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梁晴把手机捡起来递还给储臣, 绿灯已经变换,他们需要再等待一会儿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梁晴双手插兜, 垂着头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郑玉东生病住院了,这几个字明显表达的是私事。
过了片刻, 她终于开口问道:“郑玉东是谁?”
“我妈的情人。”储臣把手机从充电宝上扯开, 直言不讳地道。
他本就不想再刻意隐瞒梁晴,前提是她想知道,否则何必平添困扰。
水至清则无鱼,就如他一开始所设想的那般,可以不用保持绝对诚实。
梁晴淡淡的“哦”了一声,又沉默了。
“你不准备再问点别的吗?”储臣主动开口:“小旭没有忍不住跟你倾诉?”
原来他早就猜到了,梁晴说:“我不是个八卦的人,但是如果你愿意跟我说, 我就听。”
储臣说:“也没有什么。只是基于过去种种恩怨, 所以多关注了些。”
“你想看他死?”梁晴略微挑了下眉。
然后储臣轻轻笑了声,“你以为我会干什么?就只是多关注了些而已。”说完他牵住了梁晴的手, 沿着人流动的斑马线走去了对面,“绿灯了。”
因为今天有人陪着,梁晴就没有请私教来,而是跟储臣在跑步机上待了会儿, 看见他脱掉外套,里面是一件修身的速干T恤,肌肉贲张, 腰细肩阔,却又不像卖课的健身简练那般夸张, 只是正好踩在梁晴的审美点子上。
储臣跑了半个小时,就去做一些力量训练了。
他来健身房的次数不多,平日里没有太多的时间,一般是在小区里跑跑步,偶尔闲着在家里举举哑铃什么的。
要不是梁晴给他办了张卡,他真不至于走二十分钟过来。
梁晴看他举铁时,脖子和肩背微微胀起,皮肤表层冒了些汗,自己不由也停了下来,心想紧身的速干衣挺显身材啊,这荷尔蒙,尽管天天睡,她还是想上手摸一下。
储臣放下器具,回头奇怪地问她:“怎么了?”
梁晴说:“你以后还是不要来健身房了。”
“为什么?”
“浪费钱。”
“好。”
她嫌浪费,他就不花这份钱了呗。倒是想起来一大早她接了奶奶的电话,问是什么事。
梁晴说:“喊我过去签拆迁合同。”
“需要我帮忙吗?”他走了过来。
“这点事我能搞定,就是奶奶可能会失落。”梁晴叹息道:“其实那块拆了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有好处的,因为可以拿到补偿,买新房子,但是我奶奶是个并不看重钱的人。”
“老人年纪大了,钱是身外之物。”
梁晴摇头:“她年轻的时候也不在乎钱,否则怎么会浪费钱养我呢?”
“你应该这样想,她是在感受获得爱的过程。”储臣情飘飘带过这句话,“奶奶是个通透的人,一般人做不到。”
梁晴扯下脖子上的毛巾,顺势擦了擦他额角的汗,“不练了,我们去吃饭吧。”
储臣接过来毛巾,“还不到一个小时,你吃一顿全回去了。”
“王小波说,人活着,就是为了吃饭。不吃我会不开心,锻炼是为了多吃几顿饭。”梁晴振振有词。
储臣就跟她硬杠上了,“人一辈子吃多少顿饭是有定数的,你吃一顿就少一顿。”
“那我吃饭,你在旁边罚站。”
“还是算了,能吃一顿是一顿。”他笑着跟了上来。
两人分别洗了澡,换好衣服去楼下的餐厅,因为是工作日不用排队。可供的选择很多,储臣问梁晴想吃什么,梁晴指了下旁边的泰国菜,储臣当然不会有意见。
东南亚风味酸酸辣辣,十分开胃,但是梁晴在家很少做,因为需要的调味料多且还有点不熟练,她最多给储旭做过一次舂鸡爪。
梁晴等菜的时候无聊地吃了一整盘虾片 ,储臣也略微不耐地拿出了手机,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快要生气的边缘菜终于上来,味道很不错。
储臣忽然问她:“你最近你怎么不更新做菜视频了?”
“更新另一个账号的视频了,有点顾不过来。”梁晴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你怎么知道我做菜的视频?”
储臣眼神避开她的对视,“我不知道,只是做饭的时候没看见你拍而已。”
梁晴说:“吓死了,我还以为这种事都能被你发现。”
“有秘密?”
梁晴摇了摇头,“这个芒果饭很好吃,我打包一份带给奶奶,等会再点个芒果西米露,。”
储臣知道梁晴这种性格随谁了,都是一边养生一边控制不住嘴,他给梁晴盛了一碗汤,又夹了几只虾在她盘子里。
梁晴说:“我要吃会自己夹。”
“你一直在玩手机。”
“……”
“奶奶的房子如果要拆,后面找房子,搬家的事你及时通知我。”他也丝滑地转移了话题,“到时候我也能合理安排时间。”
“再说吧。”
梁晴没有喝汤,但是吃了很多虾和青口贝,最后吃了几口芒果饭作为主食,“我要先走了,还得去买奶茶。”
“我一个人坐这吃饭不尴尬吗?”他有些冷脸。
“我叫服务员拿个娃娃过来陪着你?”梁晴故作俏皮地眨眨眼睛。
储臣摆手让她走,不要再气他了,等梁晴真的从门口消失他拿出手机去看了眼她的账号,简介还是原来的那个。
当然,这不是什么大事,无需计较。
*
梁晴艰难地把车停在门口,进门看见奶奶在客厅放了个大铁盆,旁边还有个小太阳,就是电暖气。
奶奶蹲在盆旁边撩着水。
梁晴站在院子里没有看懂,就喊道:“你在干什么?”
没等奶奶回答,她就走进了,看见水盆里站着一直三四个月龄的小橘猫,眯着眼睛缩在奶奶的手里。
“你养猫了?”
奶奶说:“前天捡回来的。太脏了,我给它洗洗澡。”
梁晴想到自己家里还养着妞妞,就没有靠近这只小奶猫,同时她又觉得奶奶这样爱干净的人捡小猫回来很奇怪,就说:“不要随便捡,你不知道有没有携带病菌。”
“昨天我带去宠物医院检查过了,挺健康的,就是太瘦。不知道哪个龟孙子乱吐口香糖沾到它身上,不洗不行了。”奶奶说起来还咬牙切齿。
“你怎么想起来捡小猫回来的?”
“这个巷子里一直有好几只流浪猫,我想着过完年可能要搬走了。老猫习惯了流浪不会适应被人带回家,我不想让小猫受苦了。”
奶奶把小猫洗干净,用干净的毛巾包起来丢给梁晴,自己则皱着眉直起老腰,念叨了一声:“哎呦,我这把老骨头哟。”
梁晴只觉躺在掌心里的小身体太软了,好像只有一把骨头。她不太敢离开暖气,就在暖气旁把它擦干净,继续烤火。
“我买了奶茶,在那个白色的纸袋子里。”
“是芒果西米露吗?”奶奶挺挑剔地问道。
“是的,三分糖。”
“怎么不是五分糖,我就爱喝甜一点的,”
“三分五分都很甜,”梁晴提醒她:“你别太过分了啊,我给你买就不错了。”
奶奶悠扬地坐在躺椅里,喝着奶茶,“你别说啊,奶茶这么好喝怪不得年轻人喜欢,你说这是谁研究出来的呢?”
梁晴给小猫翻了面,换到另一边继续烤,小家伙舒服极了很快对她敞开肚皮,似乎是在邀请她来挠,梁晴有些心动。
“想赚你钱的人研究出来的。”她回答。
“你吃错药啦?”奶奶瞥她一眼,因为明显感觉到她的情绪问题。
但梁晴只是走神了,说实话,她在储臣的手机上明晃晃看到郑玉东的名字的时候心里十分震惊。
这么多年过去,爱恨是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变淡的,梁晴想不到储臣至今还在关注着郑玉东,这是有多偏执的恨啊。
知道这个名字的那一天,梁晴已经隐约在心里猜测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储臣的参与的,现在,她几乎能确定了。
“你能照顾它么?”
“我既然捡回来,就肯定知道有能力养,我还给它打针驱虫了呢。”
梁晴终于用食指去触碰小奶猫的腹部,非常柔软,“也对,你做事情一向有条理,把我捡回来也把我养得很好。”
“好不好是别人评价的,哪还有自夸的?”奶奶竟然嘲笑她。
梁晴也笑了下:“我就是很好,也就是要自己夸自己,别人说我好不好,都跟我无关。”
奶奶把奶茶放下,又去吃甜品,耸了耸肩说道:“如果你真做到自己说的那样,就不会有那么的烦恼了。”
“你哪里看出我烦了?”
“你的脸上写着‘我很烦’三个字。”奶奶指着她眉心道。
不至于很烦,但是梁晴也没有办法否认,“我只是没有预料到,做出了选择还要面临意想不到的问题。”
“你是指和小臣结婚吗,你们吵架了?”
“没有,我只是意识到自己很自私。最近碰到一些事,我不太想去面对,不想戳破,但是又很担心。”梁晴不知道这样表达,奶奶是否能听懂,“但其实我知道,既然选择走入婚姻邀请他跟我一起承担自己人生的风险,那么也应该做好准备帮对方分担。”
奶奶看着她,突然说:“你们不是签婚前协议了么,你在担心什么?”
梁晴愣住,奶奶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还听说就算你不签协议,他要是破产或者在外面欠了巨额债务,只要钱不是用于家庭也不用你还的。”
“他在生意上是一个成熟而且谨慎的人,那样的可能性很低。”梁晴忍不住帮储臣澄清。
“那就不用担心了。”奶奶说:“我不觉得一个女人更爱自己是自私,你从小我也是这样教你的,首先要自爱才能去爱别人。唯一没有教会你的是,如何做一个胆大的人。”
这可能是基因的问题。
梁晴问:“奶奶,这些年你彷徨过吗?”
她回想自己结婚的初衷,只是害怕会孤独老去,无依无靠。她从未和奶奶聊过独身一生的感受是如何的,就率先杜绝了这种情况。
“我不知道什么叫彷徨,不安是有的。但是这种不安却不是因为死了老公和儿子才产生的。”
“原来你也这样。”梁晴总算找到和奶奶相通的点了。
“人生到死了那一刻才有定数呢,这谁知道呢。”就像她现在又捡了条小猫,准备把小猫耗到站自己再死,“不过,你还没有告诉我,既然是自私的,那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第72章
梁晴和奶奶靠坐在一起, 怀里抱着小猫咪,“你不知道么,我的人生每个阶段担心的东西都不同。”
奶奶说:“我还真不知道。”
“也没有什么值得拎出来说的, 念书时期各种担心考试, 怕考不上好大学,后来怕找不到工作, 怕赚不到钱。”梁晴今天过来, 是抱着和奶奶好好聊的心态来的,但是真说出来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见过不少厉害的人,但在心里最敬佩的还是奶奶。时光掠夺了她很多东西,可是她却仍有一颗强硬的内核。
“你在担心过不好自己的生活吗?”奶奶质问她:“那你为什么要跟小臣结婚?”
“因为他有钱、还大方?哈哈。”
“别人再有钱,也是别人兜里的,施舍你一点,你不知道要拿尊严去换吗?”
这当然只是一个玩笑话,“反正现在已经结婚了, 许多事情不是完全能靠理智和权衡利弊解决的。”
“没想好你结什么婚?”
“我那个时候生病了, 人生充满不确定的因素,他提出结婚我答应了, 就这么简单。”梁晴说完看见奶奶并不惊讶,大概就猜到了,储旭那个大喇叭瞒不住秘密,随便来个人都能从他的嘴里诈出点什么。
奶奶不屑道:“他是医生能跟你治病, 还是神仙保你长生不老?”
梁晴解释:“那只是一种对抗风险的手段,不代表什么。”
老太太就跟她杠起来,“抵御风险你可以买保险, 市面上几百上千种商业保险都不够选啊,人家大企业难道不比一个男人可靠吗?”
梁晴也反问奶奶:“既然你是这样的想的, 那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所有的积蓄拿出来养我、供我上学,怎么不去买保险?”
“我是因为喜欢你,我……爱,孩子绕膝相伴。”
“我难道不是因为情感吗?”
“有感情你还说什么抵抗风险?”
