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经济下行的时候, 人心浮躁,出门在外能忍则忍,尽量不要与人发生口角。”
梁家老太太是个人精, 自己都敢提着菜刀跟人干仗, 当着面冲不要脸的邻居啐口水……这是梁晴去北京的那年,她奶奶给她耳提面命的。
可见外面人心更加险恶, 梁老太太都不敢横行, 也不敢让孙女张扬。
面临大面积裁员的现状,办公室里的气氛也陡然紧张起来,打扫卫生的阿姨看着他们大气都不敢乱出。
梁晴近期也不太愿意待在办公室,同事之间莫名其妙的纷争,只为一点小事,比如饮水机该换桶了,门有没有关,大家都开始互相推脱、嘀咕半天。
天气太热, 也怕引火烧在自己的身上, 梁晴下了课就跑,她宁愿被关在小房间里录网课。
去买菜的时候, 在超市碰见了钱文佳,两人顺便就一起逛了会儿,钱文佳问梁晴这个时间点怎么不在公司上班。
梁晴没说心里乱七八糟的事,只说自己的上班时间自由, 也不是一定要坐班的。
钱文佳由衷地羡慕说:“你们当老师的真好,时间自由,一个月不少挣吧, 关键是压力也没有那么大。”
梁晴在心里苦笑,三百六十行有三百五十九行是要吃苦的, 怎么可能存在她说的这种情况。
钱文佳认为,教育资源如此珍贵的今天,社会就这个风气,家长都在鸡娃,梁晴这样有名气又教得好的老师,自然受到追捧。
梁晴不喜欢把弱点展示给别人看,比如有一个悲惨的事实,她好像,似乎,马上,也要失业了呢。
她自然而然问起了钱文佳怎么这个点也出来逛街了,店里生意不忙么。
钱文佳说忙,新店在装修,太累了想出来换口气。碍于千丝万缕的关系,梁晴隐约知道钱文佳家里还挺有钱的,是做地产生意的。
做地产生意摊子一般不会小,多是家族生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各司其职。她不是应该也在家里的公司担一个职务么,怎么还在美业里刨食吃。
不过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梁晴自然不会打听别人的隐私,两个女人去喝了下午茶,还吃了蛋糕 ,因为梁晴买了钱文佳的房子,连月来关系拉近不少。
分别时钱文佳还送了梁晴一张她店里的美容卡,叫她常去做脸,不然就失效了。
梁晴不好推辞,接下了。
*
她到家天已经黑了,打开门时见客厅亮着灯,却不见人,她不动声色地换鞋,正好储臣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捏着一杯冰水。
他刚洗过澡,头发没擦,发丝支棱着。
梁晴说:“你今天回来很早啊。”
他说:“已经八点了。”
电视机里正在重播着不知哪一届的法网公开赛,他看得很有兴味,灯都只开了一半。
梁晴发现他难得看电视,对电影和电视剧都没兴致,只是像大多数男人一样,对一些体育赛事有点兴趣。
梁晴说:“灯这么暗看电视,对眼睛不好。”说着,就把客厅的灯都打开了,一室大亮,她看见储臣穿着她前阵子给他新买的睡衣,灰色的棉麻材质,非常柔软……很舒服,但也显得很薄。
他的身材一览无余,尤其是领口的锁骨,还有胸肌的暗影。
梁晴觉得自己的心跳像是快闪了下,装模作样地说:“我先去洗澡了。”
“好。”
等她洗完澡出来,发现客厅又暗了下来,储臣懒洋洋地半躺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机看,地板上放着水杯。
公寓小,沙发自然也很小,只有一米八宽,他的小腿以外都落在半空。
梁晴的视线在屋子里找了下,问道:“妞妞呢?”
“去书房睡了,”还有它的小丑鱼也一起去了书房,储臣道:“在客厅怕吵着它。”
梁晴擦着头发,没多想,“哦”了一声后没别的话了。
“它的安抚玩具我看着太烂了,再给买一个。”
“行,你看着办吧。”梁晴想了下,“买蓝色或者黄色的。”
储臣拿手机叫梁晴过去参考,梁晴赤着脚走过去时才发现沙发已经没有自己坐的地方了,他也没有起来的意思,正犹豫着,储臣拉了她的手腕一下。
叫她直接坐在他的月要月复上。
那种感觉……梁晴说不上来,只能尽量忽略,陪着他看了一会狗狗玩具,又给他解释为什么要这两个颜色的,也许买回来了黑妞也不一定喜欢新的玩具,说不定只对小丑鱼感兴趣呢?
毕竟黑妞和小丑鱼天下第一好。
下了单,梁晴还坐在他身上,想下去,却被他交扣住手指,“你今天约了人在外面吃饭?”
梁晴这次没说谁了,顺便撒了个小谎:“是一个女同事,加班的时候顺便吃了。”
储臣还维持着原本的躺姿,那样子,有点像纵享的金|主大爷,用手摸摸她的后脑勺,“你有心事么?”
梁晴说:“没有啊。”
可是她看上去不怎么开心,具体哪里不开心,储臣摸不准,于是继续捏捏她的手指。梁晴盯着电视机,皱着眉问:“这种单人的决赛一般会打多久?”
储臣说:“怎么着也得六十分钟吧。”
都进决赛了,实力相当的对手。
“哦。”
“你不想看,我关掉就是了。”说着,他还真就将电视机关掉,是个狠人。“你没有话要对我说么?”
梁晴弯着眼睛笑起来,不正面回答也不喜欢谈论严肃的话题,就说:“我和朋友骂了各自的老公三十分钟打底,你要听么?”
他忍不住也笑了笑,一丝赘肉都没有的腹部轻微震动,梁晴感觉到了。
硬邦邦的。
储臣把梁晴转过来,正着面向自己,她在那个瞬间隔着丝绸握住了他的手指,眼神有些许抗拒,但也有抗拒不了他的意思,总之很纠结。
主要是这个人的体力太变态了,好像就没有累的时候。单位里经常听到女同事吐槽自己老公,不是这累就是那累,洗个碗也嫌累,到了床上就是装死的借口。
其实本质就是不行。
但是梁晴觉得,储臣好像从来没有喊过累,无论是他发起的还是她主动的,这事儿总能进行下去。
“你要是对我不满,就直接开口对着真人骂。”他缓慢地说着:“生别人的气,是在惩罚自己。”
梁晴只能解释没有,她又不是生气包,别看着别人没笑就觉得在生气。
什么事都和他无关。
储臣的手却没有抽出来,甚至动作更明显,这条真丝睡裙描摹出了指骨,以及动态。他说:“你要是累了,那就我来动。”
*
储臣凌晨走时在床边跟梁晴说了什么事,她没有听清楚,只含含糊糊地应着。
天亮了起床时,去洗个澡,就什么都忘了。
储臣赶早和钱文东去邻省考察度假村,给他介绍了一个叫韩诚的酒店行业老板,又见了堆人,吃吃喝喝,几天下来就像赤着脚去淌黄河里的水,上来也浑身是沙。
钱文东的老爸是地产发家的,众所周知,房地产在过去几十年都是我国的支柱产业,在未来也仍然是。
无论大众如何叫嚣着房价高,生活压力大,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也不允许这个行业的泡沫消失。
就算衍生出了众多社会问题,比如新生出人口,老龄化等等,每天甚嚣尘上的焦虑源头,井喷式冒出来。
拯救楼市还是拯救人口,这两条选择,必然是前者,因为楼市倒了一切就都倒了……
这一切的高谈阔论都是几个合作伙伴在坐车去下一个地方的时候,钱文东洋洋洒洒地说出来的,俨然一副房地产专家的样子。
但是有一个众所周知的事,所谓房地产专家在网络上只有挨骂的份。因为他们似乎是站在人民群众利益的对面。
韩诚面对这个激情四射的毛头小伙子,连连点头,脸上带着笑,真诚不真诚未可知。
储臣在前排睡觉,他困得要死,也有点不耐烦,每次听钱文东“演讲”的时候他就像回到高中课堂上——想睡觉。
他不喜欢高谈阔论,也没有理论支撑,但是该挣的钱可是一分都不少。
这次能答应钱文东投资度假酒店也是有自己的考量,他喜欢那片有山有水的地方,男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喜欢“归隐山林”很是莫名其妙。
二来是受现实情况影响,旅游行业这两年存活艰难,航空公司都是几百亿的亏损着,曾经爆火的旅游胜地门可罗雀。
储臣有次跟钱文东的老爸钱旺新吃饭的时候听说,那个地方原本是个工厂,但是效益很差倒闭掉了,政府规划做个网红的旅游地,给了许多利好的政策,吸引有实力的投资商过来。
这两年各行各业的情况的确不好,但是储臣依然看好旅游服务行业,就像他一开始做娱乐业,也是瞄准了风向。但多老的行业要生存就要与时俱进,互联网公司赚钱都赚疯了,打造自己的ip很重要。
资本几经洗牌,抓不住风口的人海水一旦褪去就得露出底裤。
低迷总归是要过去的,储臣想,还没见谁是一直倒霉透顶的。
钱旺新不一定把储臣当做忘年挚友,但肯定很信任他的能力。之所以分一杯羹给储臣,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得了肺癌,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钱旺新有一儿一女,他对钱文佳不是很重视,女儿结婚他就陪嫁了几套房产铺面,然后把公司以及可发展的各种产业交给儿子钱文东。
钱文东年纪还小,做事也不成熟,只是把吹牛和享乐的那一套学会了。再者他的女婿老麦在他看来也不是个好东西,出轨是早晚的事,他不想自己辛苦一辈子的产业落到外人的手里。
如果如果现在不分一杯羹,等有一天自己嘎了,儿子直接被人吃掉么?
给老麦还不如给储臣。
其实储臣和钱旺新认识得更早,还是一几年的时候,储臣喜欢上了夜钓这种活动,在那一条河边夜钓的有一排老头儿,一坐就坐到半夜。
储臣这个二十几的小伙子显得特别扎眼。
年轻人喜欢上老年人喜欢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稀奇,人过的是经历,而非年轮。有的人二十岁就历满风霜,有人八十还是小公主。
钱旺新注意到他,但没说过话。
那次是傍晚,河边有道声音大喊:“有人掉进河里了!”“有人掉河里了!”
储臣扎了个猛子把小孩儿捞上来,浑身衣服湿透了,他什么也没说,就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坐在凳子上,继续等鱼上钩。
钱旺新从自己的车里拿了件T恤给他,他没要衣服,但要了根儿烟,缓缓抽起来。钱旺新对他说:“小伙子,够沉得住气的啊。”
储臣眼皮一翻,看他,又收回视线,不屑道:“游个泳而已,吱哇乱叫什么?”
他说话不客气,钱旺新也没计较,但是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认识了。
知道他是做娱乐产业的,在城里开了几家ktv和夜场,任何行业都鱼龙混杂,还是白手起家,没点硬手腕可要问问“龙头”答不答应。
那阵子有个“严打”风,但是在严打到来之前,储臣提前转了型。他的钱挣够了,又瞄准别的地方。
钱旺信不相信储臣只是个单纯无害的小伙子,但是一直也没犯事儿,所以钱文东跟储臣走得近他一点都不反对。如果钱文东能学一下人家的魄力和眼界,他也就能放心撒手了。
储臣从来都觉得财富的积累,必然是在短时间迅速完成的,一毛一毛地挣这辈子都发不了财。
他“休息”了一阵子,把现阶段的目标放在这个度假村上。当然,失败了也无妨,他现在有试错的资本。
那块地已经批下来了,风景很好,旁边就是朴素又现代化的村庄,稻田,鱼塘,果林,开着车路过的时候,会看见几家不成规模的农家乐。
现在还没有什么人,但是过不了多久,一年半载的功夫,这里就会焕然一新。
储臣开车的时候就告诉钱文东,正式开工的时候要搞点福利给附近的村民示好,不用多贵,再讲点好话姿态放低,另外再做好安保工作。
钱文东“哼”了一声道:“等这个度假村建起来,就能带动周边营收,我就是他们的恩人好么?还给他们好处?”谁来捣乱他就干谁,别分不清哪个是爷。
储臣叹了口气,问他:“你出来做事前,你爸没教你点什么?”
钱文东说:“我爸说了啊,让我放心大胆地干。”
储臣:“……”他真的怀疑钱文东的脑子有病。
钱文东又说:“我家老头说,做管理的就是要把自己跟人拉开距离,这才有管理者的威严。”
钱文东也只真的准备来大干一场的,叫他老爹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行,可社会实践实在太少,又没跟村民打过交代。
像他们这样忽然来做改造的,明显就是来抢当地农家乐饭碗的,俨然是一个外来入侵的物种。
第一天的开工现场,艳阳高照,钱文东自然也闪亮登场。
来看热闹的人很多 。
但是很快就出了事故。其实只是一点口角,当地的村民与工人起了摩擦,接着就是大打出手,钱文东上去指导工作,以为会给自己面子,迎头就被砸了头。
“操,臭娘们。”钱文东捂着脑袋叫喊道,隐约看见是个女人。
那个砸人的人早已隐匿在人群中,他想找也找不出来,一个村子基本上都是一个姓,比他想象得团结。
钱文东看着眼前挡成人墙的大块头壮汉,突然间也有些害怕,想起来储臣曾经跟他讲过的一个真实案件。
说是有个杀人犯,在外犯了案子,躲回村子里,警察来侦办的时候证据确凿,整个村子的人却拿着铁锹把警察赶出去,把村子围成一道蚊子都飞不进来的铁桶。
就连警察也是趁着夜色里,偷摸办案,何况他们。
钱文东那会不信,说:“储哥,你自己编的吧,就会讲故事。”
“你猜。”
*
开工半小时,停工半个月,还被砸破了脑袋。
这事儿被钱文佳当成个笑话讲给梁晴听,说她弟就是个棒槌,二百五,真不知道她爸是怎么想的。
就因为长了个茶壶把手,就比女的高一等么?如果都论长没长茶壶把作为标准,那人还要脑子干什么?
当时梁晴躺在美容床上,敷着面膜都要笑裂了。
他弟不知天高地厚,把当地的村民得罪了,哪个地方没有势力呢,人家现代化的村子,是有脑子的人带出来的,真以为是穷乡避壤啊,说不定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他有钱。
梁晴问:“你弟没事吧?”
钱文佳幽幽叹气,“应该是没事,你们家储总正在找人摆平呢。”
梁晴伸手拿了水果车上的茶饮,用吸管慢慢喝了一口。
钱文佳看向梁晴,问道:“听说你老公以前是开夜场的,挺能混的吧?”这话一出,正在给梁晴揉摁的美容师都不由一顿,静静听起了八卦。
梁晴装不明白:“混是什么意思?”
钱文佳尴尬笑笑,“我是说,他混得挺开的吧。”哪个成功人士在草莽阶段能很干净?
梁晴说:“无非是社交圈子广一些,圆滑一些,又没作奸犯科,说不上混不混得开。”
钱文佳自觉说话不当,戴上眼罩,继续给脸照光,也假装睡着了。
梁晴做完一套脸出来三个小时过去,她在一楼的服务台查了下钱文佳送给她的卡里的余额,不多不少,三千。
其实也做不了几次,她店里的收费挺高,毕竟是个人情。梁晴知道,有些钱总得让人赚去,于是又给里面充了一万,一边肉疼一边拎着包离开。
想想自己正在面临裁员呢,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能感觉到储臣最近的忙,也许是碰着一些棘手的事。
梁晴开车回家的路上,想到他在千梓街的那家店开业,有人来捣乱,一开始是举报消防不过关,后来是特殊服务,都不行,直接在店里喝醉了闹事。
当初他是怎么摆平的?
