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梁晴挣扎着, 勉强去洗了澡。
她在一定程度上算是洁癖,穿外衣绝不进卧室,摸门把必洗手, 每天用酒精棉擦无数次办公桌, 尽量不坐别人的凳子……诸如此类的细节有很多。
储臣更是个对私人环境要求更高的,他连妞妞都不让进卧室。
却提出和没洗澡的她做, 梁晴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这是有多急?
此时此刻,她只略略将长发吹个半干就被他抱进卧室,丢到床上,梁晴陷入被子里如同一片泡沫海洋,她努力找个着力点,却只能抓着身旁男人的小臂,指甲几乎陷入他的皮|肉。
他半伏着身子欺上来,她的身体软软凉凉, 像一颗甜美的果冻, “我走这几天,你有想过我吗?”
梁晴想也没想就说:“我最近工作有点忙。”意思就是不想。实际上有没有在工作或者生活的间隙想过这个人, 她压根没有思考。
凛冽气息啄吻她耳后的皮肤和嘴角,拨开贴在她脸颊的小绒毛,今晚的梁晴有些说不出来的漂亮,不知是她有了变化, 还是多日不见的思念作祟。
梁晴背对着他半张脸压在枕头上,挤出一个金鱼嘴,她急促地喘息, 储臣又把她翻过来,手掌垫在她后脑勺, 小臂青筋爆出,却仍是在抻着情绪。
他低头,亲吻如同水滴般轻巧吻到了她的鼻尖。
梁晴觉得有点煎熬,脸上痒痒的,听见他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为什么不喜欢住在我准备的房子里?”很显然,他自己的房子比这里大太多,她能够拥有更广阔的空间,妞妞也是。
梁晴也缓慢回应他的亲吻,反客为主,嘬嘬他的嘴角,笑着道:“在这里,我才是主人。”
她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想让谁滚蛋就让谁滚蛋。
储臣停下来,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这句话,又说:“梁晴,你知不知道?人越是缺什么越喜欢表现什么。”
她总是表现出不想占他的便宜,不想分他的财产,其实是想表现什么呢?
“你以为我在表现什么?”梁晴气喘吁吁地问。
“这得问你自己。”现在的他比以前含蓄很多,除非喝酒,否则话里话外总是阴阳怪气,“我可没有整天在在心里头琢磨,跟你把什么事儿都分清。”
他心平气和住她的家,吃她做的东西,并无不妥。
被人猜中了心事,梁晴心头略微恼怒,抬腿就要踹他,却不料半路被人抓住脚踝。
对上他志得意满的笑,梁晴直接气成金鱼,感受到他指腹的在皮肤上摩擦,别有深意,她觉得自己落于下风了,这让人沮丧,
哪有夫妻在床上的时候还想着气死对方?
“你想干什么?”
“我想,”他再次笑笑,贴在她耳朵边上,用极小的声音说:“进去。”
梁晴终于忍不住,挣脱出来,狠狠踹在他小腿上,储臣猝不及防地承受了这么一下,疼得眉心瞬间紧拧起来,又很快释然,“好家伙,越来越狠了?”
梁晴捂住脸,“你要做就赶紧做,不要说那些话。”
储臣知道梁晴以前就害羞,稍微出格点的话都听不了,现在仍是对某些情|趣难以启齿,脸红的像熟透了的水蜜桃,他只是逗逗她,没管被踢疼的小腿,伸手把她揽入怀中,从嘴唇吻到脖颈,额头抵在她的下巴,听见她喘息剧烈的起伏声音。
梁晴进入了点状态,在那个紧张的关头冷静地说:“我这几天很危险,要戴那个。”
然后储臣闻声笑了起来,拨弄她的耳垂说:“你是自己也很想要吧,所以刚刚很快原谅了我。”
关于性,梁晴默认。
这是绕不开的话题,非常正常的需求,既然结了婚她就有权利享受这件事,就像她喜欢享受美食,养宠物、种花,让生活丰富来取悦自己。
特殊的是,她要享受的是他。
见她坦诚地承认,储臣的心情变得不错,不再逗她,去床头柜拿东西。
可是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他的手还撑在她脑袋边,问:“用完了?”
“嗯?”梁晴不记得上次储臣用掉了几个,她总是直接睡了过去,此刻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尽是茫然和灼热,水润的面孔绷着,难堪地撇开了脑袋。
“算了。”
储臣又看她一会,一点点捋着她汗湿的头发,拨到耳后,像个安慰小鸡仔的母鸡,很温柔,梁晴没有那么难受,与他交扣的手指泄力松开了。
忽然退了下去。
梁晴猛地睁开眼睛,只看得见他撑起的肩胛骨,流畅遒劲的肌肉线条,每一缕都蕴藏着力量感。
视线里白茫茫一片,如同烟花炸开。
再看见他的俊朗面庞时已经过去十几分钟,冷冽眉眼和她的一样的温度,“我……”梁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储臣却爽朗又浪荡地笑几声,长臂一伸把她卷进自己的怀里,带着某种味道的吻落在她嘴角,再饶有兴趣地看她软得像水一样的表情,捏她的脸颊,听见梁晴小声催促他再去洗澡刷牙。
他心情甚好,这些天脑子里琢磨的心思,也终于可以忽略不计。
*
早上梁晴在床上多赖了一会,身体懒懒散散。
储臣先起了床去洗漱,回来看梁晴还卷着被子睡,黑妞等不及,两只爪子拼命扒门,梁晴听见了就立即坐起来。
储臣刚打开卧室的门,大黑耗子以迅猛的速度冲了进来,直奔床上,盘在梁晴的身上。
八十多斤的宝宝,真扑上来,梁晴都能被压骨折。
储臣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他放弃了训斥黑妞,直接上手要把狗拎出去。
黑妞也是个聪明的,知道在家里谁宠它,一边嚣张叫喊,一边往梁晴的身后躲。
“汪汪汪!”
储臣站在床边,指着地面冷声说:“再给一次机会,不要逼我大早上揍你。”
“汪汪汪?”黑妞气势不减 ,能拿它怎么样吧?
梁晴夹在父女之间左右为难,一边是挑事儿的孩子,一边是威严的老父亲。她迅速从床上滑下来,逃到洗手间去。
霎时,黑妞的叫声由“汪汪”改为“嘤嘤”立刻臊眉耷眼地看着爸爸求饶,黢黑的眼珠子提溜转。
储臣拎起它的一只耳朵,“下来。”
黑妞于是趴在地上,蹭爸爸的裤腿,“嘤嘤嘤……”尽是讨好,那没骨气的样子把梁晴逗笑,刷牙的时候咳嗽了一声。
储臣又看她一眼,顺带连梁晴也一起说了,“还笑,想床上都是狗毛吗?”
梁晴对黑妞有多宽容?就是摸一下别人的东西回来就要洗手的她,允许黑妞进自己的卧室,偶尔爬一下床也可以。
她正了正色解释:“它刚洗澡。”
“果然是语文老师。”储臣冷哼,“我谈天,你说地。”
梁晴又说:“今天本来就该换床单了,没关系。”说完她就去储臣的手下解救黑妞。黑妞看见妈妈过来,本来夹着尾巴做狗却又再次嚣张起来,大喊大叫,堪比四川变脸。
储臣选择从源头解决问题,直接把梁晴横抱起来,丢到沙发上去了,再来解决黑妞。
“慈母多败儿。”他这样说。
小时候储旭闯祸他要揍,崽子也是直接往梁晴身后躲。梁晴抱着储旭对他哥说,要打就连她打,或者说一些“你要揍小旭除非从我身上压过去。”之类的话,每次都把储臣气得翻白眼。
挺好啊,她小小年纪毛都没长齐慈母的那套说辞倒是学会了。
一个早上由黑妞引起的矛盾,瞬间变成了一家三口的混战。
梁晴被闹得躺在沙发上,不知道是谁在挠她肋骨下面的一小片地方,梁晴怕痒,身体像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
这样的氛围很轻松,储臣跟着起了逗弄的心思,双手都挠她,梁晴连连求饶,说今后一定不让黑妞上床了。
两人凑得很近,储臣忽然就吻上了她嘴,撬开齿关,十分深入地吻了一会儿。
妞妞挤过来舔他们的脸,两人又糊里糊涂地分开,忽然尴尬起来。
梁晴找个话题,“我一直没有问小旭,他还喜欢那个女孩么?”
当初储旭挨揍,是因为上初中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课上给人家写情书,原本是要丢到女孩桌上的,结果一不小心丢出了窗外,还砸在班主任的脸上。
情书的内容,班主任让储旭当着他哥的面儿读出来,是那种储臣听了都觉得丢脸的程度,不要说办公室里其他老师,憋笑憋到内伤。
储臣要打孩子,也不是因为他喜欢女孩,而是他蠢。
蠢到把情书飞到班主任的脸上,蠢到情书内容写的狗屁不通。
后来那女孩考上十六中储旭没考上,储臣花了几万块钱择校费帮他进去了,指望他好好学习,结果是进去当小舔狗。
梁晴和储臣都知道储旭喜欢的女孩子是谁,也见过人家。
储旭经常把自己的少男心思跟梁晴倾诉,并且常常无语问天:小鹿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到底差在哪里?
梁晴心里知道答案,他并不差,只是个幼稚的搞笑男。
“应该吧?”储旭上大学到现在也没有谈过恋爱。
储臣从地上起来,顺便拉了她。
“你没问过?”梁晴关心道。
储臣说:“我只知道那小姑娘不可能喜欢他。”
梁晴心里为储旭叫了声惨,只是他们忽然又静默了。储臣松开她,去换出门的衣服,出来看见梁晴还坐在沙发上愣怔着,于是问:“你今天不上班?”
梁晴从这句问话里品出点意思来,问他在家吃早餐还来不来得及,需要一点时间。
储臣摁住了她,“你累了就休息。”
“你怎么办?”
储臣淡淡一笑,“你来得及做,我也来不及洗碗了。”
他虽然喜欢梁晴做的东西,可如果那成为了一种任务,就本末倒置了。生活的本质是为了享受快乐,不是追求吃苦。
他以前赚钱的目的是这样,现在依然是。
何况他又不傻,看得出来梁晴对自己的好,完全处于一种任务。说句难听的,她把婚姻的本质看做利益互换。
但是他坚持又问了她一遍,今天做什么?梁晴恍惚回神说没有课,要去奶奶家。
“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可以安排时间和你一起去。”自打结婚以来,储臣只跟奶奶见过一面,是象征性的一家人吃顿饭,但根本没说上什么话,为此他感觉有些愧疚,就这样把她的孙女拐跑了。
“没有事,就是简单吃一顿饭。”梁晴见他穿得很正式,估计是正事。
储臣今天还是有应酬,项目牵头的时候总是很忙,但他仍旧在开车的时候想了最近到底有什么日子。
梁晴的奶奶是个十分有个性,且要强的老太太,有自己喜欢的事,并不依赖小辈。
因此梁晴也很少去打扰老人家的生活。
他想了一会没想起来,于是给储旭打了个电话问。
*
梁晴这次回去是因为奶奶的生日到了,祖孙俩打算一起庆祝。
老太太这人精力旺盛,前一天还打了八个小时的麻将,赢了钱喜滋滋,去市场买了一堆好吃的。
梁晴好听的话和难听的话都说过,叫她不要痴迷在这种事儿上,影响身体健康。老太太就戏精上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说:“一把屎一把尿养你,吃了多少苦。终于把你养大,我自由了,你连我唯一的爱好都要剥夺。”
梁晴头痛得摁住脑门:“打住,你一把屎一把尿养我,我怎么长大的?”
奶奶浑浊又灵活的眼珠子一转,又开始翻供道:“我知道了。你是为了报复,你小时候我不让你看漫画书逼着你学习,现在你就不让我打牌,你这小囡囡记仇得很呐。”
“……行行行,咱们大哥就别说二哥了。”梁晴认输,“你吵得我脑袋疼,咱们办点正事吧。”
奶奶跟梁晴确认是不是今天也会拍视频,她对拍这些东西非常有表现欲,也好为人师。上次梁晴拍了她,有人夸奶奶可爱,她躺在床上笑到半夜,像是吃了含笑半步癫。
后来梁晴不怎么拍了,她就生气。
今天生日,奶奶想做个腌笃鲜。
是江南一带的传统名菜,梁晴曾经在自己家里尝试过,但是味道不对。比较地道的腌笃鲜口味咸香,汤汁浓白,肉菜软烂而笋子清爽脆嫩。
总之十分考验火候,梁晴做不出来也正常,她现在的水平只能做一些没什么层次感的菜品。
奶奶一边切咸肉,又一边对着梁晴的镜头表演:“好久不见宝宝们,有没有想奶奶……”
梁晴:“专心做菜,别讲这些肉麻的。”
奶奶:“少管我。”
梁晴:“……”
咸肉切完她又去剁新鲜小肋排,此时家里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梁晴以为是储旭来了就没有多管,甚至喊了一声让他记得关门。
却没有储旭标志性热情的声音。
待人走近了她才发现是一位关系不太好的近亲,正站在院子里探头探脑。
梁晴不太喜欢这位亲戚,奶奶更不喜欢,于是她叫奶奶往外边看。
奶奶看见了,将剁骨头的刀往案板上一拍,顿了顿,对梁晴说:“把你的手机关了。”
梁晴:“啊”了一声问:“干嘛?”
奶奶说:“我怕待会骂得太难听,给你掉粉。”
“……没关系,我本来就随便瞎拍拍的。”梁晴不以为然地道,但也听话的关掉了。
刚把手机退出来,但扭头一看,奶奶竟然拎着个菜刀气势汹汹地出去了。
第32章
梁晴知道奶奶讨厌很多人, 一言不合就开骂,但是不知道她提着菜刀要去干什么,于是快速追了上去。
奶奶皱眉责问:“你跟上来做什么?”
梁晴想了下, 脱口而出:“我帮你。”
奶奶冷笑一声:“不用, 你跟着只会影响我提刀的速度。”
“……”梁晴有点无语,但目光再次落到她的菜刀上, 犹豫着说:“这不好吧?”
奶奶胸有成竹地说:“没什么不好的, 我只是拿刀去吓唬人而已,又没疯,而且老人家过了七十岁,警察都不能随便拘留我。”
梁晴还想说点什么,奶奶吩咐她:“你在屋子里把笋洗掉,再把咸肉也焯水了,不然太咸。不要忘记加料酒和姜片去腥。”
梁晴对上对奶奶不容置喙的眼神,只能答应照做, 眼看着她走到院子里, 和那个亲戚说话。厨房的窗户正对着院子,她能看见他们, 却听不见说什么话。
梁晴洗了两根新鲜的笋,切掉底部老的,又削了皮,切成块, 奶奶已经拽着那个人到了门外,看似不便梁晴去听。
这个亲戚是中年男人,是梁晴爷爷的外甥, 也是唯一的亲戚。这次趁奶奶生日过来,除了跟奶奶祝贺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商量。
奶奶手拎刀, 掐着腰问道:“你来跟我贺寿怎么也不带点礼呢,就空着手来啊?”
男人道:“表婶,礼物都在车里呢。我这不是怕家里没人么,就先来看看。”
“你一年到头也不来一次,当然是不知道我何时在家。”奶奶冷声说:“难得你还记得我老太婆的生日。”
男子道:“表婶这是哪里的话,我们自然是记得表婶的生日的。”
奶奶掐腰掐累了,抬手蹭了蹭鼻子,手里的菜刀也就跟着她的手在这人面前晃了晃,男子被吓了一跳,赶紧往后趔趄,尴尬地说:“表婶赶紧把刀放下,小心伤到自己。”
奶奶说:“我不怕,倒是你要小心,不要往我刀口上撞,刚刚还剁排骨来着,锋利得很。”
“……”
男子面露尴尬之色,这才支支吾吾地道明来意,“表婶,我今天过来除了给你祝寿,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您。”
“你们这些大人物能有什么事求到我老太婆头上?难道是看我年纪大了,随时都要死,你想让我把谁一块带走?你说吧!”
“表婶这么大年纪,这么幽默,哈哈。”男子看奶奶说话句句带刺儿,就是个装疯卖傻的老太婆,搓搓手道:“我女儿萌萌您见过的,还抱过呢。”
奶奶斜着眼不说话。
男子道:“她这不上马上要上初中了吗,我们想让她进个好的学校但是没有学区房,就想能不能借你的房子用一下,把她的户口转到您这里。”
“没门儿!”奶奶没听完就拒绝了。
“我这也是没办法,才求到您这里来的。”男子渴求道。
奶奶说:“你们少跟我来这套,什么学区房,哪里来的学区房?你们不就是看上我这套房子了么,听到风声,想着拆迁占一份?”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男子赶紧否认道。
“就算有,我也告诉你,不可能的。”奶奶说:“我的房子,凭什么给你们!”
她说话太难听,男子不由道:“表婶话别说太早,您总有老得动不了的一天,还不得让我们来帮忙处理后事么?”
“我有自己的孙女,你想给我磕头也没资格。”奶奶气不打一处来地骂道:“我看见你就想吐,赶紧走吧。”
男子以前听说,梁晴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个泼妇,街坊邻里都晓得,没想到老了更是变本加厉。
可是说一千道一万,人老了就是处于弱势地位,这是不争的事实,尤其是这种没没儿没女的更可怜。
他要不是为了房子的事根本就不想来招惹她,但有枣没枣总得打一杆子才知道。
“你孙女也是女孩,顶什么事?您别跟我犟,家里没有顶事的男人就是不行。”
“你是哪个穷酸沟沟里出来的,还跟我玩这套?”奶奶说:“看见我这刀没,它可不长眼,要是误伤了人,你就知道女人能不能顶事儿了。”
男子又往后退了两步,终于恼怒了,“你真是老糊涂了,放着自己有血脉的亲人不顾,路边捡来的野丫头当宝!”
这话触及奶奶的雷点了,她眼里恼得要喷火,追上去要砍人,“你滚不滚!”
男主吓得落荒而逃,奶奶追到一半没有继续追,泄了力站在路边。
浑浊的眼里尽是哀伤,佝偻身躯停在那好久才回神。
奶奶回来的时候,梁晴正坐在小板凳上玩手机,垂着脑袋十分专注,咸肉和新鲜的排骨已经焯好水放在砂锅里。
春笋也切好了,在洗菜池里,奶奶问她:“笋焯水了没有?”
