第91章 (捉虫)
程宝菱提笔在印有黄果树瀑布的贺年卡背后刷刷写了几行字。
张婉莹在旁边念道:“师大附属中学高中部五班全部女生祝梁老师生日快乐!”
程宝菱丢下笔, “好了!”
“你就好了?”
“嗯,梁老师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人家根本就不想收什么礼物, 简单送张贺年卡最合适不过了。”
“行吧, ”张婉莹这会儿没有捯饬礼物的心思了,“署名吧。”
她用笔在贺年卡的角落写下自己的名字,程宝菱跟着署名,然后把贺年卡往前后左右传,直到卡片上签满班上所有女生的名字。
程宝菱最后收到贺年卡时差点笑了, 同学们都很有艺术感啊,刚开始签名的几个人老实地写自己的名字, 后面人开动脑筋, 怎么写的都有。
字体派:草书,隶书, 小篆,还有把字写成一朵花的形状的;色彩派:五颜六色的圆珠笔、蜡笔、彩笔;绘画派:鸡鸭鹅、花鸟鱼都有,更有甚者仿照日漫画了一个漫画少年,然后在少年的衣襟上签上大名;还有一个人盖了自己名字的阳文印章。
小小的贺年卡地方不够大, 有人干脆就字上加字, 画上添画。
厉害了我的同学们,奇思妙想,群魔乱舞。
张婉莹拿到这张贺年卡时都惊呆了,对同桌道:“我们可太老实了!她们搞这么多花样,把我们的名字都快遮住了!”
说完, 她掏出粉色油笔, 给名字加了一个饺子边这才甘心,又问程宝菱要不要也弄个。
程宝菱敬谢不敏。
等下课时间, 她把贺年卡交到梁慕羽手中。
梁慕羽看着贺年卡的背面,笑得打跌,“好东西,我喜欢这个生日礼物。”
好的老师,好的同学,至关重要,关系到一个人学习生涯的质量。
附属中学高中部给程宝菱的感觉非常好!
同学们好相处,班主任翁老师慈爱,各科老师也很负责,至于实习老师梁慕羽嘛,他负责增加乐趣与养眼。
他开始独立给五班上语文课。
程宝菱还记得他第一次讲的课文是《致橡树》。
按照调座位的顺序,那个时候程宝菱刚好在第一排坐,然后就听到了梁慕羽在不停地咽口水——他太紧张了。
讲几句诗,就背过身,不自觉地咽口水。
声音不小,至少程宝菱在第一排听得清清楚楚。
想不到吧,仪姿潇洒的帅哥梁慕羽平常在讲台上东拉西扯给同学将他的大学生活、各地旅游见闻,以及一些哲学历史之类的话题,侃侃而谈,从来不打磕巴。这会儿正经上课起来,反而紧张地吞口水!
张婉莹瞠目,扭头去看自己的同桌。
程宝菱表情沉痛地点点头。
是的,你没听错。
两人的眉眼官司被转身的梁慕羽看了一个正着,梁老师感觉脸上的热气在蒸腾!
好容易挨到这节课结束。
梁慕羽看看教案,他都不知道自己讲了些啥。
坐在教室后面的翁律师轻轻摇了摇头。
难得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张婉莹于心不忍,挥挥拳头,“梁老师,你的课上得很棒!小菱子你说对不对?”
这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呀。
程宝菱似是而非,模模糊糊“是吗”一声。
尔后又奇怪地问:“梁老师,你平日在讲台上,从来没见你紧张过啊,怎么回事?”
梁慕羽苦笑:“可能我天生就不会一本正经地教书吧,上课铃声一响,站在讲台上讲课,我就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大概是有什么心理阴影吧,听人说,他的父母就是老师。
程宝菱自己的爸爸也是老师。读小学六年级的这一年,她还被自己的爸爸教过数学,说实话,这滋味可不美妙,小学生的注意力有限,总有偶尔走神的时候,程宝菱善于掩饰,程楠没少在上课时被爸爸给抓到开小差。
想了想,她掏出课桌抽屉里的一瓶牛奶,递给梁慕羽,“梁老师,喝杯牛奶吧。”
不停地咽口水,除了紧张,大概也是真口渴了吧。
梁慕羽倒也不计较自己的囧事,笑着接过来,“谢了,我正好口渴了。”
他拧开瓶盖,一口气咕咚喝完了一整瓶牛奶,然后把瓶子还给程宝菱。
这是奶站送牛奶的瓶子,肯定是要回收的,程宝菱觉得他是个细心的人。
梁慕羽道:“好了,我现在得去办公室找翁老师报到,聆听她老人家的教诲了。” 翁老师的教诲是很有用的,后面几天梁慕羽在上课时吞咽口水的次数少了许多,在一周后,程宝菱调到最后一排坐时,基本已经没有声音了。
但程宝菱觉得他就是在照本宣科教书,他上课的样子,完全没有他跟同学们讲历史、讲政治,讲心理学这些更有趣,更生动,上课的梁慕羽没有神采飞扬的感觉。
在有一次跟凌子嫣讨论,梁慕羽会不会留校任教时,程宝菱肯定道:“他应该不会留下来做老师。”
凌子嫣道:“不会吧,这一批实习老师进我们高中部实习的一共有十五人,每个班一个,小道消息说要留下三人,竞争都疯了!”
程宝菱一脸懵逼,“我怎么不知道?”
“你没忘这上面看嘛,我们隔壁班的实习老师隔三差五去找校长汇报工作,可积极了,被同学们看到了至少两次。”
留校,意味着在京市落稳脚跟,端上铁饭碗,现在很多学校已经不再分配工作,师大作为师范院校,下属小学、中学一条龙,有师范专业,以及部分品学兼优、实习成绩好的毕业生可以留在京市工作,更多地是分配回老家,或者农村郊区的学校做老师,能留在京市任教当然是一个天大的香馍馍,怪不得人人抢。
师大大四学生六月毕业,这一批实习老师的实习期到五月中旬结束。进入五月,各种流言蜚语传了出来,最著名的是某两个实习老师被举报跟班上的同学谈恋爱。
这两人其中一人正是梁慕羽。
流言传到五班,班上同学们都是懵的,他们怎么不知道梁老师跟谁谈恋爱了。
男生们说:“笑话,梁老师跟我们男生走得更近,有点时间就带着我们踢足球,打篮球,哪有时间跟女生谈恋爱?”
女生们更是一无所知,梁老师从来没有表现出对那个女生更偏爱,就连语文课代表凌子嫣也很少跟她单独说话。
如果学校真的去调查梁老师,大家伙儿愿意给梁老师证明他的清白。
程宝菱看梁慕羽一如既往地来五班上课,心知他应该是没什么事。
其实男女之间的事情,尤其是在学生与老师之间,光是捕风捉影,就足以让人说不清了。
梁慕羽从做实习老师的第一天开始就意识地保持与女生之间的距离,真是个谨慎的人啊。
白羊座的特性是率真、冲动,他可一点不像是白羊座的人。
很快学校的调查结果出来,梁慕羽全身而退,出问题是一个十三班的实习老师。
学校顾及名声,没有公开宣布这件事,但十三班的实习老师很明显在这场十五进三的比赛中提前淘汰出局。
据十三班那边传过来的小道消息说,其实人家实习老师并未对班上女同学做什么,是有个女同学暗恋他,夹在作业本中给他写了一封情书,这个实习老师根本没当回事,一笑了之,将这封情书塞进抽屉,打算找机会处理掉。
后面因为忙着别的事情,一下子给忘记了。
最后这封情书就成了指认他与女学生谈恋爱的关键证据。
啥?
两人约会了没,牵手没,拥抱了没,互相啃了没?
没有啊,或者没有当场抓住,这就叫做证据?
学校没有公布调查结果,含糊结案,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张婉莹道:“这种事情就是说不清啊,幸亏最后没扯上我们梁老师。”
要程宝菱说,除非这些实习老师都是傻的,才会想着跟学生发展感情。
好好的大学生,跟自己的同学,或者学姐学妹谈恋爱不香吗?
大学女生跟高中女生天差地别,高中女生不能打扮,学习压力重,其实有点惨绿少女的感觉,在自己的前途与更好的选择之中,谁都知道该怎么做啊。
十三班的那个实习老师本身是个很优秀的人,教学水平曾经得到校长的赞赏。
社会险恶呀!
程宝菱在家里说起这件事,程楠连忙道:“我也听说了,十三班的实习老师真倒霉呀,我们班同学猜肯定是有人故意在搞他的事情!”
程珍秀跟着说:“是很倒霉,我以前一直觉得学校是个宁静,少争端的事情,其实一点也不是。”
妈妈是过来人,很明白地说:“进了社会工作,别管是学校,还是哪里,有人的地方就是非多,最要紧的是做事要谨慎。”
程珍秀很认同这话。
比如说上次她拒绝了周末给小林代班,之后小林看她就开始不顺眼,各种阴阳怪气不说,有一回学校党支部开会,刚才程珍秀不在,负责人就让小林转告,小林根本就没有跟程珍秀说,幸好她自己留了个心眼,从别的同事处打听到消息,才赶上了开会开始时间。
第92章
进入师大附属中学高中部实习的十五名大四学生, 最终留了三名,梁慕羽不在名单内。
五月中旬的某天,他来给同学们上课, 等到这节课快结束了, 他才说:“同学们,我很荣幸这几个月来能担任大家的实习老师,跟你们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上课。”
班里气氛有些伤感,梁慕羽笑道:“开心点呀, 大家,上完这节课后, 我们不再是师生关系, 但是我们可以做朋友。我比你长几岁,见识稍微多那么一点, 你们要是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或者感情方面的问题也行,都可以问我,以后我们以平等的朋友关系交流。”
不再受缚于老师这个身份, 梁慕羽的神情比平时要活泼许多。
班长宋词站起来, “梁老师,你的联系方式是什么,到时候我们写信常联系。”
相比女生们喜欢梁慕羽的颜,男生们与他的交流更多,有种义气哥们儿的感觉。
梁慕羽写了一张纸条给宋词, “往这个地址写信, 我可以收到。”
下课的铃声响起来,梁慕羽突然弯腰给班上同学鞠了一个躬, “感谢大家这几个月来的支持。”
不知谁开始鼓掌起来,跟着大家都开始鼓掌,五班的同学以鼓掌欢迎梁慕羽的到来,同样以鼓掌欢送他离开。
梁慕羽特意走到程宝菱身边给她道别,“程宝菱同学,这几个月多谢你帮我打下手,辛苦啦。”
人都要走了,程宝菱也不再跟他计较,谦虚了一句,“不辛苦。”
梁慕羽笑道:“好了,我也该走了,再见小菱子。”
“再见”两个字被他说地轻快随意,有种日常再见的感觉。
但程宝菱知道很多时候再见就是再也不见的意思。
她的小学同学,她的初中同学,有很大一部分,毕业后就再没见过面了。
想到这里,程宝菱真心诚意地说:“梁老师再见,祝您前程似锦。”
梁慕羽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多谢,你也是一样。”
……
梁慕羽的离开让五班的气氛低沉了半天。
下午第四节 课下后,翁老师突然过来宣布,“明后天学校组织一次高一年级的统考。”
自从读高中后,每个月大考小考不断,大家都习惯了,不以为意。
但翁老师接下来的话就是重磅炸弹了,“这次考试完,全体高一年级各班要开一次家长会,商讨文理分科的事情。”
带着新出炉的考试成绩开家长会,学校做的是人干事?
同学们议论纷纷,翁老师道:“虽说文理分科不以这次考试的成绩为依据,而是看你们自己的兴趣,但是成绩的好坏确实能反映出你们是适合选文科还是理科,大家好好准备考试吧。”
翁老师说完就离开了教室。
明后天是周五周六。
程宝菱觉得这个安排还不错,其实考试两天比上课要轻松些。
程楠的十一班同样收到开班会的消息。
回家后,她第一时间把小妹拉到房间说悄悄话。
“小菱子,这回你要帮帮我,开家长会的事情,你一定让妈妈去你们班。”
程宝菱诧异:“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程楠苦着脸说,“我成绩不好,妈妈给我开家长会那还了得!我这是为了妈妈的心情好,她去你那边开会,就是别人家的家长,多风光!”
程宝菱笑道:“妈妈给我开会,爸爸去给你开会,这样好吗?”
爸爸是老师,对孩子们的学习只有比妈妈更在乎的。
“爸爸不去啊,我让大姐去。”程楠是山人自有妙计,“班会安排在下周三,爸爸没时间。”
程宝菱还是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爸爸没时间可以请假呀,再说大姐也要上班。我可以跟妈妈说让她去给我开家长会,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去办了。”
程楠松了口气,“你搞定妈妈那边就行,剩下的事情不用你管。”
吃过晚饭,姐妹俩在家里说了这个事情。
何佩瑜饶有兴趣地问她们,“你们是打算选文科,还是选理科?”
程宝菱说:“我想选文科。”
何佩瑜头一次听小女儿说要选文科的事情,老二珍雪读的理科,这个老小的成绩跟她的二姐一样都十分好,本以为她会选理科。
“初中理科简单,所以我的理科成绩不错,读高中后,我明显感觉变难了,这几次月考成绩都是理科在拖后腿,学起来很吃力。”程宝菱老实地说。
她跟二姐是不同的,二姐有真正的“学神”基因,程宝菱自己就是个普通人,普通的智商,靠着自律与勤奋走到今天,理科类的学科真有的靠天分呀。
何佩瑜很开明地说:“嗯,你想好了自己决定就行,妈妈都支持你。楠楠呢?”
程楠说:“我跟小妹一样选文科。”
何佩瑜道:“你的先不急,等开完班会,我先跟你们班主任商量过后再说,还要跟你爸爸商量一下。”
程楠怪叫起来,“妈妈,这一点都不公平,宝菱可以自己决定,凭什么我不能自己决定!”