梁晴摇头,她抱紧了小猫咪有些纠结地说,“我更爱自己,结婚或者不结婚都是获得生活安稳的途径。但现在很怕和他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你一进门的时候不是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自己就是很好很优秀吗?真正优秀的人是拿得起也放得下。”奶奶摸摸她的头:“身后没有退路的人,才会死死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我明白了。”
“到底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你自己想。”奶奶把小猫拿过来,再不拿过来要被她勒死了,老年人干枯的手指温柔地一下下捋着小猫的毛发,“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在左右摇摆什么,我只能告诉你,我的生活不惨,很幸福。”
“我没有说你的生活不好,”
“当了几十年的寡妇亲戚都以为我很苦,他娘的这些人怕不知道我有多快活。”奶奶不由想起了来要房的侄子,老是骚扰她,烦都烦死了,还说什么她孤苦无依,简直是神经病。
等这里拆了,一切也就终于结束了。
“有一点我要和你说清楚,我虽然是你最亲的人,可是你的丈夫会陪你最久。你最应该及时跟他沟通。”奶奶很严肃地跟她说,“而不是跟我这个老太婆说。”
梁晴怔了几秒,然后笑着点头。
奶奶抱着干净又松软地小猫一刻也不肯撒手,包括上厕所和去卧室拿东西,她把通知书拿给梁晴,叫她来决定。
这也是梁晴长这么大第一次做当一家之主,方案主要有三种,一个是货币补偿另一个是置换,或两者相结合。
她不知道方案上体现的置换房是什么水平,就给储臣打电话问。但是一提出来就被储臣回绝了,他甚至没有听她说完。
“直接拿钱,剩下的我来出,给奶奶买个她喜欢的房子。”这位老板财大气粗,不等梁晴问为什么,“楼市现在的行情,周边的安置将来很难出手,也无投资的必要。”
梁晴挂了电话,跟奶奶说:“储臣的意思自己买,他可以出一部分钱。你的意思呢?”
奶奶则是说:“他要是给我出钱我就收着,也受得起。当然咱们不拿别人的也绰绰有余。”
梁晴说:“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奶奶还是那句话:“你是大人了,你来做主。”
梁晴做决定很快,做好了决定也很快付诸行动。她计划在春节之后,正式工作前,帮奶奶把生活的一切都搞定。
对老人来说,什么都比不上平稳幸福的日子。
她带奶奶看了几个楼盘,要么是看中的房子明后年才交付,要么是户型太大或者太小,奶奶不喜欢。
梁晴心说,让她做主自己倒是意见一堆,这位老太太还是大小姐,当她是苦力罢了。
*
储臣晚上回到家里,看见梁晴坐在电脑前皱眉,他扯下领导随意丢在沙发扶手上,被梁晴看了一眼,他讪笑着捡起来拿去书房。
“你最近在忙什么?”
“我想尽快搬家,现在已经确定拆了拿钱,那些亲戚肯定也会听见风声,我怕他们再去骚扰我奶奶。”
梁晴的考虑是对的,奶奶再精明能干也是个老人了,他倒了杯水在她旁边坐下来,说自己在新区有一套房产,面积很客观,可以问奶奶愿不愿意住过去。
梁晴问了在哪条路上,然后犹豫了一下说:“太远了,我想让她跟我住的近一点。”
储臣摸摸她的后脑勺,“别太着急,这不是一蹴而就的。”
“哦。”
储臣看她不是很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多说一句:“这是个消耗精力的事,如果你需要,完全可以告诉我找人代办。”
梁晴顺势就躺到了他的腿上,伸伸懒腰,“不用,但还是谢谢你。”
储臣的手掌垫到她脑后,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她的长发,“既然不需要,那谢什么?”
“谢谢你的这份心意。”梁晴舒服地闭上眼睛,手往下一捞,往常会靠在让她腿边的妞妞今天竟然没有冲上来扑她,她的视线在家里找了下,发现妞妞趴在书房门口,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小丑鱼。
谁惹它了?
梁晴暂时没有管,“改天找个时间,我们好好聊一聊吧。”
“为什么要改天?”
“关于郑玉东这个人。你妈妈忌日的那天我的确问了小旭一些事,无意间知道了。”梁晴在内心里希望他不要责怪自己,但是又必须坦白显示自己的诚意。
储臣淡淡地嗯了一声。
梁晴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似乎并没有生气,“房子我会自己解决。可能对你来说这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不值得花心思。但这是我的生活。”
储臣不解她会跟自己说什么,但是他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没问题,但要不要考虑我的问题?”
“你有什么问题?”
储臣想了想,有些不适地说:“我有个建议,你想让奶奶今早搬家,还要住得近一些,是不是可以让她住我们现在的这套房子?”
梁晴惊呆。
不是可行性的问题,而是他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那我住哪呢?”
储臣扶了下额头:“你应该关注的是我怎么办?”
“我只说了一次‘不愿意待你可以走’这种话吧?”
储臣指着书房,说道:“你要不要去看看我的生存环境,我的衣柜在你的书房里,现在已经撑爆了,你在里面工作我没法进,妞妞在里面睡觉我也不方便。”
梁晴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储臣现在的衣服大多数都是她买的,也在帮他收纳,会及时把不穿的或者已经不合季节的衣服打包起来,贴身衣物和领带等饰品也都常买常新,她不觉得有问题。
“还好吧?”梁晴有些心虚地说。
“上次你在书房里录视频,我不能进去,你出来就指责我为什么不穿衣服,自己不记得了吗?”
“……”
“二十分钟前你瞪了我一眼,因为我没有及时把领带放在它该在的位置,但其实是妞妞堵在门口我没有办法进去。”他很严肃地道。
梁晴:“所以呢?”
“所以如果我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我就把不会犯这些错了。”
梁晴看他只严肃了几秒,就要憋不住笑了,“如果我现在还是梁老师,那么我会说错了就是错了,不要给自己找借口。”
储臣捏住她伸出的一根食指,“你现在不是梁老师。”
只是作为夫妻夜谈,他们是平等的。
“是我的错,”梁晴也要绷不住了,想笑,“我没有筑好窝,让你委屈了。”
“还有上次我们在厨房,转个身就撞到一起。”这是他很早就想提的问题,也知道她买房子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过他,但是这都不重要,“说真的,以前住在这里是因为离你上班的地方近,现在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你想我们搬到你那里去,这里腾给我奶奶。”
“这是我认为最优的解决方案,可以解决我们三个大人的问题。”他认真地跟梁晴说,“两个成年人,再加上大型犬,的确小了。”
第73章
梁晴并不知道他有这么多不方便, 只是觉得近一年来和另一个人的同居生活很不错。但,当你觉得和一个人相处地不错的时候,就说明对方其实是在向下兼容。
“你的问题我收到了, 尽快反馈。”她撑了下他的大腿, 从他身上起来。
储臣抓住她的胳膊,“别打官腔, 几天是期限?”
梁晴说:“这得问我奶奶, 愿不愿意搬到这个房子里。”
“好。”
梁晴对于刻意要搬到哪里去并没有任何的执着,甚至也不会再说什么“不愿意住你可以走”之类的话,易地而处,如果一个男人这样对一个女人说,无异于最伤人的那个字:滚。
不愿意你就滚出我家。
她知道储臣在这方面是在迁就自己,他完全可以不用这么做。
梁晴见妞妞今天情绪很差,把小丑鱼都快咬烂了,就想去安稳安慰安慰它, 手刚盖到狗脑袋上时, 妞妞猛地抬起脑袋,“汪汪汪”叫了好几声。
梁晴被它突然起来的高声吓到, 不由往后趔趄两下,“妞妞。”
“汪汪汪汪!”妞妞的声势不减,张着嘴,面目狰狞, 露出獠牙。
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情况,哪怕是她刚回来的时候,妞妞也都一眼认出了妈妈, 飞奔上来拥抱她。
梁晴内心里有些难过,妞妞排斥她的接触, 只能控制自己离它远一些。
储臣自然也发现了状况的不对,他走过来呵止了它。毕竟爸爸是威严的,黑妞在某种程度上会害怕储臣,这才耷拉下眉眼和尾巴,委屈地“嘤嘤嘤”起来。
小狗也是看人下菜碟。
梁晴尽量不表现出心情的低落,去了厨房,电锅里正煮着百合雪梨汤,已经炖了四个小时,她一掀开盖子,甜丝丝的香味和热气就扑了上来,同时也把梁晴的眼睛熏得湿漉漉的。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站在厨房里高声问储臣:“你要喝梨汤吗?”
“我洗澡。”
梁晴说:“那我盛一点你给妞妞端过去。”
过了会儿储臣进来了,汤已经盛出来晾着了,还有两块梨沉在汤底。
梁晴背对着他,正在搅拌面胚。
“怎么不自己端过去?”
梁晴说:“我一靠近它就吵,烦死了,万一楼下邻居投诉。”
储臣并不相信她这话,就走到她身边:“梁晴,你跟妞妞生气?”
“正常人谁跟狗闹别扭啊,不听话我直接揍它,不成规矩不成方圆,”梁晴说:“明天就上网买个戒尺,小孩子不听话揍一顿就好了。”
手上搅拌的动作也越来越用力,面糊都要飞出去了。
储臣掰过来她的肩膀,“你说实话会判刑是吧?”
“你在说什么,听不懂。”
“不就是被妞妞凶了,下不来台吗?”
梁晴听见他这样说,顿时火了,“谁下不来台了?”
储臣知道反正有人破防了,他没有再刺激梁晴,捧起她气鼓鼓的脸仔细观察,亲一口,想安慰来的,但是目光一顿,看见她黑色的毛衣上有细细的一根白色毛发,要不是在厨房的灯光下几乎看不见。
她肯定在外面抱别的狗或者猫了,带着人家的气味回来,独生女不发疯才怪。
没追着她吼,只是因为忌惮爸爸。
真是有意思,他又笑了声,拇指和食指把那根毛捻下来丢了。
梁晴皱眉,用拖鞋踩他,“你到底在笑什么?”
“别弄了,去洗澡吧,回头我告诉你。”
梁晴本来想烤一盘曲奇饼干的,但实在没什么心思,就干脆把面连不锈钢盆一起放进冰箱里,出去了。
热水拂面的时候她想起刚接妞妞回来的时候,孩子主动叼着狗绳让她套,回来给它擦脚一点都不排斥,也会主动亮出肚皮给她摸……
因为它太好,太温顺了,所以这样的一面才会叫梁晴伤心。
不过梁晴才不会承认被一只小狗伤了心,她洗完澡出来,妞妞已经被他带到阳台去了。
梁晴去书房看了眼储臣的衣柜,不算大的地方果然塞满了衣服,冬天的衣服厚,大衣夹克什么的体积很大,几乎要扑出来了。这段时间她忙着奶奶的事,就没有管这些细碎的事。
这样看来,他们的确应该换一个住的地方了,搬到他婚前的那套房子也不是不行。
梁晴面无表情地帮他整理了一下。她花钱其实挺舍得,衣服裤子什么的价格很轻易就上万了,男人的衣服款式不多,但是各种场合的都要有。当然刷的是他给的那张卡,也不知道额度是多少,反正没有刷爆过,储臣也从不会过问她都买了什么,按时还款就是了。
这一点梁晴感觉还是挺自在的,花别人的钱当然是爽的,尤其是有钱人的钱,像是大海里滴出来一滴水似的。
她收拾出来几件他不怎么穿的衬衫和毛衣,装进塑封袋里。
储臣似乎已经跟黑妞谈完心了,正坐在餐桌边喝水,看见她拎着自己的东西出来,“黑妞惹你生气,不至于我把扫地出门吧?”
“你和它一块出去。”
“我就不出去,气死你。”
梁晴把袋子丢在他腿边,冷笑道:“你气死我想娶个小老婆?”
储臣不急不缓地说:“梁老师,我那是明媒正娶,可不叫小老婆。到时候可得找个温柔贤惠的,还不会随时把我扫地出门。”
梁晴直接被气得翻了个白眼,“那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天天晚上去你梦里闹。”
“那也挺好,白天抱老婆,梦里还能见着漂亮女鬼。”
“ 把这些东西拿你那边去。”梁晴丢下这一句就不搭理他了。
这时妞妞忽然凑了过来,梁晴敏感地盯着它,生怕再咧着嘴冲自己吼,只见妞妞昂着大脸盘子,在她周身嗅了嗅,发现没有别的味道了,只有它熟悉的妈妈味,很快摇着尾巴讨好起来。
梁晴简直看不懂,但是很原谅了它刚刚的不礼貌,甚至心里一片酸涩。
“你刚刚跟它说什么了吗?”她温柔地摸摸狗头。
储臣冷笑:“再见了妈妈它要去远航。”
“……”
没法好好聊天。
临睡前梁晴还是忍不住再问他一次:“妞妞到底怎么了?”两者相较,还是储臣比较了解黑妞,肯定是自己做了什么。
储臣把手机关掉放在一边,懒洋洋地盯着天花板,“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梁晴想了下,手伸进被子里,沿着松紧带向下,一下攫住他的命脉,又凑近了亲亲他的嘴角,“这样呢,说吧。”
一个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手上的动作更是不稀罕,他喜欢来真的而不是挠痒痒,伸手把她揽了过来,用力地接吻,“你今天在外面摸别的狗了?”
