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武则天

    论如何从男人手中夺皇位。

    武瞾歪在引枕上, 张昌宗轻手轻脚给她捏着肩。

    “圣人,这个力度可以嘛?”

    张昌宗柔声问道。

    “可以。”

    武瞾随口应了又一声,饶有兴致看着天幕, 仿佛天幕讲的不是她女儿与她孙子的自相残杀,而是再有趣儿不过戏文话本似的。

    张昌宗看得一阵心惊。

    但既然选择走上这条路, 再瞻前顾后便不是大丈夫所为, 于是轻轻笑着, 与武曌打趣儿, “圣人以为,这惊动九州之事是什么?”

    这话的确引起了武瞾的兴趣儿,抬眸瞧了他一眼, 眼底笑意更深,也更幽深, 像是让人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 能吞噬世界一切东西。

    张昌宗打了个哆嗦。

    武曌收回视线,悠悠笑道, “还能是什么?”

    “左不过吉兆凶兆,天象有异那一套罢了。”

    ——都是她玩剩下的东西。

    【我们的太平公主做了什么呢?】

    【她让懂星象的人告诉李旦,说彗星出现,当除旧布新, 而位于天市垣内的帝座以及心前星皆有变化,所主之事乃是皇太子应当登基即位。】

    【直白来说, 就是天象说太子不行,陛下你赶紧换个人①。】

    天幕之上,朝臣故弄玄虚, 惊得众人一身冷汗, 而作为天子的李旦, 此时脸色极为难看,他抬头看着天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天意让他废太子?

    【在二十一世纪,很难理解封建社会的迷信思想。】

    【但在唐朝的时代,这种星象不亚于晴天霹雳,但凡皇帝真的是个没主见的,指不定真能被忽悠得废太子改立储君。】

    天幕之上,李旦长长叹气,一脸颓废,“除旧布新?”

    “帝星有变?”

    “我明白了。”

    朝臣心中微微一喜,但下一刻,李旦说出来的话如当头一棒让他愣在原地——

    “既然天象如此,我便传位于皇太子。”

    李旦轻笑一声,不甚在意,“如此,也算应了星象之言②。”

    “圣、圣人,万万不可啊!”

    朝臣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您贵为天子,坐拥九州,怎能轻言退位啊!”

    但一向优柔寡断的李旦却在这时候无比坚决,抬手一挥,制止朝臣的劝阻,“我意已决,不必再论。”

    “天象预警,我为天子,便该顺天应命,退位让贤。”

    天幕之下,李显比朝臣更震惊,“四弟竟有如此气魄?”

    “气魄?”

    韦香儿眉梢微挑,“说是帝王气魄,倒不如说四郎厌倦了无休止的争斗与攻讦。”

    “一个是妹妹,一个儿子,手背手心都是肉,无论伤了哪个他都心疼。”

    “既如此,便不如彻底放手,由着他们自己去斗。”

    【是的,宝宝们没有看错,我们的睿宗皇帝,他直接摆烂不干了!】

    【妹妹说得对,儿子说得也对,你们说得都对,就是我这个皇帝不对。】

    【我都不对了,我还做这个皇帝干什么?】

    【退位让贤,立马滚蛋,之后你们该干嘛干嘛,我不管了!】

    天幕之上,太平脸色微变,“圣人要传位于李隆基?!”

    “是啊,二娘。”

    朝臣着急上火,“太子与二娘积怨甚久,若太子登基,二娘焉能活命?”

    “二娘,你快想想办法!”

    【这个时候,我们就能看到封建制度的残酷。】

    【在女人没有继承权的时代,哪怕太平有拥立之功,哪怕宰相多出其门,哪怕太平一手遮天,但她的权柄来自于皇帝李旦,而不是她自身就拥有权利。】

    【一旦李旦退位,李隆基登基,等待她的便是万劫不复。】

    天幕之上,李隆基的幕僚大喜,“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圣人退位,朝政便落于大王之手,到那时,纵然太平公主只手遮天,也奈何不得大王。”

    “你高兴得未免太早了。”

    李隆基凤目轻眯,声音凉凉,“我的好阿耶可不是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好妹妹死在我手下的人。”