何佩瑜冷静地看着她,“宝菱性子比你沉稳,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呀。”
程珍秀劝她,“楠楠,你就听妈妈吧,妈妈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三妹在学习上懒散,自律性尤其不好,她不是那种能自觉读书的性子,小妹能自己决定的事情,肯定不能让三妹自己来,程珍秀觉得妈妈说的话很有道理。
叛逆期的少女最不喜欢听的一句话就是“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程楠嘟嘴表示不满。
何佩瑜一言以定之,“行了,就这样。明天就要考试了,楠楠,你去复习下功课。”
程楠:“怎么不喊小妹去?”
何佩瑜板着脸道:“你小妹不用我喊。”
程楠气呼呼地去小书房。
程宝菱担心
起来,再这么下去她与三姐的姐妹感情堪忧啊。
不过她也觉得三姐太松散了,家长适当的严厉管教是应该的,也许现在十几岁程楠觉得很讨厌,但日后她绝对会感激父母对她严厉管教。
何佩瑜眉头紧皱,真是操心啊。
程宝菱道:“妈妈,下周三开家长会,你去给我开吧。”
“行,”何佩瑜一口答应下来,“楠楠的家长会让你爸爸去,他是老师,跟包老师更有经验些。”
程宝菱在心里为三姐默哀一秒钟。
晚上睡觉时,她把妈妈决定开家长会的人选告诉程楠。
程楠尖叫一声,“糟糕,我生气上头,忘了这件事,这会儿跟妈妈说不要爸爸去,要大姐去,妈妈肯定会削我一顿。”
程宝菱笑道:“这就告诉我们别冲动嘛,任何时候都应该理智冷静。”
程楠盯着她打量几秒钟,问道:“你是魔鬼吗?”
程宝菱:“啊?”
“我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你冲动行事。”
“天生的。”
程楠扁扁嘴,“也是,我也很少看到二姐生气,你们两个就是有本事做到,别人可以气得暴跳如雷的事情,你们两个冷冰冰的,就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喂,喂,你说这个话我不爱听。我对你投入的感情可不少。”程宝菱似真似假地说。
程楠道:“我知道你对我好,从小就对我好。”
“那你能不能跟妈妈顶嘴时,别老拿我说事,我们是不同的啊。”
程楠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有口无心,你别生我的气了,谁叫你是我的妹妹呢!”
程宝菱认真且严肃道:“这回我不生气,但不能再有下次。我们的情况不同,比如妈妈喊你去复习功课,不喊我,原因难道你不清楚吗?我每天有固定的学习时间,不需要人催促学习,我会自律,这些妈妈都看在眼里,所以她相信我。”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程楠被小妹说得面红耳赤,“我知道。”
“你真能知道就好。”
次日,何佩瑜给程安国打电话说了两个小女儿要开班会的事情。
程安国一听,立刻就道:“是哪一天,我提前请好假,一定会过去。”
“下周三。”
程安国已经在脑中想着跟哪个老师调一天的课,或者干脆请假一天。
本周五、周六考试,九门功课两天考完,早晚自习照旧,周六的下午考完最后一门地理,同学们顿时轻松下来,明天周日放假!
张婉莹着急对答案,程宝菱笑道:“别对了,周一试卷就能下来。”
张婉莹道:“我就是急嘛,早点知道心里有数。”
其实她成绩一直不错,文理科成绩均衡,犹豫不决选什么,她问程宝菱选哪科。
程宝菱说了文科。
张婉莹羡慕道:“那你就好了,我们翁老师以前带的就是文科班,你要是读文科,以后就可以留在翁老师班里。”
周日匆匆过去,转眼到了周一这天。
早自习过后,宋词去了一趟翁老师办公室,拿着一张成绩表回来。
班里同学闹哄哄地想看,宋词举起成绩表,大声说:“别急,别急,等我贴到教室后墙上你们自己来看。”
第93章
成绩表贴在教室后墙壁上, 这次考试最后十名的同学只保留每科分数及总分,他们的名字被贴心地裁掉了。
同学们围成半圈看成绩,程宝菱没往人群中挤, 很快她的同桌张婉莹看完成绩回来, 她一头汗水,拿书扇风,“真热啊!”
然后说起成绩来,“我第五名,理科考得比文科好。你第三名, 程同学,我俩都掉了一个名次。”
她记忆力很好, 把程宝菱的各科分数报给她听, 最后道:“你的理科也比文科好。”
程宝菱笑道:“谢谢。”
张婉莹豪迈地一挥手,“谢什么, 就是顺眼的事情,谁让我们俩的名次排列那么近呢,我看我自己的,再把眼睛稍稍往上那么一抬, 就能看到你的啦。”
程宝菱看着自己的各科成绩, 张婉莹说得没错,理科的成绩确实比文科好得多,而且只从生理化三科的分数上看,任谁不会认为程宝菱不擅长理科。
可她自己心里很明白,她是下了极大的功夫去学理科, 所以才能拿到这个看起来好看的分数。张婉莹不如她花的时间多, 但大部分的时候,张婉莹的理科成绩是要比她好的, 还有班长宋词,每次也能在理科上轻轻松松拿高分。 跟他们这些人比起来,再不甘心的程宝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天赋不足。
班上大部分同学文科都考的一般,因为文科需要背诵的东西太多,而且不少人已经打定决心选理科,对政史地基本上就是敷衍的态度,还有人光明正大在这些课上写别的科目的作业。
张婉莹自言自语道:“我大概会选理科吧,我父母也是这么说的。”
程宝菱笑道:“我还是决定选文科。”
高一的理科她现在能勉强跟上,到了高二高三可不一定。附属中学高中部的传统是高二一年要上完高二、高三两年的课程,然后高三一整年都用来复习。
家长会安排在周三上午的最后两堂课,程安国与何佩瑜分别去给两个小女儿开家长会。
这两节课学校给学生放了假,走读生一律回家待着,住宿生回宿舍。班主任单独给家长开会,不需要学生参与。
上午第二节课下后,程宝菱转头就看到妈妈站在走廊的窗户下看自己,其他的家长也像妈妈一样在看自己的孩子。
程宝菱奔出去,“妈妈,你来了!”
然后再给凌子嫣的妈妈打招呼,“凌姆妈好啊,子嫣在帮翁老师整理家长会的资料,等会儿就出来了。”
凌姆妈笑道:“嗯,你也好啊。”
两个妈妈聊了一会天,凌子嫣出来了,凌家母女凑在一起密密说话。
何佩瑜摸摸小女儿的头,笑道:“你爸爸去楠楠的教室了,今天天气热,你们现在就回家吧,别等太阳高了。”
“好!”
那边凌子嫣也跟她妈妈说完话,她拉着程宝菱一起出来。
凌子嫣道:“我跟你一样,也报文科,这样我们还能做同班同学。”
程宝菱笑道:“我以为你会像你妈妈一样去做医生。”
凌子嫣:“我妈妈不想我当医生呢,她说当医生太累,女孩子学文科也不错。”
说着说着两人就走到校门口,程宝菱道:“我要等等程楠,你先走吧。”
“好,再见!”
过了好一会儿程楠慢吞吞地过来,脸上带着不满的神气,“爸爸非要拉着我跟老包说话,上课铃响了才放我走。”
瞧着模样,肯定是被批评了。
“老包说我散漫,不够认真。”
程宝菱爱莫能助,“那你以后就认真点吧。”
“唉!”程楠深深叹气。
“我们回家吧。”
“我先不回去,想去游戏厅玩一会儿,我们一起去吧。”
程宝菱摇头,她嫌游戏厅乌烟瘴气,不想去,要是网咖她倒是愿意去,可问题是现在没有网咖呀。
“那我自己去。”
“哎,你也别去了,老实回家待着,要是爸妈开完家长会回家发现你不在,到时候发火,你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我就不是读书的苗子,他们非得逼着我读书。”
程宝菱失笑:“不读书,你干嘛去,去工厂流水线做牛仔裤,还是去餐馆给人刷盘子?”
“你在嘲讽我。”程楠恼怒道。
程宝菱道:“我只是想劝你,我们这个年纪正是读书的好时机,你不想读书,那又能做什么呢,总不能天天待着家里吧。”
程楠道:“我天生脑袋笨,不如你学习好,但你也不用把我说的这么不堪吧。”
她
的声音颇高,引着来往的路人往这边看过来,程宝菱不想姐妹俩在校门口就吵起来了。
她忍着气道:“好,三姐,刚才是我说话冲动了,我向你道歉。我们快回家吧。”
“我不回去。”程楠不为所动,“你也是不是真心想向我道歉,我知道,像二姐,还有你,你们这些人学习成绩好,根本就看不起我。你别管我,你还不是我妈呢!”
说完,她转身离开,背影特潇洒。
程宝菱哭笑不得。
“嗨!”
忽然有人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程宝菱转身,扯扯嘴巴,“梁老师,你好。”
梁慕羽穿着一身橙红色亚麻短袖衫配卡其色裤子,正笑吟吟看她。
橙红色穿在他身上竟一点也不突兀,反而有一种活泼热情在里面,很衬这个初夏。
程宝菱头疼,真是倒霉呀,不知道刚才那一幕“姐妹阖墙”的戏码,他看了多少去。
她决定先发制人,“梁老师来学校做什么?”
梁慕羽笑道:“来拿翁老师给我写的实习评价报告。”
程宝菱:“哦,评价怎么样?”
梁慕羽诧异道:“这还用问吗,我毕竟是翁老师的爱徒,怎么着她也会给写几句好话吧,再说我上课还不错,对吧,程同学?”
“嗯嗯,很好。”程宝菱敷衍道。
她自觉寒暄完毕,挥挥爪子,打算跟他再见。
梁慕羽却看向程楠的方向眨眨眼睛,“那位同学是你的姐姐?”
程宝菱吐出一大口闷气,不再装了,“梁老师,你都看见了?”
“都看见了,小大人。”
尤其是她一本一眼劝说、管教自己姐姐的样子,特别有趣。
程宝菱摊摊手,无奈道:“那让你看笑话了,我这个小大人说的话也没什么用,我三姐根本就不听我的。”
梁慕羽道:“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听的。”
“可我三姐这样做是不对,我是为了她好——”程宝菱霍然顿住了。
真是旁观者清,当局之迷,妈妈在管教程楠时,她很明白打着“为你好”的旗帜,程楠很难听进去,可今天,她偏偏无知无觉做了跟妈妈一样的事情。
梁慕羽将她带到树荫下,等她想明白了,才道:“程同学,有一种人从生下来就是天赋秉异,不管是人情世事,还是智商学习等等,天生比别人懂得多,看得透,他们凭此指点、管教别人的生活,自以为是对别人好,可别人也许并不想要这种好。人人都是自由的啊,谁愿意自己的生活中总有一个人指手画脚。你三姐至少有一句话说对了,你不是她的妈妈,只是她的妹妹。”
程宝菱迷茫道:“可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个人能知道未来的事情,他明明知道朋友亲人身上会发生不好的事情,难道不会想着改变这个人的命运吗?”
“蝴蝶效应,你知道吗?”
“是说亚马逊热带雨林的一只蝴蝶煽动了几下翅膀,就能引着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程宝菱背着地理课本上的一段解释。
梁慕羽笑道:“字面意思是这样。但实际意思是指任何事物发展均存在定数与变数,在一个动力系统中,初始条件下微小的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的长期的巨大的连锁反应。也就是说,有时候你无意中做出的改变,可能会带来适得其反的效果。”
程宝菱呆住了,“难道就不改变,任凭事情向坏的方向发展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有时候光改变外在条件没用啊,要你想改变的人真正的去改变,说得有点饶了,我举个例子,你三姐不爱读书,就想去游戏厅,你一次两次拦住她,难道能一直拦住她吗,得是她真正不想去游戏厅才行。一个人本身的性格如此,就算这次她跳过了这个坑,迟早也会掉进另外一个坑。”
梁慕羽笑道:“所以嘛,人生的路得自己走,多跳几个坑,自己就会避坑了。就像我父母,拿他们的经验教训我,我放弃做老师,以后一定会后悔。可我就是不想做老师嘛。”
“那你要做什么?”程宝菱顺着他的话问道。
“我没想好,所以我考个研究生读读,用三年的时间想清楚以后做什么。不得了了,今天跟你说了这么多话,不说了,再见。”
梁慕羽冲她挥挥手,走了。
程宝菱回家。
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
从来重生回来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妈妈性格坚韧,所以她的改变是越来越好;大姐,温柔乖巧的人,在好的环境自然就能更好;二姐,学神,只要有条件继续读书,她肯定会走出自己的路;三姐,也有改变,家庭条件的变好,让小小年纪的她变得懒散,没有学习奋斗的心思了,而且性格愈发叛逆,听不进去劝。
梁慕羽说得没错,这次能拦住她,下次呢?程宝菱不可能一辈子跟着她。
其实她多次提醒自己,别再过多干涉程楠的事情,可是每次都忍不住。
蝴蝶效应,她在心里念叨这四个字。
不得不承认,重生改变不了所有的事情,真正的改变要靠自己内心的彻底醒悟。
……
程楠赶在爸妈开完家长会回到家。
程宝菱坐在沙发上看书,她凑过去,把手里拎着袋子提起来,“看,我给你带了烤玉米。” “我不会告诉爸妈你去游戏厅了。”
程楠喜笑颜开,“果然是我的好妹妹。”
“我不会主动告诉,但如果爸妈问起来,我也不会说谎帮你瞒着他们。”程宝菱认真道,“我想过了,你一直觉得我管你太多,的确,我不是妈妈,没有管你的资格,我以后不会管你了。”
程楠扁扁嘴,“不管就不管呗!”
她把烤玉米往茶几上一丢,“你自己吃,我困了,回房睡个觉。”
这个觉是注定睡不成了。
爸妈回来了,两人的脸色不太美妙,但到底没多少什么。
妈妈简单地做了个午饭,家里的规矩,吃饭不训孩子,饭桌上的气氛低沉,程楠忐忑不安扒饭。
快速扒完饭,她站起来,“我回学校了。”
“先不急。”爸爸说。
很快程宝菱也吃完饭,她询问妈妈:“我现在回学校,可以吗?”
