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衡,是新帝给这一年起的年号。
老实说,孟昔昭觉得,新帝的文采比崔冶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跟兴明两字比起来,高低立现啊。
……
刚在这会稽县中定居的时候,不管崔冶还是孟昔昭,都有点不适应,忙了前半辈子,突然就闲了,一时之间,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如果是五六十岁的人,心中的空虚感一定十分强烈,可孟昔昭才三十五,过了年也就三十六,他还在自己的当打之年,血液还是温暖的,心脏也还是强烈跳动着的,他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如今,都可以慢慢来了。
*
庭院够大,住的人又少,而且这还是大齐发展出来的经济枢纽之一,王知县忍不了自己最后的政绩出现问题,所以这里的治安,真的相当好,即使没到路不拾遗的地步,日夜巡逻,也是一直都有安排的。更何况,所谓隐姓埋名,也只是对于日常生活而言,崔冶他们离开的时候,看起来只是走了十几个人,实际上,后面还跟着三千大军,这些人组合起来,去攻打一个小城都是绰绰有余的。
而此时,这些人都驻守在外,默默守护着,这两人期盼的安稳人生。
……
银柳看看聚精会神的孟昔昭,然后再看看面如菜色的崔冶。
她已经想开口很久了,但因为怕自己多事,所以她一直安静着,然而眼看着崔冶额头上的冷汗都要掉下来了,她只好大胆的走到孟昔昭身边,然后俯下身子,小声在他耳边说道:“郎君,您都画了两个时辰了,歇歇吧,姑爷的手臂都不会动了。”
孟昔昭:“……”
从宫里出来以后,这俩人一致决定要摈弃过去的人生,所以不允许下面的人再叫他们大人和陛下,而在称呼上,这俩人都有自己的坚持,谁也不愿意当吃亏的那个,所以,各退一步,各论各的,银柳称呼崔冶姑爷,张硕恭也称呼孟昔昭姑爷。
……随便吧,反正里面没外人,丢脸也只是丢他们俩的脸。
银柳一句话,拯救了即将变成僵尸的崔冶,后者松了口气,然后还强撑着孔雀开屏,对来关心他的孟昔昭,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孟昔昭问他是不是很累,他也摇头,说一点都不累。
旁边的银柳和张硕恭,同时嫌弃的撇开头。
还是那句话,随便吧,反正我们习惯了,你们想怎么丢脸,就怎么丢脸。
……
孟昔昭小时候上兴趣班,学的是画画,学了十年,在升入高中课业繁忙以后,就不学了。
到这边以后,画画这个技能,他也只是偶尔的展露一下,一是忙,二是怕有人问,这是什么画技,然后再引起模仿,这个年代当然是没什么问题,模仿就模仿了,可万一有什么大画家,把画作流传到后世,那乐子可就大发了。
现在有时间了,也不怕被人看见了,孟昔昭就兴冲冲的决定,把这个兴趣重新捡起来,第一步,就是
给崔冶画素描画像。
毕竟是好久都没练过了,而且他非常想画一幅完美的画?,让崔冶看看,所以就画的慢了点,折磨人了点。
……
后知后觉的孟昔昭正在给崔冶揉胳膊,银柳说的没错,他那胳膊,现在僵的都放不下去了,孟昔昭是一边愧疚,又一边想笑,真的笑出来以后,他就更愧疚了,然后看着死活就是放不下去的胳膊,更加想笑。
还是张硕恭过来,打断了他这没良心的恶性循环。
密信两个时辰前就收到了,现在才能送到正主手里,哪怕张硕恭,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孟昔昭瞥一眼无奈的张硕恭,再瞥一眼满脸都是不赞同的银柳,越发感觉自己在这两人面前没地位了。
一边腹诽,他一边拆开密信。郁浮岚此人,上了年纪之后越来越多嘴多舌,屁大点事都要发个密信过来,崔冶都懒得再看了,他正寻思着该拿这麻痒的手臂怎么办,过了一阵才发现,孟昔昭看信的时间有点长。
心念一动,他也看向那封信,还问道:“是不是出事了?”
