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如何用手?”月妩退开, 双手撑在身后,歪着头看他。
他目光避开那微微敞开的衣襟,低声道:“我去净手。”说罢, 他便起身要往门外去。
月妩疑惑:“屋里不是有水吗?你去外面做什么?”
他抿了抿唇,又转过身, 微微低着头, 长发掩去神色, 朝木架旁去,磨磨蹭蹭将手放在手中搓了又搓,像是在拖延时间。
“你快些呀。”月妩直起身,脱了外衫, 只着一件小衣,跪坐在褥子上。
他缓缓走过去,将竹灯啪得一声吹灭了。
“你吹灯做什么?”月妩爬去炕边,抱住他。
他没回答,只是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又亲一下, 不知不觉间便将她带进了被子里。
十一月,炕已烧上了, 原就暖和得很, 这会儿更是热得不行,温慎鼻尖上都冒出了些汗珠。
“小妩…”他的唇在她脖颈间流连,手在她腰间摩挲,将她一寸一寸点燃。
她抱住他的手往下引:“不言,来呀。”
温慎深吸一口气, 手指开始慢慢挪动。他什么都不会,找不准地方。
“不是这里, 弄得不舒服了,温慎!”月妩推他,委屈得不得了,“让你看小册子你不看!”
温慎本就紧张,这会儿更是后背上也出了汗,跪坐起身:“我去拿。”
为了不给月妩看见,他将那本小册子藏在了装褥子的箱子里,现下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拿出来。
月妩看得好笑:“你防贼呢?”
他垂了垂眼,未答话,拿着册子过来,上了炕。
“你点灯啊,不点灯如何看得见?”
闻言,他又下地去将灯点燃。
屋里亮起地那一霎,他垂下的眼睫明显颤了一颤。
“你来呀。”月妩踢开被子,就那样大剌剌地躺在那儿。
抓住册子的手指紧了紧,他缓缓上了炕,跪坐在她身旁。
月妩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微微扬起身,牵着他的手晃了晃:“来呀。”
他咽了口唾液,一页一页翻过册子,发出颤抖的沙沙声。
“找见了吗?”
“嗯。”他不敢开口说话,只翻准那一页,颤颤巍巍放在褥子上,弯下身对着册子研究。
月妩微微调整,曲着腿,对着烛光,好让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不知他是碰到了哪儿,月妩忽然轻吟一声:“嗯…就是这里…”
他抬起空闲的那只手臂擦了把汗,将册子放到一旁,手上稍稍用了些力。
“不言,抱我。”
他慢慢躺下,将她搂在怀里,垂首回应她的亲吻。
“温慎…温慎…嗯……”月妩勾着他的脖子一声声唤,“温慎,我喜欢温慎,温慎,好舒服……”她没受过这样的刺激,还没几下便不行了,一口咬在温慎肩上,在他怀里微微颤粟。
温慎在她发顶亲了亲,哑着嗓子问:“好了?”
“嗯,好了。”她躲在他怀中,不肯露面。
“现下知晓羞了?”温慎低低笑出声,轻轻抚了抚她的发,“我去端些水来。”
她往下溜,一股脑儿钻进被子里,将头也蒙住。
温慎也不再笑她了,沾湿了帕子,掀开一点儿被子,给她一点一点清理干净。
她在轻颤,温慎看得眼热,俯身在她腿根处落下一吻。
吻后,又觉不自在,找了些话题:“不是说想取小字?我已想好了一个,你可要听听?”
月妩从被中露出一个凌乱的脑袋:“什么?”
“骄骄。”
“娇娇?”她有些不满,觉着这也忒不用心了些,又躺回去。
温慎看出她心中所想,笑着放下帕子,钻进被子去抱她:“是维莠骄骄的骄骄,形容草木繁茂生长,我希望你也能如此。”
她开心了,又转过身来,亲亲热热的抱他,还在他脸上亲一下:“好,骄骄很喜欢这个小字,也很喜欢不言。”
温慎长叹一口气,将她搂进怀里:“骄骄,我的骄骄。”
沉默许久,她忽然道:“温慎,生辰吉乐。”
温慎愣了一下,双臂抱得更紧了一些。
“温慎,你没有给我过生日。”她抬着头,明亮的眸子看着他。
他不知该如何作答,又不敢看这样直白热情的眼眸,只能在狐狸眼上亲了亲。
“明年要给我过生辰,好不好?”
“好。”以后的每一年,他都会给她过生辰。
十二月,天开始飘起雪来,什么事儿都做不了了,只能窝在家中。
今年比去年要有意思一些,早知要过年,温慎提前备了好些东西,即便是不出门,一起坐在窗边剪窗花也是有意思的。
月妩非要黏着他,要躺在他怀里,让他搂着,看他剪。
“沿着画上去的墨水印剪,这样……再这样……便好了。”一张简单又好看的窗花被他展开,“先放着,一会儿都剪好了再去贴。”
月妩催着他画下一个:“再剪一个不一样的吧。”
他微微起身,拿过纸笔在红纸上画图:“你借的那册书可看完了?若是看完了,便拿出来放在显眼的地方,免得下回又忘了带。”
已是往带两三回了,月妩自个儿也不好意思了,可她不敢将那书放在显眼的地方。
那书就前头两页正常,往后任意翻过一页都是些不能见人的东西。
不过,她私下里早看完了,有时温慎不在,还会偷偷拿出来再回味一番。
“我一会儿再去,先将窗花剪了。”她装模做样也拿笔要画。
温慎瞥她一眼,笑道:“不是那样画的,你看我。”
她噢噢两声,偏头去学,最后剪出来的总归还算是能看了。
剪罢窗花要去弄浆糊,为了方便温
慎在厨房和正屋之间开了一道小门,不用出门也能通往厨房,烧水沐浴也方便,这会儿直接从小门钻过去,便能直接进厨房里去。
温慎往碗里加水,月妩拿着筷子在碗里搅浆糊
搅着搅着,忽而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一下。
他嘴角扬得越来越高,没忍住诱惑,也在月妩脸上亲了一下。
月妩长高了,都不必弯下腰背才能亲得到她;身前那块也又长大了一些,小衣又换过一回;性子也更加活泼了,能和莲乡的姑娘们玩到一块儿。
又一岁,是长大不少。
“过几日除夕,溪行定会来邀我们去过年,去了旁人家里可不准像现在这样……”总是凑上来亲一亲抱一抱,有时他都怕家中突然来人,被人瞧见。
“我知晓了。”月妩故意跟他反着来,又在他脸上亲一下,发出啵得一声响,“那我们能睡一间房吗?”
他沉默,转头看着她。
她没忍住,笑出声来,整个屋子里都是她清脆的笑声。
温慎无奈收回眼:“当然是睡一间房,但你可别又闹着要那样,在旁人家里那般不好。”
她手肘搭在他肩上,踮脚在他耳旁轻声道:“那我们提前弄过了,除夕那夜便不要了。”
“早与……”温慎躲开,“早与你说过了,你年岁尚小,不好天天沉溺于此事中,怎的总不听?”
“可过了今年我便十六了。”月妩搅了搅浆糊,往正屋里走,去贴窗花,“村头的姐姐十六岁都有孩子了。”
温慎跟在她后面:“好的不学,学这个。”
跨过门槛,进了正屋,她放下浆糊,转过身去,上前一步,胸口直直撞向温慎:“你不喜欢吗?”
温慎无奈摇头,绕过她,拿起浆糊往窗上糊。
“你不喜欢吗?”她追上去,歪着头,观察他神色,“若不是你常常又摸又亲,怎会长得这样快?”
温慎被气得够呛,他真是不知这些话她是从哪儿学来的:“在家里说说便算了,出去莫要这样说话。”
“我知晓,我知晓。”月妩勾住他的脖子,晃来晃去,“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不会在外头说的。不言,晚上来好不好?”
“莫闹了,来贴窗花,贴完去煮饭。”
“那你要先答应我。”
温慎没说话。
月妩勾着他的脖子,晃动的幅度更大了:“不言,不言,想要不言的手指。”
温慎浑身一僵,右手的血液似乎停止流动了,几乎动弹不得。他快速回忆与月妩相处的这些时光,似乎自己并未教过她这些,怎么就……
他有些头疼:“莫闹了,去贴窗花。”
月妩轻哼一声,拿着窗花走了。
“将那册书寻出来。”他没话找话。
月妩怔了一瞬,犹犹豫豫将书册从抽屉底找出来,放在书桌不显眼的角落。
温慎看了一眼,默默将窗花贴好,又去寻她。
“不是与你说过,弄多了不好。”他牵过月妩,搂在怀里,“难道我不想吗?可我总怕伤了你。”
月妩抬眸:“不会弄伤的。”
温慎叹息一声:“再过两年。”
“你为何总这样推脱?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听旁人都说拦都不拦不住,为何到了你这里便是这样?你是不是还在介怀从前的事?”
月妩心中委屈,若是从前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须看别人脸色?自从和温慎在一块后,她已改了许多了,怎就不见温慎为她改一次?
“你在外头都学了些什么东西,以后不许与那些人来往了。”
“是你要我出去与人玩的。”月妩气得挣开他的手。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是教你多交朋友,免得在家中闷坏了,可你出去都学了些什么?与人议论这种事?”
第42章
“以后出门要去哪儿玩, 寻谁玩儿,都得与我说过才许去。除此外,每日必须要读一个时辰的书, 读什么由我来挑选。”
“我不!”月妩转头瞪他,双目含泪, “不要你管我!”
温慎眉峰微敛, 伸手要去牵她, 被躲开。他握了握拳,道:“你年岁小,还不懂事,若无人教导, 往后必入歧途。”
“我不小了,我读过书识过字,知晓自己在做什么。”更何况,她原本就是公主之女,这天底下有什么事是她不能做的?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谁也别想干涉她。
温慎心中无奈, 只得放缓语气,与她好好解释:“我这样做, 难道是为了我自己?”
她别开脸, 不语。
温慎又去牵她,将她牵至跟前,垂首看她:“小妩,我不是与你说过了吗?你那处还未长成,这样早同房, 以后会落下病根。”
她嘴一撇,脸仍别着, 泪珠子却止不住往下滚:“你真是这样想的,不是不喜欢我吗?”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喜欢你为何要与你成亲?”温慎轻轻抹掉她的泪。
“根本不是,是因为我脱光了站在你跟前,你为了负责才娶我的。”她的泪掉得更厉害了。她虽有时不能控制自己的所做所言,但是知晓自己在做什么的。
温慎闭了闭眼:“若非有意,怎会让你有机会那般站在我跟前?”
月妩微微蹙眉,抿了抿唇,又问:“你真喜欢我吗?”
“我真心悦你,这二十年来只对你一人动过心,往后也会只有你一人。”
“可……”月妩抬眼,紧紧抿着唇,“我听她们议论,男子若是喜欢一个女子,不可能忍得住,除非是有什么隐疾。”
温慎脸色一黑:“你看过的,并无隐疾。至于你说的不可能忍住……我正是怕忍不住才不愿与你做那种事,你以为你那样勾我,我半分感觉都没有吗?”
月妩抿住扬起的唇,脸颊的酒窝格外显眼。她小声问:“你也想要我是不是?”
“嗯。”甚至她每一回靠过来,他都会有感觉。
月妩满意了,跪坐在他腿上,抱住他的脖子,小声在他耳旁问:“那先不进去了,以后我也帮你解决好不好?”
“不必。”他躲开,“你好好的,莫再闹了,多读书多出去走走,便不会整日都想这种事了。”
月妩一脸不开心,从他腿上下来,嘀咕几句:“你不愿,有的是人……”
话还没说完,她被扣住腰,拽了回去:“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
温慎看着她,神情严肃异常。
她知晓自己说错话了,可眨了眨眼,仍旧嘴硬:“是你不要的。”
“陈妩。”温慎鲜少这样直呼她姓名。
她心中不由紧张起来:“我、我……”
温慎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说什么,松了手,一个人去贴窗花了。可他眉头一直紧锁着,一看便知是不开心了。
月妩自己坐在炕边,垂着头看着鞋面,僵持许久,最终那点骄矜被沉默研磨得一点儿都不剩。
“温慎……”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
温慎顿了顿,继续贴窗花。
她踮着脚,伸着脖子,从身后看他一眼,又缩回头,靠在他背上:“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想和你更亲近一些。”
“嗯。”温慎还在贴窗花。
“我有时总觉得你没那么喜欢我,你只是对谁都好,换个人做你的妻子,你也会这样待她,我不是不可替代的。”
温慎放下手中窗花,转过身来:“在你眼中,我便是如此得过且过的人?”
“嗯?”月妩没太明白。
“与人友善,只是我以为各人有各人的难处,能帮便帮一些,这与成亲毫无干系。我若不喜欢绝不会与人成亲,即便双亲在世,与我私自定下婚约,我也不会认。”
月妩眨了眨眼:“可若你高中,皇帝要与你指一门婚事,该当如何?”
“且不说我已娶妻,即便是未娶,我不喜欢定不会娶。”
“皇帝给你指的妻子貌美如花,家世显赫,贤良淑德……”
“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难道加上这些条件,便可以在一夜之间将不喜欢变为喜欢了吗?”
月妩嘴角微微扬起:“可你若不从,皇帝要砍你的头,又当如何?”
温慎微微侧过身,神情认真:“我若有理有据与他说明缘由,他仍要赶尽杀绝,那便说明此主不可侍奉,我死便死,权当是给天下读书人劝诫。”
月妩笑着抱住他的肩,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好,我信你。”
他神色也缓和下来,牵着她去炕边坐下:“小妩,不用以这些来试探我,等你再长大一些,想躲也躲不了。”他与她额头相抵,低声密语,眼底全是笑意。
月妩脸颊绯红,抓紧他身前的衣裳,难得腼腆:“我知晓了。”
他侧头,在她唇上亲一下,又亲一下,继而一发不可收拾。待结束时,月妩眼尾微红,唇色嫣润。
“现下可能安心去贴窗花了?”他笑。
月妩含羞点头,先一步去了桌边拿浆糊:“有些搅不开了。”
“天冷,再加些热水便行。”温慎从炉子上拎起水壶,往碗里倒了一些,“再搅一搅便好了。”
月妩边搅动浆糊边往窗边去,将浆糊护在窗上,让温慎将窗花贴上去。
没多久,四周窗上都贴满了,还有些多的,则是贴在了墙上,花里胡哨的一片。
窗外的雪越堆越高,一直快要没过窗沿,没见有停的样子。
直到除夕前夜,积雪才融化一些,能看得见路面了。
一早起来,洗漱完,月妩换上了新衣裳,坐在桌前让温慎梳头。
他如今已能很熟练梳好妇人头,轻轻松松将月妩的头发盘上去,用一根木簪子固定好。
刚弄好,外面便传来敲门声。
“定是溪行来了。”温慎笑着开门,却见门口站着的是冯苑冯蓓二人。
“贤弟。”冯苑行礼。
温慎让开一步,让人进门:“冯兄,请进请进。”
“不必不必,我来是想问贤弟今日有何安排,若是无事,可愿去寒舍一起吃个饭?”冯苑说罢,又补充一句,“我瞧贤弟家中只有弟与弟妹两人,便冒昧来请了。”
“多谢冯兄好意,只是我与内子要去县城表兄家,恐怕不能前往,还请见谅。”
“无碍无碍,既有安排,我便不叨扰了,等贤弟从县城回来,我再上门邀贤弟小聚。”
又寒暄几句,温慎笑着将人送出门。
折返时,不知谢溪行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冒出来,将他惊得往后仰了仰:“你何时来的?我都没察觉,快快进屋。”
“刚来不久,见院内有客便没进去。”
“我知你要来,早收拾好了,一直等着呢。”温慎脸上挂着笑,尤其是长发全都盘起,看起来更是神采飞扬。
谢溪行随他往前走:“那两个是何人?”
“新搬来的,姓冯,家中从商。”
“我瞧那个小的不是个安分的,你要注意。”
温慎略微思忖,问:“如何不安分?”
谢溪行看向正屋最里的窗:“我方才在院门外看得清楚,那小子一直在往那扇窗看。”
温慎脸色微沉。
那日在山间初遇,瞧见冯家老二那眼神,便知他对小妩起了心思,否则也不会那样生气,没想到今日还敢来。
只是他能管得了旁人的言行,却管不了旁人的心,若人真在心里惦记着,他总不能将人心剥开,让众人来定罪。
“我知晓了。”他一直沉着脸,直至走到屋门口,听见月妩在屋里喊他,面色稍霁,又露出一点儿笑来。
谢溪行见他这副不争气的样子,只能默默叹气。
“不言……”月妩刚到门口,瞧见谢溪行,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垂眸见礼,“谢大哥。”
“弟妹。”谢溪行也客气一句。
温慎去顺手提了东西,分几样轻的让月妩拿着,便叫两人出门:“路上雪可消了?”
谢溪行与他并排而行:“还未全消,但路上能走了。”
他俩坐在车外说话,月妩坐在车里,趴在车窗旁往外看。
远处连绵不断的矮山,山顶积了雪,山腰偶有青翠绿意露出;山脚下,有广袤田野,田埂上,有行人匆匆。
夹着消雪凉气的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喷嚏。
“将窗关小一些,当心着凉。”温慎在外头劝。
她噢了一声,关上窗,靠在车门上听他们说话。
没什么意思,无非是聊一些书院里的事儿,然后就是一些家长里短,嗯……但怎么忽然说到她了?
“你不想要孩子?我看是她不想要吧。”
“都一样的。”
“你太纵着她了,你若不在她这儿吃一回亏,我谢溪行三个字倒过来写。”
原来是在说她坏话呢。
月妩躺回去,不想听。
她能让温慎吃什么亏?她明明这样喜欢他。刚好起得早了,这会儿还困呢,她宁愿睡觉,也不要听这个人胡言乱语。
“小妩,小妩……”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温慎喊,才缓缓睁开眼,迷迷糊糊问一句:“到了?”