    【但李旦毕竟见惯宫廷里的明枪暗箭,知道一旦自己彻底放权,妹妹太平便必死无疑,于是他虽退位太上皇,但没有完全把朝政交给李隆基,仍掌握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命,且每五日都会在太极殿接受群臣的朝拜,不让自己与世隔绝,不通外界消息③。】

    天幕之上,太平公主的心腹心下稍安,“二娘,李隆基帝位不稳,我们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第二日。

    朝堂之上,太平公主公然提出废皇帝④,此话一出,满殿皆惊。

    片刻后,众人反应过来,依附李隆基的丞相群情激奋,破口大骂。

    【有一说一,这个时候太平公主的操作多多少少有点疯。】

    【以公主之身去废皇帝的,她绝对是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武曌眯了眯眼。

    ——她这个女儿的行事,越来越没有章法。

    上官婉儿微蹙眉。

    ——二娘并非没有章法,而是李旦已退位,朝政迟早要落入李隆基的手里,这个时候不主动出击,便是等李隆基来收拾自己。

    而主动出击的最好办法,便是破釜沉舟,一往无前。

    既然矛盾无可缓和,既然已撕破脸面,那么又何必藏着掖着?

    ——李唐天下,当能者居之。

    【当然,这次的公主废皇帝以丞相们的激烈反对而作罢。】

    【上朝时的李隆基退一步海阔天空,而下朝之后的李隆基忍一时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神经病姑姑!】

    【宝宝们不要学李三的这种行为,用得着人家的时候那是一口一个亲姑姑,用不着的时候就把人一脚踢开赶尽杀绝,自己做事不地道,人家再怎么疯你也得受着。】

    天幕之上,下朝之后的李隆基脸色铁青,乌云密布。

    “圣人,您得赶紧想个法子。”

    依附李隆基的朝臣比李隆基更愁。

    李隆基与太平公主到底是姑侄关系,打断关系连着筋,哪怕李隆基斗输了,死的估摸着也就李隆基与李隆基的儿子们,但他就不一样了,他已将太平公主彻底得罪,若是李隆基斗输了,他怕不是九族都得跟着陪葬。

    “太平公主仗着太上皇的重新,宰相七人,竟有五人出自她的门下,而依附她的武将也是多不胜数。”

    朝臣道,“若任由这样发展下去,圣人只怕会成为下一个韦氏!”

    【图穷匕见的情况下,人的道德感会飞速下降,毕竟好人只能烧出舍利子,但在政治斗争中是活不下来的。】

    【于是咱们的太平公主,一次不成又一次与朝臣商议废立⑤。】

    【什么太子少保啊,什么雍州长史啊,什么左羽林大将军啊,什么知右羽林将军左金吾将军甚至中书舍人……你能想象的文武百官她都能拿捏。】

    【单是商议废立还不够,她还让宫人给李隆基送毒饼,准备一波就把李三给送走,可谓是万无一失,永绝后患。】

    天幕之上,宫女缓步而行,进献吃食。

    李隆基拿起东西正要往嘴里送,今日被太平折腾得够呛的警惕让他瞟了一眼宫女,只一眼,他便默默放下东西。

    ——他记得姑母是知晓自己好美人的事情来着。

    事出反常必有妖。

    给他送东西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换成过于漂亮的人。

    【但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有人就是有些运气在身上的,比如说,李隆基没被毒死。】

    【不仅没被毒死,还恼羞成怒发挥自己的特长——兵变。】

    天幕之上,又一次血流成河。

    【咱就是说,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在被李旦削去兵权的那一刻,太平公主的结局已经被写好,而她之所以能□□到现在,是因为她对朝堂的影响大到让李隆基不敢擅动,而她的主动出击,更是在一定时间内让李隆基自顾不暇。】

    【但再怎么自顾不暇,当李隆基反应过来之后,其麾下的卫士也足以让太平公主成为下一个韦氏。】

    天幕之上,喊杀声连天。

    “二娘快走!”

    心腹护着太平且战且走。

    太平看到尸堆满地,像是想到什么,她有一瞬的愣神。

    ——当年婉儿死于李隆基之手时,是不是也是如此?