何佩瑜去给小女儿开家长会很顺利,翁老师对程宝菱是夸了又夸,因此无须再跟她说什么,于是和蔼道:“那你回学校吧,过马路的时候小心点。”
“嗯,我知道了。”
程楠不停地用眼神向小妹发射求救信号,程宝菱就当没看见。
等小妹一出门,爸妈两人脸色立刻沉下来。
程安国道:“楠楠,你们班主任包老师说你上课不认真,学习也不用心,你的学习态度很有问题。你现在读高中了,要好好读书,不能再像初中那样了。”
程楠自有对付家长的一套,乖巧道:“嗯,爸爸,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读书。”
何佩瑜皱眉道:“家长会结束后,我跟你们包老师商量过了,建议你报理科。”
程楠道:“我想报文科嘛。”
“文科不是不动脑子就能学好的。你的成绩不够好,读理科可选择的专业与学校多,你们包老师说你并不是不聪明,就是太懒散了,只有沉下心来搞学习,至少进年级一百名是可以的。你初中的时成绩就还不错啊。”
“高中比初中难……”程楠嗫嚅。
“难不难,要用心学了才知道。”何佩瑜道,“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暑假了,我给你报几个补习班去补习。”
程楠讨厌妈妈用这种不容置疑地语气说话,不耐烦道:“我不上补习班,就想读文科。考不上大学,我就像大姐一样去读函授,毕业后还不都是一样工作。”
“你跟你大姐能比吗?珍秀考函授那会儿是怎么用心学习,你又是怎么学习的,还考函授,你这样下去,连函授都考不上!”何佩瑜心头火气突突地往外冒。
程安国赶紧给妻子倒了一杯冰水降火,换自己上场跟女儿说话。
他作为老师,讲多了大道理,对待女儿循循善诱。
“楠楠,你大姐那会儿读书的条件跟现在不能比啊。她辍学一年后,重新捡起课本考函授,那会儿在老家,连图书馆都没有,她的学习资料只有她的课本,跟楚老师给她邮寄的资料。可你现在的条件多好,爸妈给你创造这么好的学习条件,你得争点气呀,不是为我们争气,而是为你自己争气,知道吗?”
爸爸的语气和蔼许多,程楠放松,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非要读书好,考上大学才是争气吗?我不
想读书,做别的一样能挣钱。”
何佩瑜平静的心再次火大,指着她问:“你能做什么挣钱?”
程楠:“奶茶店——”
“那是你二姐与小妹在打理,你出过什么力?”
程楠愣住了。
“你能做什么?”何佩瑜再次问。
程楠:“我也可以自己开店。”
何佩瑜笑起来:“营业执照,卫生、消防安全许可证,租房,水电费缴纳,员工的管理,这些你都会吗?”
程楠哑口无言。
“你们什么都不会,但你去问你的二姐与小妹,她们可以说得头头是道,一个人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情跑下来。你之所以能继续拿分红,这是她们看在姐妹的份上在给你分钱,实际上在商言商,要是外人的话早就把你踢出局了。”
程楠被刺激到了,口不择言道:“我可以去工厂打工,再不然去餐馆洗盘子。”
何佩瑜被气笑了,“行,这是你说的。一言为定,暑假你不用去上补习班了,你去工厂打工,你要是能坚持两个月下来,以后读不读书我也不管了。”
程楠抬起下巴,“一言为定。”
程安国在旁边就听着她们母女话赶话说定了程楠的暑假打工计划。
等女儿去学校后,他担忧地问:“这样好吗,她是孩子,不懂事,难道真让她去工厂打工?”
“这还有假,也该让她吃吃苦头了。坚持不下来两个月,她给我乖乖去上学;就算坚持的下来,工厂干活又累钱又少,这个时候她也该明白能坐在教室里学习已经是非常轻松的事情了。”
这是何佩瑜灵机一动想出来的主意。
乡下出身的孩子皮实,程安国点点头,“行,在工厂干活,晒不到太阳,比在老家种地舒服多了。”
何佩瑜叹了口气,“老三大概是忘记了以前在乡下过得苦日子了。做生意有亏有赚,谁也不能保证一直挣钱,程楠不能靠父母的,她一定要有张文凭傍身。”
第94章
下了晚自习, 姐妹俩一起回家。
路上程楠说:“妈妈让我暑假去工厂打工。”
这不正是“变形记”么?
“挺好,体验生活。”程宝菱自然是支持妈妈的计划。
程楠又道:“反正我们约定好了,我能坚持在工厂打工两个月, 妈妈以后不再管我学习上的事情, 我选文选理自己决定。”
程宝菱前世高中毕业后,暑假勤工俭学去电子厂打工,流水线的作业,分早中晚班,每天上两个班, 刚开始觉得新鲜,半个月后整个人是麻木, 像机械一样工作, 脑袋里昏昏沉沉,下班后什么都不想做, 只想睡觉。
当时的程宝菱庆幸自己考上了大学,只需要坚持两个月就可以解脱,如果长年累月在电子厂工作,她会感到绝望。
嗯, 挺好, 回去要偷偷给妈妈建议下,让她给三姐就找那种电子厂流水线上打工,最好忙得连话都没时间说得那种,体现过这种极端的枯燥与辛苦后,程楠才知道能坐在教室里读书是多么幸福。
不过话说回来, 程宝菱问她, “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文科?”平时没见她特别喜欢文科。
程楠嘿嘿笑,“文科简单啊, 不用太累,不像理科,每天要做那么多卷子。”
程宝菱听得直摇头,“文科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想要考好学校,一样要努力。”
理科班可以用试卷的厚度来衡量你的学习努力程度,文科很多要背诵的内容,靠得是自觉自律,懒散,不努力的人无论文理科都是学不好的。
程楠道:“我的要求没那么高,考不上本科,大专也行,函授也行。”
程宝菱:“……”
我们家还没有钱可以供子孙“闲散度日”这个份上吧。
妈妈是开荒牛,她的第二代就更要努力,至少要维持现在的生活水平不降低,程楠现在的态度很危险啊。
到家后没有看到爸爸,何佩瑜道:“你们爸爸明天上午有课,他吃了中饭就回清水镇了。”
她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问她们饿了吗?
程楠偷偷打量她的神色,胆子大了一点,“我饿了!”
高中生学习紧,压力大,不管她们吃不吃,妈妈每天会给她们准备宵夜。
今天准备的是蛋酒汤圆。
香味扑鼻,勾起程宝菱的馋虫,本来不打算吃的她去厨房盛了一碗。
罪过啊,吃宵夜最容易长胖了,但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阶段,多吃点也没事。
妈妈看她们姐妹吃得香,她也吃了小小的一碗。
唯一没吃的人是大姐,她怕长胖!
她跟着学校的几个女同事一起报了个舞蹈班,隔三差五晚上下了班去练舞,对身材的保持渐渐看重起来。
吃过宵夜,洗澡睡觉。
程楠松了口气,觉得雨过天晴了。
而程宝菱觉得,妈妈只是暂时放过了,肯定要酝酿大招,程楠社会经验是零,暑假的变形记有的受了!
妈妈最近跟二姐打电话更频繁了,而且还是背着姐妹俩。
有一次,程宝菱想去书房找书,推门进去,妈妈竟然从里面锁了门。
等她走后,程宝菱查看来电显示,才知道最近妈妈跟二姐联系多。
谜题在周六的晚上被解开。
程宝菱照例跟程珍雪先交流海市那边瑜记茶餐厅的经营情况。
茶餐厅于上个月装修好,已经开始营业,以各式奶茶与面包糕点为主。
至于奶茶的制作,不再是用香精与奶茶粉来制作,而是采用更健康的方式,奶是鲜牛乳,茶是各种红茶、黑茶、乌龙茶,背靠大商厦,走高端路线。
程珍雪道:“我们店里还有一家冰淇淋机,按你的方子,把冰淇淋加到奶茶里,味道很独特。唯一可惜的是,我们买的有点贵,客人比如瑜记奶茶店的人多。”
“消费者分层吧,普通学生当然以普通奶茶为主,那些有工作的白领肯定会喜欢现在的升级奶茶。”
“希望能赶快收回成本吧,我们手里的钱基本上都投进去了,得赶紧挣钱呀。”
程宝菱道:“是,所以要多辛苦你了,瑜记奶茶店的目标还记得吗?下半年,至少要在海市再开两家分店呀。”
“知道,知道,在海市,只要有钱,很容易找到人帮忙做事。租房子找中介,跑工商手续也有专门的公司代办,下半年我们肯定能完成任务。就是我学习有点紧,好多事情都是佩姐在盯着,不过她现在也是我们的股东,给自己打工肯定尽心尽力,哈哈。”
程宝菱打趣道:“二姐,你可别像黄世仁一样啊,别把佩姐累坏了。”
程珍雪道:“我有时候也劝她放松些,她说自己闲不下来,我觉得佩姐是没有安全感吧,等我们在海市的瑜记奶茶店站稳了脚跟,佩姐大概就好了。”
“对了,妈妈最近在跟你聊什么?”程宝菱想起了这件事。
“程楠的事情啊,妈妈问我她读文科好,还是读理科好?我说如果是程楠,我建议她读理科,我自己的亲身体会哈,理科闲的时间少,除非你彻底不想学了,否则题山卷海压得你没时间想别的,文科则不同,除非进重点班,否则那些普通班的学生们时间一多,就容易搞事情,我读书的时候,感觉文科班谈恋爱的特别多,当然理科班也有,但我自己的感觉,是比不上文科班同学的奔放。你觉得程楠的性格能去文科班吗?我建议妈妈,除非程楠实在跟不上理科班的进度,否则别让她去读文科。”
程宝菱不禁点头,二姐可是一年前刚从高中厮杀出来的,她的建议很中肯。
“对了,妈妈跟程楠约定,程楠打暑假工的事情我也都知道了。妈说了,程楠如果能坚持下来,最后选了文课,但她还是现在读书的样子,妈妈就让我把步行街的瑜记奶茶店关门,以后也没分红了。没了这笔钱,程楠应该就会有点危机感,能够脚踏实地了吧,她就是太不缺钱了,而且每年拿到的分红比人家大学生的上班挣得都多,她就有点读大学没啥用的感
觉了。我答应妈妈了,你的意见呢?”
程宝菱:“我没意见,关了再重新开嘛。”
程珍雪哈哈大笑。
自此,程宝菱最终明白了妈妈的后招是什么,只希望不会走到这一步。
……
七月初,附属中学举行期末考试。
两天的考试结束,正式迎来暑假啦!
作为准高二学生,这是程宝菱高中时代最后一个完整的暑假,准高三学生暑假只有区区十天的假期,这么一对比,感觉就是幸福啊。
在学生时代的童年与少年中,最令人向往的就是夏天了,就像宫崎骏笔下最美的画面也都是发生夏天。
城里的夏天,家里有空调、冰箱,吃不完的雪糕,但程宝菱还是挺想念乡间的夏日,一望无垠的绿,后院的那口老井,清澈的溪水,浓密的树荫,傍晚的风,河边的萤火虫,喧闹的知了声,还有雨后呱呱叫的青蛙……
在乡间建一间带院子的小楼,偶尔回家待几天,还是挺爽快的事情。
可惜,老家有那样一堆所谓的血脉亲人在,这个老家注定是回不去了。
某天晚上在闲聊时,程宝菱把自己的遗憾说给妈妈听。
妈妈笑道:“想不到我们宝菱小小年纪,就有田园之思。”
程宝菱不好意思道:“妈妈别笑话我。”
“我没有笑话你,其实我也想要有个清幽的院子呢,城里虽然生活方便,但这种公寓楼到底不如独门独院好。这样吧,我在京市郊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找块地,我们自己盖一栋带院子的小楼。”
程宝菱高兴道:“好啊,到时候把院子留给我来布置吧。”
私人买地建房子,在现在房产行业法律不健全的情况下,还是能实施的,再过十年二十年应该就不行了,但是这些房子都是小产权房,不好买卖。
程宝菱想了想,道:“要不再看看有没有开发商建别墅,买独门独户的别墅也不错呀。”
何佩瑜道:“别墅会有的,农家小院也会有的,相信妈妈。”
“嗯。”
母女俩靠在一起看电视。
家里很安静,老家的小学放假迟一点,爸爸还在老家;大姐的学校福利多多,组织老师们去庐山旅游;二姐大学放假,但她暂时不打算回家;至于三姐嘛,到了她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考试结束的第二天一大早,妈妈就开车把她送到了京市郊区的某家电子厂,连铺盖都带了去。
现在的程楠算是驻扎在电子厂了。
妈妈的一个朋友在厂子里是个主管,她托这人照看女儿。
这种照看不是给程楠大开绿灯,而是要严格要求她,除非是生病,否则不许请假。
吃、住、睡都安排在工厂,跟其他工人没有任何区别,住十人间的宿舍。
电子厂工作强度不大,但是人要站着干活,手上不能停,每人每天两个班,工资只有两百多一点,但包吃包住。
程楠去电子厂的那天,是何佩瑜开车送她去的,程宝菱跟着一起送二姐。
何佩瑜故意道:“打工就是要有打工的样子,如果嫌苦嫌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么就趁早放弃,早点回家。”
程楠十分傲气地说:“话说早了吧,我一定可以撑过这两个月。”
她自信满满地跟着主管去办员工证。
何佩瑜看着她的背影,叹息道:“早点懂事吧。”
主管送程楠进去后,又出来对何佩瑜说:“何姐,你放心吧,孩子放我这里,我会严格要求她,也会好好看着她,安全问题不用担心,上下班每天查点名查人数,晚上宿舍也有人查,过了九点宿舍锁门,孩子很安全。”
何佩瑜道:“那就好,多谢你了。”
她牵着小女儿上车,心里突然好笑,“程楠打工两个月挣不到五百块钱,我为着她,光是给这个主管送礼请吃饭就花了不止五百块,希望她这两个月她真能懂点事吧。”
……
程老头的生日是在七月份,以前并不怎么过生日,但今年是他七十岁的整生。村里的老人都有过整生的习惯,过了六十岁就不过七十岁,程老头没过了六十岁,所以今年的七十岁,程安国、程安民兄弟俩就商量着给他办个七十大寿。
这是大事,肯定是兄弟一起办。 童娟这人贼精,立刻道:“我们家里是第一次给爸过大寿,我没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再说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不如让大嫂提前几天回来帮帮忙。”
程安国笑道:“珍秀她妈太忙,我是个闲人,弟妹有什么事喊我去做就行。”
童娟笑道:“大哥,你跟安国都是男人,陪客喝酒忙外面的事情,哪有功夫帮我的忙?再说厨房的事情女人更顺手些,毕竟是爸的七十大寿,人生难得一次,说句伤感的话,能活到过八十岁大寿的老人并不多,我们得好好办,大嫂作为儿媳妇,怎么也该回来帮帮忙,不然让村子里的人看笑话。大哥,你觉得我这话说的对不对?”
