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梁晴利用两天时间考虑清楚。
爱情无非是那么那么回事, 二十岁和储臣谈恋爱,暗潮汹涌,明火执仗。程一东也是个优质的对象, 理想的丈夫人选。
可是都没有成功。
如果这辈子找不到爱的人, 那就找办法让自己过得更幸福些。储臣的确和任何男人都不一样,不自私, 是值得信任的, 她不想再一个人面对生死离别。
这种抉择像就将又不是将就。
储臣没有催梁晴,周一下午他见完律师后把黑妞送回来,两个人在她家楼下见了面。梁晴平静地把这个结果告诉他,又仔细观察他,低声问什么时候领证。
储臣垂着眼皮,单手插在裤兜里,只像是来散步的,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刻都冷静, 不像是在讨论大事。但是也只有自己清楚身体里的大石头缓缓落下了, 都松了一口气。
“你很着急?”储臣盯着她问。
梁晴赶紧说,“不着急, 就是问下你的时间安排。”
储臣说:“明天下午你有时间吧,先跟我去一趟律所。”
“去律所干嘛?”她没反应过来。
“签协议。”
梁晴差点忘记要签婚前协议的事情,点头说好,又听见他道:“协议你看了没问题签字就正式生效, 我们就可以领证了。”
储臣公事公办地交代完,说自己有事要先走。梁晴让他赶紧去忙,自己也要给黑妞洗澡喂饭, 然后准备睡觉了。
两个人都急匆匆的,好像要赶着办什么大事。
可储臣这晚根本没有任何事要忙, 这几天也都没有安排工作。把车开到小区门口,确认她在楼上不能看见才停下来。
心脏跳得很快,砰砰砰,几乎要冲出身体,高强度的运动或者惊吓都没有如此过。手心全是汗,还有点抖,根本没办法开车。
他阖着眼皮,靠在椅背上冷静了很久,确认路上不会出状况才离开。
*
梁晴这天上午讲完课,嗓子有点痛。
她简单吃了点东西,是一块从家里带来的三明治,又喝了点水。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做饭了,也没锻炼,因为没心情,时间被发呆浪费了。
坐在办公桌前收到储臣的信息,说两点来接她去律所。她发誓等这件事过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吃饭睡觉运动,养好身体,包括失常的精神状态,让生活回到正轨。
可是结婚了,会回到她觉得是正常的轨迹么?
去律所的路上两人也几乎零交流,储臣先去停车,她走进去才知道接待自己的人是顾阳,场面顿时静止了。
另一个女律师和储臣同进来,气氛才稍稍缓和。
梁晴只以为自己是来签婚前协议的,其实根本不用找律师,不过储臣钱多谨慎,她觉得倒也合理。
但是没想到他会给她那么多东西,顾阳一条一条认真给她讲解,那些房子和商铺,梁晴根本没概念,也不知道在哪里。
这些东西都是在梁晴来之前,他们已经整理好的。看着多,但是对有些人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
当事人翘着长腿,坐在黑色皮质沙发上,身体轻松靠着,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偶尔听一下,顺便看看梁晴的反应。
梁晴没有等顾阳说完就打断了他,这些她都不会要,是他自己挣来的。
她很清楚自己结婚的目的是什么。
律师看着两位当事人,有意给他们留下单独的空间。
储臣:“这是给你的婚姻保障,我不可靠,但钱是可靠的。”
梁晴还是没同意,天上掉馅饼还是掉惊雷的概率,她还是分得清的,天降横财必然伴随横祸。
她结婚又不是找饭票,她自己也有钱,虽然没有他的多,但是让自己过得很好绰绰有余。
储臣见梁晴拒绝,自然不会再坚持给,赠与讲究的是你情我愿。
最终她只象征收了他名下的一套房子,是他坚持给的。
只要不离婚,她就不会独占,如果将来他想要收回去她也会给。梁晴自己名下的财产,存款,车什么的都归她自己所有。
两个人表情严肃地讨价还价好一会儿,能想到的各种细节都列出来。原本准备好的材料都需要重新调整、打印,再签订。
梁晴咨询顾阳,需不需要去公证处做公证。
顾阳告诉她,这两份协议只要合法合规签了字就生效,不需要公证。但是如果她想去公证也可以,这样储臣赠与她的东西就不能撤销了。
梁晴略略皱眉,在思考。
储臣听不下去了,去外面抽烟。
顾阳站在打印机前操作,见会议室只有她,忍不住出声提醒:“你决定结婚有点快,不需要再考虑吗?”
梁晴摇头,笑说:“发生在我身上的重大决定,都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
顾阳亲眼见证自己的好感对象和一个男人步入婚姻,自己还帮忙走程序,说一句五味杂陈也不为过。
“这个男人很有钱。”他下巴一抬,隐晦地道:“财产不止明面上的这些,有很多隐藏的,不可能都告诉律师。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考虑清楚,不要受到伤害。”
离婚官司他打多了,这样的有钱人律师都会找好几个,为了规避隐私风险,财产完全不透明,没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钱。
梁晴微笑说反正签了婚前协议,她保障了自己的权益。
“倒也是。”就凭他眼睛不眨地赠送房产,梁晴可能占不到便宜,也不吃亏,“那我就提前祝你新婚快乐吧。”
梁晴好笑地扶额,等真结了婚再恭喜好了。
储臣站在阳台,透过玻璃看见里面两人低声交谈,姿态放松。他眯着眼睛慢慢抽烟,白蒙蒙的迷雾遮挡了部分视线,幽深的眼眸似乎被烟雾熏潮。
看见梁晴在笑,眉眼弯弯,嘴角微扬,对着别的男人。
他不着急进去,也不会打断,因为她很快就是他的妻子了。
这个律师该知道的,他可以给他的妻子很多,所以不要再有不该有的期待,也不必来沾边。
一根烟抽完,他将烟蒂丢进一次性杯子里,火星子很快被水“刺啦”一声熄灭,推开门重新走进去,问:“准备好了吗?”
顾阳道:“好了。”
储臣:“签吧。”
梁晴在协议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和储臣从律所离开,依然面无表情。
顾阳的同事在人走后问他,这对夫妻是不是来咨询离婚诉讼的,看着闹得不太好看,顾阳说人家是准备结婚的。
同事说他们真是怪,两人看着都苦大仇深的。
*
隔天办完结婚手续。
储臣那边没有人需要通知,梁晴家也没什么亲人,就只有她奶奶。梁晴忘记跟奶奶说了,走出民政局坐在他车里的时候才想起来,说自己得回家一趟。
储臣启动车子:“现在过去,我和你一起。”
梁晴拒绝,“下回吧。我先去通知,好好跟她讲一讲。”
男人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敲了下,气场低沉,“我送你过去?”
梁晴一心思考如何才是高效省时的办法,“你把我送到公司就行,我取自己的车过去,回来也方便。”
储臣没再说一句话,沉默着把她送到和盛广场。梁晴下了车,刚走出两步又回来,发现储臣的车没开走,还在原地等着,她抬手敲了敲玻璃。
储臣把车窗降下来,问:“怎么了?”
梁晴:“我的结婚证,拿给我。”
两张结婚证都在他的扶手箱里,刚刚工作人员发证的时候被他一起拿走了。随便拿了一张给她,也没翻开瞅一眼。
“妞妞在对面的宠物托管班,和别的小狗玩,我晚上会去接它回家,你不用管。”
“好。”他点点头。
也没别的话了,两人分开。
回到各自的独立空间,同时心里又是虚空的,没着没落。
也不是故作矜持,或者拿乔端庄,只是不知道该干什么,梁晴是这样,储臣也是,他们都拿到一张满汉全席的餐券,却不知道从哪入手。
就像一个M豆堆砌的甜美玩偶,抠出一粒,全盘崩。
梁晴开车去奶奶家,后备箱里是给她买的水果零食,还有慢性病的药。在巷子口看见穿着西装,背双肩包的男生,在忽悠老头老太买他的保健品。
好在这些老头老太太里没有她奶奶。
现在是春天,街道上全是柳絮花粉,奶奶不爱出门,在家看综艺节目,笑得前仰后合,嘎嘎乱乐。
梁晴拎着东西进门喊人,问奶奶没有买门口那人卖的保健品吧。
奶奶不屑一顾,“人家喊我两声阿婆,我就掏钱?我又不傻。”
“那就好。”
“不过他们组织的大巴旅游我倒是去了,听听课,还有奖品可以拿。”
“倒也没有必要占人便宜。”
奶奶切了一盘水果放到梁晴面完,她自己不吃,医生交代严格控制老年人的糖分摄入。
梁晴拿起一牙橙子放进嘴里,含糊地说:“我跟储臣结婚了。”
奶奶愣了一下,才说:“哎哟,这真是个新鲜事儿。”
“你怎么不惊讶?”
“我说挺新鲜的啊。” 奶奶说:“你怕不是故意回来吓我一跳的吧。”
“你心脏不好,谁敢吓唬你啊?”
“那不就得了。”奶奶说:“反正你从小就主意正,跟坏小子谈恋爱,又上北京,去外国,什么事儿都不告诉我。”
“哈哈。”梁晴得意地两声。
“现在好了,跟大老板结婚。”她话里阴阳。
“没办法,巧合。”
“你放心好了,我干什么也不告诉你。”
梁晴没在奶奶家吃饭,饭都做好了,她又想起来黑妞还没接,奶奶说:“看你这一天到晚忙的,就不能让他去接?”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可是梁晴都说自己会去接,只能匆匆出门。
接到狗回到自己的家里,房子里黑乎乎的没有别人,她又恍然觉得别扭起来。
第22章
梁晴发现自己并不能立即适应生活发生变化。
这晚她录完网课已经很晚, 洗漱后躺下,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第二天早上起来,又匆匆收拾好, 牵着黑妞去上班, 到办公室坐下,稍歇片刻, 才看见储臣给她发的信息。
时间在昨天晚上, 她已经睡着了,没看见。
储臣给她发了一串数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密码,梁晴琢磨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回。
最近她总是感觉到生活的束手束脚。
“梁老师,你今天没有好好吃早餐啊?”同事见她竟然在吃饼干,感到稀奇,要知道梁晴在办公室简直是养生小达人。
她从不喝奶茶咖啡, 也不吃冰激凌, 一点垃圾食品都不碰。都劣质碳水和糖分,于身体无益, 只会增加负担。
梁晴说:“最近不太有时间。”
“怎么了,是家里有事吗?”女同事又问道,她就是上次帮梁晴跟童老师吵架的那位。
梁晴:“没什么事,已经都解决了。”
“晚上要不要带黑妞和我家旺财去玩?”
梁晴刚要回答, 手机响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备注,只是一串号码,但她知道是谁, 于是拿到走廊去接。
“在哪?”他的声音听起来暗沉低哑,后鼻音略重, 好像是感冒了。
“在上班,有事么?”
“看见我的信息了吗?”
“那是什么?”梁晴问道。
“家里的密码。”储臣忽然一顿。
“你给我发这个,是要——”梁晴也顿住了,没往下说,但是听见他问:“梁晴,你打算刚结婚就跟我分居吗?”
梁晴想说不是的,只是有点别扭,他们的婚前协议上也写到了关于这一点,她会住到他的房子里去。
“我等有时间收拾好东西,再搬过去?”
储臣的安排不容置喙道:“我让小旭下班帮你去收拾,晚上就过来。我今天有应酬,回家可能会晚。”
说完也不等梁晴回答,撂了电话。
梁晴绷了绷嘴角,心中颇有微词,他是个大忙人,跟她多沟通一下会烫嘴还是烧眉毛吗?每次都自己说完就结束。
梁晴回到办公室,跟刚刚约她遛狗的同事说:“抱歉,晚上没有办法一起了。”
“啊,要不明天?”
梁晴犹豫,“明天也不一定可以。”
*
储旭傍晚在楼下等梁晴的时候很幸福,像幼儿园的小朋友等妈妈来接,躲了两下脚。
但是他兴奋的点不在于见到她,而是他哥中午通知他的事。
“姐,你跟我哥领证了!”储旭冲上来,抢过她的电脑包。
“小点声。” 梁晴还是不太好意思。
“这有什么的。”储旭笑着说:“哥让我帮你收拾东西,去他家,不过我觉得你人去就可以了,东西什么的无所谓。”
一路上,储旭喋喋不休讲着。梁晴大概知道储臣为什么会叫他来了,因为自己没有拒绝的空间。
梁晴回到自己的家,满屋子的精心布置都没有办法带走,还是有些遗憾的。天已经黑了,她只收拾了点洗漱用品和衣物,最主要的是把黑妞的家当全都带上。
黑妞走在妈妈腿边一步三回头,虽然不清楚要搬家了,但跟储旭一样莫名兴奋着,尾巴摇来摇去。
储旭开车的时候,看见梁晴手里拿着一个黄色的玩偶,还挺珍惜的样子,好笑地问:“这是你晚上要放在床上的么?”
他想说今晚可以不用抱玩偶了,可以抱着他哥,一个身材非常诱人的男人。
梁晴说:“是妞妞的玩具。”
“啊?”储旭叫了一声。
梁晴说:“它很喜欢这个小丑鱼。”
严格意义上并不算玩偶,原本是梁晴的发带,学生送给她的。狗狗是红绿色盲,但是对蓝色,黄色很敏感。有次梁晴洗完脸丢在沙发上,黑妞以为是妈妈给自己的玩具,每晚睡前都要叼进自己的窝里,让小丑鱼陪着自己。
找不到就不肯睡觉,还发脾气,咬脏了梁晴给它洗了,发现气味不对也会生气。她怕弄丢了,每次都小心给它收好。
储旭听完梁晴的解释,揉揉眼睛。
“怎么了?”