    【先天二年七月,太平公主与李隆基的斗争进入尾声,李隆基发动兵变,尽诛太平公主党羽。】

    【太平公主在心腹的护送下逃入古寺,却又在三日后返回。】

    【太上皇李旦不忍自己唯一的妹妹死于李隆基的手上,出面请求李隆基饶过太平性命。】

    【李隆基不许,赐死家中⑦。】

    【是以,太平公主与李隆基的斗争以李隆基的大获全胜而结束。】

    天幕之下,小小的李隆基接过吃食,好奇打量着今日送东西过来的小宫人。

    “你是哪个宫的?”

    小李隆基拿着东西,并未往嘴里送,“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是圣人遣奴婢给大王送东西。”

    小宫人态度恭敬。

    “圣人?”

    小李隆基笑了一下,“既是圣人送的东西,那我便吃了。”

    【但大获全胜的李隆基,又真的做好了天下之主了吗?】

    【如果他为国早死二十五年,那么这个答案是毋庸置疑的,但他偏偏长寿到令人发指,晚年搞出安史之乱,更因为自己的一波骚操作,让本可以早早结束的安史之乱硬生生拖了八年才结束。】

    天幕之上,战乱频频。

    蛮将领兵南下,所到之处尸山血海,千里无鸡鸣。

    【八年后,大唐盛世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

    【一个藩镇割据百姓流离失所的王朝,一个尽失西域的王庭,一个让中原大地暴露在蛮夷铁骑之下的国家,一个让华夏子孙彻底丧失尚武风骨,直至五百年后的明朝才勉强打出汉家王朝该有的威仪。】

    天幕之上,是一场又一场的战乱。

    原本能征善战的汉人成为两脚羊,被蛮夷烹而食之。

    天幕之下,九州百姓顷刻间炸开锅——

    “这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

    “我大唐是一汉能当五胡,怎会被胡人欺凌至此!”

    上阳宫的武曌微眯眼,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上官婉儿笔尖微微一顿,手里的诏书写不下去。

    而远在流放之地的李显,更是惊得好一会儿没能说出话,“这、这是怎么回事?”

    “隆基糊涂啊!”

    “早年英明,晚年昏聩。”

    韦香儿声音冷冷,“过大于功。”

    “我就知道不能让他当皇帝!”

    武三思一拍大腿,“把大唐祸害成这样的皇帝,还不如不要!”

    太平眼皮狠狠一跳。

    ——这是未来的大唐?未来的九州天下?

    不,她不允许阿耶阿娘辛辛苦苦治理下的天下变成这个样子。

    朝臣宗室无不沉默。

    但当他们看到天街踏尽公卿骨时,他们的沉默全部变成愤怒——

    “昏君!”

    小小的李隆基动作微微一顿,手里的点心掉在地上。

    “安史之乱?”

    “为国早死?”

    他喃喃重复着天幕的话。

    片刻后,他眼睛一弯笑了起来,“抱歉啊,我不是一个好皇帝。”

    他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点心,拍去上面的碎屑,一点一点塞到自己嘴里。

    【所以对于唐玄宗李隆基,up主乃至很很多粉丝与黑子都希望他为国早死,早死早投胎。】

    【别霍霍大唐了,大唐也不容易。】

    【好啦,说完李隆基,我们再来聊一下太平。】

    【回顾太平公主的一生,她前半生得天独厚,千娇万宠,过着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日子。】

    【但当父皇死去,母后夺位登基,她的表兄兼丈夫被赐死后,小公主的人生彻底发生改变,而在自己闺蜜死于李隆基之手后,她的性格完全改变。】

    【有人说她多少有点恋爱脑,前半生为一个男人死去活来,后半生为一个女人歇斯底里,荒唐着荒唐着,自己这一辈子就过去了。】

    【可这样的人生,未尝不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圆满。】

    【她赤诚爱过,也不屈抗争过。】

    【她潇洒掌权过,也畅快淋漓逼得李隆基喘不过气过。】

    【这样一个赫赫威威的太平公主,封万户甚至以公主之身废立皇帝的公主,最后死于兵变,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最起码她所要所想皆拥有过。】

    【在这个女人有野心就是一种错误的时代,她敢于直面内心,想要爱情便去要爱情,想要权力便去夺权力,想要替闺蜜复仇便去为闺蜜复仇。】

    【她的野心掺杂着太多的个人感情,虽不够纯粹,但依旧熠熠生辉——】

    【在那个瑰丽浪漫的大唐,她张扬热烈地来过。】

    烛火昏黄,太平微阖眼。

    可这一次,她不仅想要张扬热烈地来过,更想要一览众山小的权势。

    是夜,李隆基突发疾病,药石罔效。

    【好啦,这就是太平公主的内容啦,宝宝们别忘了一键三连支持我,收藏过百我原地更新下一期!】

    一键三连?