她冲着丈夫使了个眼色,程安民连忙道:“是啊,不占用大嫂多少时间,回来帮个四五天忙就行了,大哥,你给大嫂说说吧。”
程安国沉吟许久,“好吧,我给你大嫂说说看。”
等乡镇小学放暑假后,程安国去了京市。
程宝菱看到爸爸很开心,道:“爸爸,我现在学游泳,以后我们干脆一起去学。”
程安国笑道:“爸爸从小就会游泳啊。”
“那太好了,爸爸可以教我游泳。”
程宝菱跟着教练学了几天的游泳,其他的都没问题了,就卡在换气上,那是怎么都学不会,每次下游泳池,都混了一个水饱。
谁叫她每次换气必定会喝水呢。
何佩瑜从书房出来听到他们父女的对话,大笑,“叫你爸爸教你,你完蛋了,他只会狗刨,你小女孩子想学狗刨吗?”
程宝菱十动然拒,“那个,已经给教练交钱了,总要物尽其用,就不麻烦爸爸了。”
她学不会蝶泳,总要把蛙泳学会吧,在游泳池狗刨,太不好看了呀。
屋里的气氛愉悦起来,何佩瑜眼睛含笑温柔地望着女儿,心情非常好。
程安国趁机说:“七月十六号是爸的生日,七十岁,按照村子里的惯例,要办寿宴。”
何佩瑜只是“嗯”了一声,根本没往心里去,女儿靠在她肩膀上,她轻轻摸女儿的头发,心里感叹,宝菱这把头发终于养好了,小时候一头又细又黄的头发,她不知道多担心。
程安国继续道:“弟妹一个人家在家忙不过来,想让你回去帮几天忙,整菜,再加上两天宴客,最多三天就够了。”
何佩瑜的笑容淡下来,“那几天我很忙,未必能抽出时间来。”
程宝菱见机,起身道:“妈妈,我去书房看书了。”
“去吧。”
女儿不在客厅,何佩瑜说话就更加直接些,“每年过年回老家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其他的再不可能。你不用多说了。”
程安国很失望,“当年珍秀的事情,是他们做得不对,但是他们现在老了,七十岁了,活不了几年了!”
何佩瑜诧异道:“你的意思是我不够体谅他们?可笑,我自认已经非常宽容了,这些年,你这个亲儿子难道不是一直在照顾他们吗?别把我拉上,从法律上,我没这个义务,从情分上,你
觉得他们对我有情分吗?”
怎么,人老了以前的错事就自动一笔勾销了?这些年程老头程老太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让何佩瑜烦心,但她一点都不认为他们改错了,他们不作恶,不过是因为年纪老了罢了。
程安国无言以对,半响才道:“对不起,佩瑜,是我强人所难了。”
何佩瑜拍拍他的肩膀,道:“没关系。我不妨碍你尽孝,所以就请你也别来逼迫我为他们做什么。”
程安国问:“那几个孩子,可以回去吗?”
何佩瑜道:“我不拦的,看她们自愿。”
程安国松了口气。
他最担心孩子们不回老家,珍秀是个好脾气的孩子,她一定会回去的。
程安国待了几天就回老家了。
他去二弟家商量办大寿的事情。
童娟在知道大嫂不回来后,脸色变得很难看,酸言酸语说了许多。程安民看不过去,道:“别说了,大嫂这不是忙嘛!”
童娟冷笑道:“敢情我就是个闲人,当丫头的命!大哥,亲兄弟明算账,大嫂不回家,爸的七十大寿,大多事情都得我跟你二弟来办,对吧,酒席也是摆在我们家里,这礼金就都归了我们家,你看行吗?”
程安国不跟她争这个,程老头程老太跟着二弟一家住,他偶尔吃点亏,不算什么,当下点头,“可以。”
童娟又道:“办酒席的钱我们两家平摊。”
“行,”但程安国不是真傻,“收的礼金最后扣除办酒席的钱,剩下的归你们,我不要。”
白事亏,红事赚。一般这种办酒,最后的礼金刨去酒席钱,大多都有剩余。
第95章
童娟没想到大伯子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这可真是太抠门了!
“礼金扣了酒席钱根本就没盛多少,那我们是白忙活了,大哥你实际上一分钱都没出, 这不公平。”童娟叫起来。
程安民为难地看着自家大哥。
程安国却不肯让, “村子办酒席,收上来的礼金最后都是要扣除酒席钱,就算是佩瑜不回老家,也没有二弟妹你说的这种算法,二弟, 你说是吗?”
程安民:“是,好像不是, 我也不清楚。”
“我们就找村里的人问问, 看看这种几家兄弟一起办酒席,最后怎么算账?”
程安民要脸, “那就不用了吧。就按大哥你说的办,礼金扣完酒席钱,剩下的归我们。”
程安国突然对自己这个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很失望,童娟可以肆无忌惮算计他, 他不难过, 这种时候了,亲兄弟却只顾着自己的利益,算计亲生兄弟,这才是让他最伤心的地方。
程安民善于察觉别人的情绪,立刻就感受了, 心里慌张, 找补道:“大哥,我家里日子难啊, 一个宝妮读书,一个志远是个没出息的,我得为他们两个孩子存钱,我不是跟你算计这点礼金,实在是没办法,我打算跟人一起开个家具厂,到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
他诉苦,倒唤起了程安国的一点同情心,毕竟宝妮、志远两个孩子是无辜的。
“开家具厂挺好的。”程安国就说了这么一句。
程安民突然觉得自己因小失大了,早知道大方地给大哥一起分礼金,这样他才有借口跟大哥大嫂借钱。
现在闹了这么一出,大哥冷了心,程安民这借钱的话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等程安国离开了,他跟童娟吵架,“你们女人就是眼界浅,为了这么一点小钱,得罪了大哥,值得吗,简直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童娟懊恼道:“大伯以前根本不会跟我们算得这么清楚,我哪知道会是这样啊。”
没错,换做是今年之前的程安国,说不定就真不会跟他计较。
但自从过年跟妻子夜谈后,程安国承担了女儿们的学费及生活费,开始有了养家危机。程珍雪的大学学费与生活费,他根本承担不起,都是何佩瑜负担,他现在只负担得起两个小女儿的学费与生活费。
口袋的钱不像过去那么宽裕,对自家小家的责任感更重了些,现在程安民为了他的小家算计亲哥,由不得程安国感触深刻。
“那怎么办,家具厂还开不开的起来?”
程安民道:“勉强够吧,不够再找银行贷款。”
童娟唉声叹气。
两个儿子之间为办大寿的事情闹了点纠纷,程老头程老太并不知晓。
程老头心里挺美的,毕竟七十岁的年纪有两个儿子给办大寿,的确是一件风光的事情。 一家家亲戚朋友拜访,请他们来参加程老头的七十大寿,到了七月十四、十五这两天,肉、菜、鸡蛋、饼干、烟、酒等等,一箱箱往家里送,程老头的大寿正式拉开了帷幕。
十四这天整菜,十五十六两天的酒席,十七请来家里帮忙的人吃饭答谢人家。
作为唯一的女儿,程大姑在十四这天回家,帮着弟妹整菜。
加上她,一共有四个整菜的人,都是家里附近关系亲近的族亲。宝妮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也像个大人一样切菜、洗菜,干起活来很利落。
程大姑这辈子过得不称心,男人不争气,不得不靠她这个女儿支撑门户,女儿孙佩是白眼狼,白养她了,唯有儿子是她的骄傲。
她的儿子是京市工商管理学院的大学生,这年头十里八乡出一个大学生容易么?
整菜的时候,众人闲聊,无论大家说到什么话题,程大姑七扯八拉都能往自己儿子身上靠。
有个本家婶子就问:“孙伟暑假回来了吗?”
程大姑有点失落,“没呢,他们辅导员给小伟介绍了一个工作,他忙得很。”
说起来她半年没有见到儿子了,自从读大学后,小伟不知道为何与家里生分了,除了寒假回家过春节,其他的时间,诸如周末,节假日都不回家,也极少往家里打电话。有一回程大姑极度想念儿子,搭车找到京市工商管理学院,拎了一堆吃的吃的去看儿子,谁知那一次,孙伟发了很大的脾气,东西是收下了,但是让程大姑以后别再来学校。
程大姑回去伤心的大哭一场,哭过之后,仍旧为儿子开脱,小伟是好,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给儿子更好的条件,小伟的其他同学都不同打工,偏偏小伟要那么辛苦。
“自家外公的生日,孙伟也不回来吗?”
程大姑道:“他有工作,看情况吧。婶子,你看我大弟家的也没回来啊,还有小的,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本家婶子笑道:“这倒是,安国是个管不住媳妇的。”
顿时厨房院子里就热闹起来,有个稍微年轻一点的媳妇就说:“现在跟以前可不同,没有说女人天生就一定要听男人,这家里谁出力多,谁会挣钱,那就听谁的。佩瑜姐会挣钱,而且还挣了大钱,安国不听她的听谁的?”
这话很直接,说得大家连连点头。
先前在家听男人的,不过是因为男人力气大,能干活来钱,要是女人能挣得比男人多,那当然要听女人。
宝妮切冬瓜的手顿了一秒,听这些姑嫂婶娘们的朴实的话,在心里笑道,这不就是政治课本上所说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
程大姑在家时,男人一直听她的话,她觉得没什么,可是放在儿子身上,问题就大了,“我们小伟将来准是一家之主!”
“那可不一定,”年轻媳妇就是看不惯她一提起儿子就趾高气昂的模样,“姑,你家小伟是大学生,找媳妇肯定也要找个大学生,没错吧?”
程大姑脖子
一扬,“当然,”
“儿子媳妇都是大学生,挣的钱肯定也差不多,谁也不比谁高,凭什么你家小伟就在家里做主。”
程大姑急得面红耳赤,“我小伟会挣得更多,一定是一家之主。”
另一个人拉拉新媳妇,小声说:“她把那儿子看的比心肝还重要,你跟她扯什么。”
程大姑的薄待女儿的光辉事迹传到清水镇,乡里人家,确实有些把儿子看的重,但没有说把女儿当泥巴往地上天天踩吧,女儿好歹也是十月怀胎肚子里掉出来的肉啊,程大姑不拿女儿孙佩当人看,她们都很鄙视她。
大家都烦了程大姑,觉得她就是个糊涂人,不想跟她说话,就拉着宝妮说起来。
本家婶子问宝妮,“听你妈说你考上师范中专,以后能当老师是吗?”
宝妮道:“嗯,毕业后可以去幼儿园或者小学当老师。”
“当老师好啊,稳定,你大伯就在乡镇小学当老师,挺好。童娟,你是个命好的,养了个好女儿,以后可以享女儿福。”
童娟嘴上谦虚道:“宝妮她自己也争气,我不靠她什么,她自己过得好就行了。”
“瞧瞧,这才是个当妈的样子,宝妮啊,”本家婶子说,“你看你妈对你多好,等工作挣钱了一定要孝顺她啊。”
宝妮歪头一笑,“我妈说不靠我,她要靠我哥呢。”
女儿出嫁,儿子娶妻。虽说镇上村子里那些干部们没少提倡男女平等,但大多人还是认为父母主要靠儿子,本家婶子就没多说。
只有童娟咬着牙对宝妮笑道:“我说不靠你,你就真不管我这个妈了,好没良心的丫头!”
宝妮笑嘻嘻道:“妈你一会儿说不靠我,一会儿又让我管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呢。”
这丫头伶牙俐齿,童娟不想跟她争起来,让别人看笑话,轻声骂了句“死丫头!”
借口去菜园子里铲菜从厨房里出去了。
……
程珍秀从庐山回来,给家人分享旅途见闻与一些照片。
“庐山的风景太美了,山腰有个牯岭镇,镇上住着好凉快,根本不用开空调,连电风扇也不用开。我们去看三叠泉,爬了五老峰,逛了美庐,云山雾海,风景很美。可惜你们没去。”
何佩瑜笑道:“庐山里我们这里不算远啊,哪天有时间,我们一家人一起去。”
程珍秀拿出在庐山买的手办礼送给家人。
小扇子、小香包、花草书签等等,程宝菱从其中挑了一把红色樱桃木带手柄的小木梳,木梳上刻着三个字:“美玲梳”。
见家里只有妈妈跟小妹两人,程珍秀问道:“爸爸跟楠楠呢?”
程宝菱回答她:“爸爸在老家给爷爷操办七十大寿,后天跟外后天是办酒的日子。三姐进厂参加劳动去了。”
程珍秀被后一个事惊呆了,“妈,你们真把楠楠给送去打工了?”
她原本以为就是说着玩,没有当过真。
何佩瑜道:“真的,她答应的事情,当然要去。”
程宝菱在心里算算日子,“加上今天,三姐在电子厂已经工作了十天了。”
程珍秀:“楠楠还好吗?”
何佩瑜一直有跟电子厂的主管联系,“目前还好,没有叫苦,能坚持下去。”
现在的程楠有一股气性在,胸口堵着这团气,再苦再累,她都能撑下去,等半个月,一个月后再看情况怎么样吧。
程珍秀心疼妹妹,“她没怎么吃过苦头,这得多累啊。”
何佩瑜看着大女儿皱眉,“珍秀,去电子厂打工再累也比不过当年我们在老家种地辛苦,太阳火辣辣地烤着人的后背,在水稻田里插秧割稻,脚在泥泞里整日泡着,你种苦头,你与珍雪是实打实吃过的。程楠现在电子厂,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宿舍食堂都有,月底有工资,你觉得哪一种更轻松?就得让程楠吃了点苦头,珍秀,你可别心疼你妹妹,偷偷跑过去看她。”
好吧,程珍秀不再说什么。
三妹的事情先搁置不提,这回是程老头七十大寿的事情,程珍秀问妈妈:“我们回老家吗?”