梁晴不得而知,但必然是那个阶段的她看不上眼的手段。
即使签了婚前协议,她仍是希望他不要作奸犯科,不要触犯法律,触及底线的事碰都不要碰。
更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
回到家里,这次是黑漆漆的,储臣没有回来。
梁晴不至于道听途说就给他打电话,她也很少给他打,出差的时候一个星期也不记得有一次。
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还是要保持适当的距离,给彼此空间,才能长久。
第42章
梁晴躺在两个人都喜欢窝着的那张沙发里, 闭了会眼睛。因为刚刚在钱文佳那里做完了脸,所以待会省去洗脸护肤的步骤,刷个牙, 再冲个澡就可以去睡了。
护肤有很多繁琐的步骤, 劳累一天回来,还要面对这样的一道工序, 想想就觉得心累。但是不做又不行, 女人都爱美,谁都想看上去比同龄人年轻几岁。
今晚会感觉到莫名轻松。
梁晴也没敢躺太久,怕睡着了,赶紧起去洗澡,她感觉身体有点不舒服,看内裤还是干净的,算算日子,还是垫上了一片卫生巾。
再度回到床上, 她闭上眼睛又开始漫无目的, 思绪飘荡。
中途醒来过一次,是凌晨两点, 储臣没有回来,但也没有跟她报备。
他回家报备这件事做的不算严格,真要不能回来才会说一声,要么是零点以后回来会告诉梁晴。
有的时候梁晴会在家里看见名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 躺在客厅玩手机,或者坐在地上跟妞妞玩,画面很诡异。
隐隐约约做了个梦。
那个时候他开了几间店, 有的在酒吧一条街那种地方,也有的在繁华的市区, 灯红酒绿,风光无限,店里人都知道她是老板的女朋友,直接喊老板娘。
那已经是他们恋爱后期发生的事了,之前在车场她还没有多意见。
分歧已经初见端倪,梁晴受家庭教育的影响,奶奶没有多富有但也不算穷,她对金钱没有渴望,不想过多富足的生活。
储臣不断扩大生意的做法,她不理解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没结婚。
对于被叫老板娘,她不喜欢,又不能堵别人的嘴。
但是。
梁晴不喜欢他昼伏夜出,是真的不能忍,没有任何一个年轻女生能忍受自己的男朋友整日混在夜店里。
多数男人挑老婆,尚且要列个前提,女的不要是酒吧常客。
储臣对此不以为然,哄着她说:“你是怕我在外头乱搞?”
这当然也算一条。
谁知道他有没有背着她跟别人有染。
储臣跟她保证不会,“这点你放心,我这人贪财可不好色,道德还是有的。”他对不起谁也不会对不起她。
梁晴心说你不好色,是谁表白,恋爱,接吻同一时间完成的?又是谁恋爱不到一个月就拉去开房的?
梁晴不是个不依不饶的人,说了两次让储臣知道自己介意就行了。
储臣没有对梁晴的意见表示不耐烦,也曾在某天喝醉的时候掏心掏肺地跟她讲。
有时候欲望的口子撕开了,就必须要蹚下浑水,知道他在外头欠了多少钱么?知道有多少人想把他干掉么?
他没有摊上好的家庭,连个像样的父母都没有,更不可能像她学校里那些男同学一样,按照父母给铺好的路,一步一步往前走,接受精英教育,毕业了做个光鲜的工作。
他得自己开疆扩土,无论多泥泞的路都得走下去。
况且他还有个弟弟,年龄小,兄弟俩人如果非要吃苦他一个人吃就行了。
梁晴当时文绉绉的,身上都是学生气,引用了谷歌十诫其中的一句:You can make money without doing evil.
储臣没听清,当然也听不懂,就问:“啥意思?”
梁晴说:“不做坏事也能赚钱。”
然后他就笑了起来,抱着她说:“说英语挺好听啊,要不以后在床上教我说英语吧。”
梁晴把白眼翻出来,不知道怎么应对他这种油滑。两人年龄相当,她还单纯着,他却已经是个老狐狸。
梁晴那阵子在备考,一直待在学校,周末回家见到储旭。他趴在小饭桌前吃着奶奶做的红烧肉,脸蛋子鼓起来,嘴巴也油油的,盯着她看。
梁晴察觉什么,把储旭叫到自己房间,问他哥干什么去了?
储旭眼神乱飘,支支吾吾地说:“我哥不让我告诉你。”
这不是暗示梁晴,他哥干坏事去了么,梁晴作势拿手机,“我给他打电话。”
储旭连忙把手机夺下来,让梁晴千万别打,否则他的屁股要开花,又说他哥肯定能处理好。梁晴一言不发地去了阁楼,给储臣打电话,打了三个没接。
她去了他那家出事频繁的店,已经是下午四点,以往店员都开始陆陆续续上班,做卫生,为开门做准备,现在里头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动静。
她停下车,靠近玻璃门往里看,看见大厅的吊灯掉了下来,电线扯得乱七八糟,沙发歪七扭八,被人打砸过的样子,地上有几滴血。
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梁晴之前就听说过,储臣得罪了这条街上某个开夜场的大老板,很有势力,警告过他不要把店开过来。
显然,储臣没有把对方的话听进去。
几经恶意举报,现在终于轮到明目张胆打架闹事的这一步了,这种场子最怕闹事,也很容易出人命。
她不知道储臣为什么偏要挣这个钱,那个车场不是足够能赚钱了么?
梁晴有点崩溃。
那天到很晚她才联系上储臣,也知道他是故意不接她的电话,嫌她烦,因为他在办自己的事。
或者说,报自己的仇。
“你他妈的要是没死,就给我滚过来!”
这话是梁晴在电话里骂储臣的。
脏话很费嗓子。
她不想过担惊受怕的日子,没那个心脏,也享不了他将来的荣华富贵。
梁晴忽然惊醒过来,睁眼大口呼吸,如同被丢到甲板上的鱼。
很热,腿窝和小肚子都是汗,尽管开了空调,但她睡前规规矩矩地把夏凉被盖在肚子上,生怕受凉。
窗帘缝隙里隐隐约约透出日光,天已经微凉,她看了眼时间,才五点。
夏天天亮得早。
梁晴觉得肚子疼,掀被下床,去浴室洗澡。月经果然来了,第一天就跟泄洪似的。她站在玻璃前,直视自己的身体,因为还比较年轻,即使发生病变,某些部位还没有下垂的迹象。
依然挺立。
他每次都很喜欢亲的这个地方,也是他们再度凑到一起的根源,不知道他总亲是因为怜惜,还是因为就是喜欢而已。
梁晴叹了一口气,人生是不断试错的过程,她不知道自己和储臣结婚的决定对不对,是为了共同抵抗风险,还是为了增加恐慌。
她用浴巾把身体包住,走出浴室,去吃了半片止痛药,又检查一遍手机,并没有他的消息。
梁晴把手机摔回床上,尽管一开始和储臣的同居让她有些许的归属感,可是生活本质是让许多问题爆发出来,此时此刻,她的烦躁更多一些。
她一直不去触碰他们吵架、分手的细节,尽量粉饰太平。
她和程一东恋爱时间不长,也没有对他过重的期待,平平凡凡的一个男朋友而已,合则聚不合则散,今年年初见面讲开了,还能当朋友。
可是和储臣吵架……太伤人了。
妈的,搞什么啊,你是死了么?
梁晴出门前在心里骂道。
*
钱文东开工的那天,进场了七八台挖掘机,旧厂围墙一推就倒,喜气洋洋冲破天。
来看热闹的当地村民被工人不客气地劝离,说你在这站着,要是砸到你,后果自负。
说话的语气,那个横啊。
几个人推推搡搡,打破了钱文东的脑袋,也有另一个村民受伤,最后还来了警察。
钱旺新发家致富的那点本事,他是一点没学会,态度很傲慢。村民说他看不起农村人,干什么玩意儿,你祖上往上数三代不也是农民么,你吃的大米,身上穿的衣服,哪个不是农民辛苦出来的。
因为他们工地开工,还占用了人家村里自己出钱修的路,气不给人家出掉,谁都别想好过。
那天储臣去外地看摩托车比赛去了,本想着跟钱文东交代了,他要是有脑子就能听进去。
但是储臣高估了钱文东。
回来听说这事,他一脑门子火,又不能不管。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又当着钱文东的面骂他是不长脑子的傻叉,去丢人现眼干什么。
钱文东揪着头发,“行了,你别抓着我不放了,解决问题最重要。”
储臣到窗边点了根烟,说:“那你去解决。”
钱文东就走到他身边,补充说这次得罪的不是一个普通村民,那个村有三分之二的人姓曹,有个叫曹泰的,是做工程的,他的工人打伤的人就是曹泰的伯伯。
储臣眯着眼睛冷笑,“你怕什么呢?”
钱文东说:“这好像不是钱的事儿,人家也想要拿块地的,结果被我们抢了,本来心里就有气,现在要找回场子。”
如果这件事得不到妥善解决,人家有的是办法让他们进行不下去。
储臣说:“那也简单,下跪道歉不就得了,实在不行抱大腿哭吧。”
前文东是真想哭,“哥,你现在骂我有什么用啊。”
*
储臣把设宴的地方定在人家村子里的饭店,地方不大,更与繁华沾不上边,车子七拐八拐,都快进山了。
钱文东看了眼后备箱里的东西,又看看储臣,再看看眼前这路……心里发毛,“储哥,我说去市里的饭店比较好吧,想吃什么山珍海味没有,环境还好。”
储臣叫他别废话,吵得脑袋疼。
钱文东在心里暗骂,又说:“地盘是人家的,到时候看咱们不爽不愿意和解,岂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就给揍了。”
储臣说:“那回去?”
“别别别。”
他今天开的是一辆纪念版的大切,不算贵,耐操还接地气。最后拐进去一个小院落,门上还贴着过年的大红对联,旁边是一个掉色的招牌:曹家饭莊。
储臣下车前笑着问钱文东:“和你的那饭莊比起来如何?”
钱文东已经冻着脸不说话了,他在来的路上思考很久,在想一个词儿,现在终于想到了:鸿门宴。
曹泰站在台阶上抽烟,穿着黑T恤长裤,腰间一条闪瞎眼的“H”标志腰带,皮肤黝黑,下半张脸的横肉很多,几乎与脖子连在一起。
见车上人下来,不由笑起来,还真是敢来啊。
钱文东介绍:“这是曹总。这是我哥,姓储。”
“曹总你好。”储臣伸手,“叫我储臣就行。”
“储总你好。”
曹泰还算给面子,看着储臣是个人物,又调侃着问钱文东,“看来储总是你们那管事的?”
钱文东讪讪地笑了笑。
“天挺热的,咱们别在这站着了。 ”储臣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曹泰先进屋。他把姿态放低,虽然这是别人的地盘,他也不怯,对站在柜台里算账的中年女人道:“老板娘,有菜单么?”
对方说没有,叫他去另一个屋子看生鲜直接点,都是配好的。
他先问了曹泰有无忌口,又“笨拙”地把豪华海鲜点了一堆,诚意满满,站一块但凡能聊,距离也就拉近了。
曹泰咧着嘴笑,他一向作为乙方给人当孙子的,如今也享受一下人上人的感觉,还挺爽。
储臣本来就是从泥地里爬起来的,自然不会硬端着,奉承的客套话张口就来。等菜的时候,他说:“咱们这个地方真不错,好山好水,适合生活,养出来的人也好。”
曹泰又点了根烟,吞云吐雾,“那是自然,我在这生活了四十多年。不过有句话你说错了,是我们这儿,你们来做客的。”
储臣也不反驳,另起话题问曹泰发的什么财,喜欢抽什么烟?
“就是个包工头,不如储总生意大。”
储臣说既然曹总喜欢抽烟,他车里有两条云南带回来的烟,回头送给曹总尝尝。
菜一道一道上来,上菜的都是阿婆,手指头都快戳进汤里了,真是不讲究。
别看环境和服务不怎么样,但菜品是好的,足够新鲜,厨师的功夫也到家,储臣不吝夸赞,敬了几杯酒,哐哐喝,面不改色的。
酒桌上的规矩曹泰懂得,也喝了一杯应承下他的好话。
后来店里点的一瓶茅台喝完了,他又叫钱文东从后备箱里搬来一箱,曹泰在心里都直呼牛逼。
酒和烟没打开,是送人的。
曹泰看这人是个会办事的,酒过三巡,跟储臣坐近了,勾肩搭背主动说起那点事儿。他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但钱文东事儿办得不地道,看把他叔叔给打的。
钱文东立马道歉。
曹泰涨着大红脸说:“我跟储总不打不相识,现在是朋友,事情我就不计较了。”
储臣说:“曹总是个爽快人,今后咱们兄弟相互提携,一起发财。”
“那可说好了啊。”曹泰挤着脸上的横肉笑道:“储老弟你可别忘了老哥。”
“那绝对不能够。”
一顿酒喝到半夜,桌上的好菜都没动多少,几人终于在服务员连声的哈欠里离场,曹泰拉着储臣叫他去自己家里睡,农村可不像城里,就是地方大。
储臣摆手,“不行,跟老婆报备过了,必须得回家。”
曹泰又热情地说:“那我送你。”
旁人赶紧把他拉开,真是醉得不轻。
储臣这边也喝多了,以往他也偶尔偷奸耍滑,喝点就往厕所跑,吐出来又跟没事儿人是的,但今天这个曹泰不是个好应付的,他可是结结实实全喝到肚子里去了。
好在能全须全尾地回去,没叫人给堵山里揍了。
老陈早已等候多时,过来把人扶上车。下山有段路不好,停下来在路边吐了半天再回去,折腾到城里都到后半夜了。
老陈犯了难,喝醉酒的人可不好照顾,又不能乱放,就问他:“去小晴那里?”
储臣睁开眼想了会,上次梁晴说什么来着?
她说要是再看见他喝醉,就拿把刀把人给骟了,这回给她看见要怎么搞?他妈的变太监么?
他酒品不好,老断片,两人为此闹了不少矛盾,于是储臣又在心里骂了好半天钱文东那蠢货,一个两个猪脑子净给他找事。
心里还有点委屈,他妈的有家不能回。
跟老陈说,去自己那,不去梁晴家。
第43章
梁晴一早发现有件衣服找不到了。
是一条裙子, 虽然不贵,但是她很喜欢,版型好, 能修饰身材, 又不过分夸张。
家里又不会有外人来,房子小, 她平时连钟点工都不请, 只能是晾衣服的时候从阳台掉下去的,她还专门跑去阳台看,什么也没看着。
真是可惜了。
梁晴很自然地把这种疏忽怪罪到储臣的头上,因为她每次晾晒衣服都会抻得整整齐齐,尽量不留下褶皱。
偶尔使唤一下某人,他便极其敷衍地随便抖一抖就挂上去了,收下来像是干菜叶。要不是他没夹好,衣服怎么会丢?
早上急着出门, 她没计较, 可心里难免有些怪罪,臭男人净会给她添麻烦。想到储臣, 她把车停下来,顺便给他发条消息表示关心,只有三个字极其敷衍:在干吗?
今天是周一,她要陪老太太去体检, 一个月前就说好的。
“你没吃早饭吧?”梁晴问。
“打算吃来着。”奶奶捂着肚子说,“一早上不吃饭头晕。”
“体检中心那里有早餐,弄完可以去吃。”梁晴下车帮奶奶拉开车门, 扶着车门顶,护她进去。
车子要从巷子里拐出去, 否则人要走好长一段路,太阳又那么晒。
奶奶看梁晴小心翼翼地开车,为防止她埋怨自己为什么不肯搬走,于是决定先发制人,率先埋怨起梁晴起来:“你说你折腾我干什么?身体好好的,哪里需要体检?”
“很多病都是检查出来的,等你感觉到,就治不好了。”
奶奶张嘴就是道理:“呵呵,小病不用治,大病治不好。”
梁晴也看她一眼,把车开到主路上,她松了一口气,“行啊,体检卡我买了1688元,马上过期,你不去我就丢了。”
奶奶翻了一眼,不说话,到了医院门口才想起来,这个体检卡她不是可以自己去么,梁晴已经拉着她进电梯。
体检全套大概要两个小时,老太太面对医院现代化的程序,扫码什么的脑子已经不太灵活,也很无助,全靠梁晴跑腿。
她揉了揉浑浊的眼睛,心想这些高科技设施完全没有考虑老年人,他们没有那个脑子去接收新事物了。
当然,老年人是被社会快速发展抛弃的,最好早早了解自己的生命才好。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没有资格享受现在的安逸。
最后一个检查做完,隔天就能拿到结果,梁晴陪奶奶去吃了早餐,慢悠悠地乘着扶梯下楼。医院的人可真多,这还是周一呢。
第三层是妇产科,她看见一对夫妻坐在椅子上等待着,男人戴着耳机低头玩手机,孕妇拿着单子来回踱步,好像在焦虑什么,她抬脚踢了下丈夫,“让你找个人都找不明白,要你有什么用?”
丈夫摘下耳机,一副快死了的样子:“我又不懂,专门请假陪你来产检,还怪我,那下次我不来了……”
“我怎么会嫁给你这样的废物?”女人埋怨道。
梁晴随便瞥一眼,就听到了他们的吵架声,因为太大了。
她心里也忽然有了点想法,或者说是想明白了。有经验的职场人常常说,不要在领导面前展现自己与工作无关的技能,否则就会被抓去当劳动力。
因此,梁晴也从来没有告诉同事,自己会拍照,会剪辑视频,会运营一个账号,否则她会接到莫名其妙的附加工作。
其实很多男的早就学会了这套,他们装成废物的样子,就是为了逃避责任。晾个衣服有多难?产检手续能有多难?
其实就是不想做。
梁晴在心中又对储臣鄙夷三分,真是老奸巨猾的男人。
奶奶也正在为自己的衰老而伤感,看到人家怀孕,不免多问了句:“你和小臣子什么时候要孩子?”
