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夜色沉酽, 阒寂无声。
门吱呀一声,格外刺耳。临春从软被里探出一双浑圆的眼,从屏风窥见门口那道挺拔身影, 很快绕过屏风, 进了里间。
眼看着要到眼前, 临春迅速收回目光, 将眼睛藏进夏凉被里, 假装自己已经睡着。待做完这动作, 又觉自己莫名其妙。
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可她分明又没做贼,何必心虚。
如此想着,临春假装不经意地将被子往下拉了拉, 装自己已经睡着,只是无心之举。
谢明峥的脚步停在床榻之前, 随后临春听见些衣料窸窣的声响, 想来是谢明峥在脱衣服。
再然后,房间里的灯灭掉。
临春松了口气, 只是一口气还未松到底,听见谢明峥说:“今夜还没治病。”
临春:“……”
怎么有这种人?下午她主动了一回, 傍晚他自己疏解了一回,怎么到夜里还要治?
临春嘟囔着:“我已经睡着了。”
待说完, 她沉默了。
她干嘛要开口?她都睡着了怎么可能听见他说什么?而且睡着的人怎么会说话?!
她这不是暴露自己吗!
临春小脑袋运转得飞快, 而后想到一个解决办法, 她可以假装自己在说梦话!
她真是太聪明了。
临春不经意地翻了个身,咕哝了句:“不要吃药……”
她应该装得很好吧,简直天衣无缝。再说了, 现在都灭灯了,谢明峥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样。
事实上, 她装睡的时候睫羽忍不住在颤抖,实在很难让人忽视。
而且,他说一句,她竟然还回答。
谢明峥唇角勾起,掀开凉被躺下,他说那句话是逗她,夜已经深了,倘若再折腾她,她势必还得再沐浴一番,明日还要赶路,她本就晕车,若休息不好,定然更为难受。
但又忍不住想逗她,谁叫她太过可爱。
谢明峥侧过身,胳膊撑着脑袋,视线紧紧盯着临春的背影。临春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难以忽视。也是奇怪,分明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视线,怎么还能感觉到谢明峥在看她呢?
她呼吸都缓慢,不敢用力,怕他看出来自己在装睡。要是他看出来了,不会强迫自己给他再治一回病,她不想这样。
半晌,听见身后的人说话:“嗯?睡着了吗?”
似乎在自言自语。
她心一惊,这回长了记性,没再接话。只是心跳加速,有些紧张。
他怎么还自言自语?问她睡没睡……该不会想要做点什么吧?
临春心中冒出个大胆的念头。
如此一想,心便跳得更快了。她有些紧张地等着谢明峥的下文,也不知道自己是期待,还是忐忑不安。
过了会儿,又听见谢明峥说:“好像真睡着了。”
身后的床褥有些许动静,临春心顿时提到嗓子眼。来了,他真要做什么了!
临春大气不敢喘,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正犹豫着谢明峥会做些什么时,忽地感觉到谢明峥低下脑袋,似乎目光落在了她唇上。
临春陡然僵住,猛地睁开眼,在昏暗的光线里,与谢明峥四目相对。
他他他他他……
“我……醒了。”临春捂着胸口,往旁边挪了挪,“你回来了,忙完政事了吗?”
声音有些慌乱,强自镇定。
谢明峥退一步,仍撑着头,似笑非笑的语气:“醒了?嗯,忙完了。”
他又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临春心中腹诽,掌心里的心跳还很剧烈。
方才……他是想亲自己吧?
好可怕。
临春只觉得自己这念头冒出来根本消化不了,她轻声打了个呵欠,道:“既然如此,时辰不早,你也早点睡吧,我好困,继续睡觉了。”
“好,晚安。”谢明峥的语气真的没有一点心虚。
临春侧过身,抱着被角,原本那点睡意消散殆尽,满脑子都是刚才的事。
……谢明峥想趁她睡着亲她?
临春吞咽一声,忽然想到碧云曾说过的话,碧云说,谢明峥喜欢她。
该不会是真的吧?
可是他哪点都看不出来有喜欢的样子啊,临春又在心里否认。
可如果他不喜欢自己,干嘛要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偷亲自己?
人会亲不喜欢自己的人吗?反正临春做不到,如果是不喜欢的人,她肯定不可能主动想亲他,即便是不小心有什么亲密接触,应当都会痛苦万分。
又想到上一次谢明峥给她嘴对嘴喂药的事。
他那时似乎是嫌恶的神色……
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方才谢明峥其实并未想亲她,或许只是想做别的事?临春在心中宽慰自己,却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想了大半宿,也没能睡着。翌日一早,临春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继续赶路。
谢明峥觑她一眼,眉头微低道:“昨夜没睡好,是认床?”
临春囫囵应了声。
哪里是认床,分明是因为谢明峥这个罪魁祸首。临春撇嘴,见他迈开步子往前走,在身后凶巴巴瞪了他一眼。
谢明峥唇角微勾,他是故意那么做。
她总在计划出宫,离开他,实在可恶。应当给她一些小小教训,叫她也尝尝心神不宁的滋味。
更何况,她需要察觉到他的情意。
临春仍旧上了自己的马车,谢明峥在路上也会与臣子们商讨政事,于做皇帝这件事上,谢明峥很出色,丝毫不曾懈怠。
甚至于,临春觉得谢明峥这皇帝做得比先帝好。
先帝做皇帝这二十年,虽说没什么大错处,但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颂的举措。一言概括,无功无过吧。
于平常人而言,其实无功无过的一生便很好。可若是身为皇帝,便显得有些寡淡。
临春撑着下巴想,其实谢明峥是个很优秀的人。虽然他出身不高,也不怎么得宠,但是他凭借自己的努力,做到了北境的大将军,如今坐上皇位,也是凭借自己的努力。
至于从前那些传言,说谢明峥为人怎么狠辣阴毒,与谢明峥相处这些日子,临春也没看出来。
她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谢明峥这人还挺不错的。
转而又想到昨晚的事。或者说,她根本没忘记过昨晚的事,从昨晚发生后到现在的每一刻,这件事都梗在临春心里。
她想不明白,一点也想不明白。
倘若按照她的一般逻辑,她会怀疑谢明峥喜欢自己。可谢明峥似乎不能套用这一般逻辑,毕竟谢明峥一早的时候,就明白说过他的确与临春有过不去的仇。
等等,他有说过吗?
临春仔细回忆了一番谢明峥回宫之后的点滴,忽然不确定起来。
他到底有没有说过?
她记性没这么好,想不起来。算了,有没有说过类似的话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许多次的态度,分明就是这个意思啊。
那他到底昨晚在干嘛?
是不是想要亲她啊?
临春想得自己恼火起来,甚至想去问问谢明峥,他到底在想什么。可也只是这般想想罢了,她还不敢真去问谢明峥。
毕竟如果谢明峥不是那个意思,那自己这么傻乎乎去问,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临春为了这件事一直心神不宁,队伍已经行进了好一会儿,临春坐在马车里,定定看向碧云。好一会儿,她问道:“碧云,你上回说陛下喜欢我?为什么这么说?我要确切的理由!”
碧云啊了声,道:“就是陛下看你的眼神啊,很紧张,很在意。”
“什么啊?”临春皱眉,她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谢明峥对她紧张在意?她只看出来谢明峥老是莫名其妙生她的气,以及是不是露出一副凶狠的目光。
再说了,眼神算什么确切的证据啊?
碧云唔了声,也说不出来了,确切的证据?好像没有,只有一种感觉。
“娘娘,反正奴婢就是这么觉得的,不信你问朱弦,朱弦也赞同我的看法。”
临春瘪嘴,感觉这种东西那就更不靠谱了。
她为这件事愁眉苦恼,一直到过去一个时辰之后,临春渐渐感觉到胸口发闷,早晨喝的那碗粥仿佛又在胃里叫嚣起来。她明白自己又晕车了,她不大想去找谢明峥,只好拿着香囊嗅了嗅,将那反胃的感觉压下去两分。
但到底还是不舒服。临春叹了声,决定睡觉。
她不去找谢明峥,谢明峥却会来找她。
临春趴在长凳上,神色恹恹,无精打采,见谢明峥进了马车,不由别过脸,咬住下唇,想到昨晚的事。
“又不舒服?”
“嗯。”她闷闷应了声,不多说话。
“为什么不来找我?”谢明峥发问。
“我还好,能撑住,只是有一些不舒服。我感觉你挺忙的,不想打扰你。”临春脸颊靠在圆形抱枕上,声音低低的。
谢明峥道:“不会打扰我。”
临春心为他的话猛跳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紧跟着又听谢明峥说:“你若是病了,那谁替我治病呢?怎么会算打扰。”
临春撇嘴,她就说嘛,谢明峥怎么可能喜欢她?他分明对自己全部的好,都是因为,自己要给他治病。
她觉得自己庸人自扰,自作多情。
临春从长凳上爬起来,略松了口气,“那……你还是帮我按按吧。”
她褪下鞋袜,将腿递给谢明峥,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盯着谢明峥的反应。
她想到碧云说的谢明峥的眼神……
临春看向谢明峥的眼睛,他眼神落在自己脚上,很正常的眼神啊,哪里有什么在意紧张?
可是……昨晚……真是她想多了吗?
临春清了清嗓子,开口:“昨晚我半夜睡醒,好像梦见你回来……”
谢明峥打断她的话:“你是不是想问,我昨晚是不是想亲你?”
第42章 第 42 章
临春没想到她扭捏的问题, 被谢明峥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一时怔住。
她小巧的足还被捏在谢明峥手心里,少女肤光胜雪, 脚踝往上被握出一圈红痕, 甚是醒目。
分明是临春想问的事, 可这问题被谢明峥抛出来, 反而让临春不知所措起来。谢明峥目光灼灼, 直直落在她娇靥, 临春避开他的视线,心跳得有些快。
他怎么又这么理直气壮?难道不应该心虚一下嘛?
临春心想着,不知怎么壮了胆子, 声音略大了些,道:“是啊, 我就是想问你这个。”
她朝谢明峥望回去, 狡黠双眸带几分故作镇定,但微微颤动的睫羽仍旧将她的不安出卖。
谢明峥就这么定定看着她那双眼睛, 看她的焦灼、不安、好奇等诸多情绪,风起云涌一般在那双小小的透亮的眼睛里出现。
他试图从中搜索出另一种名唤期待的情绪。
良久, 谢明峥薄唇轻启:“你觉得呢?”
临春只觉得泄气,她强自镇定这么久, 等他的答案, 结果他就这么轻飘飘一句反问?
“我怎么知道?我在问你!”临春着急到眉头微横, 抿嘴不悦。
“那你为何会这样问呢?”谢明峥粗粝的指腹从她柔嫩的足心抚过,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那种触觉让临春不由得发抖。
她指节扣在锦面长凳边沿, 强忍住那种异样的感觉。又听谢明峥漫不经心道:“我昨晚做了什么?让你这样发问?”
这话把临春问住。
是啊,他做了什么呢?
他不过是与她躺在一张床榻, 说了两句话,那两句话还是像逗弄一般的语气。再然后,他倾身凑近,盯着自己嘴唇看。
但也只是凑近了些,以及盯着看而已。
以此来断定他的罪名,的确太过草率。临春那点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迅速消退下去,她背脊耷拉下去,闷声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她鼻头发酸,将腿收回来,心里想,她就不该过来问他,果然是自作多情,自取其辱。她为什么当时就那样想呢?
她脑袋垂下去,感觉自己又想哭。
谢明峥的话还没结束:“有个词叫以己度人,便是说,自己如何想,便会如何猜度旁人。那你今日问我这问题,该不会因为你喜欢我吧?阿宝。”
他忽然唤她乳名,配一张言笑晏晏的脸庞。
临春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谢明峥的话逻辑很有道理,乍一听的确毫无破绽。但临春若是静下心来想一想,便会发现漏洞,她分明才只说到昨夜梦见谢明峥回来,谢明峥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如何知道她要问“亲”这事。
正如他自己所言,以己度人罢了。
他想这么做,所以才知道。
但临春那本就不聪明的脑瓜子,此刻被谢明峥一套话打得措手不及,完全懵住,根本想不起来要验证他的逻辑,反而被他带进沟里。
“我没有这种想法,我只是……我只是……”临春急于撇清关系,可又嘴笨,不知道如何回答谢明峥的话,只好胡搅蛮缠道,“反正我没有,你不要乱想!”