温慎还未答,她便听见车外嫂子的声音:“到了,快下来吧,怎的在马车里睡着了,不冷吗?”
“还好,不冷。”她扶着温慎的手下车,一眼就看见慧真怀里抱着的孩子。比上回见长大了不少,也圆润不少,白白胖胖的。
慧真瞧见她的眼神,笑着将孩子递出去:“要不要抱一抱?”
她愣了一下,转头向温慎求助。
“嫂子,她不敢抱。”
“先进屋吧,外头冷。”慧真笑着引他们进门。
这里和初次来的时候一样,陈设什么都没变,只是多了一个小孩,让人好奇得很,怎么都挪不开眼。
“你抱抱吧,没事的。”慧真将孩子递给月妩。
月妩眨了眨眼,僵硬接过孩子。
小家伙不怕生,还冲着她笑,两颊圆鼓鼓的肉快要溢出来。
“你若是喜欢,不如自己生一个,到时温慎自己便能教,也不用花钱请夫子。”
月妩连连摇头,这对她来说还是太遥远了。她害怕生孩子,也有点害怕小孩儿,怕将孩子摔了碰了。而且,她都还没和温慎同过房。
温慎这会儿在外面和谢溪行说话,她往外看一眼,没见人要来的样子,小声道:“温慎他还没碰过我。”
“啊?”惠真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她比温慎打出好几岁,又是温慎嫂子,和长辈没什么不同,没觉得有什么尴尬,只是有些想不通,“不若去医馆里看看?”
“他没有问题,他说我年岁尚小,不肯碰我。”
惠真不太能相信,十五岁出嫁十六岁怀孕十七岁产子的比比皆是,怎么到温慎这里就不能了?她当即也以为是宋积玉的缘故。
“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出去瞧瞧。”
她快步出门,径直到了书房,敲了敲门,里头两人齐齐看过来。
“慎弟,我与你有话要说,你出来一下。”
谢溪行挑了挑眉,笑问:“你们有何话要说?还不许我听?”
惠真瞪他一眼:“有要事要说。”
“你先与我说说看,究竟是何事?”他起身,将人带到一边,听了缘由,不由得耸肩,“便是因为此事?你还是不了解他,即使今日那陈妩真与宋积玉有了什么,他照旧会娶。还未同房,恐怕真就是因心疼陈妩年岁小,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惠真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以后不要掺和他们感情上的事儿了,我看他们自己都未必理得清。”
“俗话说长嫂为母,我这不也是……”
“我知晓你是为他们好,你以为我没掺和过?掺和来掺和去,最后还是什么用都没有,还不如随他们去。”
惠真觉得有几分道理,不说话了,回正房去了。
月妩见她来,如蒙大赦:“嫂子,你快来抱小侄子吧。”
“没事没事,摔不了,他又没哭,定是很喜欢你。”她笑着将孩子抱回去,又去翻出一小包香料交给月妩,“这个你收着。”
月妩凑过去闻了闻,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是什么?”
惠真神秘一笑:“香料,晚上睡时点燃放在床边,便能得尝所愿。”
月妩眼睛一亮,将香料妥帖
收好。她天生反骨,不吃亏不听劝,不要她做的事她偏偏要做,等回去了她就要试试。
又聊了一会儿,便到了饭点,今年谢家雇了丫鬟和婆子,也不用他们亲自动手,坐下就有饭吃。
除夕夜,照旧要守岁,而月妩和惠真则是守不了的,早早回去便歇着了。
夜半,门外又飘起雪。
温慎放心不下,去给月妩加了床褥子又回来继续守岁。
“我观你神采奕奕,便知你未说谎,的确是得偿所愿了。”谢溪行忽而道。
温慎知晓他说的是什么:“如今真是我最快活的日子,从前只觉得时光艰难日子好慢,现下忽然也觉时光飞逝了。”
谢溪行笑得无奈:“果然人都不是十全的,若在两年之前,恐怕你自己也未必能想到将来会为情所困。”
“若是甘愿被困,便算不得困。”
天总是这样反复无常,下过一阵雪,又晴一阵,接着又下。
月妩和温慎回家的那天,又开始下起雪来,城门口未见到牛车,只能步行而归。
雪天路滑,月妩走不了几步就要摔,温慎只好将她背起,慢慢往回走。
“温慎,雪下大了。”月妩抬起手掌,遮挡住他眼前的飞雪。
“撑伞吧。”他弯下身,让月妩去够他腰间斜挎着的伞。
月妩够不着,他只能越弯越下,惹得月妩惊叫几声,又因觉得好玩,也笑得开怀,白茫茫的雪花裹着她的笑声一起往下落。
“拿到了拿到了。”她够住伞柄,将伞撑起来。
雪太大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温慎发上已覆盖了白花花的一片。
她抬起袖子将他头上的雪片擦掉,在他额边亲了亲:“不言,冷不冷?”
“还好,走着倒没觉得有多冷。”
“我好像在你头上看见了一根白发。”她微微凝视,“你别动,我看看。”
温慎停下脚步。
她指尖轻轻在他发尖滑过,找到了那根白发。她忽然很伤感:“你才弱冠,怎会有白发呢?”
温慎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只是那一根,无碍的。”
可月妩很在意:“你是不是太累了?以后我和你一起锄地,一起去摘草药,每日都一起。”
“还好,我不觉着累,应当是正常的,不必担忧。”
看着那一根白发,她脑子突然蹦出一个满头白发的温慎。她突然想到,温慎也会老也会死,一时不能接受,眼泪继而连三地往下掉。
“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她哭得伤心,眼泪全糊在温慎脖子上,“温慎,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温慎失笑:“怎就忽然说起这个了?莫哭了,我还好好的,你也好好的,我们还能在一起很久。”
她躲在他脖颈里小声呜咽,头一次发现原来亲人离世,是这样痛苦的事。
“温慎,我喜欢你。”
“小妩,我亦心悦你。”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在他耳旁轻声道:“温慎,我好喜欢你,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好,原本就是要一直在一起的。”
“我们要不养些鸡还有猪,以后我们就有肉吃了,不用出去买,我还可以抄书卖钱,也可以去跟嫂子去女工拿去换钱,这样你就不用这样辛苦了……”
“若想养鸡,等开春去买些小鸡崽,猪便算了,太麻烦不好养。钱的事,你不必担心,去岁卖草药挣了些钱的,抄书也挣了钱的,还有一些师弟想要出钱叫我为他们解题,只是我还没同意。没那么辛苦的,小妩。”
月妩轻轻应了一声,瞬息之间,又明悟不少。
从庄子出来,若碰见的第一个人不是温慎,她今日恐怕不知会身处何处。是温慎一直护着她,尽其所能给她最好的,即便她任性也愿意包容她。
她在他脸上蹭了蹭,趴在他肩上不说话。
“小妩,你冷不冷?”
“不冷。”
“等到家了喝些姜茶,再泡个热水澡,免得风寒。”
她眼睛亮了亮,在他耳旁悄声道:“不言,我们一起泡。”
温慎正要说她,忽闻一阵马蹄声,下意识转头去看,正好瞧见车窗里的冯苑。
马车放缓,停了下来,冯苑推开车门:“远远看着就像是贤弟和弟妹,走近一瞧果不其然。我也刚巧从那边回来,若是不介意,可乘车一同归去。”
温慎有些犹豫。
“车中只我一人,坐得下。”冯苑道。
“那就叨扰冯兄了。”温慎放下月妩,扶她上车,随后跟上去。
车内就冯苑一人,因车门关闭的缘故,还算暖和。
温慎携月妩坐在冯苑对面,寒暄几句:“冯兄这是去哪儿了?”
“家母想在莲乡办一所义学,派我去周围寻夫子。这不,出去转了一圈,空手……欸?”冯苑面露喜色,“贤弟不就是读书人?且德行出众?贤弟若不弃,可愿去义学中担任夫子?”
温慎颇有些心动,他虽不喜欢冯苑之弟,但办义学是好事,乡里的孩子都能有读书的机会,不能因私人之事而耽搁了这样好的事。
“容我再想想。”他道。
“母亲想办义学不全是为了乡里的孩童,主要是我有一个弟弟,今年才七岁,母亲想让他去读书,又苦于莲乡没有学堂。”冯苑叹了口气,“说出来贤弟莫笑话,我家仅是冯氏的一个偏支,与家族斗了这些年实在力不从心了,才想着分出来自己单过,不想再去招人眼,只想平平淡淡。”
温慎微微颔首,未表态度,只道:“夫子一事我需考虑考虑,倒不是其它的缘故,只是我实在才疏学浅,怕误人子弟。”
“我还当是因什么要事走不脱,既是因为这个,那贤弟不必再担心了。贤弟能考中秀才已证明实力,更何况这乡中百姓无不对贤弟赞不绝口,贤弟何必过谦?”
“既如此……若冯兄真要办义学,只管来找我便是。”
“如此甚好!我这便去回禀母亲,母亲若得知我请来的夫子是贤弟,定当满意!”
两方就竹林外道别,各自离去。
温慎牵着月妩往回走:“现下可满意了?若是能去义学当夫子,收入虽不多,好歹有一个稳定的进项。”
“满意了满意了,我们快回去沐浴吧,省得受风寒。”
第43章
温慎有些头疼:“你去沐浴便好, 我去烧水。”
“可我想和你一起洗。”月妩抱住他的胳膊,晃来晃去,“温慎, 温慎,你就和我一起洗嘛。”
“那浴桶不大, 容不得两个人。”他开始寻借口。
月妩牵着他朝屋里跑, 伞面抖动, 将落下的雪花又弹起,砰砰来回响。
进了门,她直奔浴桶的方向去,比比划划一番, 指着浴桶的道:“不小,可以容得下。”
温慎转过身,往厨房去:“一起洗容易着凉。”
她跟在后面,拉住他的手:“不会着凉,我们都泡在水里, 又不做别的, 为何会着凉。”
温慎不说话了。
她从狭窄的门口挤过去看他:“两个人还只用烧一桶水,还省柴火, 就不用捡了。”
“往日怎不见你这样节俭?”温慎瞥她一眼。
她绕到他跟前, 抱住他的腰,仰头看着他,跟着他的脚步,边晃边往后退:“我现在长大了,懂事了, 知晓捡柴辛苦了。温慎,我们一起洗好不好?”
温慎眼中藏着笑意, 压住嘴角,未作回答。
月妩不肯动了,抱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在他唇上啄一下:“夫君,夫君,骄骄想和你一起洗。”
他看她一眼,淡然道:“你先让,不烧水如何洗?”
月妩扬起笑颜,在他两
边脸颊各亲了一下:“温慎,你真好!”
“我去烧水。”他绕开,往灶台前去。
“我去给你抱柴火!”月妩提着裙子往外跑,从屋檐下捡了一大把柴火进门,将柴火放在灶洞前,和他一同坐着。
屋外还是冷,出去一趟,她手指已冻得有些发红,急忙放在灶洞口烤火。
温慎看她一眼,往灶洞添好柴,牵过她的手,捧在手心里轻轻搓了搓,揣在了怀里:“火还没烧旺,不怎么暖和。”
“嗯!”她弯着唇应,头靠在他的肩上。
“晚上想吃什么?”温慎也歪着头,靠在她的头上。
有说话声通过她头上传来,发出微小的震动,她觉得有意思,忍不住笑:“家里还有什么吃的?”
“菜肉都有,看你想吃什么。”
她忽然抬起头,耳朵贴在他脸上:“你再说一遍?”
“菜肉都有,看你想吃什么。怎么了?”
她抬眸,一脸惊喜:“这样贴在这里,听到的声音和这样直接听的声音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温慎问。
“你过来你过来。”月妩朝他招招手。
他侧耳贴过去。
“我晚上想吃稀饭,还有饼子!”月妩一字一顿说完,推开他,满眼期待,“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不一样?”
他笑着道:“是不一样。”
月妩又贴过去:“你再说一句试试?”
他弯着眼,看着灶台里熊熊燃烧的火焰,轻声道:“小妩,我爱你。”
月妩愣了一下,转身抱住他。
“好了,让水烧着,我去将炕烧上,待会儿洗完直接去炕上。”他起身带着黏着身上的人,一步一步往正屋里挪。
实在是弯身要去烧炕了,身上挂着的人才下去,又去背后压着他,整个人都趴在他的背上,忽然回应:“温慎,我也爱你。”
他笑:“我知晓了。”
“不,你要说我也爱你。”月妩掰过他的脸,认真看着他。
“好,我也爱你。”
月妩满意了,松开手,又道:“我也爱你。”
“嗯,我也爱你。”温慎觉得好笑,“我们要这样一直说下去吗?”
“你不想说吗?咬你。”月妩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我说我说。”他有些哭笑不得,“我爱你,我爱小妩。”
月妩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从他背上下来,在一旁帮忙递柴火。
“差不多好了,你去将换洗的衣裳找出来,一会儿便不用找了。”
月妩应声,拍拍手上的灰,去衣柜里寻衣裳。她的衣裳和温慎的摆在一起,顺手给温慎也拿了,一起塞进被窝里先暖着。
“我去将面先和上,晚上就能直接做。”
温慎要走,她也跟着厨房。
虽帮不上什么忙,但就是想跟他在一块儿,就算不说话也好。
待水烧好,天色已有些暗沉。
温慎拎水,月妩将灯点上,搬来一个高几放在浴桶旁,用来放灯。她弄好,浴桶里的水也填满了。
她并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直接解了腰间系带,要往下脱,见温慎没动静,才停下来:“你为何不脱?”
温慎深吸一口气,有些后悔答应这样荒唐的要求:“现下脱。”
“我给你脱。”月妩上前几步,直接上手,这还不够,还要再补充一句,“我给你脱,你给我脱。”
温慎眼睫颤了颤,伸出手,缓慢又迟疑地将她的外衫褪下。
“嘭!”不知什么落在了地上。
他弯身去捡,举起一个小油纸包:“这是何物?”
月妩垂眼去解他的腰带,掩住眼底的心虚:“什么香料,嫂子给的。”
“噢…那先收起来。”他将小纸包放在抽屉里,顺手自己解了外袍,扔在屏风上。
他以为这样能躲过一劫,但月妩又过来了,继续要解他的里衣。
“我自己来吧。”他伸手挡。
月妩没有反对,就一直盯着他看,看得他头皮有些发麻:“你忙自己的。”
“我在等你给给我脱。”
他被噎了一下,不说话了,扔了里衣,去帮月妩。
素白的里衣下,是饱满的鹅黄小衣,上面绣着的花样被撑得凸起,让他挪不开眼。
“好看吗?”月妩悄声问。
他下意识点了头,而后脸色爆红,猛然抬起头,眼神有些慌乱。
月妩只笑着看他,微微上挑的眼尾被烛光映得发红,格外妖娆。
他不敢看,又垂下眼,可垂下眼,又是那对凸起,他更不敢看,眼神左晃右晃不知该放在哪里好了。
“你快些呀,水要冷了。”月妩轻轻在他肩上推了一下。
他稳了稳心神,将她的里衣褪下,轻轻放好,又去解她颈后的系带,余光盯着那件鹅黄被一寸一寸地撤开。
“好了。”他嗓音嘶哑得厉害,用力吞咽一下,接着道,“去水里吧。”
月妩没再为难他,自己褪下里裤,踩着小凳,进了浴桶,趴在浴桶边上等他。
他侧对着烛光,磨磨蹭蹭也脱好,长腿一跨缩进水里,甚至都没让月妩看清。
“满意了?”他问。
“嗯。”月妩愣愣看着他腰间的线条,没忍住上手轻轻抚摸,感叹一声,“好好看。”
他喉头动了动,没有说话。
“温慎。”月妩靠过来,和他紧紧贴在一起,几乎不留缝隙。
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月妩后背流畅的曲线,同样没忍住伸手在她腰跨间轻轻抚摸。
“温慎,它变大了。”月妩头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
“嗯。”温慎咽下一口唾液。
“你想要我了吗?”月妩问。
“嗯。”
月妩颤自将手伸过去,松松握住,轻轻滚动,悄声问:“温慎,是这样吗?”
“嗯。”温慎将脸埋在她肩窝,双臂紧紧搂住她的腰,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在最后那会儿,闷哼一声。
他闭了闭眼,哑着嗓子:“水弄脏了,不要泡了。”
“那你抱我起来。”
他将月妩抱起,从水里跨出来,给她递去干净的长巾,自己则是快速擦干后,将水从墙角的小洞排出去,又将桶清理干净。
“快来躺着。”月妩一直看着他,一见他忙完,立即掀开被子催促他来。
他上了炕,将人搂在怀里。
“舒服吗?”
“嗯。”他回答,“很舒服。”
月妩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她终于觉得温慎也和她一样,会有这种世俗的欲望,而且是对她有这种世俗的欲望,忽然就不急着要同房了。
“手疼吗?”温慎问。
“还好。”她不觉得疼,只觉得开心。
温慎握住她的手,轻轻揉捏,小声与她说:“小妩,不必做这种事的。”
她摇头:“你为我破例了,我很开心,你舒服了,我也很开心。”
温慎轻轻叹息:“若你身子允许,你想如何我定不阻拦。何况,你还不明白吗?我并非不想要你。你看,方才刚刚纾解过,可现下仅是抱着,便又有感觉了”
月妩感觉到手心里的滚烫,脸颊微微泛红:“我知晓了。”
“满意了,往后就不要这样了,还有我那日说的话也算数的。不许和人八卦这些东西,出门前需得与我说明要去哪里见什么人,还有每日要看一个时辰的书……”
月妩小脸苦涩:“你提起裤子便不认人了!”
“这种话以后也不许说。”
月妩气得翻过身,背对着他。
他学会如何应对这一套了,若无其事抱紧她,无不留情继续提要求:“不要求你记,也不要求你背,但你看完书,要跟我讲清楚书里说了什么,别妄想浑水摸鱼。”
月妩翻过身,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温慎,讨厌鬼!”