“当你的孩子应该很幸福。”储旭很羡慕黑妞。
梁晴笑道:“做我的家人都很幸福啊。”
储旭给梁晴描述了一下储臣现在住的房子,是一个临湖的平层,两百多平米,她都可以在家里跑步。
梁晴真正进门的时候,还是被震撼到了。比起他们曾经一起住的地方,太奢侈了,二十一岁的梁晴陪储臣住过车场,隔壁就是他的办公室。在那个条件简陋的小房间里,他们做了很多不为人所知的事,留下他卖力干活的汗水,也有她的嘤咛声。
这房子算得上豪宅。
储臣没在家,她有鸠占鹊蝉的心虚,只能硬着头皮进去。黑妞对爸爸家里已经很熟悉了,找到墙角的宠物饮水机,大口喝水。
“你哥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储旭笑起来,调侃她,“你老公什么时候回来,不应该问你吗?”
梁晴碰了碰鼻子,“认真的。”
“我也不知道。”储旭耸耸肩膀,“他只是让我去接你,把你带过来,别的什么也没说。不过,我哥本来就很少跟我说他的事。”
“算了别管他了,姐,我们今晚吃什么?”
储旭帮梁晴把带来的东西放好,他是真的饿了。
储臣的家对梁晴来说太大了,她花了点时间才弄清楚方向,新厨房用的不太顺手,但想到将来又必然要在这里做饭,只能让自己适应。
他的家不像有人生活的样子,纤尘不染,食材更像为了填充冰箱临时买的,颜色好看,但不中用。
梁晴问储旭吃牛肉什锦炒饭可不可以,年轻男生赶紧凑上来要打下手,好脾气地道:“行啊,你只要不给我吃屎,都可以。”
她笑的呛口水,安排储旭去洗洋葱和胡萝卜,自己则去切牛肉。这是她把所有看见的食材能串联起来的晚餐了。
牛肉切块,还是按照老方法加入水淀粉和耗油胡椒粉腌制,这样口感才会好,不然又柴又硬。一切辅料准备就绪,米饭也蒸好了。葱花热油爆香,洋葱胡萝卜炒至断生,就可以加入米饭了,最后才倒入炒熟备用的牛肉粒。
这是一道很简单的菜,梁晴不需要定时,早已熟练地掌握了火候与时间,快速装盘。颗颗米粒分明,挂着色泽诱人的油脂和酱汁,牛肉粒也湿湿润润,完全不干。
从厨房到餐厅的这段距离,储旭已经忍不住了,捏起一颗牛肉丢进嘴里,不知是烫的还是好吃的,短促地尖一声,“哦吼!”
梁晴拍拍他的后脑勺,“洗没洗手?”
储旭嘿嘿一笑,没皮没脸地坐下来大快朵颐。他们温馨地吃了一餐晚饭,好像姐弟俩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快九点时,门口传来响动。
储臣回来了,在换鞋。
进门前,他想象过里面亮着灯的样子,但是真实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屋子里飘着饭香,还有纤细婀娜的人影,乱窜的狗,并且是两条,热闹多了。
他眼前一亮。
储旭看见他哥,“你回来啦!”
储臣把车钥匙随意丢在玄关,习惯性解开衬衫的一粒纽扣,视线落在梁晴肩膀。
对视一眼便无言错开。
“哥,你吃饭了吗?”
储臣在饭局上喝了不少的酒,东西没吃多少,本来不觉得,但是闻着味道倒真有点饿了。他扫了眼桌子。
“有吃的么。”他装模作样地发问,在桌边坐下来。
牛肉炒饭做多了,还剩下不少,梁晴直接把盘子往他面前推推,淡声问:“吃吗?”
他默默地,就着她用过的盘子把剩下一半都吃光了,半粒不剩。梁晴做饭的确好吃,怪不得有人像小狗一样天天往她那跑。
储旭抹抹嘴角的油光,又摸摸自己的肚子,把碗一推,美滋滋地说:“今天吃得太满足了,真希望以后每天都能吃晴姐的饭。”
没人接这茬,储旭好尴尬,梁晴站起收餐具。
“你去洗碗。”储臣忽然道。
所有人都看向他,储旭意识到他哥在命令他,于是快速抢过梁晴手里的动作,一股脑都收进厨房了。
“妞妞今天乖吗?”他主动找了话题。
“挺乖的。”梁晴一板一眼地回答,又有来有回地反问:“你喝酒了,谁送你回来的?”
“老陈开的车。”
“哦。”
储旭很快把碗洗好,他出来时那两人又不讲话了。但他还不想那么早离开,找了部片子看,偶尔跟黑妞玩一玩。
梁晴和储臣分别在两边,各自占据沙发一角。
电影不是梁晴喜欢的,看得无聊,“我去厨房洗点水果。”
她站在洗手池前,有脚步声,储臣跟了过来,在她身后站着。
梁晴转过身,仰头和他对视。
从决定还要结婚到现在,他们忽然不太好意思直视对对方,模模糊糊地处理着各种情绪和交流。
包括今晚,从他进门到现在,夫妻俩都没能好好说句话。
“感觉怎么样?”他笑着问。
“房子很大,很漂亮。”梁晴以为他是问自己关于硬件设施的体验感。
其实不是的,但储臣也没有纠正这层意思,因为乐于看梁晴表现喜欢的样子,这是属于男人的自豪感。
“还有呢?”他又低声问。
“还有什么?”梁晴闻到他丝丝缕缕的气息涌过来,含混酒气。
储臣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修长粗粝的手指缓缓摩挲着,过会儿,手臂穿过她的腋下,一拎,一抱,男人轻易地将她举了起来。
梁晴来不及反应,惊叫出声,又怕外面听见。
回过神时,储臣已经把她放到料理柜台上,她坐着,他站着,两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健硕手臂青筋凸起,锁住她纤细软塌的腰肢,另只手指尖落在她漂亮膝盖,她今天穿了方便的长裙。
男人低头注视她,一言不发吻下来。他的吻粗犷又野蛮,滚烫的,具有侵略性的。
梁晴无处安放的手抚上他后颈,帮助他更深地吻自己。
巨大的水流声掩盖了他们呼吸和唇舌交缠声,唇瓣贴触,湿湿漉漉,浑身酥麻。中间他把她抱起来过一次,厨房里晃了几步,又放回去。
他的吻技高超,有狂妄的生命力,越来越深,最终梁晴被抵在墙上,哆嗦闷哼一声。
储旭从沙发起来,趿拉着拖鞋,满屋子逗黑妞。
储臣放慢节奏,温柔嘬掉自己作恶的痕迹,又轻吻一下鼻尖,最终将人抱下来。
水早已溢满盆子,哗啦啦往外淌。梁晴关了水龙头,仔细认真地洗着樱桃,表情淡淡,唇瓣绯红。
储臣在她身边陪着,用指腹蹭掉自己嘴角的口红,淡定地看手机。
不多久,两人一起走出来。
第23章
梁晴端了碗樱桃回到客厅。
原本占据在沙发最中间的储旭, 不知怎么的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和黑妞争抢小丑鱼,玩得不亦乐乎。
梁晴一坐下,还在奋力咬小丑鱼的黑妞就跑过来, 趴在妈妈腿上, 嘤嘤叫唤,是在告状。
储旭愤愤道:“你还委屈上了。”
梁晴笑着挠挠黑妞的下巴, 说:“小旭, 过来吃点樱桃。”
“好啊。”储旭一回头,梁晴的原本颜色偏淡的嘴唇此时看着泛着醒目的殷红,饱满像初夏的樱桃,水水润润。
那是刚刚在厨房激吻过的痕迹,某人趁机咬了她几口。
储臣坐在她身边,漫不经心地盯着手机看。
储旭又看一眼,觉得这样不太礼貌,赶紧把头转过去, 只拣了一颗丢进嘴里, 核含了半天没敢回头。
电影快结束时,梁晴犯了难, 今晚睡哪个房间?
她没想进行一场无性婚姻,可突然和储臣上床感觉太急了点,即使他们刚刚接过吻。
外面下起大雨,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储旭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梁晴略显焦灼地起身,无意识说了句:“明早有课, 我先睡了。”
说完,又看看几道房门, 不知道自己该推开哪一扇。
储旭也站了起来,挠挠自己的后脑勺,走到窗边道:“雨太大了,要不我今晚住在这吧?”
这话是在跟他哥商量。
储臣的这个家没有专门留给储旭的房间,有一个次卧,常年空着。没有等到储臣的回答,他目光投向了梁晴,“姐,我把你的东西放在主卧了,里面有浴室,晚安咯。”
他指着其中某一道门,然后自作主张进了次卧。
梁晴微微叹了口气。
端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及不可察地勾下唇角。
储臣的主卧比她想象的空旷,浴室很大。她的洗漱包放在盥洗台上,旁边是储臣的电动牙刷,刮胡刀,还有男士护肤品。
卫浴柜上有叠放整齐的白色浴巾和浴袍,无论他在外面和什么人打交道,说着人话或者鬼话,出现在什么样的场合,可是回到家里依然要求整洁干净。
梁晴记得以前,他一个粗糙的大男人身上也总是淡淡的清香,她就感觉很奇怪,不都说臭男人么?
她尝试着心平气和地揽镜卸妆洗漱,洗了一个长长的热水澡,出来时发现自己收拾东西没把浴巾带来,只能用他的。
*
梁晴回房前忘记安抚黑妞了,在房子里到处找她,急得咬尾巴。储臣把那只旧旧的小丑鱼丢进它的窝里,“乖了,睡觉。”
小家伙今晚敢不乖就把它丢到外面去。
储臣进卧室的时候,梁晴坐在镜子前仔细涂抹自己的脸,干发帽包着长发,聚精汇神,身上换了一条墨绿色的吊带。
她坐姿笔直,姿态端庄,很有女老师的温文又严肃的气质。储臣站在门边,饶有兴趣地欣赏了一会儿美人,梁晴从镜子里看见他,目光一撞,“看什么?”
“不能看吗?”他反问。
这语气太无赖,梁晴不好反驳,默默移开视线,继续给脸涂面霜。
他得意地笑了声,去了浴室,里面尽是女人洗完澡后的氤氲香气,他不太习惯。见鬼的脑子里全是裙子里她婀娜娉婷的身体,纤薄,白嫩,一举一动都是勾引。
他很想要触碰。
热水冲刷过男人身体时,他的脖子微微发胀,泛红,因为他今晚喝了太多的酒。
发胀的地方不止是脖子,还有别处,他垂眼审视着水流汇聚又消失的地方,又透过玻璃看自己的脸。
三十岁当然还算是年轻的,完全称不上老。
但和二十岁完全不一样的状态,心态也有了很大的不同。他抽烟并不频繁,喝酒这事儿没法规避,在人场里盛情难却。
现在身上有很浓的酒气,急需洗干净。
都是致使人加速衰老的因子。
再不节制,他会有皱纹,皮肤松弛,肌肉不再健硕,男人也会失去资本。
储臣不想只陪梁晴几年,她还是那样年轻漂亮,也不想在若干年后年老色衰,被误会是她的父亲。
他想陪她很久。
擦掉玻璃上的水雾,没取新的浴巾,把被使用过的略微潮湿的那条,围在腰间走了出来。
梁晴细致地护完肤,早就过了她原本的睡觉时间。要是在以前她眼皮早打架了,今晚只是轻轻打了个哈欠,困意寥寥。
她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去关了卧室的窗户,雨水打湿了一片地板,她心脏惴惴不安。
回到床尾和从浴室出来的某人撞了个正着,脚底打滑差点摔倒,储臣及时拉住她胳膊。看见她光裸的脚,瞬间皱眉:“怎么不穿鞋?”
“一点点路。”她说。
“上床睡觉吧。”
他还拽着她的胳膊没放,耐心领到床边。刚刚在厨房里的那一下亲热是临时起意,现在私密的空间却忽然再次胶着起来。
梁晴平躺下来,扯了点被子盖在身上,枕头上都是他身上的气味。
储臣也在另一边睡下,顺势关了灯。
“奶奶最近好吗?”黑暗中,他忽然问起了这件事。
“挺好的。”
“她现在住的房子有点老,小旭说门口修路修了很久,出行不太方便。”他淡淡地道:“我在园区——”
“她不愿意搬,也不愿意和任何住在一起,我早就劝过了。”梁晴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
“嗯。”
“不用管,我会看着办。”梁晴说。
“你对我有意见?”
“没有。”梁晴想了想,心里一动。“你今天故意让小旭去接我的?”
“你觉得我故意的?”储臣的声线高扬了些许。
梁晴心说自己又不傻,这点心机还是看得出来的,储旭去请她必然不会推拒,但是他亲自过去,此时她未必会躺在他的床上。
“领证是我自愿的,写在协议上的事我会遵守。”
气氛不冷不热地聊了会,时间已晚。梁晴不习惯身边睡个人,尤其对象还是储臣,辗转反侧了一会,终于有了困意。
闭上眼睛,准备进入睡眠。
“你躺这么远,是准备睡到床下去吗?”凭空又出现了一道声音,梁晴下意识只盖了一点点被子,占据这张双人床的一个角落,并且越挪越远。
“我……”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腰上搭过来一只大手,储臣把她捞了回去,她轻飘飘如同玩偶,一下子就躺到了中间。他呼吸在侧,均匀起伏。
梁晴敏感地屏住了喘息。
“不习惯?”
