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温慎正拧着眉。
“贤弟。”院门口站着的冯苑忽然开口。
温慎眉头拧得更厉害了, 忙拿着披风出门,将月妩紧紧裹住,看向来人。
冯苑略施礼:“今日刚从外头回来, 刚巧遇见弟妹的学生,说是弟妹摘荷花掉进湖里了, 我才赶去救人。只是夏季未带披风, 只能叫弟妹暂且这样回来了。”
“多谢仁兄。”温慎拱手, “改日必登门道谢。”
“贤弟多礼,人既送到了,我便先走了。”
“寒舍简陋,恐怕不便, 那两个学生还请仁兄照顾一二,待她们将衣裙整理干净再回去。”
冯苑微微点头:“好,贤弟先忙。”
一番话谈罢,冯苑带着周天周芳两人走了,院子里只剩下月妩和温慎。
她掀眼, 偷偷打探。
温慎微微瞥她一眼, 牵着她往厨房去,一言未发, 先关了门, 将她那身脏得已不能看了的衣衫脱了,扔在了盆子里。
她光溜溜地站在那儿,身上挂着些泥水,将手中的两朵荷花递出去,傻笑:“好看吗?送给你。”
温慎气极反笑, 将她头上的发簪拆了,拉着她站在木盆里, 舀了一瓢温水从她发顶上倒下去。
将她发上的泥冲洗干净,又拿着帕子在她身上搓泥水。
“弄疼了弄疼了!”他使的力大,惹得月妩连连直喊。
“你知晓那湖水有多深吗?就敢往里面去?”他拿着长巾在她身上拍一下,怒声训斥。
月妩抿了抿唇:“我没进湖里,就是边……”
“还敢犟嘴?!”温慎在她臀上重重拍了一下,啪得一声在厨房里回荡。他自觉下手是有些重了,打完,语气又放缓了一些,轻轻在上头揉了揉,“可知错了?”
月妩瘪着嘴,声若蚊蝇:“知错了……”
温慎叹息一声,将她裹起来,打横抱去新屋的隔间,放入浴桶中,从厨房提来热水往里倒。
水添完,他坐在浴桶旁,拿着水瓢往她身上浇水,温声道:“以后莫要再往那样危险的地方去了。”
“嗯……”月妩偷偷看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的双眸。
他忍不住弯了弯唇,朝她招招手:“来,头放来这边,我给你擦头发。”
月妩挪过去,靠在浴桶边缘,安静让他擦发。
长发擦完,身上的水珠也擦干,月妩又被他抱去炕上。
此时,天还未暗,连晚霞都还未升起,日光照着树叶斜斜映在窗棂上,风一吹,扑簌簌晃动。
温慎又将她的发擦过一遍,轻声在她耳旁问:“打疼了吗?”
她这会儿才敢撇嘴,露出一点儿委屈的神情:“疼。”
温慎心疼得不得了,摸了摸她的脸,悄声道:“让夫君揉揉?”
她哼了两声,趴去他腿上。
日光透亮,那白皙皮肤上的红色五指印清晰可见,看得温慎眉头皱了又皱,手掌轻轻落在上面,动也不敢动。
“我去弄些草药来敷上。”
“不用,只是看着可怕,没那么严重的。”月妩往自己胳膊上捏了一下,立即有红痕显出,“你看,是这样的。”
温慎心中还是不好受,将她放在炕上,拿了草药和石舂来,坐在炕边上,碾碎草药。
“好了,趴着吧。”温慎反手摸了摸肩上的脑袋。
月妩收回脑袋,只着上衫,趴在褥子里。
温慎转过身,正要将草药往她身上抹,便听她道:“你亲一亲。”
他当然知晓这是何意。若是往日,他定然是不肯的,但今日他做得确实不对,心中愧疚,俯身在红痕边缘亲了亲,哑声道:“好了,抹药了。”
冰冰凉凉的草药敷上去,月妩好受不少,撑着头回望:“那我抹这个是不是不能穿裤子了?”
“你先这么趴一会儿吧,待吃罢饭将草药除了就能穿了。”
月妩当然是没意见,不过平趴着久了也不舒服。她腹下垫了个枕头,又将被子卷一卷也垫着,浑身的力都不在自个儿身上了,她终于舒坦了。
温慎端着饭菜进门时,看见的就是白嫩嫩的两片。
瞬间,全身血脉逆流,几乎无法呼吸。
昨夜他才品尝过,也才纾解过,可今日一看到,浑身又开始叫嚣起来。
他别开脸,沉声喊了句吃饭了,端着饭菜先放在书桌上。
“要在炕上吃吗?”月妩撅着臀起身。
他看了个正着,连忙转身去搬小桌子:“嗯。”
“那我身上的草药该如何?”月妩跪坐在炕上,扭着身子回头看。
“弄掉。”温慎垂着眼,将小桌子搬过去,放在炕上,“坐好,我给你弄掉。”
月妩换了个方向,背对着他,微微翘起。
他喉头重重滚动一下,驻足凝视一会儿,慌忙拿着帕子将草药擦净。最后一下,他手触碰到那白皙的皮肤,险些要往下去。
“去吃饭吧。”他忍住了,洗了手,将饭菜端过去,不停往她碗里添菜。
她仍跪坐着,吃了两口,觉得不太舒服,换了个姿势,盘腿坐着。
温慎未有预料,抬眼瞬间,刚好瞧见。他实在有些受不了了,不想被听出声音里的异样,故意沉了声:“去将衣裳穿好再来吃饭。”
月妩还以为他是在凶自己,一下便不开心了,猛得站起身,拿了裤子,站在那儿穿,口中嘀嘀咕咕:“穿就穿,凶我做什么?”
他默了默,道:“你总将那处对着我,我看了总忍不住想要你。”
月妩一怔,瞬间坐下,将裤子穿好,抿着唇挪过去,沉默吃饭。
“你那处生得很好看,我仅看一眼便会有
感觉,方才差些没忍住便要将手伸过去了。”
月妩被说得臊极了,忙往他碗里夹菜:“快吃饭吧。”
他弯了弯唇:“还是晚些再同房吧,我怕开了荤,我会忍不住日日都要,你会受不住。”
月妩只埋头吃饭,原先没了的胃口,一下便回来了。
从前说这些话时,她从不觉得羞,这会儿听温慎说起,她倒是羞臊得厉害了,整个脖颈,连带着耳朵全红完了。
温慎觉得好笑,又多逗她几句:“只是说说便不行了,往后真试时该如何?”
她恼羞成怒,梗着脖子瞪他:“我才不怕,我今晚就行。”
温慎再忍不住,朗笑出声,摸了摸她的脸,笑道:“我还以为你比我强,原来只是纸老虎。吃饭吧,我不说了。”
“我不管,我今夜就要试!”她来劲儿了。
温慎才不理她,只道:“这旬休沐,荷花应当还未凋谢,我去弄条船来,载你去湖里摘,莫自己再偷摸去了。”
月妩立即装不下去了,抱着他的头乱亲:“湖中央有好多,可惜我摘不到,这下好了,里面那些全是我的了。”
休沐日,温慎套上牛车,带着月妩和一条小木船往渠上湖边去。
小木船满载而归,他们拉着一船的荷花往回走,路上遇到了好些人,月妩见一个送一朵。没多久,满船荷花消了大半。
“我们去周芳家还有周天家,给她们也送几朵。”
温慎实在是不知晓一朵花为何还非要上门去送,但月妩提出来了,他哪儿有拒绝的份儿,只能驱使牛车往里长家中去。
里长家中小院没瞧见人,她敲了门,往里问:“周芳在吗?”
里面不知是谁回了一句:“去寻温秀才媳妇儿去了。”
月妩心道怪了,只应了一声,又叫温慎赶着车离开。
没走多远,快要到前面的小山坡时,她一眼瞧见了周芳,正站在那儿不知在和谁说话。
“那是谁?她不是说去找我了吗?”月妩看着远处,朝温慎问。
“看着像是冯苑。”
“冯苑?”月妩转头,一脸疑惑,“他们在一块儿做什么?”
温慎但笑不语。
月妩收回眼神,想了想:“要不我还是别过去了,等明日再问她?”
“也好。”
第二日,她一看见周芳,便开门见山:“我昨日去寻你了,你家里人说你去寻我了,但我瞧见你和冯苑在一块儿。”
周芳一愣,脸色唰得红了:“我……”
月妩才品出点儿不对劲儿来:“你和冯苑……”
“并不是!”周芳当即打断,手足无措,“我不知该如何说。”
“那便从实说。”月妩往大石块上一坐,双肘往后一撑,小腿一翘,等着听故事。
周芳敬她是夫子,又当她是朋友,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来那日温慎托冯苑关照后,冯苑便带她俩回了宅子,让她俩整理好衣物再走。
整理完后,本是立即要走的,冯苑忽然多了嘴,问了句怎的想起请温夫人当夫子了,言辞之中对她多有不屑之意。
周芳周天一听不服气了,与人据理力争起来。吵得最凶的还当是周芳,最后说服冯苑的也是周芳。
两人算是不吵不相识,其实冯苑也未吵,一直是周芳再吵。后来再见冯苑时,周芳心中便升起一股奇妙之感。
“你喜欢他?”月妩一针见血。
“我也说不上来。”周芳抿了抿唇。
一旁不知何时到的周天一脸震惊:“可你那天吵得可凶了,脸都红了,我还说夫子若是知晓,一定十分感动,你怎能喜欢他呢?”
“可我觉得冯苑人还不错,至少不是小人。”月妩反驳。
两人并未争执,都在等周芳回答。
周芳沉默一会儿,道:“许家中正在给我相看,催我成亲,我一时病急乱投医了。”
“我看也是。”周天附和。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月妩坐起身来,转了转眼珠子,问,“你和他相处时,心可会突然加快,好像要蹦出来的那种感觉?”
她想起和温慎初见时,他们在炕上对坐,温慎轻轻在她头上敲了一下,那时她还以为自己是有什么毛病,此时想来,应当是那时便动心了。
周芳想了想,踌躇道:“好像并未有过?”
她又道:“那你分开时可会想他?没有他便睡不着觉?”
周芳有些尴尬:“并未有过……”
“夫子是对温夫子这般吧?”周天打趣,“但应当每个人感受都是不同的吧?”
月妩并未害羞,反而站起身来,点了点头:“或许如此。总之,我喜欢温慎,就是日日都念着他,一会儿见不到他便会想他,没有他在就睡不着,想要无时无刻黏着着他。”
周芳周天掩唇轻笑。
“这有何好笑的?”月妩转过身看向她们,“男女之情难道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吗?不仅如此,我还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最聪明的人,最有才华的人。他站在那儿,浑身都散发着光芒。”
周天用手肘拐了拐周芳,揶揄道:“师姐对冯公子可有这样的感觉?”
周芳面色微红:“倒不如夫子形容的这般,只是觉着他为人不错,虽有些高傲,但也能听得进话,也懂替人考虑……”
“那就是淡淡的好感!”月妩下诊断书,趴在她身旁的石头上,追问,“那你是如何想的?想不想嫁给他?”
她含羞带臊,小声回应:“可婚姻大事,岂能由我自己做主?更何况,我虽有些仰慕他,却不知他是否心仪我……”
“那你去问问不就成了?”
“哪儿有能直接问的?”周天惊了。
月妩奇怪:“为何不能直接问?若是我,我喜欢谁,自然要去问个清楚的,不要自视甚高,拉不下脸面。”
周芳无奈一笑:“并非自视甚高,只是若传出去,恐遭人非议。”
月妩是不怕旁人说什么,但她的学生们不同。
她撑着下巴思索一番,道:“那你给他写信,在信中问他,保证……一二三……保证这世上定不会有第六个人知晓。他若是正人君子,自不会将信中所言泄露半分,若非正人君子,那不要也罢。”
“哪儿来的五个人?”周天好奇。
“你我她,冯苑,还有温慎。”
“夫子还要将此事告知与温秀才吗?”周天惊讶。
月妩理所应当:“当然了,他很聪明的,能给我们出谋划策,而且他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周芳有些为难:“只是,我……”她也曾心悦过温慎,还差点儿与人闹了不愉快,现下虽与月妩消除隔阂成为好友,可若让温慎知晓此事,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而月妩显然早已忘了此事,只信誓旦旦:“你放心!他绝不会说出去的。”
周芳见状,也不好再推拒:“既如此,那我便先写信吧。不过,我该写些什么好呢?”
“就写……”月妩忽然想起什么,“等等,冯苑他没有妻子吧?”
“未曾听闻过。”周天回答。
“那小妾通房之类的呢?”
没人回答得上来了,周天挠了挠头:“这是人家的私事儿,若不说,谁能知晓。”
月妩骄傲仰头:“先别写信,你等着,我让温慎去问,再顺带问问冯苑去不去青楼妓院之类的。”
温慎听到这事儿时,忍不住扶额轻笑:“这是人家的私事儿,我如何好去问?”
“你们整日里一个贤弟一个仁兄的唤着,问问这事儿怎么了?”月妩夺去他手中的书册,抱住他的脖子晃来晃去,“我都夸下海口了,你就去问问嘛。况且一日为师,终生为母,她们俩就如同我的亲生孩子一般,成亲这样重要的事,我怎能不放在心上。”
他笑得肩膀耸动:“那周姑娘可是还比你大上两岁。”
月妩一皱眉,一跺脚,一叉腰,指着他:“你就说你去不去!”
“我去我去。”温慎将她搂过来,笑着解释,“不过得等他回来再去,他这两日出门了,等回时定会来学堂看一看,届时你就站在门外,也好听个清楚。”
她抿着唇笑了,在他脸上亲一下,小声嘟囔:“
这还差不多。”
温慎实属无奈,也只能依着她。
不出几日,冯苑从外面回来,果真来了学堂,温慎邀他去小室说话,先讲了讲这段时日学堂的事儿,接着便开门见山。
“愚弟有一些私事想要请教仁兄,还请仁兄勿要见怪。”
“贤弟但说无妨。”
“有人差我来问问仁兄可有通房小妾。”
话音刚落,两人齐齐朝窗外看来,惊得月妩立即转过身,贴在了墙上。
冯苑笑着道:“并未有。前些年一直在与家主斡旋,好不容易搬来这边,生意上又忙,并未来得及想这些事。”
“那仁兄可去过烟花场所?”温慎问着,自己都觉好笑,嗓音中带了些笑意,“但愿未曾冒犯仁兄。”
月妩未曾想到,他竟也问得这样直白。
“无碍无碍。问得这样仔细,可是有人要与我说媒了?”
“仁兄稍安勿躁,她们自有行动。”
“那好那好。”冯苑又笑,“族中曾有带烟花女子回家,最后闹得家破人亡的,因而母亲一直不许我们兄弟两人往那种地方去。”
说罢,温慎又与人闲聊几句,送人出门。
人一走,月妩立即从后边蹦了出来,恼道:“你怎问得这样直接?他都知晓是要做什么了!”
“那我该如何问?”
“迂回一些呀,比如邀他去青楼什么的,看看他去不去。”
温慎无奈摇头:“那我在他眼中成了什么人了?”
月妩抿了抿唇,不回答了,一摊手:“罢了,问到了就行了,我去回话!”
说话是在休息时间,她的两个学生还在外面等着她,一得到消息,她便迫不及待朝外跑。
周天周芳也在等她,见她来,立即围了上去:“可打探到了?”
她兴奋地连连点头:“打探到了打探到了!已问过了,冯苑既无小妾也无通房,连青楼也未曾去过。”
周天努努嘴:“这还差不多,还算能配得上师姐。”
“我哪儿有那般好?”周芳自谦两句,问,“是如何问的?怎这样快?”
月妩心虚垂眼:“温慎问的,我也不知。”
周芳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既是这样,那我这书信如何写才好?”
“便写……温庭筠的那首南歌子!你等着我去给你取纸笔来!”她提着裙子又往学堂的小室跑。
周芳在后头问:“会不会太直白了些?”
她连连摆手:“不直白不直白。”听冯苑话中之意,显然是已猜出做媒的是谁,说的又是谁,既未拒绝,便表明也有意。
取来纸笔,她扑在平整的石头上,将笔递出去:“你可能记住全诗?”
周芳红着脸,摇了摇头。
月妩撑着头,站在一旁,给她念。
她提笔落下两字,又停下来:“我这字迹实在难看,不如夫子替我写?”
“那怎能行?”周天第一个不同意,“既是表达心意的信,心意到了便行了。更何况,若是真成了,以后他拿此事问你,你该如何作答?”
“小天说得对!”月妩也赞成,“你要亲手写,方才能显出赤诚之心。他若真有心,岂会嫌弃你字迹如何?”