梁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是储臣在阴阳怪气,过会意识到他说的就是字面的意思。
她今天的确在奶奶家抱了那只小橘猫。
被妞妞闻到了味道才发疯的,搞了半天是吃醋了。
虽然对自己的狗狗感到很抱歉,但是如果忽略妞妞的感受,梁晴其实内心里是喜悦和满足的,毕竟谁不想自己被这样占有,珍视,乃至嫉妒。
卧室里十分寂静,厚实的窗帘透不进来一丝光,可以把他们说话和喘息的声音放到无限清晰。
梁晴环住他的脖颈,感受着他成熟健壮的身体,硬挺挺的胸膛。
储臣就是见不得她如此洋洋得意的神情,拿捏人也就算了,狗也要拿捏,怎么不上天?
她的重量对他来说只是轻飘飘的,手臂箍紧她的腰,狠狠拍打了一下臀部警告:“不止是猫狗,还有人。你知道我的意思?”
“然后呢?”
“被我知道,我会比它脾气大。”
梁晴堵住他的嘴,想要做某件事的念想已经如同潮水般,达到顶峰,含含糊糊地说:“不要再说幼稚又不可能的话了。”
*
梁晴去奶奶家,刻意不再摸那只小橘猫,即使它殷切地抓着她的裤脚撒娇,梁晴也不为所动。
她可不想再被妞妞抓包了。
奶奶把小猫抱起来,说梁晴是个铁石心肠。
“你干什么来了?”
梁晴个奶奶说储臣的提议,自己的那套房子住了一年,如果她有什么不喜欢的再换就是了。
她又补充说明了暂时不买新房子的原因也有现在行情的问题,“钱我会帮你存到卡里,一分不动。”
奶奶倒是无所谓,“那还省去我的麻烦了,就按照你们说的来好了,但是可别让我收拾东西啊,我老年人不能累,只能享乐。”
从奶奶家出来,梁晴接到薛灿的电话问她考虑得如何了,要不要一起赚钱。
梁晴不加委婉地回绝了。
薛灿惋惜,“我下周要去一趟南方参加互联网大会,到时候我们见面再说吧。”
梁晴挂了电话,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自己要做的事,下周她应该是要安排时间搬家的,不知道能不能和对方见面。
是的,在奶奶搬进来之前他们要先搬出去。
储臣在回家之前去了一趟旗袍店,那件裙子早就做好了,就等着人来取。
老板娘再次强调,“如果尺寸上问题,都是可以改的,我们留足了空间。”
储臣只看裙子好不好看,在他的眼光看来的确是美的,他说先不急着拿走,等他老婆过来试过之后再说。
“可真神奇,衣服做了小半年才舍得让你老婆露面。”
“你见过她。”储臣心说是他不想的么?是因为梁晴用小号微信加别人的原因,“她来过你的店里,做了一件衣服。”
他跟对方说了梁晴的名字,又装模作样地道:“我们也是凑巧了,才知道的。”
第74章
梁晴查询了几个搬家的黄道吉日, 给搬家公司打电话咨询下来,发现真正地实施要到过完春节以后了,因为工人会提前放假回家。
她觉得可以先收拾一些东西送到储臣那边去, 还是要留出时间的, 因为她想把这个家稍微装修一下,虽然依然很新但家具什么的不一定适合奶奶, 老人主要是以舒服, 宽敞,视野开阔为主,这样才不容易磕磕绊绊。
储臣回来的时候,她正在做东西,橡木桌长桌上铺满了材料。他丢下车钥匙,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颇为看不懂地问她:“晚上又这么忙?”
梁晴说:“我上次做的奶枣,小旭工作室的小伙伴觉得很好吃。”反正这是她喜欢做的事, 完全不会嫌累。
储臣一听说是帮储旭做的, 还是做给别人的,立马就黑了脸, “他不能去买吗?好意思来麻烦你。”
梁晴看他一眼:“你懂得什么叫诚意吗?”
“我不知道。”储臣去洗了手,把衬衫也脱下来,换上一件圆领的卫衣,“作为老板, 尽可能让员工赚到更多的钱就是诚意。”
梁晴心说,开口闭口就是钱。
“葛朗台。”
他倒了杯水,非要站在她身边喝, 不以为意地道:“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收买人心的就是钱,能使鬼推磨的也只有钱, 你说我葛朗台?各取所需的关系,我已经很大方了。”
梁晴点点头,“行,你以后每月按时交给我五万的生活费,各取所需,否则别回来吃饭。”
储臣看了会她的侧脸,然后笑了,“你为什么每天都对我这么凶?”
梁晴把红枣洗出来,用笼布擦干,踢了下他的小腿:“你离我远点,别妨碍我做事。”
储臣于是走到她对面来,也算远一点了,坐下来用指腹摩挲着杯壁,若有所思地道:“你是我老婆,这个各取所需关系不成立。”
“哦,现在又不成立了?”梁晴笑起来。
他闷闷地哼了一声,一切的起因,只是很烦看到她把时间花在别人身上而已,“奶枣是什么?”
直男不懂。
梁晴也坐在桌子的另一后边,用吸管把枣核戳出来,“就是上次我做给你吃过的,一个白色的小球,棉花糖和红枣组合。一个网红美食。”
储臣在脑海中回忆了下,隐约有一点印象,虽然很甜还有股浓浓的奶粉味,但是挺好吃的。
于是有人换了副面孔:“这些你要弄到什么时候?”
梁晴教他:“你帮我把枣核推出来,小心一点,不要把枣子弄坏。”
“嗯。”他乖乖听话,有样学样起来。
梁晴看着他,早点听话不好吗,有人就是嘴硬非要跟她犟两句。她把剥好的巴旦木拿过来,一颗颗,塞进红枣里面。吃起来口感会很丰富,既有红枣的软甜,也有坚果的香脆。
把前期的准备工作都弄好以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她看储臣也不着急就没有多问,跟他说起了搬家计划:“我们春节过后搬过去,然后我重新装修这里,让奶奶搬过来。”
“你安排就行,”储臣跟着她走到厨房里才反应过来,“你这么快就考虑好了?”
梁晴说:“这种事有什么值得考虑的么?搬个住处而已。”
储臣预计梁晴会的各种衡量考虑,再以最坏的心思忌惮他的初衷。
梁晴在锅里丢了两块黄油,等待着慢慢融化,一边和他闲聊起来:“对了,你不会在跟我吵架的时候对我吼‘从我家滚出来去’之类的话吧?”
“我更希望我们之间不要吵架。”储臣帮她拿着手机支架,房子早已过户到她名下,跟他在这装乖,“你以为我是你么,嘴那么毒?”
“你以为你的嘴很甜吗?”
“那很好,以毒攻毒。”
梁晴等黄油彻底融化后,倒入一整袋的棉花糖,加入适量全脂奶粉,红枣巴旦木拌匀。储臣看她做这样复杂的步骤,条件反射地皱了下眉,又觉得她挺牛的,什么都会做。
梁晴将棉花糖和红枣揉匀,还剩下一点余温的时候,利用奶粉作为干燥剂搓成小球状,一颗一颗,排排队,放在铺平的烘焙纸等待放凉。
她的手指有些酸痛了,还有最后一道工序,装进小袋子里。
是送给储旭的朋友的,梁晴挺用心,用礼盒装起来。储臣想起一件事来,风轻云淡地说:“我也送给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新年礼物吗?”梁晴问。
“你相当什么时候的礼物都可以。”储臣说:“我在苏澜的店里,帮你定了一件旗袍,已经做好了。”
梁晴很惊讶,他怎么会送给自己一件衣服呢?
夫妻两人互相送点东西其实很正常,比如上次他就送给她一辆车,还有生活中细碎的,比如一个包,一件饰品之类,这次还挺意外的,“怎么想起来送我旗袍?”
储臣眼神深沉地看了她一眼,不像是开玩笑,“觉得你穿旗袍很漂亮。”
这一句话竟然把梁晴说得不好意思了。
“你自己找时间去她店里试穿吧,总放人家那也不好。”储臣淡声道,他快速把这件事脱手了,她们两个同性沟通比较好,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乐意去人家全是女性的店里。
梁晴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把剩下的包完,我洗澡了。”
等他把她交代的事情都做完,再扫卫生已经接近凌晨,洗漱好回到房间,梁晴早就睡着。储臣躺在她身边把她拦腰勾过来,低头蹭了蹭额头:“梁晴?”
“装好了?”
“嗯。”
梁晴闭着眼睛挤出微笑,迷迷糊糊在他嘴角敷衍地亲了亲,表扬道:“好,你真乖。我要睡了太困了。”
但是储臣今晚莫名其妙帮她做这么多事,不是只为了被她夸奖“真乖”的,身体里欲望已经十分强烈,所以才会一直听她的话,是为了讨到最后的好处。
他俯身回吻,吻了好久,一路缓缓到胸口和小腹,他们现在对性的需求表达会很清晰,也十分默契,工作成熟的人都会知道,只有把需求表达明确了,才会有爽的反馈。
但是梁晴却一直没有清醒的迹象。
他最终松开她,躺回自己的枕头上。
但是第二天早上,梁晴很早就被吵醒,听见他冲澡的声音,因为屋子里很暖,窗户上结上了一层白霜,她感觉嘴巴有点干,伸手去床头柜上拿水杯,没拿到。
有人走过来,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对着她的嘴喂了几口,梁晴被他这忽然的举措吓到。不至于成这样,真不至于,她手脚还很利索,等躺在床上不能动的那天再孝顺她吧。
梁晴推开他翻了个身,说:“外面看上去好冷,不想起床。”
“你继续躺着吧。”
“你出门前把妞猪遛好再走啊。”她悠闲地交代着,心情不错,甚至给自家的胖孩子起了外号。
“我不着急出门。”储臣又回到床上。
梁晴想起在北京的时候,脑海里全是早高峰挤地铁的记忆,早上美美出门,到公司身上的香水味就变成了肉包味。
但是回到南方,因为生活方式发生改变,这样的情况就不存在了。现在甚至因为不再上班,生活也变得惬意悠闲起来,不过有的时候还会无聊。
储臣问:“你觉得是变好,还是不好了?”
梁晴把被子拉上,只露出两只眼睛,“我是那种会让自己越过越差的人么?”
“对,你的强势是潜移默化的,温柔是有欺骗性的。”他低低地喟叹一声。
梁晴看手机,时间已经紧逼七点,“你不起床吗?”
“上午没有要紧的事。”他含糊地说了一句,掌心覆盖在她肩头,紧接着睡裙的带子滑落下来,他从枕头下把昨晚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你着急吗?”
梁晴忍不住笑了,看来是早有准备。
储臣专心把东西弄好:“一周没有了,昨天晚上我急匆匆赶回来是想和你狠狠做一次。”结果她把人当成劳工利用完就甩了。
梁晴才刚醒还没进入状态,她感觉有点疼,小声跟他提意见,“等等,还不够。”
于是他耐心性子,轻轻抚摸着她柔滑的肌肤,没过太久,就听见她再次轻轻低哼一声,他们也毫无间隙地贴在了一起。
*
妞妞在家里玩把梁晴的花盆砸了,她忍着脾气没揍它,下午带去宠物店洗澡。
钱文佳身着正装和一个年轻男人从店里走出来,恰好看见梁晴。
钱文佳对梁晴一直都很客气,如果说之前因为是租客关系,那么现在她肯定是因为储臣的这层。
如果储臣在财力或者能力上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人,那么对方绝不是这种态度。有的时候想想也挺奇妙,一个丈夫身上的光环会莫名其妙被附加到妻子的身上,颇有些与有荣焉的意思。
梁晴说自己要去接狗,钱文佳拉住她,“不着急,进来和我聊一聊。”
梁晴隐晦地道:“你放心,刚刚我什么也没看见。”
钱文佳说:“看来你不仅看见了还知道对方是做什么的,那我更不能让你走了。”
梁晴躺在美容床上,听钱文佳讲自己和老麦的前尘往事,她醒的早,又被拉着折腾了这么久,也挺累的。
中途接了个储臣的电话,问家里的保险单在哪。
梁晴说:“在书房的柜子下面,你自己找找。”
“你在做什么?”储臣听她声音懒散。
“你猜?”