“没有。”她的嗓音软软绵绵,喉咙里像是浸了水,否认也实在站不住脚。
储臣在黑暗中看着她,身体靠近,搭在她腰间的手移到她的手腕,转而去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待彼此的体温熟悉之后,才又把人圈进自己怀中,说:“那就习惯起来。”
梁晴在被子下的手落到那人的腹部,坚硬,紧实,温度比他的手掌更烫一些,气息俨俨涌了过来,是一种主动开放领地的示好。
非洲的狮子也从不轻易向谁敞开肚皮。
他侧头吻吻她的脸颊,耳朵,然后是嘴角。
亲吻并不激烈,宛如山涧清泉,出奇温柔,梁晴唇齿间略微僵持,过了一会儿才接受他。
他的嘴唇起初有些干,很快就湿润起来,呼吸也由轻变重。
梁晴在这个过程里被调动了点感觉,抬手抚摸他后颈,男人的发茬短而硬,像他这个人。
身体如同潮汐,伴随着粘腻。
突然,客厅传来一声巨响。
储旭惊叫了一声,接着是黑妞的汪汪声,动静还不小。
储臣从她身上起来,揿亮了床头的灯,一脸烦躁地凝眉,被打断的人很不爽。梁晴的眼睛一时不适应亮光,先搂住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
“小旭可能是撞到哪了,你出去看一下。”她提醒。
储臣坐在床边不爽了一会儿,套上T恤,走到门口又转头看一眼床上的人,梁晴也准备下来。
“你做什么?”他问。
“我去看一下啊。”梁晴说道,也许能帮上忙。
“躺下,好好睡。”他的视线落在她白嫩的肩头,胸前是晃眼又欲拒还迎的起伏,简直没法多看,又说:“要出来的话套件衣服。”
至少只穿着睡裙是不行的。
储旭很少在他哥家过夜,只有逢年过节的一两次,他有夜盲症,客厅的灯全都关掉了,出来倒水,什么也看不见,抬腿撞到岛台上。
他自己疼得下意识唤出声,黑妞也被吓醒了,汪汪叫起来,别看大体格。其实它胆子很小。
他哥开了灯出来,“怎么回事?”
储旭还在呲牙裂嘴,隐忍又丢脸地说:“撞到了。”
储臣心说梁晴还真是猜对了,这孩子傻到一定地步,这么大的人路都不会走。他开口其实是想斥责的,梁晴却已经走了出来。
没穿睡裙,身上套的是一件他的T恤。
“小旭,没事吧?”梁晴又问一遍。
储旭面对梁晴,明显增加了更多委屈,也更加详细。他懂得有的放矢,因为梁晴不像他哥这么没人性,且吃他撒娇的那一套。
梁晴走近看了一眼,是撞到小腿的迎面骨,已经有了大面积的淤青,也破了皮。男孩子走路刹不住车,似乎撞得会更严重。
梁晴看得有些揪心,扶着他坐在沙发上,让储臣去拿医药箱,给处理一下。
储臣把药箱拎过来,梁晴刚要动手触碰,便听见一声咳嗽。
年轻男生赶紧缩回了腿,不好意思地道:“姐,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梁晴说:“你腿都伸不直了,怎么涂药?”
说完看向储臣,意思是让他来。
要放在平时,储臣根本就不会理会这等小事。男孩子磕磕绊绊,哪有那么娇气,身上的伤疤,要么是胜利的勋章,要么是愚蠢的见证,都是自找的。
他不嘲讽两声就算不错了。
但是碍于梁晴在这,他不能露出本来的面目,于是接过她手里的棉棒,拍拍沙发,主动给他弟处理伤口。
梁晴让储旭动一动,看有没有伤到骨头,后者皱着脸,模样艰难。
储臣见他这样,想直接把药箱丢了,撒什么娇,最终也只是翻了一眼,觉得躁得慌。
疼肯定很疼,应该不至于去医院。梁晴安慰他说:“明早起来再看看,实在不行就看医生。疼痛不需要忍耐。”
储旭揉揉眼睛,说:“知道了。”
梁晴又笑起来,用轻松的口吻说:“想喝水或者拿东西,就叫我……叫你哥,灯也给你留着。”她弯腰跟储旭说话的时候,披散的长发如绸缎落下来,有淡淡萦萦的香。
储臣的眉皱得更深,看不懂她为什么会对那么多人都温柔,即使那个人是他的弟弟,一个具有狗崽子属性的男生。
他把储旭扶回房间,冷声交代:“有事叫我,不要叫你嫂子,也不要让她担心。你二十多了,该懂得分寸。”
“知道了。”
“明天能好吗?”
“我不知道啊。”
储臣说:“这几天不要骑车,尽快养好,没事就回去。”
储旭又“哦”了一声,心想我知道你烦我,想快点赶我走,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储臣帮他关上门,梁晴坐在沙发上,低头收拾残局。他看了一会,发现她穿着他的衣服很好看,松松垮垮,里面的芯子却软糯香甜。
他走过去,弯腰在她唇上碰一碰,手指托住她的下巴。
梁晴被亲得猝不及防,眼神呆呆愣愣,模样有点可爱,当然也有可能是困得反应慢了半拍。
“小旭睡了吗?”她不忘问。
“不用再关心他了,你很博爱么?”储臣低声打断,梁晴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要对自己这样说话,她问候他的弟弟,他难道不觉得可以省心很多么?
“储臣,我只是,”梁晴叹了口气。
“我知道,不用解释。”他伸手,让她把手放上来,“回去睡觉,很晚了。”
“好吧。”梁晴觉得累了,明天早上还要正常起床。
卧室门开了很久。黑妞很聪明,已经抢占先机跑到里面趴着了,等两人再进去,它死活不肯走,甚至有往床底钻的架势。
储臣肯定是不欢迎它进卧室的,梁晴很清楚,便好言好语地劝了劝,孩子不为所动。
当然它也没有上床,只是下巴垫在被子上,用可怜巴巴地眼神看着大人,嘴里“嘤嘤”地发出叫声,它真的很想和妈妈呆在一个房间,不要这么残忍。
梁晴很无奈,不忍心硬赶,左右为难。
她看一眼储臣,后者抱着手臂跟狗对视了一会儿,最终松了口,冷声道:“不许上床。”
要不是梁晴,储臣根本就不会允许它进卧室。多少年养下来的规矩,一直遵守着,狗孩子见着亲妈回来,有依仗了,竟然敢跟他叫板。
怎么一个个的,忽然就这么矫情了。
连续发生了两件事莫名其妙的事,肯定是做不成了。
梁晴回到床上,关了灯,在模模糊糊的视线里看男人冷峻的侧脸,在憋着什么气。
他像一座亟需融化的冰山。
梁晴选择的方式是亲他,下个瞬间就这么做了,在他脸颊轻啄一下,迅速闪开。
“梁晴,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的声音再度变沉,幽幽看向她。
梁晴轻微地点头,“可以重提旧账吗?”
“你随便。”他不明白梁晴想和自己说什么,往事不堪回首,可她要说的话,他不会拒绝。
她说:“曾经,我不喜欢你对人很凶,即使没有那样对我说过话。可我会产生莫名其妙的担心。”
万一他哪天不喜欢她了,是否也是弃之敝履的态度?
又说:“我现在也不太喜欢。所以,可以耐心些吗?
储臣的表情有所缓和,准确地说,变得轻柔,他贴上来:“我尽量。”
于是梁晴笑着又亲他一下。
*
第二天早晨,储臣起床时梁晴已经不在床上,甚至已经不在家里。
他在床头摸到自己的手机,梁晴给他发了条消息。
说自己已经去上班,早餐在桌上。还有,不要再凶妞妞和储旭。
在她心里,原来他是有暴力倾向的人,随时随地发脾气打人。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无论妞妞犯了多大的错,哪怕在地毯上尿尿,他也没有动它一根狗毛。对储旭,他只是不太细腻,因为觉得男孩子不需要,但绝非冷血。
储臣站在盥洗台前刮胡子的时候,又看了两遍她发来的文字,才把手机放回去。
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自己有这么大的误解。
早餐是牛肉青菜粥,牛肉是昨晚剩下的,被梁晴利用起来,还有白煮蛋和一小罐橄榄菜。
橄榄菜是梁晴早上在楼下买的,适合每个中国人的胃。
妞妞她也没有带去公司,而是留在家里。
储臣坐在餐桌边把她准备的早餐认真吃完,又把餐具拿去厨房洗干净。
梁晴上了一天的课,坐在办公室里活动一下筋骨,收到储臣的消息,问她几时下班。晚上钱文佳夫妇做东请吃饭,在她弟的饭莊,邀请他们夫妻俩去。
梁晴当然记得钱文佳是自己那套公寓的房东,却不知她弟是谁,也搞不清楚任何人物关系。
她还没有习惯和他以夫妻的身份出席朋友聚会。
她回复可以,但是要下班后,字还没打完,储臣的电话就打进来。
“我刚要给你回消息。”她抱歉地说,因为距离他发来信息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她才看见。
“我知道。”
梁晴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储臣在电话里笑了声,“看见你正在输入了。”又问:“方便去吗?”
梁晴说:“七点来得及么?”
“当然。我开车过来接你?”这样快点。
“好。”梁晴挂了电话,天色昏暗时才弄完所有的事,收拾东西离开办公室。
她没在广场上看到储臣的车子,但是有个陌生人叫住她,“梁老师?”
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脸上卡着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穿着打扮也商务。梁晴直觉对方是学生家长。
她的直觉是准确的,的确是学生家长,这在对方邀请她去对面的咖啡馆一坐,聊成绩后得到验证。
梁晴教过这位家长的孩子,姓卓,今年初二。不过关于成绩的问题,梁晴都会及时在微信上给予家长反馈。
对方来找她的目的简单粗暴,直接拿了一文件袋现金来,邀请梁晴给他的孩子做私教。
从业到现在,梁晴碰到过财大气粗捧钱上门的家长。教育,在某种程度上算是稀缺的资源。
但是这么直接的,还是第一次见着。
第24章
储臣到了后给梁晴打电话, 这次没有不接,但是被她摁掉了。他感到一阵莫名,把车停在路边, 走了过去。
城市俨然已经迎来初夏, 华灯初上,广场上饭后散步的人多了起来, 还挺热闹。
玩轮滑的小男孩不小心从他身边擦过, 碰到一个衣角,见着身高马大的男人,万分惊恐,赶忙说对不起。
储臣并不责怪,但那张冷硬又凶狠的脸上愣是挤不出半分温和笑意,只得摆摆手让对方走。
他拿出手机再给梁晴打一个电话,还没点开通讯录,看见潋滟的灯光下, 她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坐在咖啡厅里。
储臣楞了一道, 又把手机塞回衣兜里。
梁晴在听学生家长讲话,当然不会看见外面站着的自己的丈夫, 认真地跟对方说了下孩子学习建议,但是婉拒了对方让她一对一辅导的请求。
卓同学的爸爸问:“梁老师,我听别的家长说你带学生特别好,慕名前来的, 诚意我有。”
梁晴没跟对方解释太多,只说自己时间协调不过来。
这也是实话。
对方瞧见她年轻又漂亮,在机构做老师又不是学校, 说明正是想挣钱的时候,判断了下她话里真假, 多半是客套推辞,“价格可以谈,重要的是孩子的成绩。”
梁晴还是微笑着摇头,对方把牛皮纸袋里的钱一推,直接砸她。
储臣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梁晴今天穿着一身米白色的改良旗袍,版型宽松,材质看着也舒服。
他分辨不清楚女装款式,大概是叫新中式?只是觉得很好看,领口是黑色的盘口,绿色的松石纽扣,挽着发髻,得体温婉,像他小时候看的电影里的清疏女老师。
梁晴早上出门的时候他没醒,这会儿看得略微出神,玻璃上映出他的脸庞,呆得像个二十啷当的毛头小伙子。
他自己意识到后,瞬间冷了脸,又变酷酷的样子。
卓同学的爸爸硬要给梁晴塞钱,梁晴不肯要,最终两人变成了推搡。
储臣看见了,脸色大变,立即冲进去。
“你在干什么?”男人浓眉紧皱,冰山一样,挡在梁晴面前,凶神恶煞的气势下一秒就要揍人,“欺负女人?”
卓同学的爸爸被吓得不轻,“梁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
梁晴抓住储臣手腕,指尖凉凉柔柔的,完全没力度,威慑力度全在言语上,“你不许吓唬人,是误会。”
储臣一下子止住了脾气,回头看她,说:“他不是在拉你?”
梁晴音量提高,四两拨千斤呵止他:“都说了是误会。”
“哦。”储臣尴尬地让开一些,再跟梁晴确认,对方真的不是在欺负她而是在推搡谦让某个东西,这才黑着脸走出去了。
被储臣这么一吓唬,卓同学的爸爸就没再强迫梁晴收钱办事,互相寒暄解释过后,梁晴也送松口气,走了出去。
她在喷泉边上找到储臣,男人正在抽烟,面庞黑着,再加上今天穿着黑衬衣黑长裤,跟大哥似的。
她刚刚那语气,那眼神,是在怪他不该出手?
梁晴从身后拍他肩膀一下,储臣回头把烟掐了,满不在乎的模样,闲闲地问:“聊完了?”
“没事了。”梁晴说,借着昏暗灯光看他眼睛,“储臣,你在生气么?”