梁晴感觉奇怪,这不像奶奶会关心的,就笑着反问:“要了你给我带吗?”
老太太嗤之以鼻,“你的算盘打得可真响啊,我年轻的时候养儿子还没享福就没了,再养你,你又带来小臣和小旭,他娘的,我是掉进孩子窝了么?就不能享受享受?”
梁晴笑:“看吧,你自己都不想照顾小孩,还催我?”
奶奶沉默下来,人还是管好自己,不要伸手触碰别人的事。可是过会儿,话题还是在梁晴的身上,“上次你说工作变动,怎么了呢?”
因为政策下达,教培行业的K9业务全都砍了。
奶奶说:“你怎么想的?”
梁晴懒洋洋地看天,也不急,“本来我从北京回来就不想干了的,现在裁员,拿到N+1的赔偿也不错啊。”
去年她要是辞职,还拿不到了呢。
奶奶不懂N+1是什么,但是听到梁晴说的金额很惊讶,没想到能拿到这么多,又想到别的问题:“你这不是买房了吗?”房贷也是压力。
梁晴最好的朋友是金晓雯,对方正在怀孕,不适合吐露心事,她就告诉了奶奶一点,“我又不是傻子,还能把自己掏空了,肯定留了还款储备,还能一直没进账啊。”
奶奶不由欣慰起来,也很骄傲,到底是自己养出来的孩子,情绪稳定,做事也靠谱。但这一分一毫稳定的个性,也是她花了耐心教的,
不过她差点忘了梁晴已经结婚了,并不需要担心。
“你后面想干什么?”
“想休息。”
*
现阶段的梁晴的确不太想工作,工作了这么多年,不停歇的。人活着的目的是享受生活,但是打工是为了让老板能够更好的享受生活,她就不高兴了。
把奶奶送回家,她顺着那条路开了一会儿,老城区的街道很多年没来,还是很漂亮的,掩映在梧桐树后面,有几家别致的店铺。
梁晴本想找地方停车,下去看看衣服,路边有白线画的停车位,她将车速放缓,前面有家旗袍店。
但是她更先看见了店门口停着一辆眼熟的奔驰。奔驰车当然有很多,可是她有眼熟的牌照,霸气又迷信的“888”
她思考不出来储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店门打开,他和一个女人走出来,然后上车离去。
梁晴仔细想了想,和储臣从旗袍店出来的女人很眼熟,是某天在饭店门口和他拥抱抚摸的人。
她弃了逛街的想法,下一个红绿灯前几乎和黑色的奔驰并排。对方在等待直行,然后她踩了油门,右转开出去,后视镜里模糊能看到,储臣盯着她的车屁股愣了下。
*
储臣让叮嘱老陈把自己送回家,就让他回去了。
进门空荡荡的,这个家没有梁晴的影子,也根本没有女人存在、生活的痕迹。
很热,空气里甚至有植物干枯腐烂的味道,该死,他也很久没有回来了,就跟着她在那个小公寓里猫着。
一个脚都挪不开的地方,呵呵。
他当然想让他的老婆来伺候他,可那是不可能的,他自己踉跄走到饮水机那,接了杯水灌下去,喉咙都要冒烟了。
然后躺在沙发上睡下了。
又一大早被电话声吵醒,钱文东关心他身体如何。
储臣没有醒过来,只是身体某处要疼炸了,一脑门的汗,叫钱文东赶紧来他家里。钱文东急匆匆赶来,送他去医院挂了水,再晚一点人就真的噶了。
钱文东差人去门口买了水果,坐在储臣的病床前削苹果,全进自己嘴里。
“嫂子怎么没在家?”他问道,还以为两人是住在现在的房子里。
储臣刷白的脸色终于恢复点,嘴唇还是干,不耐烦问他:“你来干什么?”
“好家伙,我不来你就死了。”钱文东说,想想又觉得理亏没有说下去,他把胃喝出问题也是因为自己带不动。
钱文东因为这事儿被他爸骂了一顿。
钱旺新把这个项目交给他办,公司里本来就很多人不服,想看他笑话,结果钱文东还真是个不争气的,他能不生气么。
好在这件事被储臣一顿酒给摆平了,他也终于长了记性,今天早上就安排底下的人拿上东西,登曹泰伯伯的家门,赔礼道歉去了。
也叫村里的人看看,他们集团的诚意满满,姿态也低,并不是来跟他们作对的,而是来带领他们致富的。
储臣点了下头,“还行。”
钱文东给他倒了点水,插上吸管递到嘴边,说道:“我他妈也真是没想到,能栽在这里,明明前面那么多程序下来,一路畅通无阻。”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
钱文东回忆起昨天曹泰的嚣张神情来,连储臣都得敬他三分,其实挺不是滋味的,不过是个小老板而已,“他妈的牛逼死他了。”
法治社会,政府都大力支持他们,难道曹泰还能把他们堵在山里弄死么?
储臣眼神威吓,“你是去挣钱的还是拼命的?”
钱文东啧啧两声。
储臣等钱文东自己的气消了,理智一点了,才说:“你自己心里要清楚,阎王好送,小鬼难缠。本身处于高位的本就自视甚高,反而好说话办事,底下的人有的是阴狠办法拖着你,谁也别把谁轻视了。后面动工也不掉以轻心,工地最怕出人命,否则一切停摆。”
钱文东意识到严重性,频频点头,“我算是见识到了。”
储臣的胃还疼,早些年仗着年轻不爱惜自己,现在身体各个器官报复他了。他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说挂完这瓶水自己还有事得走。
钱文东吃惊:“我的哥,你不要命了?” 又说:“我打电话叫嫂子来陪你呗,她长得漂亮,你看着也开心,说不定能好得快点。”
“你想死么?”
钱文东嘿嘿笑起来,琢磨一下又说:“储哥,你不会昨晚喝醉到现在,都没让嫂子知道吧?”
储臣不回答这个问题,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一眼,一堆消息没有处理。
“怎么着,”钱文东看着他说,“你真就怕嫂子怕成这样?”
储臣本来心情不算差,心里顿时搓火,拿了包抽纸往他身上砸,“你他妈的没屁放,就给我滚。”
钱文东看他真是发火了,赶紧滚去做事了。
储臣看见微信里,梁晴给他发的消息,问他在做什么。他姑且当做这个是关心。
他并不觉得怕老婆这件事很丢脸,只是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怕的不是梁晴生气,而是她对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信任,直接归零。
随便扯了个谎回复梁晴,说自己在车场,反正她不会到那里去。
快到中午,水挂完了,他扯掉手背上的针管,径直走出医院。
回家洗澡,换了身衣服,也正准备下午去车场,刚到停车场就接到了苏澜的消息,说他上次定的旗袍设计好了,但细节需要他确认。
还有旗袍这种服饰量身定制,需要复核一遍尺寸,结果他连人都没带来。
储臣不想现在告诉梁晴,就在电话里说他待会过去一趟,他改了主意,直接去了苏澜那里。
店里接单的都是有二三十年经验的老师傅,年轻小姑娘是学徒,为保证服务质量,每日接待的客户有限,多是女士,忽然进来一个大高个长得又那么严肃的男人,有点违和。
学徒小姑娘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
苏澜给他泡了茶,迎上来说:“我以为你会把你太太带来,怎么还一个人,真不是骗我的?”
储臣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子,里面是梁晴的衣服,也是一件新中式风格的裙子。他见她穿过,尺寸几乎到了量身定制的程度,复核这个也可以。
苏澜接过来,他妈的竟然还真是。
本来她都差点儿以为这个男人找她做衣服,是在找理由吊着她了。
储臣没跟苏澜多聊,老师傅给他介绍起边饰,领子,盘扣,储臣看着满屋子的样式眼花缭乱,他其实也不太懂,但是很清楚地表达了自己想要什么样子的。
他的脑海里也很有画面感地回忆起,他们领证的第二天,他去和盛广场接她下班,看见她穿的那条白色的中式连衣裙。
他觉得很美,一下子就印到心里了。
但是后来梁晴把那条裙子扔了,他不知道为什么。
老师傅给他讲面料,储臣没耐心听,直接说自己想要真丝的,尤其桑蚕丝的最好。旁人听了一愣,问为什么。
他说桑蚕丝的穿起来舒服,不伤皮肤。他也只知道这个面料,听梁晴说的。
捧着面料板的小姑娘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低下头。储臣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对方瞬间红了脸感到抱歉。
但是他一个男的傻愣愣地说真丝穿起来舒服,是真的搞笑。
旗袍师傅说也不是一定要选真丝,要按照旗袍的款式来,比如他想要做的款式,香云纱就很不错,透气亲肤,年轻活力,打理起来也简单。
储臣明白专业人的意见重要,他的审美没有那么好,也许梁晴不会喜欢。
于是点了点头。
一通细节确定下来,两三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有事得走。
苏澜也要出门,问储臣可否带她一程,毕竟求人办事,储臣没有拒绝。
*
梁晴回家洗了几件衣服,深色的和浅色的得分开,不然会串色,储臣的衬衫和自己的裙子可以放在一个滚筒里,但长裤必须挑出来,他近期跑工地还沾了泥。
她在后阳台整理脏衣篓,这几天忙,都没来得及收拾,现在看着乱糟糟的心里就烦得很。
莫名地,她想起下午看见储臣和那个女人从服装店里出来。
不是说在车场么?
梁晴梗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这个臭男人上回还给人摸了,这回不会都混到床上去了吧?
站起来时,梁晴一阵头晕目眩,但也被可怕的想法吓到了。不至于。
今天是月经的第一天,止痛药四个小时有效,现在显然已经过了。梁晴把衣服丢进洗衣机之后就没再管了,回到房间又吃了半片药,然后躺到床上,静静等待药效发挥。
过了一时半刻,她听见开门声,妞妞在客厅走动并且发出撒娇的声音,然后被人安抚,回到自己的小床上。
接着是储臣推开卧室的门,走到床边,看见被子里裹着的人。他当然不知道梁晴在装睡,只见她平静地闭着眼睛。
储臣坐在床沿,捏着她的下巴,亲亲嘴。
他的嘴唇好干,像是咬了她一口。
梁晴心想,你怕不是刚亲过别人又来亲我的吧,要不要脸?脏不脏?
于是她忍不住转了个身,装作睡迷糊了,说:“好脏啊,去洗澡。”
储臣笑了一声,并未反驳,一边解皮带和裤子,丢在地板上,去洗澡。待他擦着头发出来,看梁晴还静静躺在床上睡,就开了床头的小灯,“你小心真睡着了。”
他知道她再装睡。
梁晴被迫睁开眼,看见他又坐在床沿,但这次带着一身清新的浴液香气,玫瑰花的,脸颊有些水汽。
“你觉得我装睡?”尽管她并不承认。
他笑笑,伸手把她从被子里铲出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我进门时,妞妞神采奕奕,洗衣机还在工作了,你说呢?”
梁晴咬了下嘴唇,也不扭捏,解释道:“我生理期不太舒服,就想躺一下。”
储臣的手伸向她睡裙下的小肚子,被她在半路拦截,“我可以做点什么?”他看她的脸色的确不太好。
今天下午在梧桐路看见她的车,他有点惊讶,不知道梁晴有没有看见自己。
梁晴说:“也对,平时都是我做饭照顾你,现在轮到你照顾我。”
储臣不是居家型男人,能做的有限,于是把她抱起来走去客厅,边走边说:“你来指导,我做可以么?”
梁晴小腹坠痛,下意识想暖一暖,被他放在沙发上,说:“你帮我煮个五红汤。”
储臣瞬间皱眉,“五红汤是什么?”煲汤是繁琐又复杂的,他不怕麻烦,但是不想被她嫌弃自己笨。
梁晴说:“枸杞花生红豆红枣,还有红糖,丢进砂锅里煮一煮,就行了。”
储臣听完不自觉挑眉:“这么简单?”
梁晴笑起来,“复杂的你又不会,我为难你干什么?”
储臣:“……”
反正难不难,她总归是嫌弃他不行就是了。
按照“皇太后”的指示,很轻易地在橱柜里找到东西。她收纳很有一套,各个颜色的豆子都放在透明的透明的罐子里,整齐又漂亮。
大火烧开以后,转小火慢炖一个小时。储臣洗了手出来,问:“喝这个汤可以治疗痛经么?”
梁晴说:“止痛药的药效比较快。”
储臣一直都知道梁晴有痛经的毛病,但是又不知道怎么搞,想了一下,说:“我在车场,听人家说怀过孕的人就不会痛了?”
“假的。”梁晴说:“如果为了止住痛经,去生一个小孩也太可笑了吧。”
储臣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瞬间又觉得自己的胃有点疼了,早上还挂过水的,但是他不想把这事儿跟梁晴说,一个男人矫情。
顺手打开了她书桌上的零食罐子,拿了几颗咸蛋黄酥吃起来,胃里有东西就像有了安抚,不会太难受。
梁晴的腿搭在妞妞的背上,它今天很乖,好像知道妈妈不舒服。屋子里已经有了些花生和红豆的香气,她看储臣的脸色有点泛白,嘴唇也干,“你贫血?”
“啊?”他震惊了一下,“怎么说?”
“累着了?”梁晴手指伸进妞妞的毛发里,慢慢摸着它,“待会喝点汤,补补气血。”
她这是在关心他,还观察得那么仔细。
储臣放下手里的零食,用湿纸巾擦干净手,坐到了梁晴的身边,顺便用脚把妞妞的身体推搡远一点——让它滚边儿去。
大掌放在梁晴的小腹上,揉了揉,“还疼么?”
梁晴问:“你今天去车场干什么?”
储臣眉心一跳,他在某个环节撒了谎,在圆这个谎的时候心里却是在漏风的,“我今天下午在梧桐路办事,和一个熟人,女的。”
梁晴哦了一声,没有问他办的什么事,但是给出一点信息:“哦,我见过她,之前你跟她吃过饭?”
这一点信息的量很足,说明她不仅当时就记住了对方的脸,并且今天下午也看见了他们。
但是他回来的时候,她并没有问。
储臣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她为什么不问?
是对谎言的大度,还是无所谓。
他心里升腾起一阵恼火,宽大的手掌从她的小腹绕到后腰,把她连根拔起,勾到自己的身上,不管不顾亲她的嘴。
梁晴只感觉腿边一阵凉意,大惊失色,被亲得说不出话来,大力捶打他的肩膀,“你是疯了吗?我生理期!”
第44章
梁晴很害怕储臣突然扑上来。
杀伤力比黑妞大多了, 不止是体格上的悬殊,他的力气也大,随便一扭, 她就受不了。
所以有的时候他自己也会刻意小心, 让她在上面。
此时梁晴坐在储臣的腿上,膝盖抵着他的掌心, 目露凶光地看着他, 储臣也丝毫不怯,这张略显孱弱的俊脸今天也威严不减。
“你想干什么?”梁晴问他。
储臣粗鲁地把她的脑袋摁在自己胸前,让她听自己的心跳声,去不叫她看见表情,霸气地说:“我想干什么?我他妈抱自己的老婆,还得打报告?”
梁晴的耳朵贴近他,听见咚咚乱跳的心脏,一阵羞恼, 又心说他今天也只是看上去弱, 这不还是孔武有力吗?
他想干什么,家暴她么?
梁晴安静了一会才挣扎着推开他, 也当仁不让道:“你不要仗着自己力气大,就粗暴地对我。”
“我粗暴?”他挑眉不服。
梁晴说:“我可以告你家暴的。”
储臣差点想摔东西,这个女人的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感知力有问题?他不过是看她痛经可怜巴巴,抱抱她安抚而已。
他不标榜自己是个好丈夫, 可是哪个男的像他这么卑微,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不知道怎么对她好,可也在尽力维持这段关系。
“你报警吧, 让警察来抓我。”他又耍无赖,“反正你得给送牢饭,我还乐得吃白食。”
梁晴跪坐起来,手指轻轻抽打了下他的嘴巴,叫他不要话说八道。
储臣正了正神色,哂笑起来,“小样,你心思还挺多,下午故意开我前头亮相呢?”
梁晴表情淡淡:“路是你的么?我不可以开到你前面么?”
“可以啊,谁说不可以了?”那张严肃的脸由多云转晴,说:“都让你在我上边了,前面有什么不可以的。”
梁晴想从他身上下去。
储臣也正要解释他和苏澜其实没有私交,她和钱文东的关系更熟一点,至于是什么关系他就懒得回答了。
但这会梁晴没问,他多解释显得此地无银。
厨房里有水扑出来的声音,五红汤煮好了,甜甜的香味和热气一块往外冒,储臣站起来,把她一块抱了起来去厨房,说让她再亲自指导指导。
梁晴喝完汤,交代他把衣服晾了之后便回房间睡下了。
日有所思,也有所梦。
那天他的店铺被那条街上的地头舟哥砸了以后,梁晴到晚上才联系上储臣。
他一身的酒味赶来,衣服不知道在哪弄的肩头湿了一大片,仔细看水是从脑袋上流下来的,额角的那片头发黏在一起,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
他在电话里听见她张嘴骂了人,心想这小丫头片子是爆发了,火急火燎地开车过来。
储臣上来就搂住她的腰,把人拽到自己怀里,往常那般亲她哄了哄,“在电话里骂我真挺起劲儿,今天改走小辣椒路线了?”