太苍白无力的解释了。
一瞬间,临春仿佛回到从前与别人吵架时那种百口莫辩的场景,她吸了吸鼻子,遵从于本能,想哭。
却又不合时宜地想,像谢明峥这种人,跟别人吵架一定少有败绩吧。
她感觉眼泪要掉下来,已经很丢人了,可别哭了。临春深吸一口气,试图转移自己注意力,说了一句:“你是不是跟别人吵架都没输过?”
谢明峥显然也愣了下,没想到她在此情此景下,说的会是这样一句话。
临春见他怔住,胸口憋闷,迅速穿上鞋袜,起身便撩开帘栊,要往马车往走。
“停车,本宫要下车。”
她手肘从帘栊外伸出,跟在一旁伺候的怀文等人即刻要停车。下一瞬,却又见那段白玉小臂退回帘栊内。
紧跟着,是帝王不怒自威的嗓音:“不必停,继续赶路。”
怀文在帘栊外看着,心里头有些不妙,瞧着像是吵架。怀文是伺候陛下的,自然一切听陛下的,到底没叫停车。
车轮滚滚,继续往前行。
帘栊之内,临春手臂被谢明峥抓住,用力带回长凳上坐下。
她抬眸,看谢明峥。
谢明峥道:“是啊。”
仍旧是漫不经心的语调,甚至临春都没反应过来他在回答自己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她迟滞地眨眼,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谢明峥在说什么。
他说,是啊。
可是他方才又分明反驳了一大堆,几乎叫临春认为是自己的错。临春愣在原地,目光呆呆地落在他抓住自己胳膊的手上。不久前,他刚抓过自己的脚。
尚未净手吧?
纵然是自己的脚,可那毕竟是脚。她张了张嘴,又说了一句:“你没洗手。”
……
临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马车上的,她整个人脑子都晕乎乎的,目光呆滞了许久,把碧云和朱弦吓了一跳,以为她出什么事。
碧云在临春眼神挥了挥,快要哭出来了:“娘娘……”
临春终于如梦初醒,看了眼碧云,深吸了口气,安抚她:“我没事……”
碧云瘪着嘴,不大相信:“您从陛下马车里出来,便是这副模样,吓死人了。”
“我……真没事。”就是有点难以消化。
虽说是她自己先这样想,可当这个答案真从谢明峥嘴里说出来,又仿佛当头一棒,敲得临春不知所措。
谢明峥昨晚果然是想亲她,天哪。
她拨开马车窗的帘栊,热气顿时扑面而来,人也清醒不少。
谢明峥怎么会真想亲她啊……
在临春的理解里,想亲与亲这是两码事。想亲是发自内心的,定然是出于喜欢,可亲,或许有诸多可能与意外。故而上回谢明峥给她嘴对嘴喂药,他说那是因为她高热不退,为了救她性命不得已而为之,她没怀疑。
与亲类似的,是亲近之事。
譬如说,给谢明峥治病这件事。因为是要给他治病,所以有些亲密接触,她或许会觉得羞涩,但不会多想。
但现在谢明峥说,他想亲自己。
为什么呢?难道正如碧云所说,谢明峥其实喜欢她?
可是……谢明峥真的不像喜欢她的样子……
他一回宫就威胁她,提及当年的旧怨,甚至一次地威胁她。如果谢明峥这样也是喜欢她,那谢明峥大概有病吧。
不对,他确实有病。
更准确一些,是他一定脑子有病。
临春苦恼起来,冥思苦想许久,终于灵机一动。
她明白了!
一定是因为谢明峥这些年身边都没有女人,而自己是他这几年来唯一一个能行的女人,所以他才产生了一些扭曲的情愫。
这样一想,临春又安心了。
临春并不希望谢明峥喜欢她。
因为谢明峥是帝王,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人,她自幼在宫中长大,早已经看得太多。譬如说她母妃,哪怕是人人知晓的宠妃,也不可能夜夜被宠幸。她永远不可能完整地拥有一个男人的身体,和他的心,不得不与别人分享。
可临春不想那样,她希望自己的夫婿是一个一心一意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正如话本里的美好爱情故事。
不行,不能这样发展下去。
她得赶在谢明峥对她扭曲的情愫愈发滋生之前,赶紧脱身才好。
其实她能理解谢明峥,毕竟她长得又漂亮,又体贴又善良,他会有点情愫很正常。但是她和谢明峥是不可能的。
以谢明峥的性格,他之前就威胁自己,万一再发展下去,他不可自拔,然后对她强取豪夺怎么办?
那可太糟糕了。
临春咬着下唇,思索对策。
想要脱身,她必须得赶紧想办法把谢明峥的病治好。其实看他的样子,临春都觉得他已经没什么问题,或许是他自己不够自信?
要不然,她想办法让撮合谢明峥与那几位美人试试?
临春越想越觉得可行,暗暗在心里盘算起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抵达行宫即可。
队伍行进的速度不算快,因此抵达墨玉行宫已经是七天之后。
行宫闲置时有人看管,负责维护与打扫,并不会荒废。今年听闻新帝过来,行宫这边早早就已经准备妥当。
谢明峥所住的宫苑,名唤海晏河清。几位后妃也都安置好住所,贵妃所住之所,春枝秋雨,离海晏河清最近,只隔几步路。安排住所这种小事谢明峥不会过问,是怀文负责传达旨意,怀文将帝王对贵妃的宠爱看在眼里,大胆做主。
奴才们把行囊搬进春枝秋雨,临春站在窗边,眺了眼不远处的海晏河清,有些郁闷。
这七日,谢明峥并不常要她治病,中途只那样治了一次,用腿治了三次。比起从前在玉京皇宫,频率可以说低了很多。
可临春心境发生了些许改变。
她从前不知谢明峥有别的情愫,如今知道了,怎么都没办法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她不由会想,谢明峥既然对她产生了一些扭曲的情愫,那他们这样……的时候,他脑子里该不会都是一些变态的想法吧?
临春脑子里只能想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淫|荡。
但谢明峥那张冷漠的脸,又实在和这两个字沾不上关系。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个李远不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反正临春很别扭,她现在越发看不得那个丑东西了,满脑子只想到“下流”两个字。
她已经在窗前发了许久的呆,碧云她们已经将行囊卸下,一切都打理好。临春终于缓过神来,叹了声,从金丝笼子里抱出冬冬,还未坐下,便听得怀文公公过来的消息。
“贵妃娘娘,陛下待会儿过来用晚膳,还请您候着。”
他们抵达行宫时已经是下午,经过一番收拾,已然暮色四沉。
临春脑袋耷拉,蹭了蹭冬冬,小声嘟囔道:“用晚膳,用过晚膳……又要……”
她打住话头,没说下去。
第43章 第 43 章
怀文传完话后离开, 春枝秋雨内亦设有小厨房,得知陛下要过来用晚膳,整个宫苑内的奴仆都忙碌起来。
临春带的人不多, 只带了碧云与朱弦, 余下的都是行宫拨来伺候的。朱弦怕她们伺候得不仔细, 亲自去后厨盯着晚膳, 怕出什么岔子。
大家在路上奔波劳累这些日子, 没能好好吃上一顿饭, 今夜这一顿是抵达行宫后第一顿饭,临春早有期待,也想吃些好吃的。
临春撑着下巴, 金丝绣芙蓉袖口从手腕掉下去,露出半截白嫩手腕。她原本以为今晚谢明峥不会过来, 但看谢明峥的意思, 兴许是觉得路上憋闷太久,今夜势必要劳累她。
她脸色垮下去, 只能待会儿多吃两口好吃的咯,补偿补偿受伤的心灵。
临春抱住冬冬, 替它顺了顺毛,又想起自己的计划。今夜恐怕来不及, 明日开始吧, 她得帮谢明峥多见见那几位美人。
至戌正, 谢明峥过来春枝秋雨。
后厨的膳食及时摆上来,朱弦替他们布菜完毕,退至一边, 其余人等也皆退至外间。内间里,临春与谢明峥对面而坐, 满桌好菜,皆是临春喜欢吃的。
临春低着头吃东西,一眼不多看谢明峥,脑子里只有三个字:吃吃吃。
她这些日子的躲闪与忸怩谢明峥尽数看在眼里,谢明峥心下以为她当有所开窍,不由眉目微舒,低头吃菜,更是亲自给临春夹了口菜。
两个月,取走她的心,够了。
临春正吃着,忽见已经空了的碗里多出一筷子凉拌鸡丝。她咀嚼的动作一怔,抬眸看向对面的人,心里一咯噔,更觉得自己的计划得紧迫些。
“……多谢。”礼数不能丢。
“不客气,多吃些,吃饱了,才好治病不是么?”谢明峥慢条斯理道。
临春半垂眼眸,心道,果然用完晚膳,又要给他治病。
“我想先沐浴。”她小声道。
这等小事谢明峥不会拒绝,临春去沐浴时,谢明峥也去沐浴,更换上寝衣。
男子与女子沐浴时间一向不同,谢明峥沐浴完换上寝衣出来,临春那边净室水声还在响。他听觉灵敏,那些细微水声落在耳畔,一遍遍回放。
垂眸,往床榻边走。
檀色帷幔用金钩挂住,谢明峥半倚着圆枕躺下,随手拿过一本书。书是用来装样子,实际上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他脑子里回荡着细微的水声,以及一些由听觉勾勒出的视觉。
人果然总是喜欢得寸进尺,他已经在想,要将梦里那些旖|旎风光真实演练一番。
待临春磨磨蹭蹭沐浴完,已过亥时。
谢明峥搁下了手里的书,好整以暇等着临春出来,他的目光追随着临春从净室一直到跟前。檀色帷幔从金钩里挣脱,垂落,将床榻围出一方狭小天地。
隔着帷幔,可见隐约摇晃的灯烛。
临春心突突跳着,视线始终躲避谢明峥,她一双雪足方才洗净,带着些粉嫩,白里透粉。临春将足递给谢明峥,以为今夜还是以足为药引。
但谢明峥却抓住她脚踝,将她整个人往前拽,而后扣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放在腿上坐下。临春有些抗拒,手指搅在一起,听见谢明峥说:“该这样治了。”
她瘪嘴,随后感觉到那个丑东西已经立起来。
他该不会又自己擦拭了匕首吧?临春想到上一回在驿站发生的事。
她在心里偷偷骂谢明峥下|流。
但很快也骂不出来了。
临春抓住他的肩,那种羞耻的感觉涌上心头。与此同时,还有一些陌生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有点难受,可好像也不是难受。
她脑子里混沌一片,许久都未缓过神来。待思绪一点点地回笼,临春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她正将头靠在谢明峥肩上,仿佛甚为依偎眷念。
当这句话出现在脑子里,临春仿佛触电一般松开手,迅速退后一分。
马却还在驰骋不停,因而临春刚松开手,便觉自己要颠下去,她脑子里闪过那个噩梦,再次伸手抓住缰绳。
不知为何,忽然发狂一般,飞驰而过。临春被颠得几乎要掉落下去,慌乱之间,双手搂住了谢明峥脖子。
终于不再觉得不安,不必再担心被颠下去。
但是因为双手圈住谢明峥的脖子,她与谢明峥的距离便也近了,甚至不得不面对面,眼睛对着眼睛。
临春目光跟着颠簸,勉强落在谢明峥的唇上。
看见唇,她便想到亲吻。
大抵是因为前些日子她满脑子都是亲亲这件事。
谢明峥忽然道:“你若是想亲我,便亲吧。”
“我才没有!”临春炸毛,连忙否认。
尽管刚才脑子里是一闪而过亲亲两个字,可不代表她想亲谢明峥。主动亲吻这种事,要跟喜欢的人做,她才不会主动亲谢明峥。
“我只会亲我喜欢的人……”临春嘀咕着。
话音未落,那双娇唇便被谢明峥采撷。
他的动作太突然,临春压根没反应过来,待她反应过来也已经来不及了。谢明峥的嘴巴也像他的胸膛,跟他这个人一般强|横,轻巧地探|入她唇舌,搅乱一池春水。
临春不愿意这般,试图将他的舌头推出去,她那点软绵绵的力气,根本不够用,不像推拒,反而像回应。
谢明峥勾着她舌,一番戏弄。
这回没有喂药的借口,嘴巴对嘴巴,就是一个蛮横的亲吻。
临春呜咽着,手试图推开谢明峥,但根本推不动,反而被谢明峥按住,欺在身下。
她短促地啊了声,获得短暂的自由,但转瞬再次被堵住。嘴巴不能说话,仿佛身体那种异样的感觉失去出口,只余下那一个出口。
临春再次感觉到失神-
窗牖敞着,夏夜晚风拂动檀色帷幔,临春低声啜泣不停,眼泪汹涌而出,胸口与背脊皆颤抖着。她推了谢明峥一把,委屈极了,“快点走开……”
身上的重量慢慢轻了,临春侧过身,蜷缩成一团,还在哭。
看吧,她的担忧果然成真了,谢明峥马上就要兽|性大发,对她强取豪夺了。今日是强吻,明日不知是什么了。
她一边哭,一边吸鼻子。身后谢明峥竟还问她:“哭什么?”