何佩瑜说:“我不回去,你们自己决定。”
人生七十古来稀,爸爸很看重这次的寿宴吧?
程珍秀不喜欢爷爷,但为了爸爸,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回老家。
“我想回去。”她说。
何佩瑜点点头,“行,你开车回去吧。宝菱,你跟你姐姐一起回去。”
程宝菱没意见,“好啊。”
她最不怕老家那些人了,这次回家看看自家的老房子,菜地,再就是吃吃喝喝,多好。
程珍秀连忙道:“宝菱,你要是不想回去不用勉强,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
程宝菱笑道:“不勉强,我回去帮你看着我们家汽车的钥匙,省的志远哥总是想开车。”
程志远没驾照,让他开汽车,不管是他或者行人受伤,家里的责任都免不了,这车可是写在妈妈的名下。上次爸爸经不住他的苦求,见他是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了,差点心软把钥匙给程志远,幸亏程宝菱看到了才拦下来。
程珍秀摸摸小妹的头发,说:“让我自己来拒绝他。”
现在她开始慢慢学会勇敢地对别人提出的要求说“不”,心里那一关很难关,可是过了这个坎,后面再说“不”,就会越来越顺口。
程宝菱喜闻乐见,“好呀。”
“二妹在海市暂时不回家,那三妹回老家参加爷爷的寿宴吗?”程珍秀想起了这茬事。
程宝菱大笑起来,“虽然三姐可讨厌爸爸的爸爸了,但她这次肯定是想去。”
何佩瑜笑道:“她就不去了,上班的人没那么自由,你们两个回去足够了。”
哦,可怜的三姐!
厂子里有电话机,花钱买一张卡就能给家里打电话。
程楠之前给家里打过一次电话,但碰巧不巧,那天妈妈正好在家。
妈妈接了电话,程楠当时就呆了,她根本就不想给妈妈电话,而是想要偷偷打给小妹,或者大姐也行,反正不能是妈妈。
何佩瑜开口就问她在电子厂工作怎么样,有没有认真干活。
程楠当然不肯认输,嘴巴很硬,“我干活很认真。”
何佩瑜:“那就好,你们主管是我的朋友,你要是偷懒,会丢我的面子。”
程楠生气道:“我不会的!”
说了两句话,她就挂了电话,从此就再也没往家里打过电话了。
没想到次日上午,大姐就接到了程楠的电话。
这回她听出大姐的声音,很惊喜,“大姐,你回来啦!”
程珍秀道:“是啊,你上午没上班吗?”
对于温柔体贴的大姐,程楠开始诉苦,她积攒了一肚子的苦水没地方吐,今天可算是找到人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问一句,“妈妈在吗?”
“妈妈吃过早饭就去公司了。”
“太好了!”程楠欢呼一声,然后又警惕道,“大姐,你可是我的好姐姐,我跟你说话,你别都告诉妈妈呀。”
程珍秀笑道:“放心,我不告诉妈妈,也不告诉其他人。”
她说这话时,程宝菱就坐在她身边,捂着嘴巴偷笑。大姐告不告诉别人没关系,她坐在这里光明正大听听三姐打算说什么。
程楠先是“呜呜”一声开场,然后道:“大姐,真把我累惨了。你知道吗,这个厂子每天有三个班次,一个班上六个小时候,有时候忙起来,还要加班。我昨天刚上了个夜班,早上五点钟我才睡觉,今天上午休息,所以才有时间跟你打
电话。”
“上班的时候,人必须要站在流水线旁边,手里不停地干活,跟别的同事讲句话,耽误了事情,就要被小组长骂,从早站到晚,我的膝盖都站疼了,手也快磨出茧子来了!住十个人的宿舍,大家班次不同,有时候你在睡觉时,别人刚好下班回来,就吵得很。食堂的饭菜也难吃,没有油水,荤菜就是肥肉片跟白菜冬瓜土豆一起大锅水煮,吃了快半个月这种饭,我觉得我肯定瘦了!”
程楠抱怨了一大通,然后开始撒娇,“大姐,我好想你啊,你有没有想我?”
程珍秀很心疼妹妹,“我也想你。楠楠,要不这样吧,你跟妈妈服软,认个错,回家吧。”
程楠抹不开面子,“我没错,为什么要认错?对了,宝菱在做什么?”
程珍秀道:“她在我身边,你要不要跟她说几句话?”
程楠嘟嚷:“她怎么不先跟我说几句话?”
程宝菱把电话从大姐手里拿过来,喊了一声“三姐!”
程楠道:“刚才你一声不吭,我以为你不在呢,小菱子,我不在家,你有没有想我啊?”
程宝菱道:“我想啊,每天都想起,尤其是每回吃到好吃的我都想你。上次妈妈打包了一份烤鸭坊的脆皮烤鸭,我吃的时候就想你了,还有油焖大虾、咕咾肉、酸菜鱼、清蒸鲈鱼也想你了,前几天妈妈的朋友送了她正宗的新疆哈密瓜,特别好吃,比蜜糖还甜,我那时候就更想你了。”
程楠口水泛滥,“你别说了!”
第96章
听着小妹说每次吃到好吃的东西就会想起自己, 程楠憨憨道:“小菱子,你真好,等我回去我们一次去吃!”
初去电子厂打工的那两天, 其实她挺兴奋的, 尤其是从家里搬出来后,那个神清气爽啊,再也没人在耳边念叨。
厂子离市区远,出门不方便,但是这一带有好几个厂子, 所以就聚集了一个小小的美食区,卖烧烤, 煎饼的, 炒面包子,还有凉面、臭豆腐等等, 杂七杂八。
以前在家时,饭菜丰盛,程楠反而更爱吃外面这些被妈妈认为“不卫生”的食物。
现在没人管她了,她手里有钱, 早中晚都去厂房外面的小摊子上解决, 一天两天还行,第三天开始吃小摊子上每一样东西都觉得是一个味道,胃里难受得很,不得不回厂食堂吃清淡寡味的白菜炒豆腐、土豆炒肥肉片、冬瓜紫菜汤了!
减肥效果极佳,程楠觉得自己才吃了几天, 裤子腰身就肥了一圈。
吃饭还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程楠觉得自己上班上的要疯掉了,每天上两个班, 足足要站十二个小时候,手里时刻都有活儿,活儿不累,但极其枯燥乏味。偷懒,被组长发现,骂一顿是好的,有时候还要扣工资,有时候轮个晚班,程楠的作息打乱,总是觉得觉不够睡,前两天是新鲜,后面这几次完全是咬牙硬扛下来的。
她不能认输,不能让妈妈看笑话!
程楠向小妹诉苦,顺便夸了夸自己的雄心,“我好歹坚持到了现在。”
程宝菱忍着笑说:“嗯,加油!你再咬牙坚持四十天,就到开学了,你就胜利了!”
程楠的脸垮下来,“还有四十天啊。”
程宝菱:“严格来算应该是四十五天。” 程楠在电话另一头唉声叹气。
程宝菱故作惊讶,“三姐,你现在想放弃了,那我帮你跟妈妈说一声。”
“哎哎,千万别说,我、我还能坚持。”
那就再让她坚持挣扎一会儿吧。
程宝菱道:“我挂电话啦?”
“再多说几句嘛,你们这几天在做什么?”
“没什么好做的,外面天气太热,我去凌子嫣家里玩过了一回,其他时间都在家里吹空调,吃雪糕。”
空调,厂房有空调,但是十人间的大宿舍没有,天花板上吊着一个落满灰尘的电风扇在有气无力地打转。每天睡觉,程楠都会热得出一身的汗,不得不起床用凉水擦擦身体,才能继续睡觉。
洗澡也不方面,根本没有淋浴室,大家一个一个盆,接水端进宿舍洗,程楠已经好久没有痛快地洗过一次澡了!
小妹在家吹空调、吃雪糕,还有妈妈跟大姐做的各种好吃的菜。
程楠这一瞬间心酸又后悔,但她是要强的性子,憋着不肯主动说,或许妈妈心疼她,然后就叫她回来了,还有爸爸也是……
想到这里,她福至心灵,“小菱子,今天我们说着话,爸妈要是问起来,你就跟他们说吧。”
程宝菱自然知道她的小算盘,没戳穿她,妈妈又不是天真的什么都不懂的人,电子厂做什么工作,睡觉环境,食堂怎么样,妈妈早就知道,就是程楠的情况,那个收过妈妈重礼的厂主管隔一天就会给妈妈打电话说程楠的情况。
指望妈妈心软,不忍心看女儿再吃苦,主动折腰请程楠回来,没这么美的事儿!
“行,我知道了。”程宝菱这样回答。
“对了,这几天老家爷爷办七十大寿,我跟大姐回去吃酒席。”
程楠眼睛一亮,“好哎,那我跟你们一起去,毕竟是爷爷大寿。”
程宝菱“啧啧”两声,“你什么时候跟爷爷关系这么好了?”
程楠不好意思道:“我就是想回去歇两天,吃点好的。”
“那就不用了,妈妈说让你好好工作呢,总是请假多不好。三姐,我们家今天中午吃海鲜火锅,有各种各样的贝壳,还有我像手掌那么大的虾子,我去帮大姐洗菜了,再见!”
海鲜火锅!
程楠的味蕾分泌出口水来,酸酸地说:“大热天的你们吃什么火锅呀!” “不热啊,我们家里开着空调呢,好了,不说了,再见。”
程宝菱利落地挂了电话。
程楠突然觉得这个小妹坏死了。
故意提什么海鲜火锅,除了让自己惦记,一点用都没有。程楠站在公共电话亭边,看看外面火热的大太阳,心道,自己还是去吃碗凉面吧。
……
程宝菱放下电话,就听大姐感叹道:“楠楠看来是吃了一点苦头。”
就在她以为大姐会怜惜三姐时,大姐的话风一转,“吃点苦头也好,现在吃,好过以后吃,最好把她这跳跃,急躁的性子改一改,从此脚踏实地做人做事。”
对,脚踏实地,三姐现在最缺是脚踏实地这四个字。
如果家里是大富大贵之家,有几代人的积累,三姐愿意闲散过日子那没什么,关键不是啊,年纪越大,欲望越大,程楠的以后不能指望妈妈,更加不能指望姐妹,她得靠自己才行。
程宝菱想起了步行街那家奶茶店,当初四姐妹一起出钱,她的原意是想每个姐妹都好,可分到手里的钱太多,有意无意地导致了程楠现在的生活态度。
这算不算的上是一种蝴蝶效应?
可她看看大姐,再看看二姐,都是一如既往,没有因为这笔钱,而变得虚浮啊。
这就是说明奶茶店的分红只是诱因,三姐心里自有虚浮的引子在。退一步说,就算没有奶茶店的分红,若是有其他这样的事,也可能引发程楠的改变。
程宝菱说服自己不要纠结。
七月十五日,是程老头寿宴的第一天。
程珍秀开车带着小妹回清水镇老家。有了上次开车回京市的经验,这一次她镇定了许多,在开车的途中还能跟小妹说几句话。
程宝菱坐在副驾驶上,后座搁着一盒红桃k,这是她们送给程老头的贺礼。
两个小时的车程到达村子,小汽车停在自家老屋门前的台子上,姐妹俩拎着红桃k去二叔家。
一路上与隔壁左右的邻居打招呼,尽管每年过年能回来一次,但邻居们对姐妹俩深刻,有夸她们孝顺的,还有说城里的水土养人,这一年一年的,何佩瑜越来越年轻,几个女儿也越来越好看。
路过黎姆妈家,黎娇在堂屋里嗑瓜子,见到姐妹俩,连忙招手,“珍秀,宝菱,进来坐坐。”
以前在乡间时,程珍秀与黎娇年纪相仿,关系还不错。她牵着妹妹的手进屋,黎娇搬来两张凳子,请她们坐下。
黎建军没离开家前,他跟程安国一样,在乡镇小学当代课老师,但他人脉广,会来事,挣钱的门道不
少,那时候黎家是村子里数得上的富裕人家。
自从几年前,黎建军偷拿了家里的存款与老婆的首饰,离家出走后,黎家人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再也没有以前的气象,窗户破了,黎姆妈用废报纸糊上将就着用,家具斑驳陈旧,整个家里透着一股落败颓之气。
不过这几年黎娇是越来越漂亮了,身材凹凸有致,皮肤白的发亮,一头乌黑的卷发,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脚踩七厘米的高更鞋,相比起来,她比程珍秀更像一个时髦的都市女郎。
黎娇在乡镇小学当了两年的代课老师,后来跟着人南下打工,连过年时都没回家,程家姐妹有两三年没见到她了。
这回相见,大家都很开心,程宝菱感叹道:“娇姐,真得好久好久没见了,我跟姐姐经常会想起你,这几年你在外面过得好吗?”
黎娇捏捏她的脸颊,笑道:“还可以,我也很想你们呀,珍秀变了许多,倒是宝菱你,除了长高一点,没什么大变化,还是圆圆的包子脸,我老远就能认出你。”
程宝菱捧着脸颊,“我觉得比以前瘦了点。”
黎娇道:“包子脸好看呀,这证明你是个有福气的人,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等你发育的时候,脸上的肉就会消一点了。”
再看看珍秀,她又笑道:“珍秀你的变化才是天翻地覆,要不是宝菱跟在你身边,我都不太敢认!”
程珍秀失笑:“哪有那么大的变化,是不是觉得我以前比较土气?”
“不是这样,”黎娇摇摇头,“是气质不同了,以前的你有点畏缩,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吧,现在么,抬头挺胸,走路气势十足,哈哈,我喜欢!我们女人一点都不比男人差,就要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做人!”