可是梁晴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娇羞软弱,她推开他的脸,“你今天去哪里了。店里是什么回事?”
“来个傻逼喝酒闹事。”他极尽敷衍地说:“你不用管,好好上你的学得了。”
“你的头怎么回事?要是客人喝酒闹事,你报警不就行了?”她伸手想触摸一下他的额头,没碰到,手就缩了回来。
储臣说:“你当过家家找评理的呢?”又半开玩笑地说:“你要是关心我,不如给我处理一下头上的口子。”
梁晴心里像是一片燃烧之后的荒芜,她没有带他回家,去了药店,买药水和纱布在路边帮他处理。
双氧水粗鲁地直接往脑袋上泼,储臣心里直骂娘,好家伙心真是狠。
梁晴冷声说:“别动,不然你自己弄。”
“我看你是想搞死我吧?”他懒懒地点了根烟,貌似享受,指着店里说:“想让我死别那么委婉,去买把剪刀,脑门子一戳就行。”
梁晴没有搭理他的这句话,给他伤口都包好了,然后把剩下的材料全都丢进垃圾桶里,“储臣,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我的担心,其实你并不需要。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
储臣咂了咂舌,黑幽幽的眼睛盯着她,很吓人。
梁晴继续说:“分手吧。”
再柔软的人也是有骨气的,不能总是被欺负到没边儿,她出来的时候还穿着睡裙和拖鞋,走在街上,太落魄了。
后面两人有一个月没联系。
储臣那天晚上在她说完分手后没有反应,也没有再打电话找她。
梁晴那段时间过得不算好,春天换季,她得了一场重感冒,咳嗽了很久,肺都要炸了。奶奶天天给她泡胖大海喝,又给她熬中药,可也总是没见效,每天晚上咳咳咳。
她没什么精神头,奶奶问她跟小臣子怎么了,生这么久的病也不见那混账过来,梁晴说他们分手了。
奶奶叹了口气,“那你应该走出去,多找朋友玩玩,转移注意力就不想这一个人了。”
分手一个多月,梁晴瘦了五斤,本就没有多少肉的脸更憔悴了。
某天大学室友约她出来,还有对方的男朋友,以及同学。有男有女,浩浩荡荡一群人,吃过了火锅,就找个KTV唱歌。
朋友定的市里很有名的一家,梁晴到了门口才发现是储臣的店,她想扭头就走,却被同学拉住说:“这才几点你就要回去,要不要这么乖?”
梁晴腼腆地抿嘴唇,一脸抗拒。
室友笑她:“都要毕业啦梁晴,不要做乖乖女,否则来追你的男孩都不知如何是好。”说着还挑挑下巴,冲着其中一个男生。
梁晴勉为其难地跟了进去,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整个人蔫蔫的,也不唱歌,就坐在角落里发呆。
这家KTV环境很高级,服务好,自然消费也不低,什么好酒好吃的都有。大家唱到很晚,都有点饿了,准备再点点东西来吃。
梁晴什么也不想吃,捧着一杯玫瑰花茶喝,还是免费赠送的。
他们东西还没点好,门就打开了,服务员端进来高端日料,是一条龙船,品种丰富的刺身,寿司,还有漂亮的水果拼盘和小蛋糕。
同学问服务员送错包厢了吧,他们还没点呢,服务员看了眼单子,说:“没错,就是给你们的。”
梁晴皱了皱眉,疑窦丛生。
那个服务员说:“是我们老板叮嘱送来的,请你们。”
同学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把目光同时指向一个家里挺有钱的赵姓同学,开玩笑说今晚是不是一律赵公子买单,给我们搞了这么大的惊喜?
那个男生一脸蒙。
服务生把一桌子摆满了离开,看见低头玩手机的梁晴,还高调地给她怀里塞了一个大玩偶陪着她,说:“吃好玩好啊,老板娘,有事招呼我们。”
梁晴的脸霎时就红了,这肯定是储臣搞得鬼,叫她在同学面前出洋相。
朋友连忙问她怎么回事,服务生为什么喊她老板娘。
梁晴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
朋友佯装生气:“梁晴,没想到你有秘密,竟然瞒着我们交男朋友。”
谁能想到一个看上去很乖的女生,和开娱乐场所的老板有关系呢?梁晴不想玩了,这天又来月经,身体的免疫力差很不舒服。
她悄悄拿着包离开,走前她去上了个厕所,换卫生巾,低着头,跟做贼似的。不想被人碰见喊老板娘更不想碰见储臣。
但是刚走出厕所的门,就被人摁住了肩膀。眼前这人看着她,就像猛兽看见食物,虎视眈眈。
梁晴抗拒地说:“你松开我。”
储臣吊儿郎当地笑:“不是说分手么,怎么还来我的地盘。”
梁晴说:“我是来消费的,不行吗?”
然后他笑得更肆无忌惮,“梁晴你他妈牛逼啊,你来花钱的就是高贵,我在这挣钱就是下贱哈?”
梁晴也生气,他在偷换概念。
于是挣开说:“反正已经分手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跟我没关系,松开我。不然我叫保安说你骚扰了。”
“行,我不欺负你。”他果然很快松开了。
梁晴没走出多远他又追上来,手碰到她的腰:“你生理期到了,肚子疼吗?”
梁晴本来就烦,“这跟你没关系。”
储臣这次不放开她了,转去牵她的手,说:“肚子疼别忍,吃点止痛药。”
“我会吃!”梁晴忍不住吼出来,也甩开他的手。
储臣不生气,就牢牢攥着她,“这会去药店都关门了,你不是吃布洛芬没用只吃散利痛么?我车里给你备着了,跟我去拿。”
梁晴半推半就被他拉去车上,吃了药,又喝了点水。
储臣把车门锁上,说让她休息一会再送她回家。
他今天清清爽爽,脑袋上的伤疤早就好了,又是迷倒一片的样子,干净的白色T恤和水洗蓝牛仔裤,大腿肌肉流畅又修长。
梁晴不想看他在这故意卖弄的样子,骚给谁看?
车里很干净,有淡淡的香味。
“你瘦了好多。”他说。
梁晴坚持不接话,他突然伸手摸摸她的脸,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吻过来。
他吻得没有任何缝隙,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吻得又那么有技巧,让她很快动情想哭,眼泪哗啦啦往下流,被他全数吮掉。
“这一个月怎么就这么长?”他喃喃道,表达自己也很难受,把她抱进自己怀里。
两个人就这么挤在小小的驾驶座,脸贴着脸,明明肌肉贲张,身体每一寸都充斥着掌控欲,却可怜巴巴地说:“我难受死了,都不想活了。”
*
梁晴睡着前把空调开到二十二度,防止半夜一身汗。
可是到凌晨又觉得特别冷,在梦里醒不过来,简直要恨死了那个人,为什么不肯为她改变,又总来蛊惑她。
她对那个□□打脚踢,也痛恨自己为什么割舍不下。到底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舍不得亲情。
她缩在被子里发抖,呜呜咽咽,身后有暖源靠过来。空调发出“滴滴”的声音,果然风没有那么冷了。
一只大手掌贴着她的小腹上,轻轻揉按起来,暖融融的,又问她:“要不要喝水?”
梁晴点头,很快吸管就递到嘴边。
全程连灯都没有开,她不知道这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做梦。
后半夜没有那么难受了,梁晴一觉睡到早上七点多。
床上已经没有别人,她去洗了澡,不然总觉得下面闷闷的,很难受。
走出卧室门没想到储臣竟然没走,他这几天不是很忙么?
“你在这做什么?”梁晴看见他从书房里走出来,下意识问道。
“我是住宿费到期了么?”储臣看她一眼,真他妈无语。
梁晴穿着瑜伽服站在阳台舒展筋骨,紧致的瑜伽裤和背心把身体凹凸有致地包裹着,人是瘦的,但该胖的地方可完全没有缺斤短两,前凸后翘,那儿挺丰满。
他走过去,不由问道:“你不是特殊时期么,可以穿紧身的衣服?”
刚下过的雨的空气很好,凉快,清新,树叶上还落着剔透的雨珠,“我今天不难受了,可以做点简单的运动。”
储臣不懂她的逻辑,只能“哦”一声。
他手里拿着墨绿色的布,梁晴一秒认出那是自己丢失的裙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在哪找到的?”
“你不提,我还想问你,这裙子还要不要了?”他面不改色地说:“刚在书房找东西,看见你的衣服被丢在我的柜子里。”
梁晴完全没印象了,明明是挂在自己衣橱里的啊,她拿过来,说:“可能是我收拾的时候不小心弄混了,哎,前阵子太忙,脑子不好使了。”
男人结实的身躯靠在栏杆上,懒懒地说:“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小心找不到。”
梁晴心中嗔怪,竟然教训她,但到底理亏,就没说什么。
储臣在她的视线盲区忍不住勾了下嘴角,又问她:“工作怎么样了?”
他这边只知道他们公司场地快到期了,应该也坚持不了多久。
梁晴说:“把之前的课程讲完,就结束了。”
储臣的手在裤兜里摩挲了会,说:“要不要安排休息一阵子,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去哪?”
“随便,你想去哪?”
“再说吧,现在全国各地都高温,不想动。”
“你可以在家多休息一段时间,不上班也行。”他想说咱们家不缺你赚的那仨瓜俩枣,可话到嘴边没说,“人活着也不止为了赚钱,你可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比如拍拍视频,做做菜什么的。”
她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出言调侃道:“人活着不是为了赚钱,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很奇怪,你的人生信条不就是挣钱么?”
“你太不关注我了。”他也笑,“我的人生信条早改了。”
“改成什么了?”
储臣凑近她耳边,说了几个字,梁晴听完面红耳赤,又狠狠踩了他一脚,“下流,无耻!”
她进了屋子,身后传来男人爽朗的笑声。
梁晴今天还是没什么事,吃了两个鸡蛋和水煮西蓝花就拉出了瑜伽垫,对着电视练了起来。储臣下午才出门,看她在地上摆出柔软的造型。
虽然知道她身体软,却不想如此的妖娆,还有这个姿势怎么有点像……他忍不住问:“瑜伽教练是女的还是男的?”
“有男的也有女的,怎么了?”梁晴擦擦脑门的汗。
“没什么。”其实也不重要,他看着她像一只伸懒腰的猫,问:“这个姿势叫什么?”
“大猫伸展。”
他想这可真生动形象,看时间已经不早,虽然看她运动赏心悦目,可人也是要吃饭的。
梁晴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下自然不想沾油烟,储臣卷起袖子去冰箱里看了看,又对照了下她挂在冰箱门上的IPAD,里面收录许多菜谱。
他们是夫妻,互相照顾是非常有必要的。
他问梁晴:“今天吃卤肉饭,可以吗?”
梁晴坐在地上笑起来,挑眉表示惊讶,“你好像对自己很自信啊,一上来就挑战高难度?”
储臣被她不屑又轻蔑的眼神刺激到了,男人的好胜心使然,他还真就要勇攀高峰,叫她明白自己老公的厉害。
于是哼笑一声,“你待会不要好吃哭。”
梁晴反唇相讥,“我等着哭呢,你快点惊艳我。”又说:“多放点鹌鹑蛋,我喜欢。”
反正有教程,能有多难?
储臣先把所有的材料都拿出来,再把视频打开,摆满了整个台面。他像是一个面对武功秘籍的孩童,但要从第一行字看起来。
先把五花肉和洋葱,切成小丁。放在热油里炒,炒出肉的油脂和洋葱的香味,直到肉质变焦黄盛出来备用,再把两个“丁”凑到一起炒,加入泡好的香菇丁,加水没过材料。
哦,还有个卤肉包要放进去,不需要自己掌握量的多少,真是省事儿。
梁晴练了一百分钟,身上出了很多汗,感觉舒服但也疲惫,又去洗了澡,包着头发去厨房检查。
锅里正在咕嘟咕嘟怒冒着热气,是肉的香味,似乎还不错。储臣把饭做上,又去洗了几颗李子,他对吃的要求极度干净,碰一下抹布都要洗一下手。
洗完李子,又去冲水,搓手指,梁晴不解地问:“你干嘛总洗手?”
“脏。”他头也不抬地说。
梁晴唱反调说:“你知道水管里有多少微生物么?水滴溅出来,在食物上残留。总洗也不好。”
储臣故意把手指上的水甩在她脸上,又捏她的脸蛋,“你说完了没有,不要打扰我做饭!”
“呵呵。”说了还不听,倔强的男人。
被人看着做饭,多少有些紧张,说不定还会被嘲笑,储臣这样骄傲的人,总觉得自己只要认真起来什么都能做好,但实则不是。比如他今天的确紧张了,卤肉出锅的时候才发现她说的鹌鹑蛋没有放,因为没有提前煮。
梁晴吃饭的时候发现了:“我就提了这一个要求。”
“我现在去给你煮,行了吧?”他作势要起身。
“不要,现在煮放进去不入味。
“知道了,下次不会忘记。”他歪着头,“你就承认好不好吃吧。”
“还行吧。”她抿嘴偷笑,含泪吃了两大碗。生理期她允许自己多吃点东西,末了却说:“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不给我吃鹌鹑蛋,小心我骟你的——”她伸手做了个手势,握鸡蛋那样。
“来来来,我还有一个小时,现在去床上。”
“……”
储臣做饭自然要梁晴洗碗,他换了衣服,出门前看了眼手机。给她的那张卡是作为家用,通知短信会发到他手机里,但是目前为止没有收到一条。
他站在门边,看着在洗碗的梁晴,漫不经心地说:“那张卡你买东西要刷起来,否则长时间不动,容易被盗。”
“哦。”
梁晴等人把门关上,也回房间换衣服,然后出门。
先去给奶奶送李子,都快下市了拿给她尝尝,很甜也很面,然后再开车离开,沿着昨天的那条路,她想到什么,在梧桐路停下了。
那家店叫“澜工坊”专门卖旗袍的,梁晴走了进去,店员上前来问她有没有预约。
梁晴愣了一下,说:“没有预约,你们不接待吗?”
小姑娘赶紧澄清,他们是做旗袍定制的,如果有预约可以请老师傅接待介绍,但现在她们都很忙。
“美女,你也可以看看我们的成衣,有看中的,我帮你查有无合适的尺寸。”
“谢谢。”
梁晴看店里很大,冷气凉飕飕的,并无特别。外间是卖成衣的,隔断背面是她们的工作间,的确有几个师傅在案前工作。
梁晴想起储臣的妈妈生前是开服装店的,但是她死后没多久储臣就把店给卖了。
他来这里做什么呢?
店员盯着她身上的墨绿色长裙,似乎见过,当然,成熟又妩媚很符合她的气质。梁晴察觉到对方的目光,问:“怎么了?”
“没什么啦,你身上的裙子很好看,我感觉有点眼熟。”
梁晴笑了笑,告诉对方这就是个普通的牌子,不是定制,有同款也很正常。
隔断里面有机器锁边的声音,梁晴对这种工艺也很好奇,便问:“可以参观吗?”
“当然可以。”店员说,他们的旗袍排单已经到两个月后了。
“那岂不是天凉下来了,还有人穿么?”
“不是作为日常服饰,有些人是作为礼服的。”比如结婚敬酒服,晚宴什么的。自然,定制的价格也很昂贵,因为工序繁多,技艺珍贵。
梁晴表示了解,临走前对方给了她一张名片,说有需要可以联系上面的电话。
上面写着负责人,苏澜。
第45章
梁晴坐在车里, 对着名片输入了号码,很快跳出来一个微信号。
头像是一个漂亮女人,她点开放大, 正是两次出现在储臣身边的人。
她就是苏澜。
诚然, 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保养得当, 也能看得出是在四十岁左右, 身上穿着一条改良款旗袍,更加职业一些。
梁晴现在有些迷茫,没想好要怎么做,因此也就没有立即加对方。她开车回到家里,太阳西斜,客厅沙发上有一点折射的温暖光线。
储臣这个时间不会出现在家里,安安静静的,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梁晴看着苏澜的照片忽然顿住了, 她长得有点像……
一个四十岁的, 美艳丰腴,感情丰富的服装店老板娘, 这不就是储臣妈妈的设定吗?