    那是什么?

    无数人心生疑惑,但很快,他们的疑惑被开天辟地从未有过的事情所震惊——

    女主武皇,登基为帝。

    这个天幕一口一个的女皇,在天幕结束的第三日夺了李唐天下。

    而在她登基的第二日,李唐宗室与朝臣齐齐上书,请奏女皇改立太平公主为皇太女。

    原因非常简单,既然女皇可为帝,那么身为女皇之女的太平公主又为何不能成为下一任的皇帝呢?

    武曌挑眉笑着,看着苦口婆心的朝臣,缓缓吐出一句话,“众卿可莫要后悔。”

    是日,女皇立太平公主为皇太女,大赦天下。

    但李唐宗室与武家人的斗争,并不会因为皇太女的存在而改变。

    武承嗣病死家中,武三思险些丧命于山贼,而李旦,死在了圈禁之中,李显死于流放之地。

    心腹来报时,太平正与上官婉儿一同处理着政务。

    听到消息的她不悲不喜,只有眼皮轻轻抬了下,但须臾间,她又垂下眼,继续翻阅官员们送上来的奏折。

    两位兄长的确待她不薄,但她对兄长也仁至义尽。

    前尘恩怨尽消,这一次便不必手下留情——一如她对李隆基。

    多年后,武皇渐老。

    而此时李唐宗室大多凋零,武家人残的残,伤的伤,皆不可托付江山,武皇拍拍太平的手,安静祥和走完自己的一生,“你做得很好。”

    “为人主者,当摒弃私欲,爱恨皆无。”

    是夜,武皇崩,皇太女继承大统,是为——武世宗。

    【哈喽,宝宝们,视频收藏过百,我来原地更新啦!】

    【上一次咱们说了太平公主,这一次咱们来唠一唠女皇。】

    【做为千古第一奇女子,女皇的牌面必须有,宝宝们把尖叫声打在公屏上,让我看到你们的热情!】

    永淳二年十二月,李治驾崩,皇太子李显于灵柩前即位。

    天下一片素缟中,巨大的画卷缓缓在苍穹之上铺开——

    【论如何从男权社会夺皇位,身为女子的我究竟如何逆天改命,终成一代女皇?】

    作者有话说:

    李显:????

    李旦:????

    尸体还没凉透的李治:哦。

    虽然资治通鉴把太平黑得很彻底,但有一说一,疯批公主真的很带感~~

    本来想把太平跟阿武同步写,但是写着写着发现很难兼顾,所以还是分开写吧,两个都是小短篇,不喜欢看太平的直接跳过就行,不影响后面的阅读~

    最后是老规矩,新章掉落红包,宝宝们不要养肥我鸭QAQ

    ①:《资治通鉴》:太平公主使术者言于上曰:“彗所以除旧布新,又帝座及心前星皆有变,皇太子当为天子。”

    ②:《资治通鉴》:上曰:“社稷所以再安,吾之所以得天下,皆汝力也。今帝座有灾,故以授汝,转祸为福,汝何疑邪!”太子固辞。上曰:“汝为孝子,何必待柩前然后即位邪!”

    ③:《资治通鉴》:壬辰,制传位于太子,太子上表固辞。八月,庚子,玄宗即位,尊睿宗为太上皇。上皇自称曰朕,命曰诰,五日一受朝于太极殿。皇帝自称曰予,命曰制、敕,日受朝于武德殿。三品以上除授及大刑政决于上皇,馀皆决于皇帝。

    ④:《资治通鉴·唐纪二十六》:初,太平公主与其党谋废立,窦怀贞、萧至忠、岑羲、崔湜皆以为然,陆象先独以为不可。

    ⑤:《资治通鉴·唐纪二十六》:太平公主依上皇之势,擅权用事,与上有隙,宰相七人,五出其门。文武之臣,太半附之。

    ⑥:《资治通鉴》:与窦怀贞、岑羲、萧至忠、崔及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长史新兴王晋、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知右羽林将军事李慈、左金吾将军李钦、中书舍人李猷、右散骑常侍贾膺福、鸿胪卿唐、及僧慧范等谋废立,又与宫人元氏谋于赤箭粉中置毒进于上。

    ⑦:《资治通鉴》:太平公主逃入山寺,三日乃出,赐死于家。感谢在2023-04-23 21:31:08~2023-04-23 23:2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2章 武则天

    唐三代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

    李显哭声戛然而止。

    ——什么什么, 他阿娘,登基了?!