临春嘴一撇,越想越委屈,红着眼嗔瞪他:“你……你这叫什么病啊?分明是登徒子……下-流……”
临春周身都发过汗,此刻有些冷意,黏糊糊的,并不舒适。
她心里不舒坦,连带着那点做小伏低的自觉也在此刻消失殆尽,只余下几分娇纵的脾气。她骂人的声音软糯,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反而像撩拨人似的。
谢明峥听她骂着,笑声沉沉:“嗯,一模一样。”
同他梦里。
可是梦里,她该更凌乱一些。
“什么一模一样?”临春一边哭,一边问他。
他真的脸皮好厚,都在骂他了,他也一点不觉得羞愧,甚至嬉皮笑脸的,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临春深吸一口气,慢慢坐起身,她鬓发散乱,想去沐浴,不想知道他说什么一模一样了。
她屈膝下榻,特意从谢明峥身边躲开,踩在刻桃纹的脚踏上时,却腿一软,差点跌倒。
临春表情更委屈,都是谢明峥的错。她现在就像小时候学完骑马。
她撑着榻沿起身,却被谢明峥从身后打横抱起。
临春自然不肯,挣扎着要挣脱他的怀抱,“放开我……”
谢明峥额头泛着薄汗,却并不显狼狈,“你自己能走?”
好像不怎么能,临春沉默。
她想,她现在这样都是谢明峥的错,既然如此,她让谢明峥抱一下也很合理吧。这般想着,临春没再挣扎,任由谢明峥抱她去净室沐浴。
第44章 第 44 章
谢明峥放她在浴池边坐下, 临春往浴池另一边挪远,赶紧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她眼角泪痕未销, 楚楚可怜的模样, 低垂着头。
谢明峥立在原地没动, 想起不久前他伏在她身上, 吻住她唇的时刻, 仿佛已经真将她据为己有。他再次发觉自己失去耐心, 打看她方才哭的那模样,显然吓得不轻。
谢明峥压下眉头,出了净室。
临春趴在浴池边沿又哭了会儿, 听见碧云她们进来,这才赶紧擦了眼泪, 强行打起精神, 不让她们看出任何异样。她不愿让她们为自己担心。
沐浴的时候,临春看见自己左侧大腿靠近腰胯那里有一圈红痕, 她想起来,是那会儿被谢明峥握着留下来的。
刚才的谢明峥让临春感到害怕, 此刻回忆起来,更为惶恐不安。她意识到倘若谢明峥真要对她强取豪夺的话, 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而且他是皇帝, 可如今的自己不过一介弱女子, 毫无抗衡的余地。
万一谢明峥不肯信守承诺怎么办?
临春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来,她原本是脑袋极简单的人,一向不爱把人想得太坏。
可是刚才的谢明峥真的很吓人。
仔细算起来, 倒是他们久别重逢以来,最可怕的一次了。其余时候谢明峥只是嘴上威胁她, 可方才却是实打实身体力行,她推拒不得,被他吻得缺氧,差点喘不过气来。
从前临春被人最粗暴对待,也不过当时母妃出事时,她被人强行带进暗牢。后来,是那个猥琐的军官意图对她不轨,但谢明峥救下了她。
可方才谢明峥对她做的,与那个军官几乎是一样的事。虽然临春知道,还是不一样的,可她现在又生气又惶恐,有点不想讲道理。
如果谢明峥不愿意信守承诺,临春其实毫无办法。
她怕死怕痛爬脏怕黑……怕的东西太多,假如谢明峥真要对她强取豪夺,把她关起来的话,她应该会选择妥协,让他强取豪夺好了。毕竟反抗很费时费力,说不定还要受更多折磨,以她这小身板,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但是现在谢明峥应该还没有那么可怕吧……
他即便对自己产生了一些兴趣,应当还不够浓厚,还来得及。临春兀自想着,明日,明日她便想办法撮合谢明峥和别人。
谢明峥一副薄情的样子,应当很快便能将对自己那点兴趣转移到别人身上吧。那几个美人够不够?不够的话,要不从行宫那些貌美的奴婢里再挑几个,叫她们多去谢明峥眼前露露脸。
他不就喜欢好看的吗?
临春默默盘算一番,心里想了许多计划。
回到寝间的时候,谢明峥已经躺下。临春小心翼翼从旁边缩进去,听见谢明峥翻身的声音都把她吓了一跳。
她现在觉得跟谢明峥同榻而眠都很危险,万一他忽然兽|性大发,趁她睡着干坏事怎么办?
可是她又不敢说,而且就算说了,肯定谢明峥也不答应。临春心里犯嘀咕,扯过被角,又往墙边挪了挪。
谢明峥看着她一副受惊的姿态,也有些懊恼方才做得太过。已经数不清第多少回,他在少女面前失控。
计较已发生的事并没有意义,与其懊恼,不如想办法让事情在已发生的情势下朝着自己想要的结果发展。
这是谢明峥一贯做事的准则。
谢明峥轻声开腔:“我明日打算出行宫一趟,你可要一起?”
“啊?”临春没料到谢明峥会突然提及这个,他要出行宫逛逛,还带上自己。临春几乎立刻就要说好,但这个“好”字卡在喉口,被她堪堪掐住。
可是她都计划好了,明日要撮合谢明峥与崔美人。为何不撮合林美人,因为临春对林美人颇有高感,不怎么想祸害她。
而且她刚才还在心里骂谢明峥来着,现在这么快就答应,岂不是显得很没骨气?
临春犹豫了。
但可以正大光明地出去逛玩耶,不必偷偷摸摸的,如果过了这个村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店……
临春心里天人交战,两个小人打架打得不可开交。一个说,去啊,你不是一直想去吗?外面的世界那么新奇好玩,错过了会后悔的。另一个说,反正等你从皇宫离开,有的是机会可以看天下山河,不急在这一时。
她咬唇,难以抉择。
谢明峥又道:“听闻江州钟灵毓秀,人杰地灵,街巷热闹,与玉京是不同的体验。薛冰说,明日江州会有庙会,一定很热闹。”
临春听着他的字字句句,最终心里想去的那个小人战胜了另一个小人。她道:“我也要去!”
临春揪着被角,说服自己,她只是因为想看看外面的热闹,并没有原谅谢明峥的恶行。至于她的计划,可以推迟一天。
“好。”谢明峥应下。
翌日一早,临春是被鸟鸣声吵醒的。墨玉行宫内的树木繁盛,鸟雀也多,虽有几分叽叽喳喳,但更多是生动可爱,仿佛与大自然贴得更近。
临春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与草木亲近的感觉,莫名叫人心情很好。她被鸟叫声吵醒后,从床榻上起身,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推开支摘窗,映入眼帘的便是枝头几只可爱的小家伙。
宫苑后头都是树,各种树都有,枝繁叶茂。几只小家伙通体碧绿,从这枝头跳跃到另一枝头,惹得临春眉目皆笑。
她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竟想跳舞。
她这么想,便这么做了。
身上还穿着雪白的寝衣,甚为朴素,转动起来时衣角飘飞,仿佛一朵慢慢绽放的白色山茶花。
那几只鸟儿从枝头飞进窗牖,落在窗台的横几上,叽叽喳喳叫了两声。临春笑意更甚,当它们的叫唤是为自己鼓掌,便跳得更投入。
不知何时,窗台上又多了两只松鼠。
临春笑声清脆如山间流泉,她转动衣角,从房间里一侧转到另一侧,最后以一个完美的一字马收尾。
她自觉跳得很好,倘若有观众在场,应当给予她最热烈的掌声与叫好。
但那掌声与叫好存在于她脑子里。所以当耳边传来掌声与叫好的时候,临春愣住了,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很快她发现不是幻觉,就是有人给她鼓掌叫好。
她循声望去,看见了谢明峥的脸。
临春原本挺拔的一字马瞬间垮下去,她迅速起身,收敛动作,跑回了寝间,甚至钻进了被子里。临春起床的时辰已经不早,谢明峥已经见过一轮臣子,预备出门。
她还记得昨晚的约定,道:“你别过来,我马上更衣。”
“碧云,朱弦。”临春朝门口唤道。
听得临春传唤,婢子们很快推门,鱼贯而入,伺候临春梳洗装扮。她挑了一身不那么繁复的衣裙,颜色也颇为低调,发饰更为简单,只簪了两支金钗。
“好了,走吧。”临春站在谢明峥跟前,满眼期待。
谢明峥嗯了声,带她出门。行宫占地广阔,且以避暑为目的,自然不会建在城中。从墨玉行宫进城,乘马车需要两个时辰。
他们出发时是辰时,抵达江州城,已经午时。
临春肚子有些饿,觑了眼谢明峥,不知道他肚子饿不饿……总要先填饱肚子再去逛街吧?
正想着,马车停在一座华贵的酒楼前。
食物的香气从酒楼里飘出,临春不由眉目含笑,从马车上下来后,跟着谢明峥跨进酒楼。临春目光不由四处打量,充满了好奇。
这还是她人生第二次来这种地方呢。
好多人在吃饭,喧闹却不会吵闹,跑堂的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充满人间烟火气。
小二迎上来招待他们:“二位客官里面请。”
这两位客人气质不凡,恐怕非富即贵。他们这些招待人的伙计每天和那么多人打交道,看人的眼光老道。因而对谢明峥与临春二人格外尊敬,一路领着他们上二楼天字号雅间。
“二位瞧着不像江州本地人,可是来江州游玩的?若说咱们江州啊,那可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游玩的景致也多,不知二位可打听过?旁的咱不说,就咱们这荟华楼,可是江州的招牌。人人都说来了江州,若是不吃荟华楼的菜,那可算是白来了。二位点什么菜?”
小二嘴皮子很利索,一番话听得临春很是佩服。要是她嘴有这么聪明,那一定不愁吵架吵不过旁人。
谢明峥轻笑道:“倒不是专程来游玩,我们是要去玉京做生意,途径江州,停留几日,顺便游玩。”
临春有些惊讶地看着谢明峥,他这会儿瞧着真不像是说瞎话的,与平日里的他也有几分不同。转念想到,谢明峥十七八岁前都在市井生活,如此也寻常。
他们穿过走廊,往前走,途中临春不小心撞到个人。
是位年轻的姑娘,瞧着与临春一般大。
姑娘起初愠怒不已,临春已经准备说抱歉,却见姑娘在看见谢明峥那张脸时迅速雨过天晴,甚至添几分欢喜。
“姑娘,走路小心些啊。”
“……”
他这张脸还真具有迷惑性。
“呵呵呵,抱歉。”临春尴尬笑了笑,被谢明峥揽住肩,往身侧带了带。
那姑娘显然注意到这动作,郁色不掩,还是开口:“不知这位姑娘可是公子的夫人?”