梁晴抬头,迷茫地问:“笋也要焯水么,你没告诉我啊。”
“我没说你就不做,小孩真会偷懒。”奶奶摇头叹气,“笋子当然要焯水,不然吃起来很苦。”
梁晴站起来说:“那我再去接一锅水。”
奶奶摆摆手说道:“算了我自己来吧,而且这春笋切得也不够。”她又从冰箱里拿出来剩下的一些,“一斤肉搭配五斤笋,我买的时候都是有数的。”
“我来切。”梁晴主动跟奶奶认错,且态度良好,像每个偷懒被家长发现的小孩。
“不要。”奶奶说:“你继续拍啊,怎么不拍了,正好让我把这个教程录完整。”
梁晴:“……”
奶奶又洗了一些百叶结,一起放到开水里煮了两分钟,差不多是断生的程度,笋吃起来会很香甜。
把咸肉和排骨放在砂锅里煸香,倒入开水,煮一个小时后,再把笋和百叶结放进去。此时的汤汁已经变成了白色,像牛奶一样,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奶奶掌勺完这道大菜就不管了,撒手往沙发上一坐,倒一杯茶,沙发旁边有个小桌,上面架着梁晴退下来的台式电脑,连了网,她有事没事喜欢在网上跟人玩两把斗地主。
赢牌了就开心,输了就骂人。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当然是老大,要多享受一会儿。
厨房里剩下的活全都由梁晴来做,她又做了个油爆虾,响油鳝糊,梭子蟹年糕,还有清炒苋菜和豆腐皮蛋。
梁晴把饭菜全都做好的时候,定的蛋糕也送到了。梁晴特地给奶奶选了个寿桃的款式,被她吐槽这也太土了,就能换个颜值高的?
梁晴说:“漂亮的你也不能吃,只是给你看看,应个景。”
奶奶生闷气,“好家伙,我这是养个老娘来气我。”
梁晴帮她点了蜡烛,哄小孩儿似的招手:“过来许愿吧。”
“以后我不过生日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年龄一年年变大,真怕哪天我睡着睡着就嘎了。”
“别怕。”梁晴乐不可支地道:“你自己说的,祸害遗千年。况且睡着的时候噶,你不觉得很幸福吗,最怕的是满身病痛,想活活不了,想死死不成。”
“你说的也对。”奶奶又笑起来,知足常乐,想想她这辈子还是挺幸福的,虽然老头儿死的早,可是自己没受什么苦,没被大病折磨,还赚到一个温柔善良又孝顺的孙女。
梁晴想起什么来,忽然又问:“奶奶,刚刚那人来干什么的?”
奶奶摆手道:“没什么。”
“那怎么在外面说了那么久?”
“他妈死了,通知我去吊唁。”
梁晴惊讶地“啊”了一声,“他妈不是很多年前就去世了么?”
“哎呀,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奶奶被问得有点烦,直接给梁晴怼了回去。
“那好吧,我们来唱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梁晴还没唱完第二句,大门再次被人打开,这次来者是储旭,男孩儿小跑着进来。
由于他的个头太大,在小院子里跑的动静也很大,梁晴感觉脚下的地都震了震,那恐惧感如同黑妞扑到她怀里。
储旭当然不会扑到她怀里。
“奶奶,我来晚了。”他扑到了奶奶身上。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还没开始呢。”
梁晴和储旭一起给奶奶唱生日歌,其乐融融。储旭送给奶奶的生日是一双登山鞋,前阵子听说她总去爬山,需要一双好鞋。
梁晴给奶奶买了一只五十克的金手镯,沉甸甸,金光闪闪,还有证书。奶奶非常喜欢,一边斥责她浪费一边反反复复地看,计算这么重的金子多少钱。
储旭一撇嘴,没想到梁晴把他的礼物比了下去,就逼问奶奶更喜欢谁的礼物。
奶奶当然说比较喜欢储旭的了。
“为什么呀?”
奶奶说:“金手镯还是她继承,到头来就是一笔稳赚不赔的投资,鞋子完全属于我,可以烧给我带走。”
储旭哈哈大笑,抱住奶奶,在她松弛如面口袋的脸上亲了一下,“我就知道我奶对我最好了。”
奶奶也乐,跟储旭虚情假意起来,“我也最喜欢我大孙子,哎呦这大脸蛋子,喜庆得嘞。”
梁晴看着这俩人,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吃饭的时候,奶奶问到了储臣,今天就他没来。储旭茫然地看看梁晴,梁晴则是说:“他出差去了。”
奶奶眼里有点怀疑,虽然她并没指望别人孝顺她,可是作为梁晴的丈夫,不到家里来总是怪怪的,很难不怀疑两人的感情出问题。
梁晴解释:“其实是我没有通知他,一来一回,要不奶奶你又有的忙了。”
奶奶说:“那你想多了,忙的是你,我是寿星我可不干活。”
储旭赶紧打圆场:“这不怪我姐,是我哥自己没记住奶奶的生日,他就没福气吃到奶奶做的饭。”
奶奶说:“过生日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哥哥工作忙,什么时候见面都可以。”
梁晴沉默下来,这件事的确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今早储臣问她的时候,她的确恍惚了一下,把这件事岔过去。
她没有接奶奶的话,闷声把碗筷收拾去厨房。储旭陪奶奶在电脑上打牌,给予技术上的指导,还肩负削苹果的责任,力求把寿星伺候好了。
“奶奶您千万别生我哥的气,您大孙子我一直在呢。”他谄媚地笑起来,和古代君王边上的妖娆美人也没什么区别,简而言之狗腿子,“虽然我姐是您亲生的,我不是,但是我的孝心一点都不比她少。”
“奶奶当然相信我的大孙子了。”奶奶美滋滋。
梁晴在厨房洗碗,水流很大,冲得她身上都是。
一整个下午,她都有些魂不守舍。奶奶不需要她陪,有那个小甜心在,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两人的性格很投缘。
奶奶看出她心情不好,就叫她回自己的家去,梁晴交代了几句,拎着包走了。
一路上,她的情绪还算稳定。
开门进家的那个瞬间,见到妞妞,她忽然非常低落。
她几乎没有和父母的记忆,因为他们过世早,梁晴在奶奶家见到过爸爸抱着她在摩托车上的照片。爸爸很年轻,长得也很俊朗,她没有过任何怀疑。
奶奶也很少跟她提过去的事,上学的时候偶听别人说过一次她是捡来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当时只以为是开玩笑,毕竟中国绝大多数的孩子都被家长开过诸如此类的玩笑。
为此,她也用玩笑的方式去问了奶奶。奶奶说梁晴当然是亲生的,不然为什么会养她?
可是今天,那个亲戚说梁晴是奶奶捡回来的,她没有否认,甚至恼羞成怒。
梁晴知道这件事是真的,心里有些难受,怅然若失。
活到28岁,她已然明白生命就是一个不断自洽的过程。除了生理上的病痛,任何痛苦都是由于自身价值观与现实落差产生冲突附加来的。
其实没有任何必要。
人生不如意才是常态,就像她很小就失去了父母双亲,那么努力地活着还是生病,再比如她是个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小孩。
但学会接受现实亦或是承受痛苦,是个循环往复的过程。
此时此刻,本以为已经足够通透的梁晴,还是再度陷入惘然里。
仔细想想,奶奶对她很好可也不是非她不可,储旭做她的孙子也可以,甚至更好。奶奶让她自己出去住,鼓励她去北京,她结婚了奶奶也没有多兴奋。
梁晴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奶奶捡了她,她再捡了储臣,又养了储旭……一个又一个附属品,她也是被抛弃的一环。
还有储臣,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一冲动和他谈恋爱,再分手,那么他们就可以一直做家人,就不会有这一连串的问题。
天色在她孤独的时间里逐渐暗了下来,手机在地板上亮了。
储臣说今晚有事,就不过来了。
她回复好。
没心情去问他在做什么,也没有勇气问,因为今早是她的不对。
所以,她的状态糟透了。
*
储臣中午跟人吃饭,中途看了好几次手机,梁晴没有消息,储旭也没有回复他。
到了下午他才有时间,坐在车里思考一番,选择给储旭拨电话。
他问储旭,今天梁晴有没有找他。
储旭说:“哥,今天奶奶生日,晴姐说你出差了。”
储臣跟哑了似的,忽然不知道怎么回,储旭又说:“不过你放心,我和晴姐陪奶奶过生日,还吃了蛋糕,晴姐给奶奶买了金手镯,我只送了一双鞋……”
储臣问:“没别的了?”
储旭说:“也没说什么,我还在奶奶家,晴姐已经走了。”
储臣没有问下去,只说他会给他转两万块钱,让他去外面取出现金交到奶奶手里,作为他这个孙女婿的心意。
储旭说:“哥还是你大方,虽然人没到但是钱到了,够诚意。”
储臣把电话挂了,他其实也没有诚意,因为他根本不记得这事。
他早上特意问了,梁晴没有跟他坦诚。储臣心里有些异样,再翻看和梁晴的对话框,她依然没有解释什么。
突然,储臣觉得没意思。
老陈过来接他,问是不是今天还是去梁晴那,他揉了揉眉心,“不去了,回我那。”
老陈笑了笑:“小晴在那等你?”
“不知道。”
储臣在这一晚真正感到他们之间的隔阂与陌生,不是上几次床,一同吃几次饭就能拉近的距离。这种感觉很像,她去北京的那一年,说走就走。
梁晴的回复都是冷漠的,他耐心解释了一串,她只回了一个字。
花洒的水流冲刷过他的身体,熏湿了他的眼睛,浴室里雾蒙蒙的,理智上他清楚自己需要冷静,还是难免想起那个人,身体某处泛着刺痛。
他的手垂下去。
闭上眼睛想象着她的脸,她的手指很柔软,也很细,指尖透着粉,握紧时掌心会滋生薄薄的汗。
她会温柔抚摸他的脸,坚硬胸膛,小腹,又或许是更下面。
想到梁晴,他的感觉总是来得很快。
他想象是和她做,但睁开眼,根本没有她的影子。
但储臣并不想去找她。
*
梁晴睡了一觉,尽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第二天早上照常遛狗,吃饭,上班。奶奶生日的那天晚上储臣没有过来,后面的几天也都没有见面,两人偶尔打一通电话,只字片语,又匆匆挂断。
生活一旦没有交集,其实能聊的话题很少,还不如她和同事。
梁晴也庆幸储臣比较忙,否则以她紊乱的情绪还真是无力应付。
当然她也没有找奶奶去对峙,因为没有必要,二十多年的亲情是切切实实存在的,她更不会因为没有血缘关系而不赡养奶奶。
梁晴渐渐忽略这些情绪,尽管偶尔想起时,心理上还会有痛感。
就这样过了几天,她和同事去商场,准备给家里换一套餐具。在电梯里碰着了钱文佳,钱文佳请她喝茶,说要聊聊。
梁晴心里一动,问她想聊什么。
钱文佳问:“梁老师,上次你说要买我的房子,是认真的?”
“当然是。”梁晴回答。
钱文佳现在手头上的事需要资金,如果梁晴是真的打算买房子,她告诉梁晴,可以卖给她。
就按照目前的市场价,钱文佳又说两家关系好再给她让五万,现在的家具也全都送给她,梁晴当然不会拒绝这份便宜。
“房屋买卖合同很大,你们需要夫妻双方一起签吧。”
梁晴却说,已婚也是可以独立买房的。
本来买属于自己的房子,只是放在日程里的计划,可是知道那件事,她就变得迫切了起来。
第33章
梁晴把购房合同签下来以后, 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但要说有多轻松也没有,因为从此背上了债务。
回家以后,她仔细观察着这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格局, 装修。和储臣提供的大平层几乎是云泥之别,和奶奶的院子也没有可比性, 唯一的好处只是这房子属于自己。
吃过晚饭, 她给储臣打了个电话,匆匆说完正事就挂断了。储臣的态度说不上热情或者冷淡,梁晴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她去楼下溜黑妞的时候,细数一下储臣其实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过来了,之前说过一次是出差了。
可真的需要这么久么?或者是他已经回来,只是不想来找她而已。
梁晴在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虽说是搭伙过日子的婚姻,她却没当做儿戏, 也用心经营了, 对人态度温和,在个别问题上不予争执, 也把对方的生活起居尽力照顾好。
虽然有些传统老套,这应该是一个好妻子的标准了吧?
天气已然炎热,进入酷暑。
黑妞神情也黏黏耷耷的,吐着舌头没精神, 路上碰见找茬的小博美,它也只是用前爪把对方拨开,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
小博美见这位大黑耗子不受自己调戏 , 只能悻悻走开。
梁晴扯扯牵引绳,柔声问它:“你不喜欢那个小妹妹么?”
黑妞没什么反应, 只往灌木丛边钻,梁晴把它拉过屎捡起来丢到垃圾桶里便带回家了,不由叹了口气。
*
钱文佳把房子卖了,还以正常的市场价卖给了梁晴,老麦知道后很震惊,说怎么能这样?
“我们这边的人就这样,一码归一码。”钱文佳才觉得老麦的想法奇怪呢,“不讲那么多人情。”
老麦说:“那可是储老板的老婆,我还想从他手里拿几个单子呢。”
“管我什么事?拿不拿得到是你的本事。”钱文佳躺在沙发上面膜,她和梁晴生意谈得很顺利,各取所需,还能顺便交个朋友,“我跟你都分得清清楚楚,何况别人。”
老麦咕哝一声出去了,到晚上给储臣打电话说了房子的事,又说本应该给梁晴打折的,结果没有打。
储臣在电话里客套地说不用,都是生意,之后说自己有事就把电话挂断了。
他在自己家里,梁晴刚刚主动给他打了电话,他是准备去她那里的,刚走到门口就接到了老麦的电话。
于是又改变了主意。
他并不在乎梁晴买什么花多少钱,可在乎那背后的含义。说到底,她并没有打算真的和他一直走到底,对吗?
答应结婚,是因为他们都需要家人,一张结婚证就能代表了法律上的关系,今后有了保证。他主张的婚前协议也是梁晴满意的,大家互不干涉。
储臣回到卧室换掉出门的衣服,看见他为梁晴空出的一半衣柜,空空如也。
*
上次梁晴奶奶过生日储臣没去,但经由储旭提醒,他还是抽空看她老人家。
奶奶在隔壁家跟人打麻将,被邻居家儿子见了去喊,说你孙女婿来了,那车豪得嘞,杵在门口,赶紧回去吧。
老太太云里雾里,舍不得那一把好牌,很想打完一把再走,可又不能让人在门口等,只能在心里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心说这混球早不来晚不来,非得搅合她好事。
储臣见人回来喊了声奶奶,老太太往后一瞅。
储臣说:“梁晴没来。”
跟梁晴分手的那几年里,他也不太露面,现在不一样,多了个孙女婿的身份。老太太问储臣吃饭了没有,最近怎么样,又问他和梁晴的感情有没有出问题。
储臣说:“没有。”
“那怎么忽然跑过来了。”
“就是过来看看您。”他规规矩矩地站着。
已经到了中午,奶奶准备做饭,一边从冰箱里拿菜一边问:“我记得你和晴晴这几年都没有联系吧,怎么她刚回来,你们就结婚了?”
“她怎么说的?”
奶奶冷笑,“我在问你呢,你倒是问起我来了,是不是在外边当老板当惯了?”
“……”
“我最近这段时间比较忙。”忙着打牌和玩乐,但是奶奶装得很威严,这样才是老人家的风范,想一想又说:“是不是她怀孕了?”
储臣对奶奶的脑回路也很佩服,竟然这么联想,他也迅速否认。
既然没有怀孕的话,奶奶凭借着自己的想象力就想不到了,梁晴结婚结得急匆匆,又没人催她。
“你们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不用我多说,要不要孩子都思量好自己的决心和能力,不要彼此伤害。”
奶奶看见储臣坐在沙发上,揉着眉心,一副任由打骂的样子,于是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奶奶很早就知道储臣了,也来过家里,但是储臣没有储旭那样讨人喜欢,也不甜言蜜语,常常凶凶狠狠地往那一站,巷子口的大黄狗都能被他那面相吓走。
实在搞不懂梁晴那个小丫头,怎么把这样的捡了回来。
快到中午,奶奶留储臣下来吃饭,他说好。
*
梁晴近日对奶奶的情绪也算得上复杂,不知道怎么面对隐瞒了自己二十多年真相的至亲。
躲了快两周,终于露面。
她买了几样高档的补品,车子开进巷子的时候发现,自己惯常的那个停车位被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占了。
领了证的夫妻就是这点不好,冷战或者吵得昏天黑地,到头来还得回一个家,并且还不能露馅。
于是她只能把车停在远一些的地方再走进去,进门果然看见储臣在客厅里,奶奶在厨房摘菜。
两人都没听见她的脚步声,梁晴略微尴尬,故意在门口跺了跺脚,又咳嗽一声。
储臣回头,淡淡调侃一句:“大小姐回来了?”
梁晴:“……你怎么来了?”
储臣:“我不能来么?”
“你在做什么?”梁晴见他蹲在地上捣鼓奶奶的电脑主机,铁皮盒子已经被拆下来,各种小零件摆在一个小盘子里。
“奶奶说一开电脑,机箱总是嗡嗡响,让我看看。”他头也没抬地说。
梁晴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他的后脑勺,又问道:“你会弄么?我打电话找个人来修。”她不太相信自己丈夫的动手能力。
“怎么不会?”他终于抬头睨她一眼,提醒道:“我在小旭学校门口开过网吧,机子的问题多少懂一点。”
“……”
储臣又看她,说:“这机子很老,估计是cpu风扇上积了灰尘,先清理,实在不行买台新的,不是什么大事。”
梁晴点点头,看着他坚毅的侧脸,下颌已经有点汗。恍惚记起他二十出头的时候,也总是这样踏踏实实,那会还没人叫他储总。
储臣清理好风扇,没着急把壳子装上,先开机试了下,噪音还是有但好了很多。
奶奶看见梁晴来了,在厨房里敲了下玻璃。
梁晴对上自己喊了快三十年的奶奶,那张慈祥的脸庞忽然变得陌生,心跳快了几拍,仍是难以接受自己是捡来的事实。
她怔怔的。
奶奶又敲了下玻璃。
“你在想什么?奶奶喊你。”储臣提醒她。
“哦。”梁晴猛地站了起来,怕被看出破绽,推开厨房门问:“干嘛?”
奶奶问:“你们两口子今天过来,没商量好啊?”
梁晴说:“我不知道他要过来,怎么了?”
奶奶说:“做饭太累了,我要休息一下,既然你来了就你做吧。反正也是你俩吃。”说着她把身上的围裙解开,套在了梁晴的身上。
储臣见厨房里掌勺的变成了梁晴,于是也迅速进去,顺便搬进去一台电风扇,里面太热了。
他站在梁晴的身后说:“奶奶这很多东西都不行,厨房没有换气系统做着饭很容易中暑,我在网上下单一个制冷的风扇过来?”