“没有。”他心中微酸,口中苦涩。
梁晴看他这表情不像没生气,主动解释:“那是学生家长,他给我的袋子里是现金,我不能收。”因此拒绝的动作难看了些。
她这么一说,储臣自然就清楚了,表情仍是别别扭扭,好像自己不理解似的。
“多少钱?”他忽然问道。
“应该是两万吧。”梁晴没有打开看,退回去的时候手摸了下厚度,大概是这个金额。
“就这点钱?”他一脸不屑,“搞得跟卧底交易似的。”
梁晴笑笑,“当然不比储总财大气粗,出手就是名车豪宅。”
储臣瞧她一眼,在心里咬牙,心说她又在编排自己什么呢?他不过是随口一说。
梁晴见他心情好转一些,伸了个懒腰,说道:“现在去吃饭么?我已经饿了。”
“我带你附近找地方先吃点垫垫?怕你待会放不开。”储臣说着,顺便瞧一眼她的腰身,裙子被风一吹,腰线显露出来,薄得跟纸片上似的。
也不知道她平时饭都吃到哪去了。
“不用了。”她也是只是随口一说,转移话题而已。
但是在车上,储臣还是提起了这件事,问她早上怎么走得这么早,上班是不是很累?本职工作也就算了,竟然还要应付烦人的家长。
梁晴说:“其实能理解。父母为了孩子什么都能豁出去,就像今天这个揣着钱来的,态度还卑微得像求人。”
“经常有家长求你着送钱?”他又问。
梁晴说:“没有经常,但这个情况是存在的。”好的老师不好找,还得认真负责,脾气好有耐心,更是难上加难。
储臣没有孩子,不能理解做父母的为孩子的良苦用心,倒是有些许自豪。梁晴是被需求的一方,证明他的妻子很优秀。
“你收过钱吗?”他开着车跟她闲聊起来。
储臣自己做了多年的生意,清楚一个道理,有需求市场觉绝对有供方市场,都是被利益驱使的。
“没。”
“为什么?”
“机构不允许老师私下收钱补课。”梁晴说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又说:“我不缺钱。想挣钱的办法很多,我不需要这种。”
储臣点头,这么些年过去,梁晴的心态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梁晴:“你觉得他为什么要拿现金给我,现在转账很方便。”
储臣猜:“怕反水?”
梁晴说:“在编老师不可以有偿给学生补课,但是屡禁不止,多了必然会出事,被旁人举|报,自认倒霉也就算了。荒诞的是,家长上门求着给老师送钱,又暗自保存转账记录,等自己的孩子毕业立马去举|报相关老师,最后追回了全部的补课费,老师被降职处理或者解聘,一举两得,完美退场。”
也叫吃绝户。
人心险恶,见惯了鬼波云谲的储臣也自愧不如,但还是指出:“人心欲壑难平,一开始守住底线,就没这事了。”
梁晴默默啧了一声,说:“你说得也对。”
车厢里忽然沉默,梁晴秀挺的鼻梁微微泛着光,人也倔强。
储臣听出梁晴也许并不认同自己。
他们是新婚夫妻,并没有到什么都可以聊的地步,分开几年在各自的轨迹上,经历过什么,碰上过什么人,都是心态和价值观变化的原因。
现在的储臣,不了解这个年岁的梁晴在想什么。必须要承认,他们一不小心就会触碰到对方的雷|区。
储臣的不可言说显而易见,梁晴的呢?
人看着温温柔柔,没什么脾气,内核比谁都强,主意多得很。
男人骨感十足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逐渐收力,关节泛着白。
*
储臣为了等梁晴处理工作,和朋友碰头时间迟了。
钱文佳知道储臣和梁老师俩人成了不稀奇,但是听说这对直接去领了证,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这才多久?
都不到半年,太迅速了。
她知道这个消息,抱着老麦在自己家里尖叫了好一阵,又说:“得让储老板夫妻请我吃饭。”
老麦笑意盈盈地说:“嘿嘿,我也很高兴储老板终身大事这么快定下来。”
“跟你有什么关系?”钱文佳翻了个白眼,是她从中牵媒拉线好么。
老麦委屈地说:“储臣年前还跟我说自己没有结婚的打算呢。你弟总说他没跟你家结亲可惜了,就为了他那张脸长得好看。”
“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开玩笑的。”钱文佳解释,现在人家已经不是单身,自然不能开这个玩笑,又觉得不太对:“怎么可能啊,是他自己主动让我帮忙介绍梁老师的。”
“啊?”老麦懵了。
梁晴刚回来的那阵子是住在奶奶家的,后来觉得上班地方远,和老人住在一起不方便才想起来独居,就租到了钱文佳的房子。
某天在钱文东处吃饭,碰着储臣,聊起一些事。钱文佳说自己的房子租给了一个大美女,看起来很靠谱,房子租给对方她很放心。
原本跟她没说过几句话的储臣忽然搭话,说那天看见她们在和盛广场了,对方是个老师。
钱文佳问:“你认识她?”
储臣笑说不认识,只是觉得对方很漂亮。话说到这里,钱文佳不可能参不透储臣是什么意思,就顺着问是不是想认识梁老师。
这人倒拿乔起来,点头说也行。
钱文佳心想储老板这人也真是,直接承认得了呗,都这会儿了还傲娇呢。
现在老麦说,储臣没想过成家,真是奇怪。
不过无论如何,结果尘埃落定,他们确实已经结婚了。
储臣和梁晴到饭店的时候,大家第一次看见梁晴,纷纷起哄恭喜,真心实意地“恭维”一番,说咱们孤家寡人储老板铁树开花,终于有了老婆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钱文东说他表妹再也不能惦记这位钻石王老五了。
梁晴不明所以,表面和和气气,矜持又疏离,实则是不适做生意人的饭局。她只认识钱文佳,两个年龄差不太多的女人凑在一起聊天。
钱文佳恭喜她,一回到江苏来,就得了个这么有潜力的老公。在她面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细数储臣的优点。
别看长着一张会玩的脸,其实规矩得很,多金又大方,也尊重女人,叫她放心和储臣过日子。
梁晴心说,难道钱文佳不知道自己和储臣本就是前任的关系?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储臣。
饭局快结束的时候,钱文佳想起来梁晴还租着那套房子。现在结婚了,没必要再续租了。梁晴跟她签了一年的合同,现在才半年。
钱文佳跟梁晴说租赁合同直接终止就可以,押金也退给她,搬好了跟她说一声。
梁晴摇头,“可能还得麻烦你一年半载了,我暂时不考虑退租。”
“怎么,钱多也不能这样浪费。”钱文佳看不懂她,“就凭咱们这关系,不算违约。”
梁晴说,“不是浪费,房子留着我有用。”
这话,坐在她旁边的储臣也听见了,不清楚她什么意思,做什么用?难不成还想跟他吵架了,再搬出去么?
他想说,没门。
储臣的手刚搭在梁晴的肩膀上,身体凑过去,想跟她说一下,就又被朋友起哄。
啊呸,储老板这人可真缠,这么多朋友在呢竟还想跟老婆腻歪,快点把他灌醉,叫猛男回去啥也干不了。
第25章
储臣这晚再次喝醉。
酒肉朋友, 生意伙伴,酒局觥筹交错,话题百无禁忌, 其实都是在梁晴的雷点上蹦迪。她是做老师的, 生活环境简单,平日里最多是跟学生打交道, 哪习惯这场面。
不要说现在, 她二十岁的时候就不喜欢。
也没人真能把储臣灌醉,还得是他的主观意志力。不是每次都这样,单身的时候他就鲜少能被人牵制住。
梁晴眼看着他一杯杯酒下肚,也不劝阻,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只是默默喝水,偶尔看一眼手机处理事情。
旁人只看得见表面上他这位新婚太太贤惠大方,在外很给储总面子;储总本人在浓浓的酒意里只觉这婚刚结三天, 就有貌合神离那味了。
他仰头又喝了一杯白的。
饭局尾声, 储臣跟赵总出去了一趟,在隔壁的茶室说事, 神神秘秘,二十多分钟才回来。
回来之后人似乎就醉得不行,高高大大的个子像是被抽了骨头,慵懒地往墙边儿一靠, 脑袋耷拉,薄外套搭在手臂,捏着手机和车钥匙, 对梁晴招手的模样,翩翩然, 也跟男模勾|引富婆似的。
梁晴一走过去,就被人抓住了手。
近期他抓她手的次数很多,无论是婚前,还是昨晚睡时,骨节分明的手指,很有力量,指腹带了点薄茧,磨得人痒痒的。
梁晴不知他意欲何为,也没恼,只等着看。
果然,不多时手里被塞进来一个车钥匙。
这人喝醉了,却还没忘记她可没喝,可以当免费司机。
钱文佳两口子从他们旁边走过,调侃说储臣终于来了个管他的,瞧这乖的。
梁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知哪里看出这人乖,随着他往外走,找到他的车。
储臣的车比她的大太多,底盘也高,这对身高普通的人来说十分不友好,得爬上去。
梁晴上了车,先是调整座椅,让自己的腿能够恰当的够着刹车和油门,储臣坐在副驾默默看着她,嘴角冒出一抹讥笑来。
“再笑你就下去,自己回去。”
“我的车。”他提醒。
“你自己弄回去。”梁晴是不想管了。
“你是让我扛回去吗?”他说:“你老公到底是醉了还是傻了,你分不清吗?”
梁晴直接无视了他的话,不太熟练地开入车流。见鬼的这车这么大这么长还这么贵,她习惯开自己的小车,因此总是小心翼翼,跟新手上路似的,从后面人总是摁喇叭催促她可以看出。
更见鬼的是,她忽然忘记他家怎么走,在大马路上绕了好半天才摸着小区的门,脑门上的汗都出来了。
储臣已经看出她不知道路,也不提醒,就这么看好戏似的。
梁晴这会反骨上来了,“你不怕我把你车开到湖里去?”
“开呗,这车报废再换一辆,我正好想换了。”他换了个手支下巴,懒洋洋的,又问她:“你自己知道要从湖里爬出来吧?”
梁晴看他一眼,轻飘飘地说:“再多说一句,小心我咬你啊。”
夜色会放大人的感官,做些白日里不会做的事,说些不会说的糊涂话。
这些斗嘴,梁晴理智的时候无论如何不会跟储臣说。
储臣眼色变深,没接。
她小心把车停入地库,电梯里没人,他忽然出声问她:“我给你买辆车,好吗,你喜欢什么牌子?越野还是跑车?”
梁晴说:“你之前给我买的那辆,我分手没有带走。你怎么处理的?不会给下一任女友了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再次沉默下来,梁晴也觉得别扭。
屋子里静悄悄的,玄关亮着一盏小灯。
黑妞等妈妈到九点,没见着人只能伤心地睡了,储旭估计在房间打游戏。
梁晴弯腰换鞋的时候,感觉到他的气息逼近,想来是醉得厉害,站不住脚了。
她想要伸手扶他一把,但是没扶成,肩膀被他扭了过去。
他的手劲很大,梁晴几乎没什么反抗之力,脑袋撞进他怀里。
他的胸膛是坚硬的,还有沉沉的酒气,眼神雪亮,盯着她看。
梁晴知道他即将要吻自己,但有点排斥,他上次喝醉把自己折磨得很狼狈。
储臣也看出她排斥,还有点不高兴。
今晚两人总是被一种情绪抻着,不能算和睦共处,但也绝对算不上分歧,准备来说是对对方有些意见,有意无意刺挠对方一下。
不是要害,但足够让彼此不爽。
这不是一个好的讯号,否则他们结婚的意义是给对方添堵么?
储臣反身靠在门板上,梁晴被他抱着压在他身上,他抬手捏她软软的下巴,没给反应时间,严丝合缝地吻下来。
梁晴猝不及防地眼睛瞪大,唇舌温热,没有浓烈辛辣的酒液,反而被另一种酸酸甜甜的味道代替,有个硬硬的东西,从他的口腔里推了进来。
过了好一会儿,梁晴晕晕乎乎地反应过来那是一个话梅味的水果糖。他什么时候含进嘴里的,她怎么没发现?
水果糖还剩一点渣,被她的牙齿不小心磕碎,顺着喉咙咽下去。
“梁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喝酒?”他的嗓音沉沉地问,大手还勾在她腰上。
梁晴被迫吃进半颗糖,羞得从脸红到脖子,耳朵也烫烫的,蒙上一层绯红色。又听见他说:“你昨晚告诉我不喜欢我凶,沟通不是很好么。”
“……”
“怎么不说了?”
梁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难道在他的朋友面前管他,叫他不要喝么?她尚且还没有适应作为他妻子的身份,在公开场合说,岂不叫人起哄?
“不想说?”他挑眉,“那就亲。”
说着再次吻下来。
房门里传来动静,分不清是储旭还是妞妞,储臣听见了,神色一敛,拦腰将她横抱起来,平稳地走入房间。
他好像又根本没醉。
客厅里,储旭听见动静开了半扇门,晚归的两个人靠在门口接吻。鉴于昨晚腿受伤了,此时他一动不敢动,进退维谷,端着水杯站在门缝里静止住了。
年轻的男生脸红透了,他是个小雏鸟,很多事意识不到,也很迟钝。
终于明白昨晚他哥为什么冷漠地要将他赶走。
如果可以,储旭现在就想离开了,他的确不应该在他哥这里。
房门里面。
梁晴身体软如飘絮,被储臣托着,她几乎是坐在他弯曲的小臂上,膝盖抵着门框,感受到他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她的唇瓣也落到他滚烫的耳廓,说不上来是吻还是贴,储臣的额头抵着她的脸颊,眼神已经变了,欲要更进一步。
梁晴问他:“你现在清醒么?”
“什么?”
梁晴说:“我不想在你不清醒的情况下,和你做任何事,再等待第二天早上,你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目光一顿,浑身僵硬下去。
“我是你的妻子,虽然要尽夫妻义务,但做与不做的话语权,还在手里的吧?”