“不是。”严格说起来,她是小妾。
“是。”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临春讶然看向谢明峥,只见谢明峥牵住她指尖,笑道:“好了,娘子,生了一晚上的气了。”
第45章 第 45 章
那姑娘听见这一句, 眸中难掩失望,并未与他们多说,匆匆离开。
待那姑娘走后, 那小二继续领着他们二人进了天字号雅间。此番出来, 谢明峥身边只带了薛冰一人, 临春亦只带了朱弦。
薛冰与朱弦在门口候着两位主子, 谢明峥与临春在里间坐下。二人点了几道招牌菜, 小二应声而退。座位临窗而设, 从圆形窗牖望出去,可见江州城市井风采,其下是条街道, 沿街有些摊贩叫卖。
临春视线从街巷之间逡巡一番,想到此前的问题, 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三哥说, 这问题应当去问谢明峥。
似乎诚然如此,除了谢明峥曾去过北境之外, 还有谢明峥从前就在民间长大。他曾经也如此刻眼前景致一般,是那些市井街巷里最普通的某一位吧。
这念头才起, 临春倏而意识到另一件事。
谢明峥的身份。
他的生母是一位歌姬,歌姬在大楚属于贱籍, 临春对贱籍其实没什么概念, 但想必日子不会太好过。
她抬眸, 看了眼谢明峥。
谢明峥也正好看她,四目相对里,临春开口:“方才那位姑娘喜欢你, 她问你我们关系,你大可以说我们是兄妹。”
“哦。”谢明峥仔细看她神情, 竟全无一点吃醋,“她喜欢我,我便要给她机会么?那全天下喜欢我的女子那么多,难不成我个个都要收进后宫?”
临春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悦:“……你若是想,也不是不行。”
不知道他又不悦什么,真爱生气。
谢明峥冷哼一声,反唇相讥:“我是收破烂的么?”
临春皱眉,什么叫收破烂的?他说话真难听。而且他将自己的后宫比作收破烂的,那自己岂不就是破烂?
“你怎么骂人啊,我好心好意为你考虑。你如今病都好得差不多了,难道不该去一展雄风么?”临春捏着茶盏,没什么气势地反驳。
谢明峥眼神更危险,临春识时务地闭嘴,转移话题:“你刚才说我是你夫人,你要知道你可是皇帝,金口玉言,这话就相当于你要封我当皇后的。”
她试图开玩笑,缓解一下当下的气氛。
谢明峥似乎也顺着台阶下,迎合她的玩笑:“好啊,等回了行宫,朕立刻下旨封你为后。”
临春当他与自己一样,是玩笑话,没当真。但既然能开玩笑,就说明话题翻篇了。临春怕惹他生气,不敢再提刚才那姑娘,不过方才那位姑娘还真是大胆,眼神毫不掩饰对谢明峥的喜欢,甚至直白地发问。
菜一时半会儿上不来,临春只好又喝了两口茶,桌边窗下摆了盆鹤望兰,临春伸手碰了碰它的叶子,问谢明峥下午要去逛什么。
“能不能去逛逛书肆?”她撑着下巴,有些期待。
从前她看那些话本,都是三哥从宫外带给她的,她好想自己去书肆里瞧瞧,亲自挑些话本。自从母妃出事后,她已经许久没看过新的话本子,也不知道如今流行些什么,可有什么好看的新作品?
而且,书肆里是不是也会有些艳情的话本或者秘戏图?
临春还没忘记这事,她想着既然谢明峥如今情况良好,应当看那些东西也可以立起来了吧?
她实在期待,眼巴巴看着谢明峥,等他首肯。
谢明峥倒没拒绝,颔首道:“可以。”
“太好了。”临春听他答应,眉弯眼笑。
又等了会儿,菜终于上来。江州离玉京不算太远,饮食习惯与玉京相差不大,不过这荟华楼的菜与御膳房相比,各有千秋。
吃过午饭,二人离开荟华楼,前往城中逛玩。
谢明峥对逛玩这种事其实兴致不大,不过是为带临春出来。他跟在临春身侧,看她眼睛亮晶晶的,看什么都新奇。
薛冰与朱弦跟在身后。薛冰看着陛下满怀深情地跟在贵妃身后,仍旧不解,怎么短短时间,陛下便堕落至此?
薛冰朝朱弦凑近一些,非常认真地问:“你老实告诉我,你家主子是不是会什么狐媚妖术?”
朱弦脸色一变,并不想搭理他,快步跟上自家主子的步伐。
薛冰看着朱弦背影,哎了声,也跟上。
这回不同于上回的偷偷摸摸,临春全程笑意盈盈,不必顾虑什么,不由得多买了些。她起初还有些小心,每想买件东西,都要问谢明峥行不行,谢明峥都说行,她便有些得寸进尺。到后面,问都不问行不行了,直接变成“我想要这个”“那个也想要”。
就这么逛了一圈,薛冰两只手都提不下。他有些迷茫,为什么陛下讨喜欢的女子开心,最后遭罪的却是自己?
逛过一圈,终于路过一家临春心心念念的书肆。她跨进书肆里,掌柜迎上来,询问她需要些什么书。
临春觑了眼谢明峥,那种东西肯定由自己说出口吧?她拉了拉谢明峥衣袖,踮脚凑近他耳边说了自己的想法,“你问问他……”
谢明峥默然,她至今还以为自己当真不举……
不过,买便买吧。到时候,叫她念给自己听好了。
谢明峥便开了口:“不知这里可有那些书?”
掌柜的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恍然大悟,“有的,公子请随我来。”
那些不正经的艳情书自然每个书肆都有,毕竟食色性也,有些时候,不正经的书销量比正经的书还高。但那些东西不能明面上售卖,皆是藏在里头。
谢明峥被掌柜的带进去,临春想也没想便跟上,却被伙计拦住,道:“这位夫人,您再看看别的吧?”
临春腹诽,她也很好奇,怎么还不让她看……
罢了,等买回去,她偷偷瞧一眼好了。
她跟着伙计去另一边挑选话本,话本一向深受小娘子或者夫人们喜欢,销量也不错。有销量,自然便有产出,这段时间又出了不少新作品,临春挑得眼花缭乱,最后定了好几本。
她挑完,谢明峥也出来了。
掌柜的手中提着一摞书,眉开眼笑,似乎很是欢喜。今天可是笔大生意。
掌柜的将他们二人的书分别装好,交给二人,高兴地送他们离开书肆。
方才两个人挑书的功夫,薛冰将临春购置的东西放回马车上,如今又腾出手来拎东西。
谢明峥在书肆门口停留了片刻,眼神不经意从周遭的街巷瞟过,唇角微勾。
这一路上,他们身后有不少尾巴。
是谁派来的人,谢明峥心里有个大概。
关于皇位的战争,尚未结束。他那几位好兄弟,明面上都已经俯首称臣,可背地里的心思却未断。这些日子,因他要推行新政,那些世家也蠢蠢欲动,恐怕他们之中早有勾结。
今日这趟微服出游,既是陪临春,也是一个饵。
看来现在是钓到鱼了。
临春见他迟迟不动,问:“怎么了?”
谢明峥收回视线,漫不经心道:“没什么。”
他一面说着,一面却从旁边拿过一柄遮阳伞,撑开,遮在临春头顶。
今日出来得急,朱弦没备遮阳的伞,方才一路上临春都挑屋檐下的阴影走,尽力不让自己晒到。这点小障碍,比起出行的乐趣来说,实在微不足道。
谢明峥注意到,因此方才在店里又向掌柜买了一把伞。
那把伞是掌柜的女儿用的,伞面上印着一枝桃花。临春抬头,便正好看见那枝桃花。不知从何处吹来一缕风,丝丝清凉。
临春收回视线,又低头看自己影子。
“走吧,去别处逛逛。”谢明峥道。
“好。”临春应了声,与谢明峥并肩而行。
江州城颇大,逛玩之处也很多,买完东西,二人又去了一些景致之所。临春开心极了,可越是开心,便越为离去难过。
临春叹息,问谢明峥:“我们几时回去?”
来时路两个时辰,回去也得两个时辰,夜里赶路不方便,恐怕不会太晚。
她撇嘴,看了眼河面的浮波与涟漪。
却听谢明峥道:“今夜不回去。”
临春啊了声,欢喜逐渐从眉目弥漫,又有些担忧:“不回去可以么?那咱们睡哪儿?”
谢明峥:“客栈。”
临春哦了声,忍不住翘起嘴角,若是今夜不回去,那便还能多玩会儿。
“去庙会吧。”谢明峥道。
“好!”-
临春还是第一次参加庙会,好生热闹,她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
一整条街,张灯结彩,沿街有挤挤挨挨的小摊子,卖吃的和各种小玩具,还有表演的戏班子,好几个,表演不同的节目,有杂耍的、唱戏的、变脸的……
临春只恨自己只有一双眼睛,压根看不过来。她这里瞧瞧,那里瞧瞧,经过一处卖灯笼的铺子,不由驻足围观。
只见摊子上摆放着栩栩如生的小猪、小兔子等等,摊主看见临春,笑问:“小娘子要哪个?”
临春道:“有没有小猫的灯笼?”
“有,小娘子稍等,我给您找找。”摊主一番翻找,很快找到一只小猫形状的灯笼,递给临春。谢明峥跟在身后付钱。
临春对这只可爱小猫灯笼爱不释手,她高举着灯笼,言:“带回去送给冬冬。”
一路往前走,临春又挑了好些东西,这个送给碧云,那个又送给谁,其中自然也有送给谢渊的礼物,但她没说出来。
谢明峥跟在身后,表达不满:“我替你付钱,你都没有东西送给我?”
临春一时尴尬,小声解释:“才没有,我是想送给你,可是我又想着,你都是万人之上的陛下,要什么没有?好像送什么给你都不合适……”
谢明峥似笑非笑:“我收不收那是一回事,可你送不送又是另一回事。”
临春努努嘴:“那你想要什么?我送给你!”
虽然她是拿他的钱,买来给他。
谢明峥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可现在我不想要了。”
临春:“……”
这人真是……还耍小脾气……
临春气鼓鼓,视线在周遭逡巡一圈,瞥见一家首饰铺子。她轻拉谢明峥袖口,问:“要不我送你一个玉佩吧?”
谢明峥:“不要,有很多。”
看吧看吧,她就说送什么给他,他又不缺。
“那……束冠的簪子?”
“不喜欢。”
临春有些恼火:“那你喜欢什么?你说,行不行?”