周芳略微点头,又提起笔,将诗写完,吹了吹墨,交到月妩手中,微微施礼:“有劳夫子了。”
月妩拍拍胸脯:“都包在我身上。”
晚上回到家,她便将信撞进信封,又交给温慎,吩咐:“你去交给冯苑,他看了便明白了。”
温慎收下书信:“谨遵夫人吩咐。”
月妩点了下他的额头,嗔他一眼,眼若秋波,妩媚动人:“今晚奖励你。”
“那倒是不必。”他笑着拒绝,“明日我便将信交出去。只是有一点……”
“何事?”月妩将他脖子一勾,往他身上一坐。
他道:“冯苑如今看来是不错,将来如何便不知晓了。感情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千万莫要为了催促一桩姻缘,强行蛊惑你那学生嫁人,将来若是出了什么乱子,你当如何自处?”
月妩抿了抿唇,眼中的喜悦转为担忧,连声音都放低了不少:“那要不先不给了,我去与她说清楚,让她考量好,莫要因为我们起哄便如此仓促做下决定?”
“这样也好,这信你先收回去,待何时要送了,再来寻我。”
她忧心忡忡地又将信带回去,归还给周芳,将温慎说的那番话规整规整说了一遍:“总之,是我不对,我不该这样催你,以后要与他度过一生的是你,该让你想清楚的。”
“不怪夫子,夫子也是为我着想。既如此,我便再想想,这封信,请夫子替我收着,待我想清楚,再做决定。”
这一考虑,便是一整个夏日。
夏日过去,秋风微凉,路边树叶未黄,只是早上多了些露水。
这样的日子最适合睡懒觉,月妩牵着羊走着走着就要睡着,若不是身旁两个学生提醒着,早就一头栽进草丛里了。
“夫子……”
不知是学生中的哪一个喊了她一声,她嗯了一声,微微掀眼,又眯起来。
“夫子,我想好了,劳你将信送出去吧。”
想好什……
她猛然惊醒,抹了两把脸,瞪大了眼:“你想好了?!”
周芳微微点头:“夫子说得对,不管今日做媒的夫子还是旁人,过日子的都是我自己,往后享福的是我,受苦的也是我。我想过了,不论结局如何,我都能受得起,还劳夫子将信送出去。”
“好!好!等下学了,我便差温慎去送!”
这些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日日盼着,总期待着有个什么新鲜事儿。可盼着盼着,还以为周芳不会同意了,没成想,现下又成了。
回到家,她快速将那封压在抽屉最底下的信翻了出来,交给温慎,笑着道:“她想清楚了,你明日去送吧。”
温慎见她十分沉稳不再急躁,心中就放心了许多。其实冯苑早就拐弯抹角地来问过,只是他一直当做听不懂给搪塞了回去,现下好了,总算有结果了。
那封信一送出去,冯苑当即走至一旁拆了开,随后便写了回信,请温慎再送回去。
一来一去也不过两日功夫,事便定下了。冯苑随即请人去了周家提亲,两家人一拍即合当场定下日子,就在秋收之后。
成片成片的庄稼都开始泛黄,金灿灿的,在风中摇曳。
周天望向远处,叹息一声:“师姐成亲了还能我们一起认字吗?”
月妩不解:“为何不能?”
秋风吹过,吹倒庄稼,呼呼簌簌地响,没有人答话。
庄稼收完的那旬,冯家周家选了一个义学休沐的日子成亲。冯周两家已算是莲乡中的大户,再寻证婚人就难了。寻来寻去,还是周芳开口要温慎与月妩当证婚人。
周家人皆以为周芳旧情未了,轮番上阵相劝,只有知晓内情的几人才知晓,她哪儿是对温慎旧情未了,只是想拜一拜月妩摆了。
婚礼当天,莲乡热闹至极,到处可见正红的绸缎装饰,到处可闻喜庆的乐声,莲乡中就没有人能办这样好的婚宴。
月妩周天跟了一路,还去闹了洞房,收了红封。若不是留在洞房内不合规矩,她们俩都想在那儿陪周芳。
婚宴来的人多,男女不同席,月妩也不知温慎在何处,吃罢饭后,便撺掇着周天一起去给周芳送
吃的。
月妩望风,周天敲窗:“师姐师姐!我们来给你送吃的了!”
不一会儿,窗子开了,周芳戴着喜冠,穿着嫁衣,出现在窗前:“你们怎么来了?”
她今日化了妆,看着好不一样,月妩和周天齐齐感叹:“你好美呀。”
周芳微微垂眸:“折腾了许久,脸上抹了那样多东西,再不美,我便要哭了。”
月妩嘿嘿傻笑,招呼周天将食盒拎上来:“我听他们说你要一直待在这个屋子里,那不是得饿坏了?快来吃些东西,都是我方才在席间吃的,可好吃了!”
“多谢你们。”周芳接下筷子,夹了一块鱼糕放进口中,眼泪骤然落地。
“你为何哭了?”月妩忙掏出帕子,手忙脚乱轻轻给她擦掉眼泪,“你今日上了妆的,可不能哭。”
她紧紧抿着,将眼泪憋回去:“只是想到往后恐怕不能同行,心中有些伤怀。”
“我们都还在这儿,你想来找我们玩也是一样的呀。”
她摇了摇头,没说话。即便是冯苑同意去做这些,冯夫人未必会同意,即便是冯苑冯夫人都同意,她娘家人也不会准许。
“他知晓我不会饮酒,特弄来了果子酒,味道不错,你们要尝尝吗?”她不想讨论这样沉重的话,也不待她们回答,便转身去将酒壶端了出来,给两人斟上。
周天未喝过酒,闻到那淡淡的梅子味儿,眼睛都亮了,伸出手便要接。
月妩轻拍了她一下,一副严肃的模样:“你还小,不能饮酒,还是莫要喝了,省得回去又要被骂。”
周天撇撇嘴,不甘不愿地收回手。
“不过我能,我已及笄了。”月妩一息变脸,笑眯眯地接过酒杯,小小吸溜一口,感叹一声,“居然不辣。”
“是不辣,尝着是甜的,也不醉人。”周芳笑着解释。
月妩一听这话,直接一饮而尽,又问她要了一杯,可是把一旁的周天给馋哭了。
两三杯青梅酒下了肚,酒味儿慢慢上来了,周芳不肯再给了,她只能咂咂嘴,回味回味继续与她们说话。
闲聊半晌,走廊那边似乎是有丫鬟过来了,她们忙收着东西又跑。
天色已晚,只剩零星一片深色晚霞强撑着。前面席上已不剩多少人,早已散了。
周天家人瞧见她,骂了几句,月妩赶紧叫她过去。
月妩一直看着,见只是骂了几句,并未打人,她放心了,转身去寻温慎。
温慎正在与人说话,不知怎么察觉她过来了的,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即与人道别,朝她走来。
“我知你应当在喜房那边,便未去喊你。”
“夫君真聪明!”她抱住他的胳膊,同他一起跨出门,走入大路。
温慎微微皱眉:“你饮酒了?”
她傻笑着摇头:“并未,那不是酒,一点儿不辣。”
温慎觉得好笑,摸了摸她的脸:“我都闻见了,是梅子酒吧?”
她抽出胳膊,在手心哈了几口气,闻了闻,喃喃自语:“有那样明显吗?”
“有。”温慎将她的手拉回来,挽在胳膊上,“饮了便饮了吧,索性明日休沐,可以多睡一会儿。”
她摇摇晃晃往前走了几天,忽然停下,抬手挡住天上的月光,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天上的月亮好圆啊,你说他们今晚会圆房吗?”
第52章
温慎一脸茫然, 不知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好好走路,莫想些有的没的。”
月妩哼哼两声,又扯到别的事上了:“今日真热闹啊, 还有小芳今日化得妆好好看,饭菜也好吃, 酒也好喝。”
温慎微微敛眉。
今日的确热闹, 莲乡已好久未这样热闹过了。他偏头看向月妩, 心中有些难过,他们成亲时便没有这样热闹。
“要抱吗?”他忽然问。
月妩重重点了两下头,耷拉着脑袋:“抱,要抱, 早走不动了,地在晃。”
他闭了闭眼,微微扬唇,将人打横抱起。
约摸是酒劲儿上来了,月妩咿咿呀呀抓住他的衣领, 不知在说些什么。
“是不是很羡慕?”他喃喃一句。
月妩并未听见, 还在自己嘀嘀咕咕。
温慎叹了口气,未再说话, 一路将她抱回炕上, 她自个儿一倒,睡着了。
“小妩?”温慎喊了一声,没见人醒,便去给她脱鞋。谁曾想,她又猛然坐起身, 一脚踢在他下巴上。
他无奈叹息:“又醒了?”
月妩迷迷糊糊的:“你为何蹲在这儿?”
“给你脱鞋。”他晃了晃手上的绣鞋,放在地上, “你若困了便睡吧。”
“不困!”月妩将他整个抱住,“我们还要圆房。”
他微微弯唇:“没有这回事。”
“有!快来!”月妩蹬掉鞋子,往炕上退了退,随手扒下自己的衣裳,扔在一旁,扭了扭身子,“快来呀。”
温慎笑了笑,追过去,给她合上衣衫,轻声哄道:“你喝醉了,快些睡吧。”
“我没醉!”她一袖扫开,“我记得的,今日是他们成亲,好热闹的。”
“嗯,是不是很羡慕?”
她突然睁眼,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嗯,羡慕,他们今晚就要圆房。”
温慎有些哭笑不得,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心中重重叹息一声,他的骄骄没有这样的婚宴。
“骄骄。”他低唤一声,又在她唇上亲了亲,“骄骄。”
他的骄骄没有这样的婚宴。
他闭了闭眼,轻轻叹息一声。
浓烈的酒气喷洒而出,激得月妩皱了皱眉,别开脸,离他远远儿的:“臭。”
“好好,不熏你了。”他弯了弯唇,缓缓往下,吻又落在她脖颈上,手也慢慢朝她腰间去。
不想,月妩闭着眼连连推拒:“不要,好痒。”
他只能作罢,将她放进被子里,出门去吹冷风。
婚宴结束,一连过去好几日,周芳果真没再来学堂了。
往小山坡的路上又只剩下月妩和周天两人,谁都没太多心思往下学了。
“要不我们去冯家找她?”周天提议。
“可是冯夫人会不会觉得我们不务正业,把她带坏了?”月妩有一下没一下拔掉跟前的野草,那一块儿地要被她薅秃了。
周天扔了她手中的野草,牵着她的手腕跑:“可夫子的相公可是温秀才,谁敢说你会带坏人?”
“唉唉!等等等等!我的羊!羊!”
两人带着一只羊在冯家门口鬼鬼祟祟半晌,没议论出来该如何上前敲门,羊已有些不耐烦了,咩了两声,惊扰了里头的人。
“什么人?!”侍女从里头走出来。
周天连忙推了推月妩,月妩一本正经的模样走了出去。
侍女见是她,脸上立即露了笑:“原来是温夫人,是来寻我家少夫人的吗?快些进来。”
月妩清了清嗓子,双手背在身后,正经道:“正是正是。”
踏进院子,走了好一段儿,她才想起身后跟着的羊,又问:“不知我这羊?”
“您拴在院子就便好,无碍的。”侍女热情上前,帮她把羊拴好。
她道了声谢,跟着到了周芳他们的卧室。
周芳正在对镜梳妆,见他们来,惊喜起身迎了出来:“你们怎么来了?”
“夫子她想你了,就来看看。”周天笑嘻嘻的。
“明明你也说要来的。”月妩嘟囔一句,进门坐下,好奇环视一圈,接过侍女呈来的茶水,抿了一小口,“冯苑不在家吗?”
“早起便去县城去了,那边的铺子出了些事,要他出面解决。”
月妩点了点头,放下茶杯,手肘往圆桌上一搁,神秘兮兮道:“你……”
话未说完,她瞥一眼竖着耳朵的周天,朝人摆摆手:“你去玩一会儿去,我和你师姐有体己话要说。”
周天瞪大了眼:“有什么话是我听不得的?”
月妩轻轻推了推她:“快去快去,等会儿我来寻你。”
她垂着头闷闷不乐地走了。
月妩仰着脖子往外
看了几眼,确定人真走了,才拉着周芳小声问:“你和冯苑圆房没?”
周芳脸一红,又觉得她是夫子,便轻轻应了一声。
她撑着下巴,望着房梁,若有所思一会儿,又突然发问:“疼吗?”
周芳脸彻底红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月妩拍了拍她的肩,老神在在:“欸,我是过来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周芳犹豫一瞬,犹犹豫豫开口,“初时是有些疼,但后来便好了,我未伤着,夫子莫担心。”
月妩眉头一皱,心道怪了,那为何温慎总不肯?她又问:“那他会故意忍着吗?”
“什么?”
“就是、就是……就是不碰你,你们日日都来吗?”
周芳这下反应过来了,原不是来给自己传授经验的,而是来取经的。她没那么臊了,笑道:“都成亲了,为何不碰?况且男子不都是很热衷于此事?”
“你们日日都来?”
“嗯。”周芳还是不太好意思说出实情,又怕自己说了什么,影响到她与温慎的关系,“许是刚成亲,还新鲜着,再过段时日恐怕便不会如此了。”
她一听这话,心中更堵得慌了,只叮嘱了一句注意身子,便回家找温慎麻烦去了,连继续学认字的话都忘了提。
夜里,灯都吹了,她猛然坐起身,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新鲜了?”
温慎的睡意被吵没了,也坐起身:“这话从何说起?”
月妩瞅他一眼,躺回去,不说话了。
他却睡不着了,将人搂回来,轻声哄着:“你若不说清楚,我如何能明白?”
“我今日都问过小芳了,她说了,根本没什么影响,也没伤着!你就是不愿意碰我!”月妩狠狠推开他。
“原来是为这事。”他吐出一口浊气,“你若是想要了,我用口,好不好?”
“才不要你!”月妩气得转过身去。
温慎抿了抿,没再说话,只松松抱着她。
天逐渐冷了,也不用抱,到了半夜月妩自然会滚过去黏着他,怎么也躲不开。
他看着熟睡的人,心中颇为无奈。
说着不要孩子,可若同房如何可能没有孩子,她又还这样小。
正如温慎所料,一个月后,周芳有了身孕。
上回月妩去过冯家,后又去了一次,早已说好以后还是要一起认字,谁知周芳却有了孩子,三人又要散伙了。
周芳看月妩一脸愁苦的模样,实在有些不忍心:“夫子不如在这儿教我们吧,也省得雨水多时还要找地方躲雨。”
“冯苑不会不满意吗?”月妩问。
“他有何可不满意的?况且他有钱,以后咱们都不用在地上练字儿,让他出钱买笔墨纸砚来,咱们也好练练字,不然写出来的跟狗爬一样,多难看。”
月妩略微思索一番,觉得很是有道理:“行!那我们就来你这儿!”
“那我今晚便叫他去准备笔墨纸砚。”
“行,也不用太好的,能写字儿就成。”月妩想了想,又道,“小天的时间最不方便,我们还是照着她的来。我早起在义学等她,和她一同再来寻你。”
两人都没意见,此事拍板定下,只是周芳还有担忧:“我才怀孕不久,不好对外说,免得有了什么闪失,还请夫子和师妹勿要告诉别人。”
月妩连连应声,转头便与温慎说了。
“小芳她怀孕了。”
“哦?是吗?”温慎举着书册,眼未从上面挪开。
“你看着我呀。”月妩夺了他的书册,强行将他的脑袋掰过来,“她才成亲一个多月就有身孕了!”
他无奈:“不是说不想要孩子吗?”
月妩撇着嘴,搡他一下:“我说的不是这个,人家成亲一个月就有孩子了,而我们成亲这样久还未圆房,你觉得这像话吗?”
他闷笑出声:“旁人是旁人,我们是我们,不必要与人相比。”
月妩没好气看他一眼:“去抱柴烧炕,冷死了。”
“莫生气了,我这就去。”
门响了,人出去了。
月妩往外瞟了一眼,偷偷摸摸拿出那包尘封已久的香料,往炕洞里一扔,装模作样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
温慎进门,才看她一眼,便觉得她定是又做了什么坏事,但环顾一圈也没瞧出什么不对劲来。
他往炕洞里添了些柴火,察觉月妩在看他,手一顿,又拿着木屑点燃,关上炕洞,走过去。
“走吧,去沐浴。”月妩收回眼神,往隔间里走。
“昨日不是刚沐浴过?”他觉得奇怪。
月妩转过身,抬了抬眼:“昨日沐浴过今日就不用沐浴了吗?你不爱干净。”
他彻底没话说了,只能随她去,安静去隔间里烧上水,出门坐着:“水还要一会儿才烧开,先来看一会儿书。”
月妩抿着唇偷笑,坐去他身旁。
他心中越发觉得怪了:“你做何坏事了?”
“没!”月妩仰起脸,将书册翻开,摆在他跟前,“看书。”
“你啊你。”他叹息一声,正要翻开书册时,忽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你在家中点香了?”