    虽然天上的声音没有指名道姓是谁终成一代女皇,可这个描述除了他阿娘还有谁?

    必然是他阿娘夺位登基, 位尊九五。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李显抬头看自己的母亲。

    不同有偶,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天后身上。

    ——如果华夏史上真有那么一个人在男权社会称帝, 那么这个人必是当今天后, 武媚。

    武媚懒懒挑眉。

    【在聊武皇登基这件事之前, 咱们先来看一下武皇的生平简介。】

    【根据《新唐书》记载,武皇姓武名珝,并州文水人士。】

    【她的父亲是武士彟, 早年是商人,后来资助李渊起兵, 李唐建立之后, 完美实现从商到士的转变。】

    【母亲弘农杨氏,高门贵女, 其长寿基因让武皇受益无穷,最后实现从小小的才人到九五之尊的皇帝的转变。】

    天幕之上,新帝登基大典。

    身着天子衮服的武曌昭告天下祭五岳四海,接受群臣朝拜。

    武周的旌旗烈烈扬在风中, 旌旗之下,是文臣武将分列两旁, 对天子行三拜九叩之礼。

    九州天下顷刻间炸开锅——

    “天后登基?!”

    “这不叫登基,这叫改朝换代,叫夺位!”

    “对, 这叫谋逆夺位!”

    李显彻底傻眼。

    ——阿娘登基为帝了, 那他是什么?

    韦氏心头一惊, 顿觉大事不妙。

    ——天后登基,她与三郎定然遭殃,或流放,或圈禁,总之断然落不到任何好。

    李旦愣在当场。

    ——不是,阿娘怎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阿耶待阿娘如此情深义重,阿娘怎能夺了阿耶的江山?

    太平蹙了蹙眉。

    ——阿娘这事儿做得不地道。

    上官婉儿微微一惊。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迅速敛去面上异色,仍是一脸悲痛跪在一旁,仿佛沉浸在身为臣子为李治的崩逝而伤感。

    殿内朝臣与宗室义愤填膺。

    ——太宗皇帝戎马一生打下李唐万里江山,大行皇帝更是江山社稷殚心竭力,他们身为李唐之臣子宗亲,怎能将李唐江山拱手相让!

    “妖言惑众!”

    耿直的朝臣指天便骂,“我李唐江山正值鼎盛之际,怎会被外人所夺!”

    “此景象必是妖道霍乱人心之语!”

    “金吾卫何在?”

    “还不快速速查明真相,昭告天下!”

    金吾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敢应声。

    ——这种异象怎会是和尚道士能弄出来的?

    分明是天降神迹,预警后人。

    若他们去查看,那便是对天象的不敬,更是对天后的不敬。

    ——天幕说得清清楚楚,未来天后会登基为帝,在这个时候扫天后的兴致,不是自找死路是什么?

    作为常年戍卫皇城的卫队,他们太清楚与天后作对的下场,更清楚朝臣与宗亲们的话听听就行了,朝堂之上是天后当家,天后没有发话,他们这么心急做什么?

    不动如山才是他们该干的事情。

    金吾卫一动不动,朝臣勃然大怒,“先帝尸骨未寒,你们便是这样为人臣子的吗!”

    卫士们只当没听到。

    ——朝臣们动动嘴皮子或许不会死,但他们若是动了身体,那他们肯定会死。

    看人脸色这种事情,宫中除了小宫人便属他们有眼色。

    指挥不动金吾卫,不仅朝臣上火,宗亲们更是气得够呛。

    ——先帝还在灵柩里躺着呢,金吾卫这种行为简直是犯上作乱,公然反叛。

    “逆臣贼子,你们如何对得起先帝对你们栽培看重!”