“回来被我发现干坏事,你等着屁股开花吧。”他不以为意地笑笑,把电话挂了。
书房他常进来,但每次都是来拿衣服,很少碰梁晴工作上的东西,当老师的就是书和教材多,乱中有序,这是他第一次翻。
第75章
梁晴知道刚刚从钱文佳店里出去的年轻人是个律师, 如无意外的话,是咨询离婚事宜。
“你也别被这件事影响了,尽量生活开心一点。”梁晴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好了。
钱文佳哈哈笑道:“那你想多了, 我现在倒是没有不开心, 就是为了尽量保留更多财产而头疼。”
老麦的身上有南方生意人精明和斤斤计较,这种精明也会运用到父母、至亲, 还有妻子的身上, 别看他对钱文佳百依百顺,实则也充满算计。
梁晴说:“稍微伤点钱,比伤心好。”
钱文佳持不同的意见:“我不,我宁愿伤心,只有钱才是永远不会背叛我的。”她这人对钱看得特别重,最有兴趣做的事就是赚钱,别看她从小生活优渥,可是在父亲钱旺新的眼里, 钱文佳再强的能力, 和钱文东那样的废物都没有资格竞争。
钱文东可以进集团内做事,她却只能自己创业。
有的时候她其实挺羡慕梁晴的, 她的家庭氛围应该很好,小时候被家人无条件爱着,婚后丈夫也是百般大方、宠溺,所以她有聪明有心眼, 但不狭隘。
“你看重什么就保护什么,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钱文佳在梁晴的走的时候跟她说,拜托她别把这事儿跟储臣透露, 保不齐老麦也就知道她在做准备了。
“你放心,这是你的隐私我不会乱讲。”
梁晴就是觉得, 她这样会很累吧。
*
储臣在梁晴书房里站了几分钟,找到保险单他就准备出去了,地上有几个整理箱,是梁晴收拾出来准备带去新家的。
他见箱子已经满了,而且装的都是书很重,就帮她搬到车子后备箱。走到门口盖子掉了,因为装得太满了,随之掉下来的还有几个零碎的小东西,电池,书桌摆件,杂物盒。
他蹲下去捡,小铁盒里里面“叮呤咣啷”的。到底是没有忍住好奇心,打开看了,是一沓拍立相片。
梁晴是个生活细腻的人,做任何事都有条不紊,她有记录的习惯,哪怕是面对很重大的考试也会坚持写日记。
每一张照片的右下角,她都手写备注了拍摄的日期,地点,是她和程一东谈恋爱的细节。
他只看了两张,就把盒子盖上了。
这是要在心里留一个位置,独自怀念吗?
记录又如何,不甘心又如何?如果真的那么相爱,又怎么会分手,然后跟他结婚?
他把箱子丢进车后备箱里又上来,家里的东西仍旧很多,到处都是她收集的奇形怪状的东西,大到零食柜,小到一张手工地毯和餐垫,都要精挑细选,他平时碰都不忍心碰,她的生活习惯稳固,生怕弄乱惹她生气。
他以前一个人住在湖边的大平层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抽烟喝酒没人拦着他,反正花钱找保洁就是了,何须顾及另一个人的感受?
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受尽苦楚都是自找的,自己犯的贱当然怨不着别人。
储臣洗完澡,换下的衣服也不收拾了,胡乱丢在脏衣篓里,开了罐啤酒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球赛一边喝。
不多时梁晴带着黑妞回来了,一人一狗都容光焕发,身体带着不同的香味。
梁晴见了他挑挑眉:“你回来这么早没跟我说?”
“有事么?”
“我以为今天要一个人吃饭,就在外面吃了回转寿司,好难吃。”
储臣冷淡说:“你也没有给我打电话。”
“你中午出门的时候说约人见面,我以为晚上有应酬。”梁晴仍是温温淡淡的语气,“你吃饭了吗?”
“我饿了自己会找吃的,你休息吧。”他不想再说。
“我去洗澡了。”梁晴把黑妞的牵引绳放开,让他们父女俩先玩着。
浴室地上有水渍,还有脏衣服,好不容易给他培养出来的习惯竟又松懈了。
梁晴没管,脱了衣服洗澡,简答收拾了一下就回房了。
她翻了翻社交网络,发现有收纳师这个职业。虽然买东西布置家是她的个人小爱好,收拾和打扫卫生并不是,很消耗人的耐心。
梁晴觉得花点小钱买个轻松自在,也不是不可以,于是在网上找了一会儿,货比三家,后薛灿又给她发消息,约她明天出来喝顿酒,地址发她手机上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储臣关了电视回来睡觉,他上床的时候,梁晴闻到酒的味道,不过一点点啤酒并不讨厌。
梁晴把手机放到一边看着他,等待他伸开手臂抱住自己,但是他并没有。
“你今天去试衣服了吗?”他问道。
梁晴这才想起来,一拍额头:“我忘了。”又急匆匆解释道:“我带妞妞去洗澡,下午碰见钱文佳,被她拉住了。”
那件旗袍算是给梁晴的惊喜,但是她好像并不在意。
储臣知道老麦和钱文佳的夫妻关系已经不能维系,钱文佳知道老麦在外面养了个小的,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婚,“钱文佳怎么了?”
他这才伸出手臂,从她的后颈穿过,揽过来。
“也没什么。”梁晴想起来挺无奈,又道:“你这几天要是想好好休息的话,可以住到新家。”
储臣手臂一硬,“你又要赶我?”
有这么烦他么?不想和他同居那为什么要结婚?
梁晴觉得肉疼,“哎” 了一声,也不知道他哪有那么大的反应,“你不要这么奇怪,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让你好好休息。”
储臣松开她一些,“我和你结婚就是要天天和你生活在一起,抱着你睡觉。我就是这样的人,不要想着分居,你看老麦和钱文佳总是各自盘算,有好结果么?”
“你说的都对,睡觉了吧。”梁晴说睡就睡,闭上眼睛就着了。
储臣的这一夜却很难眠,听见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略感烦躁,他并不想打扰她睡觉,只能起身出去。
*
梁晴下午在酒店的露天咖啡馆找到薛灿,她正在和几个同事坐在一起吞云吐雾,同事梁晴也认识,一进门就起哄招手了,笑着道:“梁老师,这么难请啊。”
“你们干嘛不找个暖和点的地方,看不起南方的冬天么?”梁晴裹了裹脖子上的围巾,瑟缩着肩膀,“这儿也是很冷的,小心风湿。”
“哈哈,你这也太娇弱了吧。”薛灿看她穿着羊绒大衣,厚围巾,一双长筒靴子,从头到脚包了个严实,一看就特别暖和。
上学时的梁晴哪有这样的,大冬天也不耽误她穿小短裙。
梁晴自嘲着叹息道:“人得服老啊,今非昔比。”
一个叫张扬的同事说:“你结婚了,这样保养身体是要备孕么?”
“怎么可能?”梁晴都想翻白眼了,薛灿道:“里面不让抽烟,没办法,你忍忍。”
他们是来参加平台的互联网大会的,也借着这个机会与同行结交,薛灿问梁晴:“你真的不干?我这也算是请你了啊。”
倒也不是不想吃互联网这碗饭,她又不傻,但也知道薛灿是个极度精明的人,无利不起早。就摇头说道:“我的主业还是做好一个老师吧,那才是适合我的。”
然后张扬就笑了起来,“昨天晚上我和老程聊天,他说你打定主意的事不会改变,果然还是了解你的。”
梁晴懒得问老程说的是谁了,心知肚明,懒懒地说:“最了解我的,肯定是我自己。”
张扬将烟摁灭,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老程也来了,但不跟我们一波,明晚要不要一起吃饭给你俩再续前缘的机会?”
第76章
前任这种事, 就是路人觉得无所谓,可以随意拿来开玩笑,但是当事人觉得一点都不好笑。梁晴看着张扬, 冷脸道:“你再开这种玩笑, 我就翻脸了。”
“抱歉抱歉,是我嘴上没把住。”张扬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表达歉意。
薛灿陪梁晴下楼喝点东西, 跟她说别为这点事生气,没别的意思单纯嘴贱而已,梁晴说没关系,要了杯酒,“说真的,以后有前任在的场合,我也都不想出现。”
梁晴的性格看似很随和,但说起来话偶尔也真实到让人觉得挺不客气。
薛灿觉得她这一年来变了挺多, 豪气地搂住她的肩膀说:“干嘛呀这是, 不至于真放心上了吧,谁不被调侃啊?你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再说了和老程又不是因为原则性问题分道扬镳。”
“真要有利益牵连,我才不管前任不前任的问题。但现在属实没必要。”
薛灿问她:“怎么没必要了?”
梁晴说:“我现在结婚了啊,得考虑我丈夫的感受。易地而处,如果他有个前任总是有意无意的出现, 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心。”
薛灿听了大笑起来,“梁晴,你还是个很会为别人考虑的人,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呢?”
梁晴也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道:“我就是个完美的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车见车爆胎好吗?”
“真是受不了你。”薛灿说:“你真要跟我散伙?我觉得亲自过来找你面子已经很大了,我手底下的那几个人可没这个待遇。”
“好了,别给我画饼了。”她工作这么多年早就吃噎了,“事业上谁跟谁都是要散伙的,我们还是朋友。”
薛灿于是不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兴趣,事业,男人,都是些令人心烦且有向往的东西。
当然,只是某些。
“你念书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好好干事业,一定要在北京闯下自己的一片天。”
“我以为跟着你混是吃香的喝辣的,结果是发传单。”
梁晴也回忆起来,薛灿事业刚起步负责拉生源,梁晴负责教课,有的时候看薛灿忙不过来也会去学校门口帮着发传单,别提多窘迫卑微了。
她在去北京之前,奶奶宠溺她,男朋友顺着她,就连弟弟都是捧着她的,可以说没受什么挫折。
真的一个人闯荡才知道社会的复杂,一切都要论资历背景资源,随便一个不起眼的同学,家里的背景也非同一般。
她不是个虚荣的人,也会感觉到落差。还好梁晴的性格是极其稳定的,这源于奶奶多年的教导。
薛灿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女生,互相看到彼此身上的价值。
工作和赚钱当然是辛苦的,否则怎么会是稀缺品呢,否则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是有钱人了。在家时曾经有人这样跟她说过,后来薛灿也说了类似的话。
梁晴的确曾经在某些时刻认同储臣的价值观和做法,他真的吃了很多苦吧,因为她也正在吃苦了,委屈感叹,这个社会对她一点都不温柔,然后会偷偷掉眼泪。
年轻不知社会深浅,即使受委屈也踌躇满志,觉得世界就在自己脚下。现在回头看,当然觉得曾经的自己很傻。
现在又回到了原点,她回家了。
但要是问她折腾这么一遭回到这里,后悔吗?梁晴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完全不会。
“怎么可能没有遗憾?”薛灿不相信梁晴说的,“你可以别嘴硬,我又不会笑话你。”
梁晴挑眉:“你笑话我什么?”
“笑话你为男人回归家庭了啊。”薛灿反正是觉得,自己这辈子是不太可能为了男的放弃事业的。
“回归家庭?那你现在是不太了解我了,我做什么都是因为我愿意。”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哈哈。用我奶奶的话,是我已经长大了。”
“胸,长没长大没看出来,倒是越来越不要脸看出来了。”薛灿要被她笑岔气了。
梁晴靠在椅子里,幽幽道:“我在尝试着自信起来,用男性的逻辑思考问题,这样心态会不会更好。”
“好起来了吗?”
梁晴怕自己的秘籍被人偷听见了似的,靠近薛灿的耳朵说:“你知道我前面二十多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么?”
“什么?”
“是被训诫,调|教,规划我该走什么样的路。别人告诉我要好好学习,找稳定的工作,温柔善良。被剥夺了对等的资源和机会,却还要我证明,男人能做的事我也能做到,否则就会被看不起,被诋毁。然后看似我做到了,却不过是在别人规定的框架之内。”
薛灿顺着她的表达思考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
梁晴说:“但有一点是,人永远无法做到训诫者满意的。”
“父母永远对孩子不满意,老板永远觉得员工在偷懒。”薛灿说:“哈哈,但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满足训诫者的人生目标。”
“所以啊,我要做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我要自己做主了。”梁晴一口气把酒干掉了,“虽然这么说老掉牙了,把一切成就,经济,年龄抛诸脑后,才是真正的体验感人生。”
没有工作的羁绊,梁晴和薛灿更能毫无负担地像朋友相处,晚上没有回家和储臣通电话,讨论妞妞该谁会去遛。
结果是储臣这两天回他的房子,说把妞妞也带过去了,让它适应一下那边的生活。
梁晴没有反对,提醒道:“别忘记把它的阿贝贝带上啊,小心晚上闹你。”
“带上了。”储臣坐在车里,妞妞在后座伸着大舌头傻乐,总是想着去舔它爹,可惜储臣用手挡开它这不卫生的举动,去翻了下纸袋子确认。
有娃家庭出门外宿,真是麻烦。
“我挂了。”梁晴没有一句废话,“啪”关了手机。
薛灿曲腿做在地板上,喝着酒,问她:“阿贝贝是什么玩意儿?”