梁晴淡淡地说:“随便你。”
她自己回来这么多趟,竟然也没想到这茬,做人家的孙女真是失职。梁晴以为储臣进来一下就走,没想到他竟一直站在她身后,想到俩人这两周的冷战……
是的,梁晴把这种情况定义为冷战。
“你不出去吗?”她问。
储臣说:“你在厨房,我没有在外面当大爷的道理。”
梁晴冷笑:“哪家的大爷是你这样的劳碌命?”
“你说得对,更不能闲着。”他倒是会接话,也不觉得脸上无光,“需要我做点什么?”
梁晴心里说把自己剁了得了,但嘴上没有这么说,只是认真切黄瓜,储臣也给自己找了个活——剥蒜。
沉默了好久,谁都没说话。
梁晴不喜欢用黄瓜心做菜,一般是丢掉。她刚拿起来,手腕就被人捉住,储臣捏着她,递到自己的嘴里,咬掉了一截。
梁晴觉得在奶奶的厨房里做这个动作,也太暧昧了,只说:“你想吃不会去冰箱里拿啊,非得这样?”
“这个甜。”他笑着说。
“松开我,小心被奶奶看到。”
“看到又怎么样?”他不以为然,“她知道我们晚上会睡在同一张床上……刚刚还问我,突然结婚,你是不是怀孕了。”
梁晴的眼睛瞪得老大,想骂脏话了。
“放心,我没跟她说。”储臣看着她,“生病肯定没跟她提吧,你么,不就是什么事儿都往心里藏。”
梁晴觉得他意有所指,隐含什么东西。
“买了房子手里没什么钱了吧,都成穷光蛋了还能买得起这么多高档保健品?”他问。
终于啊。
梁晴被他说得心猿意马,心脏也跳得厉害。
第34章
奶奶在客厅偷吃雪糕, 还是巧乐兹。天气太热,老人贪凉又贪甜,胃里凉津津的舒服。刚咬一口还没享受起来, 被梁晴抓包, “我都说了,不让你吃, 怎么还带偷吃的?”
奶奶下意识往身后藏却也来不及, “我买了好几箱,不吃浪费。”
梁晴气鼓鼓地威胁道:“你再这样,我就全都要给你丢了。”
“你敢!”奶奶也不甘示弱。
“道理我都给你讲了,你不要挑衅我!”梁晴手里也拎着菜刀,挥一挥:“你看我敢不敢!”
奶奶气红了脸,差点一蹦三尺高,“你少管我!”
梁晴“哐当”一声把厨房的玻璃门关上,继续大力剁肉, 对奶奶像对孩子, 可不就是个老小孩么。
“掌控欲越来越强了。”储臣倚着台面看戏,愈发觉得有趣。
梁晴或许是因为上个话题而恼羞成怒, 歪着脑袋也瞪他一眼。
储臣自然能感觉到梁晴心情不好,原因有很多组成部分,他决定主动吸引火力,“我很好奇, 你想要一套写着自己名字的房子,我可以给你,在婚前就给你, 何必还要大费周章。”
“你想知道?”梁晴不再回避这个话题,反正她也没做见不得人的事。
“你说。”
梁晴说:“区别就是, 如果我没有房子,要了你的,那么此时此刻我在这个厨房里忍受燥热做饭,你或者我都认为是我该做的。”
“明白了。”储臣说,本质还是交换,“你想让我做什么,尽管使唤吧。”
梁晴让开位置,把一堆难以料理的大骨头都给他:“这些剁了吧。”
储臣顺理成章地接过来,这些重活本来就应该他来做,又说:“小时候你给我过很多东西,食物,衣服,还有钱,是把我当做劳动力看待的么?还是会觉得我比你低一等?”
梁晴站在电风扇下吹风,把一头浓密的长发扎起来,“我没有那么想过,只是看你可怜,心里想着就那么做了。”
储臣说:“我给你的东西也没有想过回报。非要说目的,唯一的目的是跟你好好过日子。我希望你过得幸福。”
无论是从爱人的角度,还是家人的期望。
梁晴仍是背对着他,热红的脸蛋对着扇叶,没接话,肩膀僵住很久。
太热了,梁晴心里也躁,说不上来是谁的原因。她没有多做饭,简单地烧了两个菜和一个汤就把午饭糊弄过去了。
奶奶午休的时候,她打开冰箱检查一番,发现有不少临期过期的食物,还有冻了半年的“僵尸肉”
她不在家的日子,奶奶的生活太糊弄了,梁晴一阵心疼,以前的老太太精致着呢,换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
把不能吃的东西全都拿去丢掉,再补上新的。
下午,屋子里终于凉快点了,她又进厨房忙起来。奶奶不肯跟年轻人住她理解,所以尽量趁休息的时间帮她多做些事。
牛腱子肉是她上午去市场买的,很新鲜,已经放在清水里泡了两个小时,这会用牙签扎上小孔腌一会儿,放入锅中加入生姜、八角、桂皮等,再加入葱段生抽料酒,奶奶夏天口味比较重,所以她特地加了几根辣椒,甜面酱和腐乳冰糖,定时一个半小时炖煮。
锅里卤着牛肉,她手上忙不停,又料理起别的。
拿出一些小番茄和话梅出来,这时本来站在院子里打电话的储臣进来,问她在做什么?
梁晴反问他:“你还没走?”
储臣跟她鸡同鸭讲,“你想拍视频么?我来帮你。”
“啊?”梁晴下巴都要惊掉了。
储臣已经拿出手机,一双手堪比稳定器,由此看出,虽然他已经三十岁了,并没有神经上的问题。
梁晴一个洗小番茄的动作,他顺势给拍了远景,近景,特写,梁晴休息的时候他还抽空给拍了个空镜……最后拿给梁晴检查。
梁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摄水平竟然精进到这个程度了,还挺专业,“你是有一帮朋友在太湖拍水鸟么?”
“嗯?”储臣不明白。
梁晴说:“进步很大。”
“谢谢老婆夸奖。”储臣绷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不过,被你说我的朋友群体是一帮老头,也不是什么荣幸的事。”
他费心苦练拍摄技术,被她内涵是老年人,当他听不出来?
梁晴也弯着眼睛笑,“有心了。但是今天不能拍了,时间有点赶。”
于是储臣把手机收起来,又问:“我来做点什么?”
梁晴很快接受了储臣可以帮忙的事实,“耍个流氓,帮小番茄脱衣服吧。”
储臣没听说过吃番茄还要剥皮,高高大的个子,傻愣地垂头站她面前,显得有点可爱。这次梁晴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我用开水烫了,表面的皮会炸开,你手指一挤就好了。”
储臣按照梁晴说的做,把番茄外衣脱掉,晶莹剔透又红彤彤的小球丢进碗里。梁晴在他身边饶有兴趣地监控,储臣瞥她一眼,身体一撇,不给她看了。
梁晴在心里笑他幼稚,不再干涉,转头去做自己的事,把话梅和冰糖按照一定的比例,倒进开水里煮沸腾,最后把小西红柿倒进话梅汁里,再加一点清凉的薄荷叶和柠檬汁,密封在罐子里。
糖渍小西红柿就完成了,放在冰箱里储藏两个小时,清凉解暑。
这个时候奶奶还没有醒,梁晴又做了一个百香果金橘茶,是用到差不多的食材,想喝的时候挖一点冲水,比外面买的卫生健康。
梁晴小时候,只有奶奶抚养她,经济拮据,冰淇淋只能偶尔吃,但是奶奶会多花些心思给她做解暑小零食和饮料,熬过每一个难捱的夏天,也让梁晴度过一个美好而富足的童年。
转眼间,梁晴到了独当一面的年龄,角色对调了。
傍晚的厨房依然炎热,即使让空调冷风吹进来也无法缓解太多,因为大大的窗户面对着太阳,梁晴感觉到了烟火气,不仅仅是体会到小学课本里“袅袅炊烟升起”的情结,还有体会到生活尽在咫尺的希望。
也许,这就是她回来的意义。
储臣去倒了杯凉茶,自己喝了一点,又递到梁晴的嘴边,告诉她奶奶醒了,又问:“你在想什么?”
梁晴把剩下的半杯喝完,凉意顺着喉管下去,“你去陪她说吧,我有些累了。”
“好。”储臣离开厨房。
梁晴的视线穿过玻璃,看见储臣在教奶奶使用电脑杀毒软件。奶奶似乎跟她心有灵犀,感知到了什么也转过头来,梁晴又迅速挪开了视线。
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直视奶奶的眼睛,明明一切都在眼前,也触手可及,尽管已经尽力在自洽,可是一想还是感到煎熬心酸。
即使这样温馨的环境,一切都是假的,如同彩云易散琉璃脆。
她把酱牛肉切片,刚捞出来太烫了,灼到手指,疼得眼泪都涌出来。
奶奶吃了一碗糖渍小番茄,凉凉甜甜,心情终于舒畅,问她怎了了。
奶奶发现,这两周梁晴的心情始终不太好。
梁晴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委屈地说:“我烫到手了。”
“都结婚的人了,还得让我哄你么?”奶奶无奈道,对她也像哄小孩子,抓住她的手指往龙头下冲,“多用水冰一冰,小心起泡。”
梁晴的手背触碰到奶奶关节宽大的手指,努力憋住眼泪。
奶奶嘲笑她:“刚刚凶我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么?有本事你别哭。”
“我没本事。”她说。
晚饭时间没到梁晴就先离开了,奶奶本想留他们的,但没有说出口,只是盯着窗户若有所思。
*
梁晴把车开到自己家楼下,趴在方向盘上发了很久的呆。
直到被振动的手机吵“醒”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是透过听筒,又有些陌生,“你睡着了?”
“没有。”梁晴矢口否认。
“哦。”储臣的声音听起来很悠闲,“跟你分享一个旧闻,曾经有一对情侣,在车内做了某些事后开着空调睡过去,最后被人报警抬出来,盖着摆布的那种。”
他想说在车内睡觉很危险,尤其开着空调。
梁晴的重点却在“某些事”上,她说:“你想多了,我能和谁做那种事?”
说完这句话,迅速起身看,他怎么知道自己还在车里?
可是四周漆黑,并不能看清什么,只有树影晃动。
“没有就好。你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我不确定你需不需要独处,先走了。回家关好门,早点睡觉,有事给我打电话。”他给了她合适的交往距离。
“好。”梁晴说。
白天反常的闷热都是有预兆的,这会天阴了下来。
梁晴听见狂风吹打树枝,哗哗作响,风雨欲来,她拎着包下车,搓了搓脸颊,往家走去。
刚进门,雨就下下来了,黑妞正在害怕,躲到桌子底下,听见妈妈回来赶紧往她怀里扑。
梁晴去关了窗户,视线在楼下寻找,并没有看到储臣的车。暴雨如注,敲打在玻璃上,也像是打在她的心上,不知道他到哪里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汗水和衣服黏在身上,梁晴想了想,电话打出去,“你到哪里了?”她还是拿不准。
“什么事?”储臣的生意听起来冷冷淡淡。
话到了嘴边,梁晴却又显小心翼翼,她以为自己可以很理所应当地命令新婚的丈夫回家,实则并不能。
“雨很大了,你开车安全吗?”
“不碍事。”他说。
梁晴颇有些无颜以对,说:“我今天不想独处,需要你陪我。”
然后储臣就笑了,电话挂断。
梁晴站在客厅和妞妞面面相觑,不知道它爸这是什么意思?来还是不来?她不想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纠结上,于是去了浴室。
水流冲刷过眼皮的时候,眼泪也流了下来。她其实不爱哭,从小到大,拥有过很多爱和善意。因为一直过得无忧开朗,此刻才愈加无助。
一切,随时都能幻化成泡影,不清楚人生到这个阶段,为什么还会有这个境遇。
如同不懂事,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
梁晴洗了长长的一个澡,身体快要如同纸张一样变皱了才勉强出来,眼泪已经流完了,眼眶红肿得吓人。
她套上浴袍,脑袋晕晕乎乎,眼前突然一黑,跌进一个强有力的怀抱里。
储臣搂着她窄瘦的肩膀还不够,直接打横抱了起来,借着灯光,仔细端详她的脸。
这是,哭过了?
男人的身上有浓浓的烟味,烈得呛人,他坐在车里消耗掉了一整包眼,此时看见她红肿如兔子一样的眼睛,似乎很委屈。
储臣的眉头拧得很深。
“你来了?”梁晴淡淡出声。
“不是你让我来的?”他把她放在自己腿上。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
“为什么不?”他的嘴唇再次绷紧,看上去十分严肃。
梁晴想了一下,“因为我们冷战,分居。”她顿了一下又说,“因为你对我有意见?”
冷战再和好,对成年人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谁都不愿意放下面子。
储臣说:“如果在以前,我会毫不犹豫地走掉。但现在不会,在你这我的面子也不值钱。”
梁晴企图从他腿上下来,但是没有挣开。
“我说跟你好好过日子,是认真的。”
储臣抵上她的额头,坚硬冰凉的大鼻尖也抵着她的,看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忽然笑了:“怎么还哭上了,就为这点事?”
“我……”梁晴哑然。
他语气严厉 ,也纵容她的软弱,“我承认,结婚有些匆忙,只谈物质没谈感情问题。但夫妻为了点小事不和不是正常吗?不好的地方,你说我改。”
说着,他捏着她的下巴,把人往自己怀里搂,“当年分手存在矛盾,不然不可能是这样的结局。”
“其实不是……”梁晴发现,当自己试图跟储臣解释自己情绪不好,与他无关时,已经没有机会。
说什么都煞风景。
“我承认问题在我,包括现在,问题依然没有解决,但我们到这个年龄了,和过去二十岁终究不一样。”他说:“我相信,我们不会重蹈覆辙。”
无论如何。
即使梁晴哭泣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和储臣这个算不上冷战的冷战,但是他有讲和的态度,且主动承认错误,这对以前的储臣来说,几乎不可能。
彼此的气息在慢慢蒸腾,梁晴闻到他身上的烟味,还是缓缓启唇,迎接他炽烈,不算温热的吻,并且提出自己的意见,“以后可以,不抽这么多烟吗?”
这是婚后,她对他提出的第一个要求。
第35章
梁晴这天早上起得有点晚, 好在上午没有课。
昨天从白天忙到晚上,身体快散架了,从床上下来仍旧昏昏沉沉, 主要是精神头的疲倦, 什么衣服也没穿,她找到睡裙套上。
储臣有事已经离开, 走之前把黑妞遛好了, 也喂了,顺便下楼遛狗的时候帮梁晴买了早餐。
这是他临出门前,坐在梁晴的床边告诉她的,同时还有一张银行卡,储臣又趁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告诉她,这张卡里有钱,不是买房的话应该刷不爆,密码已经改成了他们的领证纪念日。
今后他会一直住在她买的房子里面, 更会一直吃她做的饭, 那么他也会承担一部分的费用。
当然,储臣不止出钱, 他也出人。比如像昨晚那样,好好伺候梁晴。
梁晴在半睡半醒间不忘踹他一脚,喊他滚蛋,少在大早上耍流氓。昨晚他真的是伺候她吗, 从背后那样,让她跪着,并不是她喜欢的姿势。
她洗漱完出来, 看见储臣给她买了蟹粉小笼,还有桂花红豆粥。白糖在罐子里, 如果她想吃甜的需要自己撒糖,他就不代劳了。
储臣自己不会做饭,所以选择去外面买,这家早餐店在和盛广场,走路去的话其实要很久。
情侣复合,翻旧账是必选选项,她难免又要把现在的储臣和以前的做对比,过去的储臣并不会细心为她做这些小事。
这天上的是一个小班课,只有十来个学生,她把留堂作业发下去之后,走到窗边,看见来接孩子的家长已经来了。
一般陪孩子来上课的多半是爷爷奶奶,或者妈妈,鲜少能见到爸爸的身影。
外面下着雨,这些老人穿着雨衣挤在门口,脸上和头发早就被打湿,头盔也没来得及摘掉,满脸狼狈,却又是满眼的热切笑意。
全天下的爷爷奶奶似乎都是无条件溺爱孙辈的,老人总是慈眉善目,梁晴又想起自己的奶奶。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为数不多的年岁一直活得坦荡,几乎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藏不住秘密。
隐瞒奶奶自己已经知晓不是亲生的事实,让她感到痛苦。
下课后回到办公室,听说陈老师辞职了,跳槽去了另一家机构,据说比现在的规模小很多。梁晴不太懂,虽然陈老师跟她之间有一些不太愉快的交流,但是对方的教学能力,是被所有人承认的。
“为什么啊?”梁晴也忍不住问道。
吴老师内涵地笑笑:“因为给得多呗。”
梁晴又问:“那边资质怎么样?”
“谁知道呢,都是教培机构了,又不是铁饭碗,挣钱就行了呗。”吴老师说:“咱们公司也就说是正规点,但是福利待遇真比不上小公司。”
梁晴点了下头。
吴老师说了那家机构的名字,作为业内的从业人员总能听说过,“陈老师有孩子要养,还得给老人钱,经济压力想必很大。”说着,他又看看梁晴,八卦兮兮的,“对了梁老师,你和陈老师关系不错,难道没跟你说吗?”
梁晴赶紧划清界限,“我和他关系并不好,算不上朋友。”
吴老师笑了笑。
梁晴也想多赚些钱,做着这个行业有瓶颈,也有天花板。倒是有家长像那位卓同学的爸爸一样,想让她一对一给孩子辅导,钱很多可又极容易踩线。
她刚开始思考怎么多赚钱,过了几天,竟真的有猎头给她发消息,开出的条件很诱人,薪资待遇是现在的两倍。
梁晴扪心自问,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也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只是被钱驱使大概率会踩雷。
这天下班刚接上黑妞,储臣就打电话过来,说自己在参加饭局,老陈请假,让梁晴去接。
两人这阵子又和好了,感情虽然不似蜜里调油,但也宜室宜家,梁晴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这个要求。
她把车开到饭店门口,给储臣发了个消息问在哪里等,储臣直接给发了个房间号,还有两个字:进来。
梁晴不爱跟储臣的那些生意伙伴打交道,就没回,车停在那里,顺便往里瞅了一眼,古色古香的,雕梁画栋,门口也停着不少豪车,用她狭隘的小市民思想,一看就是生意人强行附庸风雅的地方,不适合她。
梁晴在车内坐了一会儿玩手机,挂着大红灯笼的门里走出几个中年男女,打扮商务,门童忙前忙后地帮忙开门叫车。
储臣和他那个叫钱什么的朋友也在其中,他看上去像是喝醉了,身体都没站直,梁晴准备下去接他,刚推开车门,看见有人和他寒暄告别,又下意识坐了回去。
一个中年女士穿越人群走到储臣面前,跟他礼貌拥抱了一下,又在他耳边说了点什么,储臣点着头,也认真听对方说。
梁晴觉得这也没什么问题。
那女士说完后松开他又没完全松开,竟上了手,捏捏储臣的手臂,脸上带有惊喜的笑意,似乎在夸他身材和肌肉不错。
梁晴嗓子眼儿里堵了下,突然有点想笑。她不太喜欢储臣的交友圈子,很少关注,一直都知道女性偏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上手检查他。
又想起有人说,自己没回来的这几年,钱文佳的弟弟曾经撮合储臣和钱文佳。
直接过去装“撞见”肯定是不合适的,梁晴故意在车里多逗留了十分钟,灯都没开,直到人都走光了,储臣给她打电话问人在哪。
梁晴这才装模作样地谎称,自己堵在路上了,还有一个红灯就到。
储臣的声音果然醉醺醺的,还不忘叮嘱她:“慢慢来,别着急。”
梁晴十分“感动”,又过了两分钟,告诉他自己到了。
储臣找到她的车,眼神已经不太清明,张嘴就没好话地逗她:“来这么慢,你推过来的?”