    宗亲火冒三丈。

    这话说得着实重,为首的卫士抬了下眼,偷偷瞄一眼武天后,那人似乎丝毫不曾受朝臣宗亲影响,面上不悲不喜,抬头瞧瞧天幕,再瞧瞧殿内神色各异的众人,态度再坦然不过。

    ——神迹?异象?

    不,并不是这样。

    这些众人或敬畏或厌恶的天幕,对于她来讲,不过是枯燥人生中的些许乐趣罢了。

    她似乎对天幕所上演的事情毫不意外,坦然到让人有一种本该如此的错觉。

    而让她感觉这是一件趣事儿的原因,是在于朝臣与宗室们的反应,不过一个不知真假的天幕,便让这群人张皇失措,甚至跳脚骂人,多有趣儿。

    “……”

    卫士静了一瞬。

    片刻后,卫士拱手向出言不逊的宗亲道,“先帝有言,军国大事不决者取于天后。”

    “今日天有异象,其重要性不亚于军国大事,故而此事当由天后裁决,而非您与丞相。”

    宗亲微微一怔。

    ——这话让人无法反驳。

    先帝患有风疾之症,严重时看不下任何东西,这些年来与其说是先帝在理政,不如说是天后在代为摄政。

    不过是当年先帝想让天后摄政被群臣劝了回去,所以天后名义上只是辅政而非摄政,但实际上朝政大事早已落于天后之手。

    而天后也的确将将国家治理得不错,再加上太子并非明君之相,所以先帝在临终之际才有那么一句话——

    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取天后处分。

    宗亲硬生生把按捺不住的叫骂憋回去,搜肠刮肚换了一番说辞,“先帝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但先帝只是将朝政托付天后,并未让天后篡夺李唐江山!”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

    ——这句话堪称与天后撕破脸。

    可转念一想,未来的天后都篡位登基了,还有什么撕破脸不撕破脸的?

    天后压根就没打算给李唐皇室脸。

    要不然也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举。

    短暂安静之后,宗室朝臣七嘴八舌,“天后此举,叫圣人如何瞑目?”

    “圣人待天后不薄,天后怎能如何伤圣人之心?”

    “天后,趁现在还来得及,您当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啊!”

    “古往今来,皇帝皆由男人来担任。您非李姓之后,更是女人,如何能坐得了九州天下?”

    “是啊,天后,这不是您该做的事情。”

    “先帝在世时,让您参政,让您二圣临朝,打破常规让您与他共商朝政。”

    “此等恩典,古往今来从未有之,您怎能忘恩负义夺了先帝的江山呢?”

    朝臣宗室们你一眼我一语,试图劝天后打消称帝的念头。

    他们的话天后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听进去,她从天幕处收回视线,凌厉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看到他们或期盼或者热烈的眼神,她眉梢轻挑,忽而便笑了起来。

    “你们这群人真有意思。”

    天后声音不急不缓,“方才还说天幕是乱象,是妖道所为,让金吾卫去查个清楚,给天下一个交代。”

    “但转眼之间,天幕便是预知未来,是字字句句说的都是江山社稷。”

    “此等前后不一自相矛盾之语,你们叫我信哪个?”

    朝臣宗室脸色微变。

    ——遭了,他们太急了,导致自乱阵脚完全被天后拿捏。

    若是方才他们咬死天幕是乱象,他们便能以查清乱象的方式进言天后,说乱象不可取,更不可信,让天后不要听乱象的胡言乱语。

    但现在,他们的话做实天幕的确在预警,未来的天后会登基,武周取代李唐,天象如此,天后又怎会不取?

    “是乱象!”

    反应快的朝臣立刻改说辞,“此等乱象断然不可信!”

    “天后,您当立刻降旨,查清乱象,还天下一个清楚!”

    “不错,是乱象!”

    “是妖道在妖言惑众!”

    一人开口,其他人连忙附和。

    “确定是乱象?”

    天后挑眉。

    “是!是乱象!”

    “请天后降旨彻查!”