梁晴解释:“心理学上有个概念叫‘阿贝贝情节’就是指婴儿对某个物品的依恋。我们家小狗对一个毛绒玩具很依恋,没有小玩具都不肯睡觉,所以我们会这样称呼,算是个口癖或者昵称?”
“哎呦……”薛灿的表情开始扭曲暧昧起来,“你们两口子有自己的共同的口癖。”
梁晴也躺下来,“大惊小怪,你没有谈过恋爱吗?”
薛灿说:“没结过这么肉麻的婚,我还没见过你老公呢,后天我走,明晚一起吃饭呗。”
“我问问他。”梁晴也不知道储臣有没有时间,他年底也挺忙的。
第二天中午她给储臣发了条消息,没有收到他的回复,这算是他第一次和她的朋友见面,不过梁晴也理解他是因为忙。
实际上晚上储臣带着妞妞在医院陪它吊水,孩子前一天还活蹦乱跳的,当天晚上就呕吐了三次。
宠物生病是也是难免的事,因为肠胃很弱,但是他们两个人都是极度宠溺的父母,储臣自责没有照顾好黑妞,没有犹豫地就把它送去医院。
折腾半夜,早晨回来补了几个小时的觉,中午又起床出门。
车场在这一天吃年夜饭,他去银行取了三十万现金出来,吩咐老陈装成红包,晚上吃饭的时候给大家分一分。
老陈见着钱,乐得嘴都咧到耳朵边同时又替老板感到肉疼,这可是普通家庭一两年的总收入了,“会计已经把年终奖都准备好了年货也置办了,挺丰富的。不用再额外给钱。”
储臣不在乎地道:“我私人出的,算是一点心意,让大家都过个好年。”
老陈赶紧把这两摞现金拿进办公室,心里很高兴,谁不喜欢这样大方的老板呢?说一千道一万的大饼不如钱来的实在,怪不得人家能把生意做大。
他看到梁晴的微信,说快结束的时候去接她,本来没打算喝酒的,但是员工太热情又不怕老板,勉强喝了两杯,上台说几句话,把没喝酒的储旭叫上,匆匆出门。
*
梁晴跟人吃饭的时候也喝了酒,还不小心喝到了微醺的程度,脑袋已经发晕,这是很少有的情况。
她又给储臣发了条微信,问他什么时候过来,她想回家。
储臣说很快,已经在路上了。
梁晴看见这样的回答就放心了,拿着小包去洗手间,出来洗脸的时候,感觉隔断那边的人影很眼熟,男女厕的洗手池中间只隔着一个雕花隔断。
她只瞥了一眼,还真是程一东,但是梁晴丝毫没有跟他打招呼的意思,无论对方有没有看到自己。
出来在走廊撞了个正着,程一东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脸,想要扶她,手到一半又缩回,“你喝酒了,没事吧?”
梁晴面上没有表情,摇摇头:“没事,我先走了。”
连一个再见的寒暄都没有。
程一东在原地站了几秒,进了隔壁的门。
他这次过来几天了,按照设想,也许会跟梁晴见面,像薛灿那样跟她好友叙旧,聊聊生活。
很可惜,辗转从朋友那里得到的反馈就是,对方并不希望跟自己再有交集,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别人是轻轻松松说出来这句话的,但是那刻,程一东像是被什么东西钉在架子上,浇了一桶冰水。
他应该尊重梁晴,也理解她这样理智的人,所有的决定都是对的。
他把手指搭在口袋上,里面有一份给梁晴准备的新年礼物。在看见她冷静眼神的一刹那就放弃了,因为现在他带给她的一切,哪怕是珍贵礼物,也是负担。
第77章
梁晴发了酒店的包厢号, 让他到了之后上来。
储臣没想到还要见她的朋友,本以为只是把人接回家就行了。好在他并不排斥应酬,反正早已习惯了各种场面, 给储旭交代了一下就上去了。
熟人饭局已经接近尾声, 梁晴坐在门左边的位置正在看手机,听见开门声回了下头, 笑着跟人介绍, “我老公储臣,今天见到了,可别说我藏着掖着了。”
“哎呦,真是大帅哥啊。”
“快快快,请坐。”
储臣的视线在包厢里逡巡几秒,没有一个是见过的面孔,他在梁晴的位置坐了下来,微微一笑, “抱歉各位, 是我招待不周。”
“别这么客气,今天终于见到你真人了。”
“你们是梁晴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应该的,这顿算我请。”
梁晴有些意外,她可不是把他叫来付账单的。
薛灿北方妹子豪气,听说南方生意人公私分明到有些小气的地步, 还久久不露面怕是个小气吧啦的男人,便说:“哪能让你请客啊。”
储臣手腕搭在她身后的椅子上,看上去让人觉得他是在揽着梁晴, 来宣誓主权,“我已经安排人去了, 要再点些酒上来吗?”
薛灿在心里直呼好家伙,这个男人挺会做人啊,是个角色。
果然没叫人失望,甚至远超预料之外。
梁晴酒喝得有些多,现在劲儿上来,白皙的脸颊和耳朵都泛着红,烫烫的,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十分修身,喘息时,婀娜的胸脯曲线微微起伏着。
已经显露出疲态。
储臣一看她这状态便知怎么回事,也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有意推动话题结束,很快大家便起身预备离开。
他拿起她挂在椅背上的大衣和包,低声在她耳边问:“你喝了多少?”
梁晴摸摸自己的脸,“很明显?”
“是的,很明显。”其实他自己也喝了酒,但不多,所以不上脸,却在这逗她:“脸红得像猴屁股,给你拿个镜子照照?”
梁晴知道他这张嘴的毒,不动声色的掐他手臂一把,“你还是把嘴闭上比较帅。”她说完就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头,检查自己的妆容,根本就没有很红。
一切发展到这里,都是很正常的。
外面冷,储臣帮梁晴把外套穿上,到走廊,隔壁的包厢也结束了,人流正鱼贯而出。
程一东正巧在这个时候出现。
就这么戛然贴脸碰上了,最先跟程一东打招呼的人是张扬,问他几时回北京,程一东回答明早十点的飞机。
他看见了梁晴,也看见她身边的男人,脸色稍顿,眼底亦有一丝难堪。
梁晴没料到会有这个场面,恨不得快速从窗户离开,还有什么比现任和前任撞到一个更尴尬的么?
储臣先开了口,“很巧,上次见面是一年前。”他很清楚地记得是在梁晴的元旦假期,眼前的这个人,大老远从北京跑过来,想挽回梁晴。
程一东笑笑:“听说你们结婚了,恭喜,百年好合。”
“谢谢。”
程一东看着男人牵着梁晴的手进了电梯,刹那愣神,尔后又装作无事发生,和身边人一一寒暄告别。
梁晴到地下室,一接触冷空气,大脑清醒了些。
她看见打着双闪的车开过来,然后露出了储旭的那张脸,瞬间明白了,“你今天也喝酒了?”
“怎么?”
“早知道就不叫你接我了,挺折腾的。”
储臣面无表情反问她:“你后悔了吗?”
梁晴不知道他问这句话有什么隐含的意思,也不想解读,等他把后车门拉开,兀自上去坐好。
薛灿一回到房间就跟梁晴发微信,夸起了她的老公,“我算是理解你了,要是有这么一个体贴又帅的大猛男在家,我也不上班,天天趴在他胸口撒娇。”
梁晴心说这女人也太饥渴了吧,她并没有沉迷男人不上班,“你正常点行不行?”
薛灿打出了一长串“流口水”的表情包来,挺认真地说:“姐妹儿讲真的,你老公长了一副‘能力’很强的样子,哈哈哈,真不错吧?”
梁晴没有办法和人讨论这种事,“你的雄心壮志呢,小心花痴被男人骗钱。”
薛灿不以为然,“美色当前,凌云壮志先放一边,再说,男的图我点钱怎么了,又不是不能挣了。你不说学习男性思维吗?没人敢劝老头儿不要包小姑娘,说怕人家图他钱啊……”
梁晴看到最后一句话笑了出来,给对方竖了个大拇指。
“姐,你笑什么呀?”储旭好奇地道。
“开你的车,别吵。”有人厉声打断了储旭,他从后视镜里悄悄看了他哥一眼,即使车厢里无比昏暗,也能看见浓眉压眼,气场极低。
储旭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明明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要来接人,不过他只是来当司机的,少凑热闹的好,就又问:“把你们送去哪?”
储臣说去新家。
梁晴没有意见,只是默默在手机上打开监控,看到黑妞抱着的精神抚慰小丑鱼睡得正香甜。因为摄像头是捕捉动态的,她往前看,发现今天凌晨父女两个出去了,早晨七点才回来。
她想问一下昨晚带它干什么去了,但是总低着头会想吐,便赶紧闭上眼睛,又很快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到家,储臣捏了把她的脸,“梁晴,回家睡。”
梁晴迷迷糊糊地下车,跟着他往电梯间走,上台阶时没看清楚,一脚踢上去,疼得她眼眶里逼出一大泡生理性泪水。
储臣会听见她“啊”声,回头问:“怎么了?”
“踢到脚趾了。”
“你多大的人,不看路的么?”他拧着眉,却只是站在高她一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梁晴本就因为疼痛心情烦躁,现在需要的是关心,而不是指责她为什么不看路。
心里拘着一团火,不想搭理他了,瘸着腿径直向前走去。
储臣跟上去扶她的腰,“要不要我抱你上去?”
“不用!”
既然她非要逞强,他也就不勉强。
回到家梁晴拿着睡衣去洗澡,因为长时间不住在这边,只留有夏天的裙,她凑合穿了,但这轻薄的料子在冬天跟没穿也没什么区别。躺在床上裹紧被子,不多时储臣也洗漱完回来,扯她身上的被子。
这张床很大,比她的那张大了不知多少,偏偏两个人不想靠在一起睡。她这边稍微一扯,那边男人的身体立刻就暴露在空气中,再强壮的身体也遭不住在冬天不盖被子。
梁晴的脑海里总一遍遍浮现他刚刚的指责,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想尽快入睡。
“给我点被子。”他开口说出了这句老生常谈的话,似乎是咬着牙的。
梁晴不理他。
几秒之后,他挪动身体,和她共享了一个枕头,暖烘烘的身体也靠了过来。
*
梁晴起床去看黑妞,在监控里看到它呕吐了,猜到储臣半夜带它是去医院。现在活蹦乱跳的,能吃能喝能撒娇。
但是考虑到它可能是受了风寒,就没有带出去遛,做了温热的吃食让它吃完在家好好休息。
想到昨晚莫名的氛围,她仍是觉得怪怪的。
储臣起床去洗手间,看见黑妞随地撒了一泡尿,而旁边明明就有一张尿垫。
他今天很忙,十点要开会,中午要跟政府单位的人吃饭下午还要去工地上处理棘手的事。当然,令他觉得烦的并非工作本身,而是莫名其妙的麻烦。
梁晴坐在沙发上,喝茶刷新闻,看见储臣把黑妞带去洗手间,厉声教训:“跟你说过没有,不要随便在家里大小便?”
黑妞自知犯错“吚吚呜呜”地装傻,钻进他怀里,却被无情推开了。
他卷了一本杂志敲击在地板脏的地方,制造出声音以此来震慑毛孩子。并没有真的打它,也不可能打它。
梁晴闻声走过去,“你能不能不要——”
“你不用管。”话没有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梁晴看见地上的黄渍,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主动把责任包揽过来:“我今天没有带它出去,可能它不喜欢在尿垫上方便。”
“你出去。”他不想跟她吵。
梁晴看他的样子,明显是没打算把这件事过去的,“你自己情绪不稳定,不要撒在它身上。”
他觉得可笑,教训犯错的孩子而已,有人就心虚了,“是你太敏感了。”
梁晴暗自咬唇,抱着手臂,某种沉在安静湖底的情愫,如同被人用木浆搅动起来,终于浑浊了,“你的情绪不是从昨晚就不好了吗?你想对谁发火麻烦直接来,不要殃及妞妞。”
储臣也冷笑,“梁晴,到底是谁情绪不稳定,你要弄清楚。”竟然会说他借故对狗发脾气。
是他一个人抚养黑妞这么多年,生病连夜带去医院,犯再大的错也没打过它。
那个时候她在做什么?