兄弟俩的妈妈余红艳死的那一年,正是四十岁。在梁晴的印象里,她的面容已经十分模糊,只有漂亮这一个概念。
从储臣和储旭的五官上, 也能看得出来基因的强大。
梁晴遇见储臣的那段时间,他很落魄,余红艳在厂里打工, 跟了个小有钱的科长,被人家老婆发现当街打, 东躲西藏,孩子也不管了。
有次梁晴去找储臣和储旭玩,在楼道里碰见要出门的余红艳。
女人穿着大红底的白波点裙子,宽松兜领,皮肤雪白,露出一段波涛汹涌的海岸线。是那个年代最时尚的了,她冲着梁晴笑,给了她一颗糖,还问她想不想化妆。
梁晴嘴笨,本想夸她漂亮却不知道怎么说。
余红艳从皮包里掏出口红,和她的裙子一样的颜色,弯腰在梁晴的小嘴巴上抹了一圈。梁晴还挺珍惜那点儿红颜色,闻着蛮香,碰都不敢碰,顶着大红唇见储臣,被他嫌弃地说:“好丑,擦掉。”
后来余红艳手里有了点钱,从纺织厂离开,开了间小小的服装店,生活逐渐好起来。
再后来,她却自杀了。
其中的许多细节梁晴并不知晓,因为那时她也只是个小孩。
梁晴关掉手机,靠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她当然没有自信储臣完全不会出轨,但是以他的个性,和一个女人走得近,必然有原因。
*
晚上,储臣发来消息说不回来,去外地办点事,最近雨水较多,叫她关好门窗。
没想到他这一趟去了好几天。
梁晴一个人在家,在这期间把工作的事了结,谈了个不错的赔偿,今后就是自由身了,原本他们给学生上课的教室已经被帷幕挡住,写着什么科技公司体验馆,敬请期待的字样。
现在的商家,效率真高,梁晴在心里吐槽某人,几天前还对她说不要把心思都放在赚钱上,结果自己是一天的钱都不肯亏,这么快就租出去了。
不过想想也该明白,关门一天就损失多少万,谁肯把钱丢地上?
过去的同事又打电话给梁晴,问要不要做独立老师,现在很多家长也在找私教,直接给她分账,就晚上和周末上几节课,比上班赚得多多了。
这是一个提了很多遍的问题,每个人都在找出路。
梁晴觉得没意思,不想赚这份钱。
她闲得无聊去商场转了转,给自己添置几件入秋的衣服,护肤品,又给储臣买了两条裤子,还有内裤袜子什么的。
他最近出入奇怪的地方,回来身上带泥,费衣服。
这天回家,她把给他买的新衣服丢进洗衣机,回到书房整理一下,发现一本很好的学习工具书,就顺便录了点课程。
她手里有一个账号,以前是以教培机构老师的名义发的各类内容,账号一直归她所有,包括她自己写的讲义,教案。
为知识付费,理所应当。
但对她来说没用了,干脆发出来,让有需要的人自行学习。
大概五点多的时候,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是有人回来了。
一般梁晴在书房录网课的时候他不会进来打扰。所以见门关着,他没进来,自行去浴室洗澡,又去冰箱里拿了冰啤酒,坐在沙发上懒洋洋地享受起来。
梁晴把电脑关了,也只想自己安静一会,在书房里玩手机装作没听见。
等太阳下山,窗外都黑了才走出去,看见储臣还坐在沙发上,身上穿着浴袍,腰带松松地搭着,露出一片健硕胸肌,修长大腿也是半遮不遮,人跟个大爷似的喝着啤酒,还吃了她的曲奇。
梁晴的视线定格在他浴袍下面,故作嫌弃地说:“不穿衣服,你想干嘛?”
储臣无辜:“我的衣柜在书房,你不开门谁敢进去,你看这外边有我半片布么?”
梁晴于是往旁边站了站,叫他进去拿衣服,她自己则坐到他原本的位置,拿起还剩下半罐的啤酒,仰头喝了一口,已经不冰了。
储臣换了T恤和及膝运动裤出来,问她:“你不是都不上班了吗,还工作什么?”
“录一点视频而已。”
他不是很清楚,想了想,坐在她身边说:“这老师不做也罢,整天忙,家长难缠,小孩又笨。还有你那小姐妹在学校上课赚点外快都要被投诉。付出和回报完全不匹配,不如寻求别的出路。”
梁晴笑笑:“金晓雯的事,是她自己不够高明。”
不可能在追求稳健的同时还要追求高收益。
这沙发太小,两个人能坐但是坐姿太端正不舒服,在家里就想歪七扭八。梁晴躺下来,把小腿搭在他的大腿上,终于舒服了。
梁晴举了个例子,“前几年政策没收紧,我一个同事,是很有名的老师。托人拿到资质,暑假办了个小班,再请两个研究生带,两个月赚了小一百万。”
储臣捏她:“是你自己吗?”
梁晴笑笑,“知识与信息当然是值钱的,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不值钱的是免费的东西。我到现在依然觉得不做坏事也可以赚钱。只是所谓正确的事,需要在特定的时间里才叫正确。”
储臣问她:“你那个同事,现在如何了?”
梁晴说:“他的知识很值钱,只是变现的方式不一样了而已,并不会被大环境影响。”
储臣把她从躺着的姿势拽起来,“你跟我说这些,以为我干什么发的家?”
梁晴的手腕挂在他的脖子上,眉眼挑衅。
“杀人放火还是越货了?”他蛮横地瞪她一眼。
梁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笑了起来,问他:“太阳下山了,要不要去散步。”
“我还没吃饭。”刚刚吃了点饼干,可是对他这个无肉不欢的人来说就如同隔靴搔痒。
梁晴说:“去门口吃面。”
黑妞很高兴能出门,晚上很凉快,小狗也多,它被爸爸牵着绳子,走在前面十分威风。时不时就会受到邻居的夸奖:这狗好帅,能摸么?
储臣观察自己闺女的大屁股蛋,比以前宽了不少,就问梁晴:“它是不是胖了?”
“不知道,称一下?”梁晴看见正巧有一家药店,门口有个体重秤,就叫黑妞站上去。
储臣看见了上面的数字,脸顿时黑了:“重了十斤。”
梁晴也大吃一惊。
储臣说:“你太惯着它了,孩子不能这么纵容。吃这么多,还不运动,对它身体不好。”
他这么说梁晴可就无从辩驳了,的确是她的责任。
当意识到自己对丈夫,没有办法做到完全像婚前协议上写的,互不干涉、无动于衷,梁晴觉得自己的确该有所行动了。
她或许应该尝试插手他的生活。
两个人在一起需要磨合,她是个心里极度有主意的人,并不想改变太多。幸好婚后悄无声息地搬进自己的房子里,人在熟悉的环境里,才会更有掌控感。
如果储臣想跟她长久地过下去,他就会一直跟她住在一起。那么为了跟她住在一起,他自然就会尝试着去改变自己,去配合她。
“你在想什么?”储臣看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
“好吧,我的确应该对它有所约束了。”梁晴淡淡地说,“回家就给它制定减肥计划。”
“节食不现实,它太能吃了。不如我每天带它出来跑步一小时。”
梁晴看着他,微微一笑,“好啊。”
*
“你最近没事,要不要跟我去郊区住一段时间?”吃面的时候,储臣问梁晴。
他们吃着一家鱼汤面,味道很不错,梁晴一碗面吃不完,只挑里面的西葫芦和蘑菇片吃,储臣可不像她这么浪费,把她的面都赶到自己碗里来,很快吃完了。
“去哪里?”
“你去了就知道,山上石榴要上市了,你不想摘么?”
“那好吧。”
他阴阳怪气地学她的口吻说:“还‘那好吧’,大小姐可真难请。”
“你再学我就不去了。”
“……”
梁晴回溯去乡下的经历,还是小时候跟着奶奶去一个舅公家里拜年,对方是个老干部,年轻的时候叱咤风云,老了在山里颐养天年,当然,也很喜欢年轻人过来。
她至今都还记得,那个舅公给她一个柿饼,表皮结满白霜,咬一口流蜜,非常非常甜。
但是这种事跟储臣不搭,她觉得他是那种流连灯红酒绿场所的人,觥筹交错间,凭着一张嘴,把人耍得团团转,钱全都哄进了自己的腰包。
此时梁晴坐在车里,看着眼前的一片湿地,湖里的水鸟已经生蛋,目光所及之处,有些荒芜,甚至潦草,乱糟糟的芦苇丛。
“这里空气不错。”半天,她吐露出来一句话。
储臣抬起下巴,指了下前面,“我把那边买下来了。”
“啊?”梁晴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买地?
“为什么?”她觉得不就是一块荒地么?在北京上学的时候,她有个同学家里,也是在山上包了块地,栽橘子树。
“因为便宜。”他回答。
“这里有什么好?”梁晴喃喃道:“会有人来吗?”
“这个地方我很看好,你看不出来是因为还没开发出来。”他告诉梁晴:“等度假村建起来,还有配套的娱乐设施,你再来就会不一样了。”
梁晴惊呆地半天没有说话,“我觉得你已经够有钱了。”
“没有谁会嫌钱多。”他自嘲了一句,“当然,欲壑难填。”
梁晴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他对钱的执着并没有改变,只是方式不一样了而已。
“这两年,经济不太好。”
“那是大多数人的看法。如果结果不如预期,我也赔得起。”他说。
自从上次和曹泰吃饭,在山里待了几天,储臣更加坚定了在这里投资的想法,这是一块未经开发的宝地。
山里的风景很好,但是基础设施不太好,他们住的地方是一家民宿,已经是这里最好的了,有十几个房间,开了窗就能见到湖。
房间很大,家具是中式的,视线有点暗,床褥也略微泛着潮。梁晴觉得,这和市里一般的酒店都不能比。
还好梁晴出门前有准备,带了自己的床品和毛巾,她在窗前站了一会享受阳光,叫储臣去换床单,听他笨手笨脚的动作。
过会她转过身来,看见床铺已经整理好了。
他走到她身后,把窗户关上,只留了一条缝通风,眼神也变得很深沉。
“干什么?”
“血流完了吗?”他把她抱进来,让她坐在他的手上。
梁晴眼前一黑,他在说什么?为了跟她做,连人类文明用语都不会说了吗?
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需要梁晴给出,他已经用自己的手,度量出了结果,把她转移到床沿,顺势就吻了下来。
梁晴推开他,“我们要在这边待几天,我不想把唯一的床单弄脏。”
湿湿的睡起来很别扭。
储臣动作一僵,只好放开她,没多的话,去阳台抽烟。
梁晴拿了东西去浴室洗澡,她的经期刚过,激素水平不稳,热水冲刷了一会儿脑海里想起那天他穿睡袍敞口的样子。
拉开一点浴室门喊人:“老公,帮我拿毛巾。”
储臣听见,粗鲁地心里暗骂了一声操。
这小妖精不给碰,又他妈撩拨什么?她很少如此称呼,每次听到他就激动得跟二傻子似的。在摊开的行李箱里找到浴巾给递过去。
门没有全都打开,她伸出一只湿漉漉的手,手指攀上他的衬衣褶皱,柔弱的力量却把强悍的手臂拽了进去。
浴室里水雾蒙蒙,他一进去就把她抱住了。
长裤和衬衣都被她弄湿了,皱皱巴巴地拧在身上,他肃穆的浓眉也拧起,凶巴巴地看向她,“我待会还要见人,你把我衣服弄湿了,怎么办?”
梁晴趴在他身上,“哦”了一声,云淡风轻地说:“那对不起了,你现在出去吧。”
“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他眼神更凶狠,恨不能把人掐死,“我他妈是你老公,是一家之主,叫你这样呼来喝去的?”
梁晴又“哦”了一声,忽略他粗俗的话,趁机仔细看他的眉眼五官。
其实他是很好看的人,皮肤是麦色的,轮廓坚毅,但眼睛鼻子和余红艳一样精致,她笑笑,亲住他喋喋不休骂人的嘴。
“你把老子当玩具啊——”梁晴把他最后一句叫骂堵回去,“嘘,你的老婆是老师,不要这么没素质。”
他比她高很多,肤色也比她深,人更是比她强悍,哪哪都是鲜明的落差,托着她走到玻璃里边,一边走一边亲,觉得十分憋闷,于是狠狠打了她一下。
“你有点不对。”
“哪儿不对?”梁晴疼得眼里有潮湿。
储臣单手臂托着她的腰,深深喘了口气,自己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也就是她对自己主动了点吧,默默从嘴唇亲到她脖颈,闭上眼睛,算了,不管了。
人不至于贱到这种程度,别人对自己好一点就不自在。
一场彻底的放松和欢愉,是对他这种劳碌命最好的抚慰。
太阳下山,梁晴趴在凉飕飕的床褥里,睁不开眼。被子下的身体不着寸缕,滑得她随便动一下腿就好像要掉下去。
储臣起来穿衣服,又走回床边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梁晴没精力听。
“被我做傻了?”他隔着薄被,拍了下她的臀。
梁晴踹他一脚。
“我去钓鱼,等你睡够了可以去找我。”说完在她嘴上亲一口,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晴不敢多睡怕晚上失眠,大概一个小时就起来了。
换上外出的裙子,在镜子前涂防晒,她看着自己的脸,犹豫了一下去床上找手机,输入名片上的号码添加苏澜的微信。
她心里有些忐忑,山里信号并没有那么好,添加消息发送后就把手机放下了。
民宿的老板就是这村的土著,四五十岁的年龄,笑着问她住不住得惯,梁晴自然说还不错了。
她支支吾吾,对方看出她的意图,就给她指了方向说:“刚看见你老公拎着桶去那个方向了,应该是去钓鱼。”
钓鱼的人很多,拍鸟的人也很多,站那一排“啪啪啪”跟放鞭炮似的。
梁晴几乎能想到,他突飞猛进的拍摄技术是跟谁学的,沿着湖边找了下,又走了挺长一段路,终于找到储臣。
他坐在马扎凳上没看见自己,旁边还有一个人,身材魁梧的中年人。
梁晴站他身后,想到两个小时前的粗鲁,很想一脚把他踹到水里。
还是曹泰先看到梁晴,咧嘴笑了起来,储臣这才回头,“我老婆梁晴,这是曹总。”
曹泰的目光落在梁晴的脸上,笑着说:“我都不知道弟妹这么漂亮,储老弟你早该带出来的。”
储臣也笑了笑,没接这话。本来他在和曹泰讨论旅游开发的事,梁晴来了,这话题也就打住了。
他忽然有些后悔,不该让梁晴来找自己。他可以跟各种人有来往,可是他老婆不行。
这儿太阳大,村里人晒得黑,梁晴站着白得跟电灯泡似的。偏偏她今天又穿了条挂脖的裙子,手臂和后背都露出来,风一吹,隐约可见修长的腿。
这裙子竟然还分叉?
储臣在心里郁闷地想。
本来严肃的话题,变成讨论钓什么鱼,梁晴站在储臣身边,看见他旁边的白色塑料桶里已经有了小半桶,鱼虾螃蟹什么都有,活蹦乱跳。
她问:“都是什么鱼?”
“你想要什么鱼?”回答的是曹泰,他很热情地道:“银鱼,昂刺,白虾差不多这些。”
梁晴分明记得他出来没多久,竟然已经钓了这么多,她对着储臣笑一下:“运气挺好。”
曹泰回答,“是啊。”
储臣看她一眼,把刚钓上的小鱼丢出去,太小吃不到不如等着长大些,不客气地说:“八百块钱仨小时。”
梁晴反应过来,这里竟是人工养殖的,收费。
不过这也太贵了吧,要是她,绝对不会花这份钱。
手机在小包包里响了一下,梁晴拿出来看,是苏澜通过来她的好友添加。
储臣和曹泰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曹泰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梁晴的身上,不怎么礼貌。储臣盖上桶,说太热回去了。
曹泰说:“不如去我家,让你嫂子给做几个菜。”
“不麻烦了。”储臣直接拒绝,“嫂子平时伺候你挺辛苦,歇着吧。”
收拾了东西,和梁晴一起离开。
梁晴说:“我饿了。”
“这不是带你去吃饭么?”储臣回答,说完又看看她,“你说的是吃饭,不是吃别的吧?”
“滚。”
饭店可以帮忙加工食物,收费并不便宜,素菜十五元,荤菜二十五,更复杂的菜自然更贵。
梁晴看看环境,小声说:“我没有想到,这个地方的服务并不如城里好,收费却与时俱进。但是风景还是挺漂亮的。”
储臣给她面前的玻璃杯倒点茶水,涮了涮,将水倒进垃圾桶,又重新倒了一杯,“所以需要开发。”
“嘘。”梁晴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动作,“被让人知道你是来抢人家钱的,否则把你打出去。”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人啊?”他笑了笑。
手机又响了,梁晴却没看,知道是谁发来的,她说:“菜好了,我要尝尝好不好吃。”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不得不说,刚打上来的鱼不到一个小时就上了饭桌,就是足够新鲜。水生的植物光是清炒和冷盘就很好吃,水产更是鲜美至极,一点腥味都没有。
两个人吃的菜不多,盐水白虾,醉蟹,清蒸鱼。末了梁晴多点一个莼菜汤,健胃止泻,她怕吃了不干净的半夜拉肚子。
喝汤的时候,储臣忽然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为什么?”