说完她推开他,去了浴室。
*
第二天早上,储臣起床的时候梁晴在厨房做早餐。
她白天看了几个菜谱,很喜欢,但是一直没能有时间买菜准备,厨房用具也没时间熟悉,今天的早餐依然简单,只有鸡蛋三明治和牛奶。
储旭顺毛乖巧地坐在一边吃着三明治,今天的他异常安静,眼睛都不太敢看向梁晴。
储臣穿着睡衣走出来,忽然打了个喷嚏,不知道是谁在背地里骂他,还是因为昨晚没盖到被子受凉了。
但总而言之,他认为凶手只有一个。
梁晴给储旭的盘子里加了一点炒鸡蛋,只吃一个三明治是不够的。
炒鸡蛋非常香,因为她在里面加了一些芝士碎和芝麻,隔壁的小孩都馋哭了。
“姐,我等会吃完饭就回自己的房子了。”
梁晴问:“腿能行?”
储旭赶紧说:“能行的,能行的!”生怕少说一句,就劝自己别走算了。
“那好吧。”
储臣坐下来碰碰鼻子,又去看梁晴,然后把视线落在她身后的案板上。梁晴端过来一份早餐在他面前,多一个字都没说,解开围裙,说自己也要出门,顺便开车送储旭。
过会儿,车场那边打来电话,当他亲自过去一趟,他匆匆洗了手,换了衣服,也出门了。
*
梁晴把储旭送回去,顺便认认门,其实离他哥家不远。
其实这天她没课调休,不用去公司。开着车在城中转了一圈,路过超市买了一堆生鲜食材,回到自己的公寓。
网课落下很多都没有录制,视频也好多天没拍了,菜更是做得寥寥草草,颇有种百废待兴的感觉。
今天的阳光不错。
梁晴给自己的花一一浇了水,修剪了花枝,在书桌前打开电脑把课程录掉,再把学生上传的作业改掉。
一切工作都已经完成。
泡一杯热茶,舒舒服服躺在椅子上,顺便构思一下接下来给自己做点什么好吃的。
其实她还是挺喜欢这样的生活节奏的。
今天唯一不妙的是,没有把黑妞带出来玩,略显寂寞。
梁晴原本只是打算在沙发上睡个午觉,没想到这一睡再醒来就是傍晚了,太阳已经从东边落到西边,手机里有几条无关痛痒的消息。
放在以前,她会焦虑紧张,白白浪费了几个小时。
但是今天,梁晴试着去调整自己的心态,人生不该追寻什么意义,时间也不是必须被利用,浪费也可以。
尝试着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有些收效,但是不大。
于是她去洗了个手,开始准备做菜,换一种疗愈方式。
第26章
储臣早上出门, 心情跟阴雨天似的,说不上来的闷燥。
上午来练车的人很多,太阳还没那么毒, 等下午热起来地表温度能有四十多, 大家也都各自回家了。
储臣碰见熟人,在走廊聊天, 递给他一支烟, 听说他最近结婚吵着要喜糖。他没抽,只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笑道:“下回的。”
“下回就得带嫂子来,让我们见见。”
“好说。”
他回到办公室处理了点事,下属拿来文件让签,他草草扫视几眼大手一挥写下自己的名字,又多叮嘱了几句,叫带学员考试的时候多长只眼, 不要与人发生冲突。
接触摩托车的男的居多, 兜里有点钱的都自觉牛逼哄哄,一帮血气方刚的, 两句话说不对付就上手,他的家当被造不要紧,主要是处理起来烦。
这男人是胆大心细的典型,下属笑道:“知道了。”
车场的这间办公室很多年了, 里面带了个休息室,还有床和浴室。
刚盖这栋楼的时候他很兴奋,经常在这边睡, 周末带梁晴过来。晚上人都走了,四下静悄悄的, 任他为所欲为,年轻力壮,挥斥方遒,总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梁晴天生脸皮薄,人又老实,早上起来刷个牙,楼下院子里都是人,她一个女孩尤其突兀。食堂大叔倒是热情跟她打招呼,问昨晚睡得好不好,冷不冷之类的。
人家其实没什么意思,这下直接把她脸都问红了,羞涩地跑回房间,说自己下周不来了。
储臣神清气爽,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点一根烟,闻声问她:“为什么?”
梁晴有些不开心,支支吾吾地说:“不方便。”
他掐了烟去哄她,伸手把她揽在怀里,摁在腿上,亲亲脸颊,张口还是下流的话,“怎么不高兴了,是没把我小乖伺候好?”
梁晴嘴角品尝到他嘴里的苦味,是烟草,更加羞愤:“滚蛋吧你。”
“昨天不还是好好的么?”他又问。
梁晴便不说话了。
储臣正了正神色,见她是真的排斥,又仔细问了一遍,大概知道了她的顾虑。
梁晴以为这人学乖了,结果他开发新地图。酒店,车里,甚至她奶奶家的小阁楼,她小时候和小伙伴过家家的地方,他因地制宜,适应性很强。
此时的男人没想那档子事儿,只是忽然想起那段时光。
像话梅糖,并非简单的酸酸甜甜,还参杂盐津,能在口中涩很久。
可想到现在的梁晴,俩人虽然结了婚,可……
储臣前阵子定了一辆杜卡迪,这天下午刚送来,百多万花的一点儿都不亏,机械科技感很强,车身炫酷,大红色的,骚气到不行,马力两百多的摩托车体验起来像飞一样。
男人的爱好都是这么回事,小时候调侃穷玩车,富玩表,傻子玩电脑……这惊涛骇浪的人生阅历,可一点儿都没落下。
他小时候穷,只够活命和养弟弟,现在好了,只不过他现在的玩具昂贵了。
新玩具让他的兴趣提起了一会,回家前去了朋友那拿改装配件。这个朋友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也是某车品牌的代理商,等的时候顺便看了车。
梁晴的那辆小车,跟个矮冬瓜似的,他虽然没上手过,想来也知道,这种代步车开起来肉得不行,就是个半金属半塑料的盒子。
然后在傍晚归家。
他先是给梁晴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这女人的手机就是个装饰挂件,总是不接,不如买个儿童手表戴着得了。
想她昨晚和早上都没跟自己说话,又开车去她公司。
*
梁晴沉浸在烹饪的世界里,近期她看了一个营养师的博文,人吃的食物应该尽量杂一些,五谷杂粮都要吃,但前提是要干净。
她觉得这很有道理。
其实吃的食材杂,并不代表做起来复杂。为了践行这一准则,她决定给自己做一个蔬菜什锦汤。
用到的食材很普通,西红柿,胡萝卜,金针菇,还有菠菜和鸡蛋;营养丰富,还能补充膳食纤维,完全不用担心增加体脂。
只是在案板上切菜刀的时候,看着满眼的红红绿绿,菜叶子什么的一股脑往锅里丢,她莫名觉得自己在做猪饭……
番茄是提味的,一锅汤酸酸的,在炎热的初夏对于胃口差的人十分友好。梁晴品尝了一下,对自己的技术非常满意。
不过她这么努力工作,只是为了吃猪食?
梁晴意识到这一点,忽然愤愤不平起来,转身又去厨房煎了牛排,开一瓶葡萄酒,葡萄酒是储旭送的,口感不错。
或许是开了胃的原因,她吃掉一整块牛排,还喝了两杯酒。所有的郁闷和烦心事,随着胃里被填充起来,都消失不见了。
这一天如果可以这样结束,堪称完美。
洗完澡,铺上瑜伽垫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但是电话响了。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给自己打电话,前面两个她在睡午觉,没接到。但醒来后梁晴也没有给储臣回过去,因为被做饭提走了兴趣,后来又吃饱喝足,就忘了。
“在哪?”
“家里。”梁晴犹豫了一下,也不算撒谎。
“哪个家?”储臣敏锐地问出这个奇怪的问题。
梁晴愣了愣,回答:“我自己家。”
“去干什么?”他略微笑了声。
“忙点工作上的事。”
“今晚还回来么?”他又问。
“看情况,如果事情没做完我就在这边睡了。”梁晴心平气和地撒谎,其实是她喝酒了没办法开车,肯定不会回去了,只是这样说应付对方而已。
电话那边沉默一阵,梁晴并不能看到他的表情,但是他既然阴阳怪气地问出“哪个家”的话,想必也是不怀好意。
梁晴不是个别扭的人,也没想刚结婚就找不痛快,低声说:“我今天累了,不太想挪动。”
“哦。”储臣语气平平。
“你有事?急的话可以过来找我……”她忽然消了声,葡萄酒的后劲儿大,醉意起来的也晚,致使她的语气飘飘然。如同蒲公英,轻轻盈盈,风一吹就散了。
储臣似乎听出来不对,说了句什么,梁晴没有听清,电话已经挂断。
梁晴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忽然迷茫起来,与人相处中很是一门艰难的学科,何况是枕边人。
但是不管了,此刻她身体的确感到疲惫,某处在隐隐生热。
*
储臣在梁晴的房门口,站了足足有一分钟才摁门铃。
她来开门,脸上有淡淡潮红,眼神迷离又清亮,看见他时露出一抹讶异,似乎想问“你怎么来了?”但是没有问出口。
穿的也是他觉得陌生的衣服。几乎完美地修饰了她的身材,圆润翘挺的胸部,细腰,长腿,皮肤很白,身上很香。
她看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但迅速调整了那种眼神,侧身让他进门。这么高的个子堵在门口,太醒目了,梁晴怕被邻居看到。
虽然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房子里放着冥想放松的音乐,还有微不可察的牛排和黄油的香味,木质的餐桌上有一株郁金香,还有吃完东西没有收走的餐盘,高脚杯,餐布很漂亮……
储臣的心情更怪了,她在干什么?
梁晴问他,“吃东西了吗?”
储臣黑漆漆的眼眸盯着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人与环境格格不入。
她在电话里说的什么,是要来处理工作,很累,不想挪窝回家了。难道吃饭喝酒,洗澡运动这种人类最放松的行为是工作么?
都是敷衍他的。
梁晴只睡了一会会,但休息是奏效的,现在她已经完全清醒,脖子里热出一层薄薄的汗,看来还得洗澡。
但现在她只是找了根皮筋儿,把头发扎起来。
储臣闻到她发丝上的清香,说:“你说工作?其实是回来放个假?”
跟他结婚,住到他家里去,才是去工作么?
“你吃过饭了吗?还要吃吗?”梁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专注地问自己的,看他今天的装束,宽松的T恤和长裤,身上有淡淡的汗和烟草味,皮肤被晒得很热,似乎也没干正事。
按照她以往对他的了解,不是在痴迷他的那些宝贝,就是去了KTV、会所什么地方,和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混,不过他的这些事梁晴也不想管。
储臣在沙发上一坐,小腹那儿坍塌下去,平平坦坦,大腿绷出饱满的肌肉,至于里面是什么风景,梁晴见过,但没尝试过。
“没吃 ,你给做么?”他一抬下巴。
梁晴温和地笑笑,自己又不排斥做饭,“你想吃什么?”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他可不挑食。
于是梁晴去厨房把剩下的蔬菜汤端出来了,往他面前一放,“吃吧。”
“……你喂猪?”男人的脸瞬间黑了,这都是些什么?
果然,眼前这位无肉不欢的男士看法和她一样,梁晴正在思考着,手再一次被人抓住,绵绵热气传递过来,被拽到他腿前去了。
“我要吃肉,懂吗?”
第27章
梁晴被抓得站不稳, 双手条件反射撑在他肩膀上,膝盖抵了下沙发,那一小块方地, 正是他敞开腿空出来的。
两人用一种十分怪异的方式对视, 他的鼻尖满是芙蓉帐暖般的香气,甜丝丝的, 梁晴脖颈上细细的项链垂坠出来, 在他额间碰了下。
“吃什么肉?”她顿了顿,撑着他的肩膀站稳。
“你说呢?”
梁晴的声音温柔地像流淌的泉水,眼神也软如丝线勾人,“急什么呢?又不是吃不到,有你的份儿。”
男人的眼神瞬间变软,宽阔的身体慵懒往后一靠,尾音拖着啧了一声。
梁晴把汤碗再次往他面前一递,“你先把蔬菜汤喝掉。饭前喝汤对身体好, 减少食管炎和胃炎的概率。”
储臣乖乖接过汤碗, 咕咚咕咚,两口喝完。
要不是他长得帅, 和牛饮水也没什么区别了,粗俗。
梁晴回头看他,像是长了第三只眼睛,提醒道:“把蔬菜也都吃掉。”
“哦。”他应了一声, 照着她说的做。
梁晴去了厨房,在冰箱里挑挑拣拣,既然有人点名要吃肉, 那她就给照做好了。不过她也不想大动干戈,上午买了两块牛排, 她自己吃了一块,剩下的一块她决定做给他,应付一下得了。
“吃牛排好吗?”梁晴站在厨房门口展示一下,是一块看上去就好吃的和牛,价格也很漂亮。
储臣放下汤碗看她一眼,嫌弃道:“我不吃这种洋不洋中不中的玩意儿。”
梁晴差点想翻白眼,挺难伺候,于是低声咕哝一句:“山猪吃不了细糠。”
“你说什么?”他已经迈着大步走到她身后,浓眉竖起。
“没什么,那你想吃什么?”梁晴立即改口道。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
本来她想睡觉了,现在又得做饭应付男人,梁晴忽然不知道这婚结的有什么劲头。全靠对做饭的热情在支撑,她打开冰箱再度搜寻,说:“蒸鲥鱼,炒一个地三鲜好么?”