他没有立即上车,胳膊撑在她这边的车窗上,掐了她的脸,梁晴拍掉他的手掌,“我扛过来的。”又无力吐槽:“我上次给你当司机,你也嘲笑我了。”
“是么?”他不太记得了。
梁晴给他开车门,“事不过三,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你再喝醉了捉弄我,小心我把你骟了。”
说着做了一个刀柄的手势,手起刀落,不开玩笑。
储臣呆呆看她,大脑处理完信息,“哦”了一声,又慢吞吞地问她:“那你不用了?”
“你是不是想让我今天就给你结果了?”梁晴瞪他一眼。
梁晴从始至终都不喜欢他喝酒,也不喜欢她抽烟,最讨厌他喝醉,总是这么幼稚,并且第二天还不记得。
梁晴开车的时候不说话,脑子里又想一遍那个女人摸储臣的画面。这还是她看见的,说不定没看见的还有很多。
毫无疑问,储臣长着一张好脸。这世界上两条腿的男人很多,但是长得可口的,不多。
储臣坐在她旁边,身体大只却莫名乖巧,只是用手掌盖着双眼。他侧眸去看梁晴,问她:“你在想什么?”
梁晴当然不能说自己刚刚看见的那样,本想随口胡诌,下意识就把自己被利益诱惑,考虑跳槽的想法说了出来。
储臣冷静了一会儿,他回忆起赵健仁跟他提的事儿,教育行业瞬息万变,现在还在吃着红利,但是有前瞻性的人肯定知道,往后怕是要收紧。
他没必要跟梁晴说没发生的事,她刚买了房子。
“不用换,你现在这个不挺好?”
“哪里好?”梁晴笑,“你懂什么?这个行业越跳越值钱,外行人。”
“我不懂?”他嘴硬起来,话头晃了晃,说梁晴现在工作开心就好,有时间养妞妞,以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何必跟人拼死拼活地卷。
梁晴撇了撇嘴,又说一句:“你懂什么?”
储臣沉默一会儿,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贴了贴,梁晴碰到他嘴唇,今晚是柔软的,却很烫,又听见他说:“梁晴,你要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梁晴准备洗耳恭听,这位一喝醉就变幼稚小狗的人,准备发表什么骇人听闻的演讲。
“你和别人不同。”储臣果然醉得不轻,却努力让自己的言语变得清晰可信,“你嫁给我,别人工作是为了生存,你只用生活。”
大话倒是好听,就是不知道他醒来认不认账。
她趁机把手抽回来,无意间说了一句:“真是辛苦你,为了养老婆都要去卖|肉了。”
他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梁晴把手机拿出来,“重新说一遍,我录下来。”
“说什么?”他脑子再次打结,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
梁晴说:“说储臣,愿意做梁晴的小狗,再学两声狗叫。”
储臣哈哈大笑,抬手拨开头顶的天|窗,大喊道:“储臣永远爱……小狗。”他们正堵在车流里,前后左右都被照的红红的,梁晴赶紧制止他,“你疯了吗?”
他回头,一脸幼稚地反问她:“满意了?小狗。”
梁晴:“……”
*
隔天早上,梁晴在他起来的时候说:“你昨晚又喝醉了。”
储臣按着太阳穴,从被子里起身,眉宇深锁着解释,“不小心多喝了两杯。”
梁晴在心里嗔怪,又问他:“你还记不记,在车上说自己是小狗?”
他坐在床沿,手掌抻着大腿,颇为严肃,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道:“怎么可能?”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梁晴擦着脸,从镜子里看他:“我手机上有录音,要不要听?”
这人黑着脸出去了。
后来吃早饭的时候,他看梁晴好几眼,欲言又止,终于在出门的时候跟她商量,“录音删了吧,万一你手机丢了,我还做不做人?”
梁晴故意说:“看你表现。”
储臣的脸又黑了一分,换了个话题道:“你这周哪天去看老太太?记得叫我。”
“这周不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
*
梁晴每见奶奶一次,都需要做很长的心理建设,有些逃避的意思。
没想到傍晚,奶奶给她打电话,说让她回去一趟,家里的网络坏了。
梁晴一进家门,就对上奶奶审判的眼神,她感觉到不对劲,心虚又支支吾吾地问:“网坏了?”
奶奶说:“跟那没关系,你最近在有意躲着我么?”
梁晴否认:“没有啊。”
奶奶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近她,“你想干什么?”又看她一眼,似乎已经从她眼里看出了什么破绽,“我生日的那天,在外面跟人说的话,你偷听了?”
梁晴瞬间破防,也有些恼意,但还是解释:“我不是有意偷听。只是担心你拿着刀很危险,就出去找你,听见他说我是你捡回来的,你没有反驳。”
奶奶搓了下脸,“这段时间,你的心情总是不好,我就猜到了。”
梁晴的眼泪瞬间滑落,不知道自己该说对不起还是什么,只是觉得很委屈,“我没有想到自己,跟你,跟这个家……毫无关系。”
“怎么毫无关系?”奶奶看着她,对她招手,梁晴却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你躲着我,是不准备认我了么?”
“不是的。”梁晴情绪乱七八糟,“即使在这个年龄,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是捡来的事实。”
她哭起来很可怜,奶奶也跟着她流泪,“你说毫无关系,才叫我伤心。”
“我不是那个意思。”
老太太喊她不来,也够不着她,坐在沙发上叹气,“你的确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可你也不是我捡来的。是你爸爸妈妈捡的,养了两天就舍不得送走了,担心你去福利院或者给别人养受苦。”
“你爸妈走了,我来养你,也没有打过把你送走的心思。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你因缘际会来到这里,那么我们原本就该是一家人,只是团聚的方式不一样。”
梁晴眼泪哗哗往下掉。
“我一个人照顾你,让你的成长环境无忧无虑,培养你健康的身心,发展各种爱好,即使没有世俗意义上健全的家庭,我也不觉得哪里有遗憾。”奶奶老泪纵横地看着她:“当年你帮助小臣,还把小旭带回来照顾,那么善良,我觉得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这是我对世上释放出来的善意,世界给我的回馈。”
梁晴小小声说:“对不起。”
奶奶不听,“但是你为这事躲着我瞒着我,让我很难受。血缘就真的那么重要么?你和小臣,和小旭也都没有关系,都可以做家人,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不行?”
第36章
梁晴心中仍有委屈, 听见奶奶说“难受”又有些慌乱,怕她对自己失望。她面对危危可及的亲情时像个无措的小女孩,低声控诉道:“其实回想之后, 我很害怕。在外面这么多年, 你都不想我;我回来你不让我住在家里,也不允许我经常回来看你。我是和你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 别人的奶奶都很溺爱孩子, 只有你拼命把我往外推。”
“你真的爱我吗?还是觉得把我养大了就不想理我了。”梁晴又擦一把眼泪,却总是止不住。
对亲情关系的格外看重是在生病以后。那天她一个人躺在手术床上,心里想的根本不是要如何升职,赚更多的钱,什么远大的理想。
她只想着奶奶。
“你的良心给狗吃了么?我这辈子最讨厌相依为命这个词,那是弱者的自艾自怜。”奶奶看上去更生气了,恨不得抽她一巴掌:“你自己不应该更强大么,为什么要依附谁?”
“可是你不一样。”梁晴说。
“我支持你留在北京, 让你独居, 希望你多交朋友,因为你总有一天会没有我这个奶奶, 趁我还在就去丰富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人生又不是只有这一亩三分地的的事儿,应该是广阔的,你读的书都和饭吃了吗?”
梁晴哭得打了个嗝, 很尴尬,就没有说话。
奶奶说:“我一辈子都很要强,从不怨天尤人, 不喜欢婆婆妈妈情情|爱爱,希望你也一样。”
“我……”
“我用心良苦, 你在干什么?”奶奶质问她。
梁晴说不上来话,她只是没有安全感,但也知道在奶奶面前说这么矫情的话肯定会被揍。
“我错了,对不起。”梁晴又道歉。
奶奶真是被她伤透了心,脸一撇,“你现在道歉晚了,我不接受。”
梁晴凑近她:“我真的错了,对不起奶奶,我不该怀疑你。”
奶奶推开她,说:“你要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现在就回到自己的家里去,洗把脸,好好睡一觉,再想想自己应该怎么生活。”
梁晴又在原地“罚站”了一会儿,奶奶不是在开玩笑,她只能先离开。
等人走了,关上门的瞬间,老太太老泪纵横,眼泪可比她孙女流得多。
*
梁晴看着漆黑的夜幕叹了很长一口气,胸口咚咚乱跳,喘气不匀。她再次回头看一眼门里,奶奶仍旧坐在沙发上,并没有看她。
她转过身拉车门,眼神无意间一瞥,看见黑色的木门上被人画了个白色的三角形记号,她用手指摸了下,发现是粉笔画的。
回到自己的家里,梁晴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眼眶也可没有那么肿胀了。
又在想那个记号。
之所以这么在意,是因为奶奶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她很爱干净,门口的石子都扫得干干净净,贴广告的人会被她拿着扫把赶跑,根本不可能在门上乱画。
储臣还没有回来。
梁晴去洗了个澡,心里仍旧惶惶,可是和奶奶说开之后,不再有秘密还是舒服了不少,即使她现在仍旧在生气。
时间已经不早,她躺下闭上眼睛,迷迷糊糊间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在上初中,下晚修,天色昏暗,即将下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里赶。刚拐入巷子,就发现身后跟了个黑衣男子。她心生害怕,一边跑一边高声喊奶奶。
眼见着已经能看见家门,奶奶快要走出来了,能让听见脚步声,她却被黑衣男子拖入黑暗里。
噩梦总是这样,求救的电话永远打不通,想见的人临门一脚见不到,也回不到家。梁晴心里也知道这就是梦境,着急醒过来,冒了一头的汗,可偏偏就是睁不开眼睛。
直到有人推推她的肩膀:“梁晴,梁晴?”
身边多出来男性的气息,还有存在感,宽大手掌捏着她的肩膀,微微施力,极有真实感,梁晴终于醒了过来。
是储臣回来了。
他坐在床边看她:“你做噩梦了。”
梁晴恍然清醒过来,“你回来了,几点了?”
储臣说:“一点多。”
梁晴想说这么晚,他不必回来她这里,两边都麻烦还互相打扰作息,但话到了嘴边没说,装起了善解人意的贤妻良母,“你吃饭了么?”
储臣笑起来,看出她的假惺惺把戏,“你继续睡吧。说得好像我要是饿着,你真能起来给我做个三菜一汤似的。”
梁晴揉了揉眼睛,“我一身的汗,去洗个澡。”
“你在邀请我一起么?”
“你能滚蛋么?”她想翻白眼。
储臣起身打开皮带搭扣,好笑地看到梁晴惊恐的眼神,又把皮带抽掉往椅子上一丢,成功把梁晴吓得扭头就倒。
他说:“去洗澡吧,我去找点吃的。”
梁晴洗完澡回到床上,没了困意,躺在床上发呆。过会储臣也洗完澡过来,从后面抱住她,一身凉沁沁的。
男人肩膀宽大,胸膛也很有安全感,梁晴暂时被男|色蛊惑着,没忍住往他怀里靠了靠。
储臣凑近看她的脸,“你今天是不是有事?心情不好还是什么?”如有所思夜有所梦,心态平稳是不太会做噩梦的。
那是梁晴和奶奶之间的事,和他没有关系,梁晴不想说,转过身跟他描述了一下门上的记号,“你觉得会是什么?”
储臣摸了摸她的长发,捋到了另一边,怕自己不小心压着。他的社会经验很丰富,判断了一下,“如果不是奶奶自己画的或者是恶作剧的小孩,那估计是小偷踩点,或者是推销员。”
梁晴奇怪:“我奶奶家那个巷子几乎没发生过盗窃,治安还挺好,而且家里没值钱的东西,钱都存在银行呢,难道偷锅碗瓢盆么?”
储臣笑了一声,总是觉得她很可爱,“不是说了,也有可能是推销员。那一片老人年居多,是各种保险和保健品公司的常驻地,上门过一次,怕漏记就做个标记?”
梁晴的确经常在那个巷子里见到推销员,接受这个解释,又听见储臣说:“我明天抽空去看看,或者你叫上小旭给奶奶门口装个监控。不是没有可用的人,你不要过于担心。”
梁晴说:“可能是我过于敏感了,再观察两天看看。”
于是第二天下班,她又去了一趟,发现三角记号还在,但也没有变多或者减少。
隔天傍晚当她再次造访的时候,奶奶忍不住奚落她:“你总是往这跑干什么,上班点卯呢?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回家多睡觉。”
梁晴这才问奶奶知不知道标记的事。
奶奶的心很大,说:“我怎么知道呢?估计是哪个王八羔子恶作剧吧。”
又看看她,“该不会是你画的吧?”
梁晴一阵失语,抿抿唇,拎着包走了。
应该是自己多想了,到第三天,储旭给她打电话相约去奶奶家,“哥给我交代了,给奶奶家装摄像头,也把大门锁换了。”
怕不好跟奶奶解释,就叫梁晴陪着。
梁晴原以为储臣只是说说而已,不知道他效率这么高,竟然能想到把门锁都换掉了,但也很欣慰。
有人分担责任,她的压力能小不少。
结果这一去,竟然真的发现了问题。原本她把三角记号擦掉了,结果又多出来一个圆圈,也是粉笔画上去的,梁晴心里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蹲点是什么?
储旭骂了一声:“操,谁胆子这么大,真当咱们家都是软蛋啊?”
梁晴“嘘”了一声。
奶奶和梁晴还在闹别扭,女人的心思总是细腻敏感,无论什么年龄。她比较喜欢没心没肺的储旭,当梁晴提出在家门口装监控的时候,奶奶立刻反对:“干什么,你想监视我?”
她主要是怕梁晴知道自己彻夜打牌,现在借着两人冷战的由头发挥,能立马把梁晴呵止住。
梁晴试图解释,“老年人独居有很多不可预计的危险的,我叫去跟我住你又不肯,只能这样做了。”
“能有什么危险?”奶奶瞪她,“我可厉害得很,你不要借题发挥。”
“你的厉害就是拎菜刀么?”梁晴抱着手臂,去储藏室找出梯子,叫储旭快点把摄像头装上,最好不要声张被人听见。
奶奶说:“你装上,我晚上就给拆了。”
梁晴:“……”
储旭作为夹心饼干两边为难,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跑到奶奶身边哄骗她道:“奶奶,不是我姐要监控你,是我关心你。”
奶奶表情有些松动,不忍对帅哥恼脸,“关心我什么?”
储旭说:“平时给你打电话总听不见,这个摄像云台有通话功能,我这边装个软件就能呼叫你,你在家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听见。你想呼叫我在院子里喊一声,咱俩随时随地聊天。”
又暗搓搓地说:“放心好了,我什么也不跟我姐透露,谁让咱俩关系最好呢。”
奶奶很快被俘获,说道:“你哥和你姐太讨人厌了,不知道在装腔作势什么呢,总一副世界少了俩人转不了的牛气。”
储旭在心里心疼他哥和梁晴一秒,两人的一片苦心,倒是被说成了装腔作势。
但是谁让这个家里的功臣是奶奶呢,都得让着她。
监控总算是装上了,梁晴也在手机上装了个软件,门口一旦有人走动,就能立马捕捉到,这样她就能看到是谁在做标记了。
晚上走的时候,梁晴特地去了一趟社区派出所,有个民警是专门负责他们这一片的,梁晴跟他打招呼。
对方也告诉梁晴可能就是推销员干的,不用过于紧张。
梁晴说等拍到证据,一切就都知道了。
*
这个周五是储旭的生日,奶奶帮他记着呢,打电话叫他过去吃饭,储旭当然不会拒绝,把和朋友的聚会延后,先和奶奶吃饭。
这样的诚意,老人不喜欢他喜欢谁。
梁晴自然也有幸被邀请,她问储臣要不要去,储臣不经思考就拒绝了,说自己晚上有应酬。
“那我今晚可能也晚点回来。”梁晴说:“多陪奶奶一会儿。”
储臣侧目看她:“在老太太那?怎么不早说?”
“有什么区别么?”
储臣记起一些事来,“上次你说的那事,有后续了吗?”
梁晴摇头:“目前还没有什么发现,希望没有真正的坏人吧。”说到这里,她想起来每天门口路过的人太多了,还真不好判断。
储臣说:“你先去,我晚点找个朋友帮忙处理。还是那句话,但凡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梁晴不知道储臣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是晚上也会去奶奶家,还是怎么处理这件事。
于是笑着回了一句:“储总好大的口气。”
储臣穿着休闲的衣服,正在逗妞妞,顺便瞧她一眼,扬手在梁晴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她的身材很好,细腰翘臀,看着瘦但也有肌肉且很紧实,手感其实不错。
梁晴立刻又痛又羞耻,听见他说:“你要知道,你老公一向说到做到,从来不说大话。”
“这不是大话?”
“你不清楚我的实力?”他一挑眉,故意逗她,成熟的眉眼里恍惚间有些少年时期的臭屁,但是一晃而过,梁晴都快不记得了。
*
奶奶和储旭在屋子里讲话,她一进门,两人立马就不说了,想来也是说她的“坏话”
梁晴笑了笑,没在意。
其实经过这些天来,她早就把情绪消化掉了,无论是否亲生的问题,还是被奶奶责备。
她把东西拿进厨房,看见灶上正冒着香气的粉蒸排骨。不多时奶奶进来,掀开盖子,已经熟了。
梁晴默默递给她一个隔热手套,提醒道:“别烫着了。”
“嗯。”
梁晴歪着脑袋,又想别的话题,“今晚准备做点什么吃的。”
奶奶报了几个菜名,都不算太难,梁晴可以应付,小声说:“我来做吧,你去电脑上打牌呗。”
听见她说软话,老太太终于有了好脸,“少做点,吃不完浪费。”
“好。”梁晴看见奶奶脸上的笑容,松了一口气,趁机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矫情软弱,奶奶,我跟你道歉,之前种种表现是我不好。”
奶奶没多余的话,点了下头就出去了。
梁晴的心情不错。
不多时,储臣来了。他不可能像储旭那样陪奶奶,进厨房洗手帮梁晴。两个人顺便就聊起了。
储臣说他一路进来,左邻右舍都留意了一下,并没有谁家的大门像奶奶这样的被人做记号,梁晴心中一惊,菜刀悬在手上不动了。
看来真是奔着奶奶来的。
储臣连忙把刀拿下来,放到一边,“你和小旭之前没注意过么?”