“你猜。”他没说,原本他只想包一小块地,陪她养病住的。
第46章
储臣越发觉得这几年人活得艰难, 去年他的一个合作伙伴不堪重负跳楼,明明不久前他们还一起喝酒畅谈人生;后来梁晴又生了病。
储臣不是个乐观的人,只是不认命, 但生活的苦如果一定要有人吃, 那么他吃总比梁晴吃苦好。
梁晴拿着调羹小口喝汤,“我不猜, 猜不到。”
储臣就没有继续说了, 也喝了汤,很快吐出来:“这汤怎么像鼻涕,也没味道,有什么好喝的?”
梁晴耐心地说:“莼菜就是这样,叫水中碧螺,对身体好。你吃这么多肉不怕上火啊。”
储臣冷哼一声,心说他这辈子就是吃满汉全席的命,有什么是他吃不了的?于是一捏鼻子仰头喝完了。
梁晴又说:“你最好多吃点, 房间里没有吃的, 村里也没有便利店,小心睡前饿。”
“知道。”
这边晚上是没有什么娱乐的, 梁晴也不愿意往陌生人多的地方凑,总是被盯着后背看 ,然后讨论。她回到房间准备在微信里跟苏澜会会,这个女人是哪路上的。
确定了微信上就是她本人, 而不是什么客服号后,她就跟对方自我介绍了,说想定制一条旗袍, 目前有些迷茫,她的店员给了她的名片。
苏澜问她有没有看过店里的图册。
梁晴没有来得及回答, 储臣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只穿睡裤,擦着头发坐在她旁边问:“你在跟谁聊天?”
“没谁。”梁晴把手机倒扣在床单上,心虚地问:“你想查我的手机吗?”
储臣懒洋洋地笑了声,把自己的手机丢到她怀里,“你可以查我的手机。”
梁晴不会查他的手机,当然也不会给对方看自己的手机,于是又给他丢回去,“不用了吧,万一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大家都尴尬。”
她总是这样,明明给人即将走入对方心底的感觉了,又兜头浇下一盆冷水叫你认清现实——她依然距离你很远。
储臣脸色微变,沉默一会,干脆把两个手机都丢到一边去。
梁晴讶异:“你干嘛?”
他说:“出来放松么,这长夜漫漫,不做点什么?”
梁晴身体一斜,直接倒在他腿上,刚要说话,就听见隔壁房间传来说话的声音,是几个小年轻玩回来了,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这墙完全不隔音,梁晴几乎能听清楚其中一个女孩子提议晚上要打掼蛋。
真是尴尬。
她挣扎着爬起来,“别乱来,外面能听见。”
只见他起身去拿电视遥控器,这房间的电视还是最原始的画风,他随便一按,就是国际新闻频道,调大声音,回头看她:“年轻人只想着玩,我就不一样了,我爱学习。”
梁晴:“……”
不知道他干什么。
储臣走过来,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健壮手臂兜起她的膝盖窝,她穿着开叉的吊带长裙,很是方便,先是一个火热的吻缠上来,极具耐心,缓缓撬开她的严防死守。
房间灯关掉了,只有电视机发出来的蓝光,还有不富含感情的稿件播报。梁晴的专注力在这个吻上,啧嘬啃咬,喉咙有吞咽的滚动。
储臣记得她说只带了一套床单,弄湿了没法睡,就没有去床上,抱着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女主播机械冷漠的声音,掩盖了她的嘤嘤咛咛。
梁晴心里很烦也很羞耻,就这样毫无反手之力被他弄,好不容易捡起来的掌控感尽失,但身体又是极致的愉悦,小腿和脚都发软。
一个新闻节目结束,又来另一个晚间新闻,叽里呱啦的新闻听得他直皱眉,又扬唇笑起来,贴贴累瘫在肩头的她的脸,问:“说的什么玩意?”
梁晴一点力气都没有,没理他,心想以后晚上不要给他吃这么多,有劲儿没处使就来折腾她。
“说的什么,你给我翻译翻译。”见她没反应,储臣继续用下巴碰她的脸颊,把黏在脸上的头发推到耳边去。
梁晴的声音细若蚊呐,有气无力地说:“中美贸易战什么的。”
“还老师呢,你这学艺不精怎么教人?”他竟敢嘲笑她。
梁晴没精力跟他斗,都要累傻了,刚刚被抓去了所有的注意力,谁会留意新闻上说什么?
躺进被子里回复苏澜的消息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十一点。
梁晴打了个几个字:【不好意思,刚刚在忙。我们白天再联系。】
苏澜几乎是秒回,可见敬业,【我先发一个电子版图册给你,你想定制在什么场合穿的?】
下面是一个PDF文件,梁晴接收了,但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回复:【我先看看,谢谢。】
事情好像在往某个掏钱包的方向上发展,梁晴的目的是想和这个人见一面才能有所了解,花点钱也无所谓。
这房间潮气重,蚊子也多,耳边总是“嗡嗡嗡”的声音,吵得梁晴没心情睡觉。她扭过头来想看看身边的人,还没碰到他人就醒了。
“怎么了?”他嗓音含糊地问。
“有蚊子咬我。”
储臣没有感觉,干完就睡,蚊子竟然不咬他,可能是体质问题,也可能是男的皮糙肉厚,蚊子的嘴穿不透。
他撑着身体思考了一下,套上裤子出去跟老板娘要了个电蚊香液。
“等会就没蚊子了。”他再度搂上来,还是没睡醒的样子,某只手却不忘占点便宜,在她的柔软上摸了摸。
梁晴忍不住笑,平躺着看黑乎乎的天花板,但是蚊子声仍旧不绝于耳,她瞪大眼睛,看见泛白的墙上竟然趴着一只飞蛾。
“储臣。”梁晴又踢他一脚,“有虫子。”
男人被烦得不行,勉强睁开眼,“什么虫子?”
梁晴指着墙,“看见了么,又飞到夜灯上去了。”
储臣被三番两次折腾,睡意跑了一大半,这边靠湖潮气重蚊虫多是正常的,他只好爬起来抓蚊子。
梁晴缩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
储臣看她一眼,冷声冷气地说:“大小姐接着睡呗,保安都给你抓蚊子了,还有什么担心的?”
“哦。”
梁晴见他一脸想骂脏话的表情,乐不可支。耳边少了嘈杂的声音,多了安全感,她也就很快睡着了。
*
一夜无梦,睡到天微微亮。
虽然晚上的蚊子很多,但还是很凉快的,小风一吹,舒服得不得了。
梁晴起床的时候,储臣还睡得很熟,她趴在他耳边问要不要出去逛逛,他扯被子遮脸,根本不鸟她。
梁晴不再管他,自行洗漱完,换上衣服去湖边散步。
路上已经有不少人了,中老年人,还有几个晨跑的。
梁晴的心情不错,早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也不晒,她把帽子别在腰间散了会步 ,看见前面有个石榴园很兴奋,当季的石榴还没上市,要到九月底,但是她已经提前看到红澄澄的大果实了,挂在翠绿之间,跟惟妙惟肖的小灯笼似的。
果实丰收,总是叫人欣喜的,这是每个中国人DNA里的记忆。
梁晴站在铁丝网外面找着什么,昨天储臣钓鱼是人工养殖付费的,这石榴园肯定也能花钱就进去摘果子。
她在找一块牌匾,上面一定写着园主的电话。
“弟妹起得真早啊!”曹泰走了过来。
梁晴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称呼,曹泰指了指自己,“曹操的曹,曹泰,可以叫我泰哥。”
梁晴当然不会如此叫对方,就笑着称呼了一声:“曹哥。”
曹泰走到她身边,手插兜抽烟,“你在这边干什么?”
梁晴问:“这果园是对外经营地么?”
“你想进去啊?”曹泰看出她的意图,就笑了起来,“哪有什么经营不经营,摘石榴我带你进去就是了,这果园是我叔叔家的。”
他走到铁门边,手往里一掏,就把门从里面打开了,梁晴看得惊呆。
“进来啊。”曹泰已经走进去,扬手摘了一颗红彤彤的石榴递给梁晴。
梁晴说谢谢,捧着石榴一时有些束手无策,就用指甲划了下,不过她的指甲很短,只能给这石榴造成一点微不足道的皮外伤。
曹泰还在抽烟,并且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梁晴的脸,还有脖子,她的皮肤是真的白,太阳光一晒,白得发光。
“很少来乡下吧?”
“对。”
“弟妹是做什么工作的?”
梁晴应该说自己现在没有工作,但是这必然给人不好的印象,于是顺延旧的说法,“老师。”
“当老师好啊,教书育人。”曹泰说着陈词老调,梁晴低头的时候,他偶然一眼,看见她雪白后颈皮肤上的痕迹。呵呵,真是年轻有活力,想必夫妻俩昨晚没少折腾吧,他在心里想。
梁晴没有洞察人心的功能,自然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
曹泰看她徒劳半天,像是看笑话,过了很久才丢了烟,拿起门边小板凳的弯刀,“一看你平时就不干活。”
说着,他在上端开出一个五边形,直接给掀了“顶”,淡红色的石榴籽露出来,再把每一房都掰出来,“看见没有,石榴要这样开。”
“谢谢曹哥,受教了。”梁晴说。
“客气。”
曹泰跟梁晴聊了起来,梁晴不算热情但也没表现出忸怩,说起他跟储臣的渊源,因为那块土地上的纠纷。
别看她老公年纪轻轻办事倒是十分老道,很聪明,并且特能喝,那天晚上把他都给喝趴下了。
平心而论,梁晴并不喜欢储臣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但这一切不是她说了算。
两个陌生人聊天,无非是互相试探。没多会,梁晴差不多也知道曹泰这人是个什么品行,粗犷的包工头,自我表述挺仗义敞亮,但不能说有素质。
知道他的目光不友善,但这也不能就此评判人怎么样,梁晴被看得不舒服,将帽子扣在头上。
曹泰手指碰碰下巴,“怕晒啊?”
梁晴淡淡地说:“嗯,中暑就不好了。”
“女人是要多注意保养,水嫩嫩的才好。我老婆就粗糙得很,一个夏天过来比我还黑。”曹泰靠近她,拉了下她的手臂,站在树荫下。
梁晴趁机挣开,“你和储臣很聊得来?”
曹泰:“性格相投。”
梁晴在心中冷嗤,臭味相投四个字比较贴切吧,曹泰又说:“你别往那站,太阳大,站到我这里来。”
“不了。”梁晴说:“热起来了,我回去了。”
“我给你多摘几个带回去吃。”
“梁晴!”
储臣出来找她,站在园子外喊了一声,老远就看见她穿着亮眼的粉裙子。
梁晴对他招了下手:“你醒了?”
其实也不算热,但是储臣一路走过来,脸上已经冒出了细小的汗珠,红红的,梁晴从小包里拿出纸巾,还是香香的,递给他:“擦擦汗,你怎么不戴个帽子?”
曹泰看着这夫妻俩,勾着嘴笑了笑。
储臣接过纸,三两下擦了擦就塞回裤兜,“你们在聊什么?”
梁晴说:“没聊什么。”
曹泰也配合着说:“对对,没聊什么。”
越是这么说,就越鬼。他昨晚给她抓蚊子到半夜,她一早在这跟人拉拉扯扯,干什么?
还跟他说没什么。
他也没有发作出来,问她:“石榴好吃吗?”
梁晴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揪了一颗石榴籽,塞到他嘴里,手指触碰到他的唇,湿湿热热的。
储臣很快吐出来,“酸,没熟。”
曹泰倒是略显尴尬,笑哈哈打圆场,“还是要到上市的时候才能吃,看来不能操之过急。”
“曹总,我们先回。”储臣说。
“好,回见。”
走回去的路上,梁晴戴上墨镜,手里还捧着这么大一个石榴,储臣看她一眼:“再给我吃一颗。”
“来的时候你说可以摘了,刚刚又说没熟,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储臣一大早心里就莫名搓着火,没好气地说:“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少来挑我的刺。”
第47章
梁晴听出他在生气, 也理解他早上难免有起床气,因为昨晚没睡好,但是这不代表他的气可以撒在她身上。
看了他几秒, 扭头就走了。
两人以一阵奇怪而沉默的气氛走回民宿, 正好赶上早饭时间,老板娘招呼梁晴去餐厅吃饭。她看着菜单要了一份鲜肉馄饨, 在那张旧旧的、又略显油腻的八仙桌旁边坐了下来, 拿了双筷子垫在餐巾纸上。
不消两分钟,塑料帘子再次被掀开,一股热浪涌来,储臣也进来了,要了一份炒年糕后就在她旁边坐着。
梁晴一早被怼了,心情自然不会好,懒得看他,兀自玩起了手机。直到两人的早餐被端上来, 梁晴吃着自己的馄饨, 平平无奇的味道,看见他面前盘子里的炒年糕似乎是比她的馄饨好吃, 用新鲜的荠菜末和笋丝炒的,油光闪亮,年糕片混在浓郁的酱汁里,香味叨扰到她的嗅觉了。
看他吃得这么香, 梁晴更是在心里嗤之以鼻,明天她也要吃炒年糕,不, 回家自己做。
储臣吃了一会儿,用筷子赶了点在勺子里, 递到她嘴边:“你吃一口?”
梁晴的唇珠碰到了酱油汁,但是她没吃,撇开了脸,顺便舔了下嘴唇,的确很香。
储臣看她那副极有骨气的样子,也不勉强,“你和曹泰在那边聊什么?”
“我和他能聊什么?”梁晴可不想说自己跟曹泰打听了他。
“我看他拉你的手臂。”他抽张纸巾擦嘴,“不要我提醒你吧,你已经结过婚了,虽然我不是个老古董,但是也希望你跟男人适当保持距离。”
梁晴问:“你跟他认识多久了?”
“没多久。”
“怎么认识的?”
储臣一下子就笑了,“你打听我和他怎么认识的干嘛?我和一个男的还能发生点什么么?”难道不应该好奇他跟女人么?
她只是想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会不会撒谎,虽然跟曹泰只是聊了不到半小时,但是听到他吹嘘自己的魅力,是说每个月在洗脚城和牌桌上花了多少钱,男人只要有钱就会有无数女人扑上来……这种话,就知道他的三观有多炸裂。
就凭他色眯眯的眼神,也知道他缺德的事没少干。
梁晴又问:“你跟他喝过几次酒?”
“没几次。”储臣歪着头看她语文老师上身,他倒是像个被审问的。
“去赌过没有?”梁晴又问。
“我哪有那个时间?”有人的眉毛逐渐竖起,不耐烦了。
梁晴点点头,姑且相信,因为的确没听小旭说过他哥去澳门什么地方,她犹豫了一下,又问:“去女票过没有?”
这话未免太炸裂,储臣当场想摔筷子,瞪大眼睛:“你到底想问什么?”
梁晴被他这眼神吓到,手指在桌下抠了下戒指,话是不中听了点,但是哪个做生意的人又能说自己一点污糟事都没碰过呢?
她强撑脸面,仍是语气淡淡地说:“我们几年都没联系,我多问一句,不过分吧?”
行啊,她终于想起来问他这些年的事了。
那他是否可以过问她的事,比如她那个白莲花前男友,叫程一东是吧?
都分手了,还刷什么存在感?
但是这些话,储臣不想在这个时候说,显得他小气。
他忍了忍,说道:“吃喝嫖赌,我只占前两样,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梁晴又在桌子底下抠了抠自己的戒指,说:“那我只能建议你不要抽烟喝酒,小心脂肪肝和中风。”
她刚说完这句话,他就从兜里摸出烟盒来,熟练地抖出一根放在唇上,“那我也建议你,少跟曹泰这个人来往。他和你不是一路的。”
梁晴想等着他再掏出打火机,那么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指责他了,可惜,他竟没继续点火,就只是含着烟。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交朋友要看人品。许多事你主观意识没有想去做,不代表能经受得住诱惑。比如赌,再比如毒。”
储臣忍不住笑了笑,带着不屑,“我不需要看他的人品好不好,一个人,对我来说无非是有用或者产生威胁。有用的我就拉拢,产生威胁的我要么屈服要么铲除。交朋友什么风格对我来说无所谓,人民币才有所谓。”
这个曹泰无非是他这段时间的绊脚石,如果踢不走,那就垫脚好了。
两口子过日子,无非是柴米油盐,磕磕绊绊,梁晴很少听他说这么冷漠的话。
最深刻的一次,也是伤害她最深的,是几年前,他们分手的那天。
两人衣衫不整地站在镜子前,他捧着她的脸,发了狠地说:“你当初既然给我一口吃的,就该让我走得更远,我凭什么不能享受荣华富贵?”