和她的老朋友,前男友喝酒畅聊人生,回忆往昔么?
“你什么意思?”
储臣看着她,目光透着冷硬和尖锐,“梁晴,我不希望再听到某个名字,也不想看见这个人,麻烦你乱七八糟的心思收一收。夫妻之间既然不能保证绝对忠诚,但最起码的底线要有,不要欺人太甚。”
梁晴听完脑子都蒙了,傻傻地又问了一句:“我能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我说,你不要太贪婪,既要又要。”说完,他绕过她走出了洗手间。既然选择和他安稳过日子,就少追忆她那纯真美好的爱情回忆,他没有那么大度。
梁晴愤愤不平,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急促道:“程一东来这里,是办他自己的事和我无关,事先我不知道,昨晚也是第一次和他碰面,不要什么帽子都往我身上扣。”
储臣听不得这个名字,又被她提醒了一遍,更加厌恶那三个字,他拿开她的手,不看向她,盯着放在门口来不及整理的箱子。
“好,这次是偶然,我当你不知道。”他冷漠地指了指箱子,里面装着她和别人的照片,“照片不是你保存的吗?”
梁晴记不清楚是什么照片了,但认得箱子,是她从北京搬家寄回来的,几乎没有打开过。
但这都不重要了。
她瞪着眼睛,表情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彻底奓毛了,“你窥探我的隐私?”
“我没有兴趣,是你应允我在你书房里找东西的。”他的口吻已经恢复冷静,看她下垂的嘴角,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脸,“自己处理好,别让我动手。”
梁晴只觉覆盖在自己脸颊的掌心宽厚却冰冷,快把人冻死了,她迅速拂开这冷意,不要靠近她。
“你想说什么,不妨直白一点。”
他却只是再度冷笑一下,进卧室换衣服了,不再理会。
两人头一回这么大声音争吵,妞妞本来耷拉着耳朵心虚的,这会都被吓到了,赶紧躲进自己的笼子里。
梁晴的稳定情绪也早就被搅得乱七八糟,杀人诛心么,谁不会?
她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介意的不止是照片吧,还有我的感情。事实就是和你分手,这些年,我喜欢过别人,也有美好的时光和回忆。”越是说这样的话,她越是能精准打击,“你想要心只在你身上,遥遥思念你的人,是不存在的。”
储臣本来已经走到卧室,脱掉了上衣,又返回门口,凝视着她,眼底的情绪已经复杂到让人辨别不出来,“你再说一遍。”
“事情已经发生,我们是因为什么结婚,彼此心知肚明。如果你后悔了一切都还不晚。”梁晴说完就去门口换鞋离开了。
她想要的是一段健康,单纯,舒服的关系,如果一方心里有疙瘩,那两个人都始终会不舒服有芥蒂,还不如就算了。
“碰”一声巨响,大门被关上。
偌大的房子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一只不敢喘息的狗。
储臣闭了闭眼,继续去换衣服,刮胡子,打领带,然后出门。
车子飞快行驶在路上,如果不是限速,车轮都要冒火星子了。
钱文东给他打电话问人到哪里了,项目上的会议要开始了等他过去主持,他淡声开口:“临时发生了点事,推迟一个小时。”
“好嘞,哥。”钱文东没有怀疑。
储臣把耳机摘下来,顺便手机也关机了,在这一个小时里他不想任何人来打扰自己。
冬日烈阳高照,因为临近年关,路上的车都少了。
寂静无声。
他停在路边,头靠在椅背上,眼皮震颤,一滴几不可见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第78章
梁晴一脑门子的气回家, 打车走到一半又想起来自己的车还在酒店,只能让师傅绕路。
在停车场看见自己那辆镭射粉的颜色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车衣撕了。
死直男审美, 这么贵的车, 给她贴什么玩意儿?
糟糕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中午,按照她的工作计划, 上午就应该把脚本和课件写出来, 稍加润色,晚上再拍,可是她的大脑被激烈的情绪侵占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有学生家长问她有没有私教课,梁晴最近总是收到这样的邀请,一看日期才想起来,哦,正在放寒假。
她自嘲成年人所谓的“gap year”根本就名不副实, 总是被各种事牵绊住。
坚持把工作都弄完, 关上电脑的时候她悟出来一个道理,当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做自己感兴趣的事也像是上刑。
本想好好睡个觉, 电话又响,声音急促到她心脏都跟着突突。梁晴以为是推销的,接起来才知道是她上周约的收纳师,今天下午过来帮她收拾东西。
是两个年龄跟她差不多的女生, 先是夸赞了她的房子很漂亮,也很整洁,潜台词是不一定要专门请人收纳, 但是雇主想花这份钱,没人不愿意挣。
梁晴解释:“我打算搬家装修房子了, 所以——”
对方立即就明白了,又问:“从哪里开始?”
梁晴的目光在这个房子里扫视,厨房里的各种厨具都是她的宝贝,还有用处,卧室还有隐私的衣物没收好,就指着最乱的书房,也是某人的衣帽间。
对方条理清晰,工具齐全,问了梁晴之后就把全部的衣服拿了出来。
看眼前堆满的小山,她才意识到他的东西真的太多了,各季节的衣服外套衬衣裤子,还有手表领带,他婚前的也有婚后她给置办的……他是想开男装秀吗?
他们结婚快一年,这个人在不断侵蚀,她的居所,她的生活习惯,乃至她的情绪。梁晴在地上丢了几个收纳袋,请人家按照衣物类别和颜色装进去。
之后她回到客厅,在沙发坐下,抽出书架上前段时间的体检报告,一切指标都是正常的,她的身体状况良好。
可是在处理人际关系上,却是糟糕透顶。
她和谁在一起过,喜欢过谁,把谁当朋友亦或是过客;但是储臣于她来说,是最特殊的存在。
无论是从亲人的角度,还是爱人 ,在这个充满不安全感和焦虑的人生里,她鼓足了勇气把自己后半生的生活和他捆绑在一起。
梁晴的人生里冒险次数很少,因为极致的欲望也很少,这是唯一的一次,却也最失败。
她垂着头,手指捏紧了体检报告,在某一瞬间恨透了因为冲动而结的婚。酸楚的眼泪掉在地毯上,慢慢洇湿织物,又因为微不足道而变干消失。
*
储臣午饭后把领导送走,坐在车里休息了半个小时,就出发去了曹村的工地。
马上要过年了,按照道理来讲,工人应该早已返乡,年轻人喜欢早早地与自己的原生家庭割席,他们则不同,任何时间地点都在挂念着家里,心中落叶归根的概念大过天
工地修建了一道气派的大门,他坐在车里,隔着玻璃,看见有人在门口徘徊,是在捡建筑回收物的,就问一旁的钱文东:“春节留了几个人值班?”
钱文东回过头来说:“应该是十几个人吧。”
储臣点头:“安保和消防的工作做好,节假日不要让闲杂人混进来。”
“知道了,储总。”钱文东看见他严肃的神情,不自觉坐直了身体,称呼都变了。
大门一进去就是简易的临时办公楼,前面是工人活动的地方,此时却停着两辆挖掘机堵在路中间。
“这怎么回事?”
钱文东也不知道情况,他没事儿也不想往这里跑,乡下多无聊啊,“先下去看看。”
只是还没等他推开车门,楼里就涌出来一群工人目测有二三十个,看着不像是值班的。
其实老陈过桥拐过来的时候就有工人在门口看见了,赶紧去里面通报,激动喊道:“大老板来了。”
他们认识老板的车,车牌号是生意人最喜欢的“888”,于是等着要工资的人一窝疯跑过来讨说法。
一个工地上有几百个工人,大部分都是挂靠外包的,工资按年结,平时如若有需要会预支生活费或者额外开销。
钱文东说工资这笔款项早就打过去,跟他无关。
老陈有点害怕,眼神询问储臣要不要倒回去,人多就是会起哄闹事,谁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在这停下来。”
“都带着情绪,你露面让人看见,一激动起来怕不是要激化矛盾。”
储臣的手已经搭在车门上,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我怕闹得更大。”
工人可不管自己的钱该谁出,谁负责,只知道大老板出现了肯定要解决问题。储臣推开车门,差点被人又撞进去,后背抵在车门上,隐隐泛着疼。
“老板,给我们工钱。”
“辛辛苦苦打工一年,连农民工的工资都要拖欠,你们资本家有没有良心的?”
储臣把车门关上,微微定神,他很清楚这些人中有几个带头的故意闹事,沉着声道:“我先了解清楚,半个小时,给你们解决办法。”
情绪激烈的工人不依不饶,眼神愤愤,看这位老板眼神凌厉又严肃,不像是个好说话的,却又怕错失良机,争吵甚嚣尘上,犹豫不决要不要继续。
人群中一道声音冒出来,“什么解决办法,就是不想给钱罢了!”
储臣眼风扫过去,并没有开口,只看了钱文东一眼。小钱总算有所长进,迅速高声吼道:“吵什么吵?在这闹就能有钱了!”
那个冒声的刺儿头声音变弱了点,“少仗势欺人!”
钱文东听了差点炸掉,冲上前去要揍人,“欺你什么了!”
两方几乎打起来,老陈赶忙去拉架,储臣蹙着眉,快速上了二楼。
项目经理和会计等人十分钟左右战战兢兢地爬上楼来,心中猜忌,到底是他妈谁把这事儿捅到上边去的,擦了把汗才进门。
这个项目公司的总负责人是钱文东,没心眼儿,经常过来了只是随便问问,工程上的事不懂,很好说话也好糊弄。
姓储的这位倒是不经常来,但跟钱文东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角色,他一过来大家的神经都得绷紧了。
“储总。”经理颤着声喊道。
储臣坐在不知是谁的办公桌前,默默地抽着烟,随手翻着一沓文件,问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会计见他翻页的动作犹如小时被老师检查做作业,冷汗频出,解释前一笔资金的去向由此延伸出来的问题,钱文东正好在此时进来,大喊一声:“放屁,这一批材料的钱不是拨了吗?”
“小钱总,那根本不够啊,还有人工物流都是成本。”
“少跟我坐地起价,真以为我不了解?”
储臣抽的不是什么好烟,老陈放在车里的他没烟了临时拿的,烟质呛人,他的眼神隔绝在浓白的烟雾后面,颇有股子不好惹的劲头,一直没插话。
差不多分辨清楚这事儿的来龙去脉,做工地项目的都是人精,上面一松,就手痒了想捞一笔。不过么,这也是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的必经之路,处处是陷阱,犯蠢就别怪人家坑你,谁不吃点亏呢。
最终拖欠工人的这笔钱,他同意由公司先行垫付,让人拿了钱回家过年。
钱文东出去打电话了。
储臣随手开了窗户,“这样的情况,不要再出现第二次。我不常来是基于信任,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清楚。”
“储总,这次对不住了。”项目经理垂着头道。
“说对不起没有用,我要看到成果。”他眉宇间的阴郁仍未消散:“工地上最怕安全事故,这样闹事出人命你负不了责任。大财小财漏点,我无所谓,但是项目我必然是要做下去的,如若有人想要拖后腿,我手底下有的是人可以换,也绝不会放过找我不痛快的。”
一室的人没有再多说话的了。
天色将晚时,他才从曹村离开。钱文东振振有词地跟他分析起来,那个带头挑刺儿的不简单,得找个机会把人弄走。
储臣说:“你自己把握。”
“他妈的真是晦气。”钱文东骂道。
“你能看出问题最好,无关紧要的事放一放,不用太过担心,能闹出的水花也就这样了,现在最应该抓工程进度。”
储臣感觉手背刺痛,抬起来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被划出一个伤口,血迹已经干涸,伤口周围还有点脏。
他拿出手机看,没有梁晴的消息。
钱文东累了一下午,提议找个地方吃饭。
“我还有事。”
“什么事能大过吃饭啊?”