月妩嗅了嗅,佯装茫然道:“没啊,没什么气味呀。”
“许是我闻错了。”温慎皱了皱眉,没有多想。
很快,隔间里的水烧好了,他添好了水,喊人来沐浴:“你洗吧,你洗完我再洗。”
说罢,他要走,却被抓住了手腕:“一起洗。”
“天冷,这样容易着凉。”
“我就要一起洗。”月妩直接上手解了他的腰带。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他算是怕了,夺回衣领,“你脱你的,我自己来便好。”
月妩轻哼一声,快速脱完,踩进水中等着。
温慎不好出尔反尔,随后也进去。
和从前不一样,月妩未过来抱住闹他,他总觉得不对劲,可又猜不出是哪儿不对劲,匆匆起身,借口先一步离开。
今夜的炕似乎烧得格外的热,他喝了两杯冷茶后,心中的躁动仍未消减,月妩也还未从隔间里出来。
他掀了掀衣领,抬步欲往门外去吹冷风,朝里说一声:“小妩,我出去走走,你早些从浴桶里出来,水要冷了。”
“慢着!”
第53章
隔间传来哗啦一声水响, 月妩裹着长巾走出来。
那长巾太短,顾得了上面顾不了下面,顾得了下面顾不了上面, 看得温慎有些眼热,转身便要去推门:“我出去走走, 一会儿便回来。”
“这样晚了, 你去哪儿?”月妩快步上前, 背手挡在门后,长巾从她肩头滑落,露出雪白半软。
温慎眉心紧锁,往后退了几步, 背过身去:“擦干了去炕上待着,这里不冷吗?”
“那你穿着中衣站在这儿不冷吗?”月妩从身后抱住他,湿漉漉的手臂将他的衣衫沾湿,“你也去炕上待着。”
他呼吸有些乱了,胡乱应了一声, 往炕那儿走, 脚步也凌乱着,往炕上一坐, 抬手摸了摸额上的汗, 心中更加怀疑。
“你给我擦。”月妩走去他跟前,扯下身上的长巾,递给他。
他拿着长巾,手指颤动几下,拧眉将她身上的水珠擦干, 又拿来小衣给她穿上:“睡吧。”
话音刚落,月妩靠了过来, 缓缓将他推倒,坐在他腰上,晃了晃。
“做……”他闷哼一声,“做什么?”
月妩并不说话,只看着他笑,解了他的中衣,双手在他胸膛上抚摸。
他一把抓住那软若无骨的手,低声斥道:“莫闹了。”
月妩没听见似的,反握住他的手腕,引至身前,俯下身去,轻轻在他唇上贴了一下。
如同羽毛轻扫一般,酥酥麻麻,转瞬即逝,他还未来及闭眼享受,便消失不见了。
他盯着那双会勾人的双眸,轻轻喘息两声,没忍住扣住她的后颈,搂住她的腰,翻身而上,重重吻下去。
“小妩,小妩……”他的手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乱摸一通。
月妩亦不知该往哪儿放,她还没见过这样的温慎,心中一时有些紧张,连呼吸都不会了。
但温慎适应得很快,没一会儿手便又伸了出去,轻轻揉了揉,将她往炕中间放了放,直起身解自己的衣裳。
月妩承认,看见那个大家伙抵过来时,是有些害怕的,但她屏住了呼吸,没有拒绝,甚至还抬了抬腿,试着配合。
下一刻,她痛呼出声,下意识抓住温慎布满青筋的手臂:“疼疼疼!”
温慎如梦初醒,恍然顿住,眼前逐渐清晰,又闻见了那股香味:“什么气味?”
月妩眨了眨眼中的泪:“嫂子给的香料。”
温慎直觉不对:“做何用的?”
月妩咽了口唾液,心虚回答:“助兴……”
“你!”温慎气得扶额,“你点在哪儿了?!”
“炕、炕、炕里……”月妩眼睫飞速扇动,话都说不清了。
温慎要被气死了,再不想管她。
“疼!!”月妩整个身子都扬起来,唇色白得可怕。
“受着!”温慎毫不留情地拍了她一下,一点儿没停。
她眼泪立即迸了出来,哭天喊地:“疼疼疼,温慎疼,弄疼了……”
温慎别开眼继续。
“不言、不言,夫君,疼,疼……”
他不忍心了,不敢再动了,捧着她的脸给她抹眼泪:“真疼得这样厉害?”
月妩抹了把泪,咧着嘴笑:“也没那么疼,谁让你打我的。”
温慎气极反笑:“没那样疼就忍着,不许叫了!”
月妩这回是真哭了,一开始是嚎啕大哭,后来变成哼哼唧唧抽抽搭搭地呜咽。
扭也扭不动,挣也挣不脱,被托住了,半点儿也动弹不了。
没过多久,她开始迷糊了,双眸微微眯着,哼哼个不停:“嗯……没那样疼,你骗我,根本就不会有事。”
温慎看着她,没什么心思用来说话。
“不言、不言,好喜欢,好喜欢不言……”她伸着手去摸他的脸。
气消得差不多了,温慎垂首,将脸放在她手心里,哑着嗓子着回应:“这回可满意了?”
“满意满意,你快点儿呀……”
温慎弯了弯唇,直起身来。
直至最后,他猝不及防撤开,月妩还抓住他的手不肯罢休:“你为何走了?继续呀。”
他咬紧牙关弄在外面,去端了水来,给她喂了一些。
“不来了吗?”月妩喝完水,将杯子递还。
温慎瞥她一眼,放下水杯,俯身而下:“自己点的香自己受着,一会儿莫要喊不要。”
她哼了一声,显然不将这话放在眼里。
温慎哼笑一声,懒得与她辩驳,只身体力行让她知错。
蜡烛燃了一夜,天蒙蒙凉时,啪得一声灭了,只留一缕残烟。
月妩趴在炕边,连连喘息,干涸的嗓子偶尔高呼一声,而后又安静下来,双臂无力垂落,摇摇晃晃。
“知错了吗?”
她仰头高呼一声,又摔回去,哼哼唧唧几声,瘪着嘴点了点头。
温慎在她后背上吻了一下,起身抽离,穿好衣裳去隔间打水。
“你、你去哪儿?”月妩哑着嗓子问。
“端水。”他解释一句,端了水来,将她抱过来,拿着帕子给她清洗。
月妩这才察觉出疼来,眼中又有了泪意。
温慎在她眼上亲了亲,轻声哄:“洗一洗,擦些药膏便好了,莫哭了。”已哭了一夜了,再这么哭下去,眼睛哭坏了可如何是好?
“好像破了,好疼……”
“摸些药睡一觉便好了。”温慎拿来药膏,挖出小坨,轻轻摸上去,“是不是冰冰凉凉的?”
月妩点点头,神色依旧委屈:“多抹一些。”
温慎在上头涂了厚厚一层,才将药罐子放下,抱她去炕上干净的那边:“睡吧。我待会儿做好饭放在炕上,你醒了再吃也是热的。”
“好。”她往杯子里钻了钻。
温慎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等着她睡着,才起身离开。
他也一宿没睡,这会儿也有些恍惚,用冷水洗了把脸,稍微清醒些后,收拾齐整往学堂里去。
讲学至晌午,周天在外面探头探脑。
恰逢休息,他直接将人叫进学室之中,问:“是来寻小妩的吗?”
周天愣头愣脑连连答是:“小妩夫子今日为何没来?”
他被这个称呼逗笑,眼中不自觉带了些笑意:“她今日身子不适,在家中休息,明日便能来了。”
“那我去瞧瞧她。”周天往外指了指。
“不必。”温慎连忙拒绝,“她这会儿还在睡着,你去了也没人开门。你今日便将前两日学的课业温习一遍,明日她会来检查。”
周天点点头,道了声谢,一溜烟儿跑远了。
温慎坐在蒲团上,心中琢磨了一遍方才的称谓,还是觉得好笑,忍不住扬起唇。
中午下学回家,炕上的人还未醒,饭菜也未动过。
他将剩饭端走,又煮了新的,重新放回炕上。
下午回来时,人终于醒了,一推门,就见靠坐在墙边吃饭。
“可好些了?”他走过去,坐在她身旁。
她脸色微红,垂眸点头。
“该煮晚饭了,少吃些剩的,垫垫就行了。”温慎将她凌乱的发略微整理一遍,“烧上水,待会儿去沐浴,沐浴完再抹一遍药膏。”
“嗯。”月妩放下碗筷,埋进他怀里。
他搂住她的腰,在她背上抚了抚,轻声道:“以后万不可以这样胡来了,容易伤着。”
“嗯。”月妩不会说话了。
“你要躺一会儿还是要起来走走?”
“我想和你一起去煮饭。”
温慎弯着唇,将她抱起来,拿来干净的衣裳。
昨夜荒唐过后,她什么也未穿,此刻就光着站在炕上,从脖颈处到腰间全是暧昧的痕迹。
温慎皱了皱眉,轻轻摸了摸那些痕迹:“疼不疼?”
她摇了摇头:“不疼。”
“穿衣裳吧。”温慎给她穿好衣裳,掐着她的腰,抱她下地,牵着她往门外去,“可还能走路?”
她抿着唇,点了点头:“步子迈小一些就行。”
温慎微微颔首,放慢了脚步:“今日你那个学生来寻你了,还说要来家中看望你。”
“啊?”月妩一惊。
温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我拦住了,未叫她来,打发她回去温习课业了,你明日记得去检查。”
她松了口气,家里乱成那个样子,如何能让人来看,更何况,她自己也乱着。
秋末冬初,天黑得早,她搬了个小凳,坐在檐下看着月亮,剥着豆子,忽而道:“你是不是一整日没睡了?”
“课间小憩了会儿。”温慎盛出锅里的菜。
月妩点了点头:“那早些休息,我不闹你了。”
温慎轻笑:“不疼了?来吃饭吧。”
“我觉得没那么疼了。”她抱着豆子进屋,放下簸箕,坐在桌旁,端了碗扒拉两口,边咀嚼边道,“明日就可以了。明日我不疼了,你也休息好了。”
温慎坐在她身旁,小声打趣:“为何总这样想?”
她脑袋一歪,靠在他肩上:“因为想和你更亲近一点儿。”
温慎微微一怔,在她发顶上亲了亲,往她碗里夹了菜,没再拒绝:“等你不疼了再弄。今早我都看过了,红肿得厉害,这两日便消停消停。”
她连连点头:“那等我好了,你不能又借口不要。”
温慎稍稍垂眸,在她耳旁悄声道:“放心,我比你想。”
第54章
月妩不说话, 抿着唇笑。
温慎在她酒窝上亲了一下,轻声道:“吃饭吧,吃完沐浴完早些休息。”
她笑着, 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一夜过去,第二日起时, 果真不疼了, 她又能跑能跳了, 牵着小羊和温慎一同往学堂里去。
“那我们今晚……”
“嘘——”温慎忙拦住她,“晚上回去再说,莫要在外头说这个。”
“那你答应我了?”
温慎哪儿敢不从:“答应了答应了,我要进屋了, 你自己在外面玩儿。”
“好!”她牵着羊跳着走了。
自从将学习的地方改到冯家后,她就没法边放羊边讲学了,因而得一早先将羊喂饱,而后才去冯家。
溜达一圈儿,周天来了, 朝她跑来, 气喘吁吁:“夫子!夫子!我听温秀才说你病了,今日可好了?”
“也不是生病, 总之就是不太舒服, 睡一觉便好了。”
“噢噢,怪不得昨日我与师姐提起时,她也说应当没事,叫我莫担心。”
月妩一僵,脸色涨红, 急忙用手扇了扇风:“噢噢噢,那她还挺聪明。”
周天未察出什么不对来, 挽着她的胳膊往前走:“没事就好,我昨日和师姐温习了新课,还巩固了旧课,就等夫子来检查呢!”
“好好,等我检查了,我们便学下一课。”
学认字起步很难,才开始那会儿一天只能学一个字,到现在一天能学三四个,不仅能认还能写,进展飞快。
月妩一算,按照这个进展,不过多久,她们就能学论语了,心中还是颇为自得的。
冯苑为她们能更好的学习,还专门设了间光线好的屋子,让她们用来传道授业。
她们俩到时,周芳已在室内等着了。
“我就说夫子没事,师妹还不信。”她笑着迎出来。
月妩急忙扶住她:“你有身孕了,还是当心些吧。”
她引她们进门,解释几句:“倒没发现什么不适,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夫子不必担心。夫子快来看我们昨日写的字,看看是哪里不对,才写得这样难看。”
月妩见她面色红润,不像有事,也就将心放了回去,严肃认真去看她们昨日的成果。
检查过昨日课业,学过今日课业,便不往下学了,周芳拿出绣盘来,教周天刺绣,免得她回去没个说法,又要挨骂。
月妩一开始只是在一旁看着,但见她俩人绣得如此起劲儿,也忍不住上手试了试。
然而那针线到了她手中便不听话了,连穿针引线她都尝试了一个下午才成功。
待她穿好,周天也该回家了。她叫周芳收好那根她穿上的,说是明日她要学别的,便随周天一同回家了。
行至一半,刚好在岔路口遇到温慎,与周天道了别,她兴奋牵着羊跑过去,自己就将今日做了什么给交待了。
“温慎温慎,我今天和她们学了穿线,以后我可以给你做衣裳!”
“你有个心便好。”温慎笑着同她并肩而行。
她撇开这个话题,亮晶晶的眸子转了转,小声催促:“快点儿回去吃饭,吃完饭还有正事儿要做呢。”
温慎拿她没辙,只叹息一声,加快了些脚步。
夜里,一洗漱完,她连个招呼也没打,就扑了过去,三下两下将温慎的上衫给解了。
“我自己来。”温慎按住她的手,放下书册,慢条斯理解了衣裳,俯身而上,在她嘴角啄吻,手先去探路。
她扭了扭,哼哼两声,抬着水光潋滟的眸子,问:“你不来吗?”
温慎弯了弯唇:“要等这处没那样干燥了才能进去,否则会弄疼你。”
“你为何会知晓?你偷偷看小册子学习了?”
“嗯。”
“我也要看!”上回就给看了两页便收走了,里面到底写了什么,她都还不知晓呢。
小册子就放在炕头的架子上,温慎手一伸就拿过来了,递给她。
她举着小册子边享受着边往后看,还不许温慎太快,影响她研究了。
往后翻了好几页,她指着册子道:“我要这样。”
温慎喉头滚动一下,擦了擦手指,往后退了退,躺在炕上,牵她过来:“上来吧。”
她立即扔了小册子,跨过去,扭着腰慢慢坐下,而后往前一扑,整个人都扑去温慎怀里,不忘摇晃。
隔得这样近,她能清晰听到温慎粗重的呼吸声,心中满意极了,摇得更加欢快,要他就这样沦陷进去。
但先沦陷的似乎是她自己。
她很快就头脑发昏,哼哼唧唧不断,不停催促:“快呀,快一些呀!”
温慎实在受不住,沉声解释:“我快到了,快些下来,莫弄进去了,会有身孕的。”
月妩这才不情不愿松开,几乎是同时,温慎搂住她的腰将她往前抱了抱,弄脏了她的后背。
“好了,去擦一擦。”温慎暗自喘息几声,抱着她要起来。
“不要,我还没好呢。”她瘪着嘴,委屈得不行,“方才我都快好了,你非要我起来。”
温慎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亲:“擦一擦再继续。”
她满意了,终于肯让开一些,让温慎拿帕子将她后背上的污浊全都擦净。
“好了,还要我躺着吗?”温慎放好帕子,笑着看她。
她脸色微红,搡了搡他:“你坐着靠在墙上。”
温慎如她所言规矩坐好,看着她自己在那儿磨磨蹭蹭,也不催促,只等她坐好后,将她往怀里搂了搂,稍稍动了动。
“不要动!”她按住他的肩,“我要自己来。”
温慎双手搂住她,哑声道:“好,我不动。”
她头靠在他肩上,紧紧抱住他的肩,摇来晃去,一声声唤他:“温慎、温慎,好喜欢这样……”
温慎的魂儿要被她喊出来了,再忍不住,紧紧掐住她,立即反客为主。
她尖叫好几声,窝在他怀里,折腾不起来了。
温慎将她往褥子里放了放,起身去拿帕子和药膏。
“疼不疼?”他看了一眼,往上抹了些药。
“不疼。”月妩摇了摇头,蔫蔫儿的,“就是有些累。”
温慎闷笑:“我还当你有多厉害呢。”
月妩掀眼,轻飘飘瞅他,沙哑着嗓子:“我休息一会儿还能再来。”
他收拾妥当,吹了灯,钻进被子搂住她:“今日便罢了,已不早了,明日再说。”
月妩记住了这话,第二日准时来索取。
温慎也不想日日如此的,偏偏月妩只要对他眨眨眼勾勾手指,他便受不了了,自愿上了钩。
整个十月,外面的绿叶慢慢掉光了,他们都没休息过一天,有时中午回来吃饭那一小会儿,月妩也要来勾他一下。
十一月过半,月妩的小日子还未到,他心中大概是有数了。
可当事人还什么都不知晓,坐在厨房檐下摆弄腌菜坛子,听闻是从冯夫人那儿学来的腌菜法子,口感比普通的要更好。
“先放菜叶子,然后……”月妩翻出抄写的方子,对着方子一步步来。
温慎见她弄得差不多了,才走过去与她说话:“这两日先不来了。”
她神色一凛,抬眸看他:“为何?”