他扬了扬唇,吻回去:“若叫我发现你又与人去聊这种八卦,便叫
你每日再读一个时辰。”
月妩又要骂他,却被他堵住唇说不出话来。她气急,要张嘴咬他,却被他趁虚而入,缠住了舌头。
嘴被堵住了,她还有手可以推,可刚一伸出手,手也被钳住按在了头顶。
第44章
温慎几乎是很轻松就翻身而上, 将她罩在下面,肆意亲吻。
而她反抗都反抗不了了,瞪大了双眼, 呆呆愣愣看着,一双狐狸眼里半点儿狡黠都没有了。
温慎松了口, 垂眸看着她这副乖顺的模样, 觉得好笑:“喜欢我这般?”
她脸颊涨红, 别开脸不说话。
“看来真是喜欢这般。”温慎轻笑,松开她的手,给她揉了揉手腕,躺了回去。
良久, 她嘟囔一句:“才不是喜欢这样,只是喜欢你这样。”
那册不正经的书里是这样写的,看那书时,她总是会忍不住将里面的人想象成自己和温慎,已经幻想过无数次了。
“再来一次?”她微微起身, 神情憧憬。
温慎打量她两眼, 实在是奇怪:“我真不明白为何会喜欢这样,你不怕某日有坏人会这样对你?”
“那不一样, 你又不是坏人。”若不是遇见过宋积玉, 她或许真会以为自己喜欢这样,但很显然,她只喜欢温慎这样。
而且,温慎太冷静自持了,她就喜欢看温慎这样, 只有这样,她才能确定他是喜欢她的。
“来嘛来嘛。”她摇了摇温慎的手臂。
温慎无奈摇了摇头, 翻身将她双手按在头顶上,垂首吻她。
“你要凶一……”她话还没说完,被紧紧含住唇、亲得喘不过气来了。
温慎是有些被她气到,故意如此的,看她脸都有些憋红了,实在舍不得,松了手,起身穿衣:“天黑了,我去将饼子烙上,早些吃饭。”
她躺在炕上,胸口起伏不定,盈盈笑出声。
温慎真是拿她没办法了,转过身,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别笑岔气了,歇一会儿,饭好了喊你。”
她不肯,也跟着要起:“我来给你帮忙。”
温慎已走到了小门处,挑起门帘,回首看她:“好好在炕上坐着,不要乱跑,刚沐浴过,当心着凉。”
她又躲回被子里,拱出一个小包:“那你快点儿。”
面早就和好了,稀饭也早已煮上了,这会儿只烙个饼,快得很。
没过多久,温慎便端着饭菜来了,就放在炕上的小桌上,无需起床,坐在炕上就能吃。
天色已晚,吃罢饭,又就着烛光看了会儿书,便睡下了。
翌日,年还未过完,月妩就被温慎强行按着坐在书桌前看了一个时辰的书。她已好久没看过这种正经又枯燥的书了,哈欠连连,一个时辰过去,脑中茫然一片。
“读到了什么?”温慎放下书册,转身看向她。
她偷偷看他一眼,垂下眸子,开始胡诌。
但温慎好像信了,神情认真,侧耳倾听,时不时还问上一两句。
月妩正要松口气,却听见他道:“手心伸过来。”
她不解,将手伸了过去,接着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戒尺落在了她的手心上。她愣住了,然后,眼泪一颗一颗往外冒。
其实并没有多疼,她是有些被吓到,又因温慎如此无情而委屈,眼泪不自觉便掉了下来。
温慎眼睫微颤,不动声色避开眼,拿戒尺额手却紧了又紧,只道:“若下回还这般企图蒙混过关,便不是只罚一下了。”
月妩嘴一瘪,眼泪冒得更多了,停都停不下来。
温慎没再多说,转回身,放下戒尺,拿起书册继续阅览。
月妩一开始还忍着没出声,可见温慎根本不打算理她,轻轻呜咽了几声,而后跑去炕边,趴在褥子上放声大哭起来。
温慎握紧了手中的书册,看向躺在书桌上的戒尺,终是没忍住,起身跟了过去。他慢慢坐下,抬起手,缓缓落下,轻轻摸了摸月妩的头。
月妩像鱼一样,一弹,弹远了。
温慎忍不住笑。
“你还笑!”月妩坐起来,双目含泪,狠狠瞪着他。
他摸了摸她的脸,见她又要躲,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抱着。
“你不要抱我!”月妩用力推他。
他巍然不动,牵过那只被戒尺罚过的手,轻声问:“打疼了?”
“疼!疼得要死!你根本就不喜欢我!”月妩用力挣扎几下,没挣脱,只能别开头,不看他。
他抿了抿唇,牵起她的手,在她手心里亲了一下。
“没用了!我才不要原谅……”月妩被堵住了嘴,她瞪大了眼,惊讶看着温慎眼中的笑意,又被他用手挡住了眼线。
良久,温慎松开她,轻声解释:“我心中有数的,并未下重手。”
才不是什么下不下重手的缘故,她不想理他,从炕上蹿起来,往门外跑了。
“你去哪儿?”温慎在后头问。
“不要你管!”她故意气他,气完回头一看,见他面色沉着,又补充一句,“去外面玩。”
“早些回来,快吃午饭了。”
她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跑了,直摆了摆手,留下一句知晓了。
今日天晴着,雪早就消得差不多,路上有了人影,走亲戚的出去玩的全都活动了起来。
乡里人都认得她,看到她不免都要寒暄几句。
“去哪儿啊?”
“出去逛逛!”
“前面村口那儿有买小玩意儿的,还挺有意思的。”
她得了消息,与人道别完,立即朝村头跑去。
路上行人虽多,但也没哪个是像她这样跑来跑去的,唯有年岁不大的孩童追逐打闹,见她在跑,也跟了过去。
她带了一群小孩到了村头,但没见什么买小玩意儿的,只有一算命的老大爷坐在巨大树木下,周围围了一群婶子大爷。
“真的算得准吗?”她凑过去,找个位置蹲下,小声询问身旁的婶子。
婶子双眼放光,连连点头:“准的准的,可准了!”
她不信邪,朝算命老大爷道:“你能算出我娘是何许人也吗?”
老大爷看她一眼,道:“一文钱算一次。”
她微微起身,摸了摸荷包,才发现没带钱出来。
温慎虽将银钱都交由她保管了,但她的保管方式就是当甩手掌柜,将钱锁在匣子里找个隐秘的地方放起来就行,平时也不怎么用的。
她又蹲回去:“那你要是算得不准,我还要给钱吗?”
老大爷捋了捋胡子,笑道:“算得不准不收钱,但你要先将钱拿出来,放在地上的碗中。若是准了,我拿,若是不准,你拿。”
她猜这个老大爷算不准,但她没带钱啊。
“那算了。”她起身要走。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我来出。”
她回头眯着眼看去,对上了冯蓓的视线。她连连摆手,起身要走:“不必不必!”
“嘭!嘭嘭嘭……”铜板落在破陶瓷碗里,转了好几个圈。
那老大爷望了望天,故作神秘道:“尔母貌美,福气甚好。”
月妩一愣,又问:“那我爹呢?”
“尔父人中龙凤。”
月妩转了转眼珠子,接着问:“那我外祖呢?”
“身世显赫。”
“舅舅呢?”
“前途无量。”
说不上对,也说不上不对。她爹她是不知道,但其它几人好像都对?
“算你……”
“这算什么?随意说几个词我也可以,得说出几人具体消息和官职才收得起这钱。”冯蓓站在后头道。
老大爷看他一眼,疑惑道:“这位小生莫不和这位夫人是一家?”
他哼笑一声:“你不是会算吗?”
众人皆笑,有大娘道:“这位可是我们乡里秀才的夫人,你岂敢乱说?”
随即,围观之人纷纷倒戈,你一句我一句将那算命的大爷赶走了。
月妩还蹲在地上,撑着下巴思索,自语道:“他是如何知晓娘亲貌美的?”
“观你相貌不凡,因而便推测出你母亲也必定相貌不凡。”冯蓓弯下身,捡起那枚铜板,束着的马尾带起一阵风。
月妩微微往后退了退,站起
身来。
她不想与这人多做交谈,但又想知晓里头的玄机,便站远了一些,问:“那是如何知晓我母亲福气甚好的呢?”
冯蓓将那枚铜钱塞进腰间,勾了勾唇:“相貌不凡的女子生下来的女儿能活得这样自在,必定是所嫁之人不错,捡好听点的话说便行。”
“原是如此。”月妩转过身,思索着往回走。
冯蓓跟了上来:“母亲不错,父亲也不错,当然外祖和舅舅出身也不会差。”
“多谢,我已知晓了。”月妩客套一句,正要告别,这人却话说个不停了。
“既然家世不错,何故流落至此地了?”
月妩神色一凛,心中又警惕了几分:“此为家事,不足为外人道也。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罢,她匆匆离去,没见人再跟上来,才又放慢了脚步,慢慢悠悠在田埂上溜达。
不远处的小山上还残存着几抹绿意,有婶子赶着牛羊去山上吃草。牛跟在后面,羊走在前面,还有两个小羊羔跟着。小羊羔还没多大点儿,咩咩奶叫。
她盯着那只小羊羔就挪不开眼了,热情上前:“周大婶,这是刚出生的小羊吗?”
“是咧,刚生的。”
“我能摸摸它吗?”
“它爱跑,不好摸的。”婶子撸了撸袖子,“你等着,我给你捉过来。”
婶子将母羊的绳系在树上,转身追了小羊两下,一把抓住了小羊,将小羊吓得咩咩直叫。
“快来摸,要逮不住了。”婶子笑着举着小羊羔。
月妩立即跑过去,在小羊身上一顿乱摸。
小羊吓得又是叫,蹄子又是扑腾,婶子实在抓不住了,将羊给放下了:“天天在外面吃草,脏得很。”
“不脏不脏,它好白。”月妩的眼神已经跟着小羊跳远了。
婶子笑着说:“让秀才给你去抱一只回来,也好养,每日牵住吃吃草就行,养到年底就有肉吃了。”
“行,我回去跟他说!”月妩边摆着手,边跑远了,“婶子你继续忙,我先回去了!”
她往回跑,还没进院门,就朝里喊:“温慎!温慎!”
“回来了?”温慎从厨房的窗探出头来。
“温慎,我想……”话说至一半,她忽然想起走时还在吵架,又压下嘴角,故作严肃,“我想买一只小羊。”
温慎收回目光,继续剥簸箕的豆子:“好啊。”
她刚想说出理由,不料答应得这样快,什么不愉快全抛去了脑后,跑进厨房抱住他:“真的啊?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买?”
“过两日去县城里买鸡时,一块儿看看。不过要碰运气的,得看看有没有人卖。”
“行!”她踮起脚,从身后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笑着,放下簸箕,弯下身戳了戳火,准备做饭:“去哪儿了?为何突然想买羊了?”
“去村头逛了,那有个算命的,算得不准,被我们赶跑了。”月妩微微让开,跟在他身侧。
“你去算了?”他随口一问。
“算了,他还要收钱,我没带钱,还是那个冯什么给我出的。不过后来他算得不准,我又把钱还回去了。”月妩也随口一答,答完就去桌边倒水喝了。
待水喝完,还未听见温慎答话,心中觉得奇怪,她转头又去看,却见温慎脸上挂着的笑全不见了。
她有些心虚,握紧水杯,小口小口将最后一点儿水抿完,轻轻放下杯子,朝人走去。
“温慎……”她试探着抱住他。
温慎没有躲,淡淡道:“我要煮饭了。”
她松了手,跟着去灶台边:“不是我问他借钱的,我也不知他为何忽然出现在身后,拿了钱直接往碗里扔了,那算命的问也不问直接便答了,我都来不及拒绝。”
“嗯,我知晓了。”温慎口头上答得好,眼中的笑意还没回来。
“不言。”月妩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真的没和他说什么。那老头算得不准,我们将人赶走后,我起身就要走的,他自己追过来,跟我说了一通为何说老头算得不准,我实在不想搭理他,就先跑了。”
“好,我知晓了,要煮饭了,你先出去。”
月妩从他手臂下钻进他怀里,伸出双手,看着他:“你要是实在生气,就打我手心吧。”
他抬眸,瞥她一眼。
“夫君。”她立即抱住他的脖子,将他压得往下一弯,顺势吻上他的唇,舌尖往里钻。
温慎心中怒意未消,可已这样了,总不能一直与她生闷气,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后颈,另一只手狠狠在她臀上拍了一下,边拍边在心里骂:上回那样害怕,这回遇到了还不跑远些,一点儿记性也不涨。
她悄悄睁开眼,正好撞进那双温柔眼瞳中,嘴角咧开一点。
“闭眼!”温慎又拍她一下。
她乖觉闭了眼,轻轻咬住他的唇。
预想中的激烈并没有到来,温慎只是极轻柔极轻柔地在她唇上吮了吮,便松开了,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离冯蓓远一些。”
“我知晓了。”她靠去他胸膛上。
“好了,真要煮饭了,朝旁边站一站。”温慎眼中的笑意又回来了,轻轻推了推她,拿着锅铲准备煮饭了。
月妩知晓他不生气了,稍稍站远一些,将外头劈好的柴都码好,又去将桌子擦了,在一旁等着吃饭。
冬日过去得很快,刚过完年,天便暖和了不少。
说好要去县城里买鸡崽羊羔的,总算是上日程了;铁匠铺那边完工了,将铁片拿回去,和木犁一组装便算完成了;只剩下去书铺里还书这一事。
月妩又将那册书忘在家里了,不过自上次拿出来放在书桌上后,她再没看过了,不想又忘了。
再一再二不再三,温慎倒是觉得有些怪了:“那是何书?怎的又忘了?”
月妩犹犹豫豫回答不上来:“不是跟你说过嘛,志怪类的……”
温慎看她一眼,暂且没提,先去了铁匠铺,又去买了鸡崽,倒是没看到有卖小羊羔的,只能先回家。
院子角落里已盖好了鸡笼,将小鸡崽放进去就行。然后再去厨房里,拉出木犁,装好铁片,拎去田里试试。
所有的事都处理好后,温慎进了正屋,坐在了书桌旁,拿起了被压在最底下的那册书。
月妩站在一旁,盯着那册书,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温慎翻开书册的第一页,奇怪看她一眼:“我只是好奇你看什么书罢了,也未说不许你看闲书,何必这样紧张?”
她连连摇头,摸着椅子坐下:“不紧张不紧张……”
温慎弯了弯唇,要往下再翻一页,外头忽然传来呼唤声:
“贤弟贤弟!”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放下书册,迎了出去。
人一走,月妩立即将书册合上,又用笔压住,生怕有风翻页面。
“我来是与贤弟报喜,办义学的事有进展了。”
温慎领着人进屋了,月妩与人点过头,退去了厨房里,只在门后听他们说话。
“我已与里长商议过,里长十分赞同,划了村中的地给我。我已找人去建学堂了,想必赶在春耕前便能开学。”
“如此甚好,不知可有什么需要我来协助?”
“还请贤弟早做准备,需要哪些书册或笔墨纸砚之类,好提前让愿意来读书的学生去买,免得到时慌乱。”
“是该如此,我现下便写出书单来,劳冯兄与学生告知。”
月妩站在门后
听了一会儿,见他们说正事去了,便从厨房出了门,去外面玩了。
待回时,人已走了,正屋里只有温慎一人,正坐在窗前奋笔疾书,不知再写些什么。
她凑过去看了一眼,好奇问:“你抄千字文做什么?”
温慎未抬头,只匀了匀墨,接着书写:“今日冯苑来与我商议义学的事,我们说好只收他幼弟那一份束脩,其余村中孩童一概免除束脩,但书本总是要买的。我思忖,书册太贵,又不能不要,便想着可以抄一些,给那些买不起书册的学生用。”
“我和你一起抄。”月妩坐在他身旁,铺开纸张,取笔书写。
直至日落,他放下笔,动了动脖子,见月妩还在抄,轻轻敲了敲桌子,提醒:“明日再抄吧,起来走走。”
月妩放下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温慎站在她身后,给她捏了捏肩:“今日没看到有卖羊的,这两日我去村中问问,看看有没有要卖的,最好是趁开学前能买回来。”
“我想和你一起去学堂。”她往后一倒,靠在他怀里。
“不养羊了吗?”
“养,但也想去学堂。”她推着他坐下,自然而然坐去他怀里,“我可以每日下学后去放羊。而且周大婶说了,羊很好养的,牵出去溜溜就成,等过年了还可以吃羊肉。”
温慎笑着摸了摸她的发:“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好玩,原来还想着过年吃肉。”
“也好玩也想吃羊肉。”她站起来,往外走几步,又走回来,双手拉着他的手晃呀晃,冲他眨眨眼,“买嘛买嘛,买了我养。”
“好,我明日便去村里问。”
村里养牛羊的人不多,温慎问了一圈,也没找到买主。
不过大伙儿一听说他想买羊,自发便去张罗了,没过几日就从外面的村子给他牵回来一头,连价都讲好了。
温慎要拎些东西去当谢礼,也没人收,他只能连连道谢,收了小羊羔。
开春,山坡荒地的草都长出来一些,月妩得了小羊羔,迫不及待就要牵出去玩儿,温慎刚好也要拿木犁去与村民试试,便与她同行。
还未到要播种的时候,没有多少人在地里,另一个周家的大娘家耕地耕得早,这会儿正在地里等着。
温慎提着木犁过去,给他们简单讲了一下有哪些改动,让他们试试好不好用;月妩则是牵着小羊,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
大娘看向她:“我这地里生了好些杂草,你把羊赶来这儿吧,省得一会儿还要去后边山上。”
“谢谢大娘!”她从石头上跳下来,牵着羊往田里跑。
“这么小一点儿羊,也不用牵着,还费事儿。”大娘随口道。
温慎只笑着看着远处跑跳的人:“她觉得这样好玩,随她去吧。”
“开了春就十六了吧,该要个孩子了,你也老大不小了。”
“要看缘分的,强求不来。”
“那倒也是。”
温慎提了提木犁:“套好了,可以使了。”
大娘立即忘了方才那一茬儿,和丈夫儿子一起拉着木犁耕地。
来回拉了两圈,大娘儿子笑着走过来:“温大哥,这犁是真好用,若是能再有头牛,我估计一上午就能把这一片都耕出来。”
大娘拍了儿子一下:“哪儿来的银子买牛?这犁倒是可以想办法做一个,木头什么都不花钱,我们照着做就行,就花点儿上头这铁物件儿的钱。”
温慎微微颔首:“正是,若是要多邀几个人一同去铁匠铺,还能讲讲价。”
“行,我回头就去我二妹那问问。这犁你拎回去吧,我们这两日用那老犁就成,总归要是做得快,也不肖这几日。”
“你们要用的话便留下来用,等过几日可不成了,他们说要拿着去照着做的。”温慎缓缓走上岸,刮了刮鞋上的泥。
大娘也爽快:“成,那我先借用两日,回头后院的枇杷熟了,我给你摘些去。别看那枇杷个小,味儿可甜了。”
“行,那我到时一定准时来要枇杷吃。”温慎笑着与人道别完,却见月妩已牵着羊溜达远了,只能站在田埂上喊她,“小妩——”
月妩似是听到叫声,转头来看,牵着小羊朝他奔来:“来啦来啦!”