储臣贴在她身后,下巴几乎抵着她的后脑勺,“肉呢?”他对于吃肉有执念。
梁晴叹气:“葱爆牛肉?”就用她刚刚拿出来化冻的和牛好了。
“行。”他终于满意。
梁晴觉得他很搞笑,同一块牛肉,用黄油煎不喜欢吃,满眼嫌弃。但是加点花椒大葱和猪油爆一爆,他就喜欢了。
菜单探讨结束,梁晴就开始准备做菜。
春天正当是吃鲥鱼的季节,鱼身扁胖,颜色银白,肉质肥美,入口即化。
打捞上来冰冻保鲜,又很快上到食客的餐桌。
相比于红色的肉类,梁晴更喜欢吃鱼,鱼肉本身有营养价值丰富,高蛋白、低脂肪,可以很好地保护血管,深海鱼的欧米伽三脂肪酸可以帮助大脑缓解不良情绪,抵抗抑郁。
她怕储臣排斥吃鱼,一边做菜一边科普。本以为他会不耐烦地皱皱眉,但他只是静静站在旁边,看着她,淡淡地“哦”一声。
某个瞬间,梁晴差点以为站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小男孩。
梁晴曾和储臣谈恋爱,做过最亲密的事,可要说感情,未必有梁晴和他弟弟来得深。
储臣不是本市人,十三岁才来的,人格意识,对世界的认知,乃至吃东西的口味都已经固定。那会储旭还是软乎乎的小孩子,时常跟在梁晴后面喊姐姐,妈妈去世就干脆住在梁晴家里了。
储旭也知道,梁晴不是必须要照顾自己的,总是很听她的话。梁晴把他教的很乖,从不挑食,长得也高高壮壮。
她以前很喜欢烹饪,尝试各种菜式,但也不乏黑暗料理,储旭很给面子,乖乖吃掉。
储臣来看他弟,梁晴给他吃自己做的蛋糕,意面,还有自创出来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储臣吃一口就吐到垃圾桶了,满脸嫌弃,筷子一撂,冷声嘲讽道:“吃点好的吧。”要是缺钱,他可以给。
储旭眼巴巴不敢说话,生怕他哥把梁晴惹毛。
梁晴倒暗戳戳跟他叫板:“你这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储臣眼瞪得老大,凶巴巴地要吃人,最后一声不吭摔门而出,懒得跟她计较。
此时,梁晴做菜有种慢条斯理,在宣纸上作画的优雅。
鲥鱼洗净后放在盘子里,她把姜片和葱段像小兵排队一样,放在与肚子上,淋一点去腥的料酒。
蒸鱼的时候,她又洗了大红椒,大葱去芯,小葱叶子,紧紧地卷在一起再切成细细的丝,抓乱一些,红红绿绿的。
储臣不明白,问:“这是干什么?”
“好看。”梁晴回。
“……”他只是吃个饭而已,要这么好看干什么?
梁晴看他傻傻愣愣站着,眼里没活的男人很欠打,她出声道:“碗。”
“在哪?”他问。
梁晴说:“在我手里。”
“……”
储臣于是拉开下面的抽屉柜,很快找到了碗,递给梁晴。
鱼蒸好后夹走姜片和熟过头的葱段,其实已经很香了,再平铺上青红丝,更好看了,加入少许的蒸鱼豉油,香菜花椒炸锅的热肉一淋。
整个厨房都是热烈香气,储臣直接食指大动,怪不得储旭那个臭小子总是往这跑。距离他刚刚喝蔬菜汤已经过去二十五分钟了,现在是最好的进食时间,她计划很准嘛。
梁晴让储臣可以先吃饭,她来做最后一道菜。储臣表面上没有说什么,却还是站在她身边,做一点剥蒜,洗葱,擦台面的工作。
厨房里的工作大多简单而繁琐,这个世界也不存在不会做家务的男人,只是想不想罢了。储臣在这个过程里逐渐进入状态。
和梁晴结婚前,他不会想象和谁过柴米油盐的生活。君子远庖厨,是他一直以来留在心中的大男子主义思想。
但是现在,他可恶地发觉自己竟然为能够触碰到这些琐碎小事而幸运。他感到自己正在被驯服,她还没有下达命令手势,他已经开始讨好。
梁晴见他认真洗抹布,竟然还知道要摊开挂在水龙头上晾,不然会捂出难闻的味道。
梁晴所说的地三鲜不是东北菜,是江南这边的时蔬,蚕豆,笋丝,马头兰,没有技术含量,清炒就好。
对储臣来说,梁晴现在做菜比以前进步太多,至少不会是黑暗料理。实际上也的确进步了很多,从他进食的动作来看很明显。
梁晴坐在他对面,心不在焉地玩手机,头也不抬,时不时皱眉思考。
储臣吃了一会儿,停下看她,“你不吃么?”
梁晴说:“不饿。”
“要准时吃饭。”他强势地道。
梁晴觉得好笑,在生活方面他好像没有资格对她说教吧,于是放下手机,掌心托着腮,看向储臣,眼神微妙。
男人被看得心里痒痒的,错开视线。整条鱼他只动了背和尾巴上的肉,肚子那块刺少的完好无损,于是他用筷子夹了一大块鱼肚子上的肉,肥瘦相间,软软糯糯,放在她面前的空碗里,说:“吃。”
梁晴也不拒绝,吃掉了鱼肉,再起身离开,“你洗碗。”然后进了卧室。
做饭不洗碗,这是规矩。
梁晴拿了干净的睡衣去洗澡。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她奖励自己多堕落一会,躺在床上玩手机。
储臣很听话,老实巴交地把碗筷都洗干净,放到原本的地方去,甚至用抹布把厨房都擦一遍。
卧室房门紧闭,一点声音都没有。
今晚的菜很好吃,他吃饱喝足,胃满足了心里却空了。梁晴没有开口留他下来,可他也不想走。
储臣在客厅来回踱步,一会看看她架子上的书,一会拨弄下她桌上的台灯,再走到阳台,掀开盖着的一块暗红色绒布。
下午他就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结果是一架古筝。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古筝了,觉得很有意思,自己也想上手拨弄一下,结果声音沉闷又难听。又赶紧捂住琴弦让声音停下,做贼心虚,那样子多少有些滑稽,好在梁晴并没有出来责问他。
之后就再也没乱碰她任何东西了。
小的房子他以前也住过,是很温馨的,现在却有无所适从的感觉。应该不是房子的原因,是人。
又过了一会儿他做下重大决定,主动推开房间的门,见梁晴侧着身躺在床上,专注地看着手机。
他低声说了句:“我今天不走了。”
梁晴没有回答,似乎没听见。
他也没多废话,进浴室洗澡。
出来时梁晴仍旧维持这个那个姿势,只不过把把灯都关了,只留床头的一小盏台灯,手机的白光照着她鼻和双目。
他站在床边摸了下头发,洗完没有吹,懒得找她的吹风机了,不过他的头发很短,很快就干了。
腰间围着她的浴巾,被狂妄地撤掉丢到椅背上。
他掀被薄被探进去,从背后抱住她。
梁晴没有回头,身体却是瞬时僵硬住了。
她知道他今天赤手空拳来的,什么都没带,她的家里也不会有他的贴身衣物,现在是……
半压着肩膀的像一座沉重的大山,炙烫的又生机勃勃的体温,肌肉鼓鼓囊囊,她预感自己会被硬邦邦的骨头硌到,可肩头触碰到的地方又溜光顺滑。
汗水和烟味被冲刷掉了,是她的茉莉花浴液的香味,一个大男人这味道……梁晴的脸庞灼热起来,想装不在意。
健壮的胳膊默默从她脖下穿过,致力于把她搂进怀里。
储臣也不急,从后亲吻她的耳朵,气息潮湿滚烫,一点点软化,“我很久没吃你做的饭了。”
梁晴立即反驳:“今天的早餐,我喂狗了?”
他懒怠地笑笑,不以为意,又说:“谢谢你。”
“谢什么?”梁晴喃喃,“这算夫妻义务么?你对结婚这件事也有诚意。”
“我还说了别的话,你不记得?”他的吻越来越热,蔓延到她眼角,“我可以给你更多,只要你提。可是今晚,我还没有吃到。”
他意有所指,抓住了梁晴的手,往某处牵。
梁晴哆嗦了下,缓缓闭上眼睛,手指蜷缩,掌心冒出薄汗。
“梁晴,我可没想跟你进行一场柏拉图式的婚姻。”他的嘴角噙着笑,自己竟也能说出这种话来,不等她反应,又问:“这些年里,你有想过我么?”
这句话也十分不高明,他很快意识到,于是干脆堵上她的呼吸,让这个女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完全是一场侵略。
她洗过澡很久了,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冰冰凉凉,还软软的,好像戳一下就会流淌亦或残缺。小时候,别人夏天磕磕绊绊,手臂、膝盖都黑的,有大大小小的疤痕。
只有她,总是干净白皙,穿着小裙子,扎着个小马尾,眼睛也水汪汪的。
真是娇贵啊。
他已经亲吻她的嘴很久,停下讲一点话,唇瓣会略微干燥。梁晴感觉被亲的不舒服,于是捧着他的大脑袋,凑上来,主动给一点湿润。
指尖停留在他的喉结上,像冰块似的,在他耳边温柔提醒,待会他需要用到的东西在抽屉里,别忘记用。
是她早上在超市买菜的时候,顺便买的。以往她会随手拿口香糖,今天是第一次换成这个盒子,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半伏在她上方的人眼神一亮,“你知道我会来?”
不然呢?
这种事不是早晚的么,他们刚刚结婚,无论将来做出什么决定,她都不想现在制造生命的意外,也想尽力保护自己。
黑暗中,储臣十分浪荡地笑了下,说不急。
他再度抱住她的腰,把人拎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犹如观音坐莲。
他习惯于仰望她,这样可以看到她的表情,也不造成伤害。
手指又去触碰她手术后的疤痕,是两个人结婚的诱因,如果发生矛盾,也将会是症结所在。
上次醉酒的记忆,全部都找回来了,他的确是个混蛋。隔天早上自己竟然又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对她的家进行点评。
梁晴肯定觉得他不可理喻吧,也必然认为他在装失忆。连储臣自己都很难确认失忆与逃避的界限在哪里。
进到她的家里就像天方夜谭,可既然是在梦里,又为什么不可以为所欲为呢?
她的家再小,曾经都是为落魄的他提供善意的地方,无论他现在又多么看不上,也不会允许他随意进来。
其实早就无所谓了,他在梁晴面前犯浑的时候还少么?
想到这里,他的身体里忽然涌起一阵恼恨,对自己。
于是低头亲向她的疤痕。
第28章
梁晴记忆里最近的一次被咬伤, 是黑妞小时候。
它刚刚来到梁晴身边,一只可爱的小奶狗,眼睛圆溜溜, 擅长歪着脑袋, 探寻这个陌生的家,尝试着接受它的爸爸和妈妈。
梁晴对它很好, 可是小动物难掩天性, 害怕激动之余,尖尖的牙齿划伤了梁晴的手臂。
储臣回来要打孩子,她极力袒护,叫他不要这么暴力。
小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它只是胆小,尽最大的努力保护自己罢了。
那天的储臣表现出来有些生气,他看不懂梁晴的心软,打并非是虐待, 他会控制好力度, 那只是一种教训。
但最后还是随了她的心意,没有动那个小家伙一根狗毛, 又陪她去医院打针。
被小狗咬是不太痛的,只是微微刺挠,像蚊子,痛感瞬间就消失了。
此时梁晴低头, 看见她做手术的那个地方,正在被他很专注地对待着。
其实他并没有咬,相反只是小心地在亲着, 但梁晴总是担心他会狠心去咬一口。
他的体格大很多,肩膀宽阔, 手臂极具力量感,单手掌可以轻而易举覆盖她的腰,也能毫不费力把她像玩偶一样拎起来。
她此时抖得很厉害。
储臣看她一眼,将下垂的手腕抓起来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借此让她抱住。梁晴呼吸略微急促,慌张之下抓了他后脑勺短短的发茬,反而被扎到掌心。
“对不起。”
她无意识地道歉。
储臣不会在意这种细节,反而很在乎她的感受,而她的眼眶里已经有些湿润和泛红,他有些心疼,可忍耐住了。低头吃了一口牛奶雪山刨冰,凉凉的,口感细腻绵密,一瞬间他竟有些舍不得,犹豫逡巡许久,才咬那樱桃。
梁晴呼吸乱糟糟,不断有电流蹿过身体,从大脑通向四肢百骸,她的手和脚不自觉绷紧,下意识呼唤他的名字,又说:“好,好了。”
储臣松了一些力度,不消几秒又卷土重来,那里像是他所钟爱的地方。
梁晴猜想,少时的喜爱和年长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在这个过程里,细细回想二十岁的储臣和三十岁的区别。很明显他的话变少了,变得深沉,执着。
她隐隐感到痛意,指尖掐进他背里。
他再抬起头时漆深的眼里蒙了一层雾色,梁晴看不懂,但机械又隐晦地道了几个字。
储臣退开一些,让她操作。
他们上一次是在很多年前,久远到梁晴早就忘记了其中的细枝末节。
储臣没动,大掌再度覆在她侧腰上,提了提她。伴随着某种体验的到来,很快过去的经历被从记忆深处勾起,她在上其实完全掌握了自主权,能根据自己的感受去调整,也是掌控了一切发生的开关。
但这到底是耗费力气的事,很快她就皱起眉,变得慢吞吞。像是掉进水里的小鸟,奋力游出来时羽毛湿漉漉的,奄奄一息,额角的冗发更黑浓,贴着雪白皮肤。
储臣也皱眉看向她,眼神询问怎么了。梁晴支支吾吾,不太好意思说,他思考了一下她这个反应的意思,又觉得她这唇红齿白,眼带羞涩的样子,很好看。
他忽然坏心甚浓,故意抻着她的情绪一会,又在她羞愤快哭出来时终于帮了忙。
买椟还珠,大致是这个道理,最后他帮忙的时间远远比她自己主动来的时间长太多。
她垂下脑袋喘气,真的要哭出来。
是一种毁天灭地的感受。
储臣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人抱下来,笑着摸摸她的后脑勺:“哭什么?不舒服么?”