梁晴哭得一塌糊涂,也伤透了心,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
此时此刻,梁晴只觉得凉意再度从心头涌起,就问他:“我对你来说,也是有用的么?”
“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
“你是我老婆。”
*
梁晴在乡下玩了两天就回去了,说住不惯。
她如今的火候仍然不够,曾经以为自己肯定比几年前淡定,也成熟,甚至聪明,绝对不会像他们分手前的歇斯底里。
现在看来,不一定。
梁晴把黑妞接回家来,它最近太妈宝了,被爸爸吐槽。于是梁晴给它制定了一个改造计划,也承认自己对它的确太放纵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她把改造计划打印出来,贴在门上。
储臣回家来看见了,还站那认真看一会,说:“还定时定点跑步、吃饭,怎么感觉像改造人?妞妞能坚持么?”
梁晴在厨房切年糕,她准备给自己也做一份炒年糕,“你当改造人也行。”
储臣不理解,但尊重。
还有四五个月过年,梁晴不准备在今年工作了,因此有很多空闲时间可以拿来改造自己身边的人或者事物。
早上,储臣出门以后,她也起来了。
她和苏澜约的上午十点,因为她们店里正好十点开门。
电子图册她都认真看了,定制价格不低,但工艺昂贵,她是能接受的,可是梁晴好像没有重要的场合需要穿到旗袍。
苏澜很善解人意地说:“我知道了,你就是喜欢旗袍那种婉约风格,没关系啊,可以做一件日常穿的。过年亲戚朋友聚会,不是特别不一样么?”
梁晴笑着点点头。
苏澜带她去选面料,根据面料的风格,再确定要做什么样的款式。
苏澜本人比照片里更年轻一些,极具风情,也兼具了亲和力。
梁晴却总是不自觉把她和余红艳放在一起比较。
选完面料,又开始量体,苏澜亲手给她测量,为了拉近距离尝试着聊一些话题,她觉得梁晴不是个有距离感的人。
“小姐姐,你结婚了吗?”
梁晴在心里笑,“结婚半年。”
“你看起来很年轻,结婚很早啊。”苏澜又看向她的手,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装饰,“不喜欢戴戒指?”
梁晴猛然想起来,她和储臣结婚从来没有讨论婚礼,婚宴,还有婚戒的事,也许是一开始公事公办的状态,太冷漠了。
她之前做老师不习惯戴,没有想过这件事,于是跳过了话题:“老板娘,你结婚了吗?”
苏澜的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来,做生意的人就是会推拉,“你觉得呢?”
梁晴简单直接,说:“我看不出来,你说吧。”
“没有。”她可能会觉得有些难为情,亦或是不好解释:“我这个年龄不结婚的,是不是很少见?”
梁晴恭维道:“老板娘你长得漂亮,能力又强,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不知道这句话是触动了苏澜,还是梁晴说错了,她只是微笑,跟着说了一句:“我没有结婚,也许并不想单身。”
梁晴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有男朋友么?还是伴侣?
擅自揣测当然不礼貌,梁晴打断了自己的想法。
苏澜把尺寸精确地测量完,告诉梁晴,等胚衣出来后会请她过来试穿,再复核尺寸,“时间上没有问题吧?你如果不方便可以打电话给我们□□。”
梁晴说:“你打我的电话就好了,我会过来。”
“那就麻烦你了。”
梁晴看见她们工作间里有一个人形衣架,上次她过来就看见一件未成形的白色裙子,这次的完成度更高一些,成品的雏形已经出来。
领口前襟覆盖一层繁复的蕾丝和天然珍珠盘口,珍珠是紫色的,也是唯一的彩色,点缀着很漂亮贵气。
说到蕾丝,以前的梁晴会觉得俗气,老气,但这件完全不会。
她不由夸赞,“这件好漂亮啊。”
店员也表示赞同,说道:“这件衣服,我们的老师傅已经耗时五十几个小时,才完成一小半。”
“很贵吧。”梁晴难免俗气地说。
“当然啦。”小姑娘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生怕被老板娘听见。
实际上苏澜已经走了出去,她的手机响了,摇曳生姿地走到门外接了起来,嗓音也嗲,“储老板呀,你好久没有给我打电话了!”
还真是挺巧。
梁晴拿起沙发上的包包,跟苏澜打了个手势告别,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笑,苏澜也以微笑示意,继续跟电话那头聊:“你有没有想我啊?”
梁晴坐进车里,差点笑出来。
一方面觉得自己这行为颇上不来台面,一方面又觉得这巧合过于狗血了。
巧的何止这个时间点,这个女人;梧桐路,可不就是他妈妈当初开店的地方吗?
第48章
梁晴心里很清楚, 男人多是薄情寡义之辈。要说在他心里能占点分量的,无非是三个女人。
他的母亲,妻子, 还有女儿。
梁晴不觉得自己在储臣心中有多重要, 他妈妈过世多年,他对她的情感复杂到几乎是又爱又恨, 如果他找了个和他妈很像的女人。
无论是出轨对象, 还是作为红颜知己,对梁晴来说都是超出底线的事。
当初和他结婚只是为了组建家庭,她并没有期待储臣能多爱自己,但他要是这样来恶心她,这男人不要也罢。
她坐在车里等了大概有十分钟,给储臣打了电话,那边竟然是正在通话中。
和苏澜打电话打了十分钟,还没说完事情呢?
梁晴心里冷笑, 开车回了家, 刚进门他的电话就打回来。
“跟一个合作方通话,多聊了两句。”储臣的语气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你找我有事?”
梁晴忽然问:“聊什么东西?”
储臣就笑了起来:“怎么忽然关心我的事?”
梁晴说:“你不想说就算了。我的确找你有事,但是等你回家来面谈吧。”
储臣静了一下,郑重其事地解释道:“上次我去A省见的那个酒店行业的朋友,韩诚, 之前没跟你提过,刚刚就是跟他通话。今天他过来,晚上我们要一起吃饭。”他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 顿一顿,又接上:“这次饭局没有女性, 全是男的。饭局结束不会再去续摊,也不会找公主作陪。”
“行了么,祖宗。”
要不是他最后加的这句,梁晴差点没听出来他在阴阳她,不过她的确对他的事没兴趣,不必把她当做查岗的老母鸡,“那祝你晚餐愉快。”
说完,她快速把电话挂了,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她今天有些懒不想开火,就给自己做了个酸奶碗,吃完躺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午觉。
长久以来,梁晴不愿意深入某些问题的根本,是不想自己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一旦解开过往,人必然被无数触手拉回那个情绪的沼泽。
那年春天,她和储臣分手又和好。
梁晴放任自己只关注情清|爱爱,两耳不闻窗外事,可勉强和好的,并不会让关系的本质发生变化。
她不是强势的性格,实在看不过眼才会说两句话,储臣也不爱搭腔,不想面对的问题就逃避,过几天装没事儿人一样回来,给她带一些东西哄她开心,也开始带她喝酒。
她已经毕业,正在等待去北京上学,天天待在家里没事干,就这么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混着,用酒精麻痹自己,喝多了就抱在一起做。
梁晴的酒量不行,一喝就醉,醉了就问他:“你有没有在我的酒里放不该放的东西?”
储臣反问她:“你想放什么东西?”
梁晴眼神迷茫起来,“你的那个店里不是传出有违禁品么,还有警察来查。”
储臣的眼神变得深沉,俯身捏住她的下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也对。我对你来说总得和别人不一样些,否则也太伤心了吧。”
储臣摔门而出。
梁晴知道他酒吧每月流水好几百万,对她来说高得吓人,还有人带不干净的东西进去,被查封好几次,又神奇地开起来了。
她只是想过安静的生活,梦想是当个老师,对他送的奢侈品没兴趣。
储臣和她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他喜欢冒险,不把她最为看重的规则放在眼里。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事,只知道他们早就该分道扬镳的。
这一次的决心下得悄无声息,甚至没有导|火|索。
她把他家里自己的东西全都收拾干净了,牙刷和毛巾都丢掉了。
储臣早上回来看见,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满不在乎地问她:“你这是又要分手?”
“咱们之后就不要联系了,长时间不见面,就不会复合。”
他咬了咬牙,一副要杀人的表情,堵在门口抽了根烟不叫她出去,又回来笑着对她说:“既然以后都不见面了,梁晴,打个分手炮吧。”
梁晴都无语了。
他越来越混账,却笑得温厚,“好歹这么多年的情义,一下就分开还挺舍不得。”
梁晴说:“如果我们不谈恋爱,根本就没有什么不能割舍的。”
她小时候不只给他一口吃的,也曾经给山区的小朋友写信,分享文具,捐钱,到头来该断的联系还是会断,也不见她跟别人谈恋爱。
“你后悔和我在一起了?”
“我很后悔。”
储臣走过去把她抱住进了浴室,他们都没有想回到房间。
很排斥熟悉的场所,一沾床就想长久地拥抱,他们弄得很出格,梁晴大腿的皮肤娇嫩,被他长出来的胡茬和短发扎得生疼。
那个地方很疼,似乎肿了。
她想哭,眼泪瞬间流出来,骂他是畜生,叫他放开她。
储臣原本跪在地上,问她:“不分开行不行?”
梁晴无声地抗拒,她绝对不会再被劝回来。
他的眼神满是恶意,突然站起来掐住她的下巴,拧过她的肩膀,两人一起站在镜子前,梁晴被迫看见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脸上也带着精彩的事后表情。
“你看看你现在吃穿用的,住的房子,我变得有钱不好么?你为什么非要不如我的意?”
“那是你的想法。”她的嘴也挺毒,知道怎么戳人心窝子:“你小时候缺钱又缺爱,所以自卑阴暗,性格偏执,你不择手段想要成功,变成人上人,可是我不一样,”
“我什么都有,我不稀罕!”
储臣的心被她戳得稀巴烂,眼眶红了,捧着她的脸的手都在发抖,“你当初既然给我一口吃的,就该让我走得更远,我凭什么不能享受荣华富贵?”
那天梁晴离开他家,储臣问她:“你总担心我会出事,要是哪天我真不行了,你会回来给我处理后事吧?”
梁晴说:“你放心,我会的。”
这点情分她还是有的,只是不再喜欢他了而已。
他们讨论了黑妞的抚养权,他抱回来的他养着。他有些生气她的绝情,对他就算了怎么连闺女都不管。
梁晴说:“我一个人北漂,怎么带狗?”
说的也是,但是她以后别想再看孩子。
分开以后,他们果真做到了当初自己放下的狠话,一面都不要见。
梁晴这一觉睡到傍晚,被黑妞舔醒了,毛孩子喊她起来陪自己玩。梁晴睁开眼,摸自己的脸,凉凉的。
她就说吧,有些事根本就不能回忆。
*
储臣跟韩诚一行吃饭,说到酒店行业这两年受到的巨大冲击,但同时又很看好,这一波重创过后必然会迎来复苏。
韩诚调侃储臣说他这两年投资保守了很多,要知道这并不是一个高利润行业,和互联网、金融业不能比。
储臣就说自己年龄上来了,没心思经历大起大落,无非是想着资产保值亦或增值,这是个不错的选择。在市场饱和的状态下,这两年关门的都是独立的小品牌,酒店的生态化尤为重要。储臣和钱文东出钱,韩诚设计叫人放心,两人讨论了一下相关的细节,过程还算顺利。
第二天还有事,早早地散了。
储臣把对方送到房间,从酒店出来,碰见曹泰也在这吃饭,喝得有些醉,拉着储臣要去再喝一杯。
他对曹泰仍有三分客气,但也念着老婆还在家里等。
没想到曹泰却不依不饶地硬拉他,说去放松一下有没什么的,玩点刺激的有助于身心健康。
“曹总想玩什么刺激的?”储臣长久不来酒吧,已经有些不喜欢嘈杂场面了。
曹泰叫来两个陪玩的妹子,不知道是酒吧的还是外面来的,穿着火辣,上来就娇滴滴地贴住了,曹泰给了个眼神,“去陪这位大帅哥聊聊天啊。”
妹子前面两个呼之欲出,也就顺势贴上了储臣的手臂,男人虽穿着衬衣,可看得出线条非常好,是个勤于锻炼的。
储臣把手不着痕迹地挪开,又把妹子的肩膀推走,“香水味太浓了,沾我身上来是想我回家跪榴莲吗?”
话是这样开玩笑的口吻说的,可眼神却不给人留余地,一眼威吓下去。
曹泰哈哈大笑,说他这是干什么,不要吓到妹子,“理解你,我要是有储老弟你这么漂亮的老婆,可不得时时刻刻想回家抱着,什么活都干不了。”
储臣的脸彻底冷了,无论曹泰是故意还是喝醉了,他都不高兴梁晴的名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也不愿别人讨论自己的房中之事。
曹泰还在想着美事,“你什么时候带弟妹出来,咱们一块儿吃顿饭,别老把她放在家里藏着。”
“你喝多了吧?”
曹泰似乎意识到话不能说得太过,又找回一点后,顺势就说起他们合作的事。在岛上的时候,曹泰就跟储臣谈好了,要承接他们下面的一个工程,储臣说这个好说,叫他走一下竞标流程就行,毕竟他们什么关系,他还能有钱不带他赚么?
曹泰觉得储臣这个人是讲义气的,也隐隐得意,想在他的地界赚钱,多大的老板都得看他脸色。
等储臣从酒吧出来,就打电话给钱文东,叫他把曹泰从竞标的公司里踢出去。
钱文东也喝多了,刚到家,他可不像储臣那样精力无限,正想着睡大觉,“你这是又怎么了?不是告诉我不能得罪他么?”
储臣抽着烟,冷笑道:“我一个月前不能得罪他,不代表现在还要惯着他。”
钱文东谨记他的话,“你不怕他又来给我们找事儿?”
“我有数,你去办吧。”储臣说:“我对他礼让三分,不是叫他给我蹬鼻子上脸的。”今天是这个曹泰,明天还有张泰,李泰,他的工程还做不做了?
“他要是来找我,我怎么说理由啊?”钱文东总算长了个心眼,不能直接把人得罪了。
“查一下,肯定有资质不符。”
“那好吧。”
储臣站在车旁边慢吞吞把一根烟抽完,正好代驾也来了,他回到家时,梁晴却已经睡了。餐厅墙上的指针已经指向十一点,是他晚了,她还就真的不等,因为说过等他到十点半。
真是环环相扣,他在外面对人不惯着,她在家里也不惯着他。
他拿了睡衣去洗澡,没开灯,摸着黑上床又去捞她的腰。
梁晴睡得很熟,身后伸过来一只凉凉的手,不想睁眼也不想理,自动往床沿挪了挪,意思是叫他别碰她。
她睡得早,也醒得早。
去浴室刷牙看见脏衣篓里又有他脱下的衣服,不分深浅颜色就一股脑塞进一个框,她真想把人从床上拽起来,叫他自己睁大眼睛,看看做的什么事。
她擦完脸,把脏衣篓拿去小阳台开始洗衣服。
他的衣服上有酒味和烟味,还有一些艳丽的香水味。梁晴很清楚地记得,这不是属于自己的。她抿了抿唇,准备忍下这口气,却不料又看见白衬衣上的口红印。
于是,梁晴那他的衬衣和裤子全都丢进垃圾桶。
储臣醒过来已经八点,梁晴带着妞妞跑步回来,正在给它吃早餐,是几片胡萝卜,看得出来妞妞吃得很艰难,假吃的动作频发,但是对上妈妈的眼神它又只好默默吞下苦果。
储臣也救不了它。
餐桌上有她吃过早餐的盘子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却没有他的份,然后听见梁晴说:“你昨天的衣服裤子,我丢掉了。”
“哦。”他心说丢就丢了,可能太脏,过了三秒回过味来又问:“为什么”
梁晴把妞妞的饭碗收起来,“我也正想问你,你和苏澜是什么关系?”
第49章
储臣早上刚起来脑子本来反应就慢, 被她这样责问,蒙了几秒下意识问道:“你怎么忽然问起她来了?”
他以为苏澜的事在她那就算过去了。
梁晴站在洗菜池前给妞妞洗碗,浅浅淡淡地笑着, 说:“我不问你不开心, 我问了你又不回答,你想怎么样呢?”