看在他特意带自己出来玩的份上,而且他刚才付钱了。
谢明峥目光沉沉,随后落在临春嘴上。临春被他一看,迅速用手捂住嘴。
“这个不行。”
谢明峥挑眉:“我还没说要你送什么,你就拒绝我,谢临春,你一点诚意都没有。”
临春瞪大眼睛,又提诚意。她放下手,辩解:“可是亲亲要跟喜欢的人……”
话音未落,头顶那枝桃花忽地垂落,与身后结实的墙一起隔出一方天地。
谢明峥的唇蜻蜓点水,从她唇上一触即离。
“你可以喜欢我。”
第46章 第 46 章
街巷喧闹缠吵嚷重新回到耳朵, 头顶那枝桃花仿佛不过压弯一瞬,重新回到枝头。
薛冰与朱弦方才为小事彼此拌嘴两句,朱弦嫌这人愣头青一个, 说话直肠子难听, 不愿与他有多交集。
转瞬之前, 薛冰仍在追问朱弦, 关于贵妃是否真的会狐媚妖术。朱弦只回以一个白眼, 视线微转, 见到自家主子与陛下立在屋檐的阴影下。
临春手里的小猫灯方才掉落在地,谢明峥将它拾起,交还临春。肌肤相碰的时候, 临春如梦初醒。
她眸光闪烁着,眉头也皱下来, 看着谢明峥:“你怎么……”
偷袭自己。
她拿着小猫灯, 微跺了跺脚,咬着唇别过脸去。她才不要喜欢谢明峥呢, 纵然他皮囊俊秀,拥有天下无双的权势, 可他又不是真心喜欢自己。亲亲要跟喜欢的人做,当然是说两个人彼此喜欢。
她撇嘴, 有点郁闷, 指腹点在自己唇上, 仿佛还残留着那点触觉。
算了,就当被猪啃了吧。
纵然临春这般安慰自己,可事实上, 自从那个轻柔的吻后,临春的心便一直不宁。没到翻天覆地那么夸张, 但就像一根刺,扎在心里,难以忽视。
她都不能全心全意地享受这种出来玩的快乐了。
真烦。
临春叹了声,逛得有些累了,她素日里出行不是步辇便是车舆,即便步行,也不会走太久。今日自从抵达江州城,临春便在用双脚走路。
方才沉浸在喜悦中还好,这会儿一反应过来,小腿酸|胀疼痛,足底亦是疼痛难忍。谢明峥替她撑着伞,临春躬身,锤了锤小腿,小声道:“好累,歇会儿吧。”
她抬眸,正巧望见不远处有家像茶楼一般的地方,便与谢明峥一道走进去。
待进了茶楼,才发觉这并非一个单纯喝茶的地方。虽说也可以喝茶,但更多人进来点的是酒,而重头戏,是堂中那几个正在跳舞的曼妙舞姬。
几位舞姬身着红色纱衣,浓妆艳抹,在台上跳着舞。而底下的看客们,以一种极尽猥琐的眼神盯着她们。那种眼神令临春不适,她一瞬间想到李远曾对自己的品头论足。
临春有些尴尬,下意识便想走,可腿实在疼得厉害,已经一步路也走不动。她只好硬着头皮与谢明峥坐了下来。
这茶楼以雕栏屏风隔出座位,虽说位置宽敞,却难以隔绝外面的杂音。所以他们一坐下,便听见隔壁座位的人在大声叫好,“小莲姑娘的舞跳得愈发好了。”
有人跟着起哄:“是啊,小莲姑娘的舞跳得快把咱们柳公子的魂儿给勾走了。”
“去去去,说什么呢。”
“可不是嘛,柳公子这一个月日日都来,点最贵的酒,不是为了小莲还能是为谁?”
临春觉得他们的话听得让人不大舒服,她攥紧了手中的茶盏,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台上那位名唤小莲的舞姬。即便隔了些距离,也能看出小莲是位美人,她似乎早就对这种话习以为常,面色不改,继续随着乐声跳舞。
那位柳公子鼓掌的声音更大,甚至从桌上扔了一锭银子上台,哐当一声闷响。临春起初没反应过来,还是听见他们说话:“柳公子出手真阔绰。”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那位柳公子扔了打赏的东西上台。
临春自己也跳舞,但她跳舞时,甚少会听见这类难听的话语。因为她那时是先帝宠爱的三公主,没有人敢说那些不敬的话,他们只会夸赞她跳得好,不论她是否真的跳得那么好。
后来,从李远口中,她才隐约明白了很多隐藏在表面之下的东西。
此刻,临春看着那位小莲姑娘被人这般,不知为何有些揪心。更揪心的是,一舞终了,那位小莲姑娘即将下台时,那位柳公子上前一步,将人拦住,拉去了自己位置上,“小莲,别急着走啊,陪我喝两杯。”
临春张了张嘴,很想去把那个柳公子打一顿。
她觑了眼谢明峥,咬着唇不说话,谢明峥都是皇帝了,即便她真这么做了,他应当也会选择袒护自己吧?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听见谢明峥道:“你先前不是问我,民间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吗?就是这样子。有悲有喜,有苦有泪。”
有人衣食富足,不愁吃穿,亦有人为三斗米折腰,吃了上顿没下顿。
谢明峥轻而易举看明白临春的同情,像她这般娇生惯养长大的花朵,见不得野草顽强生长的姿态。
他道:“在你看来,尊严或许十分尊贵,但于她而言,或许吃饱穿暖才是更为重要的事。”
临春先是有些茫然,随后露出了然的神色,她知道那种吃不饱的滋味,在暗室里那几天,她便已经体会过。短短几日尚且难熬,更何况经年累月这样过日子的人?
临春只觉得胸口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气。
原来外面的世界除了美好与繁华,亦有疮痍。正如光与影,白天与黑夜,总是相互依存。
临春有些难过,却又明白自己的难过无能为力。而这种无能为力,让临春有些恼怒,她知道自己的愠怒很莫名其妙,简直毫无道理,很不应该,可还是对着谢明峥嘀咕出来:“……你不是万人之上吗,不是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么?你为什么不能努力一点,让所有人都生活在光明之中,至少能吃饱穿暖呢?”
谢明峥面向她,唇角轻勾:“小公主,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努力呢?”
他不久前推行的新政,便是法治政策。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头百姓,不论是谁,只要犯了罪,皆应依据律法处置。倘若有人徇私枉法,与犯法者同罪。
从前大楚世家权力颇大,甚至足够动摇皇权,更别说面对百姓了。即便是有人欺压百姓,百姓也只能忍气吞声,根本无处鸣冤。
谢明峥看向那位笑脸相迎的舞姬,默默低头浅抿一口茶水,记起一些幼时的记忆。舞姬歌姬皆是最为低等的奴婢,倘若没有美貌,便无法吸引到生意,没有生意便没有收入,自然也就难以吃饱穿暖。可若是有美貌,又因身份卑贱,而成为怀璧其罪,被人占便宜。
谢明峥的生母生得极美,若非如此,也不会被恒成帝看上,一夜春风。可正因如此,她一个孤身女子,又带着一个儿子,几乎受尽冷眼与嘲笑。即便如此,她也不曾硬气过一回,笑脸相迎,只为了要生活。
而谢明峥,他曾经有傲骨,因为替母亲出头打破了人家的脑袋,而被人家要求赔偿巨额医药费。那时母亲替他低声下气地求饶,给人家磕头下跪,尊严尽失。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嘲弄他的出身,因为他们生来便应有尽有,什么都不必发愁。他们根本不会明白,身在底层的人为了生活下去有多么努力。而他们看不见那些努力,只会轻飘飘地嘲笑。
谢明峥失神,直到感觉到衣角被人拉了拉。
临春小声说:“对不起,我只是有点生气。”
她很快想到了谢明峥的过去,他的生母是歌姬,恐怕方才触景生情。
“对不起,三年前的事,我再一次向你道歉。”
临春曾经以为,她与谢明峥有相似之处,他们都被人嘲讽出身。可其实她比谢明峥幸运太多,毕竟那些嘲讽之言听了也不会掉块肉,更何况那时候也没人当她面嘲讽她,多是在背地里。
谢明峥小时候应该很可怜吧?临春垂眸,有些同情他。
在茶楼里休息了会儿,临春腿不那么疼了,与谢明峥离开。临走的时候,那位小莲姑娘终于从柳公子处脱身,那位柳公子虽说有些放浪,却也未做出什么特别不规矩的事。
临春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她鼓起勇气叫住小莲,对她说:“你的舞跳得很好。”并将自己头上的一支金簪拔下来送给她。
小莲诧异着看她,临春没回头,快步与谢明峥走出茶楼。
她明白了谢明峥的意思,他们今日可以为小莲出头,可来日呢?倘若他们今日强行为小莲出头,反而会给她惹来更多是非,等他们走后,小莲反而更难过。
走出茶楼的时候,临春远远瞥见对面街角有个行讨的老乞丐,背影佝偻。临春心还柔软着,正欲拔下头上另一支金簪,忽地想起什么,停下了动作,转而摊开手:“谢明峥,给我点银钱。”
她要得理直气壮,为自己补充:“你是一国之主,天下百姓都是你的子民,我这是在帮助你的子民。”
谢明峥从荷包里拿出些碎银给她:“那多谢夫人为我分忧。”
临春努嘴,怎么到这会儿了还在演?
她将碎银交给朱弦,叫她去买些吃食给那个老乞丐。若是可以,她想自己去,可她实在腿痛,已经走不动。
本来感觉没那么痛,走两步路又痛起来。临春深感惋惜,其实晚上还想继续再逛会儿,但以她这个状态,恐怕不行了。
正苦恼着,身前的谢明峥忽地蹲了下去,露出一个宽厚的背脊给临春。
“上来。”
临春犹豫了片刻,还是身后搂住谢明峥的脖子,在他宽厚的背上趴下。
他的背和他胸膛一样坚实,充满安全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临春已经习惯谢明峥的安全感。她其实性子很软,喜欢依赖旁人,喜欢与依赖的人贴得很近。
临春自己都没察觉,她对谢明峥的依赖与日俱增。就谢明峥前两日对她强吻那事,倘若换了旁人,她绝无可能这么快接受,可因她渐渐习惯依赖谢明峥,惊吓气恼过后,她还是很快接受与谢明峥靠得很近。
谢明峥背着她稳步前行,临春趴在他背脊上,忽然想起不久前那枝桃花下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以及谢明峥那句话。
可以喜欢他。
她不久前信誓旦旦说,她才不要喜欢谢明峥,但这会儿心里却又有片刻的迟疑。其实谢明峥也挺好的吧,但是……他是帝王,注定不可能专心一人,沉溺爱情。
现在宫里除她以外,还有五位美人在呢,虽说谢明峥从未看过她们,还是她挑进来的,可谢明峥也没拒绝,不是么?
他或许因为□□上的欢愉而对她产生了一些心思,但定然不是长久的。为了这一分心思,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很亏。
临春撇嘴,又笑自己荒唐。她昨日夜里还信誓旦旦计划要撮合谢明峥与别人,这会儿却在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决定不再想。
舞姬在努力地生活,她也会努力地过好自己的生活。纵然外面的世界亦有黑暗与疮痍,她也会努力地带着母妃的期望好好活着。
在那时,临春当真这么想。
只是一天之后,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47章 第 47 章
谢明峥背着她上马车, 回客栈休息了会儿,及至夜灯初上,二人才从客栈重新出来。
他们落脚的客栈是江州城中最大的客栈, 房间陈设虽比不上行宫, 但也不算简陋。谢明峥放临春坐下, 薛冰与朱弦住在另一间房。
临春迫不及待倒了杯水喝, 想了想, 给谢明峥也倒了一杯。她将茶杯推近谢明峥, 道:“不能再要一间房吗?”
谢明峥接过茶水,抿了口,道:“不能。”
方才从那间茶楼出来时, 有人在暗中跟着他们。此番他出门身边只有薛冰一人,双拳难敌四手, 这是最好的机会, 只需要找人神不知鬼不觉刺杀谢明峥,又是在行宫, 不在玉京范围,事情自然有利。
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游玩时并不方便动手, 最方便动手的,便是趁夜深人静, 潜进房间。
今夜大概不会平静。
倘若临春与他不住在一间房, 万一发生什么事, 他顾不上她,她会有危险。她在自己身边,他才能保护临春。
临春哦了声, 将手边另一只凳子拉近些,而后把腿搭在凳子上, 轻轻给自己按了按小腿。小腿肚肌肉紧绷酸痛,稍微一碰都痛,临春苦着眉头。
谢明峥眸光落在她小腿上,道:“薛冰,去叫小二准备一桶热水送来,要尽快。”
转而又对临春道:“用热水泡个脚,会舒服点。”
小二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将热水送到。客栈到底不比行宫,即便是最大最好条件的客栈,泡脚与沐浴也只能由客栈提供热水送到房间,再自己拎进净室。
朱弦将热水倒进木桶,又掺些冷水,端到临春面前。临春褪下绫袜,将酸痛的脚伸进木桶,热水包围住脚和小腿,泡过脚之后,的确舒服一些。
她正欲穿绫袜,被谢明峥叫住:“我给你按按,会更舒服点。”
临春怔住,没立刻答应,朱弦却已经知情识趣退下,顺便贴心将客栈房门关好。房间里顿时余下他们二人,窗牖敞着,晚风携来未散的燥热,吹动窗台下的鹤望兰。
临春慢吞吞将腿递给谢明峥,搭在他膝盖上。这动作她常做,不过多是为了给他治病。
葱白如玉的脚踝被男人攥住,他长指覆在临春小腿肚上,轻轻用力,临春便疼得吸气。
“轻点轻点……”
谢明峥看她一眼,放轻了力道。起初觉得有些难以忍耐,渐渐习惯后,便觉得疼痛减轻了些-
福来客栈的楼下,掌柜正在嘱咐伙计,为天字号客房的客人仔细准备晚饭。这二位客人财大气粗,出手便是一锭金子,自然不能慢待。
“你们仔细些,吃食上莫出什么岔子,尽快,别叫客人等久了。哦还有,送去的时候态度好点,别怠慢客人。”
掌柜叮嘱完,只见门口又来了位几位衣着富贵的公子。
“哟,这不是乔公子么?哪阵风把您吹来了?”掌柜的笑脸相迎,认识这群公子哥中领头的那位,正是江州知府家的公子,江州城有名的纨绔。
乔启文摇了摇手中扇子,朝掌柜的勾了勾手指:“杨老板,你们客栈今日可来了两位年轻的一男一女?”