第45章
她走在田埂上, 摇摇晃晃,好几次差点儿要摔下去,又给站直了。待跑到温慎跟前时, 额上已出了一层细汗。
在外头,温慎不好给她擦, 将帕子递给她, 小声叮嘱:“往后莫再田埂上跑了, 当心摔了。”
“不会摔的。”她下意识反驳,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后,又道,“行, 我记住了!”
温慎无奈暗自叹息,与她并排往回走:“羊应当吃好了,该回去了。”
“但我还想再放放。”
“那去后边山上放吧,不要把它放别人田里了,当心它将人家粮食吃了。”
“行。”月妩拽着小羊往山上走, 小羊不肯走, 咩咩乱叫。
它咩一声,月妩也咩一声, 不知在吵什么, 反正温慎听不懂。
他只觉得好笑,在后面跟着他们,随手在山上掐点儿野百合,免得白来一趟。
到了山腰便看不到人影了,只剩他们两个。
“别去草太深的地方, 当心有蛇。”温慎跟在后面提醒,“山上人少, 往后若一个人出门放羊,不要来这里,在底下的小山坡转转就行,够它吃了。”
月妩拽着小羊从杂草丛中退出来:“不是我要去草深的地方,是它非要去,累死我了。”
“给我吧,我牵一会儿,等回去路上你再牵着。”
月妩拽着羊过来,将绳子交到他手中,擦了把汗,歪倒在他身上:“好累,它好有劲儿。”
他默了默,推了推她,小声道:“这是在外面呢,不要这般,快起来好好站着。”
月妩不肯,双手挂在他脖子上,人往下坠:“这里没人,你让我抱抱嘛,温慎,你让我抱抱。”
“若真累了,便早些回去休息。”温慎想躲开她,又怕她摔了,单手揽住她的腰往上提了提。
谁知,她趁机踮脚在他下巴亲了一下。
温慎连忙左右打探两眼,没见有人,紧锁的眉头才松了松,板着脸道:“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在外头不许……”
话没说完,她抱住他的头,吻上他的唇,轻轻吮吸。
温慎深吸一口气,箍紧了她的腰,吻回去。
天清云淡,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落在他眼上的斑驳光影随着风而晃动,耳旁偶尔传来几声咩咩羊叫。
“回吧。”他松开,捧着月妩的脸,在她唇上又啄了一下,“回吧,羊应当吃好了。”
月妩点点头,挽住他的胳膊,慢慢朝山下去。
到了山下,能看到的人地方,他如何都不肯再挽着了,只与她并排而行。
没走几步,与正好也从山上下来的冯蓓撞了个正着。
冯蓓不过十六七岁,年轻气盛,一双凌厉的眼里什么也藏不住,温慎只和他对视一眼,便肯定方才这人一定是在暗处看到了什么。
但没有证据,他不好说什么,只当做不知晓,微微向人点头:“冯兄。”
冯蓓看他一眼,拱手行礼:“温大哥。”
他清清楚楚瞧见那眼神黏去了身旁人那儿,心中不大痛快,借口回家,匆匆离开。
一到家,月妩就将羊关去圈里,拿着菜叶子和它玩。
她正在和羊说话,一双手臂忽然从身后抱了上来,接着,温慎的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我想给它取个名字。”
“嗯。”温慎看着她翘起的眼睫。
“叫它颗颗,因为它拉出来的是一颗一颗的。”
温慎闷笑,在她耳后亲了一下。
她被激得一抖,手上的菜叶子没拿稳,被颗颗一口卷走了。
“我们、我们去屋里……”她转过身,抬眸看他一眼,又飞速垂下,推了推温慎,牵着他往屋里走。
正屋的门正对着院门,须得关上,否则在屋里做什么,旁人一到院门口就能瞧见。
她松开温慎的手,转身将门关上。
门闩落下的那一刹,她被温慎揽去怀里,按在门板上,含住了唇。
“嗯……”她忍不住发出细小的喘息声,牵着温慎的手往身前带。
温慎难得没拒绝,甚至还主动推开她身前的衣衫,双手轻轻揉捏。
她有些受不了,呼吸声愈来愈急促,双手找不到去处,只能在温慎后背上乱摸。她推了推他,轻声道:“去炕上……”
温慎如梦初醒,直起身,双手撤开将她衣衫整理好。
月妩愣住:“不要了吗?”
温慎咽了口唾液,微微侧开身,看着窗外的风光,低声道:“园子里
的水还没浇,柴也还未劈,又快到饭点了。”
“下回我也要这样,让你难受后,又不让你碰。”月妩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跑了出去,“以后不许你亲我了!”
温慎微微弯唇,跟了几步,见她只是去羊圈旁继续和羊玩,便没阻拦,去后院给菜浇水了。
人一走,她立即扬起头,伸着脖子看了看,接着轻手轻脚进了屋,找出那本尘封已久的册子,拿出来解解馋。
虽已看过好些遍,但再看时,她还是忍不住面红耳赤,一页又一页地往下翻,待温慎走到身后时,已来不及收起来了。
她抬头看向温慎,温慎垂头看着她面前的书。
“小妩……”温慎伸手要拿书。
她下意识就躲,看到他微微沉下的眼眸后,又将书册和上个,双手递了过去,快速解释:“我一开始借的时候不知道它里面写的是这些,不信你翻开前两页看看,都可正常了……”
温慎往木椅上一坐,靠在椅背上,翻开书册,看了她一眼,收回眼神往后阅览,云淡风轻道:“你是因为舍不得才不还书的?”
她猛然站起身,带得凳子哐当一声:“不是不是,我忘了。”
“忘了?”温慎扬了扬唇,抬眸看她着,随手将书册拎起,“我看这书册被翻得都能自动找见重点了,你能忘?”
她脸红了个透,微微垂下眼。
“明日拿去还了,以后要借什么书,必须要我检查过才能借。”温慎将书册合上,起身朝书桌旁走,就那么大喇喇将书放在了书桌正中间。
月妩头快埋到地里,但温慎好像不是很在意,放下书后便去收拾屋子了。
可听他这样轻松,月妩心里更羞愧,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不经意间回头,看见地上溅开的泪花,才知晓她哭了,立即放下手中物件儿,快步走过去,扶起她的肩膀:“怎的又掉眼泪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她哭得小脸都花了,肩膀一耸一耸的。
温慎不知这话从何提起:“为何忽然这样说?”
“因为、因为我看这种书,我不干净了……”
“看一本书便不干净了?”温慎笑着给她抹掉眼泪,将她抱去椅边坐下,“我又没说你,也未生气,只是这种书看多了有损心智,哪儿有什么干净不干净一说。”
她趴在他胸膛上,哭得伤心,断断续续道:“是、是宋积玉说的,他亲了我,他说我不干净了,你不会要我了……”
温慎闭了闭眼,在她发顶上亲了亲:“你心中是否只有我一个?”
她抬眸,连连点头,泪眼朦胧:“只有你一个,从以前到现在都只有你一个。”
“那就够了,那便是干净的。”
“你不会不要我,是不是?”
“是。”温慎吻掉她眼角的泪,“只是看了禁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食色性也,人到了这个年纪都会这样,我也不例外。”
她吸了吸鼻子:“你也看过吗?”
温慎弯了弯唇,眼含笑意:“有的书中会写,看过也不奇怪,但未看过整本都是写这个的。”
月妩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我事先也不知里头是讲这个的。”
“即使是知晓也没关系的。”温慎轻轻将她脸上凌乱的发丝理好,“等你再长大一些,能辨明是非对错了,能自控了,那时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她枕在他肩上,轻轻应了一声。
“骄骄,我的骄骄。”温慎在她脸上亲了又亲,在她耳旁悄声道,“喜欢那册书里写的那样?我去学习学习?”
她的脸颊立即又烫又红,连眼角挂着的泪都要被蒸干,小声嘟囔:“才不要。”
“那明日便将书还了,以后不许再借这种书了,等以后你能看了,我陪你一起看。”
“那我何时才能看?”
温慎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男子二十岁才算成人,便仿照这个来,等你二十岁了便能看了。”
她在心里算了算,发现二十岁还要好久,突然就死了这条心,又问:“那要等我二十岁才能同房吗?”
“至少要等到十七八岁。”
她又算了算,发现也挺远的,到那时嫂子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温慎不知她心中所想,轻轻晃了晃她:“去洗个脸,抹些面膏,天气冷风又大,这样流眼泪,脸上会皴。”
她慢慢悠悠起身,和他一同进厨房洗脸。
今日摘了野百合,温慎正在淘洗,她抹好脸,便凑去他跟前,歪着脖子,问:“香不香?”
温慎垂首在她脸上嗅了嗅:“香。”
她脸上有点儿小得意,抢着洗菜。
“我的骄骄哪儿都是香的。”
第46章
月妩更开心了, 嘴角一直咧着,就没放下来过:“不言也是香香的。”
“要将百合裹上面粉,你来吧。”温慎放好水和面粉, 将碗筷递给她。他知晓月妩就是爱玩儿这个。
饭罢,又抄了会儿书, 两人才歇下。
烛灯吹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 温慎低声与月妩说话:“明日去县城前,先去一趟里长那儿,我想买头牛回来,这样村中买不起牛的人也可以用牛耕地了。”
“我们还能自己坐牛车去县城, 不用搭旁人的。”
“正是。不过我要先去与里长说一声,然后再去问问村中农户的想法,免得白买了。钱就从冯苑给的束脩里拿,不用再另外掏钱了。”
月妩不管事,也信任温慎, 只要温慎说行那就行, 她没什么意见。
翌日,两人一同去里长那儿。
自上回在这里闹得不开心后, 月妩就没来过这儿了, 但她不是扭捏的人,大大方方进了门,依旧和和气气。
温慎在与里长商量事宜,她坐在那儿心不在焉,也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只知晓个结果,里长同意了这事儿。
随即, 她又跟着去田边,聊完后,才出发往县城去。
“我已与人商定好,等买了牛,大伙儿可以来租,不收铜钱,只收粮食,借一日要在米收出来后给我3升米。他们又说3升米太少,给我添到5升,总之就这么议定了。现下我们去寻县衙买牛,你将帷帽戴好,不要摘下来。”
月妩点点头,随他一同进了县衙。
衙役见是他来,立即邀他去后面坐下,县令很快便迎了出来。
“县令大人。”温慎起身见礼。
“温秀才。”县令很是随和,邀他坐下,看向一旁的月妩,问,“这位是?”
“内子,身体不适,不能见风,还请大人见谅。”
县令摆了摆手:“无碍无碍,倒是未曾听闻你成亲的事。”
“婚事简陋,未请大人前去,实在抱歉。”温慎解释一句,“此番来,是想买一头耕牛。”
“既是你来买,那直接去牛棚里挑便行。”县令笑着邀他一同往后边走,“前段时日刚见过宋夫子,说你没再书院读书了?可是有何困难?我这儿虽没什么进项,但小忙还是能帮得上的。”
温慎拱手:“多谢大人关怀。书院开销的确不少,我便想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刚巧那边要办义学,邀我去任夫子,也有事做。”
“听你这样说,看来是对乡试很是有把握了。”
“也不尽然。”
县令先一步进了牛棚:“莲乡属我治下,若真能出几个举人,也算我的功劳,因而若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找我,莫要不好意思。”
“大人厚爱,慎谨记在心。”
“来来,看看这些牛。这几头都不错的,前头牛租时,借出去的也是这几头,你要想要,从这几头里选就是。”
温慎从里挑选了一头,交了银子,牵着牛往回走。
有牛在也不好再搭车,只能牵着牛往回走。牛身两侧挂着他们添置的东西,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
月妩掀开帷帽,看着牛背,有些向往:“温慎,我想坐在牛上。”
温慎摸了摸牛头,让牛坐下,将她抱上牛背。
“扶稳了。”他提醒,牵着牛起身。
牛慢腾腾站起来,将月妩好生晃了一下,吓得惊呼几声。
“抓紧了。”温慎望着她,一脸担心。
“抓紧了抓紧了,方才不过是虚惊一场,走吧走吧。”她坐稳后,又觉得行了,晃悠着腿,笑得开心。
温慎无奈摇头,只能牵着牛慢些走。
“温慎你要不要上来坐坐?”
“不必了,留一个在下面,待会儿摔了还有得救。”
月妩双臂枕在牛背上笑个不停:“我们是不是还得给牛搭个棚子?”
“搭在后院吧,往后再走一走连着大道,也好出去。前院要空着,等再过几个月,攒够了银子要建房间的。”
“我们家越来越大了。”
“可以先想想,想要弄成什么样,等下季束脩收了,便能开始建了。”
月妩转了个方向,看着不远处的田,缓缓闭上眼:“等我回去画个草图。”
牛铃砰砰沉响,慢慢悠悠回荡。
越过竹林,往前一段,从大路绕进后院,温慎将牛栓在树上,朝月妩招招手:“下来吧。”
月妩张开双臂:“抱。”
温慎上前几步,将她从牛上抱下来。
她顺势双腿勾住温慎的腰,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了:“我们进屋。”
“进屋做什么?要搭牛棚了,快些下来。”温慎掰她的腿,她的手缠着,掰她的手,她的腿又缠着,太用力了又怕将她伤着,怎么也弄不下来。
最后,他只能这么抱着她干活。
他拿着小木棍在地上先划出一个地方,又去拿锄头,将那块简单锄平,锄完,便去抱干稻草。期间月妩一直未下来过,紧紧扒着他。
直到前院传来叫喊声:“温秀才!温秀才!”
不用他说,月妩立即从他怀里跳了下来,站得远远的,脸微微泛红。
他笑着摇了摇头,放下稻草,前去迎客:“来了!”
“我打老远就看见你牵牛回来了,想喊你的又怕你听不见,只能先追过来了。”来人是村里的婶子和伯伯,“你今个儿才说要养牛的事儿,我想着你这牛棚肯定还未搭上,便自作主张叫上他们几个一同搭牛棚。”
“如此便先谢过诸位了。”温慎拱手行礼。
“不谢不谢。”婶子摆了摆手,“你打算建在哪儿?”
温慎邀人往后边走:“打算建在后院。”
婶子伯伯几人伸着脖子往后看:“这儿好,后面能连上大路。”
“我也是如此想的。”
“成,你去忙吧,牛棚我们几个来搭就行,一个下午便能搭好。”
“那如何能行?我纵使再无用,也要搭一把手的。等搭好,婶婶伯伯留下来吃个便饭再走。”
众人笑着自动分配好活儿,开始忙碌了。
温慎朝月妩招招手,低声与她道:“你去倒些茶水晾着,再将米泡上,菜洗好放着,其余的等我来弄就好。”
她自告奋勇:“我能烧灶的,我可以煮饭。”
温慎弯起唇,忍住摸她头的冲动:“这会儿还早,用不着这么早做饭,弄完便去歇着,不着急。”
她点点头,往前院忙去了。
这点儿活算不得什么,很快就干完了。她干脆又将肉菜也备好,盘子碗筷也数好,桌子也擦了,站去后院看他们忙,时不时递个东西什么的。
太阳还未下山时,牛棚便已搭好了。
温慎张罗着一行人往前院休息聊天,自己则是进了厨房去做饭,月妩也跟着去帮忙。
菜都提前处理过,做起来也快,没一会儿便能吃了。
一群人围坐在方桌前边聊边吃,又有婶子提到生孩子的事儿了:“这也快大半年了,也该有动静了,秀才这年龄也不小了。”
温慎笑着敷衍过去,月妩面色倒是有些凝重,直至洗漱完,坐在炕上时,还在沉思。
“在想什么?”温慎将她头上的簪子拆下,拿起木梳轻轻梳弄,“是因为今日吃饭时旁人说的话?”