温慎也不太确定她是否有孕了,只是个推测。他未曾弄进去过一次,且月妩小日子本就是不准的。他道:“你就当是我不行了。”
月妩腾一下站起来,带着小木凳一响。她走过来,一脸紧张:“我把你弄坏了?”
温慎忍不住笑出声:“并未。”
“那你为何说那样的话。”月妩瞪他一眼,又坐回去。
“只是觉得日日这样不太好。”他未敢言明是怀孕的事儿,他不确认是不是。若不是,往后只怕她更为肆无忌惮,一点儿怕的都没有了,“你也总该休息两日。”
月妩将腌菜坛子封上,弯腰就要抱起来。
温慎看得胆战心惊,忙上前拦:“我来我来!”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月妩拍了拍手的灰,跟在他身后,“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新鲜了?”
“你这到底是从哪儿听来的话,还未曾与我说过。”他将坛子放好,擦了擦手。
月妩瞥他一眼,如实言:“是小芳说的。她说男子就是这样,刚成亲那几日新
鲜得很,日日都来,往后觉得不新鲜了,就不愿意了。”
他笑得无奈,上前摸摸她的脸:“人与人也是不同的,不可同一而论,我也并未觉得你有什么不新鲜。”
月妩打量他几眼:“那晚上还要。”
“好、好。”他暗自叹息一声,牵着她出去,“不是要去放羊吗?走吧。”
月妩脸上这才有了笑意,去牵了羊,和他一同出门。
休沐时,温慎的同窗会来寻,晌午不来,下午便会来。他们若是不早些出去逛,等人来了,温慎就要被缠住了。
虽是不知明年的考试是否如期举行,但按理来说就是明年,这群读书人心中更是焦急,只拿温慎当救命浮木,一个问题要问三遍。
果不其然,刚吃过午饭,那群人便成群结队来了,一起挤进正屋里,围在温慎身旁叽叽喳喳个不停,直到日暮时分才走,留下了些礼品。
月妩看着桌上的锦盒,心中还是不爽快:“天都黑了,今晚还能不能行了。”
第55章
“能行能行, 饭很快就好了,你中午做的丸子不是还没吃完?热热就行了,莫生气了。”温慎牵着她往厨房去。
她从身后紧紧抱住他, 有些恼道:“你是我的,谁也不许和我抢!”
“没人与你抢, 早些吃饭早些洗漱, 一会儿要是闹晚了, 明日起不来,你又要在学生跟前丢人了。”温慎轻轻晃了晃她,“去吧,去洗米, 用温水洗。”
她垂着头去洗米了,看着还不是很开心。
温慎看她一眼:“很快便要休年假了,到时应当无人来打扰,你就算是白日里要胡闹,我也应你, 莫不开心了。”
下一刻, 她头一抬,扬起一张笑脸, 跑过去在他脸上啵啵啵好几下。
其实她有时也没有多想, 可温慎总拒绝她,她便来劲了,非要和他反着来。
况且她也很喜欢和温慎挨在一起,她很喜欢听温慎低沉的呼吸,还喜欢温慎眼里只有她。
烛灯并未吹灭, 只盖了个竹罩子,让火光暗了一些。
她捧着温慎的脸, 笑着看他:“你快点儿呀。”
温慎不敢快一点,也不敢重一点,怕她真有身孕,伤着她了,只慢慢悠悠的:“这样不舒服吗?”
“嗯……”她哼哼个不停,嗓音里带着点儿哭腔,“可这样不行呀。”
温慎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直起身,一只手将她微微托起,另一只手也用上,又问:“这样呢?”
她答不了话了,无意识抓住他的胳膊,窝在他怀里,只剩急急呼吸声。
温慎见她不行了,立即撤离了。
蜡烛上的灯罩又被取下,放在一旁。
月妩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不再来了吗?”以前都会再来的。
“不累吗?”
“不累。”
温慎笑着在她眼皮上亲了一下:“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说不累。早些睡,明日再折腾,我又不会跑。”
“嗯,那你抱着我睡。”她翻了个身,枕在他胸膛上,“你抱着我睡,我才能睡着。”
“抱着呢,一直在抱着。”温慎将人往上搂了搂,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没再说话,等她睡着。
天气逐渐转冷,早起地上都结了霜,走一下滑一下。
温慎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样子,实在放心不下,叮嘱她一遍,又叮嘱她学生一遍,让人看着,不许她跑来跑去。
周天也懂事,硬生生将她给拉住了,没许她乱跑乱蹦半分。
到了冯家,照旧认字学习,学完课业学女工。
经过刻苦练习,月妩已能拿着针线在布上缝出点儿痕迹来了。
但她绣得不好,歪歪扭扭的,总成不了个样子。倒是她给周芳她们画的花样子,被她们俩绣得极好,她只有在一旁羡慕的份儿。
“我决定了!”她忽然开口,将那俩人惊得一颤。
“决定啥了。”周天皱着脸。
她笑眯眯道:“温慎要过生辰了,我要绣一个手帕给他!”
周天看她一眼,忍不住调侃:“帕子可是要用来擦脸擦嘴的,那上头的绣花可不能刮脸。”
她被噎住,撇了撇嘴:“那绣一个香囊总行吧。”
“其实手帕绣在边上也不碍事的。”周芳笑着安慰。
“算了,还是香囊吧。”她长长叹出一口气,“绣个竹子的,刚好我会画。”
她三五下便画出一丛竹子,好几天后绣出一堆虫子。
“……”她盯着那个香囊,沉默半晌,“要不再重绣一个吧,还有时间。”
重新画完又重新绣,拆拆补补好几回,终于在温慎生日前绣好了那只香囊。她弄了些竹叶竹子,研磨成粉,做成香丸放在里面,打算送给温慎。
可临了,又觉得拿不出手。
“你在哪儿做什么呢?来来回回走了一日了。”温慎看向她。
她磨磨蹭蹭将那个香囊递了出去:“给你的生辰礼,我亲手做的,不太好看,你放炕头挂着,就不要戴出……欸?”
话没说完,温慎就接过香囊,挂在了腰间,笑问:“就因此事郁闷了一整日?”
月妩抿了抿唇,小声嘟囔:“我不是怕你不喜欢吗?”
温慎朝她招招手,牵她至身旁坐下:“这样短的时日里能绣成这样已经很好了,况且我不觉得不好看,也没有不喜欢。”
她抱住他的腰,仰着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小声道:“那你要日日都戴着。”
“好,我会日日都戴着的。”温慎垂首在她唇边亲了一下,“今日可有犯困?”
她打了个哈欠,点点头:“是有些困了,不知如何回事,应当是冬天到了,屋子里暖和了,就想睡觉了。”
“那吃罢饭便去睡吧,早些休息也好。”
她抬眸,可怜兮兮:“可我们好几天没有了。”
温慎摸了摸她鬓边的碎发,柔声道:“莫着急,快休年假了,到时请大夫来看看,这两日先好好休息。”
没说两句,她困得有些睁不开眼了:“我不想吃晚饭了,我想直接去睡觉。”
“你先睡,等饭好了我喊你。”
“好,那亲一下。”她闭着眼,将脸送过去。
温慎在她脸上亲一下,抱她放去炕上,给她盖好被子,又往炕里添了一些柴火,指尖轻轻搭在她的脉搏上。
他自学过一些医理,识得些草药,简单的药方也会配,但摸不准脉,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祟,似乎是摸到了些不寻常。
很快便要腊月,已有月余未见小日子,或许是真的有了。
他收回手,又掖了掖被子,垂眸看着熟睡的人。
若知如此行不通,就不该由着她日日胡来,她还这样小,如何能生养。
温慎心中暗自叹息几声,默默起身。
转眼年假已至,终于不用在日日往学堂里跑,早上也能多睡一会儿。月妩早与学生们说好了,她们也休假,就先不学习了,等过完年再说。
温慎也知晓此事,看她早上没醒,也没喊她,卧在一旁看着她,手轻轻搭在她的小腹上。
她醒来时,先抱住他的手:“你压着我了。”
“不舒服了?”温慎立即抽回手,“今日天好,我们去县城里看看大夫。”
“还好,就是觉着有些重。”她翻了个身,趴在他身上,“现下去吗?可是我好累。”
温慎松松搂着她,闭了闭眼:“那我去请大夫回来。”外面土路难行,本就颠簸得厉害,从前未有身孕时,她都受不了,更莫说现在了。
“不要,你在家陪我,等我哪天好点儿了再去。”
“可一直这样拖着总归是不好。”
月妩鼻子一皱,
眼泪就要往下掉:“可我不想离开你这样久,下回再去好不好?我没觉得不舒服,我想吃萝卜丸子,你给我做。”
温慎忙给她抹眼泪:“好好,今日先不去,等你好一些了再去。外面有日光,要不要出去晒晒?”
“去晒太阳,还要去喂羊。”她眼睛一睁,眼泪又没了,扶着他缓缓起身穿衣裳。
温慎在一旁扶着,给她拿来衣裳,看着她穿好,又扶她下地,慢慢悠悠往外走。
偏屋前的树叶子都凋谢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树枝下就是羊圈,月妩站在圈前给羊喂菜叶子。
将近一年,羊已长大了许多,再牵出去就是羊带着人走。
月妩想出去放羊,温慎没同意。
“可以出去走走,羊关着就行。你不是要吃萝卜丸子吗?正在做了,再等一会儿就好了,莫要乱跑。”
月妩更想吃丸子,放下羊的事,去厨房里帮忙。
没忙多大会儿,她又困了,吃了丸子就去睡了,温慎实在放心不下,去了冯家借大夫。
“这不是要过年了,大夫家中有事,要回去两日。你若是着急,我送你去县城里请大夫来。”冯苑说着要起身。
温慎连忙拒绝:“家中有牛车,去县城倒是方便,若不在便罢了。”
未寻到大夫,他又折返。
月妩还在睡,一直到了晚上才醒,做什么都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明日我们去县城看大夫。”温慎未在与她商量。
“好,明日去。”她坐在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我是不是生什么病了?”
“莫要胡思乱想,明日去看了大夫便知晓了。”
翌日,收拾妥当,温慎正要去套车,院外忽然来人了,他又转头去迎。
他邀人进门:“怎这个时候来了?”
谢溪行没往里走几步便停下:“这一年也没怎么见过,我想着你应当休假了,恰好我那孩子又没那么吵了,便提前邀你去玩。不过,看你架势也是要去县城,刚好,同我一起去便行。”
“原是如此。”温慎叹了口气,“是要去看大夫,小妩她不太舒服。”
谢溪行一凛:“那快些,莫耽搁了。”
温慎点头应是,转身进屋寻人时,才发觉她不知何时又在打瞌睡了。他也未喊,拿了披风将她裹住,打横抱起往外走去。
谢溪行并未多看,只见人好像睡着,问了句:“病得可严重?”
温慎抱人上了车:“一时说不清,待大夫看过再说。”
谢溪行未再多问,只帮着收了收东西,驾车往县城去。
进了城门,未朝谢宅去,直奔向医铺,温慎抱了人下车,径直进门。
医铺大夫见这架势也惊了一瞬,快步过来问诊。
诊过脉,大夫松了口气:“应当是有身孕了,只是月份尚浅,还摸不太出来,莫要惊慌,先吃两副安胎药。”
“多谢。”温慎心中并未轻松。
谢溪行本想道喜,看他这副样子也闭了嘴。
买了药,他又抱人上车,谢溪行也没追问,默默驾车。
第56章
他上车后才见月妩睁着眼, 脸上终于露出些笑意,垂首抵了抵她的额头:“都听见了?”
“嗯。”月妩还有些迷茫,“我怀孕了?”
“嗯, 大夫说日子尚浅,还诊不太出来, 但十有八九是有了。”
月妩抽出手, 放在自己小腹上, 看着他:“在这里?”
他点了点头:“是在这里。”
“喔……”月妩呆呆点头。
“叫你不要胡来……罢了,也不怪你,是我经不住诱惑。”温慎摸了摸她的脸,“有了身孕, 以后万不能再那般了,也不要到处乱跑,不要提重物,也不要出去放羊了。”
她在他手心中蹭了蹭,乖乖点头:“我这些天这样犯困, 是因为他吗?”
“嗯, 大夫说了,过段时日便好了, 不必担心。”
她茫然收回眼, 愣愣看着车窗,还是没法想象自己肚子里突然多了个东西,直到下车还未回神。
惠真在家已备好饭菜了,满院子都是香味儿,马车里都能闻到, 但月妩也只是弯了弯唇,道了句:“有好吃的。”
“是有好吃的, 就等你们来了!”蕙真笑着迎过来,才发觉她面露疲惫之色,忍不住皱了眉,“这是怎么了,怎么连听到吃的都提不起劲儿了?”
温慎小心翼翼将她扶下车,解释一句:“大夫说是有身孕了,身子不大舒服。”
蕙真一愣,喜笑颜开:“那是喜事儿啊,你们一个个的为何都垮着脸?快进屋快进屋,还好今日做的都是清淡的,你应当能吃。”
温慎应一声,扶着月妩进门。
“闻到这些气味可有什么不舒服?”蕙真坐在一旁问。
月妩摇了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能吃得下东西就好。”蕙真往她碗里夹了些菜,又劝温慎,“慎弟莫要担忧了,我也不是这样过来的,现下也不是好好的?你这样担心,小妩她跟着也会紧张,反而不好。”
“我知晓了。”温慎扯了扯嘴角,也往月妩碗里夹了些菜,“吃吧,早上便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定饿了。”
月妩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吃菜。
众人皆屏息看着她,见她只是吃饭吃得比平时慢些,并未犯呕,都放心了一些,各自动筷。
吃罢饭,她和小侄子玩了一会儿,又开始犯困便去睡下了。
温慎则是和谢溪行搬去书房,弄了些下酒小菜对饮。
他也不说话,一个劲儿饮酒。
连喝了好几杯,谢溪行看不下去了,伸手拦他:“只是怀了孕,又不是出什么大事了,你何必这样担心?”
“我本就不愿让她生养,又思及她年岁还小,即便是意外有了孩子,也得是再过两年的事,谁知才不过月余,她便有了身孕。”他夺过酒杯又一饮而尽,“是我不该日日寻欢作乐。”
谢溪行觉得好笑:“这天底下哪个女子不生育?就偏她不能?”
温慎低斥:“旁人如何我不知晓,与我也没有干系,可她是我妻子,我焉能眼睁睁看她出事?”
“可如今不还没到那一步,你何苦杞人忧天?你那乡下是不行,待她临盆之际,你带她来这里住。蕙真是过来人有些经验,当初接生的那个稳婆也是个稳当的,有她们看着总不会有事的。”谢溪行劝慰一番,又夺了他的酒杯,笑道,“我看旁人有喜都是欢天喜地,怎到了你这儿反而这副样子?”
他沉默不语。
“这天底下除了你,还有谁愿意伺候你家那祖宗?你若如此消沉,可就真没人管她了。”谢溪行拍了拍他的肩,“振作些,别自己吓自己。”
温慎未置可否,也未再饮酒,沉默片刻,道:“我有些事儿想问嫂子,当面问又觉不便,我写下来,你帮我去问问,我也好有所准备。”
谢溪行哪儿能不应,当即为他寻来纸笔:“你是怎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你写就是。”
他正了正神色,铺陈纸张,提笔书写。
谢溪行瞥了一眼,忍不住笑:“你这是打算去当妇科圣手?”
他未答话,只接着往下写,写了满满两张纸,才堪堪停笔:“我暂且能想到的只有这些,其它的,往后再补充。”
“行,你先放这儿,等孩子醒了,我便去问,保管每一条都问得清清楚楚。”
“多谢。”温慎脸色稍霁。
谢溪行这会儿敢说笑了:“我从前倒是未想过,温慎会是一个能日日寻欢作乐的人。”
温慎避而不答,他方才是有些心急,又有些喝多了,才会口不择言将私事说出来,这会儿已后悔万分。好在谢溪行并非宋积玉那样的人,他心中才稍感安慰。
“行了,也莫说这些了,明岁说不定便要考试,你来与我温温书。”
温慎自是乐意至极,喝了醒酒汤,与他在书房解了一下午题。
临近日落,刚讲至重点,月妩忽然在门
外唤,他立即放下纸笔,快步走了出去,留谢溪行一人叹气。
“醒了?”他牵着人回到厢房,关上门,摸了摸她的脸,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饿不饿?”
“还好,不是刚吃完午饭吗?”月妩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胸膛上。
他摸了摸她的头:“那我一会儿去与嫂子说一声,叫她晚些备饭。”
月妩应一声,偷偷抬眸看他,被他逮了个正着:“在瞧什么?”
“不言。”月妩笑着看他,摸了摸他的眼睫。
“嗯?”他眨眨眼。
“你是不是很担心我?”