孟昔昭:“唔。”
崔冶看向他。
“不是大事,也不是小事。”
结合过去那些密信,崔冶的神情微微变化了一下,他脑中已经滚动了好几个可能性,用完好的那只手把信拿过来,一目十行的看完,崔冶沉默一阵,然后浅笑了一声:“风起云涌啊。”
银柳茫然的看着他俩,孟昔昭见她有点好奇,也不在意,用下巴点了点被崔冶放在桌上的密信,银柳踟蹰了一下,便大着胆,把密信拿了起来。
看清上面的内容,她可没有这两个人淡定的模样,直接就吃惊的捂住了嘴。
因为上面写的是,大将军归京,与左相发生口角,皇帝祭天受惊,摔下祭台,命无碍,跛左足。
郁浮岚是会写信的,短小精悍,一句废话没有,每一句都够让人震惊。
但是。
有必要写这么简短吗???你又不是命悬一线了,一个吃瓜人,分享瓜的时候还不好好分享,你倒是说说,皇帝受了什么惊啊。
孟昔昭心情十分复杂,他非常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又顾忌崔冶的感受,所以不敢暴露出自己八卦的一面。
而就在他抓心挠肺的时候,一旁的崔冶突然淡淡的来了一句:“也不写清楚究竟是受了什么惊,真是没用。”
孟昔昭:“……”
行吧,是他想多了。
既然崔冶都不在意,那孟昔昭也不用憋着了,他立刻就道:“会不会是有刺客?”
崔冶:“也可能只是放了一只狸奴,如今皇帝有多容易受惊,本就是人所共知的事。”
孟昔昭:“是啊,不过这一招,还挺阴险,让皇帝在祭天的时候出大丑,此事会成为他一辈子的污点。”
说完,孟昔昭轻轻一笑,拿起一旁的杯子,正想喝口茶,却发现,这三个人全都默默的看着自己。
四
双眼睛对视了一会儿,孟昔昭懂了,然后他就恼羞成怒起来:“我当时可不是为了让寿宗皇帝出丑!”
对面的三人互相看了看,都低下头,顺便在心里发言,是啊,你不是为了出丑,你是为了循序渐进,要他的命。
≈hellip;
言归正传,此人虽然没有要了新帝的命,但老实说,这比要他命好不到哪去,当时天寿帝没有到达祭坛,他出事的时候,大家更为关注他的身体,所以关注不到流言。而新帝没有性命之忧,那么,大家就只会关注流言了。
比如≈hellip;天老爷是不是对这个新帝不满意啊?
受命于天的皇帝,竟然在离上天最近的这一刻,摔下了祭坛,还变成了跛脚的瘸子,这、这这,怎么看,怎么像是上天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以前的皇帝那样昏庸,都没得到这么一个待遇,这个新帝,该不会要青出于蓝了吧?
打蛇打七寸,幕后之人来这么一手,可以说,直接掐住了新帝的脖子。
猜完了受的什么惊,接下来,就要猜这到底是谁干的。
说这是纯粹巧合,打死谁孟昔昭都不信,再巧,也不能巧成这个德行。
≈hellip;
崔冶猜,是臧禾干的,他前段时间和新帝斗得像是乌眼鸡,很可能会借此杀他的威风。
而孟昔昭猜,是詹不休干的,他有作案机会,且莫名其妙回来的他,一看就是另有图谋。
一旁,银柳突然小小声的来了一句:我猜,此事出于太皇太后之手。?_[(”
刷的一下,三个男人全都看向她。
银柳:“……”
“连你们二位都没猜到是她,那陛下更猜不到了,先受惊,后受伤,流言又四起,陛下如今一定十分害怕,他越害怕,太皇太后的权力就越大,另外两位大人,怕是也会互相猜忌一段日子,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嘛。”
孟昔昭和崔冶呆了呆,然后看向对方。
他俩默不吭声的,搞得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发言一回的银柳十分忐忑,怕自己说错了话,好在没人教训她,所以很快,银柳就把这事忘掉了。
晚间,窗外竹林飒飒,孟昔昭和崔冶各自盘腿,对面而坐,中间放着一个雅致的棋盘,摆放着许多的黑子与白子。
孟昔昭执黑,崔冶执白,轮到孟昔昭了,但他没有下,而是叹了口气:“银柳留在我身边,真是屈才了,她若是男人,官场之上一定有她一席之地。”
崔冶:“为何要说这种话?银柳想当男人吗,人家姑娘,可能就想当个女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事,二郎都不愿做,银柳与二郎相似,只想过简单的日子,她怎么可能喜欢这些呢。”
孟昔昭眨眨眼,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也对,是我想太多了。只是……我总是忍不住的替人惋惜,选什么、和没得选,终归是不一样的。”
说完,他把棋子放在一个空格上。
崔冶看看他的神情,轻声安抚他:“既然已经离开了,就不要再想那边的事,你我都不是圣人,哪怕管得住今日,也管不住百年后的明日,银柳姑娘如今很快活,我也很快活,这不就是二郎最想要的吗。且安心吧,不论是臧禾,还是苏若存,亦或是詹不休,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有良知,有良知的人,是不会拖延这场斗争的。”
赢家,很快就会站出来。
心里默念着这句话,崔冶垂眸,把手中棋子轻轻放在一个位置上,然后提醒还在沉思的孟昔昭:“这里连成了五个,我赢了。”
孟昔昭:“…………”
怎么五子棋我也会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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