黎娇的说话方式愈见豪爽,她给姐妹俩说起在广城的见闻,“我刚去时就像个土包子一样,什么都不懂,心里还挺害怕呢,后面时间长了,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朋友介绍我在美容院打工,那种美容院可是正规的地方,不是发廊那种。”
程珍秀点点头,“我知道啊,我妈常常去,我跟着她去过一回,只是不太喜欢,后来就没去了。”
“真的啊,”黎娇追问,“京市的美容院怎么样,多不多?”
程珍秀道:“听我妈说不多,比较好一点的就那么一两家。”
黎娇笑起来,“正好,我在广城学了几年手艺,打算回家在京市开美容院。”
程宝菱问:“娇姐,你是独立开美容院,还是与你原来的工作的美容院合作,用他们的招牌与名字,他们提□□品,你每年给他们交钱?”
“看不出啊,小菱子,懂得蛮多的,是程姆妈学的对不对?听说程姆妈在京市的卤味生意做的越来越好了。我自己开美容院,自己当老板娘,给别人打工。”黎娇说。
程珍秀惊讶道:“这本钱可不少啊,你攒够了钱吗?”
她这不是质疑自己的朋友,而是真正为她担心.
黎娇笑道:“我有钱啊,其实我刚去广城的那一年日子可不好过,试着饿了两天没钱吃饭,差点睡桥洞,后来找到了美容院的工作,包吃包住,勉强安定下来。你想啊,到美容院做学徒,基本上就是打杂小妹,人家既然包吃包住了,工资就少得可怜,我本来打算先忍几年,等学会了手艺再说,可谁知道我在美容院遇到了一个人,诺,有了他的资助,我就攒够了本钱开美容院啰!”
这话把程珍秀的脸色都吓白了,她听过很多失足妇女的事情,难道黎娇也……
黎娇大笑:“你想哪里去了,我遇到的人是黎建军!”
黎建军,是她的爸爸,但自从黎建军卷财离家出走,黎娇口中再也没有爸爸两个人,跟着黎姆妈,一口一个“挨千刀的”,“死人砍头的”称呼自己的爸爸,像现在喊“黎建军”,还是客气的。
“去年过年前,黎建军陪着一个小妖精去美容院,正好跟我撞见。”黎娇语气淡淡道,“他过得挺好,好像在做什么出口生意,反正发达了,穿西装打领带,还开着一辆小汽车。我的钱是他给的,我不在乎什么面子尊严,他背弃了家庭,现在发达了,我问他要点钱,不为过吧。”
程宝菱用力点头,“当然不为过,就该多要点才对,不能便宜了他!”
以前程宝菱看言情小说,一对夫妻,男人出轨,女人愤怒之下带着孩子净身出户,过了一辈子清贫生活,最终贫困交加之中而死。而男人呢,娶了小三,娇妻爱子,生活富足过好日子,这都叫什么事儿!
黎娇要是不要她爸爸的钱,才是天之第一号大傻子!
黎娇笑道:“对,不能便宜了他。”
程珍秀小心翼翼地问:“黎叔叔,还回家吗?”
黎娇:“家,哪里是他的家?他现在广城住大房子很舒服呢,怎么回想起来回这里。而且去年,他的小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他现在是乐不思蜀,不会再回来啦,他不要妈妈,连孩子也不要了,黎亮亮这个儿子再有了小儿子后也不值钱了。”
“黎姆妈知道吗?”
黎娇笑容变得苦涩,摇摇头,“我没敢跟妈妈说。反正这么些年来,妈妈都已经习惯了他不在家,现在再说黎建军在外面混的很好,有了小老婆儿子,我怕妈妈受不住发疯。”
男人的薄情寡性在黎建军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妻子女儿可以换人,可是父母永远只有一对啊,黎建军现在是全部都不要了,人家只要自己过得爽就行了,说他是畜生,都侮辱了畜生!
黎娇道:“他那个小老婆生了儿子,有了底气,把他管的很紧,我离开广城前,想再去问他要一笔钱,要是放在以前他就给了,可上次他就看那女人的脸色,没再给我,说些自己也很困难的话,我是从他身上再炸不出什么钱了,不过我的钱省着些用,也够开一家美容院了。对了,我今天跟你们吐苦水,只是黎建军的事情,你们千万别忘外面说啊。”
程珍秀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不会往外面说的,宝菱也是。”
“我相信你们。”
程珍秀忍不住道:“黎爷爷与黎奶奶那边呢,都不说吗?”
“说了也没用,那个小妖精都有了儿子,我爷爷奶奶就看着这个孙子份上,也不会说什么的,媳妇是外人,儿子孙子可是亲的。而且我怀疑,黎建军早就偷偷给他们联系过了,前两年,我奶奶担心我爸爸天天哭,差点把眼睛哭瞎,可这两年突然就不哭了,我回来后去看她,她提起黎建军来,神态平和,脸上都是笑,我就猜她早就知道她儿子现在过得很好,怕我妈闹起来,唯独瞒着我妈呢!其实我也不想我妈知道,她这几年好不容易好起来,索性就当黎建军死了,自己过自己的日子,等我混好了,也让她跟着过好日子。”
程宝菱在心里狂骂,黎建军真是个无耻的人渣。
三人正在说话的空当,黎明明从外面回来了,见到家里有客人,连招呼也不打,就跟没看到人一样,径直往厨房后面的院子去了。
黎娇摇头,“她现在书也不读了,就在家里,闷声闷气,整天都是这副德行!”
她毕竟是心疼妹妹的,等美容院开起来后,带着妹妹一起去京市吧。
待了这么久,都没有看见黎亮亮,程宝菱想起在小学时经常欺负她,后来被她“反杀”的小胖墩黎亮亮来,问道:“怎么没看到他?”
“谁知道呢,他可能在爷爷奶奶家吧。”黎娇不太喜欢这个弟弟,“黎建军不在家,爷爷奶奶,还有妈妈,把他当心尖肉看,他还不学好,现在读初二,成绩差得惨不忍睹,提起他我就恼火,黎明明没人管,我得管着她,黎亮亮是我不管的。他老子有钱,让他老子去管!”
从黎家出来,姐妹俩一阵唏嘘。
程珍秀轻声说:“真是想不到啊。”
程宝菱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黎建军这样的人,上一世混成了京市十大
企业家,跟市长都能搭上话的那种;这一世程宝菱设计没让他拿到自家的明代妆盒,没想到他这个人还能把生意做出来,难道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么。
第97章 (捉虫)
在程宝菱记忆中, 黎娇平时总是一副嘻嘻哈哈,满不在乎的模样,即使当年黎建军离家出走, 黎娇连一滴眼泪都没流过, 更没见她向别人诉苦,这次难得跟姐妹俩说黎建军的事情,可见是气愤至极。
程宝菱道:“娇姐的美容院开张后,我们去看看,要是确实不错的话, 干脆让妈妈改在她那里做美容吧,就当是我们支持她的生意。”
程珍秀点头, “嗯, 我会跟妈妈说的,黎娇她太不容易了。”
“现在苦是苦一点, 好好经营美容院,说不定以后真能混出来。”
未来女人和小孩的钱最好挣,黎娇的美容院只要能打出名声来,日后不愁生意。
“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 莫欺少年穷,”程宝菱想起这句话来,“要是娇姐混出头,黎建军混不下去,父女两个见面, 那才有意思呢!”
两人拎着红桃k在去二叔家的路上遇到了爸爸。
程安国笑道:“我正要去找你们, 村里有人看见你们的车开进了村子,我这等了好半天, 也没见你们过去。”
他把红桃k从珍秀手中接过来自己拎着。
程珍秀道:“黎娇回来了,我们去她家里坐着说了会儿话。”
程安国道:“我这几天也到她了,两年多没见,她的性格倒没怎么变,见到我老远就大声打招呼,还问你现在做什么。”
几人聊着黎娇就走到了二叔家门前的水泥台子上。台上有几桌麻将,不少人围观。有那些闲人听到他们提起黎娇,顿时挤眉弄眼,其中一个年轻小伙子啧啧两声,意味深长道:“黎娇啊!”
这个语气听得就让人不爽,程宝菱姐妹理都不理他,这人却偏偏要理他们,走到程珍秀面前,自我介绍,“珍秀,我是何伟,你的小学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何伟是隔壁村子的人,他是二婶娘家那边的表亲,小时候确实跟程珍秀一起读过小学,这人调皮捣蛋,常常欺负女孩子,程珍秀对他印象深刻得很去,却故意道:“不记得了。”
何伟讪笑:“你是贵人事忙。”
程安国要去招呼客人,叮嘱两个女儿,“你们先去看看爷爷奶奶,然后等会儿开席,直接找位置坐下来吃饭就行。”
乡下的习俗,办这种酒宴,主家的男人上座吃饭招呼客人喝酒,女人们都在后厨忙活,不上桌吃饭,忙得脚不沾地,等客人吃完饭,才有时间在厨房吃几口从酒桌上撤下来的剩菜。
程安国心疼女儿,这几年家里境况好转,妻子从来不叫女儿吃剩菜,程安国自然也舍不得女儿吃剩菜。
他叮嘱过两个女儿就去招呼客人了。
程珍秀拉着妹妹,道:“我们去看爷爷奶奶。”
何伟拦在她们面前,程宝菱不耐烦道:“做什么!”
何伟笑道:“老同学,多说几句嘛。程珍秀,我没恶意的,就是想提醒你,别跟黎娇走得太近,听说她在广城……不学好。”
他自觉“不学好”三个字,已经非常含蓄了,村子里现在传言黎娇在广城做了女表子。黎娇是上个月回老家的,她打扮的非常时髦,一头很有风情的长卷发,真丝连衣裙,裙子的衣领开得低,露出大片耀眼的雪白,修长的腿上穿转黑丝袜,蹬着高跟鞋,走路屁股一扭一扭的。
好看,但是不正经。
良家妇女谁打扮成她这个样子!
虽然他没有直说,但他的眼神、表情,把他的猥琐出卖的明明白白。
这种人就是迅哥儿笔下,“一见到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想到私生子”的人。
程宝菱恶心地想吐。
程珍秀脸上也露出厌恶的神色,正色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请你不要因为‘听说’两个字就污蔑别人。黎娇是什么样的人可能我不知道,但从你的言行,我却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哎,大姐还是太斯文了,不过她一本正经斥责猥琐男的样子挺可爱的。
何伟脸色变了变,嚷了一句“好心提醒你,不领情就算了!”挤进了人群中,一转眼就不见了。
……
程老头是今天的寿星翁,他在堂屋里跟几个同样年纪的老兄弟抽烟聊天。七月的天,热得人难受,不过堂屋有穿堂风经过,还算凉爽。
姐妹俩走过去打招呼,然后把红桃k递给程老头。
程老头板着脸应了一声,然后又问:“珍秀,你妈,还有珍秀、程楠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他这就是明知故问,程宝菱不信爸爸没跟他说过。
程老头这个人有个非常奇怪的秉性,那就是你越对他客气,他就是越是对你不客气。
这样一个人,要不是看在爸爸的面子上,谁耐烦大老远跑回来给他过寿,大夏天的,待在家里吹空调,吃雪糕,看电视,不香吗?
她拉着姐姐,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故意说:“大姐,我渴了,你给我倒水喝!”
两人顺利从程老头面前脱身,程老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厨房事情多,你们喝了水就去后面帮你们二婶的忙!”
呵呵,理他呢!
姐妹俩商量好,反正露过面了,等下吃完中午饭,就直接开车回家算了。
二婶家到处是人,嘈杂拥挤,热得人一头汗。
宝妮悄悄带着她们去自己的房间待着,然后打开了一架小电风扇,略带歉疚地说:“不好意思啊,招待不周,你们在这里坐一下,等会儿开席了我上来喊你们。”
说完她就要出去,程宝菱拉住她,“宝妮姐歇一歇。”
宝妮擦擦额头上的汗,坐在小凳子,“累死我了!”
小电风扇呼呼地吹,宝妮吹了一会儿风整个人才舒服了许多,“厨房太热了,我今天上午至少流了两斤汗水。”
程珍秀把电风扇往她那边侧转,“辛苦了。” 宝妮大咧咧道:“辛苦,不过也不算什么,我们乡下的女孩子哪个不是这样过过来的。珍秀姐,宝菱,我挺羡慕你们,大伯母带着你们走出了清水镇,你们就不用吃这个苦头了。不过我也快了,这次中考我考得还不错,等九月开学,我就能去京市读师范中专了。”
她言语中有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爽快。
程宝菱笑道:“恭喜宝妮姐!”
前世的宝妮就是考了师范中专,留在京市当老师,过得挺顺。
也是,宝妮的性格很好,善良又不失锋芒,心思坦荡荡,就像她能光明正大地说出羡慕堂姐妹,但这只是羡慕,而非嫉妒。
“等我去京市了,你们请我吃奇味鸭,喝奶茶吧。”
宝妮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清水镇上,从来没去过京市,即使京市有大伯母这个亲戚在,她也没想去看看。自家父母做下的那些恶事,让宝妮一直对珍秀有种愧疚感。
即使堂姐妹们多次邀请她去京市家里玩,宝妮每次都委婉地拒绝了。
考上师范中专就是她人生的分水岭,以后的她是独立的人,不用考父母吃喝,也不用靠父母给学费,她能够理直气壮、清清白白地去大伯母家走亲戚了。
宝妮坐了没多久,楼下就传来二婶的声音,“
宝妮,宝妮,你在哪里?”
“就来!”宝妮回了声,然后道:“我下去忙了,现在不急,以后我们有时间见面。”
说完就蹬蹬下楼了,她经过堂屋时听到爷爷在跟人说话。
“再有出息,再会挣钱有什么用,连儿子都没有!珍秀她们几个不像话,不懂礼貌,眼里没人!”
宝妮眼珠子一转,指着程老头脚边的红桃k礼盒,问道:“爷爷,这是珍秀姐她们带过来的吧?”