梁晴懊恼地说:“我们俩没想到这个。”
储臣心说这两人都是什么脑子,忙活这些天都忙了什么东西出来,主动把责任揽过来:“你每天忙着给学生上课,接触的都是单纯的小孩,没有经验很正常。这件事现在我来管。”
梁晴这会儿脊背发麻,感到阵阵后怕,“为什么奔着我奶奶来?”
储臣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针对一个老太太。梁晴奶奶虽然脾气不好,可也就是打打牌作为娱乐,都懒得接触生人。
可也许对方就是知道她就一个孤老太太在家,才起了歹心的。
“先把奶奶接走吧。”他说,“新区那边有套房子,治安很好,也挺热闹。”
只能这样了,梁晴点了下头。只凭着门上的一个记号报警立案不现实,但是他们也不能让奶奶以身涉险。
储旭摊在沙发上,看上去是在玩手机。
其实他是在看见监控,这两天除了送牛奶的,并没有人在门前驻足,视频目前覆盖了三天的,眼睛都快看瞎了。
过会儿,他切换到实时监控,盯着黑漆漆的门口发呆。
差不多是八点,突然有个黑影子,是男人的体格,站到了门口,又透过门缝往屋子里瞅,可惜客厅的门是关着的,什么都看不见。
这人的一举一动,被储旭看得清清楚楚。
储旭惊得从沙发上站起来,推开厨房的门,把他哥喊出去,又指了指门口,用口型说:有人。
梁晴右边的眼皮跟着跳了跳。
储臣对她说:“你在屋里待着,别出来。”
那人没走,竟还有胆子蹲在门前抽根烟,又把烟头丢在地上。储旭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他哥已经从里面把门打开。
那人没料到这门里会走出两个正当年的男人,逃跑已经来不及,储臣抬腿狠狠踹了一脚上去,把人踹翻在地。
储旭也站在后头狐假虎威道:“在这撒野呢,你真当我们家没人了么?”
第37章
储臣那一脚, 正常人是受不了的。
他对储旭使了个眼色,叫把人拎起来看看脸。储旭有点激动,兴冲冲上去把趴在地上的人翻了个面儿, 借着院子的光一看脸, 两人都沉默了。
这人储旭是认识的,以前来过奶奶家, 叫不出名字。
储臣不怎么熟, 但也略微有些印象。
储旭愣神的时候放松了警惕,给那人反手的机会,一秃噜从他手下逃脱了。储旭又赶紧去抓,那人本想趁机溜掉,却不想储旭没完没了了,一着急弯腰捡起台阶上耸动的石块,冲他脑袋砸过去。
储臣的动作很快,在半空中就给他的手打掉了。他挡在储旭的前面, 石块砸落在他自己的手背上。
储旭恍惚了一下, 回过神来时看见储臣再次和那个男人扭打在一起。
那个男人个头虽小,但看上去是个做力气活的, 一时之间储臣也无法立即把人制服。
他哥手背上流血了,储旭想帮忙,被呵止了一声:“退边儿去!”
储臣的眼底发了狠,一个硬拳挥过去, 男子口中有铁锈腥味,牙齿松动,他向地上啐一口血沫子, 膝盖又被人从后踢弯,彻底跪了下去, 再无反手之力。
储旭终于有眼见力,上前将他手反锁在背后。
总算抓到了这个蹲点的人。
只是他们都不太明白这人是奶奶的亲戚,搞这么阴森的一出是干什么?
奶奶和梁晴听见动静出来,梁晴先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何至于这么大的恨?
储旭眼里冒着光,问:“奶奶,我把这人送派出所怎么样?”
奶奶瞥了一眼,不屑冷哼:“他要是违反乱纪,你就送,不需要问我,我可不会包庇违反犯罪。”
其实目前为止还没做什么实质性伤害的事,但人已经心虚了,“表婶你看清,是我!”
“你是谁,在我家口干什么?”奶奶明白严重性,梁晴这几天总往家里跑,他在自己家门口蹲点干嘛?难道是想趁孩子们不在,进来为非作歹么?
奶奶想起来也后怕,恼恨得想上去抽对方几巴掌。
梁晴的眼皮还在痉挛,耳朵也有细微的轰鸣,那天听到的东西再次回到脑海里,精神紧张起来。
储臣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梁晴摇头,“我没事。”
储旭不明所以地判断道:“我管你是谁呢,想在人家门口干什么,偷东西?你去跟警察说吧。”
男子拼命挣脱,想要抓住奶奶的衣服,极力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是单纯想吓唬你一下,没想做坏事,况且你家里有什么值得我偷的么?”
“这要问你自己了。”奶奶说:“但是无论你想偷走我的什么东西,都不可能。因为这个家的一砖一瓦,都是我自己挣回来的 ,跟你们没关系。”
奶奶当然知道,对方就是看自己一个势单力薄的老太太好欺负,想趁自己死之前多捞点东西,总不能便宜一个捡来的小丫头。
男子满眼的怨恨,说道:“这房子有我叔叔的一份,也就有属于我的份额,凭什么我不能继承?”
奶奶说:“你真是又蠢又坏,小旭,把他送去派出所吧,另外再告诉警察他都犯了什么罪,不要轻饶了这种心肠歹毒的人。”
“你就是宁愿把家产给外人,也不肯给自己的亲人是吧?”
这个词触及了奶奶的底线。被梁晴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已经让奶奶足够自责,现在又在她的伤口上鞭挞,“你是疯了吗?给我住嘴!”
“你奶奶还没跟你讲吗?你是捡来的。”
梁晴和奶奶的感受一样,接受是一回事,被人当众揭开又是另外一回事。她脸上火辣辣的,沉默几秒没有接话,只是把手机拿出来,报了警。
储臣和储旭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尤其是储旭,他不会隐藏情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什么亲人不亲人的,我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奶奶终于忍不住道:“我的丈夫和你是亲人,现在你来害我,欺负我们祖孙俩多少年了?”这几个孩子都跟她没关系,可是他们都把她放在心上。”
五分钟后,警察就过来把人带去派出所。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梁晴的爷爷是个善良的人,曾经资助这个外地来的侄子,帮助在他在本地找工作,安家立业,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对待。
可这人不争气也没良心,在梁晴的爷爷过世后不仅不回报这份恩情,竟想继续侵占他们家的家产,以为梁晴奶奶没儿没女,总会轮到他。
梁晴的奶奶也很善良,但善心却并不泛滥。
*
处理完回到家里已经是半夜。
储旭的这顿生日晚餐终究没能吃成。
梁晴盯着储臣血迹早已干涸的手看,储臣却直直盯着梁晴的眼睛。她的眼睛像一片汪洋,有发酵许久的悲伤和担忧。
奶奶已经睡下了,门缝里传来她细微的呼噜声,想必是太累了。
“手疼吗?”梁晴问他。
储臣淡淡地说:“你有事么?”
梁晴没有回答,指着沙发让他坐下来,自己则去电视柜里找药箱。
储旭站在门口自行“罚站”,百爪挠心。
在他心中,他哥其实近年来没什么人情味,脾气很大,还总是一副老板派头,使唤他。可是刚刚被人砸的一瞬间,储臣竟然比他先反应过来,还挡在他前面。
哪有老板挡在保镖前的呢?
即使只是挡的那一个动作,储旭能在心里记很久。
小时候他哥把他揍得屁股开花,骂他是蠢蛋,也会在妈妈离家的时候尽心照顾他,抱着发烧的他去诊所,用掉自己所有的钱给他买好吃的。
储旭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人,突然间有些恼恨和悔意。储臣在他这个年龄什么都有了,他却还是个不能担事儿的小雏鸡。
如果不是自己太菜,那么他哥也不至于承受那么一下子了。他慢吞吞挪到储臣面前,小声又怂包地道歉:“是我不好,哥。”
储臣并不在意他的道歉,只是不耐烦看他,“你怎么还没走?”
“……我等你们啊。”
储臣说:“这儿没你的事了,先回去。”
“你手咋办呢?”
“你嫂子可以处理,我今晚在这睡。”储臣已经做出了安排,今晚奶奶受到了惊吓,他们应该陪着。
储旭道歉也没地儿,挠了挠头,又看了眼梁晴,只好悻悻走了。
*
第二天储旭早早就醒来了。
梁晴在早晨六点时给他发了两条消息,一个是红包转账,为昨晚未能给他过生日而感到抱歉,另外拜托他早上去接妞妞。
储旭接了红包,高兴地答应了,把黑妞接上送去奶奶家。
他进门时奶奶正在扫院子,一地的落叶,被她扫到井边,太阳还未升起来,院子里也还没有热起来。
“奶奶,我来帮你!”储旭忙不迭抢过奶奶手里的扫把。
奶奶不给他,转头说:“拿个盆,接点水洒在院子里。”
储旭把黑妞的牵引绳解开,顺便把大门关上,让它自由活动。黑妞熟门熟路,蹿到奶奶的藤编椅子上,幽幽伸着舌头冲奶奶傻乐。
奶奶摸黑妞的下巴:“还是你会享受。”
储旭刚给院子里洒好水,地面的砖湿湿的,透着黑却很凉爽,他把后门打开,穿堂风吹过,很有小时候夏天的感觉,配上西瓜和冰棍就更好了。
梁晴也起床了,她穿着一件亚麻材质的衬衫,卡其色休闲裤,长长的头发随意地扎了个丸子头,问他:“小旭,你想吃什么早餐?”
储旭说:“我平时都不吃早饭的。”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又问:“我哥起来了么?”
“在屋里打电话。”
储旭又挠了挠头,“哦。”
他暗戳戳去观察梁晴,发现她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眉目淡淡的,婉约又漂亮。
储旭的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不知道怎么要去形容梁晴,对梁晴也没有任何狎昵的心思,和面对喜欢的女孩时心脏咚咚乱跳完全不一样,但就是觉得她很好。
储臣果然站在阳台打电话,半开着窗户,手上缠着白纱布。
储旭觉得茫然,再次像个傻子一样挠挠头,按照昨晚搞成那样的情形,今天也不该如此平静。
他这会儿想想,他哥竟然打架了?还有梁晴竟然不是亲生……!
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容量不够了,他们果然很会消化情绪,或者做表面功夫。
储臣打完电话从楼上下来,把奶奶那张古董八仙桌抬了出来,放在院子的正中央。地面不平,他找了张报纸垫脚,奶奶切了西瓜,沏了一壶碧螺春。
梁晴也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是鲜肉馄饨。
馄饨是上周奶奶包的,梁晴调味做汤底。葱花,虾皮,紫菜和鸡蛋丝铺在碗底,一勺猪油,半勺鸡精,还有少量酱油,再淋上开水,一碗鲜掉眉毛,满满都是烟火气。
馄饨管够,她特地给储旭煮了一碗长寿面。
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坐在院子里吃早餐,黑妞趴在桌底偷偷咬一颗奶奶给它的大肉馄饨,在妈妈低头看它的时候,毛孩子心机满满,装作无事发生,下巴贴着地面,轻轻摇尾巴。
待梁晴不再看它,又恬不知耻蹭蹭奶奶的腿,它还想吃。
本来说了不吃早餐的人,这会面条吸溜得比狗都响。在院子里吃早餐的感觉很好,树荫下的风也特别清爽舒服。
吃完早餐,把碗筷收进去,奶奶拿了一牙西瓜递给储旭,顺便在西瓜下面塞过去一只红包,钱不算多,只是几百块,是生日红包。
这个动作虽然隐秘,但是储臣也能看见,储旭左右为难,又看看他哥,等储臣点了下头表示同意,他才乖乖收进自己的裤兜里。
只是叫奶奶开心而已。
“祝咱们小旭天天开心,越长越帅!”奶奶说,小帅哥在她的脸上“啵”了一口,老太太喜笑颜开。
“小旭生日快乐呀。”梁晴也笑着对他说。
储旭挺不好意思的,还有点难为情,莫名有种他哥入赘了嫂子家,自己也来当拖油瓶的感觉。
不过八仙过海各凭本事,他哥有完美肉|体,他有一点可爱。
储臣也发了话,但比另外两人严肃,“本命年,是真的长大了,该有担当了。”
待太阳光穿透树荫,真正照到院子里的时候,空气里终于浮动着一丝热气。
梁晴和奶奶进屋了,储臣把桌子搬进去,又叫储旭去厨房洗碗打扫卫生,储旭磨磨唧唧不肯,储臣看他一眼,“做饭不洗碗,是咱们家的规矩。”
“那好吧。”
*
梁晴看这奶奶把高血压的药吃了,却并没有立即离开她的房间,奶奶说:“你和小臣今天回自己家去吧,别在我这守着了。”
“不好吧。”梁晴不太放心。
奶奶说:“那个人不是已经被抓住了么?我量他再也不敢来了,再来我就亲手剁了他。”
梁晴又问奶奶:“他什么时候想打房子的主意的?”
“挺早就跟我提了。”奶奶回忆道:“人啊,不割开肚皮你还真不知道是人是妖还是鬼,但是想在我这里占到便宜,没门。”
梁晴想,那天他来找奶奶说些不中听的话,大概也是打了房子的主意,所以奶奶才拎着菜刀。梁晴退了一步,“你想一个人住也可以,我每周回来两次,你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她顿了顿,又说:“当然,我并不想打你的房子主意,我自己有房子。”
奶奶笑她傻,“我就你一个孩子了,等我死了不给你给谁?”
一句话 ,梁晴忽然红了眼圈,怕被奶奶嘲笑,她快速擦掉眼泪。
奶奶招手让梁晴过来,梁晴一走近,奶奶就抓住看了她,握在自己的掌心,“还记得你爸刚把你抱回来的时候,浑身红彤彤的,像个小老鼠,估计才出生几天。我一点点把你养大,怎么可能不心疼你?你也不要总说这话来阴阳怪气。”
“可是我养你,从来就没有指望过你能怎么样。”她把自己红透的眼眶展示给梁晴看,叫她知道,自己并不是铁石心肠,“我希望你健康快乐就够了,最好是能有美好的一生。”
奶奶的这一生受了很多苦,唯一不舍丢下的就是体面,她希望梁晴的生活美满,不用拘泥于所谓缺失。
梁晴擦掉眼泪,“是你先伤我的心的。”
奶奶说:“和小臣好好过日子,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
“他哪里好了?”梁晴不服这话。
“不好你还跟人结婚?”
*
梁晴先带黑妞回家,储臣说去趟公司。
昨晚事发到现在,储臣一句都没有问梁晴,关于她不是奶奶的亲生孙女的问题。
又在早上热热闹闹给储旭过了生日。
梁晴是有点心虚的。
晚上八点,梁晴洗了澡,护完肤,储臣回来了。她穿着睡裙出来看一眼他,这人手里拿着车钥匙,“你的手可以开车吗?”
早上是她送他去公司的。
储臣说:“老陈送我回来的。”
“哦。”梁晴没什么好说的,叮嘱他早点洗澡,然后进屋了。
储臣穿的还是昨天的那件衣服,衬衣已经皱巴,被健硕的肌肉撑起,不算难看。他进到浴室,单手脱掉了衬衫。
梁晴靠在床头看手机,听见储臣在浴室里叫自己,手包扎了纱布,没法洗澡。
她把手机放下,心中奇怪,昨天在奶奶家不还是能洗的么,怎么又不能了?她推开浴室的门,看见站在淋浴间里的男人,已经不着寸缕。
精壮的胸膛赫然展现在她面前,不可否认,这个男人是具有无法忽视的美色的,梁晴的脸有些红,视线却不由自主向下,看见整齐硬朗的腹肌,还有下面一片骇人的暗影。
储臣慢条斯理侧过身,“愣着干什么,过来帮我。”
梁晴觉得自己的肾上腺素水平不太稳定,缓慢走过去,问:“怎么洗?”
他的个子太高,身材又过于健硕,梁晴无从下手。
“你怎么洗方便?”他面不改色地反问。
梁晴指指浴缸,“你坐着吧,我帮你冲。”
于是储臣坐过去,只是一坐下,某个地方更…梁晴从头上摘了花洒,在他身上冲了冲。
她自己坐在浴缸的边缘,两个人几乎没有对视,她仔细盯着他浅蜜色的背后肌肤,每一道肌理都暗藏力量,又恍然想起昨晚,。
其实她看见他打架了,不减当年。
储臣湿漉漉的大手攥住她的手腕,突然问:“你不想骂我?”
“为什么骂你?”
“我动手了。”原来他也在想这件事,昨晚完全是一时脑热,却也激发了久违的血性,像个做事不经大脑思考的少年。
他当然可以不把人打得那么惨,也知道梁晴以前最痛恨他的某些行径。
梁晴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想起很多年以前,储臣去外省参加摩托车比赛,在暑假,他们确认关系才一个月。
两个人腻得分不开,白天他去训练,梁晴在酒店乖乖待着,晚上他回来带她出去玩。
梁晴不知道他和一个叫宗虎的人混在一起,是车场隔壁开修理店的,染着一头的白毛,整条手臂都是纹身,前科累累。
某天晚上,梁晴等到凌晨还不见人,电话打不通,后半夜人总算回来了,带着一身的伤。
她从小又乖又胆小,吓得要死。
储臣不在乎地扯扯嘴角,他一笑嘴唇上的伤口崩开又流血了,更骇人。梁晴虽然胆小,却不是个软柿子,倒在床上不理他。
他身上的T恤都已经破了,拧拧巴巴,穿了还不如不穿,干脆把衣服脱了,只穿着牛仔裤,半跪在床边哄她。
自卑与可怜,是男人最好的伪装。
他说很多甜言蜜语,说:“晴晴,我以后都不打架。”又下流地说:“小乖,我好疼,亲亲我呗?”“什么都听大小姐的,你让逗狗我绝不撵鸡,成么。”
肉麻死了。
梁晴看他这残破样儿,和菜市场的破鱼烂虾有什么区别?