“回家。”
到公司后他换了一辆车,自己开回家,又在路边买了消毒药水和包扎的工具,把伤口处理一番。
今天吵架了,不用想也知道梁晴这会儿在哪里。
他还是要回去的,即使她不给自己打一个电话,但是作为男人,他不能放任冷战进行下去。
打开家门前,他的脸上伪装着漫不经心的神情,只当早上的一切都不存在。但是门开后,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生态缸里亮着微弱的光。
梁晴不在。
家里有一些微妙的变化,至于改变了什么他也说不上,只闻到了淡淡的木质。身体很疲倦,在工地待了一下午,很脏,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洗澡。
去书房拿衣服,这才看见自己的衣柜已经腾空,而地板上堆积着几个防尘袋,里面有属于他的东西。
梁晴送走了收纳师,顺便在楼下买了一束玫瑰花,火红的颜色。她没让花店的店员帮忙修剪,准备拿回家来自己弄。
今天一整天都过得浑浑噩噩,心情混乱,什么正经事都做不下去。她必须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不能陷入某一种情绪里。
开门看见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客厅,黑色的西装裤上沾了星星点点的泥水,梁晴心想,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这条裤子有多难买?
上万块的衣服一点都不知道珍惜,还不能机洗要拿去干洗,烦死了,以为谁天天有空?
再看看他疲惫又阴郁的眼神,居高临下,趾高气昂的气势,她的心脏犹如暴雨天里的湖泊,一下子蓄积着数不清的愤恨和委屈。
他凭什么如此对自己?
凭什么不信任她?
“你来干什么?”她张嘴就是倔强又不好听的话。
“对,我不该来。”储臣点点头,拿上车钥匙准备离开,“梁晴,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梁晴咬住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什么也不是,对吧。你当时没有安全感,而恰好我就是那个三观不算太坏、且有经济实力的男人,有资格和你组成家庭,仅此而已。”他缓缓地说着这些话。
梁晴讶异,他竟然记得,自己一年前无意间和别人说过的话。
他走到门口,想到社交网络上她的简介还是单身,她随时可以把自己扫地出门,她穿着最漂亮的裙子去见前男友……桩桩件件,哪件不能证明她并不爱自己的事实呢?
曾经,他以为只要走到高处就能等到自己爱的人,能给她一切,让她过好的生活,是他多想了。所有的事实和十几年前衣衫褴褛的自己并无区别。
她想要就要他,不想要就不要他。
他的手里没有任何筹码。
储臣压抑着情绪和嗓音,背过身去不再看她,“我他妈并不在乎你喜欢过谁,和谁有过美好时光。我只想要你现在是爱我的。”
“但就这一点,你都做不到。”
他说完就甩上门离开。
梁晴死死咬着嘴唇,仰起头看天花板,她绝对不会挽留他,绝对不会。
第79章
这一架把两人所有的理智都吵没了, 颇有些决裂的意味。
后面的两天,储臣没有再回来,梁晴当然也不可能去新房子那边。其实当天晚上她大概就猜到了他是看到书房里的防尘袋, 误会了什么。
但是梁晴一点都不想解释, 因为他的话已经说出口,给她带来的伤害也都是真实存在的。
尽管生气, 但梁晴依然维持着固定的作息规律, 白天研究菜谱,拍视频,吃过晚饭就去书房录一些课件视频,两个账号被她经营得分别都有了几十万的粉丝体量,因为有效输出,才产生价值,对此她再次认定自己是个人才。
这天她更新完,点击进去自己的主页, 看见简介上还写着28岁, 就手动改到了29岁,顺便把后面的单身也改掉了。
忙完所有的工作, 去健身房运动了一个小时,浑身是汗酣畅淋漓,但是她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又觉得怅然若失。
习惯性打开手机查看监控,才想起来黑妞现在在储臣家, 于是又打开他家里的监控。这会儿他不在家,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一排地灯亮着。
黑妞趴在门口地板上等人, 看上去情绪很低。
梁晴心里更难受了,隔着屏幕抚摸着狗脑袋, 低声呢喃:“妞猪。”
这个监控是有通讯功能的,黑妞能听见她的声音,却不知道妈妈在哪里,满屋子找,“吚吚呜呜”显得更可怜了。
梁晴心脏一动,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近几天的动态,储臣每日早出晚归,在家里待不到六个小时。真是的,既然不能照顾,还带走干什么?
梁晴关掉视频,去开车。
虽然没来过几次,但保安对她的车子颜色有很深的印象,这亮闪闪的粉色,整个小区就她独一份的,笑着道:“梁小姐,回来了啊。”
梁晴波澜不惊地点点头。
等她把车开进去,另一个保安出来盯着车尾灯笑着说:“这粉色挺炸裂啊。”
“哈哈哈哈谁知道呢,女人的审美咱们也不懂。”
梁晴输入指纹前又看了眼监控,确认家里没人,她鞋子都没换,就站在门口的地毯上细细喊了一声:“妞妞。”
黑妞本来在房间里睡觉,立马就惊醒了,扭着大屁股跑过来,“汪汪汪汪……”冲梁晴一顿叫。
翻译成人话大概就是:妈妈妈妈妈妈……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想死你啦。
梁晴蹲下来抱住它,食指放在唇珠前,做个“嘘”的动作,“别叫。”
黑妞于是安静下来,梁晴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牵引绳,小声说:“妈妈这就带你回家,去把小丑鱼叼过来。”
小狗哪懂什么心机诡计,只知道服从指令罢了,颠颠回房间咬着它的阿贝贝,又乖巧地把脑袋套进项圈里,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一人一狗就成功离开了。
*
储臣在年前的几天应酬不断,今天是跟银行的人吃饭,钱旺新也难得露面,老头比上次见面瘦了很多,但尚且算精神。
不过只有储臣和他家里的人知道,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要不是为了儿子,他连出门都勉强。
某个电视剧里总刷屏的一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无论如何,这份情谊总是触动人心的。储臣虽然没有感受到过父母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温暖,却也能理解,他想起了在家里等自己的毛孩子。
即使跟梁晴吵架了,但黑妞永远不会背叛自己,小狗大概是他这几天唯一的抚慰了吧。
离开酒店时,他吩咐人准备了一盒煮鸡肝,给黑妞加餐。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某人对黑妞好,也不是只有她会做吃的。他有的是钱,给闺女的什么买不了?就算黑妞现在进化成人,对他大喊一声“爸爸,我想要一栋大楼”储臣也办得到!
但这次开门的瞬间,并没有熟悉的脚步声来迎接自己,他疑惑地喊了一声:“妞妞?”
客厅里依然静得针落可闻。
他来不及换鞋就进去找,哪里还有半个活物的影子?这小区安保很好,家里门锁安然无恙,黑妞又不可能真的变成人走掉了。
储臣当即拿出手机查看监控,一个穿着黑色兜帽的影子,鬼鬼祟祟,把狗带走了。不是梁晴又是谁呢?
“……”
那一刻,他直接失语了。
梁晴是疯了吗?把他气死还不够,竟然趁他不在把狗也偷走,什么都不留给他!
头痛与烦躁一齐涌进血液里,不多时,还温热的鸡肝被砸到地上,一片狼藉。
*
梁晴回到家后心里的大石头才落下,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她在年前的两天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安心过春节。
超市里到处都是《恭喜发财》这首歌,自从某一年春晚过后,刘德华俨然变成了一位热门寒假工,一到春节,大街小巷都是他的声音。
奶奶心情不错,跟着哼唱两句,她穿着今年新买的大红色毛衣,比刘德华还喜庆。梁晴推着购物车跟在她身后慢慢走着,时不时就出神。
“买这个金华火腿好不好?”奶奶回头问,“用来煲汤,要鲜掉眉毛嘞。”
梁晴“啊”了一声,若有所思道:“我听说,金华本地人都不吃这个火腿。”
奶奶翻了个白眼,只好把火腿放下,扫兴。
梁晴的手机在大衣兜里震动,她拿出来见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想来是推销的。
“梁晴吗?”那边的女声倒是有些耳熟。
“您好,哪位?”
对方自报家门道:“我是苏澜啊,你老公在这给你定的旗袍。我们马上要放假了,你年前还有时间来试吗?”
她这么一说梁晴就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
“我下午过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对方语气轻快地答道。
梁晴跟奶奶说自己有事要先走,奶奶摆摆手,“跟你一起逛超市,心不在焉的也没啥意思,赶紧走!除夕早点过来准备年夜饭啊,我可没精力弄。”
“我给小旭打电话,叫他帮忙。”梁晴苦笑了一下,把购物车留给奶奶。
*
春节前店里的工作人员都少了很多,只剩下苏澜和两个本地的师傅留守。
梁晴帮她们买了奶茶,客气地道:“麻烦你们了。”
“客气什么呀,应该的。”苏澜叫人把衣服拿出来,笑着说这个巧合,原来夫妻俩都光顾了她的生意,真是心有灵犀。
梁晴笑笑没有接话,从她的角度并非巧合,她是带着目的来的。
都是女性,苏澜肯定是觉得跟梁晴的沟通更顺畅一些,就跟她“埋怨”起来:“跟你老公做生意挺费劲的,第一次把尺寸给我都不来店里的,发消息也很少回,可是要求又很高,真是把我们累死了。”
梁晴能说什么?
帮他挽尊么?
只能笑着附和对方说:“他这人就是这样,很烦的,你别放心上。”
苏澜又哈哈哈大笑:“当然不会介意啦,不过还是你最好啦。”后来再想想,人家这是给老婆准备的惊喜,当然不能提前透露了。
梁晴在心里说我当然是好的,那种暴脾气老板能跟我比?
工作人员已经把衣服拿过来,也许是为了不破坏版型,直接把衣架推了过来,外面罩了一层防尘布。
梁晴皱了皱眉,下意识觉得,这好像显得太隆重了些。
她原本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喝茶吃着甜点,不自觉把交叠的腿都放了下来,小妹妹把罩着的防尘袋小心翼翼扯下来,展示给她看。
梁晴不由瞪大眼睛,这件换衣服……不就是她几次过来看到的礼服么?
“惊喜吗?”苏澜作为老板娘,时刻注意着她脸上的细微表情,也很想看到自己的成品把客人惊艳到,只见梁晴的表情僵硬了几秒,才缓缓扯起嘴唇,惊诧地说:“挺惊喜的。”
“当然啦,这可是我们的绣娘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赶工出来的,你看这珍珠,也是一颗一颗手动镶嵌的。”苏澜听到她说喜欢,更加热情地介绍起来,要让她知道这份钱花得很值。
梁晴却始终没有说话,亦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喜欢或者不喜欢。
苏澜又道:“听说你们结婚还没办仪式,这件礼服是为婚礼准备的么?”
梁晴:“……”
她试了衣服,腰那里松了一点,因为她最近健身很勤快,线条收紧了很多,以前则是有点软软肉。衣服没有拿回家,等改完年后再取。
梁晴也没有逗留太久,赶紧开车回家。因为黑妞在家里,她怕储臣趁她不备来偷狗。这种吵崩了的时刻,谁还能完全理智呢。
只是在等红灯的时候,脑海里不断闪现着刚刚试衣服的情形,她站在试衣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然有新娘的自感觉。
荒谬至极。
*
储臣当然不会来偷狗了,他忙得要死,不是跟这个吃饭就是跟那个吃饭,有时当爷,也有时当孙子。
除夕这天储旭早早地就过来了,新买的车大喇喇停在门口,叫来往的邻居围观。
其实家里早就打扫过了,奶奶看着他闲在那玩手机就烦得慌,给他一个扫把,指使他把院子扫一扫,再把房梁抹抹灰,贴对联。
这些活儿说起来不麻烦,可做起来真挺累,但过年么,讲究的就是这个气氛。
储旭站在梯子上对齐门帘,拿不准问梁晴:“这样正了么?”
梁晴看也不看就回:“你随便贴吧。”
储旭说:“别随便啊,等会奶奶看见又叫我返工,还骂我。”
梁晴站在院子里嗑瓜子,嘀咕着:“你不是你奶奶的小甜心么,还怕被骂?”
储旭不知道是出于嘚瑟还是埋怨,“我奶那张嘴喷起人来可是无差别攻击,哪还有甜心不甜心的,一个两个都是茅坑里的石头。”
梁晴笑了,“可能是最近打牌手太臭了,心情不好。”
两人正聊着天,奶奶端着盆出来,冷脸问道:“说我什么坏话?”
“我可什么都没说,小旭抱怨你给他派的活儿多呢。”梁晴耸耸肩,去逗狗了,储旭瞪大眼睛,可算见识到什么叫睁眼说瞎话了。
奶奶仰头看着他,思考了一下说,“你哥呢,怎么还不过来?”
储旭挠挠头,“在忙吧。”
“大过年的忙什么?”奶奶说,“给他打电话,赶紧过来干活,难不成还想晚上过来吃现成的?”