    天后微拢衣袖,“既如此,便派人查看一番也无妨。”

    朝臣宗亲们稍稍松了口气。

    ——不幸中的万幸,先帝尸骨未寒,尚未下葬,天后看在与先帝的过往情意上愿意有那么一丢丢的良心,将称帝的事情往后放一放。

    只要愿意放一放,他们便有机会拱卫李唐江山。

    若是天灾人祸不断,又奉圣人昏聩无能,天有异象再振臂一呼,新朝取代旧朝便是世间问题。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是盛世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太宗皇帝更是四夷宾服民心所向的存在,天后又只是一个女人,哪怕有天象预警,也很难颠覆李唐江山。

    不急,时间在他们。

    朝臣宗亲们这般想着,抬手擦了把额头冷汗。

    但下一刻,天后的话让他们不止额头生冷汗,整个人更是因为这句话而为之一颤——

    “若天幕并非妖道所为,而是预知后事,众卿又如何?”

    天后目光划过殿内所有文臣武将,缓缓问出直击众人心脏的一句话。

    殿内陡然陷入安静。

    【当然,称帝的事情都是后话了。】

    【言归正传,咱们现在从头开始聊女皇。】

    天幕之上,出现一张少女时期的天后的脸。

    那时的天后还不似这般凌厉迫人,青涩又天真,但眉眼中有着普通少女所没有坚毅野心。

    ——那是一张初生为人对世间带着点好奇但同时又野心勃勃的一张脸。

    【关于武皇的名字,有很多人提出质疑,说武皇本名应该叫武华,证据是武皇上位时好多关于华的地方都改名字了,避尊者讳嘛。】

    天幕之上,出现一个又一个带着华的地名,华被划掉,改成其他字。

    【但是不管她之前叫武华还是武珝,在进宫之后,她有一个流传千古的名字——】

    【武媚。】

    天后长眉微动。

    ——武媚?

    好久不曾听到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是太宗李世民赐给她的名字,夸她柔美娇媚。】

    【唐朝的称呼在女子名字或者排行后面加“娘”,所以她又叫武媚娘。】

    【在很长一段时间,武媚娘三字是她的代号,直到现在,我们这个时代的人仍把她叫做武媚娘。】

    天幕之上,出现一个个奇怪的视频,脸是武媚的脸,但打扮却稀奇古怪,已故的高宗李治追着她的脚步,或缠绵或者温柔叫着媚娘。

    天幕之下,天后看到苍穹之上年轻康健的李治,眸色变了一瞬。

    ——那样的李治,已经死了,躺在她身边的灵柩里。

    天后静了静。

    片刻后,她轻轻伸出手,轻抚着冰冷华美的灵柩。

    【说起武皇的名字,这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

    【无论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取名字都是翻字典,但咱们的武皇不一样,人家自己造字——武曌。】

    【日月凌空,是为武曌。】

    【要不然人家是千古唯一的正统女皇帝呢,格局跟普通人就是不一样。】

    天幕之上,身着天子衮服的武瞾手持狼毫,缓缓在绢帛之上写下一个曌字。

    【说完武皇的名字,咱们再说一下关于武皇的传奇。】

    【作为千古唯一正统女皇帝,女皇一生都是传奇,但目前最为传奇的,就是她幼年被袁天纲看相,以及李淳风推断出来“唐三代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的预言。】

    天幕之下,百姓窃窃私语——

    “唐三代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

    “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太宗皇帝为了这件事还杀了不少人呢!”

    “不能吧,太宗皇帝那么仁慈的一个人,怎么会为了虚无缥缈的预言而杀人?”

    “那可不是虚无缥缈的预言,那是李淳风的预言!”

    “快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得从太宗皇帝宣李淳风入宫说起——”

    李旦李显太平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头雾水。

    ——他们年龄太小,不知道阿娘幼年之事,更不知道自己祖父曾经做过的事情。

    但他们不知道,不代表朝臣宗室们不知道,年龄大的老人在听到“唐三代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那句话时便变了脸色。

    ——那可是英明神武的太宗皇帝为数不多冤杀人的时候,他们怎会不记得!

    可,那应验的不是李君羡吗?