储臣坐在沙发上, 闭着眼睛揉揉额角, 昨晚喝了很多,他的头疼到现在,梁晴的咄咄逼人也令人倍感压力。
他花了点时间厘清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但是不知道梁晴在苏澜那里听到了她说的“有没有想我啊”这种暧昧的话,“那次饭局叫你来接我,你看见她抱了我一下,可能……捏了我的手,她这人就是这样没分寸, 我没办法规范别人, 但是会管好自己。”
他心想自己被摸了还不乐意呢,找谁说理去?
“和她之间有点合作, 等结束了就没联系了。”不过他倒是不想多说自己找苏澜定衣服的事,那不是现在该说的。“这事儿我上次就给你解释过了。”
梁晴从厨房里出来,看着他,嘴角一翘, 又说:“你的分寸是包括蹭上别人的香水还有——在酒吧里和人接吻么?”
储臣瞬间睁大眼,他昨晚清醒得很,怎么可能和人亲嘴?
但是看梁晴那捉奸在床的笃定表情, 竟不像装的,他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和别人亲嘴了?证据呢?”
梁晴叫他去垃圾桶, 求锤得锤。
储臣不明所以地看过去,白色衬衣上分明一个红印子,但是她要是不说接吻他也不会想到是口红,也可能是印泥。储臣仔细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形,曹泰叫了两个陪聊的姑娘来,是可以出台的,聊对眼去外面开房间也不稀奇。
但是他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因为不感兴趣。而且多少年做生意的经验都告诉他,色字头上一把刀——多少好色的人死在上面。
他无奈解释,真的是不小心蹭到的,他都可以用性命发誓。
梁晴看着他,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死缠烂打,是或者不是,判断结果自在她心里,并不需要虚无缥缈的人身赌咒。
梁晴说:“我暂且相信你了。”
这语气,这口吻,也根本不像是相信他的样子,储臣有气没地儿撒,过了半晌又说:“你放心我不会出轨,你不总是威胁着要骟我么?为了我的……嗯,蛋,还有你的幸福,我也不会出轨。”
梁晴听他一本正经的口吻,忽然就笑起来,想一想,又问:“你和那个,苏澜,走得近不是因为她长得像?”话到了嘴边她才发现并不能坦然说出,这算是储臣为数不多的一个雷点。
如果不是,真说出来也太伤人。
“什么?”储臣并没有往某个方向上想,“她长得像明星?”
梁晴换了个话题,“你妈妈的忌日快要到了,要我陪你去看她么?”
他愣了愣,如果梁晴不提,他也根本不会想起来。可是在储臣的价值体系里,抛弃孩子,放弃自己生命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被祭奠。
余红艳既然不怜惜小旭小小年纪,就离开了他,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去怀念这个样的一个人?
储臣很烦躁,忽然站了起来,走到阳台,又折返回来,冷声说道:“你今天怎么总在触及我的底线?”
梁晴莫名:“你还有底线呢?”
“别只说我,我看到你跟别的男人走在一起,也很不爽。”他的不爽从昨晚,曹泰那个傻逼的揣测开始,“你要求我做到,是不是自己也应该以身作则,梁老师?”
梁晴这次是被他气笑了,这人简直离谱,胡乱发脾气,她最近因为想放松点,都是在家里宅着的,根本就没有出去,和哪个男的走在一起了?
不会是说他弟弟吧?
可是储旭在她的眼里就只是个小男生,弟弟而已。
她也有点恼,把妞妞的饭碗一丢,“我以身作什么则?”
饭碗掉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妞妞吓得往阳台跑。储臣瞬间回神,他可能是疯了,盯着她。
梁晴刚刚带黑妞出去玩,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速干衣,短袖短裤,平平无奇的版型,把她的身材优点全都掩盖了,平得跟个初中生似的。
他动动嘴唇,想起在岛上那天看见她和曹泰站在果园里,粉红色的挂脖长裙,腰细腿长,翘臀挺胸,不要太漂亮。
怎么着?出去就得穿得好看,在家给他看就随便糊弄么?
梁晴仍旧瞪大了眼睛看他,“你说啊。”
他觉得把心里那点儿事说出来上不来台面,过于有损形象,扭过头不看她:“你以后不许穿漂亮的裙子出去!”
梁晴“呵呵”了两声,无理取闹。
“你别气我!”
梁晴干脆不理他了,去给自己榨果蔬汁喝,全用绿色的,生菜黄瓜,猕猴桃切了切,一股脑丢进榨汁机里面。
出来一杯绿油油的汁。
储臣看见绿色更是烦,她倒是喝得很有滋味,忍不住踢了一脚阳台的门框,“破房子,站都站不开脚。”
梁晴的视线从杯子上转移到他的脸上,语调冷冷,“不喜欢待,你可以走。”
储臣几乎没有犹豫地摔门而出。
走到楼下才发现自己穿着家居衣、拖鞋,车钥匙也没拿,能上哪儿去?连早饭都没吃,昨晚到现在,胃也跟着不舒服。
有人自己吃了早餐,把狗也喂好了,怎么就不想想自己那有胃病的老公呢?
他去门口的鱼汤面店吃了碗面,越想越气,还给妞妞制定改造计划,看她时间精力多得很呐。他给韩诚发了几条微信,下午在酒店有个行业讲座,三点开始。
韩诚把邀请函发到他手机上来,叫他一定要拨冗前去,讲的行业讯息无非是他早就知道的,倒是有几个同行可以交流,其实很有价值。
现在才上午十点。
等脑子回复清醒,他逐渐琢磨出来一些事件的由来。
小时候父母吵架,父亲打完人,母亲缩在角落里哭着控诉,这个时候总是会得到一句:“受不了你可以滚啊!”
余红艳没有地方去,就是挨打也只能受着。
梁晴婚后只住了两天就从他的房子搬到这里,他也跟着过来。无非是等到吵架,她可以名正言顺地说:受不了你可以滚。
如若和她在一起过日子,必然是要遂她的心愿。
这话足够伤人。
他今天才反应过来,她的自我防御竟早已兼顾到这个地步。
储臣的心瞬间冷了,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会放狠话,可不代表他会这样对她说,永远也不会。
但同时他又觉得可笑,只有心脏软弱的人才会被这种屁话伤害,他无疑是强悍的,言语不能伤他分毫。
否则他一路走到今天,各种口诛笔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心脏不强大点,早就被淹死了。
回到家时,梁晴正在做自己的午餐,她准备吃肉酱面,他一开门就闻到了酸酸的番茄的味道,好像是煮熟了,虽然早上吃了面,但这会儿闻到味道,他仍然觉得开胃。
厨房正对着家里的大门,他一开门进来,就对上梁晴,两人面面相觑。
他淡定地走进去,看了眼台上的肉末,先开口说道:“多做点,我也饿了。”
梁晴:“……”
她也是刚刚炒上蒜末而已,香味“刺啦刺啦”往外冒,意面的肉酱做起来其实相对简单,一个面搞定午餐,不要做别的配菜了。
只需准备好基础材料,加入炒好的肉末,番茄丁炒出汁,混在一起,再加入耗油,生抽,番茄酱。
煮软的面条往里一混,梁晴喜欢精致,加入欧芹碎完全是为了摆盘好看。
她没有丧心病狂到不给他吃饭的地步,两人一言不发地对坐,他还饶有兴趣地开了瓶白葡萄酒,慢悠悠地喝了起来,好像自己是在西餐厅。
梁晴低着头默默吃面,吃完盘子一推,进了卧室。
桌上还留下她擦嘴的湿纸巾,电视机的声音很大,回荡在客厅。
他咬了咬牙,觉得无趣,把餐盘拿到厨房洗干净了,再放进碗柜。
推开房间的门,梁晴已经侧身躺在床睡午觉了,窗户开了点缝很凉快,白色的纱幔缓缓飘荡,一点阳光落在她塌陷的侧腰上。
他心里一动,也跟着上床躺下,从背后捞起她的腰往自己怀里揣,又软又香。
睡得迷迷糊糊的梁晴被吵醒,不忘跟他呛声,“你不是走了么?回来干什么?”
他亲亲她的耳朵,早已不计较,却恶狠狠地说:“这是我家,我想回就回!”
第50章
他只放了这一句狠话还不够, 又威胁她:“你以后不许叫我滚,否则——”
梁晴只觉腰间有不自在的凉意,赫然清醒, “否则什么?”
“否则有你好受的!”
“这是我家, 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话没有说完被他堵住了嘴, “梁晴,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夫妻?”
本来还算凉爽的午后,身上忽然又冒出许多汗,她的脑袋陷在枕头里,后颈全湿了,床单也被洇湿,他还真叫她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
梁晴懒懒地抬起手,手指搭在眼前人的后脑勺上,摸着硬硬的发茬。
他只是半趴在她身上, 还真是重, 听到落在客厅的手机在响,催促他:“快点去接。”
“等会。”他也懒得动, 额头抵着她的下巴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吵死了。”她很嫌弃。
储臣只好起身去拿手机,一边接一边走回来,再度躺在她身边。
那话那头的人问他:“兄弟,你出发了吗?”
“干嘛?”他不耐烦, 眼睛却盯着她的背影。
“看看现在都几点了。”韩诚说:“上午跟你说的,白讲了是吧。”
“我中午喝酒了,等司机来接, 晚点到。”
“那行吧,你快点。”
电话挂断, 他看着梁晴光滑裸|露的后背,关键部位用睡裙遮挡,风景欲说还休,侧身流畅的曲线是极致的妩媚,又想想她那满满的心机,还有表现在脸上的嫌弃,心头情绪紊乱,再度贴了上去。
梁晴还想再睡一会,被缠得没办法,“你不是还要出门么?”
“你没听见我电话里说什么?”
“嗯?”
“我喝酒了,没法开车。”他倒是还委屈上了。
梁晴翻了个白眼:“你知道自己有事,还喝酒。”
“这个时间叫老陈来不及,你开车送我。”
梁晴刚想拒绝他人就凑了上来,咬了一口柔软,“行不行?”
她被咬得某处痒痒的,摸上他的脸,“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
“今天不许喝酒。”她说:“借口自己想,如果晚上回来被我发现你醉醺醺的,家里大门的密码我会换掉。”
储臣心想好家伙,她这不是狮子大开口么?不过哄老婆么,男人还是要大度一些的,无非是扯两句瞎话,也没什么,就答应了。
开的是他的车,梁晴不习惯开大车,但是储臣也不习惯蜷缩在她的小车里,路上他看她挺得笔直的后背,生怕看不见前面的路似的,像是幼儿园听讲的小朋友,趁机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车?”
“我喜欢南瓜马车。”梁晴说。
“南瓜马车到零点就消失,没想到你喜欢这么华而不实的东西,肤浅。”
“你还知道这个呢?”
“那我知道的可多了。”他并不理会她嘲笑自己不懂童话故事,又说:“我给你买辆车好不,粉色的?”
“为什么要粉色的?”
“女孩子不都是比较在意车好不好看么?”
梁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开粉红色的车,他以为她还在喜欢芭比的年龄吗?把这车开到酒店门前,“到了,下车。”
“……”
她就是一个拔|吊无情的女人。
*
梁晴回到家,去书房待了一会儿。
虽然把今年定义为“gap year(间隔年)”但是她其实没有办法完全闲下来,自从不上班之后,她还是保持着看书,录视频的习惯。
工作或者学习的基因,是在骨子里的,储臣也没有办法真正做到休假什么也不做,总在心里给自己设定目标,要达到什么成就,要赚到多少钱。
想到储臣。
至少她现在是很喜欢他的身体的,他勤于锻炼身材有型,肌肉精瘦健壮,摸起来手感特别好,做的时候有技巧、有力量,甚至有服务意识,会让她先舒服起来。
和这样的人结婚算是享受到了福利,所以她几乎不会拒绝他的索求,即使不开心半推半就也就顺着他来了。
但人是由历史部分组合起来的,过去发生的种种,梁晴不可能当做没有。
她既然想跟他过去下,要么学会自洽,顺应潮流;要么就逆流而上,显然梁晴并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
隔天是周末,梁晴想起来有段时间没见到储旭了。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梁晴对储旭有很自然的照顾习惯,打了个电话过去,叫他明天过来家里吃饭,顺便商量点别的事。
储旭说他今天在上海,晚上就回来了,又支支吾吾地说:“下周末行么?明天我得办点事,有些忙。”
梁晴听着电话,悠哉喝了口茶:“是去看你妈妈吗?”
储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伤感,也有些无助,默认了。
“你要准备些什么,我帮你一起。”
“不用不用,我哥知道会不高兴的。”
“你不用管他。”梁晴这一声很霸道,给储旭撑腰。
周六,梁晴开车去找储旭。
妈妈走了这么多年,除夕清明都是储旭默默祭奠。年轻男生很多事都不懂,只能听人家说,自己照着做。
余红艳忌日前后,储旭做了好几天梦。人就是会不断给过往美化,二十多岁的储旭早就忘了童年挨打,亦或是被妈妈锁在家里,和哥哥饿到喝自来水。
余红艳是自杀身亡的,储旭听车场的老人说,这样死去的人很难入轮回。无论这个世界上是否有亡魂,储旭愿意为他妈妈做这些事。
又因过去太久,不确定是否入了轮回,他就悄悄找了个清净的寺庙,请僧人念经咒增加福德。
梁晴有些意外,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来,因为她奶奶也经常去寺庙里清修,为已故的亲人祈福。
她跟他说:“这种事你可以叫上你哥一起,还有我。”
储旭耸肩摊手:“姐你觉得我敢叫我哥吗?”
“怎么啦?”
“他根本就不想妈妈,也不怀念她。”他没告诉梁晴,早前他跟他哥说过这些,也在过年的时候提起妈妈,但是换来的只有冷漠的拒绝。
储臣叫他学会独立,不要在情感上依赖任何人。
储旭的价值观体系停留在大众所接受的范围内,死者为大,无论父母生前做过什么。但是储臣却极为忤逆,他认为自杀死去的人不值得他同情。
自杀的人,就连保险公司都不会理赔,凭什么要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梁晴听了也觉得储臣在这件事上过于极端了,要说憎恨父母,那岂不是他的父亲更要被憎恨?余红艳即使在兄弟俩的成长过程里放弃自己的生命,可是并没有伤害过他们。
从郊区回程的路上,储旭开车,梁晴坐在副驾驶想了想。
她不是一个容易被欺骗的人,活到这个年龄,即使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但是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逻辑还是有的。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她的学生来上课的时候说作业没有带,那百分之九十是因为没有写。这个推理根本不需要逻辑支撑,就是多年的经验。
她看着储旭说:“我记得你妈妈当时是开了一家店,生意很好,事业都起来了真是可惜。”
储旭抿了抿嘴唇,半晌才回答一句:“那有什么用。”
“可惜你哥把那家店卖掉了,不然,你还有能有个念想。”
“姐,你跟我说说就算了别在我哥面前说,不然他都有可能跟你翻脸。”储旭忍不住跟梁晴强调。
梁晴反而笑了笑,她跟储臣相识这么多年肯定知道他反感什么,但还是说:“这件事本来就是你哥做的不对,你妈妈的产业有你的一份,他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卖掉,不过是欺负你年龄小罢了。”
“我哥他对我很好的,这些年给我的早就不知道翻了多少倍。”储旭又忍不住为他哥辩解,“姐,你别这么说他,行么。”
“哦。”
梁晴也渐渐沉默下来。
储旭犹豫起来,其实他也很有倾诉欲望,很多事埋在心里不知道跟谁说,之前是觉得丢人,而且他哥也威胁他不让说。
可是现在梁晴都是他嫂子了,说不定哥嫂两人躺床上聊天,什么事儿都捅出去了。
他是个狗肚子存不住二两香油的主儿,委屈急需得到安慰,就跟梁晴说起来,“我哥生我妈的气,主要也是为了我。”
“为什么?”听到这个答案,梁晴很惊讶。
储旭说:“我妈有段时间不想要我了,是准备把我送给别人养的,被我哥拦下来了。最后她选择自杀根本不是因为生活所迫,也不全是生病,是跟人约好了殉情——”
梁晴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储旭说起来眼睛也有点红,不知道相信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她根本就没有为我们考虑过。可笑的是,她谈的那个叔叔说是和她很相爱,她死了,那个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
梁晴有点懊恼,让储旭说出往事对他来说算是个折磨。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储旭没有留下来吃饭,说是晚上约了朋友打球。
梁晴没有勉强,开门进去,发现储臣今天竟破天荒地早回来了。他已经洗完了澡,还拿了换下来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
“你去哪里了?”他问梁晴。
“中午和小旭吃饭,下午叫他陪我去郊区,教我拍照的。”梁晴走到他身后,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光着的后背,肌肤滑滑的。
他都不用身体乳,身上的皮肤还这么好。
储臣对着洗衣机操作一番,转过身来看着她,眼神里有些怀疑,说:“其实你可以叫我陪你,我有几个朋友,拍照也很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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