程老头“嗯”了一声。
宝妮笑道:“这是好东西,补身子,上过电视广告,可不便宜!爷爷,既然收了人家的重礼,总要说几句别人好话,对不对,要不您就别收,不然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
程老头被她哽地说不出话来,用手指着她。
宝妮笑吟吟道:“王爷爷,您评评理,是不是这个道理?”
坐在程老头身边的王老头打哈哈,“宝妮不亏是女秀才,伶牙俐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程老头气得够呛,但王老头话里的“女秀才”三个字提醒他了。
今天的宝妮已经不是昨天的宝妮了。
她有出息,师范中专毕业出来就是老师,是端国家饭碗的人。程老头在二儿子家过活,第三代眼看着孙子程志远是没什么出息了,以后说不定还得靠宝妮。
他到底是忍下了这口气,道:“还不快去厨房帮你妈做饭去,女孩子家最要紧的是勤快。”
宝妮浑不在意,去了厨房。
酒席十一点半开始,一共有五桌客人。宝妮在开席前把程宝菱姐妹喊下楼吃饭。
姐妹俩大大方方地占了两个靠墙的位置,这样不必腾出空间上菜。
这一桌的客人是二婶娘家的,大多不认识。姐妹俩就是埋头吃饭,要是别人跟她们说话,“嗯嗯”几声,笑一笑就过去了。
程老太也在厨房忙活,她端着一大碗馒头放在酒桌上,客人连忙说:“大娘,您也坐下来吃饭。”
这就是人家的客套话,每桌酒席客人坐的满当当的,即使程老太想坐,也没地方坐啊。
程老太笑着说:“不急,不急,你们先吃。”
突然她的笑容就僵住了,她看到了程宝菱姐妹。
这两个丫头好不知羞耻,不去厨房干活,反而跑来吃酒席,有她们的份吗?
程老太眼睛闪过一丝愤恨的光芒,翕动嘴唇,正要说什么,宝妮端菜过来看到,拉了程老太就走,“奶奶,快过去,别挡着地方,堂屋里人太挤了!”
她的力气大,程老太竟然挣扎不动,只能跟着她走了。
到了厨房后院,宝妮把手松开,冷冷道:“奶奶,今天是爷爷的寿宴,大家开开心心的吃饭,你要是在饭桌上骂人,我看人家客人这饭也不用再吃了。”
第98章
程老太表情忿怒, 似乎不以为意,宝妮担心自己一时没看着她,她又跑去堂屋找珍秀姐她们的茬。
于是冲着童娟大声道:“妈, 你来一下, 有重要事情跟你说。”
童娟正在洗菜,听到女儿的声音,起身在围裙上擦手,走过来问:“什么事?”
程老太看到童娟明瑟缩般地后退一步,嗫嚅, “没什么事。”
早几年,程老太与童娟是面和心不和, 表面上和和睦睦, 风平浪静地过日子,婆媳两人之间尚算平衡, 这两三年来,童娟仗着年富力强,而程老太日渐衰老,童娟这股西风算是彻底压制住了程老太这股东风。
程安民做木工活, 有时候外出, 好几天不回家是常有的事情,童娟掌家,程老太愈发气短。要说程家这一大家子人,程老太现在最怕谁,那必须是童娟。
宝妮把刚才的事情给童娟一说, 童娟的眉毛就竖起来了, 拿眼睛把程老太一瞪,似抱怨似指责道:“老话说, 这人都是越活越明理,只有您怎么倒活得转过去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家里这么多客人,大家都在吃饭喝酒,您在酒桌上跟珍秀她们闹起来,白白的让人家看我们家的笑话,知道您讨厌孙女,大哥跟我们安民兄弟不和,闹成这个样子就是您想到看的吗?”
童娟一句一句逼问到程老太脸上,其实更难听的话她都说得出来,但厨房有程大姑在,少不得给她几分面子。
“珍秀、宝菱,人家现在是城里人,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次,说是娇客也不为过,您老人家就安分点吧,别再给安民惹事了。”
程老太被训的低着头,不敢看童娟。
童娟一看她这个样子,又来了气,挥挥手,“得了,厨房里也不用你帮忙了,你去自己屋里待着,你这样子别人还以为我这个做媳妇的欺负你,晦气!”
程老太半句话也不敢多说,等童娟说完话,她就去了自己的屋里,。
宝妮忍不住在心里叹气,人老了看着也可怜,要不是程老太想闹事,她是真不想把童娟喊过来制住程老太。 童娟拍拍女儿的肩膀,笑道:“这样很好,以后老婆子要是再找珍秀她们的事,你看到后也得及时拦着,要是拦不住,就喊我来,老婆子现在最怕我。”
宝妮无奈地瞥了她妈一眼,“你还挺得意啊。”
童娟没听出她讽刺的语气,笑道:“我刚嫁进来时,老婆子是怎么对我的!风水轮流转而已。”
宝妮:“妈,你就不怕风水轮流转,有一天转到你自己身上了?等哥娶了媳妇,未来的嫂子跟着你有样学样,你怎么样?”
“啪!”童娟重重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倒霉孩子,净说些倒霉话。我又不止生了你哥一个,还有你,我们培养你有出息了,你可不能不管妈呀。”
宝妮笑:“那我以后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管不了啊!”
童娟又是一巴掌,这回被宝妮机灵地躲过去。
童娟好气又好笑,“行了,行了,别皮了。厨房里不用你帮忙了,你去堂屋,眼睛机灵点,酒桌上有人下来,你就坐上去吃饭。”
宝妮“嗯”了一声,就走了。
童娟在身后道:“多看着点珍秀她们啊。”
宝妮没有再回答她。
其实童娟心里想得非常美。
大伯子在乡镇小学教书,虽说也不错,但一辈子就那样了,不会再有什么大出息,大伯家的财权都牢牢握在何佩瑜手里。
自从当年自家男人输钱,导致珍秀议亲那件事后,童娟就很明白,两家人的关系是不会再好了。当然,在程安国、程安民这些男人眼里,可能会天真地觉得两家人还会一如既往地关系好。童娟作为女人,再明白不过,谁伤害了自己的孩子,那是恨不得生啖其肉,怎么可以再做亲密的一家人?
大嫂何佩瑜对自家,对程老头程老太的恨,这辈子都不会消散了。
但是宝妮不一样。
宝妮小时候就跟堂姐妹玩得很好,何佩瑜一直都很喜欢她,那件事闹出来后,每逢过年回家,何佩瑜对宝妮也都是和颜悦色,还经常夸赞宝妮率真爽快,心思澄明。
等宝妮去京市了,若是她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情,难道大嫂能忍心不帮忙吗?
还有珍秀,她现在京市教小学,若是宝妮师范中专毕业,能拖珍秀的关系进城里小学教书,那多好啊,童娟是一点也不想要宝妮回到乡下教书。
童娟自己脑袋里想了一大通,要是被宝妮知道她心里的戏这么多,没准儿送她一个大白眼。
程老太被童娟当孩子一样训,程大姑都看在眼里,但她自觉是出嫁的女儿,娘家的事情不太方便过问,因此一句话也没帮自己老娘说。
童娟跟女儿说完话,回头正好与程大姑的眼睛对望在一起,童娟有点心虚,立刻道:“大姐,你看,妈年纪大了,很多事情就想得不周到,唉,你有空多劝劝她,让她想开点。”
程大姑道:“妈就是个糊涂人,二弟妹你多担待。”
童娟转而问起孙伟来,“小伟放暑假了,怎么没过来玩?”
程大姑叹气:“他太忙了。他们导员给他介绍了一份暑假工,这孩子,真是辛苦了,都怪我跟他爸没用,让孩子吃苦了!”
童娟快速地撇撇嘴,心道,这个大姑家两口子都是没用的人,但架不住命好,生了个会读书的好儿子。
她扯扯嘴角,“辛苦也就是辛苦这两年了,等志远毕业参加工作,你跟姐夫就有好日子过了。”
程大姑嘴里应着“是啊,是啊”,心里却苦涩无比。
别看她在外面说孙伟有多好多好,她多么自豪能有这个儿子,但事实就是,孙伟自从读大学后,跟家里人就不亲近了。尤其是孙佩这个死丫头跟家里闹翻了后,孙伟似乎跟她学坏了,现在的孙伟大学学费靠得是助学贷款,平常的生活费则靠自己勤工俭学挣,从来不主动问家里要钱。
程大姑夫妻给他邮钱,他收是收了钱,但仍然对
父母冷冰冰的。
程大姑两口子有时候很是纳闷,他们对孙伟这个儿子已经竭尽全力在对他好了,真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怎么孙伟突然间就疏远了父母。
她只能猜想症结出在孙佩身上,毕竟孙伟的改变是从孙佩出走后开始的。
程大姑瞅着机会,拉着刚刚吃完饭的程宝菱姐妹问话。
“孙佩去哪里?”
程珍秀礼貌地回答她:“大姑,佩姐去海市了,这事我爸爸应该早就跟你说了吧。”
程大姑:“我知道她去海市了,但她为什么不回家,连今年过年都没有回来?”
天哪,大姑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装傻,孙佩为什么没有回家她不是最清楚吗。
程宝菱都不想理她,干脆道:“佩姐不想回来就不回来啰。”
程大姑狐疑道:“该不是你们撺掇着孙佩不回家吧?”
程宝菱无语望天。
这回连程珍秀也恼了,她同情孙佩跟自己有一样的遭遇,但孙佩比她更可怜,她有爸爸妈妈的维护,可怜孙佩,大姑直到现在都没有认识到自己错了。
“佩姐回来做什么,难道再被大姑你锁在房间里,然后随便找一个人家把她卖出去,好拿高额彩礼?大姑,就是在古代,不到吃不上饭这种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都没有人会卖自己的孩子,大姑,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啊。”
程大姑顾左右而言它,“我没有卖孩子,我只是给她找一个好人家。”
程珍秀:……
程宝菱突然定定地望着她,认真道:“大姑,你说这样的话不怕天打雷劈受报应吗?”
人年纪大了,会开始信些因果报应,程大姑这两年生活不顺,偶尔跟着村子里的婆婆们拜拜观音,听程珍秀这么说,身子一抖,生怕一个大雷降到自己身上。
“你这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诅咒自己的大姑呢!”程大姑嗔怪道,“我不逼孙佩结婚了,她想自由恋爱自由结婚,随便她,我跟她爸都不管她。你们跟她说一声,让她回家吧,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也不安全,还有她弟弟很想她。”
“你们不知道啊,小伟因为孙佩的事情都跟我们闹生分了,他是真心对孙佩好。就算是我们做父母的对不起孙佩,但是小伟这个做弟弟的,可没对不起孙佩,你们让她怎么着也要联系她弟弟,知道吗?”
程大姑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话才离开。 程珍秀道:“我现在看大姑,觉得既可恨,又可怜,恨她为什么不把孙佩当人看待,又可怜她整个人都系在孙伟身上,一旦孙伟跟她疏远了,她的精神气都差了许多,仿佛没有了主心骨。”
孙伟考上大学的那一年,程大姑来家里,整个人精神抖擞,声音洪亮,这才一年多,就苍老了许多,背弓了,耳后跟的头发白了大一片。
第99章
程大姑虽说是时代造就的受害者, 但从她对亲生女儿的所作所为,几乎连作为一个人的恻隐之心都没有了,程宝菱认为不该同情她。
“佩姐现在海市过得挺好的, 她想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大姐, 我们就别多事了,大姑让我们转让她的话不必对她说,佩姐想知道家里的情况自然会问起来的,她不问,我们就别提。”
程珍秀想了想, 点点头道:“你说得对,佩姐可是好不容易从泥坑中走出来, 千万别再陷进去了。”
“我总是容易心软。”程珍秀忍不住敲敲自己的脑袋。
程宝菱安慰自己的姐姐, “你这不叫心软,叫做善良。”
乡下的这种酒席一般摆两天, 每天两顿饭,中午一顿,晚上一顿。姐妹俩吃了中午这顿饭,便不算再吃晚上这顿饭了, 跟爸爸说了回家的事。
程安国很赞同她们早点回去, 天黑了开车他担心,“路上开车小心点,别急。到家后往村长家里拨个电话给我报平安。”
“知道了。”姐妹俩一齐点头。
程宝菱不想再去跟二婶打招呼,于是道:“爸爸,那我跟大姐就直接走了, 你帮我们跟二婶说一声。”
“行。”
程安国看着两个孩子进汽车, 程珍秀熟悉地发动车子,这才放心。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童娟没看到两个侄女,一问程安国才知道她们已经回京市了,童娟就埋怨道:“大哥,孩子们好不容易放暑假回老家一趟,怎么不留她们多玩几天。我们家地方大啊,让她们姐妹俩跟宝妮一个房间多好,姐妹三个从小感情就好。”
程安国笑道:“事情太多,我忘了给你说。今天客人多,她们早点回去也好。”
童娟道:“真是太见外了。”
程老太听说这两丫头走了,心情都好了许多,不顾童娟给她下的“禁足令”,从房里出来笑呵呵地跟人说话。
两天的酒席转眼就结束,最后第四天轻松许多,请这几天来帮忙的人来家里玩一天。
程安国原本想着这天就直接回京市算了,但程安民劝他,说他辛苦这几天,一定要在家里玩一天。
这天客人很少,只够凑两桌麻将,程安民、童娟两口子牌兴大发,童娟占了一个位置,笑道:“我来陪你们打几圈。”
程安民瞅准机会,坐在了另一桌麻将桌上,童娟的眼睛瞪过来,“安民,你怎么不把位置让给大哥?”
程安民看向媳妇,“大哥他不打牌。”
程安国本身不喜欢打麻将,连忙道:“你们玩,我看看就行了。”
童娟:“你没事干招呼客人去,哪有主人家都坐着打麻将的道理!”
程安民在童娟面前夫纲不振,讨好地笑道:“行了,行了,我不打了,我看着你打总行了吧。”
众人看着他妥妥的一副妻管严的架势,心中暗笑不已。
只有程老头、程老太两人见小儿子被他媳妇辖制地团团转,气恼却又无可奈何。
临近上午十一点种,该做午饭了。
程老太与宝妮两人在厨房里洗洗切切。程安民溜达到厨房看了一圈,程老太沉着脸说:“宝妮妈呢,怎么还不来做午饭?”