她不是不明白储臣,他没有好的成长环境,没人教他如何做个循规蹈矩的人,有自己的生存法则。
给他额头擦血污的时候,储臣坐在地上,揽住她的腰,两个少年人以崎岖的姿势依偎在一起。相依为命的感觉到达了顶峰。
他仰头,一点点亲吻她,呼吸炽热又强悍,二十岁的女孩承受不住这样的热情。
梁晴在不清不楚的状况下,把自己的第一次交出去,储臣也是第一次,但他像个贪婪而不知收敛的饿狼,恨不能吃干抹净。
梁晴后来知道储臣是帮宗虎打架的,他们的比赛都没比成,宗虎接连犯事。她跟储臣说,离那个人远一点,他心不在焉地说他心里有数。
梁晴觉得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再后来宗虎赌博欠债,因为敲诈储旭的同学锒铛入狱,梁晴怕储臣也走到那一步。
但谈恋爱这件事,最忌讳的是一方开始企图,改变另一方。
*
此时此刻,热气氤氲的浴室里。
梁晴不愿意回忆过去,恋爱谈到最后,是吵不完的架,和好唯一的方式是上床,现在想想就窒息。
她避开他的眼神,冷淡地说:“我有什么资格骂你?我自己都是捡来的,没有我奶奶,还不知道混成什么样。”
储臣手抓住她的腕子,往自己的胸口贴。
梁晴眼神固执,“松开我。”
他的手指又湿又硬,攥得她很疼,男人半眯着眸子,“我以为是自己不愿意正视过去,梁晴,你是觉得曾经和我在一起耻辱吗?”
梁晴就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挤沐浴露,给他身上打泡泡,动作机械,做着这样亲密的事,又不看他的眼睛,“往事不堪回首罢了。”
“维护自己的利益,和保护自己的家人,是我作为一个男人的底线,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他说。
这是雄性动物的本性。
梁晴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以前就没有错么?还是在彰显此时的权威。
她的手还搭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半晌都没有动,秀眉轻皱,打算糊弄过去,浴花又往下搓,泡沫落在窄窄的腰上。
储臣却用受伤的那只手,拧住她的肩膀,轻而易举地往自己的身上托,纱布沾了水,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很可恶,他根本就可以自如行动,只是骗她来服务的。
他是个大爷么?
当她是什么?
梁晴恼了,把浴花往他身上一砸,转身就要出去,却又被人以蛮横之力拽了回来,他说:“我还没洗好。”
第38章
作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储臣的人之一, 梁晴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这样强势的人,必然是发现问题就立即解决,从不放在心上龃龉。
可是这与她的现实情况不适配, 谁都清楚, 当初两个人分开的原因是性格不合。性格并不会随着时间而改变 ,完全是出厂自带的。
在谁都没有改变的情况下旧事重提, 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这一点理智梁晴还是有的。
她目前只想得过且过,生活无非是及时行乐一杯酒,哪管身前身后名?
她被抱着身体一斜,半边陷入水里,手掌堪堪撑在他的腿上,触碰到紧实的肌肉,更是惊心动魄,她咬牙强忍着尴尬, “储臣, 你现在是想让我的乳腺增生更严重么?”
与人争论就是这样,退一步卵巢囊肿, 忍一时乳腺增生。
储臣深邃的眸光倏忽变得暗淡,他松开梁晴,又笑起来,“行了, 谁敢惹大小姐你?”虽然张嘴没有好话,可心里发疼也是真的,现在也真不敢气她, 哪怕让她有一丁点的不顺心。
“走心不行,那就走肾。”他说, 随后从水里起身,带着淅淅沥沥的水流从身体上滑落,走到盥洗台边,拉开抽屉,拿出他早就准备在里面的东西。
看她一眼,示意道:“这是夫妻义务。”
又踏进来,梁晴看到他利落地就将手背上的纱布撕掉,彻底不装了。
一切都是强者戏耍的手段。
储臣把她粗粗地一拽,一抱,一叶扁舟就这样轻飘飘挂在苍劲的大树上,梁晴仓皇之下搂紧他的脖子,亲吻他灼热的耳朵,又想起奶奶说他是个好孩子。
梁晴想,他是混蛋也的确是个好人,就凭他的担当,“谢谢你帮我处理这些事。”如果那个亲戚真想干点什么危险的事,她的力量防不胜防。
储臣一手提着她的腰,一手拨开她的长发拢到肩头,回敬似的,也咬她,“跟你无关,这是我孝顺老人的本分。”
“我奶奶,需要你孝顺什么?”梁晴不明白。
“我是她孙女婿。”他加重了牙齿的力道,蕴藏了恼恨,“奶奶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救我一命,这不该么?”
虽然是假梁晴之手,可是谁都知道,如果没有奶奶的善良,那些东西怎么可能到他手里。
梁晴肩头吃痛,侧头看过去有一排红色的牙印,与他整齐的齿形完美契合,“所以,我们是要互相咬对方泄愤么?”
“当然不是,现在进入主题。”他慵懒的笑意漾开在眉间,隐隐约约能看见过去的张狂。
这对梁晴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不是完完全全的舒服,但也只有和储臣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感受到刺类似动物本能的狂野。
她被侵略,被掠夺,可是甘之如饴。
梁晴想,人在重压之下是需要某种刺激的,怪不得有这么多妻子很漂亮,还出轨的臭男人,但是但是,但是这并不是道德败坏的理由。
她忽然又有点生气,把对臭男人的憎恶全都转嫁到眼前人身上,缓缓靠近储臣的耳边,问他:“你是变态么?”
储臣扶着她的脑袋,在腮边亲了一口,低笑着回答:“是。”
梁晴痒得想笑,只觉身边的人忽然一顿。
“怎么了?”
“滑掉了。”他说着后退了一些,又去拿个新的,梁晴靠在边缘休息一下,顺便喘口气,把水放掉再流入干净的,彻底杜绝污染。
储臣再次来到她身边,把人揽入怀中,听着哗啦啦的水流声,他们不急不缓地亲吻。
梁晴想到一个问题,就问他:“你会想要孩子吗?”
正在劳作的人没有回答,一时也没有别的动静。
“ 想或者不想,这是需要思考的问题么?”梁晴对他的缄默不满,又愤愤踢了他一脚。
储臣吃了下痛,几不可察地凝眉,回答她:“我怕说想要或者不想要,都会违反你的心意。情绪敏感又多疑,是你们女人的通病吗?”
梁晴说:“我知道你一喝醉就不做人,怎么了,现在头脑清醒的时候也不做人了吗?”
储臣坦然地笑了笑:“平白无故挨你一下打,过把嘴瘾都不行了?”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都可以。”储臣终于认真地给梁老师作答,“之前坦白过,和你领证之前,我没有打算结婚,对家庭也没有任何具体的想象。现在你问我,那么我说,如果你生我会好好养它,如果你不想生,那就我们两个好好过。”
和梁晴有给她全部爱和安全感的奶奶不同,储臣的父亲是个不负责任的酒鬼,母亲说难听点是个“恋爱脑”,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储旭瘦的前胸贴后背,根本没有孩子的鲜活样儿。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储臣能对婚姻有美好的想象才奇怪。
梁晴沉默了一阵。
储臣又说:“当然,我早把小旭当成我的孩子,……还有你。”他们两个,都是他的责任,将来他死了,财产也都是要留给他们的。
梁晴觉得话题有点沉重了,不愿意这样,于是好笑地问:“我也是你的孩子?”
“你可以喊声爸爸,我听听。”他也迅速笑开了,又开始混账行为。
在梁晴刚张嘴的瞬间,就被他堵上,后续的一些话简直没法听,他比畜生还畜生。
最后梁晴脸蛋埋在枕头里,有气无力地说:“小旭还有你的那些兄弟,知道你是这个德行么?你还是个人么?”
“我在别人那儿都挺道貌岸然的。”储臣侧身靠在床头,摸了摸她的脸,“看你很喜欢我这臭德行,刚刚不是很开心。”
梁晴的脸逐渐灼烫,脸扭过去。
“需要我学一下你的叫声么?”他故意逗她,装腔作势起来,“储臣,储臣,别弄这里……”
梁晴恨不能把他一脚踹到床下去,但实在太累,不得不闭上眼睛,睡着了。
储臣还清醒着,手上的动作像是有肌肉记忆,一下下拍打着她的后背,如同哄自己的女儿。
伤口有些发炎,他起身去客厅换药,想到梁晴的表现。
两人冷战和好的那个晚上,他巴巴过来,看见她眼睛红肿,心疼得不行。应该是自己误会了,梁晴怎么会因为他的冷漠而哭呢,真是自作多情。
储臣的脸上浮现些许自嘲的笑意,心脏也有微微苦涩的痛感。
*
一旦折腾到半夜,梁晴隔天必然无法按时醒来。
储臣依然可以神清气爽地起床,他没叫梁晴起床,换好衣服去了厨房。
结婚前,他不进厨房做饭,婚后虽然也少,但是总看梁晴做饭,眼睛总能学会一些。梁晴的爱好是待在厨房各种研究,但这并不代表做饭是她的专属责任,
一旦爱好变成任务,热情就会消失,他不想消耗干净她的热爱。
他站在冰箱前愣怔了一会儿,叫他发挥想象力研究吃的多少有些为难他了,只能依葫芦画瓢,东施效颦,模仿一下他的老婆。
他拿了鸡蛋和蟹柳棒,梁晴之前做过一次蟹柳滑蛋,很嫩,也很好吃,那天正好是储旭也在,臭小子不要脸全都给吃完了,他这个做哥的没好意思说他。
储臣动作笨拙,在心里把步骤回忆几次,蛋液里加入牛奶,打散搅匀;再把蟹柳用撕成小条状也倒入碗中,搅合搅合,一起倒入锅中煎,翻面。
他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最后黏糊糊的,自己都食欲全无,不像是吃的反而像……明明梁晴煎起来的时候很顺滑,也不粘锅,是一个形状完美的饼状。
储臣把做坏的没丢,自己站在台面前顺势就吃掉了,又另做了一份,勉强比前面的好,总归像样一点的。
时间到,他去喊梁晴起床。
看见早餐的瞬间梁晴的脸上是有微妙的表情的,说不上来是惊喜,但绝对是乐观的。
看着她嘴角上扬,储臣一早郁闷的心情终于明媚了一些。
蟹柳滑蛋上他撒了一点黑芝麻,看上去很可口,且营养丰富,梁晴用叉子插了一块送进嘴里,瞬间低头笑起来,很明显在嘲笑。
储臣坐在她对面,内心有些紧张,语气平平地问她在笑什么。
梁晴笑够了喝一口牛奶,问他:“你上次看我做的,是不是上面撒了黑色的东西,就跟着学了?”
“嗯。”
梁晴说:“你是笨蛋么?我撒的是黑胡椒和海盐,调味的,你撒芝麻干嘛?”
储臣:“……”
怪不得味道不太对。
“别吃了,我再去做一份。”
“不用,盐吃多了会水肿。”梁晴看看他无法掩藏的笨拙感,觉得有点可爱,便安慰他:“你做的早餐很好吃,我很喜欢,谢谢。”
储臣松开在桌子下面紧扣的手指,一激动亲了她一口,又说了句肉麻的话,“谢谢老婆夸奖。”
梁晴也假惺惺地说:“谢谢老公的早餐,你能主动做早餐,我很欣慰。”
“我会继续努力,再接再厉。”储臣没忍住笑起来,“你想吐么?”
“垃圾桶拿过来吧。”梁晴摊手。
这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老公两个字,不止梁晴,他也觉得有点刺耳。
*
储臣这天去公司,老陈在前面开车,从后视镜里一瞥,看见储臣竟然拿着本书在看,还有模有样戴了副框架眼镜。
“储总,看什么呢?”老陈笑着问。
“菜谱。”储臣回答,“梁晴的。”
“……准备学做饭啊?”老陈开玩笑。
“有这个打算。”
做一顿早餐可以换来梁晴一声老公,何乐而不为呢。
这天储臣早早结束了工作,自己开车回家,准备陪梁晴一起做饭。刚进门,就接到她的电话,说还要去看金晓雯不能按时回家,她那边出了点事,叫储臣自己在外面吃了再回来。
金晓雯打电话给梁晴的时候,是带着哭腔的,拜托她来找自己,梁晴开车去她爸妈家接人,金晓雯挺着大肚子已经哭成了个泪人,眼睛肿得像个核桃,可视范围不超过五米。
“我送你回家,和郭辰的新房子行么?”
“我不回去!”金晓雯强烈反对。
她还怀着孕呢,梁晴根本不敢胡乱把人放到哪,思考了一下,又说:“那要不先去我那,储臣这个时间应该不在家,你可以和我好好聊一聊。”
“那行吧。”金晓雯擦了一把眼泪。
梁晴对金晓雯家的情况了解一下,条件不错,但父母离异,出嫁前跟着父亲和继母生活。她和继母的关系只能算和气,远远达不到消解心事的地步,现在不能哭诉委屈也正常。
金晓雯在最无助的时候打电话给梁晴。
路上,梁晴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于是,金晓雯跟她一一说来,她被学校领导叫去谈话了,原因是有家长举报她补课。
五月份的时候,梁晴曾经接触过一个姓卓的同学家长抱着钱来找她,求她给自己的孩子补课。金晓雯当了几年的老师,自然也遇到过同样的情况。
只不过,金晓雯和梁晴做出的是两种选择。
现在是放暑假的时期,初三的毕业生已经离校,该去哪所高中也尘埃落定,金晓雯就被毕业学生家长举报,私下有偿补课。
梁晴问她:“那你收钱了么?”准确来说,是接受学生家长的转账汇款了么。
金晓雯心虚地点点头,“收了。”
在编老师私下补课本来就违反规定,学校处理金晓雯也是按照规章办事。梁晴在心里想,这真是最糟糕的状况了,她没有办法做出评价。
金晓雯有点不服气地说:“其实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教育局让我把补课费都给退还给家长,我也可以如数退,可是——”
她憋不住又委屈哭了起来。
梁晴说:“可是什么?”
“举报我的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就是找我补课的家长,当初是她自己辗转找人委托我的。”金晓雯说:“你知道我又不缺钱,看她那么诚心我才答应的,就象征性地收了点。她以为我赚她很多钱么?”
无论是不是心软,也不要想着去打破规则,这件事的确是她做错了,但是看金晓雯这么伤心,很怕她哭太惨影响孩子,只能选择性不说教。
梁晴递了张纸给她,“擦擦眼泪,回家我给你做点吃的?”
“那好吧。”金晓雯打了个嗝。
梁晴跟金晓雯说好了储臣今天不在家的,但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站在客厅,妞妞今天去宠物托班了,已经被他接回来。
“你老公在家啊?”金晓雯说。
梁晴也愣了愣,“我还以为……”
储臣已经走了过来,去换了鞋子,“你们有事要聊?我带妞妞逛一逛。”
“身材还怪好的嘞。”待男人离开顺便把门关上,金晓雯抓着梁晴的手腕评价道:“你老公看着挺粗犷的一个男人没想到心思挺细腻。要是郭辰,还跟个死人一样摊在椅子里打游戏了。”
梁晴说:“储臣好像不喜欢打游戏,没怎么见他玩过。”
金晓雯眼里只有别人家的好,忍不住作对比,“ 那是因为把时间都用来工作了啊,哪里像郭辰,一点都不努力整天混吃等死。”
梁晴打开冰箱,给金晓雯拿了吃的垫肚子,两个人又聊了一会。金晓雯说着说着,总是想哭,她知道自己做错了,可也太委屈了。
她给那个学生补课一年,每周四个小时,其中劳心劳力的辛苦自然不必多说。如果她不够专业和负责,对方也不会找她补课。
到最后被人白嫖了这么久的时间,还落了个处分,她甚至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当老师。
“太恶心了!”金晓雯抓住梁晴愤恨道。
梁晴说:“你现在怀着孕,辞退你不可能。”
“无所谓了。”她的情绪紊乱,态度也反复横跳,“我很伤心,也不太想当老师了,每个月都有上不完的公开课,学生也不好管,家长还总来找麻烦,一个月就拿这点钱。”
“不当老师你想做什么?”梁晴问。
金晓雯看看她:“你们校外培训机构挺赚钱的吧,只需要负责上课就好了,不用管乱七八糟的事。”
梁晴客观地说:“你父母不会同意吧,因为不稳定。”
金晓雯懒洋洋地在沙发上躺下来,摸着自己的肚子,“那我就不工作了呗,回家当全职妈妈。”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储臣带黑妞在小区楼下玩一会,它嫌累,主动叼着绳子要回家。父女俩到家时,金晓雯还没有走的意思,和梁晴聊得正兴。
金晓雯:“反正郭辰能挣钱就可以了,我干嘛这么辛苦跟别人卷。”
“你刚不是说郭辰就知道打游戏不努力么?”
“钱么,还是有点的,但是要像你老公这种废了老命挣,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梁晴说:“人在各个阶段的心理状态是不一样的,如果郭辰以后不认可你作为全职妈妈的价值或者嫌弃你,不要后悔。”
金晓雯瞪大眼珠子:“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男人么不就是这样,你以为呢?”梁晴慢悠悠地喝着茶,“总而言之,不要把自己的路走窄了,多为自己打算,总没错。”
金晓雯想起来一些事,瞬间握紧了梁晴的手,“谢谢你,我清醒了。”
储臣给黑妞喝了点水,又进书房,简直化身隐形人,金晓雯不好意思多打扰了,就给郭辰打电话叫他来接自己。
郭辰说自己在单位开会,要等一会儿,结果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金晓雯孕期脾气不稳定,冲着郭辰小声嚷嚷道:“这么晚。”
郭辰擦擦脸上的汗,也瞬间冷了脸,“你别找事啊,我今天本来工作就很累了。”
金晓雯被凶了,既丢面子又伤心,再次破防:“我今天本来就情绪不好,工作又出了大问题,中午给你打电话也是借口工作忙,我朋友都比你靠谱。”
郭辰听见她说这话,也来了火:“这事儿本来就是你不对,被处分也是你自找的,现在又想把火撒到我身上吗?”
“我什么时候撒到你身上了?”金晓雯是小防破大防,吼出来:“我都知道自己错了,也把钱退回去了。我没指望你给我撑腰什么的,只希望你能站在我这边安慰我,都不行么?”
两个人都没忍住脾气,直接在梁晴家里吵了起来。
郭辰不知道今天在工作中受了什么气,冲着金晓雯喊:“你真是有病!自己做错事却让别人来承担负面情绪,你是怀孕又不是成仙,真当自己是公主了?”
这话不止金晓雯听了想哭,梁晴都觉得过分。
无论是梁晴的价值观体系,还是同样作为老师她很明白金晓雯的苦衷,金晓雯犯错,梁晴自私一点说,她是会帮亲不帮理的。
但郭辰真的不是东西。
梁晴忍不住指责郭辰说:“你要是不会说人话就闭嘴,也可以把嘴割了扔掉。晓雯怀孕本就辛苦,没有停下工作,和你分担家庭的压力。你作为丈夫,连最起码的情绪价值都不能提供还要做什么?”