她往后一靠,轻轻应了一声。
“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坏心思,说不定只是没话找话说,不用理会他们,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了。你不是很擅长这个吗?”温慎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她瞥他一眼,噘着嘴:“我才没有。”
温慎轻轻笑出声,在她脸上轻轻蹭了蹭。
“若她们说我,我该如何?”她跪坐起身,面对着他,一脸愁苦,“说我生不出孩子,说我有问题。”
“说便说,又能如何,悠悠众口何其难堵,尤其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你若真与他们计较,反倒是浪费你自己的时光。如若说的什么要紧的事儿,何必放在心上。况且,有我在,他们也不敢说出什么来。”
“我知晓了。”月妩趴过去,抱住他。
他轻轻抚摸她的长发:“人言可畏,也无甚可畏,坚守本心,问心无愧便好。早些睡,明日我要去上头那儿挖水渠,要早些起。”
月妩从他怀里爬起来,整理好褥子,先一步躺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睡吧。”
他笑着躺下,将她搂过来:“你明日要去吗?有些远,要走着去。”
“那要看我明日起不起得来。”月妩翻了个身,同以往一样,半个身子趴在他身上,腿横跨压在他腰间。
他心中踏实了,松松环抱住怀里的人,安心入睡。
第二日,月妩未能早起,只记得温慎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便又睡着了。等起时,人已经走了,锅里留了饭。
她洗漱完,吃了饭,坐在门口发了会儿呆,喂了鸡,又去喂了牛,牵着小羊羔出去溜达了。
这会儿已到晌午,两道地里都有人在干活,路上也有人在溜达。
她牵着小羊朝侧面的小土坡上去,边溜羊吃草,边在掐些白蒿放在腰间的小篮子里。
山坡上的野桃花还未谢,她也随手折两支插进篮子里;还有不知名的红色小野果子。她摘下用手擦了擦,往嘴里一扔,然后被酸得龇牙咧嘴,又呸呸呸往外吐。
吐完,她擦了擦嘴,正要往前走,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闷笑声。
第47章
她皱了皱, 瞧见前面木棉树下走出来一个少年,正是冯蓓。
真是奇了怪了,为何她老是遇到这个人。
她瞅了来人一眼, 转身就走。
“陈姑娘。”冯蓓追上来。
听着后面催命般的叫声,月妩走得更快了。
山路难行, 她未注意脚下, 往前一滑, 便要摔倒,刚好被冯蓓一个健步上前接住。
“陈姑娘。”冯蓓垂眸看着她。
她毫不留情将人推开,往后避开好几步:“多谢,我要回家了。”
说罢, 她转身就跑,冯蓓在后面追。
她实在有些不耐,停下脚步,一脸愤怒:“你老是跟着我做什么?方才若不是你突然追上来,我也不会摔!你再这样, 我要找我相公来揍你了!”
冯蓓不仅没生气, 脸上还挂着笑:“抱歉,我并未想吓你, 只是想与你说说话。”
“我是有夫之妇, 你离我远些!去找旁人说去,况且我与你也不熟,不要来套近乎。”省得惹温慎生气,她还要说好话。
冯蓓却道:“我仰慕姑娘已久,即便姑娘已成亲嫁人, 我也愿意等
候姑娘。若姑娘有一日与丈夫和离了,可随时来找我。”
“我不用你等, 你不就是见色起意?少将自己说得那样痴情,你离我远一些,我不想看见你。”月妩立即转身离去。
“姑娘!”冯蓓上前拽住她的手腕,“我并非单纯见色起意……”
“你松开我!你再这样我要喊人了!”她高声大呵。
然而冯蓓那厮油盐不进:“我并非见色起意,姑娘明艳动人,性子又爽朗,我早已动心。只可惜,却是缘分不够,晚一步遇见姑娘。”
月妩被吓到,想跑又跑不掉,想喊人可这周围也未见人,只怕若是大喊大叫,将人一逼急,更会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来。
她快急哭时,周芳从身后冒了出来:“温夫人,为何在此处?”
冯蓓下意识松了手,抬眸看向周芳。
月妩趁机急忙跑去周芳身后躲着,也顾不上手腕上的疼痛了。
“原来是冯公子,方才还没看清楚。公子真是好雅兴,一人在这山间游览。”周芳笑着微微行礼,“我刚巧要找温夫人问些事,便先走了,冯公子还请自便。”
说罢,周芳转身,给了月妩一个眼神,两人片刻不停下了山,上了大路。
月妩往后看一眼,没见人追来,终是松了口气:“多谢多谢。”
周芳摇了摇头:“不必言谢,你以后自当注意,我看这人鬼鬼祟祟盯着你好久了,你还是与温秀才说一声罢。若是要去他家寻说法,也可来找我作证。”
“多谢多谢。”月妩心中越发感激,躬身一拜,“今日若不是你在,我还不知会如何,多谢。”
周芳微微扶起她,笑谈:“今日我便是有事来寻你的,也是刚巧碰上了。”
“不知是有何事?”她拽了拽牵羊的绳,往前漫步。
“冯家不是办了义学吗?我有一好友,她弟弟也想来读,只是错过了时间,不知还能不能添上。”
月妩点了点头:“此事似乎是冯苑在管着。”
周芳也微微点头:“正是,只是此为私事,我不好借着父亲的名义去问,又觉得冯家门槛甚高,故而来寻你们。”
“好,我记下了。不过我也要问问温慎才行,此事我做不得主的。若是其它能帮得上的,我一定竭尽全力。”
“能问一声便行了,我也好有个答复。”
月妩与人告过别,匆匆回家去,再不敢到处乱跑,就待在家中等着。
一直等到日暮,温慎从外面回来。
他腿上胳膊上全都湿了,还沾着泥水和草荇,好不狼狈。月妩却也不在意,飞奔过去紧紧抱住他。
“身上湿着呢,容我去换身干净衣裳再抱。”温慎拍了拍她的背,与她并排往正屋里去,“今日做什么了?”
她找好衣裳抱过来,放在炕上,又往盆里倒了些温水,说了句:“出去放羊了。”
温慎看她一眼,拿着长巾擦洗干净,换上衣裳,坐在她身旁,轻轻搂住她:“说罢,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了?”
“又碰见冯蓓了。”
温慎脸色一沉。
月妩靠在他肩上,将白日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他看着手心中那只还隐隐发红的手腕,心中越来越沉,起身穿上外衫,便牵着人往外走:“我们现下便去冯家!”
月妩抿了抿唇,抱住他的胳膊跟在他身侧。
太阳已快落山,只有远方山顶处还剩一片金黄。
路上有扛着锄头往回走的村民,笑着与温慎寒暄,温慎脸沉着,只与人微微点头,揽着月妩匆匆朝冯家去。
冯家在村中最热闹的地方,那宅子建得极大,连围墙也青砖建成的。
正是晚上,厚重的院门紧紧关着,温慎上前,重重扣响门环。
不出三息,守门小厮开了门,见是他,皱着的眉头立即舒展开来,笑呵呵往里迎:“温秀才是来寻大公子的吗?”
“正是,冯家夫人和冯家二公子也要一并见了。”温慎语气生硬,目不斜视大步往正厅里走,自己寻了座位,牵着月妩坐下。
小厮见状,连连应声,匆匆跑了下去。
没过多久,冯苑迎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冯蓓。
温慎未看冯蓓一眼,只朝冯苑道:“不知冯夫人何时到?”
冯苑朝小厮找了手,亲自将茶奉上,笑道:“家母身子不济,贤弟若有何急事,可先与我说,家中大小事宜一直也都是由我操办的。”
“此事干系重大,恐怕夫人不得不出面。”温慎目视前方,未动一下。
冯苑略微思忖,朝小厮道:“去将夫人请来,就说是有要事,耽搁她晚睡一会儿。”
闻言,温慎也并未觉得任何内疚,连手边的茶也动一下,只坐在远处,静静等待。
倒是冯苑有些坐不住,期间叫小厮换了两次茶,才等到人来。
“母亲。”冯苑冯蓓起身。
温慎也携月妩起身:“冯夫人。”
冯夫人看向两人,微微笑道:“温秀才不必多礼,有何要事不如直说。”
待人坐下,温慎才牵着月妩微微朝厅中站去:“冯家二公子今日失礼于我夫人,特来求个公道。”
冯夫人微微蹙眉,倒是冯苑一脸震惊又像是早有了然,转头看向身后的冯蓓。
“这是如何一回事?”冯夫人见状,抬眸看向冯苑。
冯苑这会儿有些气上心头,低斥道:“叫他自己来说!”
冯蓓咬着牙,噗通往地上一跪,满脸不服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对!”
“你!”冯夫人怒了,上前几步,两巴掌甩在他脸上,“你还不知错?”
“我何错之有?我不过是去与陈姑娘说了几句话而已!”他抬头,眼中带着少年独有的倔强。
冯夫人抄起身旁的家伙,便往他身上打:“都是我平日将你宠坏了,你才这样无法无天!今日若不教训教训你,你以后不知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一旁的冯苑也不拦着,只上前与温慎赔礼道歉:“此事是舍弟之错,我先给贤弟赔个不是。我早知他对……也数次提醒教训过他,只不知他竟这样大胆。贤弟放心,我明日便将他送去城里的书院,不要他在此处继续待着。”
温慎心中稍稍解气,瞥地上的人一眼,应了一声。
然那跪着的人忍不肯认错:“我对陈姑娘痴心一片,何错之有?我此生非陈姑娘不娶!”
月妩心中一慌,忙扯扯温慎袖子,小声解释:“我不知他为何这样说,我从未与他说过什么,更是没见过几次……”
温慎摸了摸她的头,正要安抚,便听冯苑道:“弟妹不必惊慌,我是知晓的,你未与他有过往来,此番是他自己脑子有问题。”
说罢,他转过身,将冯夫人手中的家伙拿走,道:“我看母亲也不必打了,今日就算将他打死,他也未必会认错。不如我现下便送他去县城里,明日一早再去江陵城里寻书院,让他往后住书院里,也好磨磨他这性子。”
“也好。”冯夫人叹了口气,坐了回去。
“贤弟以为如何?”冯苑又问。
温慎微微颔首:“但凭冯兄做主。”
冯苑点头:“那好,现下我便送这竖子去县城。今日天色已晚,贤弟还是带弟妹早些回家,明日我亲自上门赔礼道歉。至于今日在这房里的一切言语,都不会传到外人耳里,请贤弟放心。”
温慎心中终于满意:“既如此,便不叨扰了。”
行至门口,他不愿冯苑再相送,牵着月妩漫步在月色下。
“往后那人不在,你依旧可以出去玩。”他轻轻搂住月妩,在她发顶上亲了一下,“今日这样处置,你可觉得出气了?”
“出气了!将他送走就好,我再不想看见他了。”
温慎微微弯起唇,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腕上亲了亲又吹了吹:“还疼吗?”
“不疼了。”她也弯起唇,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抱我,好不好?”
温慎轻松抱起她,稳当往前走。
“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她抱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脖
颈处,“回去我给你煮面,好不好?”
“好。”温慎笑着用额头抵她。
她也笑着抵回去,玩闹了一路,到家时,她才下来往厨房里去。
点上烛灯,烧上灶,煮上水,她和好面擀好,往锅里下。
温慎就坐在一旁看着她,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走时并未换鞋,上头还沾着泥。他去换好鞋,冲洗一番,回到厨房时,面已经盛起来了。
他们对坐,月妩一脸期待看着他:“好吃吗?”
他笑着点头:“很好吃。”
月妩满意了,瞬间觉得碗里的面香了不少,看他一眼吃一口。
吃罢饭,他去洗碗,月妩去洗漱,他们刚好同时忙完,一同去炕上休息。
此时他挽起裤腿,月妩才瞧见他腿上被刮伤了,忍不住蹙起细眉:“你这是如何弄的?”
“今日挖水渠时不慎被树枝刮到了,小伤,不碍事的。”
月妩转身去小匣子里寻出药膏,弯身轻轻抹在他的伤口上,吹了吹,抬眸看他:“疼不疼?”
“不疼,过几日便好了。”他摸过帕子,给她擦了擦手,“去将药膏放着吧,该休息了。”
月妩放好帕子,顺手吹了灯,一掀被子,往他腰上一跨,整个人趴在他身上。
他微微躺平,让她好完全压上来:“怎么了?”
“蹭蹭。”
他笑着亲了亲她的脸:“蹭难受了又要睡不着了,快下去睡吧。”
“你帮我。”她正在找位置。
温慎掐着她的腰将她提下去,紧紧搂在怀里,不许她再乱动:“早些睡,你月事要来了,要早些休息,否则小腹又要疼了。”
她挣扎几下,反抗不过,泄了气,老老实实睡了。
早起,红糖水已煮好了,里面还放了蛋。吃完早饭,她就去后院寻人,又缠了过去。
“红糖水喝了?”温慎怕撞到她,微微收了收锄头。
“喝了。你今日要去哪儿吗?”
“不去哪儿,你要去与周姑娘说一声义学的事儿吗?”
月妩点点头:“我想去放羊,你和我一起去,然后顺路去说。”
“那你让开一些,我将这块儿野草除了,就和你一同出去。”温慎稍稍往后退了几步,轻轻挥动锄头,准确无误将菜苗旁的野草除掉,“刚好顺路将牛给李婶子送过去。”
月妩看向牛棚,朝跪坐在地上的牛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头:“它今日就要干活了吗?”
“是。我思来想去,怕有人为了省些粮食让它一刻不歇地耕地,便将原先按日租,改成了按亩。”
月妩感叹:“这样就很好。”
温慎锄完最后一团杂草,放下锄头,擦了擦手:“去将羊牵来,我们从后面大路上走。”
“好!”月妩牵了羊出来,“那我们先去给牛,再去周姑娘家。”
沿着水渠流向走,李婶子家里的田就在最底下。两人送了牛,便又往回走,朝里长家里去。
这会儿人都出去干活去了,只剩几个小的在家中做家务,月妩站在院门外一眼就看了周芳,朝她挥了挥手:“周姑娘!”
周芳抬眸,脸上露出笑意,倒是她身旁的周三脸黑着,身子一扭回屋去了。
“可是有消息了?”周芳笑着迎出来,“快进屋坐坐吧。”
“不必不必,我们待会儿还要去放羊。我来就是与你说一声,你那朋友的弟弟可以去读书,以后只要想去读的,不用提前打招呼,直接去学堂里找他就好。”
“多谢多谢,那……”周芳本想问一问昨日的事,但见温慎在,便没多嘴,只道,“那到时要麻烦温大哥了。”
温慎只稍稍颔首,以作示意。
“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继续忙吧。”月妩跟人打了招呼,牵着小羊,和温慎并排离去,“今日你在,我们能去后面山上放羊,我昨日还摘了好些白蒿,全在推搡中弄掉了。”
“今日我和一起去,没人敢再来了。”
月妩重重点头,让他从路边树上摘下一根小枝条,驱赶小羊羔往前走。
走的还是昨日那条路,两侧生了好多白蒿,她掐了往温慎背后的背篓里放,又折了一些野桃枝,接着便看见了前面树枝上的酸果子。
她转了转眼珠子,摘下几颗,擦了擦,递到温慎嘴边:“这个很好吃的。”
温慎看她一眼,叼走那颗果子,面不改色咀嚼两下。
她已开始笑了:“不酸吗?”
“不酸。”温慎一本正经。
“真的不酸?”她歪着头,一脸疑惑,又喂给他一颗,“你再尝尝。”
温慎皱了皱眉,她立即要笑,突然却被温慎扣住了后颈,咬住了唇。
酸得牙疼的果子在你来我往间一下炸开,果汁半数钻进了她口中,酸得她魂儿都要掉了。
“啊啊啊呜呜呜呜……”她皱着脸,不停往外呸呸呸。
温慎站在一旁笑。
“你欺负我!”她气骂。
“不是你先叫我吃的吗?”温慎笑。
“只能我让你吃,不能你让我吃!”
温慎笑着去抱她:“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是有这样的道理!”她踮起脚,脸要凑到他跟前,又站不稳,往他怀里跌,但不想靠着他,忙起身要走。
温慎搂住她,不让她走:“真有那样酸?”
她撇着嘴:“真有那样酸。”
温慎捧着她的脸,用指腹摸了摸她的嘴角,垂首含住她的唇,一点一点撬开,轻轻勾住她的舌尖,慢慢□□。
半晌,他松开,垂眼看她:“还酸吗?”
月妩压住上扬的嘴角,别开眼:“还行。”
温慎忍不住扬起唇:“再去摘些白蒿吧,方才摘的那些都不够一盘的。”
月妩满意了,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回家时,背篓里已装满了白蒿。
他们正在商量该如何吃,一进竹林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冯蓓。
“冯兄。”温慎微微收起嘴角。
冯苑转过身来,拎起放在石桌上的锦盒:“贤弟。”
“请进吧。”温慎推开院门,邀人进门。
冯苑将东西放在院中的桌子上,说起正事:“我已将那混账送去书院里,往后弟妹照常出门便行,不必担忧了。”
温慎放下背篓,给他搬了椅子:“多谢。”
“不必言谢,我还要谢贤弟饶过那混账这一回。”冯苑拉开椅子坐下,“还有义学的事,我未想到居然会有二十几个学生来报名,不知贤弟可有准备。”
“早有预料,已做了准备。”温慎这会儿才露出些真情实感的笑。
冯苑微微点头:“那便好,我在城里还有生意,无法完全顾及到义学这边,还劳贤弟多操操心,若有何需求,直接去我家中寻管家便行。不过刚开学这一阵我会在,好看看情形。”
“如此甚好,我刚好制定一些规则,还请冯兄看看还有哪里不妥。”
温慎邀人往正屋里走,行至一半,又回头看向羊圈旁的月妩,叮嘱:“小妩,自己玩一会儿,不要走远了。”
月妩应下,转过身继续和羊玩儿。玩了一会儿,没见他们要出来,便又坐去厨房檐下择白蒿。
不多时,温慎送人出门。
“够吃了,去洗洗手歇着吧,我来煮饭。”他走过来,接下月妩怀中的簸箕,往厨房里去,“后日便要开学了,届时我不在家,你要出门莫去人少的地方。”
月妩跟过去:“我也想去学堂。”
“如此也好,想去便去吧,你一个人在外面玩我还不放心。”温慎站在灶台前,干净利落将白蒿洗过几遍捞出来。
月妩双手撑在灶台上,看着他:“能给我添一张座位吗?我也想去听课。”
他回视,笑道:“你要想好,若要去,便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给他们带了不好的头。”
“那我还是在想想吧。”月妩转身靠在灶台上,开始为自己寻借口,“我还要养鸡,还要放羊,恐怕不能一整日都待在学堂里。”
她就是图新鲜,想去玩一玩,又不是真想去上学背书。
温慎也知晓她:“那还是莫要去影响旁人了。学堂那边建的有休息的地方,若想去玩,在小室里待着便好。”
“行!这样不错!”她能在外头听听温慎讲课,若不想听了,直接走了就是,也不用被按着坐在那儿。
开课的那一日,她早早便醒了,收拾完,与温慎并肩往义学里去。
义学仅有一间正房和连着的一耳房,房外只围着一圈篱笆,路过的村民一眼便能看到里头的情形。
看着简陋,但建得十分用心,院子外门上挂了青莲学堂四个大字,里用碎石子铺了小路,两旁种了好几丛翠竹,环境清雅,干净整洁。
他们到时学堂里已有两三个孩童,正在争论些什么,吵得院外都能听见。
温慎并未提醒,跨步进屋,放下怀中书册,几个孩童立即回过神来,噤了声,齐声道:“秀才好。”
“既是来上学,往后称我为夫子便好。”温慎莞尔。
“夫子好。”孩童们又齐声道。
“还未到时间,你们继续讨论吧,不必顾忌我。”温慎摆了摆手,邀月妩坐在身侧,拿出书册和她又清点一遍。
那几个孩童并不敢接着吵闹,围过来看着书册,好奇道:“这是我们的书吗?”