掌柜的愣了愣,随后笑着说:“乔公子打听这做什么?”
这位乔公子的名声江州城都知道,他好色至极,为了好色常做些下作的事。倘若被他看上的姑娘愿意,那还好说,若是人家姑娘不愿意,他便想方设法强行霸占人家。
又因他父亲是知府,位高权重,即便姑娘家受了委屈,也叫屈无门。倘若有人为那些受害的姑娘出头,也会被他找上门欺压。
掌柜的心里已经为不久前入住的那位美貌小娘子感到担忧,那位美貌小娘子瞧着衣着华贵,肤白胜雪,想必是位富贵人家的小姐。与那位美貌娘子一起入住的公子,瞧着也是富贵人家出身,二人看着天造地设,十分般配。
只是……
不知这二位的富贵,能否与乔公子抗衡。
乔公子冷笑一声:“你别管这么多,你只要回答有或者没有便罢了。即便你不说,本公子也知道,就是有。你可别跟本公子说瞎话,试图蒙骗本公子。”
掌柜的赶紧说:“哪里的话,乔公子说笑了,是有这么二人住宿……”
乔启文轻哼了声,眼神瞟向楼上,若有所思。
今日下午,他在茶楼看美貌舞姬跳舞时,竟叫他遇上一位貌若天仙的小娘子。那小娘子冰肌玉骨,柔媚动人,一眼便击中了乔启文的心。
只不过那小娘子跟在一位男人身后,二人举止亲密,似乎是夫妻。这点叫乔启文颇为惋惜,不过也只有片刻,随后乔启文便想,夫妻便夫妻,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第48章 第 48 章
从看见那小娘子开始, 乔启文的目光便始终落在她身上,越看是越喜欢。后来小娘子随她夫君离开茶楼,乔启文便叫人盯着他们行踪, 得知他们落脚在这家客栈, 便赶了过来。
那小娘子嫩得像能掐出水似的, 乔启文长这么大, 在江州城见过的女子少说几百, 还没有一个像那小娘子似的。乔启文领着人在客栈堂中坐下, 要了壶茶水,等着那位小娘子出现。
客栈掌柜见状,心里有些着急, 那对小夫妻是他的客人,还是大客户, 他是个有良知的人, 收了他们一大笔钱,肯定不愿意看他们遭罪。更何况看今日这乔公子的架势, 像是势在必得,若是在他客栈里出了什么事, 对他的生意肯定有影响。
掌柜的亲自给乔启文拿了壶上好的茶水,“乔公子, 您喝着, 若是有旁的需求, 直接告诉小二即可。”
乔启文嗯了声,继续与几位狐朋狗友说话:“我可告诉你们,你们保准没见过这么美的。本公子在江州城这么些年, 都没见过一个这样漂亮的小娘子。那一张小脸嫩的,跟能掐出水来似的。那身段, 啧啧啧。”
乔启文迫不及待与几位狐朋狗友分享,那几位狐朋狗友被他的话吊起兴致:“这我可就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仙,能得到乔兄这么高的评价。”
乔启文挑了挑眉:“等着吧,他们夜里应当还要出去。”
乔启文派去跟踪的小厮听得一清二楚,那小娘子夜里还想出去逛玩,只是腿脚有些累,这才回来休息。乔启文翘着二郎腿,回忆着那小娘子的美貌,心里已经在思索,不知道这样漂亮的小娘子到了床榻上,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他嘿嘿一笑,心里已然有了计划。
她那夫君瞧着会武,身后还带着个侍从,若是硬来,恐怕吃不到好。明的不行,还得来暗的。
乔启文此人一向好色,且好色得很有钻研,手中用以对付女子的药也挺多。他手里有些药,一灌进去,甭管什么贞洁烈女,都得变成□□。
像这么美貌的小娘子,一日定然不够,怎么也得玩上十天半个月吧。他手里正好有种药,技吃下之后很快发作,且有余韵,之后的十五日里,每日都会发作两次,不过之后发作起来,便不似第一回 那么猛|烈,它如同钝刀割肉,温柔且难熬,直到最后一日,药效又会如同风卷残云一般。
乔启文已经在脑子里享受那般滋味-
兴许是因为谢明峥出手阔绰,晚饭竟是客栈掌柜亲自送上门的。谢明峥接过吃食,并未多言,掌柜的却欲言又止,笑道:“这位公子,我方才见客栈门外似乎有人在找你们二位,瞧着凶神恶煞的,怕不是盯上了二位的银钱,二位可要小心些。”
他也只能委婉提个醒了,只盼这二人小心一些。
谢明峥并未在意掌柜的话,他只当那些人也是尾巴,“好,多谢。”
二人吃过晚饭,夜幕沉沉,正是热闹之时。临春收拾了番,与谢明峥一道下楼,出门。
临春兴高采烈,泡过脚又被谢明峥按摩过后,她已经恢复了活力。下楼时的步调仿佛一只翩飞的蝴蝶,“快点走,听说晚上还有烟火看。”
“急什么?”谢明峥淡声相随。
主仆一行人都走完了,堂中那几位才如梦初醒。
“还真是仙女下凡一般……”有人喃喃。
乔启文心里也更痒痒,只觉得方才那小娘子的裙角擦过的不是客栈的地板,而是他的心。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乔启文猛地仰头喝了口茶,而后鬼鬼祟祟地往方才那小娘子的房间里走去。他推开门,直奔房间中央那张圆桌,径直打开茶壶盖子,将手中的那包药粉尽数洒进茶壶里,摇匀。
待做完这一切,他又贴心地合上房门,在临春他们房间不远处订了一间房。只等着今夜他们回来,便能坐享其成。
乔启文直接将药下在茶壶里,倘若她那倒霉丈夫也喝了,那正好,他便带着她丈夫的面要她。啧啧,想想就很刺激-
江州城的夜景比之白日,是另一番热闹景象。上一回临春偷偷从宫中跑出来,只来得及享受白日的繁华热闹,故而夜晚的热闹于临春而言更加新奇。
灯影摇晃,仿佛照出另一座城池。
临春又一路买买买买,买了好多有意思的玩意儿,又吃了些好吃的小吃。她晚上特意没吃饱,空着点肚子留给这些街边美味。
待逛到亥正时分,二人回到客栈里。朱弦去净室准备热水给临春沐浴,临春舒舒服服沐浴完,换了身寝衣。
她从净室出来时,竟未见谢明峥踪影,一时有些疑惑。但转瞬,她目光落在那堆今日带回来的话本上。
她那点好奇心冒出来,真想知道谢明峥买的那些到底是什么内容。
她环顾一周,确认谢明峥不在,迅速从中拿了一本,翻开来,开头一切都挺寻常的,没什么异样。直到后面,剧情忽然变得诡异起来,用词也变得更为大胆且露骨。
女主角不知为何,便身中……药,倘若不与人那什么,便马上会死掉。就在这时,男主角挺身而出,以自己的身体慰藉了女主角。
……
临春面色绯红,立刻将书页合上,这么刺激的东西,谢明峥应当看了会有所反应吧?
她深吸一口气,又重新翻开了书页。
不过接下来的剧情十分潦草,几乎就是围绕着男女主角在各种地方行那种事。每一次的描写都十分露骨,甚至略显骇人。
精彩之处,甚至还配有精彩插图一张。
临春再次合上了书页。
门口传来脚步声,临春立刻将书卷放回去,藏好,假装若无其事。谢明峥推门进来,有些奇怪地看了两眼临春,“你的脸……?”
临春扇了扇风,道:“我有点热。”
她从床榻上跳下,奔到桌边猛喝了两杯茶,大抵是她做贼心虚,总觉得这茶味道有些奇怪。两杯茶下肚,面颊的热度消退不少,她重新回到床榻上,将金钩落下,垂下帷幔,预备入睡。
谢明峥亦躺下,但心中清明,毫无睡意。
他能在军中闯出一片天地,除却他有计谋会带兵,当然也因为他自身武艺高强。薛冰的武功也不弱。谢明峥几乎胸有成竹,依据他的计划,不久之后他入睡,那些刺客会有所行动。而他与薛冰,应付他们绰绰有余。到时候要尽量留活口便留,逼问出幕后黑手,到底是他哪一位好兄弟。
谢明峥假寐,听见身侧的少女频繁翻身,似乎也睡不着。
临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热,热得出了一身的汗,根本毫无睡意。
她不停地翻身,将身上被子尽数掀开,胳膊露出袖子外,还是热得受不住。
难道是因为她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么?
临春强行忍住,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入睡,煎熬着挨过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她猛地睁开眼,还是睡不着,并且身体里一股异样的感觉升腾而起。
临春挠了挠脖颈,挠出一圈红痕。
夜深人静,不止临春一人睡不着。正当此际,乔启文估摸着时间,偷偷摸摸地带着人靠近临春他们房间。而盯着他们一整天的那些尾巴们,也仿佛一道道影子,隐没在无边的夜幕之中,渐渐向这房间逼近。
而隔壁的薛冰亦睁开眼,轻手轻脚起身,从旁边摸出自己的佩剑。
夜月无声,疏影横斜,一缕晚风撞开窗棂。
身侧的谢明峥猛地坐起身,把临春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没睡啊?”临春跟着坐起身,却被谢明峥抛来的衣袖兜头盖住。
他声音比平日里更冷三分,仿若十二月雪:“衣服穿上。”
临春不明所以,拿着那件衣服并不情愿穿,她真的很热,热得要晕倒了。而且这大半夜的,干嘛要穿衣服?
片刻之后,门板的横飞解答了临春的疑问。
临春短促地尖叫一声:“啊——”
她下意识往谢明峥身边靠近,虽说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一眼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情况。
“谢明峥……这什么情况啊?”