他轻轻应了一声:“是我不好,明知即使不弄在里头也未必没有怀孕的可能,还每日与你欢好。”
“不怪你。”月妩蹭了蹭他的脸,“你早与我说过的,是我自己没当回事,也是我自己每日非要拉着你的。”
“小妩……”他手臂紧了紧,将人按在怀里。
月妩也紧紧抱住他,笑着道:“好神奇,我这里有了个孩子。”
说罢,她又想起什么:“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同房了?”
“是,暂且不能了。”
月妩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可是我想和你亲亲抱抱,还有那样。”
他弯了弯唇:“待孩子生下来再说吧,我已与溪行说好了,到时你来县城里生产,我们提前找好稳婆,还有嫂子在旁边看着,应当没事的。”
“那你呢?你能在旁边守着吗?”
“你想让我在旁边守着,我就在旁边守着。”
“这样就好。”月妩眉眼染上笑意,“要有你在,我才放心。”
温慎握住她的手:“只要你好好的,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她仰着脖子,在他唇上贴了一下:“我感觉还好,不会有什么事的。”
除了时不时犯困,其它的都和以前差不多,能跑能跳,只是温慎不许她跳罢了。
过了年,学堂再开学时,已临近二月。
她小腹已微微凸起一点儿,厚棉袄一穿却是一点儿也看不见,先前时常犯困的毛病也好了不少,精神好了许多。
天还冷着,她坐在义学的小室里,烤着火盆,怀里还揣了个手炉。
没过多久,周天从院门外跑进来,她立即起身去接。刚走快几步,想起肚子里的小东西,又放慢了些。
“夫子!新年好!”周天咧着嘴向她行礼。
“新年好新年好,我在县城里过年,都没去给你拜年。”她上前去扶。
“应当是我给夫子拜年才对,只是我听人说你们去县城了,就没过去。”
她点点头,眉眼弯弯:“我有一件喜事要跟你与小芳说。”
“什么喜事?”周天好奇。
“待会儿就知晓了。”她牵着周芳要走,还未出院门,温慎就追了上来。
温慎本在讲学的,余光瞧见她们要出去,也顾不上那么多,只得暂停追出来叮嘱:“手炉带了没?”
月妩举了举揣着的手。
“路上慢些,走路上干了的地方,不要乱吃东西,不要坐太久,若是要做针线活,也得少做些,不要久盯着针线……”
“好了好了,我知晓了,我会注意的。”
温慎无奈抿了抿唇:“中午我去接你,不要急着跑出来。”
月妩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好,我会在冯家等你,你快去忙吧。”
他将她身上的披风又整理一番,才一步三回头进了学室,目送她离开。
一旁的周天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咋了?”从前也未见这样紧张啊?
月妩拍拍她的手,眨了眨眼:“一会儿你便知晓了。”
冯家,周芳刚诊过脉,见她俩来,立即起身要接,身旁的丫鬟按住了她,代为迎接。
其实也不用人来接,周天和月妩自个儿就大大方方进去了。
周天往椅上一坐,耸了耸肩:“夫子说有喜事,但一路都不肯说,非要到你这儿了一起说。”
周芳笑问:“不知是有何喜事?”
月妩微微挺了挺小腹,双手摸着自己的肚子,笑得灿然:“我有孩子了!”
“啊?”周天噌一下起身,朝她走来,左看右看,“挂不得温秀才这样紧张,叮嘱了好些话。”
周芳来不及跟她们说什么,忙叫来丫鬟,急声吩咐:“大夫还未走远,快将人请回来,给夫子也请个脉。”
丫鬟笑着应是,转身跑了出去。
周芳这才看向两人:“怪不得过年前冯苑说温秀才来寻过他,问他寻大夫。我当时还说过他,既是温秀才来寻,定是有夫子有关,怎的不问个清楚?好在是喜事。”
“不碍事的不碍事的。”月妩连连摆手,“那会儿总犯困,想必温慎是太着急了才来你们这儿,后来去医铺里看过,大夫说并未有大碍。”
“无碍便是再好不过的。大夫回来了,快,让大夫给夫子再诊诊。”
老大夫提着药箱进来,丫鬟搬了小凳来,又在月妩腕上隔了手帕,才叫大夫来看。
屋子里的人都屏气凝神,盯着老大夫的手指看,周天更是蹲在月妩腿边,大气都不敢喘,看着大夫手抬起,便迫不及待问:“如何?”
老大夫脸上带着一点儿笑:“没什么问题,这孩子安稳得很。”
“如此甚好。”周芳也笑开,朝丫鬟使了个眼色,“翠儿,送大夫出门。”
周天和月妩对此一无所知,周天还蹲在那儿盯着月妩的小腹看:“也没见什么不同啊?”
“夫子比我还晚一个月,我都还未怎样显怀,夫子当然看着没什么不同了。快,快来这边坐。”周芳拉了凳子,邀人过来,“过年无事可干,又不能乱跑,我和小天将后面的课业都自学过了,还请夫子来检查呢!”
月妩随即严肃起来,坐在条案前,仔细检查她们两人的情况。
确如周芳所言,后面的知识她们都自学过了,前面的也都温习过,除了偶尔几处小错误外,并未见有大问题。
月妩将书本一合:“那过段时日,我们开始学论语吧!”
周芳周天都兴奋得不行:“认了那样久的字,终于可以看看完整的书册了!”
“我先回去准备准备,咱们下旬开始学。”
她的确学过论语,但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儿了,况且学的时候也是囫囵吞枣,她怕误人子弟,还是决定要先请教请教温慎。
只是冬日还未完全过去,天黑得依旧早,稍暗一些后,温慎便不肯给她讲了,催促她早些休息,她也就只好作罢。
刚躺下不久,外面就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躺在炕上,掀起衣裳,露出微微凸起的小腹,就着烛火仔细研究:“温慎,你看看,是不是变大了一些。”
温慎刚洗漱完,擦了水,上了炕,给她盖上被子:“莫露在外头,当心着凉。”
“你不想看看吗?这可是你的孩子。”她有些委屈。
“我想看也不能不顾你的身子啊。”温慎放缓了语气,躺进被子里,暖了暖手心,轻轻在她小腹上摸了摸,“是比先前大了一些。”
她哼哼两声,翻了身,侧卧躺在他怀里:“你搂着我睡,搂紧一点儿。”
“好好,我搂着你。”温慎掌着她的脑袋,用下巴在她发顶上蹭了蹭,“课业上的事儿不要太操心了,等生完孩子,恢复好了,你想怎样便怎样,我绝不约束着你。”
她点了点头,迷迷糊糊应了几声,第二天依旧想怎样就怎样。
第57章
温慎实在拿她没办法, 只能叮嘱周天,让周天看着她些,莫叫她太过劳累。
她也未感觉累, 每日还挺开心的,除了休沐时, 大多在外面玩, 或是在冯家给学生们讲课。
唯独让她不满意的是, 温慎那些同窗太没有眼力劲儿,明明知晓自己有身孕了,休沐时还来找他讲题,她躺在偏屋里都能听见正屋里的说笑声。
“你们听说没, 大公主当街纵马,已被关起来了!”
“江陵距京城这样远,我们如何能听说?
不过大公主都被关起来了,恐怕七皇子的事儿是没有定论了。”
“你这消息也忒落后了,现下大公主恐怕已被放出来了。”
“此话从何说来?”
“我父亲有同窗好友在京为官, 早传来消息, 圣上那几日已快昏睡不醒,一听闻大公主被关, 立即气得清醒过来, 问罪了一众官员。他们相互推诿,到最后也未弄清到底是哪个部门敢定公主罪的。圣上恼了,将有干人等全都罚了个遍,二皇子三皇子也跟着挨了一顿骂,说是不敬长姐, 罔顾人伦……”
“圣上偏宠大公主已到了如此地步?”
“诶诶,都小声些, 我听闻他们私下议论,说若非大公主为女儿身,否则这皇位传给她也犹未可知啊……”
月妩眉心紧皱,脑中一片混乱。
温慎一进门,见她愁眉不展,快步走过来,低声安抚:“可是吵着你了?我一会儿便打发他们走,与他们说清楚,叫他们下旬莫再来了。”
她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闹了一下午,那些人终于走了,她缓缓起身,坐去院子里晒太阳。
温慎在厨房里做饭,不知做的是什么,还挺香的。
她循着香味儿进门,看到一锅菌子,眼睛都亮了:“熟了吗?我想尝一个。”
“快好了,再等一会儿。”
她走过去,抱住温慎的胳膊,枕在他臂膀上。
那只手正好握着锅铲,不好翻动了,温慎只能换一只手。
翻滚几下,锅里冒出热气,温慎拿来盘子要盛起来:“好了,能吃了。”
“先喂我一个,我帮你尝尝咸淡。”
温慎笑着放下盘子,从锅里夹出一片,用手接着,吹了吹,喂给她:“当心烫。”
她也笑着吹了吹,叼进口中,边哈气边扇风。
“烫便吐出来。”温慎连忙叮嘱。
“还好还好。”她笑着咀嚼完,咽进喉咙中。
“淡不淡?”
月妩摇头:“不淡,好吃,我还想吃一个!”
温慎已拿着盘子盛起来了:“盛起来端去桌上吃,我再炒个鸡蛋,你先吃就是。”
“不要,我要等你一起吃。”月妩跟着盘子去桌边坐下,拿了筷子,忍不住夹了一片,“不过我可以先尝几个。”
温慎轻笑出声:“你想尝几个就尝几个。”
没多久,剩下的那个菜也做好了,温慎端来也坐下,她才捧起碗小口吃饭。
天气好,这会儿还没黑,远处挂着晚霞,红彤彤的一片,映得院子里也泛红,像是铺了一层红色的薄纱。
月妩边吃饭边看向窗外,忽然道:“我想喝鸡汤。”
温慎头也没抬,只道:“明日杀了煮。”
“我还想吃羊。”
养的那只羊是能吃了,过年没来得及杀而已。
“那明日顺带也将羊宰了,等你生产完,再买一只小的回来,你还是能天天出去放羊玩。”
“算了吧,明日先吃鸡,羊等生完孩子再杀吧。”
温慎微微点头:“也行,羊膻味重,你闻见了恐怕会不舒服,还是等生产再说。”
月妩也觉得有道理,没再提起。
吃罢饭,她伸了个懒腰,帮着把碗收进锅里,就坐在一旁等着,待温慎收拾完,和他一同回到偏屋。
“你可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了吗?”温慎与她闲聊。
她打了个哈欠,坐去炕上,摸了摸小腹,反问:“你觉得呢?”
“你还记得初见时,你以为我名中的慎字是谌,此字也作谌,刚好与你姓氏同音,我以为这个名字便很好。”
月妩一愣,喃喃道:“的确挺好。”
温慎莞尔:“那不如便叫这个。谌,诚谛也,表意忠诚,寓意也好。”
月妩慢慢躺进被子里,应了一声:“好,那便取这个。”
温慎见她兴致不高,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脉,轻声询问:“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她摇了摇头,沉默许久,忽然又开口,“温慎。”
温慎转头,眼中带着点点笑意:“怎么了?”
她又摇了摇头,躺了回去。她想与温慎说实话,与他说明自己的母亲是谁,可想到他们对母亲的看法,又有些犹豫。
况且现下一切还未有定论,若是舅舅当不上皇帝,这事儿还不如烂进肚子里,免得招来麻烦。
可倘若舅舅当上了皇帝,母亲应当会来寻她的吧?母亲会喜欢温慎吗?
应当会的吧?母亲不最推崇读书吗?温慎读书这样好,这样有才略,母亲应当会喜欢他,到时若要回京城,也应当是他们一起回去。
她微微撑起身,躺在温慎腿上。
温慎立即将书册放下,摸了摸她的脸:“可是困了要睡了?”
她点点头。
“那我去吹灯。”温慎拿着书册将灯扇灭,轻轻抱住她,和她一起躺进被子里,“我看你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可是有何心事?”
她靠在他的颈窝里,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低声道:“不言,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莫要多想,我们一定会白头到老的。”温慎轻轻抚摸她的头,轻声哄,“待你生下谌儿,我们一起将他养大,往后我便去参加考试,若能谋求个一官半职,也能护得住你们。”
她抿了抿唇:“帝位还未有定数吗?”
“未有定数,若真换了人,我们这里会知晓的。”
她心中有了主意,一切等尘埃落定再说。若是舅舅当上了皇帝,她便与温慎说明情况,若是没有,她便当做什么都不知晓。
如此想通,她终于感觉堵在心口的那颗大石消失,喘得过气了,逐渐有了睡意。
可到了夜半,她胃中忽然一阵翻滚,撑起身来要呕。
温慎一直抱着她,她一动,温慎就醒了,连声询问:“出何事了?”
“难受,想吐。”她紧紧捂着唇,干呕几声。
温慎慌忙下地,鞋也未来得及穿,给她捧来痰盂。
痰盂刚放好,她便呕了出来,随后就一直没停过,趴在炕边,似乎是要将胆汁都呕出来。
温慎快速点了灯,倒来热水,轻轻抚摸着她的背,眉头紧锁:“是不是今日的饭菜有问题?”
她摇了摇头,伸手够去水杯,漱了漱口,翻了个身,瘫在炕上,泪珠从眼角挤出来。
“我去冲些糖水来。”温慎拿着帕子,将她嘴角擦净,匆匆起身出门寻了糖,冲了糖水端进来。
她这会儿腹中空空如也,绞在一块儿难受极了,闻到糖水甜味儿好受了不少,扶着温慎的手喝了几口,不想,未出片刻,又全呕了出来。
看着她惨白的唇,温慎已是焦头烂额:“喝些温水吧,待天稍亮一些我便去寻大夫。”
她缓缓喝了几口水,这回是没再吐了,但看着也不怎么好了,小脸煞白煞白的,一点儿血色也无。
温慎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抹掉她眼中不自觉渗出的泪,轻声哄着:“再睡一会儿吧,等醒来便好了。”
折腾了一通,她是有些累了,可腹中又不舒服,一直迷迷糊糊的,直到外面有些光时才睡着。
温慎见她睡了,立即将人放下,往外去寻大夫。
莲乡未有郎中,郎中住在水渠下面,若要去寻恐怕得很久,只能先去冯家碰碰运气,若真不行,也只好去寻郎中。
他随意梳了梳头,几乎是奔着去的,路上有早起的与他寒暄,他也未曾注意,只记得一头往冯家跑去。
到了冯家,天还未亮,幸而冯夫人起得早,差侍女请他进了门。
他匆匆行礼,直接表明来意:“内子身子不适,请问府上的大夫可在?”
冯夫人闻言未有怠慢,驱了侍女带路去寻。
“温秀才莫急,恰好昨日大夫来得迟了,未来得及赶回县城,就在府上住着,前方便是大夫暂住的厢房。”侍女解释一二,上前去敲门。
温慎本就心急,见里头迟迟未应,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上前敲门喊:“劳大夫跟在
下走一趟。”
敲门声不小,一时左右两旁住着的人都醒了,大夫也醒了。
他也知如此极为失礼,连连与人道了歉后,便拉着人往回奔去,跑得老郎中有些头晕眼花,到了地儿都有些站不稳了。
所幸老大夫通情达理,心中未有埋怨,清醒些后,边提着药箱进门边询问:“是有何症状?”
“昨晚睡时还好好的,半夜却突然呕吐不止,我怕她腹中难受,倒糖水与她,结果喝下去的又吐出来了。”温慎快步进门,轻轻将月妩的手腕牵出来。
老大夫捋了捋胡子,上前搭脉。
温慎看一眼大夫,又看向月妩,轻轻给她掖好被子。这样闹腾,她也未醒,看得温慎心中难受,又多了几分焦急。
“应当只是怀孕的正常症状,只能开些药吃一些试试看。”
“我观旁人未像如此。”温慎有些急了。
“各人的情形各不相同,更何况女子怀孕本就艰难,各种症状即便是去请了御医来也未见得能治,只能慢慢捱,捱过去便好了。”大夫说着,已将药箱中的药拿了出来,打包成袋放在矮几上,“这些日子多吃些清淡的,莫要碰生冷油腻的。”
温慎知晓大夫说得不无道理,可心中还是难受,连带着语气都冷了几分:“多谢,我记下了。”
大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起身走了。
人走后,他又看了月妩一会儿,起身去熬药煮饭。一连忙到太阳快要到正中,才恍然想起学堂中还有学生在等着。
他进门看了眼,未见人醒,急急往义学里去。
学室中并非他想得那般吵闹,反而各自安静着,都在看书。
他扫视一圈,看见了后门口坐着的周天。
周天口中叼着根狗尾草,一脚踩在凳子上,一看便是她维持住这局面的。
温慎并未多言,径直进门,解释一番:“你们师娘身子不适,今日我不便来讲学了,请各位在此温习课程,明日我会来检查。”
说罢,他转身要走,周天追了上来:“我夫子如何了?”