“晓雯收钱的时候也没见你反对,给你买游戏机你也挺喜欢的;你要是有足够的担当,能扛起家庭的责任,她何至于气赚三瓜俩枣。”
郭辰被骂得垂头,郁闷地在裤兜里找烟。
梁晴更来气了,老婆怀孕,他竟连这一会都忍不住。
如果是自己的老公,她真想拿棍子打出去。
金晓雯以前就跟梁晴夸郭辰,说他生活里很细心,也不大男子主义,唯一的缺点就是作为独生子被娇惯着长大,有点自私。
果然,现在他只剩下自私了。
储臣在书房里跟人打电话,对方是赵健仁,没有租成他在和盛广场的那栋楼,只好租了新区的某一处。
他约储臣下周打一场球,顺便谈合作的事。
挂了电话,储臣颇有些烦躁。
本来和梁晴两人晚餐时间被打乱,已经够不爽的,这两口子吵架吵到人家里来了,金晓雯的哭声震耳欲聋。
他出来,不方便动女人,直接把郭辰拎到门外,“兄弟,你这就过分了,有这么说自己老婆的么?”
梁晴虽然不喜欢储臣暴力,但见终于有人收拾这狗男人,总算解了一口气。
郭辰踉跄站在门外,锤了下自己的脑袋,苦恼地说:“储臣,你不明白。”
“我再不明白,也知道当人不训妻的道理。”储臣也抽了一根烟,幽幽说道:“况且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找死呢?”
两个男人走到楼下,要说让现阶段的储臣多完美也不可能,因为人是永远不可能易地而处的,但是他知道不能欺负女人。
郭辰沮丧地叹着气,说:“本来工作压力就很大,又出了这档子事儿,我现在听见她的哭声就烦,男人结了婚哪还有精力哄女人?”说完又看看储臣,好奇地问他:“难道梁晴苦哭闹发脾气的时候,你不烦么?”
储臣不用回忆,也知道梁晴从不来都不跟他发脾气,也不会哭。但是夫妻俩那点儿事,他没有义务透露给旁人,哪怕是自己的朋友。
储臣反问:“为什么结婚以后,就不想哄了?”
郭辰说:“结婚就是过日子又,不是谈恋爱,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恋爱谈了这么多年,现在只想自己过得舒服点,不嫌搞什么劳什子浪漫和理想。”
“我和你不同。”储臣烟只抽了几口,捻灭丢进垃圾桶里去,说:“倒是希望老婆跟我发脾气,但没机会。”
郭辰说:“兄弟你真是有病。”
第39章
金晓雯和郭辰吵完了架更加崩溃了, 看这样子是走不了。
梁晴耐心地听她鬼打墙一样埋怨,把床单被子换掉,顺便交代储臣今晚不要回来睡了, 他的床位已经被征用了。
梁晴看着储臣发来的一串“……”后, 听见金晓雯说:“晴晴,我现在后悔了。”
“后悔什么?”梁晴陪她躺到床上。
金晓雯说:“其实刚怀孕的时候, 我不应该被冲昏头脑, 自己的日子都没有过好,竟然还想养育一个孩子。”
梁晴问:“你是说,一开始就不要这个孩子么?”
“我妈早说让我想清楚的,一旦未婚怀孕,就会失去主动权,只可惜那个时候我听不进去她的道理。心里想着反正和郭辰这么多年了,又不可能分手。”金晓雯现在看上去十分脆弱,也是真的懊恼, “自从我们结婚后他就彻底变了, 对我没有耐心,斤斤计较, 推脱责任。”
梁晴对郭辰的了解仅限于金晓雯的口述,没有办法做过多的评判。但是她现在说后悔,已经没有用了,孩子的月份这么大, 已经是一条小生命,金晓雯根本舍不得。
但是这个小孩,也是她痛苦的根源。
金晓雯伤心地说:“梁晴, 男人为什么这么坏,郭辰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也许就像你妈妈说的, 他知道你没有退路,所以欺负你。”
“我为什么没有听我妈的话啊。”
梁晴说:“男人和女人对婚姻和爱情的期待和目的是不一样的,婚姻关系在某种程度来说,也是零和博弈。你现在看清楚也不晚,把对别人的期待放低一些,也许就会好受很多。”
“你和储臣闪婚,是因为爱么?”金晓雯觉得她的说法好冷漠,于是问她
梁晴说:“因为责任。”
*
男人被赶出来可没有那么多伤感,直接去了酒吧寻乐。
郭辰今日倒霉连连,白天在工作中丢失了一个大单,中午接到电话听说金晓雯被处分,心里生不起丝毫的波澜,不想安慰她,只是觉得烦。
晚上的这一架,是必然要吵的,他来的时候就知道。也预备借着金晓雯犯错的档口,跟她发泄自己的情绪。
但他被梁晴横插一杠骂得有点蒙,更是烦得慌,喝了一口烈酒,忍不住跟储臣吐槽起来自己的婚姻关系,吐槽金晓雯。
储臣提醒他,结婚的这个人是自己选的。
郭辰搓了把脸,说:“我都不知道女人可以这么作,要穿好的吃好的,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老师,非要跟人攀比。结了婚就本本分分的,还以为在自己父母面前当公主呢?”
储臣本来被梁晴赶出来就很不爽,这会儿不愿意听人唠叨,说话也显得不客气,“你说的本分,是指接管你的吃喝拉撒,又不给你制造麻烦?”
那买个机器人回家比较好。
郭辰愣了下,又有点心虚,“谁过日子不是这样?我说了,我只想舒舒服服的,可没空伺候公主。”
储臣说:“也许金晓雯和你的想法一样。也想舒服自在,你们压根没有准备好当父母。”
郭辰和金晓雯都是家里的独生子女,自小的生活条件,比储臣和梁晴两个人好太多,脾气自然也不会小。
郭辰到现在仍旧没有担起生活的责任,工作是家里给安排的,房子是父母买的,甚至结婚前内裤都是他妈给洗。
婚后他竟想着让金晓雯代替他妈的角色,他希望金晓雯能照顾自己,还尽量不花他的钱,无需他承担责任。
这不可能。
因为金晓雯不是他妈,。
郭辰单方面跟储臣吐槽,金晓雯到底能有多花钱,多娇气。
郭辰冷笑:“他们女的就这样,天天喊男女平等,说到钱又不平等了,呵呵。”
“你用自己的账单跟她无法衡量价格的牺牲算账,不觉得是在欺负她,让她吃了这个闷亏?” 储臣总是觉得很烦,想尽快结束话题,“既然你跟自己的老婆算账,那我不建议你有老婆,离婚吧。”
而他,只跟生意伙伴算账。
“兄弟,说什么呢?”郭辰不懂了,“哪有劝人离婚的”
“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买了单,拿车钥匙出门,下台阶碰着一个熟人。苏澜,前阵子他和钱文东牵头度假酒店项目的时候认识的,在那片做绣坊生意。
苏澜比储臣大一点,三十几岁,性格看上去倒不像是个做手工艺的,大大咧咧,两人吃过几次饭,酒品不太好,喜欢摸人,尤其是肌肉帅哥。
这会儿她好像又多喝了两杯,看见储臣就上手:“储总,在这碰见你挺巧啊,要不要再去喝点,聊聊。”
“不早了,得回家点卯呢,老婆要不高兴了。”
苏澜就问他:“光听说你结婚,可也没见着你手上戴个戒指,骗鬼呢吧?”
“真结婚了,不信你问钱文东。”
苏澜看储臣长着一张不老实的脸,小麦色的健康皮肤,眼神熠亮,笑起来也坏,光是她摸到的小臂肌肉就挺带劲儿,还不知道脱了衣服这身材有多香。
“钱文东这人不能信。”她说。
储臣笑起来,亦真亦假地说:“我也不可信。”
苏澜心都化了,难过地往他身上一倒:“真结婚了?”
“我不是玩的人,找别人吧。”储臣不找声色地把对方拎开,往门边一拧,唇边含笑,“对了,正好想请你店里的绣娘帮个忙,成么?”
“帮什么?我可以来啊。”
储臣给把备忘录截图发给她,“是我老婆的尺寸,想送她一个礼物。”
苏澜都快哭出来了,“你这个死男人。”
今晚他没醉,头脑无比清晰。
见着苏澜就想起那天晚上,对方也是这般摸了自己的手臂一下,男人对这方面不敏感,很少往骚扰的方向上想。
顺着这一点线索,穿针引线,他一点点记起来梁晴去接自己在车上说了什么话。
卖肉?
她说了这两个字么?
她怎么知道的?是看见了?
储臣坐在车里给梁晴回了条消息,说今晚回自己那边的房子,叫她顾好妞妞,过了半天梁晴都没有回复,直到代驾来了,储臣给了梁晴那边的地址。
梁晴来开门时穿着睡袍,迷迷糊糊地问他来做什么。
储臣没往里看,感觉自己有点多余,这是他的家说他来做什么,故作不高兴,“我的床位。”
梁晴说:“枕头被子,床单,都换了。”
呵,她真当他是交钱来住宿的学生了么?
“你们小姐妹聊着,发现这世上没有好男人,我回来的时候也是罪人了吧?”
梁晴笑了笑。
“我走了?”
梁晴打了个哈欠,点头道:“路上慢点。”
重新回到车上他感觉有点空,想起今晚的无妄之灾。偶尔,他在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来,如果梁晴也愿意和他吵架,亮出彼此的底线。
*
金晓雯和郭辰的别扭闹了好几天,直到学校的处理意见出来,没有对她做出职务上的处罚,工作保住了。
郭辰人模狗样来接老婆,承认是自己的不好,还写了保证书,金晓雯也娇滴滴地摸了摸自己的孕肚,一边是委一边是思念,两人重归于好。
梁晴没眼看,只庆幸当初自己没有劝他们离婚。
当然,这不妨碍她很是厌恶郭辰这个人。
作为朋友夫妻吵架的唯一受害者,储臣被迫和梁晴分居一周。他傍晚准备去一趟车场,中途接到电话,说他两个月前定的车子到了。
储臣刚领证的时候给自己买了摩托车,后来给梁晴也定了一辆,准备当新婚礼物送给她。
他要的那个颜色国内没有,重新定需要等。
朋友兴奋地跟他说,这车开起来太拉风了,眼光很好。
“给我老婆的。”储臣试驾了下。
“女的开更拉风。”朋友说:“储哥对老婆真好,我能当你老婆吗?”
储臣想了想,没有立马提走,忽然觉得颜色太冷了不好看,内饰也略显土气,有点像男人办商务开的,于是给了一堆的参考意见,总而言之,需要改。
“你这是图什么啊?为这个颜色等了这么久。”
“改吧。”他决定了。
储臣上一次送梁晴车,是在他们刚谈恋爱的那年。一辆白色的宝马,普通配置,是当时他最好的条件了。
买之前他没有问过梁晴的意见,到分手的时候她把车还给他,也没说喜不喜欢。
二十出头时,两个人都有鲜明的性格特点,梁晴不爱说话,对一切委屈的承受力很强,他又太强势,总是把自己认为好的强加给别人。
但最后的结果导向是,她想吃苹果,他给了西瓜。
给梁晴买车的契机并不话,方便她回家是一方面,还有难以启齿的背面。
那个时候的储臣开着ktv的生意,身边混着的都是各路中年老板,喜欢去学校里找小女友,鲜活,明艳,嫩得能掐出水来。
跟鲜花插在牛粪上没区别。
但是存在即合理,有钱的老男人对小女朋友都很好,香包名表,应有尽有,能用钱博美女一笑何乐而不为呢。
曾经有个老哥对储臣说,“咱们的未来就是个糟老头子,凭什么让小姑娘爱呢别做梦了,可不就是等价交换么?”
储臣那会满眼都是钱,挣钱,哪里懂得感情?
“漂亮小伙子无非是甜言蜜语,不值钱的时间,且消磨呗。哄小姑娘开心,谁也没比谁高贵。”老哥心中也住了个纯爱战士,“既然都是哄小姑娘开心,那我买包,买首饰,买车,她要什么我就给什么不是更好?”
储臣觉得对方说的很有道理。
他认识梁晴时情窦未开,年龄还太小,到了青春期却又不能喜欢,真正动了心思时梁晴已经在大学校园里混得风生水起。
当然不是说她性格高调,而是她被更多人看见,他像是墙外的一条野狗,看她摇曳生姿,自己抓心挠肝。
要说煎熬吗?
他承认,那是把他的心放在油锅里炸。
梁晴不懂得他无缘无故脾气烦躁的原因,他难得借机会去见她一次,总是能看到她身边有不同的男生。作为男的,他知道某些雄性动物装着什么腌臜心思。
梁晴也不清楚他想要什么,他喜欢她几年,她只会用无辜又水汪汪地大眼睛看向他,顺便害怕他。
她无需明白。
他偏偏要觊觎自己不该幻想的东西,他要一生荣华富贵,也要她。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值得梁晴喜欢的。
听了那个纯爱老哥的话,他给梁晴买各种东西,买车,给她养小狗。他希望梁晴能够喜欢他一些,多爱他一点时间。
储臣自己上手给梁晴的车改装,依然没有征询梁晴的意见,问了,梦碎得更快。
忙了好些天,顺便反思两个人从恋爱到分手的过程。
他见证郭辰和金晓雯吵架不可开交,鸡同鸭讲,驴唇不对马嘴,完全在两个频道上。某种程度上,像过去他和梁晴的状态。
他第一次真正地回忆他和梁晴分歧的细节。
其实很痛苦,犹如割裂的伤口,汩汩冒血,怪不得梁晴也总是在逃避。
人的欲望和心态总是此一时彼一时,二十岁时,他爱梁晴也爱钱,不忌惮某些她看不惯的手段。
如今反思,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他为抢占那几秒的红灯,车毁人亡。
*
赵健仁的邀约和公司的电话同时打来。
储臣先接了后者的电话,下属告诉他,教培公司今年的办公楼租赁面积缩减百分之六十,他们集团内部也将大面积裁员,为响应政策,不再做中小学学科类教育。
至于是什么政策,储臣没有问,因为赵健仁早前就跟他透露过风声。不出意外的话,赵健仁的电话就是跟他讨论接手和盛广场商业楼的事。
梁晴是教初中语文的,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即将失业。
*
梁晴看完了公司内部邮件,关掉电脑,伸了个懒腰。
这鬼天气很热,开着空调了关一天的窗户太闷,妞妞也受不了;可是开了窗户热空气拼命涌进来,梁晴的脸像是糊上一层热膜。
她开了一条缝,给它吃一块宠物雪糕,准备也给自己做一点清凉解暑的东西。
储臣进门的时候,身上带了一身的热汗,梁晴正在吭哧吭哧地剥杏仁,看他一眼。今天他穿着牛仔裤,黑色的T恤沾了汗,不是十分精致,很强的人夫感,一看就是别人家老公。
不修边幅,好在脸还是很有味道的。
“在做什么?”
“你今天去车场了?”
后一句话是梁晴问的,储臣仔细看梁晴的脸,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出来了一个什么‘双减’政策,你知道么?”
“看到了。”梁晴淡定地点点头,不太在意的样子,“你去洗澡吧,睡衣洗好了挂在架子上,进去就能看见。”
储臣垂下眼,不太理解她,但松了一口气。
男人洗澡很快,因为头发只需要冲洗一下就可以,出来的时候梁晴还在跟杏仁作斗争。
“这是干什么?”储臣脖子上挂着毛巾,擦了下滴落的水。
两人几天不见,梁晴使唤他倒是很自然,“来帮我剥。”
“嗯?”储臣在她对面坐下,看见桌上有两个玻璃碗都倒了水,带皮的在一个碗里,剥好的在另一个碗里。
他模仿着梁晴的动作开始耍流氓,脱人家杏仁的衣服,脱得白白胖胖。
没想到他一个看着很粗糙的男人心灵手巧,比梁晴剥得快还好,一点都没剥碎,梁晴见状,在心里啧啧称奇。
“我猜,你要做杏仁豆腐?”储臣若有所思地道。
梁晴惊了,“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故作高深:“读心术。”
其实是那天早晨偷拿了她的食谱书,看见教做这道甜品。
梁晴去拿破壁机,储臣紧跟在她身后寻找帮忙的机会,于是关于这个她所处的行业地震,且导致她可能失业的新闻,莫名其妙地被琐碎的家务掩盖了。
破壁机在橱柜的最上方,梁晴够不着,储臣一伸手就摸着了,“家里还是得有个男人。”
梁晴嘴倔,“我踩着凳子也可以。”
“小心摔下来成傻子。”他说。
“成傻子也不错,减少人生百分之八十的不快乐,只考虑吃喝拉撒。”
储臣又说:“傻子会流口水,随地大小便。”
梁晴终于忍无可忍,踢了他小腿一脚,“没完了是吧?”储臣没给她机会,趁机搂住她的腰,贴向自己,在她耳边用很小的声音问:“床换回来没有?”
梁晴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你猜。”她几乎是挂在他身上的,感觉呼吸不顺畅,男的一天最帅的时候莫过于刚洗完澡,刮完胡子很干净,只有下巴一点点隐约青森,身上也是香香的。
梁晴忽然觉得,山坳处有些微凉意和粘腻。
储臣看着她棕黑色的眼瞳,很勾人,喉结不自觉滚了滚,但嗓子依然沙哑,“要不你带我去检查?”
梁晴挣脱,“心机吃不了热豆腐。”说完就跳到了一边,把杏仁倒进破壁机,加入一定比例的水,打成水糊状。
储臣不太着急,因为清楚豆腐无论是热的还是冷的反正都会吃到嘴里,都会是他的,反而喜欢被抻着情绪的感觉。
他问梁晴:“我做些什么?”
梁晴指着冰箱说:“有一包琼脂片,拿出来。”
“琼脂片是什么?”储臣对这种偏门的食材不了解,也不知道哪个是,没等梁晴解释,他就尝试着自己找了。
好在他是认识字的,很快在冰箱门上找到一包小东西,看上去是半透明的。
“就是一种海藻提取物。”梁晴试图给他解释,说到一半又发现解释这个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并不重要,“就是我们小时候吃果冻,布丁,用来固型的东西。哦,吉利丁,你知道吗?”
储臣点头表示知道,又问:“然后做什么?”
梁晴说:“取出适量,用适度温水泡。”
“适量是多少,适度温水是多少度?”
某一瞬间,梁晴都觉得这人是在找茬,但是抬头又看见他虔诚而认真的眼神,竟不像演的,只好手把手教他。
解决完这个问题,梁晴又去把杏仁水糊用纱布过滤出渣,杏仁露的香味已经隐隐冒出,剩下的部分倒入锅中煮熟,依次加入牛奶和白糖,丰富口味。
小火慢炖的过程需要不断搅合才不会结块糊锅,这个工作很费手,所以她交给储臣做。
屋子里全是奶香。
“锅开了。”他叫梁晴,“然后呢?”