谢明峥并未回答她,只是眸光更为冷厉,盯着面前横空出现的黑衣人。黑衣人们对视一眼,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己的行动竟然早就被察觉,但事已至此,他们不过两人,黑衣人们仍旧扑上来。
谢明峥将临春往床榻里推,他挡在前面,以自己的胸膛给临春营造出一个绝对安全的范围。临春已经吓傻了,抱着枕头缩在墙角,看着眼前的谢明峥手起剑落,剑影寒光,鼻尖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她不由得颤抖起来,忽然想到关于谢明峥的那些传闻。
她忽然觉得,应当都是真的。
谢明峥他在此刻,当真如地狱修罗一般,杀人如麻……
但临春却并不怎么害怕,她反而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因为谢明峥在保护她。
那一瞬间,她再次觉得谢明峥成了自己人。
谢明峥是大英雄,而她是那个美。
英雄救美,倘若笔墨发挥一下,也能成一段佳话吧。临春其实脑子都转不动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到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至少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而言,是无关紧要的。
临春紧张极了,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渐渐抓不住手里那个枕头,她本以为这是因为她太过紧张,所以才会抓不住。但很快她意识到不对劲,她的身体正在失去力气……
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临春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唤了声:“谢明峥,我好像中毒了……”
她充满怨念,不是,篡位找谢明峥啊,怎么还带给她下毒的……
谢明峥闻言脸色一变,回头查探临春情况,灯都暗着,看不清什么,但手背贴上少女额头,烫得吓人。
谢明峥忽然有些慌张,有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一丝后悔。
他不该将临春牵扯进来,倘若她出些什么事,他压根无力承受。
谢明峥觑了眼当下情况,原以为他们只带了一些人,但他们的人手远比谢明峥想象的多。倘若临春没什么事,以他与薛冰之力,倒也能游刃有余应对。
可现下情况生变,临春情况不对,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中毒了……倘若是剧毒,时间便是性命。
谢明峥迟疑片刻,单手搂住临春细腰,将她带进怀中,“抱紧我。”
临春照做,搂紧谢明峥的脖子,已经吓哭了,胸口颤抖着,小声问谢明峥:“我不会死吧……”
她哭得谢明峥心烦意乱,他坚决道:“不会。”
临春原本慌乱至极,可不知怎么,听了谢明峥这句话,心竟然安稳几分。她吸了吸鼻子,将头埋在他颈间,热泪落进他颈间。
谢明峥看了眼薛冰,而后选择从窗台跳出,带着临春先行撤退。他得先带她去找大夫,这些人不会愿意将事情闹大,所以只需他进到一个繁华热闹之所,他们必定不会再追。
大楚有宵禁之策,过了子时,便不许再随意于大街上走动。但这宵禁之策并不完全禁止过了时辰还做生意,生意可以照常开,但来往却不能继续。因此那些花楼楚馆,以及某些酒肆,都可以彻夜开门,只需要客人留在店中。
因此,寂静的街道之下,其实暗藏着几处热闹之所。
谢明峥眼神冷静,很快抱着临春拐进一家花楼。
花楼大门紧闭,早已经不接待新客,但内里却灯火辉煌,笙歌曼舞依旧。谢明峥带着临春,推开一扇房间的门,左右环顾一圈,最后躲进了衣柜中。
房间无人,谢明峥心跳得有些快,他迫切需要甩开那些人,带她去寻大夫。
他抬手探她额头温度,仍旧热得吓人。衣柜里没有光,看不清她的脸色。谢明峥语气焦急:“阿宝,阿宝?你振作一些,别急,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临春嗯了声,靠在他怀里,腔调带着泣声:“怎么办,谢明峥,我好难受……”
她声音都轻下去,且变了音调,愈发柔媚动人。听得谢明峥怔了怔,想到她这会儿功夫主动往自己身上贴,燥热不安,且绵软无力,似乎明白了什么。
方才打斗之间,他记得出现过几个不是黑衣人的人,而那装扮,隐约有些眼熟。是下午在茶楼时见过的人,谢明峥当时便注意到他对临春眼神不善。
倘若是他贼心包天,似乎可以解释得通了。
谢明峥为确认自己的猜想,问临春:“阿宝,你哪里不舒服?除了无力和热,还有什么症状?”
临春摇了摇头,“没有了。”
这症状,怎么有些熟悉……
她脑内灵光一闪,想到了自己偷看的那本话本,不就是女主角中的那种药吗!
她哭得更厉害了。
话本里写,中了那种药,如果不和男人做那种事,会死掉的。完蛋了,她不想死,岂不是只能和谢明峥做?
临春呜咽出声,又忍不住往谢明峥身上贴。
谢明峥……谢明峥他有病的,万一他待会儿不行,那自己岂不是死定了?
她慌得很,语无伦次和谢明峥说这些话。
谢明峥亦有些烦闷,在他的一千零一个梦境里,可没有一个梦是与她在逼仄衣柜里。他观察着外头的情势,想着人应该走了,正欲推开衣柜门,带临春离开,好歹寻一处舒适些的地方。
才刚有所动作,便听得门口有些动静。
他只好退了回来。
“嘘,有人。”谢明峥小声道。
临春止住哭声,怕自己忍不住,用双手捂住自己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因方才动弹那下,他们二人的姿势发生了些许变化。
临春坐在了谢明峥膝盖上,他腿微曲着,抵|在她双腿之间。
而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脚步声从门口传来,细碎的,伴随着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
“哎呀,死鬼,这么猴急做什么……”
紧跟着,两道身影跌进粉色床幔中。
临春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响,好似在鼓掌,又好似在搏斗。
她试图思考些什么,但自己的脑子也实在不行了,整个人越来越绵软无力,完全瘫倒在谢明峥身上。她歪着身子,因而双腿更垂在谢明峥膝上。
那种难以接受的感觉再次袭来,且比以往更汹涌,仿佛叫嚣着什么。
她脑子里已经变成一团浆糊,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随着本能在行动。
临春没什么力气,捂在嘴上的手也捂不住,发出些细碎的娇泣。但好在整座花楼歌舞喧天,且房间里的人也动静极大,听不见这个逼仄衣柜里的动静。
谢明峥从未想过会在这种场景。
一点都不舒适,于这位小公主而言大抵极为委屈,但情势所逼。更何况,面对临春,谢明峥一向失控。
她的眼泪仿佛流不完似的,又不能哭出声音,谢明峥有时候用嘴巴堵住她的嘴,有时候用手捂住她的嘴,感受到她一颗颗眼泪落进掌心。但感受更深的,是另外的地方。
原来比梦里还要快意百倍。
娇柔少女仿佛变作一滩水,在他掌心里滴答流淌。她的呼吸与喘声都像梦里,眼泪也像,也唯一不像的,是她的依赖。
她应该骂他,用鞭子抽他,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紧紧依赖。
房间里的人何时结束的,没人在意。临春整个人都像水里捞出来的,从里到外湿透,谢明峥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将长袍解下,将人罩住,趁房间里那两人玩到净室去时,悄声抱着临春离开。
临春毫无力气,任由谢明峥抱着她离开花楼,在夜色的掩护下,寻到另一家客栈。客栈的门早关了,谢明峥强行闯进去,撂下一锭金子。掌柜的见到金子,小心翼翼看了眼他身后无人,赶紧叫他进来。
“准备一间客房,尽快送热水上来。”
“好的,客官。”
掌柜的见他们二人大半夜还来住店,又出手阔绰,有些诡异,不由看了眼郎君怀中的少女。被那俊朗郎君恶狠狠瞪了眼:“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掌柜的一阵哆嗦,被他那凌厉的眼神吓得不轻,赶紧领着人往楼上客房走。
谢明峥踹开门,“你可以滚了。”
掌柜的连声应是,赶紧走了。谢明峥单手将门合上,放临春在床侧坐下。
她虚软无力的长臂挂在谢明峥脖子上,体内的药效显然还没过去,难受地哼哼了两声,又往他身边贴。脸颊蹭了蹭谢明峥脖子,张嘴咬|住他喉结。说是咬,其实根本没力气,更像是吮|啃。
第49章 第 49 章
谢明峥喉结滚动, 看了眼客房的净室,小二还未送热水过来,她的换洗衣物也无从准备。至于福来客栈那里, 薛冰虽于人情世故上略显呆笨, 但对付那些刺客应该应付得来。
正想着, 窗牖之外, 寂寂长夜被力道火光点亮, 是薛冰的信号弹。薛冰算得上谢明峥心腹, 今夜之事,谢明峥已经交代过薛冰,更部署好安排。看见信号弹后, 玄甲卫右统领文朝会带人过去支援,将那些刺客捉拿。
喉结忽地被舔了下, 将谢明峥思绪拉回眼前。怀中少女声息渐娇, 一双柔荑沿他胸口攀附而上,眼神焦急, 却又毫无章法。
谢明峥喉结再次滚了滚,眸色渐浊。
廊中传来脚步声, 停在房间门口,是掌柜的送热水上来。
“客官, 您的热水。”
谢明峥将临春身上自己的外袍拢得更紧, 将她整个裹住, 怕她乱动,将她放倒,转身去开门。
掌柜的仍记得当时那个男人骇人的眼神, 这会儿站在门口,后背还有些发凉, 心里不住地犯嘀咕。他是为了那锭金子才将人放进来,可看这两人的样子,莫不是什么罪犯?
掌柜的心里害怕起来,已经在思索要不要去报官。方才想罢,客房的门从里打开,男人冷峻的脸庞出现在面前。
眼神凌厉,看得掌柜的一阵哆嗦,说话都颤抖:“客官……您……您要的热水。”
冷面公子只嗯了声,又忽地扫他一眼,掌柜的心都快跳出来,怀疑自己小命要不保。早知道就不该贪钱,钱哪有命重要。
还未想完,眼前忽然又出现了一锭金子。
那公子说:“再给我找一套干净的女人衣裳。”
公子说完,将金子抛下,掌柜的下意识伸手接住,咬咬牙还是应了声好。
可这是金子啊,他做生意一年,未必见得能赚到这锭金子。
“公子稍等,我马上去办。”
掌柜的拿着金子,忙不迭要下楼,他记得自己夫人那里刚好有一套新做的衣裳,还未穿过,正好给这位公子。
谢明峥的话还未说完,他又拿出一锭金子,吩咐掌柜的:“一个时辰后,再送一桶热水过来。”
今夜恐怕不得安歇。
谢明峥说完,合上房门回身,不由蹙眉。床幔中的人蜷缩成一团,柔软无力,眼泪一片模糊,汗水打湿青丝。
谢明峥将人捞起来,带进净室。
他放好水,抱临春进浴桶。临春身子绵软无力,整个人跌落下去,谢明峥眼疾手快,抓住她胳膊,将人贴在浴桶边缘。
临春这会儿什么清醒意识都没了,只觉得难受。她伸手去抓谢明峥衣袖,要往他身上贴。她湿漉漉的,水渍溅湿谢明峥。
不过谢明峥身上衣裳也早狼狈不已,多这点水渍并不算什么。他任由临春贴近,嫌碍事,索性将自己身上衣裳解了,踏进浴桶。赤|条条两个人挤在狭窄的浴桶里,水位顿时上涨不少,几乎要满溢而出。
临春觉得难受至极,心里仿佛有个巨大的空洞,无法填满。她不知道怎样填上这个洞,只能一味地哭。
哭得谢明峥心神荡荡。
他低头吻她,温柔而安抚,但吻渐渐变得粗暴,在她肩上留下点点痕迹。
方才行动不便,什么都不敢做,这会儿像加倍补回来。
临春被啃了口,疼得吸了口气,有些莫名地看着谢明峥。随后她感觉到自己心底的空被填满,她的难受仿佛有了出口。
掌柜的很快寻来干净衣服,再次叩响客房的门,许久没见有人开门。他正纳闷,终于听得一句:“放在门口。”
“好的,客官,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有。”
掌柜的再次离开,一墙之隔,净室里溅落不少水痕。
一个时辰之后,掌柜的依据约定再次送来热水,仍旧是放在门口,之前他放下的衣裳已经不见,想来被拿进去了。
掌柜的打个呵欠,看了眼时辰,天都快亮了,终于能够消停片刻,赶紧睡下-
枕侧的少女已经熟睡,呼吸平稳而规律,似乎累极了,缩在他怀里。谢明峥给她换了干净衣裳,又将她头发擦干,这等细致的活,做起来还真不容易。
他吹灭了灯,在临春身侧躺下。
掌柜的这一觉没能睡太久,一大清早便被城里的动静吵醒。店里伙计已经开了店门做生意,掌柜的揉着睡眼,问城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吵。
小二说:“听说是发生了命案,死了好多人。就在城西那家福来客栈里。”
掌柜的闻言顿时睡意全无,倏而想到自己昨晚收的两个人,该不会……他们就是犯下命案之人吧?