程安民道:“我去叫她过来。”
童娟上午的手气不太好,一直想着翻本,听到程安民喊她去做饭,没好气道:“我忙了几天,好不容易歇一下,你就喊我做这做那,你自己去做!”
程安民不敢惹她,“行,行,我去做。”
他重新回到厨房,讪讪道:“那个,我来帮你们做饭。”
程老太心疼儿子,赶他去,“去去去,不用你。让你去喊宝妮妈,你,唉!”
程安民乐得不用干活,厨房里太热,他又溜达走了。 宝妮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感慨万分。
她觉得这个世界很魔幻。像她爸爸程安民,这个男人对父母并不好,甚至还不如出嫁的程大姑呢,程老头程老太一辈子辛苦劳作全是为了他,可临到老了,到底又得到了什么呢?
再想想程志远,难道一个儿子的身份就这么重要吗?养儿防老,有时候宝妮真没看出来到底是怎么防老了,乡下的大多数老人们只要能走得动就在干活,是真正地辛劳一生,似乎也没享受到什么儿子的福气。
宝妮想,等以后自己结婚了,最好生个女儿,因为她真怕自己会厌恶儿子。
家里办酒席,肉菜都不缺,几个肉菜蒸碗,再现炒几个菜,最后煮一大锅筒子骨冬瓜汤,午饭就做好了。
程老太烧灶台,宝妮系着围裙做饭,井井有条,一点都不慌乱。
程老太不禁夸赞这个孙女,“宝妮,你饭做的好,家务活也做的不
错,以后嫁到婆婆家,没人敢嫌弃你。”
宝妮反驳道:“我嫁人又不是专门给婆婆家做饭!”
“洗衣做饭,这不都是女人天生就该做的事情吗?”程老太理所当然地说。
宝妮看向厨房的横梁,久久无语,明白她跟奶奶完全是鸡同鸭讲,说不通的。
中午吃过午饭,两桌麻将又开场了。
程老太偷偷给程老头说:“那事儿,你给安国说了没?”
程老头说没有。
“那得抓紧啊,老大明天就去京市了,别拖了。”
“行了,我心里有数。”
程安国在堂屋看人打牌,程老头走过去,“安国,我们爷俩出去走走。”
中午大太阳,外面晒得慌,程安国道:“等太阳下去一点再出去吧。”
程老头道:“就现在,去河边走走,有水有风,比这屋里还要凉快。”
“行吧。”程安国站起来。
童娟的眼睛唆过去,心里犯疑,这老头到底想跟大哥说什么,不会跟老大告状,说自己和安民对他不好吧。
随他去告状,程安国要是觉得他们照顾得不好,有本事他自己把两个老人接过去养啊。
村落后面有一条小河,河边杨树多,知了叫得喧嚣,虽然走在树荫下,但还是把程安国热出了一身的汗。
他问程老头,“爸,你有什么事跟我说?”
程老头戴着草帽,穿一身发黄的汗衫,双手背在身上,脸上是高深莫测的表情。
他说:“老大,你工作忙,很少住家里,我们父子两个好久没有单独坐下来一起说说话了。”
程安国只觉得热,无暇感受这温馨的父子情,“爸,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我们父子俩好好说说话。”程老头说。
程安国只得陪着老爹沿着河道溜圈。
溜了有半公里的路程,程老头这才说:“安国,你媳妇在京市开卤味店,每年大概能挣多少钱?”
程安国自己挣了多少钱在老爹面前从不遮掩,但瑜记奇味鸭则不同,那是何佩瑜一手一脚,几乎是凭着一个人的力量做起来的,他作为男人,挣的钱不如妻子多,家计大部分都是由妻子支撑,程安国已经够愧疚了,因此他从来不过问妻子挣了多少钱,不过妻子也曾经告诉过他一回。
现在程老头问起这个问题,程安国想了想,回答说:“佩瑜生意上的事情,我不太清楚。”
程老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们是两口子,一家人,她挣的钱就是你的啊。你自己有多少钱难道都不知道吗?”
程安国道:“钱够用就行了。”
程老头看着自己的傻儿子,替他计算起来,“她买了京市的一套房子,还有一辆小汽车,我找人问了,没有二三十万拿不下来。”
程安国皱眉,“爸,你找人问这个做什么?” “我还不是为了你,”程老头说,“你们挣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连儿子都没有,以后还不是白白便宜了外人!”
以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程安国一直觉得没有儿子是他此生的遗憾。可是这几年他的思想慢慢有了转变。
现在提倡计划生育,像城里有工作的人都只能生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在好好培养,也没想着非要生了儿子出来,乡下地区观念稍稍落后些,就像清水镇,除非第一胎生了儿子,大部分人家都至少生了两个孩子。
其实女儿培养得好,真的一点都不比儿子差什么。他的四个女儿,珍秀在城里当老师,珍雪读名牌大学,两个小女儿读高中,四个都是有出息的好孩子,真的比起别人家的儿子强多了。
尤其是在家里还是一个程志远的对比下,程安国宁可要现在的四个女儿,也不愿意要程志远这样的儿子。
“爸,您以后别再说什么生儿子的话了,我有珍秀她们四个,已经觉得非常满足了。”
程老头冷哼一声,“你现在觉得好,等她们都嫁出去了呢,闺女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到底比不上儿子。儿子再没出息,至少能把你的根脉传下去。你听我一句,趁着现在年纪还不算太大,赶紧生个儿子,跟谁生都可以,再不济,领养一个儿子也比现在要好。”
第100章
程老头的顽固让程安国觉得十分头疼。
“爸, 我跟佩瑜都是奔五的年纪,早就不再折腾生儿子的事了。我想这就是天意,看开了就不再强求。爸, 你也想开点, 安民有志远这个儿子,你不是没孙子的人。”
“老大啊,我担心的不是自己有没有孙子,我是担心你呀,你无后, 等你老了怎么办,能指望女婿吗?”程老头苦口婆心劝说儿子。
程安国哭笑不得, “等我老了, 我不指望女婿,也不会给女儿添麻烦, 我自己照顾自己,我有养老金。好了,您也别再提什么生儿子的事情了,一则我跟佩瑜年纪大了, 生不出来了;二是我有正式工作, 再过个几年就退休,国家提倡计划生育政策,再生了儿子,我的工作保不住,养老金就更不用提了。”
从主观上说服不了程老头, 程安国干脆从客观条件说原因。
“你傻呀, ”程老头看了儿子一眼,“你是没听清楚我的话吗, 你媳妇生不出来,跟别人生是一样的!”
程安国吓了一大跳,刚才他以为是程老头开玩笑,没想到他是认真想自己再找个女人生孩子。
“爸,你真是糊涂了!”一向对程老头尊敬有加的程安国这会儿忍不住说起他来,“你从哪里想出来这么一个糊涂主意?”
程老头不满,“我都是为你好,有什么不对吗,你媳妇生不出来儿子,这在古代是可以休妻的!”
“你也说是那是古代,现在是法治社会!”
程安国是真心觉得家里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很顺畅,他无意改变,同时也知道跟程老头这种有一辈子顽固的重男思想的人是说不通的。
“行了,爸,别说了,我们回去吧。”
程老头的权威受到了挑衅,这要是放在五年前,他绝对得暴跳如雷,将儿子狠狠地训一顿。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人老了,权威随之下降,他现在看二儿子夫妻的脸色过活,对着吃皇粮的大儿子也硬气不起来,只能耐心地劝说。
“我还能活几年呢,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你没有生个儿子,我不看到你有后死都不会安心的。”
“爸!”程安国满脸无奈地摇头,“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你让我再找个人生儿子,我立刻就会家破人亡。”
佩瑜会斩钉截铁地跟他离婚,四个女儿从此不会认他这个爸爸。
这时候程老头的眼睛精光四射,“何佩瑜挣了这么多钱,那是你们夫妻的共同财产。你跟她离婚,至少可以分个几十万,有了这笔钱,你找个什么样的媳妇找不到?你重新成个家,有媳妇有儿子,难道不比现在好?”
没错,这就是程老头的最终盘算。
他找有学问的人问过了,别管她何佩瑜挣多少钱,只要儿子跟她是夫妻,那她挣的钱就是两人的共同财产。
何佩瑜这几年
生意越做越好,在京市房子有了,车子也有了,说她没有几十万程老头都不信。老大跟她离婚,分一半的财产至少也有小几十万,这在程老头眼里可是一笔天文数字。 老大的脾气好,等老大跟何佩瑜离婚后,程老头美滋滋想着他们两老口就搬过去跟老大一起住,一起享福。
程安国瞠目结舌望着程老头。
程老头还在沾沾自喜,“安国,你说我这个主意好不好?”
饶是程安国这种好脾气的人也被他逼的额头上青筋毕现,实在太荒谬了!
程安国不想冲着程老头发火,紧紧捏着拳头,径直向前走。
程老头在后面追他,“安国,安国!”
程安国突然停下来,转过身,一字一顿道:“佩瑜的钱,是她辛辛苦苦挣的,我不会要,就是我们离婚,我也不会分她一分钱!”
程老头气道:“你这个棒槌!”
“爸,”程安国的脸色非常难看,“你安分一点,别再折腾了!”
程安国隐隐是能察觉到二弟媳童娟对程老头程老太的态度并不太好,以前他觉得是童娟这个人品质不太好,现在仔细想想,一个巴掌拍不响,就他爹这个行事作风,他做儿子的都看不惯,更何况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儿媳妇了。
被儿子指的鼻子说要安分一点,程老头气得说不出话来。
半响才吐出一句,“我都是为你好啊。”
程安国冷冷道:“我不觉得这是为我好。”
程老头拗不过儿子,叹了口气,道:“行了,行了,既然你不愿意离婚,那领养一个儿子,从小抱来养,等他长大了跟亲生的也没两样。”
程安国吁气,简直无语,明明白白地说:“没这个必要,我只有珍秀她们四个孩子,不会再有其他的孩子。”
结婚大半辈子,夫妻两人之间的爱意会慢慢转化为亲人之间的感情。这几年何佩瑜与程安国分居两地,感情不可避免的有所变淡,但夫妻俩对女儿们的疼爱有增无减。程安国承认自己就是个俗人,只会毫无保留地疼爱自己的血脉,不可能领养什么儿子。
程老头这样看低孙女们,这也是让程安国倍感愤怒的原因。
他一个人气冲冲地走了,没再回程安民家,而是回老屋,收拾了衣物,直接去镇上搭车回京市了。
……
一直到傍晚,程安民才发现没看到大哥,于是问程老头,“大哥去哪里?”
程老头支吾,“不知道,我没看见他。”
童娟眼珠子一转,笑道:“爸,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吃过中饭,你就拉着大哥出去,后面大哥就没有回来,只有爸最清楚大哥去了哪里。”
程老头:“兴许是回老屋了吧。”
这时一个亲戚说:“我下午回了一趟家,好像看到安国了,他往镇上去了。”
程安民做恍然大悟状,“哦,是我忘记了,大哥说他有事,要提前走。”
于是不再提程安国的事情,安排客人们吃晚饭。
吃过晚饭,客人们陆陆续续都散了,程老太收拾碗筷,宝妮扫地。
童娟把程安民拉到一边,小声说:“大哥连个招呼都不大就走了,肯定是你爸闹了什么事,你去问问呗!”
程安民道:“你可多管闲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啊!”
“你去问,我觉得肯定有关系,说不定是他们又跟你大哥告我们的状了。”童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她非逼着程安民去问。
程安民只能去找吃过晚饭在树荫下乘凉的程老头问大哥为什么突然走了。
见只有这个儿子在,程老头不瞒他,将下午的事情说了,末了,还委屈道:“我都是为他,他还不领情!”
程安民:……
他也觉得程老头是个老糊涂,让人家夫妻离婚,这是人说的话吗,还有领个儿子养,更是笑话,谁都那个闲工夫替别人养娃!
自从程安民比程老头会挣钱后,就有些看不起自己的父亲,他一语中的,嬉笑道:“爸,什么离婚啊,什么领养啊,你就是看中了大嫂的财产,对吧?”
几十万块钱,想不到老爷子心还挺大的嘛。
程老头老脸一红,“说什么混账话!我就是希望安国能有一个儿子传宗接代。”
程安民嗤笑一声,“传宗接代,简直是笑话,您看您的大孙子程志远能传宗接代吗,他除了是个男的,其他方面就是废物一个。”
程志远这个孙子没出息,程老头辩无可辩。
他只得安慰儿子,“志远再没出息,他总是儿子,你也总比别人家没儿子的好。”
“屁!”程安民忍不住爆粗口,“我得被他拖累死!”
“让志远早点结婚,再早点生个孙子,等孙子有出息——”
“哈哈哈哈,”程安民笑得肚子疼,“你老真是个糊涂蛋,等孙子有出息,我有命活那么长吗?人这一生也真是累,我养了程志远一辈子,合着我还要给他养孙子,就一头驴子干活累了也要让它歇一歇,我连头驴子都不如了,一辈子干到死,我说爸,当初你生我下来,怎么不掐死我算了啊?”
程老头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老二,你疯了吗!”
程安民止住笑,道:“爸,我真是被你给害惨了,都是你跟我妈天天唠叨着宝贝孙子,我就把个程志远当宝贝看,结果了儿子养成了废物,宝妮倒是有出息,但她跟我不亲,以后说不定靠不上。宝妮,我知道她想读高中,读大学,可我的钱都拿来盖了新房子,没钱送她去读高中,这孩子跟我不亲也是应该的,是我对不起她。”
宝妮端着垃圾出门倒,正好听到她爸爸的“肺腑之言”,心里特别想笑。
别看她爸一口一个“废物”,骂儿子欢实得很,可是遇到事情,程安民第一时间仍然是为儿子考虑,儿子要结婚,一定要有新房,女儿念高中的事情肯定是靠后。
父子两个发现宝妮,都止住了声,程老头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替儿子说了句话,“宝妮,你爸是疼你的,将来你出息得孝顺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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