“好嘞好嘞。”储旭反正乐得有人跟他分担家务,一边给储臣打电话一边跟梁晴吐槽:“看见没有,无论在外头当多大的老板,在咱奶面前都是孙子。”
电话里说了什么,梁晴并不知道。
过会储旭挂了电话,说人已经在路上了。梁晴还是没什么反应,转身进屋去了,储旭歪歪脑袋,心想这俩人难道不应该一块过来么?而且这电话也该是梁晴打而不是他打啊。
外面太吵,梁晴觉得烦,宁愿窝在房间吃零食刷剧。
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这几天总懒懒地,还犯困。
储臣从外面进来,把车钥匙丢给储旭,叫他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搬下来。奶奶仔细看了看他的脸,眼眶泛红,下巴还带着青森,比上次见面瘦了挺多,“你看上去真累。”
“有应酬。”他淡淡地说。
奶奶撇嘴:“不能这么拼命,还是要注意身体的。不要仗着年轻就胡作非为,才三十岁,你的身体要是出问题晴晴怎么办?”
她没说太狠,又很想说不要年纪轻轻就噶了。
储臣老实地给奶奶回话,“我知道了。”
“早上吃饭了没有?”
“还没。”
奶奶说:“锅里还有乌鸡汤,我给你下碗面先吃了。”
储臣这几天喝太多酒,又没正经吃过一顿饭,胃时不时就疼,热热的鸡汤面下肚总算舒服了一点。
储旭一趟一趟把年货搬进来,都是礼盒装的海参之类的贵重货,男生累得后背都是汗,见这屋子里的另一个男性,正端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奶奶见储臣累成那个鬼样子,就没叫他,只把储旭喊出去了。他心说这也没多一个劳动力啊,无非是又来了个使唤他的人而已。
客厅里乱糟糟的,他的外套没地儿放,只能拿去卧室挂着。
当然是梁晴的,总不能老太太的房间。平时夫妻俩要是留宿,也都是住在那屋。他推开门进去,被子里鼓起一个包,地上还躺了一个傻的。
几天不见,黑妞讨好似的对着爸爸伸舌头。
梁晴听见声音睁开眼,一张熟悉的俊脸,他正坐在沙发上盯着她看。
第80章
他真变态, 在别人睡觉的时候偷看,梁晴直言不讳地道。
“你是天仙么,我偷看你?”这人张嘴自然也不可能有好话。
梁晴说:“我是不是天仙不重要, 但你肯定是个偷窥狂。”
储臣不适应地分开|腿, 卧室里的单人沙发太小,只够梁晴这种身形的窝在里面玩手机, 他这种大体格的根本坐不开, 显得十分局促。
“梁晴,这天塌了还真有你的自信顶着。”
她压抑着翻白眼的冲动,“自信犯法吗?”
储臣起身要离开,却被黑妞咬住了毛衣,羊绒的料子柔软又有弹性,差点给扯坏。他本来就有点生黑妞的气,是谁养了它这么多年,别人一来就跟走了, 甚至都没说拿块肉引诱一下, 有没有骨气?
“松开,小心我揍你。”他凶狠道。
梁晴心说咬他!
黑妞愣是不放。
储臣狠狠摸了把它的脑袋, 内涵道:“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习惯。”
奶奶午后开始准备年夜饭,四个冷盘,八个热菜,再加一个甜品。今年比较特殊, 人是齐的,但也是在这个家里过得最后一个新年了。
嘴上说着弄年夜饭累死了,她可不干, 可真到了这会儿又嫌梁晴太嫩,事事亲为。太阳高照的时候就在厨房炸熏鱼, 工序比较麻烦,先卤后炸,甜中带咸。
储臣在院子里,找了快干净的布给玩脏了的黑妞擦脚,蹲下前提了下裤腿,一边擦一边嫌弃,“臭死了。”
黑妞臭而不自知,一脸“爱意”地看着爸爸,它知道爸爸是好的,温柔的,虽然他对自己很凶,于是用湿漉漉的鼻子顶了顶他的脸。
储臣想躲没躲开,拍它屁股,“你最好知道谁对你好。”
“汪汪汪!”它又叫起来。
储旭端了一盘子刚出锅的炸鱼给梁晴送给过去,外酥里嫩,鲜到扇巴掌都不肯吐出来,姐弟俩吃得很开心。
储臣可不会参与这种幼稚又腌臜的行动里来。
奶奶气急败坏地喊道:“现在就开始吃东西,晚上要是不好好吃饭,看我不收拾你俩。”
储旭嘎嘎大笑。
梁晴看了会天,恍惚回到了小时候。
晚饭时天已经漆黑,院门一关,像是把所有的烟火气都聚集了起来。一家四口坐在餐厅暖烘烘地吃饭,奶奶拿出了茅台,平时没事也不喝这酒,她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点,包括储旭和梁晴,举起酒杯感慨道:“这是我在这个巷子过的最后一个春节了,也没什么好怀念的,干了吧。”
怎么会有没怀念的呢?
无论是奶奶的一辈子,还是几个小孩的少年时代,满满都是回忆。
储旭小甜心赶紧道:“人还是在的,奶奶,我长大了依然可爱。”
“我希望你们都越来越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老太太阴阳怪气地笑,“少作。”
这话一出另外两个成年人纷纷沉默,从某人进门到现在,除了在卧室里的寥寥两句,他们再没说过一话,谁都不想说。
吃过晚饭,象征性地看了会春晚,又都去忙各自的事,奶奶问梁晴:“你房子搬得怎么样了?我还等着搬进去呢。”
梁晴说:“你想住随时过来好了,不用等搬。”
奶奶说:“我看上你那个房子了,可不愿意跟你一起住。”
储臣刚刚在院子里接电话,进门时就听见这祖孙俩的对话,他看了一眼梁晴,拿起车钥匙说朋友那边出点事,临时要过去,晚上不要给他留门。
“开车小心。”奶奶也不便多问,只叮嘱道:“忙完就早点休息。”
“好的,奶奶。”说完他人就消失在夜色里,梁晴却还在低着头弄狗,奶奶忍不住掐了她手臂一把,“你俩又吵什么呢?”
“你别管。”梁晴淡淡地说。
奶奶:“以为我愿意管啊,吃饭都拉着脸,生怕别人不知道吵架了。”
“……”
*
储臣说的朋友有事,其实是钱旺新。
从昨天开始,他就已经紧急送医了,情况实在不容乐观,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
家人都在左右,钱旺新的老婆哭成了泪人,说老钱这辈子过得苦啊,这个年纪就走了,上天太不公平,他还有那么多的遗憾没有完成,说好的夫妻俩一起去环球旅行……
哭着哭着,老太太就在医院的走廊里昏厥了过去。
钱文佳忙不迭扶起她妈送去病房休息,又冷静地跟钱文东交代,把能通知的亲朋好友都通知了,及时交代后事。
钱文东现在谁都不相信,只相信储臣了。
早上钱旺新意识又恢复了一点,但形容枯萎,曾经叱咤风云的集团老总,此时却像是一个即将燃尽的烛台,凄凄惨惨。
他跟钱文东交代了两句又叫储臣过去,无非是拜托他好好带自己那个年纪尚小的儿子,“让小钱听你的话,最起码不要违法犯罪,不要吸|毒赌博,我留给他的够多了,珍惜着点这辈子不会差。”
储臣说:“我知道。”
钱旺新眼睛有点睁不开,嘴也不太能张开,却不舍地道:“你也是,过去的事不要再想。”
他还是沉默地点着头。
钱旺新:“郑辉……已经起不来了,你走到今天不容易,适时放人一马。”
储臣出了医院,坐在车里点一根烟,清晨的空气冷冽,他开窗户让风透进来,头脑逐渐清醒。
钱旺新最后的话,有几分敲打的成分,当年把郑玉东送进去,少不了钱旺新的帮忙。
当然,钱旺新说这话的目的不是威胁他,而是以此作为条件让他今后对钱文东多一分宽容。
商人利益为第一要义,无非是零和博弈,制衡互惠。
无论如何,储臣是不可能被任何人拿捏的。
*
梁晴早起陪奶奶吃了饭,又返回被窝继续睡。
午后才来得及处理一大堆的消息,都是学生家长给她发的新年祝福,钱货两讫的关系,也不影响学生家长对老师的感激。
在这一刻,她做老师的成就感达到顶峰。
她看到苏澜也发了新年祝福,应该是商家的批量发送,她就没有在意,一点开,看到她发过来的照片,是她试礼服的那天拍的。
只是一个背影。
但是平心而论,这件衣服真的挺好看的。
弄完这些琐碎的事,她给金晓雯发条消息,顺便把给她女儿的压岁钱转过去,但是只得到一条回复:【我准备离婚了。】
看到这几个字,梁晴并不意外,郭辰和金晓雯都不能承担起生活的责任来,相比较来说,她个人很讨厌郭辰。
梁晴:【你还好吧?】
金晓雯:【想通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伤心?不存在的!】
梁晴:【你女儿还很小,要怎么照顾?】
金晓雯:【开玩笑,有爸爸跟没爸爸基本没区别。】
梁晴又安慰了金晓雯一会儿,结婚离婚这种事,在金晓雯这种参透了的人身上,根本就不算大事。
金晓雯:【你之前不是和顾阳关系还可以么?帮我去要一份离婚协议模版呗。】
梁晴:【他是郭辰的表弟,你确定?】
金晓雯:【要个离婚协议怎么?我又没挖他家祖坟。】
好朋友的忙不可能不帮,无论多丢脸,她扭头跟顾阳要了,对方也立即发给她了,倒是八卦地问一声:【你要离婚?】
梁晴心说是你表哥要离婚,刺激么?
她把模版发给金晓雯之后,心中有些古怪,她身边的女性,钱文佳,金晓雯都在准备离婚。
这难免给她一种消极的反馈,无论是青梅竹马,还是半路出家,分道扬镳才是婚姻的最终归宿么?
爱意是否在婚姻里无比稀缺?
她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直接把协议书打印了出来。
*
储臣在家里睡了一觉,补回来点精力。
从昨晚他出门到现在,梁晴没有给他发一条消息,也不问问他大年夜的出门做什么去,累不累,出了什么事,他坐在床上冷笑。
这人果真冷漠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了。
天不算太好,灰蒙蒙的,有下雪的迹象。
这个房子里没有她的痕迹,自然也没有生气,冷冰冰的,吃的喝的都没有。他洗了澡、刮了胡子,拿上大衣围巾出门。
天上扑簌着细碎又冰冷的雪粒子,轻轻砸在玻璃上,发出声响。
大街上张灯结彩,路灯下也挂着新春贺词,车倒是不少,在某个路段甚至堵了一会儿。
也许是心境的原因,他看着前车红彤彤的尾灯,隐隐觉察出对方回家迫切的心情,以至于让旁车钻了空子,插|到他前面去,心中也没有丝毫的波澜。
到家时,大门敞着一条缝隙,他一推开奶奶出来笑着道:“专门给你留的门,赶早不如赶巧,快来吃饭了。”
一路上急迫的心情,好似终于有了落点。
屋子里开着暖气,热哄哄的。晚饭是奶奶做的,储旭帮忙,黑妞早就趴在桌子底下张着嘴等吃饭。
他觉得很热,脱下围巾和大衣,看储旭一眼。
储旭立马意会到他哥的意思,对着某处抬抬下巴,小声说:“在屋里呢。”
储臣云淡风轻地说:“我去叫梁晴。”说罢打开了卧室的门。
“吃饭。”
他站在门口,看见梁晴穿着毛绒绒的家居服坐在电脑前,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东西,跟个兔子似的,他还以为她今天一整天都会在床上待着。
“知道了。”她不耐烦回答,却头也不回。
储臣见她不动,手一直搭在门把手上,就这么看着她,颇有些命令和不把人叫出来誓不罢休的意思。
梁晴感觉到那道冷冽的目光,皱了皱眉:“干嘛?”
“我叫你吃饭。”他又说了一遍,语气里也有些不耐。
“我说知道!”
两人僵持了足足一分钟,谁也不肯退步,他的唇线绷得很直,情绪也被抻得很紧,不想让老人看到他们吵架的样子,于是走进来,关上了门。
“梁晴,你多大了——”他想,自己拉下脸面也无所谓,不能什么都计较,刚开口就看见了桌上躺着的几页纸。
他不近视,居中的几个字很大,他看清楚了。
“这是什么?”他拿起来问梁晴。
梁晴也没有闪躲和心虚,抱着手臂,仍是那副气不死人不偿命的样子:“你不认字么?”
她的骄傲,让人恨不得掐她的脖子,塞到床上去,但是他不可能这么做,轻蔑地扫视着协议上的字。
“刺啦”几声下去,他把协议撕了个粉碎,扬手就丢进垃圾桶。
“你想干什么?”梁晴惊呆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嗤笑道:“你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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