他胆战心惊,脸色都苍白几分,不由看了眼楼上方向。那二位客人还未见出来。
福来客栈一夜之间死了数十人,这样大的事,没多久就在江州城传遍了。乔启文正坐在家中喝茶压惊,回想起昨晚的事,还是吓得不轻。
昨晚他本是要带人去截那美貌小娘子,怎知竟撞上一群黑衣人杀人行凶,他带去那点人也都死了,他自己跑得快,捡了一条命。回来之后,乔启文眼睛都不敢闭,就这么熬到早上,便听闻出了事。
乔父焦头烂额,急得不行,乔启文嬉皮笑脸,忽然说:“爹,你是不是在愁城西命案的事,我知道凶手是谁!”
乔知府将信将疑,他这草包儿子一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还能知道这种事?
乔启文却胸有成竹:“我亲眼瞧见了。”
乔知府当然狐疑:“你怎么会瞧见?”
乔启文便将前因后果告诉了乔父,乔父一番暴怒,却也信了乔启文的话,命他赶紧画出画像,带着人去找凶手。
近些日子陛下于墨玉行宫避暑,就在天子脚下,出了这么大的祸事,若是不能破案,那他这乌纱帽恐怕不保。乔父催着乔启文赶紧带人去抓凶手,乔启文难得能做一件有用的事,不由得意洋洋,微风凛凛地带着人去挨家挨户搜寻凶手。
搜到客栈时,掌柜的还在担惊受怕。
乔启文拿着画像进来,问掌柜:“你可见过这两个人?”
掌柜的做贼心虚,赶紧否认:“小人没见过。”
乔启文当然不可能只听他一句没见过就走,命人搜查客栈,掌柜的不敢阻拦,额头一层冷汗。
楼下吵闹动静将谢明峥吵醒,他蹙了蹙眉,看向身侧的少女。少女仍旧睡着,没受影响。
正在此时,房门被人砰砰敲响-
那厢薛冰也急得不行,他昨晚与陛下分开行动后,便失去了陛下踪迹。陛下带着娘娘不知去了哪里,有没有受伤,薛冰一早便带着玄甲卫在江州城中找寻。
朱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跟着薛冰他们出来找人。朱弦道:“咱们去找江州知府,让知府大人帮着找找吧。毕竟知府对江州城更熟悉些。”
薛冰一拍脑子:“对哦,你说得有道理。”
便又风风火火去找知府。
乔知府本就焦头烂额,看见薛冰拿着陛下御赐的玄甲卫令牌时,更是觉得战战兢兢。怎么陛下竟微服出巡,来了江州城?那岂不是立刻就知道江州城出了命案的事?
“敢问薛统领,陛下昨夜宿在哪里?”
薛冰道:“福来客栈。”
乔知府两眼一翻,几乎要晕过去。
“陛下也住在福来客栈?”
“什么叫也?”薛冰莫名其妙。
乔知府讪笑一声:“薛统领有所不知,昨夜福来客栈发生了一起凶案,死了不少人,微臣是怕陛下也被伤到了。”
薛冰道:“哦,那是昨夜有人行刺陛下,陛下与我一道杀的刺客。乔知府不必紧张。”
乔知府差点没喘上来气,陛下遇刺了……
等等,他那个蠢货儿子说的话……
乔知府终于一口气没喘过来,晕了过去。
薛冰看着倒在地上的知府,一时有些无语,到底是文官,怎么听见打打杀杀就晕倒了?别晕啊,快帮他找人哪。
薛冰赶紧掐他人中,把人弄醒,乔知府愣了愣,扶着椅子起身,艰难开口道:“把公子找回来,赶紧去,还有,快去找陛下。”-
“开门,赶紧开门,官府查房。”乔启文有些不耐烦,正欲破门而入时,看见了开门那人的熟悉的脸。
“你?!”乔启文愣了愣,对身后的官差说:“来人哪,将这凶贼拿下!”
谢明峥冷笑一声,他正准备找他算账,这人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那些官差比起玄甲卫来说差远了,而玄甲卫中,能与谢明峥一战之人也少。
故而谢明峥轻而易举便突破官差的防线,顺手从他们手中夺过刀,架在乔启文脖子上。刀锋从他脖颈划过,留下一道红痕,迅速渗出血来。
乔启文哆嗦着,试图拿出自己的身份威胁他:“你……你可知道本公子的身份?”
谢明峥哦了声:“说来听听?”
乔启文道:“我爹可是江州知府,你敢动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谢明峥冷哼一声,江州知府,难怪光天化日便敢给人下药,如此轻车熟路,想必做过不少腌臜事。却从来没人揭发,想必正是因为有个做知府的爹帮着仗势欺人。
挺好,正好用以做推行新政的引子。
谢明峥记得,这位江州知府是卫阁老所引荐。好极了。
谢明峥将刀锋逼近几分,道:“叫你爹赶紧来见我,不然,你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听他语气狂妄,乔启文不屑:“你……大胆,竟然敢让我爹过来见你?你以为你是谁啊?天皇老子吗?”
谢明峥眸色更冷一分,将手中的刀推近一分。乔启文当即认怂:“别别别……我马上我爹过来,你别冲动。来人哪,快去找我爹过来。”
乔知府那边帮着薛冰找人,可江州城说小不小,短时间内要找一个毫无线索的人,难于登天。乔知府急得热汗直流,来回踱步。
门口有小厮急忙传话:“大人,公子说,叫你去见他。”
乔知府大怒,这个龟儿子这种时候还添乱?
“公子人呢?”
小厮将乔启文的事说了,乔知府一听,追问道:“那人多大年岁?什么模样?”
“二十出头,模样挺俊朗的。”
一旁的薛冰一拍大腿:“这不就是陛下?”
薛冰站起身,叫小厮带路,阔步赶去。乔知府跟在身后,原本半个时辰到的路程,一刻钟便到了。
薛冰带着玄甲卫,将客栈团团围住,赶紧往里走,听方才那话,这位知府的公子对陛下可不大敬重。
客栈房内,乔启文被迫跪在地上,那把刀仍旧架在他脖子上。他一面心惊胆战,小心翼翼,注意着刀的去向,一面又忍不住看向床幔。
床幔里,可不就是那位美貌的小娘子么?
谢明峥眸色冷却,其实想把他眼睛刺瞎,但思及场面太血腥,倘若临春随时醒来,睁眼看见这种脏东西,恐怕会被吓到,又要做噩梦。
他瞥一眼乔启文,不急,有的是时间折磨他。
乔启文被他阴恻恻的眼神吓到,忙不迭收回目光,心里已经有几分悔意。昨晚那些人十有八九都是他与他那护卫杀的,他们二人如此厉害,方才态度又如此狂妄,不知到底是何来路?该不会他爹也保不住他吧?
乔启文正想着,听见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传来,他心里涌起希望,是爹来救他了?
他的确看见了他爹的身影,不过他爹身边还有几张生面孔,不知是谁。
薛冰已然瞧见谢明峥身影,三步并作两步,跨进房门,跪下拱手行礼:“陛下,臣护驾不力,恳请陛下责罚。”
乔启文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听见了什么?陛……陛下?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这位冷峻公子,身体整个软倒下去,心里默念着,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谢明峥抛下手中刀,一眼都不愿多看乔启文,只看向薛冰,朝薛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也压低声音,问道:“昨夜的事,如何了?刺客可都拿住了?”
薛冰点头,尊令放低嗓音:“回禀陛下,那些刺客狡猾,被捉拿时便要咬舌自尽,不过微臣等眼疾手快,留下一个活口。”
“做得很好。”谢明峥道,“将人带回行宫,稍后我亲自审问。”
他抬眸,看了眼身后两股战战的乔知府,乔知府跪在地上,笑容难看:“陛下……”
谢明峥并不听他多言:“江州知府办事不力,蓄意包庇亲子为非作歹,其子以下犯上,冒犯圣颜,且意图对皇后不轨,罪该万死。贬去江州知府官职,将其一家收监,另行等候发落。”
薛冰应了声是,而后一抬手,身后玄甲卫便将人拿住。
乔知府还欲求情叫嚷,谢明峥食指竖在唇前,示意他噤声。
玄甲卫动作利落,卸下乔知府与乔启文下巴,将二人嘴巴塞住,拖了下去。
谢明峥转身,掀开床幔,将临春打横抱起,稳步下楼梯,行出客栈大门,上了马车。过程中,临春都未醒,只是皱了皱眉。她昨夜实在劳累,睡得很沉。
待人都走了,掌柜的才如梦初醒,坐在堂中喃喃自语:“陛下……”
昨夜那二人竟是陛下与皇后,这简直好像一场梦似的。
随即,掌柜又笑起来,日后他还可以吹嘘一番,自己曾见过陛下与皇后哩-
马车内,临春身着民间女子服饰,头靠在谢明峥腿上,继续睡着。谢明峥替她理了理额边碎发,却被她不安分的手拍开,娇唇中吐出一句喃喃之语。
“别弄……”
谢明峥唇角轻勾,挑开帘栊,已经可见行宫的轮廓。
马车驶进行宫,停在春枝秋雨门口。
碧云尚未知晓昨夜到底发生什么动荡之事,还欢天喜地迎接自家娘娘回来。见陛下抱着娘娘踏进宫苑,身后朱弦面色莫测,并不怎么高兴。
碧云问道:“这是怎么了?”
朱弦摇摇头:“说来话长,先伺候娘娘与陛下吧。”
谢明峥抱临春进寝间,放她躺下,动作小心翼翼,满怀关切。少女沾到柔软床褥,眉心微皱,很快翻了个身,又继续睡过去。
谢明峥在床侧停留片刻,嘱咐她们:“皇后醒后,速来禀报朕。”
说罢,便出了寝间的门。
碧云瞪大眼睛,看着朱弦,皇后?什么情况?
朱弦在客栈时已经听过一回,不如方才震惊,只道:“小声些。”
碧云噤声,待确认陛下走远,才赶紧抓着朱弦问发生何事。朱弦便将昨夜的事转述,听得碧云表情几经变化,“怎么这般离奇?还好娘娘没出事。”
难怪忽然就从贵妃变成娘娘了,这怎么也算是生死与共的交情呀。碧云眼前一亮。
谢明峥回到海晏河清后,沐浴一番,而后让怀文颁下圣旨,晋谢贵妃为皇后。
这消息很快传遍行宫,仿佛一锅热油里落一滴水,炸开了锅。那几位美人本都报着些来了行宫都有所变化的心思,谁能料到一夜之间,贵妃竟成了皇后。
这才多久,从昭仪便成了皇后。
陛下待这位还真是情深似海。
她们得了消息,便聚在一起,不由有些牢骚话说。
“早知如此,当时还不如别进宫呢。在这宫里,规矩又多,又没有自由,一点意思也没有。”说话的是王美人。
不得帝王宠爱,在这宫廷里,压根毫无出路。王意棉甚至在想,能不能求个恩典,放她出去?当然,她知道这是异想天开,在大楚从没有这样的先例,一入宫门深似海,再无可能出去了。
甚至于从前,若是帝王死了,还得跟着陪葬,这条规矩还是被当今的陛下废的,说起来,当今的陛下其实不错,人生得俊朗,可……又有什么用呢?她们自打进宫,面都没见过。
王意棉叹了声。
姜萝道:“好啦,别想太多,至少皇后娘娘人还好,不至于磋磨咱们不是?”
那是,皇后娘娘也不常见到她们,哪里有磋磨她们的必要?
林如锦也被请来,不过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听她们说了两句,便以照顾猫为由告辞。
姜萝看着她背影,切了声:“不知道她在清高什么,也没比咱们好到哪里去。”
崔惠儿坐在一旁,心思涌动。方才她们说的话,崔惠儿听见了,不过她并不后悔,她进宫是为了更好的前程。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得为自己找条出路-
临春一觉睡醒,已是黄昏时分。她脑袋昏昏沉沉,稍一动弹便觉周身酸痛难忍。
昨夜的记忆点滴浮上心头,她猛地怔住,愣在当场。
她虽然意识不清醒,但记忆还完好。
临春瞪大眼睛,昨晚……
她扯过被子,整个人埋进被衾中,羞愤欲死。
正当自己发疯时,那道嗓音悄无声息出现在寝间里:“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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