梁晴摇头。
“你乖乖的。”安静了片刻,他又很有安全感地道:“梁晴,不要哭了。”
*
夜晚的时间,在两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会变得很漫长。
储臣侧身把东西丢进垃圾桶,又回来把她粗粗野野往怀里一揣,在肩头留下密密的吻,她的膝盖弯曲,他于是又摸了摸她的脚踝。
今晚梁晴没有睡意,但是也累得手腕都抬不起来。
“要洗澡么?”
梁晴没有回答,但是按照经验来说,她是想等一会。至少等待晃荡又迷惑的情绪,沉淀下去,让身体变得清澈。
储臣抚摸着她的长发,捋到枕头的另一边,“刚才,你是觉得疼么?”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激动鲁莽。
梁晴摇摇头,说不是。
“还是那么爱哭,像个小孩子。”储臣淡淡地说,“你一个人去医院的时候也哭了么?”
梁晴眼眶里最后的一点湿润擦到他身上,无论自己自身对痛感的感知力如何,钝感力如何,她不喜欢对别人倒苦水,“手术会打麻药,感觉不到疼的。”
储臣想了一下,“我说的是恐惧。”他分得很清楚。
梁晴还是摇头,“忘记了。”
十二点过后,他才把她抱去洗澡,在狭小而热气蒸腾的空间里,两人相对而视,他蒙蒙昧昧地亲她的鼻尖和脸颊,她惊惶闪躲,他追上来,直接撬开牙关。
*
梁晴难得睡到八点才起床,身边的人还睡得很熟,但是她一动他就醒了,翻了个身,继续把她捞进怀里。
梁晴没有办法在床上和人蹉跎时光,因为她想起来黑妞还在储臣的房子里。她从北京回来以后,就没有让黑妞一个小孩独睡过。
她给住得更近的储旭打电话,让去家里看黑妞,然后彻底醒了过来。
骨头被碾压,腿内侧的肌肉被运动拉伸过头,好像受伤。
储臣听她跟人打电话,淅淅索索地交代着事情,也没心情再睡,“你今天休息?”他问。
“上午有课。”今天是周末,她的工作还挺多的,最早的一节课是上午十点。
说完,梁晴便去洗漱,储臣跟着她起了。
刷牙的时候,她看见他竟然直接套上了裤子,里面……会很明显吧,还真是放浪不羁,她没办法想象下去,迅速移开了视线。
没办法,储臣没有料到自己会在这里留宿,什么都没准备,也没有预想过让自己的妻子帮忙料理生活。
他站过来刷牙洗脸,冷水弄湿了头发,顺便问她:“你刚给小旭打电话去家里?”
“对。”梁晴刷牙慢吞吞,现在才吐掉泡沫,“拜托他去给妞妞吃饭,去楼下遛它。”
储臣点点头,走了出去,拿起手机也给储旭打了个电话,让他遛完狗拿一套衣服送到梁晴这边来。
储旭在电话那头傻傻地问,具体拿什么?
他压低声音道:“从里到外,所有。”
储旭感受到他哥的不耐烦,是真的嫌弃他的蠢,赶紧挂了电话。
储臣今天跟人约了谈项目,还是要尽量穿正式点,不能穿着皱巴的衣服。梁晴看他时,他主动报备了自己的行程,也许今晚不会回城。
梁晴表情淡淡地点了头,也不问,不怎么关心。
她去厨房找吃的,今天要做两个人的早餐,时间没多少了,想吃营养又高效的早餐,可是又没有现成的食材。
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梁晴只搜刮出了圆白菜和胡萝卜,绞尽脑汁,想出可以做个萝卜丝饼。
其实去外面吃也可以,但是她不想那么做。
梁晴在北京生活几年,有个室友是东北人,北方人都很擅长做面食,南方人在这方面的想象力匮乏,梁晴跟着学了一点。
胡萝卜和圆白菜在擦丝器上擦成丝,加入一点面粉和鸡蛋当粘合剂,刚倒进去的时候她想起来已经好几天没有拍视频记录生活了。
既然今天开发新菜色,那就拍一下吧。
储臣坐在沙发上,见她拿着手机架在捣鼓,就走过来问她这是做什么,梁晴不太好意思地说是拍视频,储臣略顿了下,主动说:“我帮你拍?”
梁晴犹豫一下,把手机给他了。
她把和好的萝卜白菜丝放进锅里摊成小饼状,在中间捣了个洞出来,打进去一个鸡蛋,热油滋啦滋啦冒响。
储臣忍不住问她,那么努力锻炼,为什么还要吃油炸。
梁晴说:“因为好吃。”
“女孩不都怕胖么?”
“我在健身了。”适当放纵享受美食,也是人之常情。
“……哦。”
萝卜丝饼表皮焦焦脆脆,里面软软糯糯,有蔬菜的清甜,梁晴在饼上撒了个点椒盐和辣椒面,咸香微辣。
有人刚刚问东问西,现在坐在餐桌边一口气吃掉五个。梁晴拿手机检查他拍的视频,从她半罐子的水平来看,简直是灾难现场。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小旭的拍摄水平就很高,还会运镜,梁晴感受到落差,内心十分失望,下意识说道:“笨手笨脚。”
她的声音很小,但储臣还是听见了,钝钝看向她,“哪里拍的不好,我看看?”
“你这都是些什么?”
“这不挺好的么?”有人不以为然,技术一团糟却还偏偏自信得很,“把你拍的这么好看。”
梁晴强调:“我说的是拍菜,不是拍我。”
储臣:“……”
被指责了多少显得没趣,他不再说话,梁晴也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惹人生气,想说句话缓一缓又拉不下这个脸,只能进屋换衣服了。
她要出门的时候,储旭还没有来,梁晴只好让他自己在她家里等,她要先走,储臣只是淡淡地嗯一声,眼皮都没抬。
她在门口想了又想,还是下楼去了。
储旭在一个小时后过来,把衣服给他哥。感觉很新奇但是没敢多问,因为看储臣脸上阴得跟台风天要来似的。
他站在门口磕磕巴巴,想说哥嫂俩人别吵架,但话很烫嘴。
储臣换了衣服从卧室出来,男人的威严在外貌兼具的那一刻全都回来,他瞅了眼小崽子,将梁晴给他的埋怨全都换化成毒舌,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
冷冷地道:“想说什么就说,你这是准备在嘴里炒个三菜一汤?”
第29章
储旭瞬间更不敢说话了, 就知道拿他撒气,他是出气包么?
憋闷闷地说要回去带黑妞去洗澡,梁晴早上交代的。
储臣对着镜子整理衬衫, 想起这崽子前阵子跟他提要搞个公司运营他的摩托车账号, 计划书他草草扫了几眼,就直接给签了字。
他没想储旭能有多大的能力和野心, 更没想过他真能赚到钱, 无非是要他一个好好做事的态度,况且那点钱他手指缝里也能漏出来了。
储旭走出门的时候,他又孩子喊回来谈话。但主要内容不是工作,问之前他和梁晴都在家里聊什么,做什么,梁晴有没有在他面前说过自己。
储旭很诚实地说,梁晴私下里从未主动提起过储臣,偶尔储旭埋怨一下他哥有多严厉, 梁晴都只是顺带说对方也是为他好, 之后就没了下文。
储臣坐在沙发上喝茶,当这当做自己的家, 用的是梁晴的马克杯,茶叶是她书桌上拿的。
他微微拧着眉,似乎在想什么事,又或者等储旭老实交代。
储旭莫名地挠挠头, 说道:“哦对了,我们还经常一块拍视频呢。”
储臣:“你拍得很好?”
这问题,储旭可不敢肯定地回答, 挠了挠后脑勺谦虚地说还可以吧,生怕储臣问他之前给的那笔钱收效在哪。
也许他哥以为他已经可以考清华, 实际人还在幼儿园原地踏步。
储臣看他一眼,果然问他那个传媒公司弄得怎么样了。
“就,还在起步阶段。”储旭说。
储臣却没有继续追问,接着有关于梁晴的话题延伸,“把你帮她拍的东西,我看看。”
储旭松了一口气,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储臣心里颇有些不屑,因为完全看不出到底有什么区别,于是把手机还给他了。
储旭在心里琢磨了一下,问道:“哥,你想多了解一点晴姐吗?”
“你想说什么?”他终于有了点兴趣。
储旭给他看梁晴的社交账号,里面全是她回苏州来这半年视频记录的生活。储臣拿过来看,半天也没说把手机还给储旭。储旭看他看得入神,就建议储臣自己下载软件,申请一个账号来关注梁晴。
多年不见,又是闪婚,很多话表面上不好表达很正常。
储臣把手机丢给他,也拒绝了他的建议,他很忙,并不会下载无聊的软件,也不想注册什么账号。
他打电话给老陈来接自己,“我十二点之前要到,对,时间上你自己看。”
储旭见没自己的事了,果断回去找黑妞玩了。
*
储臣临时通知要用车,老陈过来得要半小时到四十分钟。
他坐在梁晴家里等,想抽一根烟但是不方便,怕熏坏了她精心布置的小窝。
抛开大小不说,梁晴的公寓很舒服,也很温馨干净。
书桌上有几个透明的玻璃罐子,木质的盖子,排排摆着十分漂亮。里面装着看上去像糖果或者点心一样的东西。
他没经过主人的同意,擅自打开了其中的罐子拿一颗出来,是曲奇饼干。黄油的香味浓郁,口感也很酥,但不喜欢甜所以只吃了一块。
又打开另一个罐子,是黄色的小球,剥开包装纸,是咸蛋黄酥,很符合他的口味,于是一口气吃了好几颗,肉眼可见的少了很多。
还有草莓酥,牛轧糖,手指麻薯……他像个美食家,依次品尝下来,在心里记住自己喜欢的。
老陈给他打电话,说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到,有段路堵了,储臣说知道了。
已经吃过早餐,又消耗了梁晴很多零食,想起小旭给他看梁晴的社交账号。
想要看梁晴的生活动态,就必须要下载软件关注,储臣的心理近年多少显得老派,除了必要的交流工具和新闻资讯,他几乎没有任何休闲软件。
某种好奇心驱使着,他去下载了软件。点进去还是要注册的,不过也很方便,跳出来他的手机号一键注册。
又要取昵称,他没有什么耐心,直接截取了已有的信息:用户139257……
主页又让他点击感兴趣的领域,算法会给他推荐内容,他觉得很烦了,懒得理会,只点了一个汽车,然后迅速进入搜索梁晴的id。
然后储臣看了自家闺女,妞妞可爱又帅气的大脸蛋,还有他所吃的零食的制作过程。
梁晴发布的视频不算多,她要上班,还要给学生上网课,只能利用业余时间。
全部看完要花点时间,一直看到老陈接到自己,在路上中断一下,接合作方的电话说了点正事。
他和朋友谈合作投资一个度假酒店,到地方后还没看完,去点击关注她。
手指忽然一顿,看见她标签上写着:28岁单身独居生活。
她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很美好,并没有任何残缺。储臣在那一刻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入侵者,忽然闯入了她的领地。
她强调自己单身两个字,也许是在强调自己一个人也过得很好,他也很烦躁。
但是并不后悔或者自责,她答应了他的求婚,就不能后悔。
*
梁晴上完十点的那一节课后,非常困,也很累,她很久不熬夜,昨晚难得凌晨一点才睡觉。
一回到办公室她就趴在桌子上补眠。
同事们吃饭回来,打了个哈欠喊困,又说高低得睡一觉下午才能好好上课,咖啡已经免疫了。
天气已经很热,办公室里开了空调,当初储臣送的那条披肩派上用场,她盖在自己的身上保暖,也顺便隔绝聊天声。
但还是不免听到。
那个说困的同事,被别人起哄问昨晚干什么去了,她支支吾吾地说就是熬夜刷剧了呗,别人不信。
梁晴又将披肩把自己的耳朵捂严实。
她才是做了亏心事的那个,本来洗澡都已经可以睡了,两个人对彼此的身体有很多年的空缺,难免感到好奇与渴望。
都不太能碰,容易出事。储臣在第二次有意控制了时间,尽量不让她过劳,还是比正常的睡觉时间晚很多。增加不少的劳动量,她几乎是承受不住地栽在枕头里的。
此时此刻,她再次想起储臣。他在做什么呢,还在她家里么?