“正是。”温慎笑答,“等人到齐了,会发给你们。”
“夫子,我能先看一眼吗?”稍大一些的少年问。
温慎递出一册:“看吧。”
少年接过书册,翻了翻,不好意思挠挠头:“我一个字也不认得。”
“往后自是要学的,等学完便认得了。”
稍小的孩童也凑过去看,童音稚嫩:“夫子,这书是不是要花很多铜钱?”
“这是我和你们师娘一起誊写的,花不了多少铜钱。”
“噢噢。”小孩点了点头。
少年立即扯了扯他们两个小的,齐齐行礼:“多谢夫子,多谢师娘。”
这称呼新鲜,月妩觉着好玩,又有些害羞,抬眼看向温慎。
温慎冲她微微点头,朝学生们道:“不必言谢,往后认真读书便好。”
“谨听夫子教诲。”少年打头,两小孩有模有样地学。
说话间,外面又来了不少人了,几个学生交还书册,回到座位上规规矩矩坐着了。
稍坐片刻,温慎扫视一眼,看着没有空位了,便起身对着名册点名认人。
月妩见他站起来,也跟着站起来。
点完名,便要发书,这项任务交到月妩手中。
学生按座位依次上前自我介绍,温慎记下学生信息,然后她便要将书册交到学生手中。
递出去一本,便要听一句“谢谢师娘”,待发完时,她脸颊上已泛起一层红晕。
学生们拿到书,免不了要议论一番,一时之间,有些闹哄哄的。
有学生在下面讨论:“为何你字好像和我的字不太一样?”
早来的那个少年高声答:“有一些是夫子抄的,有一些是师娘抄的,自然是不一样。”
学生们一起转头:“夫子,是这样吗?”
温慎抬眸,微微颔首:“正是。”
下面又闹起来了。
“哇,师娘也会写字。”
“废话,夫子会写字,师娘肯定也会写!”
“那哪个是师娘写的呢?”
……
月妩悄悄扯了扯温慎的衣袖,朝他眨了眨眼。
他刚好整理完名册,悄悄摆摆手,低声道:“去吧。”
月妩如蒙大赦,端端庄庄起身,规规矩矩走了出去,而后一溜烟儿进了耳房,往下一倒,躺在了小榻上。
隔壁已开始上课了,她双手枕在头下,听着那边的声音。
她还以为温慎会引经据典慷慨陈词,未想到他只是在台上询问了那些学生为何想读书,并顺着他们的话讲下去。
没有为民请命,也未非是实现抱负,只有那些童言稚语,为了少干点儿农活,为了不用交赋税,为了不用征役……
仅此而已。
她躺在那儿,看着房梁,忽然想起某个下午,她随温慎去地里记录当年的收成,问那老伯,为何不用更好的农具时,是如此荒唐。
第48章
她缓缓起身, 走出耳房,站在窗外,遥看台上站着的温慎。
他并没有多感慨, 脸上挂着从容笑意,拿着书册已开始讲解课文:“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今日, 先学天字……”
月妩注视一会儿, 转身离去。
篱笆院门外围着一群人,扛着锄头,拎着水壶,看样子是要去下地的。
她走出门, 与人寒暄:“伯伯婶婶们都在这儿作甚?”
婶子不好意思笑笑:“今日开学,我们来看看咋样。”
“想看就进去看吧,不影响的。”
“不了不了,看着蛮好的,我们还要下地干活呢, 就先走了。”
院外众人一哄而散, 月妩站在原地,看向远处连片的田地许久, 踱步返回家中, 牵出羊,在田埂上晃荡。
直至中午,她牵着羊又回来,路过学堂,刚好碰见出院门的温慎。
“没在小室瞧见你, 便知你是回家去了。”温慎笑着走来,与她并排往家里走, “中午简单吃一些,下午还要来这边。”
她点了点头,一进家门便抱住了他。
“方才就见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还未来得及问。”温慎摸了摸她的后背,搂着她先去将羊关进圈里,又朝厨房里走,“又再想何事了?”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晓,就是心中有些烦。”
温慎牵她坐下:“许是月事快到了,下午在家好好休息。待会儿我再煮些红糖水,吃完饭喝完便躺着去。”
“温慎……”她靠在他怀里,蹭了蹭。
“好了,我去煮饭。”温慎在她脸上亲了亲,起身忙活,“天渐热了,这些天也莫要碰冷水,那日冯家拿的好像有几匹布,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等有时间了去叫人给你做两件春衣夏衣。”
月妩走过去,站在一旁慢慢悠悠剥着菜叶子。
她今日起得是有些早,待吃罢饭就去睡下了,等醒来时,才发觉月事确实是来了,又抱着裤子褥子出去洗。
温慎回来看见晾在外头的衣物,心中了然:“为何不放着等我回来洗?”
月妩正窝在被子里,伸着头往外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他含笑的双目:“顺手就洗了。温慎,你快来给我揉揉腰,腰疼。”
他净了手,搓搓掌心,从被子里探进去,在她腰间揉捏:“疼得厉害吗?”
“还好,没从前那样疼了,还能睡得着。”月妩往上挪了挪,枕在他的腿上,伸手摸摸他的脸,“今日感觉如何?”
他微微低下头,脸放在她手心里:“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学生们多少会有些顽皮,但还好,他们都很听话。”
月妩翻了个身,抱住他的腰,埋头在他腹上:“你累不累?”
“还好,并不累。”
月妩在他腰上咬了一口。
“为何总爱咬我?”上回留在他肩上的牙印都还没掉。
月妩抬眼,笑意盈盈:“想你了,你一整个下午都不在,我醒来时还喊你了,但你没在。”
他将她搂起来,抱在怀里,轻声道:“待月事走了,身子爽利了,来学堂寻我就是。讲学也不是一讲一整日,中间会有休息的,你来,我可以与你在小室休息一会儿。”
月妩满意了,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腰好疼,还想再躺一会儿。”
“好,我去煮饭,饭好再叫你。”
比起从前,她身子是好了许多,小腹没以前那样疼了,也没从前那样爱生病了,能跑能跳,还晒黑了不少。
不过两天,腰间的胀疼感过去,她又活蹦乱跳起来,牵着小羊羔跟温慎一起去学堂,打算待一会儿后出去放羊,等回来时差不多就到中午,再和温慎一同回去。
两日未来,外面多了几个探头探脑的。
她从后面绕过去,拍了那几小姑娘一下。
小姑娘吓得一跳,拔腿就要跑,她顺手揪住了其中一个,好奇问:“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小姑娘连连摆手,轻巧挣脱跑掉了。
她也没追,只皱着眉,牵着羊走远了。
又过两日,她又在学堂后窗那儿瞧见了几人,恍然明悟,上前小声问:“你们是来学认字的吗?”
四五个还未至豆蔻的小姑娘齐齐又要跑,其中一个稍大一些的倒是没走,冲她点了点头,问:“你是来赶我们走的吗?”
她领着几个小姑娘离学堂远处站了站,反问:“我为何要赶你们走?”
小姑娘抿了抿唇,低下头,回答不上来。
“你们想进去听吗?”
小姑娘茫然抬眼,猛得点点头。
“我可以去帮你们问问。”
“你认识夫子吗?”
“我是夫子的妻子,一切包在我身上。”她拍了拍胸脯。
有稍小一点儿的丫头问:“夫子的妻子怎会出来放羊?”
她觉得好笑:“夫子的妻子为何不能出来放羊?”
丫头道:“我还以为夫子都是住那种大宅子,乘那种大马车的。”
“也不尽然。”月妩解释不清,“反正你们明日还在这儿等我,无论能不能行,我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年龄最长的姑娘连连鞠躬,指着远处道:“我是住水渠上头周家的,在家中排第二,他们都叫我二丫。”
月妩微微点头:“我记下了,我叫陈妩,我明日会和夫子一起来,你在这儿等着就行。”
二丫点头,领着一群小的跑远了。
月妩看着人影消失,才牵着羊慢慢溜达,待回来时,已到下学时分。
她和温慎走在大路上,提起这事儿:“温慎,学堂里收女学生吗?”
温慎明了:“是外面那几个来偷听的孩童吧?此事不是我愿不愿收,而是他们家中愿不愿送她们来。”
“为何不愿?已免了束脩,书册也便宜了好些,只剩下些纸笔的钱要花。”
“莫说是真拿不出来,就算是拿得出来也不会用在这上头。”温慎跨进院门,先洗了手,道,“他们送孩子来上学是为了考取功名,将来有一日能出人头地,可朝廷不许女子当官,既无回报,为何要付出?”
月妩愣住,将羊塞进圈里,快步走过去,与他辩解:“难道就不能是单纯因为爱护子女?”
温慎微微扬唇:“孩子多了自然会厚此薄彼,天家如此,平常百姓亦如此。即便是只有一个孩子,同样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当饭都吃不上时,又谈何爱不爱呢?”
“难道只有富贵人家才有爱吗?”
“只是富贵人家不缺资源罢了,若是有朝一日家财散尽,恐怕比寻常人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天下没有毫无保留爱护孩子的父母吗?”
温慎笑了笑:“当然有,但最好莫抱有太大希望。”
月妩泄了气,往凳子上一坐,耷拉着脑袋,蔫儿哒哒的:“那我明日该如何与她们说?”
“你便说夫子同意她们上学,但需经过她们父母同意。”温慎挽起袖子,往锅里添了些水。
月妩急得围着他转:“可她们父母必定不同意。”
他道:“她们心中也明了,待她们与说明后,你再告诉她们,夫子允许她们在窗外听课,或她们愿意,你也可教她们认字。”
“我?”月妩停下,转了转眼珠子,“可行!反正我也无事做。”
温慎放下水瓢,笑着看她:“可还有何疑问?”
“没了没了,我去抄书,明日赠与她们。”她提着裙子往正屋跑。
“以后未必还会有那样多人来,你少抄一些,省得累着。”
她脚步一顿,又走回去:“为何?”
温慎莞尔,故作神秘:“你明日便知晓了。”
第二日一早月妩便在学堂小室候着了,早饭过了有一会儿,周二丫带着两个小姑娘来了,她立即迎出去。
“怎么只有你们几人?”
二丫支支吾吾半晌没说话。
她也不再追问,只按照温慎教的话讲了一遍:“现下便是要回去问过你们父母,若是父母同意了,即可便能来上学。”
“可、可……”二丫垂着头,“可我母亲不会同意的……”
所有都在意料之中,但听她们亲口说出,比昨日预料要难过得多。
月妩道:“既这样,你们还可以像前几日一样在窗外听课,夫子不会赶你们走。”
她刚说完,看见二丫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姑娘扯了扯二丫的衣裳。
“你们若是有话,可以先去商量。”她道。
二丫道了声谢,和那两人退到一旁小声议论去了,没过多久,那两个小姑娘跑走了,只剩二丫走了过来。
月妩有不好的预感,问:“她们为何走了?”
二丫摇了摇头,没回答,只道:“多谢夫子夫人,我往后得了空就会来听课的。”
月妩怕她也跑了,连忙道:“如若你愿意,我也可以教你认字,夫子正在讲的千字文我也学过背过,他们用的那些书有些都是我抄的;我还熟读四书五经,夫子学过的书册我也都学过;我还会三种书法,你若想学,我都可以教于你……”
二丫噗通一声跪在泥土地上,默不作声,快速给她磕了三个头:“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月妩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又立即上前将人扶了起来,语无伦次:“你你你……你莫行这般大礼呀……”
二丫抿着唇,摇了摇头。
月妩不解其中含义,只拉着人站到一边:“今日我就可以教你认千字文的前两句,我书都抄好了。喏,你看。”
她从背包中拿出三册中的一册交给二丫:“我们就跟着他们学,他们读什么我们就读什么。”
二丫哽咽道:“多谢夫人,可我今日出来已很久了,中午还要回家煮饭,恐怕不能再逗留了。”
月妩眉头越皱越紧。
二丫抬眸,偷偷打量她一眼,忙道:“等吃午饭,洗完衣裳,下午还要去地里……不过我还能再出门,我一定来!”
她摆了摆手:“无碍无碍,待你有空时过来便好,反正我白日里就在这一块儿溜达,这册书你先拿着回去看。”
二丫接过书册,捧在手心,指腹轻轻抚摸,盯着书册上的字摇了摇头:“多谢夫人,但我娘看到了会生气,还请夫人代我保管。”
月妩暗自叹息一声,将书册收回布袋中:“那好,你若有空便来此寻我,我若不在,你可先随他们听课。”
“好。”二丫点点头。
“对了,你能与我说说,为何她们几个不来了吗?”
二丫这会儿愿意说了:“那几个小的,昨日得知夫人嫁给夫子后还是要放羊做活便不愿来了。方才那两个原本是想说动夫子,请夫子去家中说情好来学堂读书,一听要自己问过父母意见便走了。”
“可能在外面听也是好的啊,夫子也并未不许你们来。”
“她们、她们是觉着来这读书不用干活……”
月妩了然,长长呼出一口气:“原来是这样,那你去忙吧,下午也不必急着来,若闲了就来,无碍的。”
二丫点点头,与她道完别,飞速跑远了。
她也没什么心情去放羊,在周围转了一圈,就把羊栓在外面,在小室里等温慎。
中午下学,学生都走了,温慎直接进了小室:“没去放羊吗?”
她躺在小榻上,朝他伸出双臂。
温慎看一眼门外,去关了门,坐去榻旁,将她搂在怀里:“出何
事了?”
“果真如你所言,她们都不来了,只留了一个。”
“能有一个已是很不错了。”温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她往他肩上靠了靠:“你预料的也太准了些。”
“还好。”温慎将她打横抱起,颠了颠,“小腹还疼吗?”
“不怎么疼了,回家吧,你要抱我回去吗?”
温慎立即将她放下了。
她抿着唇笑,开了门,先一步走了出去。
温慎紧跟而上。
“我要给她拿些纸墨笔砚吗?”她原本是想直接拿的,但现下觉得温慎比自己聪明许多,还是要问过他的意见。
“不可。”温慎顿了顿,解释,“今日你为她一人出笔墨纸砚,若往后来学习的人多了,你该如何?并非离了笔墨便不能写字,救急不救穷。”
月妩点了点头,觉得他说得有理:“好,那我就让她用小树枝在地上练字,先不求书写如何,将字都认会了再说。”
中午吃过饭,温慎又要去学堂,她也要满怀期待地去了。可一整个下午都没等到人,她心中有些失落。
温慎察觉,有些好笑道:“哪儿你这样上赶着去帮人的?”
刚洗漱完,月妩穿着一身中衣,踩着鞋子,挪到他跟前:“你不是这样吗?”
“我如何是这样?”他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我从来都是只帮上门求助者。小妩,要将此事看得平常一些,你不过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或许是对她有些影响,但莫要将自己看做普世的神仙,你不过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为了拯救她。”
月妩若有所悟:“你帮那些人只是因为你要做自己所想的事,因而即使那些人并未给予回报,甚至是翻脸不认人,你也并不觉得伤心是吗?”
“正是。不论他们感激我与否,我皆不会因此狂喜或哀恸。”
“那我呢?”月妩看着他,“你对我也是如此吗?”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抱歉,我做不到。做不到平静看待你心悦我与否,我还是想你能心悦我的。若有一日,你不再倾心于我,我大抵会很伤心。”
“会有多伤心?”
“我也不知。”他弯了弯嘴角,眼中却生出一些红丝。
月妩有些不太喜欢他太过冷静的样子,总觉着那样的冷静是因不够喜欢,可现下看着他双眸中的泪意,心中却半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她抱住他肩,在他眼上浅浅啄了两下。
温慎轻笑,抱住她的腰,带着她往后倒去。
“温慎……”她双手撑在褥子上,长发从脑后滑落,直垂而下,落在温慎面上,“不言…唔…”
眼前一花,她被带着转了一圈,躺在了褥子上,眼前之人俯身而下,咬住了她的唇。
她有些承受不了这种激烈,捧着他的脸,将他推开一些:“不言……”
温慎与她对视一眼,单手锁住她的手,继续吻上去,另一只手则是从衣角处探了进去,从腰间往上攀爬。
“不言,不言……”她双手挣脱,紧紧抱住他,身子不停往前送。
她总是很容易被温慎点燃,然后……再被温慎给浇灭。
“月事还未走,好好休息。”
“那你还这样!”她生气了,狠狠推了他一把,钻进被子不肯理他了。
温慎微微叹了口气,也跟进被子,紧紧搂住她,轻声感叹:“小妩何时才能长大?”
她忍不住又笑了,嘟囔一句:“是你自己非要这样。”
温慎在她后颈亲了一下:“是我非要如此。”
她翻了个身,面对着他,与他在被窝中小声商议:“等这回月事走了,我们便圆房吧。”
“不行。”温慎握住她双手,“等明年再说。”
她挣脱,手往下伸去,狠狠摸了两下,气道:“你自己难受去吧!”
温慎过去抱住她,不说话,轻笑出声。
翌日,照旧去学堂,她等到了二丫。
“夫人夫人!”二丫看见她边挥手边跑过来,“夫人!我来学字了!”