“倒在这个模具里,放进冰箱等待成型。”
“多久成型?”
“天长地久。”
其实放凉就成型了,但是梁晴觉得进冰箱冷却,凉凉的更好吃。
“……”
梁晴交代完去给黑妞洗澡。
天气热,人可以穿的少点,狗狗却要一直穿着厚实的皮草大衣。她把黑妞带到露天的阳台,打开水池,直接用水管对着它身上滋。
黑妞很舒服,伸着舌头对她傻乐,别人家的狗狗都是虚胖,但是黑妞却壮得实在,湿了还是圆滚滚的状态。
能不骄傲吗?
妈妈养的。
储臣没有得到梁晴明确的指示,他时不时打开冰箱查看,用筷子戳戳,第六次打开冰箱检查的时候就已经成型了。
香味比热的时候少了点,但是有“吨吨吨”的手感,不会难吃。
他又淡淡地笑了下。
梁晴从他手里拿过玻璃碗,用刀划成一块块大小,分一点在小碗里,淋一勺桂花蜜和糖水,如同雪山头上点缀的落叶,意境很好。
储臣吃了一口,凉凉甜甜的,从喉管一直滑到胸口,竟一时分不清是吃到肚子里还是皮肤表层滑落的。
梁晴问他:“你喜欢桂花味吗?”
“没吃出来,不是很甜。”他皱了下眉,好像在仔细品味。
梁晴晚上睡前不准备吃甜品了,就没有给自己分,但是听储臣这么说感觉很疑惑,难道是桂花蜜放少了?
“不信,我试试。”
他这种牛饮的水平,懂得什么叫欣赏?
储臣瞬间把碗举高,不给她碰到。
“拿来!”梁晴都要挂在他脖子上了,甜软撩人的气息萦绕,她的长发几乎落进他的睡衣领口,摩擦着,他脑海里冒出个想法,也隐生出欲望来。
梁晴碰到碗的边缘,把他手腕抓下来,他不敢太挣怕糖水洒出来,半推半就,就给她抢过去了。
用他的勺子吃了一口,明明就很好吃。
储臣盯着她的唇瓣,看她舔了舔嘴角,是应该很好吃。
他指的是她的唇瓣。
第40章
梁晴吃了第一口就会吃第二口, 甜甜的东西总是停不下来,并且在心里暗暗赞叹,自己真是心灵手巧, 在做美食上也太有天赋了。
储臣就很喜欢她在自己身边打转的感觉, 她像一只轻盈的小鸟,扑棱翅膀, 她的手是小小的喙, 在啄弄他,而他就是那个蠢蠢欲动的树桩。
在梁晴舔掉嘴唇的桂花蜜时,有人被带动也下意识舔了下嘴角,即使什么也没尝到。
“好吃么?”他随意问一句废话。
“好吃的。”梁晴高调挑眉,跟他坦白,顺便求表扬的意思,“我有点厉害,这是第一次做。”
是不是第一次他能不知道么, 因为他也是第一次在家里吃到, 可是储臣偏偏不如梁晴的意,跟她唱反调, “我剥的杏仁,我搅的奶泡,比做手工还累。”
他煞有其事地甩了甩手腕,其实根本不累, 但是他偏想找借口叫她多疼疼他。
梁晴觉得他真坏,竟然还说那三个字,把她往某个方向上带。她知道“做手工”的意思是很多年前, 两人躺在床上,他吃饱喝足, 懒懒抽根烟,一手揉着她的柔软,说比做手工有意思。
梁晴就问他做的什么,男的还做手工?怎么自己没见过。
“亲这,就告诉你。”他坏坏地笑起来。
梁晴凑过去亲了下他的脸,单纯又好奇地问:“到底做的什么啊?”
他在她耳边科普,是一种神秘的活动,最主要的是用手弄,又说做手工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特别带劲。
梁晴听完,整张脸又红又烫,比红富士苹果还甜。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储臣真是坏透了。
梁晴撇了撇嘴,“可真会邀功。”
储臣见她故意不接这茬,并没有深入这个话题,碗底还剩下一点糖水,飘着几粒黄色的干桂花,他一口气喝掉了,桂花味很浓,甜度也直接爆表。
两人分吃一碗有点少,梁晴问他要不要再来一碗,他说不要,嘴里的已经够了。
“嗯。”
“你要不要尝尝?”他说完头压下来,俊脸放大凑近,遮住了梁晴视线里的灯光。
两个人的嘴里都特别甜,彼此含糊地分享起来,这场暧昧不容旁人窥探,梁晴丝毫不抗拒他略带粗鲁的亲近。
“谁的比较甜一些?”他问。
她只是在心里想,吃甜本身就是让人产生某种冲动的。
因素有很多,除了本身的嗜糖,糖分还可以帮助大脑抵抗坏情绪,利于分泌多巴胺,从身体到精神,都是愉悦的。
她现在,真的很快乐。
储臣的大掌勾着她的身体,把她托上了台面坐起来,吻一刻都没有停歇,仔细亲嘬。梁晴亲的时候微微掀开点眼皮,视线被遮住了大半,可以看见男人的发茬,鬓角,耳朵。
不可否认,眼前的这个人身上有淌过时间河流的痕迹。浓密的短发里,不知何时参杂了一根白发,他笑的时候眼睛也会有浅浅的细纹。还好,运动量远远大于一般人,不贪吃东西,皮肤状态很健康,下颌很紧致,并不见沧桑之态。
想到人必然的衰老,梁晴的心里又有一丝难过。
她牙齿咬合,嗑到对方唇瓣,软软润润,像果冻。储臣闷哼一声,睁眼瞧她,“做什么?又要泄愤?”
他今天哪里得罪她了?
回来就乖乖干活,她还不满意么?
梁晴故作嫌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老男人!”
“你今年几岁?”她只比他小两岁,好意思说他老?
梁晴还没有来得及反讥,两个人斗嘴的声音太大,本来趴在窝里好好睡觉的黑妞抬起头,视线在屋子里寻找了一下,看见厨房半开的门里漏着光,爸爸妈妈在偷吃东西?
它一个利落起身,摇着尾巴跑过来。
储臣听见狗爪子的踩踏声就皱起了眉,这就是有孩家庭的无奈,父母想旁若无狗地亲热一下都不行。
本来气氛很好,现在他觉得很烦,孩子实在被惯坏了,俨然已经是他动一下嘴它就闻声而起,如临大敌。
傻狗也不看看它爹动嘴是干什么,嘴又不是只能吃东西,还可以干别的。
梁晴的目光一直盯着门口,她被抱起来,腿窝被手腕勾起,弯着小腿可以随意地晃动,踢踢踏踏,她像个树抱熊。
储臣在妞妞赶来之前,把厨房的门关上了。
狗爪子只能在门上扒拉着,“吚吚呜呜”地叫喊着,干着急。
梁晴揪心地说:“它好可怜。”
“可怜什么?”储臣持不同的意见,“好吃好喝还有人陪玩,胖成这样,再下去该减肥了。”
梁晴歪歪脑袋:“有么?它一点都不胖。”
储臣回来,把梁晴放在台面上,在她耳边享受地嘬了一口,“在你眼里,它变成猪都不胖,都重了好几斤。”
梁晴只是觉得黑妞肉眼可见的圆润了,但小姑娘胖乎乎的才可爱。
“狗生幸福,父母双全,这还叫可怜?那别人不用活了,”储臣想到什么,在她耳边说:“想想咱俩,两边凑不出一个父母来。”
梁晴都快笑岔气了,笑着笑着,眼泪都应激出来,“我只怕照顾它不够。”狗狗的生命长度和人比太短暂了,梁晴几乎可以预见失去的痛苦,只想尽力补偿。
“自从你回来,它才幸福起来。”做狗挺好,除了可爱一无是处,还能得到她毫无保留的爱。
梁晴问储臣:“你没有好好照顾它么?”
“我不会照顾,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看出来了。”梁晴说,“所以,为什么不回到房间去,让妞妞趴在门边以为我们在偷吃什么东西。”
储臣的吻终于来到她嘴边,推进去,笑道:“爸爸的确在吃。”
梁晴嘴里没空,恼得踹他,脚踝被扯住了,内侧触碰到坚硬的骨头。
妞妞门外扒着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有些伤心,但也不肯走,只好趴在地上,下巴贴着地板继续发出“吚吚呜呜”的声音,太可怜了。
厨房里灯影晃动,影影绰绰,如纱幔交叠。
梁晴今天穿了一件枣红色的长裙,十分垂顺的质感,版型宽大,并不贴身,但是贴着皮肤很舒服。
她这样坐着的时候,裙摆自然堆叠凑成一朵花,艳得晃人眼。
储臣对她的裙子材质很好奇,他没接触过女性的服饰,摊了一点在手掌,用手指撑开,看了会儿又撩起来对着灯光检查透视情况。
依稀能看见手指骨节。
梁晴感觉一凉,问他:“看什么?”
“这是什么材质?”他好奇地问。
梁晴根据商品详情页上的介绍说:“是桑蚕丝。”见他仍是疑惑的表情,就用自己有限的知识继续解释道:“这个就是桑蚕丝纺织出来的一种面料,穿起来会很舒服。”
储臣说:“我只听说过真丝,旗袍店里的那种。”
梁老师笑笑:“真丝也是蚕丝啦。不过我觉得你不需要懂,这不在考试范围内。”她自己也拼命忍住不给他讲讲丝绸之路。
“为什么不需要懂?”他严重怀疑是她自己不知道。
梁晴反问:“你对女性衣物材质了解这么清楚做什么,难道是要偷偷送给哪个女人东西?”
储臣的手放下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手指没有松开裙摆布料,一点点卷起来,妥当放置在台面上。
又用手背蹭蹭,滑滑的,好像的确很舒服,会像水一样流下来。
当然她也很美好,身上是香香的,并无浓艳的香水,也不是他刚洗完澡的浴液味道,是粉霜的香,淡淡的,很高级,好像都浸润到皮肤里面去了。
他再度忍不住,咬了一口她。
梁晴吃痛,低下头看他的短发,还有手上的操作,自己再也没有办法直视这个厨房了,以后还怎么在这里做饭?
突然,她又想起一件事来,“喂,我今天很不安全,没有那个。”
“我不叫喂。”他不满地看她一眼。
梁晴在心里翻白眼,这次只重复后半句。
他摸着她的头发,把人抱下来,小声解释:“别担心,我不进去。”
那怎么搞?她没有想明白,赤脚站在地上,拖鞋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耳朵无意间贴在他胸口,听到“咚咚咚”有力的心跳。
他的大手来到她的肩头,把人给拧了过去,梁晴看见白色的台面上,自己的长裙几乎铺成一个半圆,好像危险又荼蘼的花。
她的呼吸急转加速,手腕脚踝,还有腹部都在绷紧。
后背又是凉的。
妞妞休息了一会儿,趴在地上能够很敏锐地听见妈妈的声音,即使是小小的声音。她很委屈,还很难受,于是好孩子又立即爬起来,继续扒门。
狗爪子把门砸的“哐哐响”。
里面那个坏人在干什么,不要欺负妈妈,有事冲它来。
梁晴热得冒出汗来,汗滴从秀气的鼻尖滴落,正好砸在裙子上,洇湿了一片更深的红色。她支着力气断断续续地说:“再不去安抚妞妞,邻居要来找了。”
养狗狗又有素质的家庭总是很卑微,偶尔在家里动作大一些,会担心被投诉。
“嗯。”他心不在焉,“干着呢也要分心?”
梁晴憋气,她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双腿并得直直的,小学生做广播体操那般,认真紧张,只不过她在做截然相反的事,一点都不严肃坦荡。
山坳异样和热带雨淋,总是让她无法支撑,时不时遭受撞击。
好像要山体滑坡。
他扶着她的脸蛋和她接吻,她的脸颊也湿湿热热的,又囫囵地道:“小乖,你一点都不听话。”
梁晴二十岁的时候还是奶奶的掌上明珠,什么娇气、肉麻的称呼都敢安在身上,包括储臣曾经这样叫自己。
后来去了北京,遭了社会的毒打,可没人惯着,最多一个客套的“小梁”
时隔多年,听见他在没喝醉的状态下这样叫自己,梁晴打了个激颤。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隐隐约约有些想哭。
储臣也意识到自己喊错了称呼,过了会,听见她轻松地道:“你说的,我都几岁了?”
简直莫名其妙,心脏的细微抽痛蔓延到身体表层,储臣感觉自己像一只虾,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被人开了后背,抽筋扒皮,放在油锅里烹。
他极力忽略掉那种疼痛,又把自己想象成一株毫无痛感的植物,或者是灌木吧,任狂风暴雨,风云变幻,被劈开也岿然不动,无知无觉。
被雷劈的路七八糟也无所谓。
“我这样伺候你,你却只考虑它,什么时候也疼疼我?”
于是梁晴转过头,捧着他的脑袋,眼神温情脉脉,她甚至还给他顺顺毛,只是这发茬有些扎手。
“乖宝宝,行了么?”她亲了口他的脑门。
*
储臣睁眼的第一瞬间,就是从床头摸手机,音量调到最小,点开梁晴的视频主页。
她的视频维持在一周更新两条的频率,偶尔是三条,多出来的必然是她的乖宝宝,黑妞小朋友,狗崽子倒是挺大的排面。
自从上次关注了她以后,储臣就一条不落地追更起来。看梁晴的视频很治愈,没有乱七八糟的配乐,字幕,也没有废镜头,每一个画面都充满了美感。
包括和她一起生活,也给他截然不同的感受。
难怪储旭总是往这里跑,不过,现在他们结婚了,那小子自觉不敢来了。
储臣默默看着,偶然间发现自己竟然不是她的粉丝了,关注那一栏是红色的。这个软件简直有病,后台看不出来哪个是活人么,竟然把他刷掉了。
重新关注上去,她的简介还是28岁单身生活。
结婚几个月了。
储臣不再多看,直接把手机关掉。他放手机的动作把梁晴吵醒,她很快睁开眼睛,问:“几点了?”
“七点。”他说。
“我该起了。”梁晴自主起床很快,对被窝没有任何留恋。
储臣还躺在床上,看她纤薄的后背,头发很长,遮住了肩胛骨,还有昨晚的痕迹。他按捺住想问她这朝不保夕的破班要上到何时的念头,还有简介什么时候改,不改就是骗人,小心他去揭发她的伪装。
但是都没有问。
工作过于敏感,会增加她的焦虑,万一她明天就卷铺盖回来了呢?到时候会用他的钱么?
梁晴套上睡袍才回头看他,“起床么?”
他挑了挑眉。
梁晴邀请他:“一起来做早餐?”
不等他反应,梁晴又说道:“你做的早餐太难吃了,一点逻辑都没有,那个蟹柳滑蛋,为了不打击你的积极性,我就没说。”
“做饭要什么逻辑?”他表情抗拒,但也起了身。
梁晴没有给他解释,“我们要互相照顾才行。”不能总是她做饭他洗碗。洗碗这件事本身又没技术含量,谁都可以做。
洗漱整洁,准备迎接崭新一天的两人看见昨晚做完坏事的厨房,默默咳了一声。
*
梁晴说她今早有课,得早点过去,储臣让她慢点开车。
“我走路上班。”她看他一眼,然后牵着黑妞换鞋出门了。
储臣在她的家里待了一会,把牛奶喝完,洗了杯子,打开衣柜看看,顺势拿走了她的一条裙子。
梁晴这边,办公室最近肯定是不太平的,对有的人来说就像天塌了。
她照常上课,把之前排好的课程还是要完成。
受一纸文件影响的不止是即将失业的老师,还有家长。
简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就像金晓雯私下收费补课被举报,有些人就是看不惯别人补课,也许是怕弯道超车影响了自己。
还有一部分家长十分焦虑,一来是担心教的课程费打水漂,二来是无法上课担心自家孩子学习。
这天午休,梁晴下课去楼下买东西,一楼的接待处聚集了好几个家长在咨询退费的事。看见了她也忙不迭抓住追问,那笔钱到底能不能退回来,他们公司不会跑路吧。
梁晴也没有收到通知,说不知道后续怎么处理,因为费用这事儿不归她管,但是肯定不会跑路,他们是正规机构。
那人凶巴巴地说,让我们交钱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样的态度,现在出了事,又是互相推诿。
梁晴说:“走程序需要时间,你别着急。”
家长听不进去她的话,仍是十分不客气,颇有些奚落的意思。
梁晴没有计较对方的恶劣,她的手机上也都是各路家长的咨询,有问后面课程安排的的,退钱的;还有问她一对一如何收费的;更有脑子活络的几个家长拉了个小群把她也拉进去了,说是凑了点钱请梁晴办个五六人的小班私教,还不用机构当中间商赚差价,一举三得,梁晴不仅没失业还能多赚很多,也能解决学生的需求。
梁晴说这样不可以。
家长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有什么不可以的,梁老师不要太老实了。
梁晴看人家给的钱还真是不少,比在北京赚的都多。
如果是即将失业,又面临这样的金钱诱惑,的确很难抗拒。
梁晴喝着茶,也能理解当初储臣老城区开KTV时候的一些做法了,那个时候表面上过得阔气,大手大脚,但也是真的缺钱。
同事试图跟她讨论这件大事,梁晴不太感兴趣,同事说她情绪很稳定,是不是想好退路了。
梁晴说不是,现在担心也没用。
然后大家又讨论起了陈老师,他刚刚跳槽去了一家小的机构,本以为工资翻倍,结果那家机构没有资质,直接关门了。
童老师在这个时候还是那么爱八卦,说早上在楼下看见他了,陈老师好像是想回来,就是不知道领导同不同意他反复横跳,现在就在裁员的档口,想进来也是天方夜谭。
梁晴觉得现在他们讨论这些事是在浪费时间,因为决定权不在他们手上,说不定上面已经写好了名单,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放出来,普通人只需等待结果。
身边萦绕着一种紧绷的气氛,好像下一秒就会擦出火苗了。
她不喜欢这样,又开始饶有兴趣地研究起了拍视频,输出频率稳定,水平也稳定进步,可能是暑期放假的原因,她的粉丝量涨的还挺快,现在都小十万了。
这种肉眼可见的进步,让她产生愉悦感,也能抵消掉不快乐。
梁晴觉得这个粉丝数涨的太快了,于是手动纠正了一下,有个叫“用户139……”什么的一看就是个硬塞进来的僵尸粉,还在评论区虚假活跃,机械而苍白的语言……不知道哪里统一复制的。
她记得自己踢掉过一次这个人,竟又塞给她,梁晴毫不犹豫地再次把这个人踢掉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