她在下午的工作开始前吃了两小块咸蛋黄酥。咸味的东西不会腻,她很喜欢,但是办公室的抽屉里已经没有了,需要回家补货。
这天下班比较早,天都没有黑,梁晴去超市买了点东西。隐约记得储臣早上说,也许不会回城,于是顺理成章地回了自己的公寓。
相比于他的大房子,自己的地方能给她更多安全感,各种东西用起来也顺手。
回家前,她先去把黑妞接出来,储臣果然不在家里。
她有感觉到,自己和储臣之间,像是隔着一段长长的距离,也很难厘清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两人在一起,本质就是拼着过日子,顺便解决生理需求,有幸过到老,能互相扶持一把。
梁晴想把自己现在住的房子买下来,她很喜欢,生活也方便。还没有来得及去找钱文佳,不知道她有没有卖房子的意向。
梁晴一直觉得,买房置业,当然是花自己的钱比较有底气。别人给的再多,拿着也不踏实。
只是现在勉强能拿出买房子的首付来,但是每个月要还贷款,压力不会小,将来工作也要更忙。
梁晴一边开车一边计划着这些事,妞妞坐在她的车后座,很乖地趴着,偶尔无聊会凑上来舔一下梁晴的脸。
梁晴说:“妈妈要是有一天养不起你了,就把你卖掉好不好。”
妞妞扬起脖子嗷呜一声,好像是在抗议。
梁晴微微一笑说,“放心,妈妈会一直爱你的,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黑妞再次:“嗷呜”一声。
梁晴回到家就给黑妞做晚餐,再准备自己的晚餐。
记录生活的这半年来,自身作息规律很多,一开始她只顾着埋头拍,并没有什么人看,无非是个很会做饭的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罢了。
后来她给自己加了个标签,28岁单身独居生活。除去年龄的不同,这是许多女生的生活现状,算是一种噱头。
加上她过于自律的生活,总是能做出很多吃的,俨然成为一个半入门的美食博主。
几个月的时间,已经积累两三万的关注了,观看的人越多,梁晴得到的激励也更多。
此时此刻,梁晴点进自己的主页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她已经结婚,和另一个人生活,却还是单身独居的标签,算是欺诈么?
思考了一会,梁晴选择暂时不删除这个标签,等想到更好的创意再说。
她收拾客厅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杯子被人用过,桌上的零食也被吃掉了一点。甜的没怎么动,咸蛋黄酥少了一大半,看来储臣很喜欢这个口味,那也是她最爱的。
梁晴不排斥储臣吃自己的小零食,能够被喜欢,她只会很有成就感。就像她一旦被人夸了,视频也更新的更快。
于是晚上又烤了一盘子,黄油的香味充斥着整个屋子,酥皮咬一口满嘴掉渣,蛋黄的咸香溢满齿间。
储臣出差回来,又来她这里几次,进门的动作轻车熟路,俨然当成自己的地盘。
有次来的很晚还没吃东西,梁晴已经洗澡躺下,他进门把人抱在怀里折腾一会儿,肚子咕咕叫,梁晴应付他,只给吃点心。
他吃了几个,又刻意留了几个在桌子上,说明天早上要带走,出门的路上吃。像个多吃多占的小朋友。
第30章
早上, 梁晴起床感觉有点累,也有点烦,可能是排卵期到了。
她给储臣煮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把人打发了, 这其实是不太负责的早餐。但大哥吃得很开心,风卷云涌, 一片扫荡, 他吃饭虽然不粗俗但也绝不细致,恰恰好,让人觉得他胃口很好。
他告诉梁晴,自己要出市几天再回来,梁晴点头说好。
储臣临走前多看她一眼,女人穿着藕粉色长裙,露出纤细白皙的胳膊和天鹅颈,长发卷曲慵懒, 嘴唇水水润润, 悠闲地给妞妞的饮水机倒水,看都不看他。
“你不送我?”储臣短途出差, 有点行李。
梁晴看向他,犹豫片刻,去罩了薄外衫,换鞋随他出门到地库, 尽管她不太懂,这人又不是没手,干什么这点路都要她送。
储臣坐进去, 顺势把梁晴做的咸蛋黄酥放在副驾上,他还真带走了。
梁晴站在停车位的白线外面对他摆手手, “路上小心。”
她着急回去给妞妞喝水,最近天热,这小家伙不爱喝水还吃那么多肉,梁晴为此发愁。
妞妞的爸已经启动车子,却不着急开走,目光凉嗖嗖看向梁晴,道:“这就没了?”
梁晴于是又想了想,难道?
她尝试着伏身,探头在他侧脸快速亲了下,转瞬即逝,又迅速站直身体,不想被人看见。
男人微绷的嘴角缓缓变松弛,叫她让开一点,把车开出去,丢下两个字:“走了。”
梁晴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小跑着回家,却在电梯里碰见了穿着睡衣的邻居阿姨,她缓了一口呼吸。
邻居阿姨从电梯光面的反射中瞧瞧她,终于忍不住说道:“梁老师,刚刚那位是?”
梁晴在心里喊了一声糟糕,对方肯定看见她主动亲人了,脸蛋霎时变得很红,“是我老公。”
第一次说出那两个字,她感觉非常不好意思。
“梁老师,你结婚了?”
梁晴点头,“对。”
“这么快?”邻居不敢相信,“年初的时候,我记得你还是单身来着。”
梁晴答:“上月刚结的婚。”
阿姨也只能说:“恭喜啊。”
她和梁晴的接触不算太多,但其实还挺喜欢她的,人长得漂亮气质,看着也乖,还做得一手好饭,在她的价值体系来看,是一个很好的结婚人选。
她本来想把梁晴介绍给自己的儿子,奈何梁晴为人不太热情,这一拖,人家都结婚了。
梁晴笑着对她说谢谢,很快闪进了自己家,关上门。
*
储臣不在的几天,梁晴是感觉到轻松的。
他在家的话,她有种在做任务的感觉,要做饭给别人吃还要给狗狗做饭,浴室洗澡要排队,她那张不太宽敞的床也要被男人占去一大半。
要说好处也有,身材极好的男人随便她睡,不要睡还赠送免费的亲昵服务。
梁晴不讨厌和储臣住在一起,但一个人更自在些。在家里可以随便穿衣服,摊在哪半天不动,想不吃饭就可以不吃饭。
自打那天回来后,她就一直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储臣的贴身衣服和洗漱用品也放过来几件,他没有开口问过梁晴这样做是为什么,但是梁晴很清楚,他是一个有大男子主义的人。
这天梁晴休息,吃过午饭带妞妞去附近的宠物店洗澡,她办了张卡,一口气充了三千块钱,大型犬洗一次要一百五十块,洗二十次就得再充了,并不算多。
宠物店洗澡的狗狗很多,要排队,店员告诉梁晴到晚上六点以后才可以来接。她在商场转转,再看个电影,时间就过去了。
梁晴在一家店里买了顶帽子,送给奶奶,让她跟姐妹出去玩的时候戴,出来却碰见一个熟人。
钱文佳看见梁晴的背影不太确认,就喊了一声,美女果然转过头来,“梁老师,你今天一个人啊。”
“对,来买点东西。”
“储总没陪你一起?”钱文佳下意识问道。
梁晴心说两人又不是连体婴,怎么可能一直待在一起,但是她既没有这么回答,也顺便忽略了钱文佳的问题,先发制人地问道:“好巧,你怎么在这?”
钱文佳指了指身后的美容院,“这是我的店。”
“这样啊。”梁晴笑眯眯,实际上她早就在朋友圈看见过钱文佳发的广告了。
梁晴和钱文佳接触不深,也就在她婚后的一次饭局上聊过天,知道她人其实不错。
在钱文佳请她去店里坐的时候,她很自然地接受了邀请,正好她也有事跟钱文佳商量。
做脸的时候,钱文佳就躺在梁晴身边的美容床上敷面膜,说了点无关痛痒的小事,主要是钱文佳在说,梁晴安静地听着。
过会,她委婉地说起自己准备在公司附近购置一套房产。
钱文佳敏锐地问:“怎么,现在的房子,你住的不满意么?”
“不是不是。”梁晴赶紧否认,又说:“这套公寓我很喜欢,如果你有意卖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
这又是什么路数?
钱文佳突然就沉默了,又干笑起来:“这房子太小,我都觉得把你看不上。”
她都和储臣结婚了,一个多有钱的主儿啊。
“不会啊,我很喜欢。”
钱文佳又说:“是为学区么?你老公恐怕看不上吧。”
梁晴低声回答:“这跟他没关系。”
又说如果她今年考虑出手,可以卖给自己,是认真的。
钱文佳的这房子是她婚前父母付了首付,她自己还贷款。后来跟老麦结婚空下来,就租出去减轻还贷压力。
她老公老麦还有她弟钱文东,和储臣的关系都不错,房子卖给梁晴也可以,但碍于两家关系,老麦公司的业务是储臣那边的下垂端,多少有仰他鼻息的意思,怕是价格不太好谈。要多要少都不好。
钱文佳不知道梁晴和储臣之间是怎么回事,也不好问,“你喜欢就一直住着呗。”
梁晴没出声。
她一直觉得女孩子当然要有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是最大的安全感,
钱文佳看梁晴不像是开玩笑,也认真地说要考虑一下,后又跟梁晴说起储臣和钱文东这两天一起去隔壁市出差的,和那边的领导吃饭,准备拿下一块地投资度假酒店。
这件事梁晴并不清楚,也不感兴趣,储臣那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没跟她交代。他们签订了婚前协议,各是各的,互不沾边。当然,签协议的事梁晴不会主动告诉一个外人。
钱文佳见梁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替她叹了口气,到底是闪婚,其实都还互不了解呢,准确来说互不信任。
“梁老师,我说句现实的话啊,也是为了你好。”钱文佳语重心长道:“一个做生意的男人的资产,作为妻子要全部掌握是不太可能,但是你最起码心里要有个数。”
梁晴问:“为什么?”
“你还问我问什么?”钱文佳再度感到吃惊,“你是小孩子么,这是多现实的问题啊。”
梁晴当然知道为什么。
只是她二十八岁了不是二十岁,在生病之后学会了自洽,也惯会装傻,何必想一些要寄托在别人身上,来自于自身强加的期望呢?
钱文佳忍不住叹了口气,“梁老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老公有多少钱啊?”
梁晴再装傻地笑笑,“钱嘛,不就是够花就行。”她跟储臣结婚也不是因为钱啊。
钱文佳简直被她气绝吐血,忠告她看紧自己的丈夫,有钱的男人都不老实。虽然她没看出储臣能做什么妖,但不排除将来会有某种可能。
梁晴始终没有警戒心,说储臣不是那种人。
储臣是钱文佳介绍给梁晴的,可女人还得向着女人,钱文佳叫梁晴不要犯傻,该看紧就得看紧。
梁晴又说储臣年轻的时候多少是有点犯浑的,不像个靠谱的,但是男女之情上的错误,他不会犯。
钱文佳高高地“啊”了一声,“你们以前认识?”
梁晴承认道:“谈过。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结婚。”
钱文佳一把揭掉了面膜,愣怔地坐在美容床上看向梁晴,对上她奇怪的眼神又躺下来,回忆那天储臣对自己说,看梁晴好漂亮,想认识一下。
她觉得自己的记忆错乱了。
*
梁晴晚上和钱文佳一起吃饭,钱文佳热情地要请客。
她给宠物店打电话晚点去接黑妞,吃完饭已经八点多了。
黑妞有点生气,也有点委屈,被关在笼子里冲梁晴“汪汪汪”大喊大叫,在说:你去哪里了?就知道自己潇洒也不管我?知不知道我被关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很无助?
她赶紧让店员把黑妞放出来带回家。
在路上她跟黑妞承诺,到家给它多吃一根牛肉干这才把孩子的愤怒止住,“嘤嘤”地用鼻头蹭她的耳朵,眼皮耷拉,尽是委屈。
开门的时候,梁晴看见门缝里有光。
看来储臣出差回来了,还直接来了她这,浴室里尽是水声,他正在洗澡。
梁晴没有第一时间去打扰,先给黑妞喝水,让它吃饭。蹲在地上陪它玩小丑鱼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脑子一热跟钱文佳提要买她的房子,实在是很不高明。看样子钱文佳的丈夫和储臣的关系很好,十有八|九这事儿会由钱文佳的嘴到老麦嘴里,老麦再告诉储臣。
这样她没买成,储臣就知道她要买现在的这个房子了
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就是怪别扭的,还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呢。梁晴为自己的鲁莽而懊恼了十几秒,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感知到时,储臣已经从后面抱住了她,“你今天回来有点晚,去哪里了?”
“跟朋友吃饭。”她闷声道。
他似乎洗的是冷水澡,身上冰凉凉的,很舒服,光|裸的手臂上水珠还没擦掉,一股沐浴液的香充盈在她鼻端,像一根羽毛挠得人心里痒痒的,他又追问了句:“哪个朋友,男的女的?”
梁晴几乎要笑出来,这个问题未免也太过老套,以前的他可从来不会过问她的事。梁晴也真的笑了声,“女的,你认识,钱文佳。”
“哦。”他尾音拖得很长,似乎不太在乎梁晴的回答,只是象征性地询问,又说:“你跟她关系很好?”
“好不好,你不知道么?”她只是把钱文佳当房东而已,面都没见过几次谈何关系?
“这我还真不知道。”他饶有兴趣地玩起了文字游戏,清清淡淡地吻她耳朵一下,梁晴躲了躲,他又亲一下。
“不要,我还没有洗澡。”梁晴抗议,意有所指地说:“妞妞也还没有睡觉。”
而此时的黑妞,吃完了牛肉干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它的爸爸妈妈,它觉得爸爸是在欺负妈妈,强行往两人中间挤。
储臣直接把梁晴横抱起来,一边往卧室走一边说:“不洗也没事。”
出去这几天他有点荒,两人没打电话没视频,这会见着人,在生理上想得厉害。
梁晴觉得太恐怖了,怎么可能不洗澡?挣扎着要下来却毫无作用,只能徒劳拍他的肩膀,“放我下去,没把妞妞哄睡。”
储臣怎么可能放人,健硕手臂牢牢锁住她细软的腰,说:“它都多大了,早就可以自主入睡,你不回来也没那么娇气。”
可是梁晴的一只拖鞋还掉在客厅,显得很窘迫,简直想翻白眼,心脏也砰砰乱跳,“你疯了吧,这么忍不住?”
“对毛孩子这么好?”他肆无忌惮地笑起来,用脚踢上了门,直接把狗隔绝在外面,说:“怎么不知道对你老公好点呢,他也需要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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