她也开心地不行,牵着小羊跑了过去。
“今儿下午也能来!”二丫笑着跟她一起走到路边坐下。
“为何能来?你家里同意了吗?”
“没,是夫子借了我家牛,还有新的农具,耕地比从前快多了,也不需我在旁边帮忙,所以便能来识字了。”
月妩愣了下,恍然想起那日冯苑来家中与温慎商讨义学时,曾说过没想到有那样多学生来报名,原来是因为这个吗?温慎早就料到了?
她有些惊讶,又有些敬仰,还有些开心,与有荣焉。
“好啊好啊,不过我要去放羊,我们可以边走边讲吗?”
“这样再好不过了,我还能顺路割些猪草,我娘要是问起来,我也有话可答。”
她起身,牵着小羊往前走:“那我们今日先来学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中的第一个字:天。”
碧空青云下,乡间土路上,她边走边讲,偶尔在路边捡到一个小树枝,便停下来写一遍示范,等走到下一个有小树枝的地方时,又检查一遍自己教的这个独苗苗会写了没。
一路走一路学,等返回时,羊喂饱了,猪草割了,字也学了。
“我觉得天这个字很好,广阔自由,我想改名叫周天。”
“周天周天,朗朗上口,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月妩点点头,“那我以后就叫你周天了。”
周天也十分满意。
走至学堂前时,温慎已在门口等着了,月妩与人打了个招呼,便朝他奔过去:“温慎!温慎!”
“回来了?”温慎笑着走过去,“走吧,回家吧。”
月妩牵着羊,跟在他身旁蹦蹦跳跳,将今日发生的事儿都讲了一遍。
他在一旁侧耳倾听,时不时夸她两句。
夸着夸着,月妩想起牛的事:“你是不是早想到了义学的事儿,才去买牛的?”
“是也不是。只是想着若能有牛,那村里人耕地就更方便一些。只是牛卖的贵,官府收的牛租又高,我便想着自己买头牛回来租给他们,这样一来,不用总在地里耗着,就能去干一些别的活,即便是收成不好,也有活路。即便是没有义学,我也会想办法买牛回来的。”
“原来是这样。”月妩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相公,你真聪敏。”
他微微扬起唇:“你也很聪敏。”
“我想想听听你是怎么讲课的,我总觉得讲着讲着就不知该讲什么了。”
“吃罢饭我再与你说,先去做饭。”
春雨来得悄无声息,绵绵如细丝。吃罢饭,天色已有些暗沉,干脆洗漱完,点一盏小灯去炕上说话。
说着说着月妩边倒去了温慎怀里,枕在他盘起的腿上,听他细细讲解。
他思考得细致,能为她假设不同的情形,教她如何与学生点拨引导,最后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月妩就那样抬眼与他对视,看着他的自如沉稳,自信坦荡。
那些堆金砌银养出来的贵公子如何能与他相比,在方寸贫瘠的土地之中,在痛苦与磨难之下,他被自己亲手打磨成一件圆润却带着独特花纹的石雕。
他从来脚踏实地,温和却有力量,仁善却有原则。
他不是易碎的玉,不是清冷的雪,不是高高在上的月,他是温慎,仅仅是温慎而已。
第49章
“可还有疑问?”他问。
月妩摇摇头, 爬起身,双手撑在褥子上,仰着脖子, 在他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他轻笑,眼睫扇动两下, 扫在她脸上。
“温慎……”月妩侧脸吻上去, 将他按倒在褥子里, 顺势跨坐在他腰间,弯下身,抱住他的脸亲吻。
他被吻得有些意动,微微撑起身, 哑声问:“可是想要了?”
月妩羞得藏进他的脖子里,声若蚊蝇:“嗯。”
“待……”他大掌轻轻抚上的她发顶,往下轻轻抚摸她的长发,“待月事走干净了,我用手……给你摸一摸……”
他喉头滚动一下, 补充一句:“可好?”
“好。”月妩在他肩上轻轻咬了一下, 爬去躺在他身旁,抱住他的腰。
他伸着脖子去吹了灯, 缓缓躺下, 将她搂在怀里,悄声道:“届时,你也帮帮我,好不好?”
月妩抱住他腰的手忍
不住紧了紧,过了许久, 轻应了声:“好。”
春雨过后,田里开始有了绿意, 手脚最慢的那户人家也快播种完了,只需等到秋季收粮。
月妩穿着她的新裙子,坐在路边的石块上等周天来。
因连绵不断的春雨,她们已好几日未见了,上次见时,周天还说要带一个姐姐过来,和她一起学认字。
正看着远处失神,身后突然传来周天的呼唤声:“夫子!夫子!”
她转过头,一眼看见周天身旁跟着的人,不是周芳又是谁?
“原来你说的姐姐是周姑娘啊?”她迎过去,与人寒暄,“周姑娘。”
“正是正是。莲乡里每家每户都沾亲带故的,周芳姐姐算是我表姐,夫子与周芳姐姐也认识吗?”
她笑道:“早认识了。”她来莲乡认识的第一个人是温慎,第二个便是周芳。
周芳也笑:“我听闻这边在办义学,也想来听的,只是年龄大了,不好意思。前几日,三妹妹跟我说了你的事,叫我一起来,我这才过来。”
“原是如此。”月妩将羊拉回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况且你年岁也不大,你来加入我们,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是给你的书册,你收着。”
周芳接过书册,浏览一遍,抱在怀里。
“周姑娘,你识过字吗?”月妩牵着小羊往前走,周芳和周天在旁边跟着。
周芳面颊微红:“我兄长上过几天学,教过我一些,但不怎么熟了,会的也不多。”
“那也一样学千字文吧,刚好学了这么久还未巩固过。”月妩朝周天招招手,“你来跟周姐姐讲,我也好检查检查你都学会没有。”
“我?!”周天惊讶指着自己,连连摆手,“我不行我不行的。”
月妩将她拉过来:“我说你行你就行,何况我还在这儿呢,你若说的不对我会纠正的。”
她抿了抿唇,磨蹭一会儿,试探着开口,将前段时日所讲的内容温习一遍。
月妩在一旁听着,偶尔补充一两句。
还是从前的老路线,边放羊边割猪草边识字,最后满载而归。
“我是不是耽搁你们进程了?”周芳问。
“那没有,你若不在周天也是要温习的,更何况有你在这儿,问她问题,她还能学得更快,并没有什么耽搁。你能带书册回家,可以再温习温习,明日我们便学新的内容。”
周芳和周天自然是没有意见,三人就此约定好。
晚上一回去,月妩就忍不住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温慎。
“我的队伍又壮大了,你猜是谁?”她躺在炕上,从这边滚到那边,又从那边滚回来。
温慎侧卧着,微微放下手中书册,顺着她的话往下:“是谁?”
她刚巧滚过来,搡了搡他:“你猜嘛你猜嘛。”
他弯起唇,佯装艰难思索一番,道:“是周芳周姑娘?”
月妩一愣,坐起身来:“你如何知晓的?”
他将人揽过来,笑道:“我在学堂里讲课时,瞧见了的。”
“好哇,你不认真上课。”月妩伸着食指指他。
他握住那根食指,放在唇下,亲了一下那指尖:“并未不用心,只是你太显眼了,我一转头便瞧见了你,继而瞧见了周姑娘。”
月妩心里美滋滋的,抿着扬起的唇过去亲他一下:“现下我们有三个人了,等以后我们人肯定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我也要办一个义学!”
“你这个已算是义学了。”
“可是我们没有学堂,没有书桌,没有纸笔,也没有正式上课的时间,而且加上我只有三个人。”
“但她们学到了知识,明白了事理。”
月妩重重点头,开心地抱住他的脖子:“你说的对!”
他用书册扇灭烛火,又将书册放在炕边小几上,单手扯过被子将他们一起盖住,手轻轻抚摸上月妩的腰。
“温慎……”她声音有些发颤。
温慎抽回手,捧着她的脸亲了亲:“是我太着急了。”
她仰头回吻:“是太久没有这样了,要是日日都来,我定不会紧张。”
温慎忍不住笑:“哪儿能日日都来?”
“哪儿不能?”她双手已去解他腰间的系带,“你也快些解我的呀。”
温慎并未着急,慢慢悠悠脱下外衫,将小衣推起堆放在脖颈处,俯首过来亲吻它们。
月妩忍不住颤栗,低呼着他的名字:“温慎,温慎啊……”
这回不需要引导,他自己便能寻到地方,只是仍不敢用力,小声询问:“可是这里?可有不舒服?”
“是这儿、是这儿。”月妩抱住他的胳膊,连连催促,“你倒是动一动呀……”
连带着他也呼吸困难起来:“知晓了知晓了,我的骄骄,我的小妩……”
月妩什么也听不见了,只不停唤他的名字,还夹杂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哼哼唧唧,直至最后。
躺了一会儿,她缓过神来,手便迫不及待要往去寻:“到我了。”
温慎没拒绝,带着她的手,重复一句:“到你了。”
“要快一些吗?”她问。
“要。”温慎悄声在她耳旁答。
她头皮有些发麻,忍不住咽了口唾液。
可那家伙半晌没有动静,她有些急了:“为何还不好?”
温慎轻轻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轻喘道:“快好了快好了,再快一些。”
她被这声音蛊惑得有些受不了,再没了半点儿脾气,耐着性子继续。
直到温慎闷哼一声,她如蒙大赦,立即松了手,要甩手腕,却被温慎牵住手轻轻揉了揉,接着一个有些冰凉的环套在了她手上。
“这是何物?”她抬起手臂,对着夜色查看。
“小妩,生辰吉乐。”
她一愣,才想起今日是自己生辰:“这是生辰礼吗?”
“嗯。”温慎快速收拾干净,套上衣裳,将灯点上。
房间亮了起来,月妩看清了手上的物件:“是只银镯子?上头还有花纹,是你刻的吗?”
“嗯。”温慎看着挂在她脖子上皱皱巴巴的小衣,干脆全解下来,“我去拎些热水来,清洗后,换件干净的。”
她往褥子上一趴,对着烛光仔细研究镯子上的花纹,问:“你什么时候刻的?上课时吗?你又不认真。”
温慎无奈笑笑,端着水走来:“并未,是在休息时弄的,原就不是什么复杂的花纹,不花什么时间的。”
她翻起身,将足递出去,眼睛还在盯着花纹:“这刻的是什么?”
温慎放下水盆,接住她的足,揣在怀里,大掌微微抬起她的臀。
她忍不住瑟缩一下。
“莫动。”温慎轻轻捏了一下。
月妩抬眸看他,那眼中有几分嗔怪,又有几分羞涩,看得他眼热,只垂下眼,边拿着湿帕子轻轻擦洗边道:“是缠绕在一起的树枝。”
“连理枝嗯……”不知碰到了何处,月妩声音变了调。
温慎抿着唇笑:“正是。擦好了,去被子里吧。”
月妩忙收回脚,跪坐在褥子上,挺了挺胸脯,指着自己的心口道:“这里也要洗,都是你的口水。”
“嫌弃我了?”温慎笑问。
“没。”月妩伸着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谁叫你方才偷笑的。”
他换了盆水,换了帕子,将她身前也清理一遍,拿了干净的小衣递给她,又问:“现下满意了?”
“哼。”月妩瞥他一眼,反问,“你不洗吗?”
他被噎住,垂下眼睫:“你躺下我便洗。”
月妩偏不,正襟危坐起来:“我要看你洗,还有什么是我看不得的吗?”
他拿了方才与她清洗的帕子,垂着头,用长发掩住发红的耳尖,背着光,手有些无处安放。
“它还是变大时好看一些。”
话音刚落,它抬了头。
月妩忍不住笑出声来。
温慎更是羞赫了,连长发也挡不住脸上的红。
月妩爬过去,在他腹上亲一下,夺了他手中的帕子:“我来给你洗。”
她干脆利落搓洗一把帕子,拿着帕子仔细在清洗,越洗越大,她的嘴角也越扬越高,嗓音里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只能轻咳两声以作掩饰。
“小妩……”温慎羞赫难当。
月妩笑着将上面擦净,然后没忍住,垂头在上面亲了一下。
第50章
温慎怔在原地, 连心跳都停了一瞬。
“你、你……”他夺回帕子,忙端来茶水,“快漱漱口!”
月妩接过茶水, 盯着他,慢慢抿下一口, 缓缓在口中晃了晃, 悠悠吐出。
那眼神像是绵软的小钩子, 不停在他心上挠啊挠、挠啊挠,就是不肯钩他上岸。
“喏,茶杯。”月妩伸出脚尖,在他膝盖上踩了踩。
他猛然回过神, 慌乱接下茶杯,转身往桌边去,轻轻放下茶杯,背对着她道:“往后、往后……往后莫要这般了……”
月妩未答话,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见他还未有要过来的意思, 便问:“你不睡了吗?”
“睡、睡……”他垂着眼,脚步凌乱, 一股脑儿晃到炕边坐下。
月妩如藤蔓般从他身后缠上去, 在他耳旁轻声问:“你不喜欢吗?”
他下意识点头,又急忙摇头:“没、没……”
月妩手从他腰间越过去,一把握住,在他耳旁轻笑:“明明就有感觉,还嘴硬。”
“这样不好。”他转过头, 急急解释,“那处不干净, 往后莫要如此了,当心染上什么病症。”
月妩在他肩头亲一下,又在他喉头处亲一下,最后吻落在他唇上,与他额头相抵,启唇轻语:“不会的,我方才闻见了,没什么气味。”
“小妩!”他低斥一声,被月妩缠着脖子勾去了褥子里。
黑暗逼仄的空间里,他们的气息交缠在一起,月妩摇了摇他的脖子,轻声诱惑:“我以后不会这样了,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方才是什么感觉?”
“……”他沉默一瞬,回想起方才直冲脑门的酥麻感,忍不住又有了感觉,良久,哑着声胡诌,“并未有何感觉。”
月妩微微抬腿:“骗人!没感觉,那这是什么?都烫着我了。”
他又沉默,如实道:“有感觉,只是我形容不来。”
“那你喜欢吗?”月妩放轻了声音,如羽毛一般轻柔。
温慎又沉默,而后点了点头。
月妩一把掀开被子,深吸几口气,紧紧抱住他,嗔道:“那你还说不要我这样?”
“我……”
他正要解释,被月妩打断:“我觉着是干净的,我愿意这样的。”
她亲吻他:“温慎,我愿意的。”
“小妩,唉……”他轻轻叹息一声,扣住她的后颈回应。
到无法呼吸时,自然而然分开,她还抱着温慎的脖子,眼神更加湿润浓稠,紧紧黏着他:“温慎,我爱你。”
她忽然紧紧抱住温慎,似乎要与他融为一体:“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温慎被勒得几乎要窒息,但还是轻轻抚摸她的后背,轻声回应:“小妩,我也爱你,我也爱你。”
她渐渐平静下来,手臂慢慢松开,靠在他的怀里,牵着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在地愿为连理枝。”
“在地愿为连理枝。”温慎重复一遍,在她发顶上亲了亲。
她又往他怀里钻了钻,抱住他的腰,含糊不清道:“夜深了,要睡了。”
“睡吧。”
“还没吹灯。”
“我会吹的,你安心睡就是。”
翌日,她起得稍迟了一些,等醒时温慎已走了。她匆忙吃了两口饭,牵着羊往学堂里赶,惹得小羊咩咩叫了一路。
温慎正在站在学堂中间,举着书册,一一向学生提问。他穿了一身灰布衣裳,身姿挺拔,神色专注。
她悄悄躲在门口看了好久,直到听到有人喊,才依依不舍离开。
“家里的活儿刚忙完,今日来得晚了一些。”周天气喘吁吁,周芳看着倒还好。
“不晚不晚,我也才到不久。”月妩摆摆手,腕上的银镯子晃荡几下。
周天一眼瞧见:“这是新买的首饰吗?”
月妩抿了抿唇,眼中带笑:“我昨日生辰,我相公买的。”
“夫子昨日生辰吗?我们都未祝贺!”
“我自个儿也忘了,反正生辰每年都要过,你们明年再祝贺我也是一样的。”
“那怎能一样?”周天高声反驳,“旁的我也不会,就针线活还看得过去,不如给夫子绣个手帕吧。”
周芳在一旁附和:“那我给夫子绣个香囊,往后那些干了桃花瓣可以放进香囊里,挂在床头。”
月妩拱手行礼:“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都笑着应下,一同往老路上行去。
刚讲过新字,正在反复认识中,周天忽而叹息一声。
“可是有何烦心事?”月妩问。
周天摇了摇头:“只是想到我娘已在给我相看亲事,心中有些烦闷。”
月妩惊讶:“你不是还有两年才及笄吗?”
“不到两年了。不过,这对我爹娘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周天扯了扯嘴角,露出与年岁不相符的哀伤,“真羡慕夫子能与丈夫琴,琴什么来着。”
“琴瑟和鸣。”周芳在一旁补充。
周天又笑了:“对,琴瑟和鸣。而我不知将来会嫁给何人,面对何样的一家人。”
“不能自己选吗?”月妩皱眉。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儿轮到自己做主。”周芳微微叹息一声,“不瞒夫子说,我早被爹娘催过一遍又一遍了,也知有人在私下里说些不好听的话,心中虽郁闷,但也只能当做没听见罢了。”
月妩不解:“可嫁过去的又不是他们,为何由他们做主?若是我,我想做什么,想选什么,任何人都干涉不了!”
“若是选错了呢?那可是会要命的。”
“若是选错了,那也是我该的,我自己受着。更何况难道他们不会选错吗?至少若是我自个儿选错了,我死得也能明白些,而不是怨怪到他人身上。”月妩仰着头,神情坚定。
其余二人皆笑,笑完又忍不住感慨:“夫子说的还是有理的,只是我们恐怕是争不赢父母的。”
“不论争不争的赢,总要去争一争啊。”
二人一怔,齐声道:“夫子说得对!”