他脚步未停:“还未醒,我得快些赶回去,劳你再盯一会儿。”
周天点点头:“好,包在我身上。”
温慎未在理会,急忙奔回家中。
甫一进门,他便听见偏屋传来的干呕之声,急匆匆冲了进去,轻轻拍打月妩的背,将她搂起来,擦擦嘴。
“药好了,喝些稀饭垫垫,将药喝了就没事了。”
“好。”月妩已有些坐不住,身子一软,倒在他怀里。
他还得去端药,无奈只能先将人放回炕上,匆忙端了饭菜与药来。
“来,先喝些稀饭。”他端着碗,小勺小勺喂给她。
稀饭没什么味儿,她喝了些,没见再呕,温慎松了口气,又端来药。
苦涩的药味儿一往鼻子里去,她立即捂着唇,又要往外呕。
温慎慌忙端走药碗,放得远了一些,上前扶住她的肩,连声道:“不喝了不喝了,已拿走了。”
她这才好一些,没见呕了,只是脸色泛白,浑身无力趴在他肩上。
“骄骄,想吃什么,我去弄来。”
她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吃了,吃了又要吐出来,难受。”
温慎眉心紧拧,心中紧紧揪着,轻轻抚摸她的背:“昨日不是说想喝鸡汤吗?我去煮上。”
她又摇头:“现下不想喝了,我好难受,你抱我一会儿,好不好?”
“好好,这样坐着可难受?要不要躺着?”
“这样还好,我就想这样趴着。”
“好,那就这样趴着。”温慎微微往后仰了仰,让她能趴得更舒服一些,手也不停顺着她的脊椎慢慢抚摸,一下又一下。
渐渐地,耳旁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温慎不敢动,还保持着后仰,手也没停下,直到怀里的人再次醒来。
“饿了。”她嘟囔一声。
温慎听得心中难受,眼睛红了一圈,咽了口唾液,沉声问:“想喝鸡汤吗?菌子还有一些,可以和菌子一起煮。”
月妩似乎已经闻到香味了,点了点头:“好,我想喝鸡汤。”
“那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煮。”
“好,那你快些,我想抱着你。”
温慎将她往墙边放了放,抱来褥子和枕头,让她可以靠着,而后才起身出门。
他早上就将鸡啥杀了,这会儿只再洗几遍,用小炉子炖上就行,费不了多大的功夫,没一会儿就能进屋。进屋前,他用胰子洗了好几遍手,又拿橘子皮泡了泡,才擦干水往里走。
月妩见他来,立即伸手要他抱。
他又擦了擦手,走过去,抱她到怀里,端了稀饭喂她:“鸡汤还得等一会儿,再喝些稀饭。”
月妩靠着他,小口小口将粥抿进去,腹中终于好受一些,抬眸看着他,反手摸了摸他眼底的青黑:“你没休息好。”
“嗯。”温慎眼睛一热,别开脸,垂首贴在她额头上,“还好,我不是很累。”
“那你晚上早些睡。”
“好。”
鸡汤的香味渐渐起来,飘得满屋子都是,月妩肚子叫了一声。
温慎弯了弯唇,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快好了,我去看看。”
鸡汤煮起来快,没多久就好了,温慎撇去表面的油,舀了些清汤,夹了一些菌子,又挑了一些瘦的肉,端进屋里去。
月妩已爬过来了,接过碗,吹了吹,就要往口中送。
“当心烫,用勺吧。”温慎摆上小桌,将勺子递给她。
她拿着勺吃完菌子喝完汤,又将鸡肉吃了,半点儿没剩。
温慎心里踏实了些:“还吃不吃?”
“不吃了不吃了。”月妩擦了擦嘴,站起身抱住他,“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快去吃一些。”
“我待会儿再去。”他紧紧抱住月妩的腰,悄自重重叹息一声。
“温慎,温慎。”月妩跪坐下来,勾着他的脖子晃来晃去,眉眼弯弯,脸上又有了些血色,“温慎,亲我。”
他搂住她的腰,轻轻吻上去,只是浅尝辄止,蜻蜓点水的一下。
月妩有点儿累了,歪倒在他怀里:“好累,我现在好容易累。”
他摸了摸她的发:“快了,再有几个月,等孩子出生就好了。”
“我想出去玩,想去放羊,想去摘野菜……”
“等你身子好一些就能出去玩了。”
月妩又困了,胡乱应了一声,靠在他胸膛上又睡着了。
他将人放进被子里,悄声出门。
才进院子,他一抬眼,看见站在院门外的周天。
周天也看见他了,放在门框上的手紧了紧:“夫子好些了吗?”
“能吃得下东西了。”他回。
“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她刚睡下。”
周天犹豫一瞬,道:“我只在窗外看看,不会吵醒她的。”
温慎未再拒绝,也没有说话。
周天大着胆子走了过去,趴在窗口往里看。
夫子就躺在炕上熟睡,脸色不是很好,和以往那个活蹦乱跳的人似乎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今早去义学没见着夫子,也没见着温慎,跑去冯家才知晓夫子身子不适,诊不出来是何缘故,只说怀孕便是这样的。
可明明先前夫子一点儿事儿都没有,甚至少有风寒脑热。
她收回眼神,看了一眼温慎,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要不是此人,夫子也不会这样。
她咬了咬牙,招呼也没打一声,转身跑了。
温慎大概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但没有理会,更没有放在心上,随意吃了些东西,将鸡汤放在炉子上煨着,进屋守着。
月妩断断续续醒过几次,都未曾吃东西,说了会儿话,趴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就又睡了。
直到晚上,她醒了,温慎端了汤来,她正要起身,闻到那股味道,转头又呕了起来。
兴许是白日里吃的那些已消耗不少,她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干呕,呕到最后只吐出几口清水。
温慎快要急疯了,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看着。
直到没什么可以再吐了,她才仰着脖子靠在墙边喘息。
温慎整个眉头都拧着,捧住她的双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哽咽道:“明日我再去县城寻大夫回来。”
“不言,我好难受……”她靠在那儿,胸前的骨头突出得明显,胸脯喘得起伏不定,眼泪顺着脸颊钻进鬓发中。
“我知晓我知晓。”温慎将她搂到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头,“明日一早我就去寻大夫,会好的,会好的。”
她只趴在他的肩头,小声啜泣。
温慎听得心要碎了,闭了闭眼,悄声落泪。
翌日一早,他又去了冯家。一是去借马,二是去与冯苑商议,暂停义学事宜。
冯苑得知来意,立即叫了小厮来:“让我这小厮去县城寻大夫,你先
回家照顾弟妹,否则家中无人,弟妹要是有个冷热也未有人能照料;再是义学的事,你也莫担心,只管回家去,我去与学生们沟通便好。”
温慎也知有理,暂且应下,与人一同往外走,长揖行礼:“多谢仁兄。”
“莫要客气,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开口。你一个人可照顾得过来?不如叫两个丫鬟回去,也好搭把手?”
温慎摆手:“不必,我忙得过来,只是看见她那般,心中焦急。”
他说着,眼里又有了血丝,自觉太过失态,匆匆与人道了别,又往回赶。
不到中午,大夫便被请来了,此时月妩刚吃了碗蒸蛋,又有些犯呕,整个人都憔悴得厉害。
大夫来把过脉,却和昨日冯家的大夫说得别无二致:“只能喝些药,但也不见得管用。”
话刚说罢,月妩往炕边一趴,又呕起来。
温慎快步上前揽住她,方寸大乱,红着眼哽咽道:“不要了,这个孩子不要了,可有什么法子将孩子给落了?”
大夫重重叹了口气:“这不是胡来吗?已五个月了,如何能落?那才是要她的命不可!罢了罢了!懒得与你们再说了!”
“小妩,小妩……”温慎也顾不得出门送,将人紧紧搂在怀里,“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他闭眼,泪全顺着脸颊滑落,往月妩手上滴去。
“不怪你。”月妩抓住他的手,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中,挤出一个笑来,“不怪你,孩子也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弄出来的。”
“小妩……”小妩跟着他什么好日子都没过过,全是在受苦了。他心中自责,只搂着月妩,眼泪不停往下掉。
敲门声响起,他才缓缓睁眼,沉声叫人进。
来人是周天,手里不知捧了的是什么,用了布盖着,端了过来。
“小天,你怎么来了?”月妩弯了弯唇。
周天不忍心看她,别开脸,将碗端过去:“我在后山弄了些野蜂蜜,化成蜂蜜水了,夫子试试能不能喝?”
月妩要起身,温慎连忙将她扶起来,冲周天道:“给我吧,我来喂。”
周天不情不愿看了他一眼,还是解开布,将蜂蜜水递了过去。
他试了试温度,吹了吹,小心翼翼端着碗喂到月妩嘴边,轻声嘱咐:“不烫的,慢慢来。”
月妩抿了一小口,感觉还好,又抿了两口,不敢再喝了,怕又要吐,叫温慎放在了一旁。
“多谢你。”她朝周天笑笑。
周天抿着唇,低首看着鞋面,摇了摇头:“温秀才要是有事要忙可以先去,我能在这里陪着夫子。”
第58章
温慎这会儿心绪平复许多, 深吸一口气,弯了弯唇,在月妩额上亲了一下, 柔声道:“我看吃稀饭还没事,我去煮一些稀饭来, 你先躺一会儿, 若有什么叫我便是。”
说罢, 他起身抱起月妩,将她往炕中放了放,拿了干净的痰盂来,换走炕边放着的痰盂, 往门外去。
他一走,周天就代替了他的位置,坐在月妩身边,牵着月妩的手:“夫子,你是不是很难受?”
月妩点了点头:“总是犯呕, 吃下去的东西也会往外吐, 烧得嗓子下面这一块儿都很难受。”
周天问:“夫子,你想不想吃野果子, 冰冰凉凉, 吃下去嗓子不会难受。”
“哪里有野果子?”
“后山有,夫子要是想吃,我现在就去摘!”周天未等答话,转身跑了出去,撞得门咚一声响。
不多时, 温慎端着稀饭走进来,也未过问, 扶着月妩起来喂饭:“先喝些稀饭垫垫,待会儿我再煮些青菜,看看能不能吃。”
“好,等我什么时候好了,一定要吃一顿好的。”
温慎觉着辛酸,又觉得有些好笑,放下碗勺,弯着唇道:“到时将羊杀了,给你煮锅子吃。”
“那原本就是要杀的,我要吃别的好的。”
“好,只要你能快些好起来,你想吃什么,我都尽全力给你弄来。”他就算是去求人也要弄来。
月妩唇角微微扬起,双臂缠住他的脖子,笑着看他:“不言,不要怪自己,你也不想这样的,我知晓。”
他皱着眉,扯了扯嘴角,在她唇边亲了一下。
月妩咬住他的唇,轻轻舔了一下,舌尖往里面探了探。
“这样不会难受吗?”他掌着她的身子,轻声询问。
“还好。”月妩只回了一句,又吻了过去。
温慎未敢动作,只随着她的节奏,任由她来掌控。
门嘭得一声被推开,他们还未来得及分开,周天已出现在了门口,怀里还兜着一小堆覆盆子。
月妩松开手臂,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回来了?”
周天撇着嘴,垂着头走过来,将怀里的红色小果子全放在了桌上。
有几个小果子顺着桌子滚啊滚,险些落在地上,又被她撵回来。
“我去洗吧。”温慎这会儿才松开月妩,拿了簸箕将那些覆盆子装好,往门外去。
周天见他走了,闷闷不乐地走过来坐下,低骂一句:“夫子明明不舒服,他还要那样!”
月妩愣了愣,解释:“并非是他要那般,是我想亲他。”
周天一个字儿也不肯信:“若不是他,夫子现下如何会躺在这里?”
“可孩子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弄出来的。”月妩缓缓垂眸,轻轻摸了摸小腹,“况且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但夫子因为他受了这样的苦,我讨厌死他了。”
“他待我很好,他本身也很好。我喜欢他,我爱他,我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即便现下有些难受,但我还是想永远都和他在一起。”月妩看着房梁,笑了笑。
周天不知晓说什么好了,转身又跑了。
温慎刚巧进门,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将洗好覆盆子递给月妩:“这个不能多吃,吃多了会腹泻,不过你可以尝几颗。”
月妩趴在他腿上,让他喂:“你喂我吃。”
他拿起果子,喂给她,却被咬住了手指。他忙劝:“手上不干净,莫要这样,当心又不舒服。”
月妩拱啊拱,翻了个身,躺在他腿上,笑着看他:“好喜欢温慎。”
“我也好喜欢小妩。”温慎摸了摸她的脸,“要不要起来走走?或是去窗边晒晒太阳?”
“好,你抱我去。”她挂在温慎身上,让他抱着在窗边坐下。
她不能久看书,也没什么力气写字,温慎就抱着她,给她念书。念到什么好玩的地方,他们就一起笑。一整个下午,她没再吐过。
到了晚上,温慎炒了些青菜,想着总不能一日都喝稀饭,结果她没吃两口又开始往外呕。
温慎再不敢让她沾一点儿荤腥,只能喝些稀饭,吃些水煮菜。
她倒是没再吐了,可一日日逐渐消瘦下去,只剩一个凸起的肚子,温慎看得心焦,可却是束手无策。
周天也日日往这里跑,拿来些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果子。
温慎没什么心情避讳,无论人在场与否,都毫无顾忌地搂着月妩,亲亲她的脸,亲亲她的手。
有好几次,周天就坐在他们俩身旁,他也照亲无误。
“今日想吃什么?”这话问了也是白问,月妩就没多少可以吃的东西,稍不谨慎,便会全吐出来。
“你还记得我们还没成亲时吗?你帮了一个大娘,她儿子送来好些芭蕉……”
“想吃芭蕉了?”温慎笑着看她。
她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很难弄来?”
温慎在她眼上亲了亲:“不难弄,我这就写信。”
说罢,他随即起身,铺开纸张,快速写完一封信,妥帖封好,交给周天:“劳你帮忙送到冯家,请冯公子差人到县城去寄信。”
只要是为夫子好的事,周天都愿意做,她接下信封,跑了出去。
温慎也大步走出
去,又在院门口拦住她,掏出一个荷包交给她:“劳你与冯公子说清楚,让小厮务必挑一个最快的信使前往,无论出多少银子都行。若是这些不够,我再补上。”
周天一愣,点了两下头,抱着银子和信快速跑了出去。
温慎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强行弯起唇,走回偏房,笑着道:“往那边去也没多远,想必不就就能吃到芭蕉了。”
“是不是欠了好大一个人情?”月妩微微撑起身。
“没有的事,你不必操心这些。”温慎走过去,将她抱起来,“还想不想听书?昨日的还未念完。”
“好,你接着往下念。”
下午,阳光正好,透过窗棂落在地上,然后慢慢向上移,落在褥子上,又落在他们脸上,最后不见了。
那边很快有了回信,只是水果没有信件来得快,还在路上运着。
温慎看着月妩眼巴巴的样子,只恨自己不能前去将水果快些押送回来。
“不用多久了,先吃些别的。”他试着弄了些小虾米混在稀饭里,提心吊胆喂她吃了几口,没见有反应,才又喂了一些。
吃过一直到了第二日,都未见犯呕,他彻底放下心来,将小贩手里的虾米全都买了来,煮稀饭煮菜煮汤都要放一些。
有些荤腥毕竟和光吃水煮菜不一样,人气色都好了不少。
温慎又大着胆子,往素菜里添一些荤菜。
慢慢的,不知哪一天开始,在芭蕉还未到之前,月妩突然不吐了。
“我想喝鸡汤。”她抱住温慎的脖子,懒洋洋靠在他肩上。
温慎将她整个抱起,放在椅子上:“好,我去杀鸡煮汤,还想吃什么?”
她仰着脸,歪着头:“都想吃,好饿。”
“好,我去做,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
“我想和你一起去。”
温慎弯身,摸了摸她的脸,目光柔和:“我怕你闻到那个气味,又不舒服。”
月妩眨了眨眼:“我可以隔远一点。”
“好,你隔远一些。”温慎扶着她起身,搬来小木椅,让她在屋檐下坐着,自己去院子角落的鸡笼里捉鸡。
他不敢离得太近,就在鸡笼外将鸡处理干净,往厨房里去剁。
月妩追来厨房窗外看着,刀落一下,她眼睛就眨一下。
温慎觉得好笑,看她一眼,劝道:“若是怕,便不要看了,很快就能炖上,然后我们就去园子里摘菜。”
“我不怕。”她仍站在那儿,看着他忙完,要进门去。
“等等。”温慎拦住,“我洗个手换个衣裳,你再过来。”
他快步钻进正屋,洗了两遍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走出来:“去园子里摘菜吧。”
园子在后边,种的菜已长成了,绿油油的。
温慎牵着月妩站在阴凉的地方,摘了菜往她怀中簸箕里放:“下午我们去赶晚集,家里种的总没有外面卖的齐全。”
“好。”她也好久没有出门过了,做多就是在院子坐坐,精神好一些了,就想去外面逛。
午饭她喝了两大碗鸡汤,饭菜也都吃完了,并未见不适。
温慎心中连日的愁苦终于消散一些,趁傍晚,天还未黑,和她一起漫步去晚集。
夕阳西下,路上行人并不少,她要挽着胳膊,头要靠在肩上,温慎没有拒绝,反而与她十字相扣,贴得更紧了些
往来有人问候:“好久没瞧见秀才了,媳妇儿身子好一些了?”