月妩没将这事儿放进心里,只应和几声,继续往下讲。
却不想没过几个月,刚入夏时,休沐日,暴雨之中,周天哭着跑来。
她正和温慎一起看书,听到敲门声,温慎看她一眼,起身撑伞去开了门。
“呃。”周天擦了把泪,往后退了两步,哽咽行礼,“温秀才。”
温慎也往后退了几步,转身看向月妩。
月妩急忙也撑伞出门,将周天拉进伞里,牵人进屋:“雨下这样大,你怎连伞也不撑便
跑出来了?”
温慎去厨房了,左右外人,周天眼泪一下又冒了出来:“我爹娘给我说了门亲,逼我现下便要出嫁!”
“啊?怎会如此?”月妩有些怔然,“怎会如此突然?”
周天摸了把泪:“早就在相看着了,只是这家愿出三两银子,我爹娘一听立即便同意了……”
三两银子。
月妩现下已知晓三两银子是何概念,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才三两银子……不如我给你爹娘三两银子,让他们别将你这样早嫁出去?”
她越说越觉得可行,拿了长巾与人,便往厨房去:“你等着,我去与温慎说一声,给你拿三两银子。”
“温慎,温慎!”她一路喊去厨房,一推门,正好对上温慎含笑的双眸。
“说罢,要寻我有何事?”
她闭了嘴,走过去,坐在他身旁,挽住他的胳膊,轻声询问:“夫君,我能不能拿三两银子急用?”
“当然可以。”温慎放下书册,笑着看她,“不过,你要先说明拿银子去做什么。”
她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便是如此,我拿银子是去救人的。”
“若她父母问起银子从何而来,她该如何回答?”
“便实话实说,是我拿的。”
“她父母一听是从你这里拿的,想着你有钱,便狮子大开口,再多要些,又当如何?”
月妩愣住,喃喃自语:“会如此吗?”
温慎勾了勾唇,未回答。
月妩一时犯了难,甩开他胳膊:“那你说该如何?”
他将那只手又牵回来,不徐不疾道:“此事我们不该搅合在里头,否则只会越搅越乱,还是得由她自己解决。”
“可她都还未及笄,只是个小孩儿,如何解决?”
“夫人莫急,听为夫慢慢道来。”温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她父母急着将她说出去,便是认定再多留她这两年也赚不了三两银子,她只需去与她父母说明,若多留两年,定能给他们翻倍的回报,她父母定当会同意。”
她眨了眨眼:“该如何说?”
“其一,她手脚勤快,做事麻利,又会绣工,又能识字,不日便能为家中挣钱;
其二,她长相并不差,性情爽利,还会识字读书,若再仔细往县城里去寻,未必不能寻到一门更好的亲事;
其三,她下有兄弟在读书,兄弟未必不能考出功名,若她此刻嫁与一无礼之辈,往后兄弟不能为兄弟助力不说,还会使得兄弟面上无光。
除此之外,她留在家中,一顿也就多添一碗稀饭一口小菜,还能帮着养猪喂鸡,两厢比较,还是留她两年更划算。”
月妩转了转眼珠子,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夫君,你真聪明,我这就去与她说。”
她笑着跑出去,牵着周天的双手,将话理得更直白一些,与人说明。
周天深吸一口气,讷讷道:“若我娘问起我在哪处读的书,我该如何作答?”
“便说你趁休息时在义学里听来的。”
“可我娘定会打骂我,说我异想天开,不好好干活儿,跑去听什么课。”
“那你便说,你去听课也只是为了以后能寻得一门好亲事,即便嫁不了秀才举人,说不定也能嫁给有文化的,以后要让他们享福。”
周天慢慢咧开嘴:“夫子,你这话真是能说进我爹娘的心坎里。”
月妩不好意思笑笑:“都是温慎与我说的,我不过是举一反三罢了。”
“那我若将来赚不到那些钱该如何?寻不到那样好的亲事又如何?”
“谁管那些?你只需记得,你还未及笄,若真嫁了人,怀上孩子,那可是会要命的,留在家中至少可以保住性命,往后再徐徐图之。或许这其中又有其它转机,也并未可知啊。”
周天郑重点头:“好,夫子,我明白了。”
月妩摸了摸她的头,又叮嘱:“我不便让你换身衣裳拿了伞再走了,你娘若是知晓你在外头还有朋友,这些话便不管用了,你回去后记得早些将湿衣裳换下来,多喝些热水,当心着凉。”
说罢,她又跑去厨房寻了药来:“这是紫苏叶,你拿着泡水喝,权当聊胜于无。”
“多谢夫子!”周天又要跪下。
月妩连忙扶她:“我并未帮你什么,一切还要看你自己。”
她含泪点头,月妩一直将她送出竹林,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中,才撑着伞,满脸忧愁回到家中。
温慎站在院门口候她,稳稳当当接住她,将她抱进怀里。
“但愿能成。”她叹息一声。
温慎轻轻摸了摸她的长发,答:“一定能成。”
暴雨过后,天边挂上了彩虹,空气中都是泥土芳香。不远处,田里的庄稼已长出来一些,绿油油得一片,看着很是喜人
土路泥泞,不甚好走,温慎扶着月妩淌过泥泞,往学堂去。
路上有同行的学生,恰好遇见,停步行礼,又各自散去。
一直到学堂里,温慎并未进学室,而是与她进了小室中,边将她鞋上的泥巴挂去边叮嘱:“刚下了雨,外面路滑,不要往山那边走了。”
她抱住他的头,在他额头上重重印下一个吻:“我知晓了,你去上课吧。”
温慎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莫担忧了,今日她必来。”
她呼出一口气:“好,我信你。”
晌午,周芳来了,她也无甚心情,只温习了前头的内容,并未讲新的。
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下午,都下学了,天都要黑了,她坐在小室里看着远处,愁容满面:“是不是不成?”
温慎拍了拍她的手:“莫慌,再等等。”
她靠在他的肩上,心中惴惴不安。
外面好像又要下雨了,天黑压压的一片,沉闷的空气中偶尔送来一阵冷风,她打了个冷颤,抱臂搓了搓胳膊。
温慎将她搂在怀里,揣起她的双手。
她缓缓闭上双眼,失落道:“要不还是先回去吧,一会儿要下雨了,今日出门忘带伞了。”
温慎未语。
未过多时,远处跑来一个身影,越来越近,到了院门口,才喊:“夫子夫子!”
月妩心中一喜,倏得睁开眼,腾一下站起身,跑着迎了出去,扶住周天的双臂,哽咽道:“你来了?”
“嗯嗯!”周天连连点头,笑着道,“我去夫子家里寻过,院门没开,便知夫子还未归家,因而又跑来这里,夫子可是在等我?”
月妩双目含泪,笑着点头:“正是,我以为你会来这里寻我。家里的事可暂时拖住了?”
“拖住了拖住了,我娘已回拒了媒人,那家人心气高得很,想必是不会再来说亲了。晌午我爹娘骂了我一通,又打了我几棍子,一直盯着我在,我不好走脱,方才家中吃过晚饭,都歇下了,我才跑出来,叫夫子担心了。”周天往后退了几步,行了一个不太规矩的长揖。
“没事便好,没事便好。”月妩急忙上前扶人,“伤得可重?”
周天摇了摇头:“不重,过两日便好了。只是这几日他们必定盯得紧,恐怕不能来学习了,夫子只管与师姐先往下学便好,等我来了让师姐教我,权当温习了。”
“如此甚好,你快些回去吧,莫又因此挨打了。”
“多谢夫子,那我先走了!”周天转身跑了出去。
没跑几步,月妩又追上前几步,在后头喊:“等等!”
周天回眸,灿然一笑:“夫子还有何事?”
“身上若有不舒服可来寻我,我相公他略识得一些医理,家中也备有常见的草药,小伤还是能治的。”
“多谢夫子,我知晓了!”
“去吧。”她摆了摆手,先一步转身,眼泪往地上砸去。
温慎遥遥看着她,眼中亦有些湿润,待她擦了擦泪,再唤时,他才起身,锁了小室,走过去。
“回家吧。”月妩牵住他。
他没避开,牵着她往大路上行去。
天边轰隆一声,雨滴开始密密麻麻往下砸,一时之间,未见颓势。
“跑吧。”月妩牵着他往前奔。
他一抬衣袖,为她挡住一片天地,护着她,踩着泥坑,往前
奔去。
雨越下越大,几乎听不见旁的什么声响了,路人行人匆匆,未有人看他们。
月妩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笑了几声。
他高声问:“在笑什么?”
月妩高声答:“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好聪明,我晚上要奖励你。”
雨声太大,他听不太清,复问:“晚上什么?”
月妩忽然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旁高声道:“晚上奖励你!”
他将人按回袖下,毫不犹豫拒绝:“不用你奖励。”
“我就要奖励!”
他还能不知晓她所说的奖励是何物?他无奈摇头,又觉得好笑:“我不要什么奖励,只要你莫在皱着眉头便好。”
月妩没有回答,一直跑进竹林,跑到院门屋檐下,她又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下,声响胜过了雨声。
“莫闹了,快些进屋去换衣裳。”他开了锁,护着她进门,拿了长巾将她裹住,又给她寻了衣裳,转身烧水去了。
月妩跟着:“你也要换呀,换好再烧水。”
他只好放下水壶,与她一起换衣裳。
后果便是,他刚脱下衣裳,要换上干净衣裳时,月妩忽然光着抱住了他,在他心口亲了一下,又在他脖颈上亲了下,最后踮着脚,在他下巴亲了一下。
他喉头滚动一下,拿了干净衣裳将她裹住,低斥一声:“当心着凉!”
月妩只看着他傻笑。
他无可奈何,只能给她先将衣裳穿好,而后再穿自己的。
“我去烧水。”
他转身要走,月妩追上去,从身后抱住他的腰。他往哪儿走,月妩就往哪儿走,像是长在他身上了一样。
说了几句,全是白说,他便随她去了。
“我要奖励你。”月妩往他背上爬,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廓,悄声道。
他浑身一颤,默了默,拒绝:“那不必了。”
月妩从他背上下来,绕到他跟前,歪着脑袋看他:“你都不问问是什么奖励就拒绝了?”
他瞥她一眼,继续往锅里添水,明知故问:“那你说,是何奖励?”
月妩抱住他的胳膊,晃了晃,小声道:“就是那个呀。”
他觉得好笑,追问:“哪个?”
“帮你那个……”月妩红了脸,躲去他身后。
他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你好好休息便好。”
月妩又绕过去:“那你奖励我!”
温慎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前段时日不是刚要过?怎现下又要?”
“那都过去好久了,我都忘记是何滋味儿了。”她撅着嘴。
温慎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记得是何滋味儿还非要不可?”
她生气了:“那你给不给?”
温慎摸了摸她的脸:“改日吧,今天太晚了,还未吃饭,再闹明日便要起不来了。”
她不怎么满意,但好歹是得到了答案,只能就此打住,又去黏着他。
前段时日周天家中管得松了些,又能来上课了,她得早些起,和她们一块儿认字。
外人只瞧见她们三每天都要去山上放羊割猪草,还以为她们只是干农活,也没人说什么。更何况有温慎在,旁人只有羡慕的份儿,哪儿会有人说闲话。
尤其是周天的父母,看到她们一起玩儿,恨不得直接寻上门来,叫月妩给周天介绍介绍温慎的同窗,寻一门城里的亲。
只是终究是不好意思如此直白,只敢在周天跟前念叨念叨,却不想周天又念叨给了月妩。
“你想嫁给读书人吗?”月妩问。
“我也不知晓,我还没想过这个。”
月妩道:“其实我觉得读书的也不一定都是好人,反正不要因为人家读书便要嫁给人家,还是要喜欢,合得来,有眼缘。”
“我娘说了,什么合不合得来,灯一关,被子一盖全都一样。”周天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乡里人,说话粗,夫子勿见怪。”
月妩倒没有不好意思,只觉得这话说得不对:“不一样的,若是不喜欢,看都不想多看一眼,怎么会和他睡一块儿呢?”
周天周芳皆红了脸,只摇头道不知。
月妩想她俩尚未成亲,还是不要说这些的好,便又继续讲课。
行至小土坡上,视野开阔,连心胸也跟着宽广起来,似乎变成了那天边遨游的一排飞鸟,自由自在。
大路上奔走的孩童将她们拉回来,孩童手中举着荷叶莲蓬追逐嬉戏,好不热闹。
“哪里有荷田,我怎未见过?”
“在水渠上头,沿着水渠一直往上走便能看见,是一片无人管的荷田,我前两日见人从那边挖藕回来了。”周天解释一句。
月妩蠢蠢欲动:“我也想去。”
周天赞成:“下午吃了饭没事干,我出来家里不会管的,可以和夫子一起去,刚好我也好久没吃莲子了。”
“我也能去,总归不是太远。”周芳也赞成。
三人一拍即合,炎炎夏日,循着水渠一路玩水一路往前去。
不知走了多久,头要被烈日晒得冒烟时,终于瞧见前方大片大片的荷花池了。满池的荷叶随着微风摇摇晃晃,圆滚滚的水珠要掉不掉,一会儿滚出,一会儿又滚回。
“这儿我来过的!”月妩指着那片池子开心喊,“上回温慎他们就是在这儿野游的,只是我未想到这湖里竟有荷花,我想去摘!”
她在她们三人里威望极高,她说想去摘,周天周芳自然是双手赞成。
“夫子夫子,你看那边,那边离岸近,还有一两朵,应当能摘到。”周天巡视一圈,给她出谋划策。
她瞧见那朵掩藏于荷叶之中的花,提着裙子便朝那儿跑。
周芳周天在后面追:“我们来得晚了,湖周围近一些的花都被摘了,只剩里头那些摘不到了。”
仰头望去,果见湖中深处正有大片大片的荷花亭亭绽放。
月妩叹息一声,只能去摘看着还算近的。
她们一人摘了一片荷叶,遮在头上,从路边绕进杂草丛丛的湖那边,找到了离那两朵荷花最近的岸边。
“你拿着,我去试试。”她将荷叶递出去,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扶着脆弱的荷叶杆,小心翼翼踩着淤泥,往里走了一点儿,感觉还挺稳当,于是又往前走了几步。
很快,她微微往下陷进去一些,鞋边上沾满了泥。
一旁的周芳看得有些心惊:“夫子,咱们要不还是再找找其它地方还有没有吧,这里太危险了。”
话音刚落,月妩一脚踩进泥里,半截小腿陷了下去。
“夫子!”周天周芳齐齐惊呼一声。
“无碍无碍。”月妩故作镇定,朝她们摆了摆手,试图抽出腿往后退一步。
然而,她陷入泥土中的脚刚抽出来一点儿,另一只脚突然一滑,身子不稳,直接甩了个屁股墩儿,溅起泥花,落在衣衫上、脸上、还有鬓上被晒得蔫儿哒哒的石榴花瓣上。
“夫子!夫子!”周天急忙要去扶。
月妩却道:“先不用拉我,脏都脏了,还不如去将荷花摘了,否则不是白摔一回?”
说罢,她提着泥裙子,往水坑里探,拦也拦不住。
周天周芳在岸上看得是胆战心惊,不停提醒:“当心当心,等脚下踩实了再
走。”
她倒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着答:“无碍无碍,我心中有数。”
话还未说完,噗通一声,她掉进了泥水。
恍恍惚惚她听见岸上有人喊:“弟妹!将手给我!”
这个称呼吓得她恨不得要往泥里钻去,待被拉上岸,看清来人,才松了口气:“冯大哥。”
冯苑也松了口气:“我刚好是乘马车来的,我送你们几个回去吧。”
月妩点了点头,这会儿才收敛一些:“多谢冯大哥。”
“弟妹还能走路吗?”冯苑看一眼她满是泥泞的双腿。
她尴尬点头:“能走,冯大哥在前带路就行。”
冯苑微微颔首,先一步朝前走去。
他一走,另两人立即围了过来,搀着月妩的胳膊,低声询问:“夫子,你没事吧?”
“无碍无碍。”月妩摆摆手,看了一眼前方的人,“他怎么在这儿?”
“好像是刚从外面回来,我正巧遇上,便叫他来了,不耽搁什么吧?”周芳解释。
“不耽搁不耽搁,只是好奇问一句。”
她们磨磨蹭蹭在后面跟着,走到大路上时,冯苑已在马车前候着了。
“车里无人,几位上车坐便是,我与小厮在外头驾车,免得有失礼数。”
她们也不好推拒,只得上了车。
那两人还好,身上沾了些泥水,但不多,可月妩滴滴答答走了一路,这会儿又将车上弄脏了,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冯大哥,抱歉,将你的车弄脏了。”
冯苑已驱马前行,笑着道:“只是些泥水,一擦便干净了,无碍的。我直接送弟妹回家的,剩下的这两位不知要在哪儿下车?”
“我们一起送夫子回家便好。”周芳答。
“夫子?”
“夫子教我们认字,我们便称呼为夫子了。”周芳又答。
冯苑忍不住轻笑几声:“原是如此。”
周芳问:“你笑什么?”
冯苑立即止住:“只是觉得如此尊师重道,甚好。”
没人再说话了,车内外一片安静。
待行到乡里时,学生们已下学了,车窗外可以听见孩童们飞奔的吵闹声,月妩有些紧张了。
周芳无奈摇头:“都与夫子说了,莫要再去了。”
月妩抿了抿唇,小声提议:“都下学了,快到饭点了吧?你们要不就此下车,快些回去,免得回去晚了挨骂。”
“天黑得晚,没那么早吃饭,我们先送夫子回去。”
月妩有些为难,她可不想让自己学生看自己挨训。
但说话间,马车已停了下来,往外一看,正是到了竹林入口。
她犹犹豫豫,带着一身泥,朝小院挪去。
还未到院门,便闻见一阵淡淡饭香味儿,温慎应当是在家里的。
她走在前面,扒着门框往里看了一眼,没见着人,快步走了进去,刚行至院中,便听有声音从新屋传来:
“何故这副模样?”
脚步一顿,她有些僵硬地转过头。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