温慎微笑点头:“好多了,能出来走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这生娃娃是遭罪,还是要多注意些。”
温慎笑着与人道别,继续往前去。
前面岔路两旁摆的有小摊,有吆喝的有讲价的,旁边还有孩子在乱跑的,父母在教训的。
“吵不吵?”温慎微微弯背,低声问。
“不吵,好热闹。”
“前面有卖肉卖鱼的,腥味儿大,要不你在路边坐一会儿吧,我去买。”
月妩也怕再吐,点了点头,慢慢往石头上坐下。
说话这会儿功夫,有几个吵闹的孩子跑了过来,与温慎行礼:“夫子!夫子什么时候回来讲课?”
温慎弯着唇,道:“师娘身子不适,要等她生产完再说。”
孩子们齐齐点头:“夫子,你是要买菜吗?”
“是,去前面那儿买些鱼。”
“那我们帮你看着师娘,不会让她出事的。”
温慎笑了笑:“那有劳你们了。”
几个小孩跑至月妩跟前,蹲了一圈,撑着脑袋看着她,似乎不许她动弹半分。
她捏了捏袖口,看向温慎,有些紧张。
温慎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快步前去买菜。
今日来得稍迟,摊位上已不剩什么,唯有卖鱼的和卖猪肉的还剩下一些。他径直走过去,看那鱼还在活蹦乱跳,便道:“这两条我都要了。”
卖鱼的村民和他也相熟,抬头一看是他,连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连鱼带篓一起抱给他:“就剩下这两条小的,秀才要是不嫌弃,就抱了去,铜钱我就不收了。”
“那如何能行?”温慎摸出铜板,“挣这两个钱本就不容易,收着吧。”
小伙子不好意思挠挠头,收下那两个铜板,又快速将地上剩下的那些菜一并塞到他怀里:“剩了些菜,不值什么钱,这个秀才就收着吧。”
“多谢你了。”温慎微微颔首,转身又去猪肉摊割了条肉,提着东西往回走。
月妩还坐在那儿,一见他来,立即扶着腰站起来,随即那几个小孩也站了起来。她忙指着不远处的温慎,急急解释:“你们夫子来了!”
小孩转头看着人,这才跑过去,又与温慎说了两句,跑远了。
“走吧,回去吧。”温慎笑着朝她走来。
她又挽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肩上,慢慢悠悠往回去。
走进竹林,便见院门口放着箱子,温慎不用猜,也知晓是什么了,月妩却还在好奇:“那是何物?”
“打开看看便知晓了。”
月妩看他一眼,打开木箱,看见里头青青绿绿的芭蕉,才想起自己似乎是说过想吃,回眸看向温慎。
温慎只是扬着嘴角,绕过箱子往院子里去:“先将鱼肉拿进去,再出来搬箱子。”
那箱子并不小,里头装了有三大爪芭蕉,下面放着的难免被磕碰到,看着没那么好看了,上面的还依旧新鲜着。
温慎将芭蕉都拿出来,放在桌上敞气,剪下一根剥开递给月妩,笑着道:“尝尝,是不是想吃的那个味儿?”
芭蕉是还未熟便摘下来的,送到这儿来时虽已有些泛黄,但味道还是没有自然成熟的好,吃起来总有一股淡淡的涩味儿,但月妩嚼了两口,重重点了头。
“不要吃多了,晚上还有鱼汤。”
那鱼汤处理得极好,没有一点儿腥味,月妩又是喝了两大碗,菜和饭都也都吃完了,还觉意犹未尽,晚上也未犯呕,安安稳稳度过一夜。
又过两
三日,依旧能照常吃喝了,温慎心中有数了,大致是捱过去了。
但月妩不犯呕了,却又有些暴饮暴食起来。
月妩总闹着饿,要吃东西,没过多久,身上消下去的肉就涨回来一些,人也越发精神,挺着个肚子就能到处溜达。
义学耽搁了一段时日,月妩也一直在催促着,让他回去讲课,等快生时再告假也成。
他也不想将人一直拘着,又念及的确耽搁太久,便先回去授课了,也在请冯苑寻一个新夫子来,免得月妩生产完他又要告假。
一来二去,也和从前差不多了,他依旧在学堂讲学,而月妩是去冯家给两个学生授课。
若是在外面他定是不放心的,但在冯家,有人看着,还有大夫,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倒是比在外面乱逛好。
周天已寻来了,他忍不住送出院门去,又多叮嘱几句:“不要吃多了,实在想吃,要少食多餐。”
月妩连连点头。
周天倒是不满了,觉得他小气,不给夫子吃饭:“为何不能多吃?”
他眼神还看着月妩,没有动过,轻轻将她脸上的碎发整理好:“吃多了孩子长大的太大,往后不好生,嫂子便是这样的。”
周天一愣,没再说话。
“好,我知晓了,我不会多吃的。”月妩抬眸看着他,清澈的眸子里泛着光,“不过我中午要吃好吃的。”
温慎忍不住想亲她,左右看了两眼,未见有人,捧着她的脸,弯下腰背,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好,中午我来接你。”
她仰起脖子,在他唇上也亲了一下,摆摆手,挽着周天走了。
周天有些凌乱,想骂温慎不知礼数没有廉耻,但月妩也这样做了,她就觉得应当也没什么关系,最后闭嘴什么也没说。
到了冯家,侍女果然拿出好些吃的来招待,不等月妩说话,周天就帮她拒绝了:“不能吃这样多,温秀才说了,吃多了孩子大了不好生。”
周芳手一顿,默默放下蜜饯,与侍女对视一眼:“我倒是未曾听闻过这个说法。”
周天拖了椅子,自己坐下:“师姐也少吃些吧,温秀才总不会害夫子。”
周芳点了点头,让侍女将零嘴都端了下去。她看着是臃肿不少,比月妩看着肿多了,肚子也大出许多。她有些不安:“那我以后也少吃些吧。”
“莫担心,温慎了说少食多餐多出去走走就好,你现下这应当也不算大,往后几个月注意一些便好了。”月妩轻声安抚,“我们继续讲课吧。”
一直讲到中午,周天提前要走,月妩多待了会儿,等来温慎跟他一起回去。
中午弄得都是月妩爱吃的,她吃的有些多,温慎拉着她在后院走了两圈,才敢带她去义学那边午休,下午好继续出去玩。
时间倒是过得飞快,有温慎盯着,即便是快要七个月了,月妩看着也很轻便,比寻常人胖不到哪儿去,走路乱逛什么的都很轻松。
天气微热,夜晚,她躺在炕上,垂眼看着自己的肚子,拉着温慎来摸。
“孩子在动了。”
温慎不敢太用力,手只稍稍在她凸起的肚子上放了放,轻声道:“是在动了,我摸到了。”
“他一定很喜欢你,每次你过来,他就会动。”
温慎在她身旁躺下,拿着小扇轻轻给她扇风:“你是他母亲,他一定也很喜欢你。”
“他也喜欢你。”她环抱住他的腰,故意使坏,故作惊讶:“怎么变了。”
“你手放在这儿,能不变吗?”温慎有些不舒服,却未阻止,任由她去。
她也就越来越嚣张。
温慎闷哼一声,沉声问:“你要做什么?”
她眨了眨眼,悄声在他耳边道:“我要看你那样。”
温慎有些无奈:“这有什么好看的?”
“我不管,我要看。”
温慎没说话,手却如她所言。
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微微一用力,就能看见凸起的骨头和筋脉。
“你在想什么?”月妩盯着看。
“在想你。”他答。
月妩又问:“在想我什么?”
他哑着嗓子:“想抱着你,想从前你在上面的模样……”
月妩不好意思再问了,枕在他肩上,听着头顶上刻意压抑过的声音,盯着他的手,忍不住咽了口唾液,轻声道:“我也想。”
话音刚落,便有什么飞溅到了月妩的眼睫上。
她撑起身,扑闪扑闪眼睫。
温慎忙拿着帕子轻轻将她眼睫上的污浊擦掉,焦急询问:“眼里有没有?”
“没有,已弄干净了。”她又扑闪扑闪两下眼睫,笑着看他,夺了他手中的帕子,“我给你擦。”
她不是给他擦,是在折磨他。
偏他只敢嘴上催促,手半点儿不敢动,生怕伤到她:“我自己来吧。”
“快好了。”月妩将他腹上的污浊擦净,跪坐在炕边,洗了洗帕子,又清理一遍才肯罢休。
温慎搂着她躺下:“过几日要休田假了,到时能一直在家。”
“嗯。”她还没忘记方才的事儿,抠了抠他的手心,低声道,“我也想。”
第59章
“不行, 现下月份大了,不能这样,会有危险, 等你生产完,叫我如何我便如何。”
月妩又扭了一会儿, 见他不应, 只能收拾收拾睡了。
田假很快到来, 本是要在家里待着的,但月妩说好了要去冯家,和周芳一起做针线活,给孩子做些衣裳。
虽然也未做出什么来, 但温慎不放心她,厚着面皮也跟去冯家。
好在冯苑这阵子在家,可以一起说说话下下棋,倒也没那么尴尬。
月妩则是和周芳周天她们在里屋交流女工,太复杂的她做不来, 想给谌儿缝一对小袜子, 但弄了半晌,也没做出来个像样的, 倒是周天替她做了两双。
一连好些天, 不知弄废了多少布料,她终于做出一双像样的来,捧着小袜子让她们看:“瞧瞧,做得好不好?”
“好好,比先前那些好多了。”周芳笑着拿过去, “看这针脚多密。”
周天附和:“剪裁的也好。”
月妩点点头:“我也觉得。”
房里的人皆掩唇轻笑。
“不说了不说了,我要去恭房了, 等回来再接着弄。”她提着裙子往外走。
“叫翠儿陪你去。”周芳在后头喊。
她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知晓在哪儿,很快就回来!”
侍女未再追。
恭房就在院子里,出了正房往右拐,不走几步就是。恭房外面是一排小花坛,她进去没多久便出来了,却被花坛里的凤仙花给缠住了。
那凤仙花开得极好,朵朵饱满,用来染指甲肯定好。
她走过去,指尖轻轻碰过花瓣,正要喊她们出来摘花,一转头却看见冯蓓站在身后。
他穿着身黑色锦衣,梳着马尾,站在树下的阴凉处,一双凤眸正在盯着自己。
月妩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下意识转身要走,却不慎走进了恭房与院子夹着的死胡同,出不去了。
冯蓓一步步逼近,盯着她的肚子,声音低沉:“你有身孕了。”
月妩回不过神来,只惊慌失措地看着来人,不停往后退,直至靠在墙上,无路可退。
“莫怕。”冯蓓上前几步,停在她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勾着唇道,“我只是想来与你说一声,我要去参军了,待我取得功名利禄回来,你可愿改嫁与我?”
她抿着唇,手护着肚子,眼中有了泪光。
自怀孕以来,她不仅身子虚弱很多,精神也不如从前好,但有温慎陪着,又有周天周芳她们可以说话,还不至于太差。
可这会儿,她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害怕,嘴也张不开,腿也迈不动。
“我不会对你怎样的,以后你的孩子我也会视为己出。”冯蓓垂眸看着她,要去牵她的手,“抱一下好不好?”
她不停喘着气,额头上渗出了冷汗,没一会儿小腹便一阵抽痛,再站不住,靠着墙壁往下滑,哭出声来:“温慎……温慎……”
冯蓓皱了眉,蹲下身去,有些手足无措:“小妩小妩,你如何了?”
月妩害怕极了,双手胡乱推拒,声音越喊越大:“温慎!温慎!”
温慎正在书房与冯苑下棋,似乎听到声音,没来得及询问,便冲了出去。冯蓓还未有所
反应,只跟着往外跑。
“温慎……”
温慎刚一出门便听清了,眉头骤然紧皱,循着声音快步冲了过去,一眼看见靠坐在墙边的月妩,还有她跟前蹲着的冯蓓。
他怒上头,奔过去,一脚将冯蓓踹开,打横抱起泪流满面的人。
“温慎,温慎,好疼好疼……”
冯苑也跟了过来,见状急忙喊人:“快快!快叫大夫,还有稳婆来!”
小厮丫鬟听到喊声连忙奔走行动,在正屋里的周芳周天也听见了声音,快步走出来,正好撞见抱着月妩走来的温慎。
月妩满脸是汗,哭得厉害,而温慎手上全是血。
“快快!快进厢房!”冯苑走在前面,招呼侍女们开了厢房,迎温慎抱着月妩走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门,随后大夫和稳婆匆匆跑了进去。
“这是出何事了?”周芳眼前一阵眩晕,几乎有些站不稳。
冯苑慌忙上前扶着,看了一眼后头远远站着的冯蓓,重重叹了口气。
周芳此刻才瞧见站在那儿的人。
当日她与冯苑成亲都未请这人回来,她心中便有了个大概,此时见人站在那儿,又听见房里撕心裂肺的哭声,气上心头,一把推开冯苑,撑着腰大步上前,啪得一声,一巴掌甩在冯蓓脸上,将人打得头一歪。
周天也随着视线看过去,咬牙切齿盯着人看,见周芳被冯苑拉走,攥紧拳头便冲了过去,一拳砸在人的腰上。
随后有侍女来拉她,她被拽得往后走,腿在凌空乱踹。
“为何拦我!为何拦我!”她拼命挣扎,好几个侍女都要按不住她。
周芳连忙上前劝:“他是该打,可若是你来动手,你父母定会不分青红皂白将你揍一顿,夫子若是知晓只会更加难过。”
周天狠狠摔开几个侍女,死死瞪了冯蓓一眼,转身蹲去了厢房门口。
门里乱糟糟的,月妩还在哭。
“如今之际,只能试着看看能不能将孩子生下来,否则这样耗着,两个都救不活啊。”老大夫重重叹了口气。
“好,那便生。”温慎紧紧攥着拳,握住月妩的手,“劳烦稳婆接生,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怪到您头上。”
稳婆擦了把汗连连应是,在床尾坐下,老大夫也提着药箱退出房门。
月妩却忽然大哭起来:“不要,不要别人,温慎,不要别人……”
温慎俯身紧紧抱住她,轻声安抚:“小妩,小妩乖,将孩子生下来就没事了,不会有事的。”
稳婆已上前,要掀开被子。
“不要不要不要别人……”月妩紧紧抓住温慎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温慎,温慎你来接生好不好,我不想要别人……”
温慎抿了抿唇,咬着牙道:“好,好,我来。”
他起身,代替稳婆坐在了床尾,将被子掀开一些,颤着手解开她的衣裙,看见了一团血色。
他仰着脖子闭了闭眼,抬臂擦了把泪,卷起袖子,哽咽道:“劳烦您在一旁指点。”
稳婆也紧张得满头都是汗,叫来几个侍女吩咐一番,强忍着在一旁指导:“娘子,先不要哭了,放松放松。”
“小妩,骄骄,放松,莫哭了。”温慎重复一遍,语气轻柔太多。
月妩连连应声,眼泪还在往下掉:“好,好,我放松……”
“深呼吸,来,跟着我吸气——”稳婆又道。
月妩跟着深吸一口气,下一刻又吐了出来,哭着问:“是不是很吓人?”
温慎眼泪已止不住了,强忍着弯唇,在她膝盖上亲了亲,挤出一个笑来:“不吓人,一点儿也不吓人。”
“我会不会死掉?”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有我在,你和孩子都会没事。”
月妩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抽噎道:“我要是死了,你会不会另娶?会不会喜欢别人?和别人有孩子?”
温慎声音也随之颤抖:“不会的,你不会死的,你要死了,我也不会独活,不会另娶不会喜欢别人也不会和别人有孩子,我这辈子只会喜欢你一个。”
稳婆连忙在一旁劝:“快快,都别哭了,也不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小妩,莫哭了。”温慎用肩膀擦了把泪,弯着唇着道,“听话,吸气。”
月妩点点头,终于愿意配合。
到后来,她一直喊疼,已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听见温慎的回应。
他一直在回应她,她喊一声疼,他便应一声。
她也听不清他应了什么,只隐约听见他喊小妩,喊骄骄。
不多时,伴随着一阵啼哭,她终于感觉一阵轻松,再不必用力了,瘫倒在床上,只剩喘息。
温慎单手抱着孩子,接过剪子,剪断脐带,交给稳婆,起身洗了两把手,坐去床头。
“好了,没事了。”他眼中有泪在打转,笑着在她汗水泪水混杂的小脸上亲了一下,“没事了。”
“孩子呢?”
“孩子也没事了,稳婆抱走了。”
月妩眼皮有些撑不住,闭了闭眼:“我好累。”
“累便先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做好吃的,等你醒了就能吃。”
“好,我想吃好多好吃的。”月妩弯了弯唇,缓缓合上双眸。
温慎起身,仰着头,闭上眼,任眼泪淌了会儿,动手和侍女一同将床上的褥子都换了,接着转身走了出去。
他挽起的袖子还未放下,胳膊上、身上、脸上都还有点点血迹,径直朝院中站着的冯蓓走过去,一拳砸在了人脸上。
冯蓓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几步,舌尖顶了顶被打肿的那半边脸,慢慢直起身,轻声问:“小妩她……”
话还没完,温慎又是一拳过去,接着双手提起他的衣领,沉声怒斥:“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唤她?若不是还有官府律法在,我今日便要与你不死不休!”
少年咬紧牙关,额上青筋暴起,咬牙道:“我并非故意!”
“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温慎将人狠狠摔在地上,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转身离去,放下挽起的袖子。
周天跑过去踹了人一脚,追上来:“师爹,夫子她如何了。”
温慎弯着唇:“母子平安,这会儿已睡下了,等她醒了,你再去看她。”
周天连连点头:“好,我会在门外守着的。”
温慎未再答话,往厢房里去了。
厢房小厅里,侍女正抱着孩子让大夫看。
大夫检查一番后,松了口气,微微点头:“暂且并无大碍,晚上我再来看看,若有什么不对,一定要及时来唤我。”
说罢,见温慎来,又与温慎叮嘱一遍,大夫便出门去了。
温慎看着小得可怜的谌儿,心中微微纠起:“将孩子给我吧。”
侍女将孩子递出去,轻声道:“我家少夫人见夫人出事,一时情绪激动,现下只能暂且卧床休息,还请公子勿要见怪。少夫人嘱咐,让奴婢们来此处服侍,温公子将小公子交给奴婢照顾便好,稍后会有奶娘过来,也是有经验的,公子不必担忧。”
“多谢。”温慎看了看怀里的孩子,还是决定暂且交给侍女奶娘照看,“院中可有小厨房?”
主事的侍女将孩子递给一旁的侍女,邀他出门:“夫人刚生产完定是不便挪动,少爷少夫人吩咐,已将这个院子腾空,还请公子与夫人安心住下。这边小厨房什么的都是齐全的,若公子还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奴婢们。”
“多谢。”温慎又道一声,婉拒了侍女帮忙,自己进了厨房,寻了食材,打算做些吃的。
厨房里的菜很是齐全,他随意挑了几样月妩爱吃的,清洗处理。
洗着
洗着,忽然想起方才月妩的哭声,心中又开始阵阵刺痛起来。
他重重叹了口气,垂首盯着簸箕里的菜叶子,独自垂泪半晌,才觉心中郁气消散几分,接着煮饭。
饭煮好,月妩也未醒,一直到晚上,天快黑那会儿,人才悠悠转醒。
他一直坐在旁边守着,见人醒了,忍不住扬起了唇,往她颈下多垫了一个枕头,笑着问:“醒了?”
“嗯。”月妩牵过他的手,垫在脸下,微微弯着眉眼,“还好,我还活着。”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我说过了,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饿不饿?饭都煮好了,都是你爱吃的。”
“饿了,是被饿醒的。”
温慎低笑:“都热着呢,我去端来就能吃了。”
他快步出门,直接拎了食盒,将饭菜一股脑拎了进来,不用再出去第二次。
木床上没有小桌,他干脆将饭桌搬过来,放在床边,摆上饭菜,扶她坐起来。
她起身的那一瞬,眉头皱了皱。
温慎清晰捕捉到:“疼得厉害吗?”
她摇了摇头:“还好,起身这下有些疼。”
温慎没法替她承受,只能将饭菜又往前放了放,端着碗喂她:“先喝些藕汤。”
她享受得很,温慎喂什么她就吃什么,反正都是她爱吃的,温慎做的也好吃。
吃罢饭,她都躺下了,忽然又要坐起来:“孩子呢?”
温慎惊了一下,听见是问孩子,又松了口气,将她按下:“孩子有奶娘在照看,这会儿大概睡得正香。”
“他这样早生下来不会有事吗?”月妩看着他。
他轻声安抚:“刚生下来那会儿大夫来看过,说是暂且没事,方才又来看过一遍也说无事。莫要心急,早产生下来的孩子也有许多活下来的,你先好好休息。”
月妩微微点头:“那我明日再看他吧,让他好好休息。”
温慎轻笑,捧着她的脸,与她额头抵着额头:“你也好好休息,明日有的是时候看。”
“我们教他种地吧,以后你就不用那样辛苦,下学后还要翻地。”
“他还小呢,得等他长大一些。”温慎轻轻笑出声,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又一下,“骄骄,我的骄骄,幸而你没事。等你好一些,能出门了,我们就去庙里拜拜。”
她笑着点点头,牵住他的手:“不言,抱我睡觉。”
“好,我把桌上收一下,就来抱你。”人还活着已是万幸,往后再叫他做什么,就算是出门要抱着走,他也愿意。
第二日,醒来吃罢饭,他抱来孩子给她看,周天和周芳来了正好来了,也看了看孩子。
两人都默契地没提起昨日的事,只说说笑笑就过去了。
月妩要多休息,她们未敢多打扰,说了会儿话便出去了,刚好温慎要收拾东西出去,几人顺路一起出了门。
刚出门,周芳弯身便要行礼。
温慎往后退了一步,虚手去扶。
“温大哥,实在对不住,让夫子在家中出了这样的事,冯苑与母亲一直未敢来见你,怕给你心中添堵,只好我来。冯苑已将他逐出家门,往后他与冯家再无干系。”
温慎脸色微沉:“此事不怪你与冯兄,你们也料到他能突然跑回来,冯苑是冯苑,冯蓓是冯蓓,我即便是再气恼,也不会恨及无辜。”
“多谢温大哥宽厚。”周芳擦了擦泪。
温慎稍稍侧过身:“你莫要再如此伤怀,若小妩知晓你因此事心绪不宁,心中也定会过意不去。”
周芳微微点头,将泪逼了回去:“好,听闻温大哥这样说,冯苑他便敢来当面致歉了。还请温大哥和夫子安心在这里住下,若是有何不妥当的,定要及时告知,我虽身子不便,但冯苑和母亲都在家中,我便先不叨扰了。”
说罢,侍女上前扶住她,缓缓离去了。
周天跟着出去送了一段,又跑回来,忍不住夸赞:“师爹,你昨日打得好!”
温慎未多看她,抬步往厨房里去,院子里各处都守着侍女,他便未避嫌。
“师爹你应当下手再重一些,将他门牙打掉才好。”周天跟过去。
“我打他几下,已解心头之恨,剩下的自然要由冯家处理,我也不能直接将人伤得太狠,否则两厢纠缠去县令跟前,白白耽搁我照顾小妩。”
周天若有所思:“原是如此,我还当师爹顾忌着与冯家的情分。”
温慎垂眸:“冯家是冯家,冯蓓是冯蓓,谁错了便寻到谁头上,至于旁人如何想,与我无干。”
“师爹所言有理!”周天眼睛都要亮了,兴致冲冲地又要说什么。
温慎立即拦下了:“我还要给小妩煮饭,恐怕不便奉陪了。”
周天这会儿怎么看他怎么顺眼,这样直接赶客,她也未觉得失礼,连连道是,笑着跑了出去。
温慎也不在意,趁这个功夫又将午饭做好。
一连在冯家带了月余,出了月子,温慎便带着月妩和孩子回家了,冯苑一路相送至竹林外,才肯离去。
第60章
冯家各项事宜一应俱全, 月妩在那儿吃得好住得好恢复得也好,坐完月子身子已完全恢复,红光满面, 脸颊两侧还多了些肉。谌儿也养得好,虽看着还有些瘦弱, 但比刚生下来那会儿好多了。
只是旁人家再怎么好, 也不如自己家。月妩进门, 往炕上一坐,忍不住长长感慨一声。
温慎笑着将孩子抱过去,放在炕上,将屋里略微收拾了一遍, 才也坐下。
“还是家里好,我不习惯有那么人在身旁伺候,有一个奶娘在就好了。”
冯家请的奶娘跟着他们回来了,月妩没有奶水,只能请奶娘先来喂孩子, 等孩子再大一些再用别的喂养。
“还好正屋的炕没拆, 让奶娘住那边就好。”温慎牵过月妩的手,轻轻摸了摸, “可有哪儿不舒服?”
“还好还好, 就是走了这一趟,有些热。”
“那我去烧上水,你待会儿去沐浴,洗过就会好一些,这屋里还算凉爽。”
月妩抱住他的腰, 靠在他胸膛上:“温慎,温慎……”
“我在呢我在呢。”他亲亲她的脸, “我去抱柴烧水,很快就来,你先看会儿孩子。”
月妩看着他出门,而后才爬过去看孩子。
温谌性子沉稳,很少哭闹,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看见有人来,眼珠子才会滴溜溜地转。
月妩躺在炕上,举着他玩儿,和他说话:“谌儿,谌儿,你是不是像爹爹更多一些?”
他听不懂,但笑呵呵的,口水往下掉。
月妩给他擦了擦,抱他在怀里,轻轻摇晃,试图给他催眠:“你一定要像爹爹多一些,要和他一样聪明,还要和他长得一样好看一样高。”
温慎笑着进门:“谌儿要被你晃晕了。”
“才没有,他笑得可开心了。是不是,是不是?”月妩继续摇晃。
襁褓里的小婴儿咯咯直笑。
“以后你要每天给他念诗听,还要给他念书。”月妩抱起孩子,起身跟在温慎身后,“得从小让他学着,长大后才能像你。”
“我觉得像你也很好。”温慎往灶里添了些柴火,“你往外面站一站,一会儿火点上了,这里热的很。”
月妩站去隔间外,回道:“我觉得像你更好,我想让他像你。”
温慎弯了弯唇,烧上水,洗了把手,出来接过孩子:“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能平安长大就好。”
“我不管我不管。”月妩从身后抱住他,“这是你的孩子,就要像你。”
“好好。”他忍不住笑,不再与她争辩,“孩子也出生了,你一直想吃羊,现下可以吃了。”
月妩看着窗外的羊圈:“好,明日就宰了它。”
温慎心中从未这样高兴过,那时他还以为要永远失去小妩了。
失而复得,心中自是喜悦,又想着月妩已恢复完全也喜爱热闹,便给孩子办了满月宴,邀请一众好友来作客。
“我都收拾好了等你来,未料到竟先这样早生产,幸好你与孩子没事。”蕙真抱着孩子轻轻摇晃,忍不住夸赞,“这孩子生得真好,像他爹。”
月妩看不出来像谁,但听见像温慎,心中欢喜极了:“我也希望他像他爹爹。”
“只可惜了,不是个女孩儿,不然我们也可以早些定下亲事。”蕙真笑
着打趣。
月妩笑着回:“嫂子再生个女儿,也能定下亲事。”
“罢了罢了,这也不是我能说得准的。慎弟定不舍得你再生了,也就这一个孩子,以后他必然亲自教导,也不知以后谁家的闺女有福气嫁给他。”
月妩没想那么远,但她也希望温谌以后能像温慎。
她爱温慎,觉得他哪儿哪儿都好,也希望孩子像他。
三五好友,聚在一起自然是尽兴,有人敬酒,温慎并未拒绝,喝得多了一些。
“往后便安稳过日子,等秋试一开,便去赶考。届时孩子也稍大一些了,你若放不下心,一起带去京中便是了。反正蕙真也是要跟我一起去,有蕙真在,总不用担心你那心肝儿照顾不过来。”谢溪行多喝了几杯,忍不住揶揄。
一旁醉酒的冯蓓也未忍住仰头朗笑:“等二位考完,我在莲乡为二位接风洗尘。”
“冯兄提前备下庆功宴也未尝不可,你不知我这贤弟,他若去考,定能考中!”
“我自然是信,来,再饮一杯,当是提前庆贺!”
“好好好,都举杯都举杯!”
温慎笑看两人一饮而尽,也举起酒杯仰头饮完。
待晚霞铺平,皆倒是不能再喝了,才摇摇晃晃着各自散去。
温慎进门,脱了外衫,随手挂在屏风上,朝月妩走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月妩正在收拾褥子,七月天气转凉,薄的被子已盖不住了。她早听见脚步声,被抱住只是手顿了一下,接着换褥子:“好大的酒气。”
温慎未答话,只是闷声几声,在她脖颈亲了亲,双手在她腰腹上乱抚。
“酒气太重了,不许亲我。”她推他。
温慎已醉得有些迷迷糊糊,只听见她说不许亲,又被推开,心中委屈万分,将她重新搂回怀里,鼻音都重了一些:“为何不许我亲?从前都是非要亲我的。”
她整理好褥子被子,转过身来,捧住他的脸:“去漱口,漱完口再亲。”
温慎愣在那儿,似乎是没听懂,只垂眸看着她。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牵着他往隔间走,给他倒了漱口水,递到他口边,见他不动,又捏了捏他的脸,轻声吩咐:“漱口。”
温慎愣了一会儿,眉眼染上笑意,漱了漱口,站在那儿等着。
“洗脸。”月妩又沾湿帕子,递给他。
他接过帕子擦了擦脸。
“好了,出去吧。”月妩放好帕子,牵着他出门,让他坐在炕上,要弯身给脱鞋。
他抬臂挡了挡,自己除了鞋子,趿拉着换洗的鞋,拖着步子又往里间去,清洗一番后又出来。
月妩早已洗漱好,穿着身中衣跪坐在炕上,长发披散在脑后,手中捧着书册,不知在看什么。
他走过去,往她身旁一坐,夺了她手中的东西,扔到一旁,将她按倒,垂首吻下去。
“小妩,小妩……”他喘着粗气,边唤边吻,双手也没闲着。
月妩有些受不了了,抱住他的脖子回应。
他三下两下除了衣裳,侧卧在她身后,紧紧扣着她的小腹,一下又一下,重重磨蹭。
月妩抓紧他的手,声音破碎:“不进来吗?”
“待寻到了避子的法子再进去。”他回复一句,微微翻身,将她整个人罩在下面,覆在她的后背上,在她耳旁轻声问,“为何不说那些话了?不叫着喜欢我了?”
“喜欢,喜欢你……好喜欢你,温慎……”
温慎脸上露出笑,鼻息在她脸边后颈上流连,又是亲又是舔,惹得她娇呼连连。
“我也喜欢小妩,我爱小妩,我要和小妩永远在一起,小妩永远都是我的。”他说一句,动作重一分,月妩根本没法再回答出一句完整的话,偏偏他还在后面问,“小妩爱不爱我?是不是我的?”
月妩只能尖叫着答是,喊着求饶。
他喝多了,说了好些从前从来不会说的话,还埋在她脖颈里掉了眼泪。但第二天月妩故意打趣他时,他一句也不肯承认,说是什么也不记得了。
“那你耳朵红什么?”月妩抱住他,不许他逃,“你看,我身上全是被你亲出来的痕迹。”
他倒是没再否认了,只微微皱着眉,看着那些痕迹,轻声问:“疼不疼?”
“不疼。”月妩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悄声问,“不言是不是我的?”
他别开头,从脖颈红到脸:“是,是。”
月妩忍不住笑,往后一倒,躺在他怀里,抬眸看着他:“明明很喜欢我,还不承认。”
“我哪儿有不承认,我一直都认的。”他脸上的红褪去一些,弯眸回望,他只羞于承认自己那样重欲罢了,“去看看谌儿吧。”
他轻轻推了推怀里的人,牵着她并肩出门。
谌儿这会儿吃饱了,正躺在小木床里看着房梁,眼珠子亮闪闪的,不知在思索什么,一旁的奶娘也乐得轻松,只拿着拨浪鼓偶尔转一转。
“我来抱一会儿吧。”月妩抱起孩子,轻轻掂了掂。
温谌又长大了不少,看着正常了许多,小脸上也有肉了,一被抱起来就会咯咯笑。
月妩抱了会儿又交给温慎,温慎一接过去,他笑得更欢了,圆溜溜的眼睛都弯起来。
义学那边的夫子要晚到几天,为了不耽搁课业,温慎还要再去讲几天课。不过好在温谌听话,不用怎么操心,抱着躺着都不会哭闹。
周芳那边也快生了,月妩隔着一两日会去看望一下,孩子就放在家中让奶娘看着,村里不会来生人,也不必担心什么。
快到傍晚,她出门去冯家,打算去看望周芳后,顺路往义学里去,和温慎一起回家。
她与奶娘打了声招呼,说是一会儿便回,转身出了门。
天气好,碧空如洗,有三五行飞鸟在空中留下几道痕迹。
她与路上的人一路寒暄过去。
“又去冯家呀。”
“是啊,去看看小芳。婶子,我腌了腌菜,回头去我那里拿些。”她为了练手,腌得太多了,根本吃不完。
婶子笑眯眯看着她:“好,我屋前的柿子快熟了,过两天记得来吃。”
“好好。”她笑着与人道别,继续往前走。
不过多远,前面便是冯家,她已能看到冯家的屋檐,往后日周芳家的小丫鬟翠儿都会来接她两步,却不料今日她却碰上了许久未见的老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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