    ——李君羡乳名五娘子,官职左武卫将军,封号是武昌郡公,封地武安县,这一连串的武字下来,让太宗皇帝当即便动了杀心。

    【宝宝们都知道,女皇虽不是什么高门世家,但父亲武士彟投资成功,唐朝建立之后,自己也混了个官当,实现阶级跨越,从商人到士人。】

    【所以在父亲武士彟还活着的时候,女皇的日子还是过得挺不错的。】

    天幕之上,出现幼年天后的身影。

    时下民风开放,女子穿男子衣裳并不新鲜,小小的天后穿着儿郎的衣服,扮成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儿郎。

    【这一天唐朝第一相术师袁天纲路过女皇家,被女皇的父亲武士彟请来相面。】

    【他本来被武士彟缠得很烦,准备随便应付几句拉倒。吉祥话嘛,谁还不会说?尤其是他们这种人,吉祥话对他们来讲简直是信手拈来,比咱们背乘法口诀还顺溜。】

    【但当袁天纲看到女皇母亲的面相时,这位玄学大师走不动了,不仅走不动了,还上前仔细端详,生怕自己看错了。】

    【杨氏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武士彟心里也忐忑,于是忍不住问他,是不是自己夫人有什么不好?】

    【虽说玄学大师们都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可这些大师们看到清奇的骨相时,什么禁忌什么祖师爷的交代统统抛到脑后,袁天纲就是很好的例子。】

    天幕之上,武士彟叠声呼唤,袁天纲这才回神,捋着胡须,盯着杨氏的脸,慢慢说道,“不,夫人面相极好。”

    “我观夫人面相如此清贵,定然是生了贵子。”

    杨氏微微一惊。

    武士彟喜不自禁,“承仙师吉言。”

    “去,快将府上郎君叫过来,请大师一观。”

    【武士彟二话不说,连忙把自己的儿子叫过来给袁天纲看。】

    【但这个时候的武士彟大概是高兴得过了头,袁天纲说的是杨氏生了贵子,不是他武士彟生了贵子,他跟前妻生的俩儿子跟杨氏有啥关系啊?】

    【而且在这个时候我们的玄学大师袁天纲跟武士彟不熟,不知道武士彟的俩儿子不是杨氏所生,所以当武士彟把他两个儿子叫出来的时候,玄学大师袁天纲傻眼了——这俩东西怎么可能贵不可言!这是在侮辱他的职业操守!】

    天幕之上,袁天纲看看武士彟的儿子,在看看一旁的杨氏,难得陷入沉默。

    【生平第一次,玄学大师袁天纲对自己的业务能力有了怀疑。】

    【这,杨氏确实清贵,但武士彟的儿子确实普通啊,不仅普通,还都是一脸横死短命像,让他夸几句吉祥话都夸不出口。】

    【但大师到底是大师,在看完武士彟的两个儿子后,委婉问了一句,“你还有其他孩子吗?”】

    作者有话说:

    袁天纲:绝对不可能是我业务问题!!!

    ①:《新唐书·列传一百三十一》:武士彟字信,世殖赀,喜交结。高祖尝领屯汾、晋,休其家,因被顾接。后留守太原,引为行军司铠参军。

    ②:《旧唐书·本纪第五·高宗下》:是夕,帝崩于真观殿,时年五十六。宣遗诏:“七日而殡,皇太子即位于柩前。园陵制度,务从节俭。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取天后处分。”

    ③:《旧唐书·列传第四百四十一》:则天初在襁褓,天纲来至第中,谓其母曰:“唯夫人骨法,必生贵子。”

    《新唐书·列传第一百二十九》:武后之幼,天纲见其母曰:“夫人法生贵子。”

    第73章 武则天

    贵不可言,当天下之主!

    【武士彟多聪明的一个人啊, 袁天纲这话一说,他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自己那俩儿子不提也罢,他夫人清贵跟他没关系, 更跟他儿子没关系,他夫人清贵的是他夫人生的孩子。】

    天幕之上, 武士彟面色僵了僵。

    但很快, 他调整好心情, 立刻又吩咐下人, “将其他人也带过来。”

    【或许是因为自家儿子难成大器,又或许是他觉得袁天纲在故弄玄虚,在这个时候, 武士彟耍了个心眼。】

    【宝宝们都知道,唐朝民风非常开放, 女孩子穿男人的衣服根本不是事, 我们的女皇出生在这样的时代,小的时候穿男装是很常见的事情, 于是武士彟没有告诉袁天纲女皇的性别,穿着男装的女皇被乳母带到袁天纲面前。】

    【然后我们的玄学大师袁天纲,在短短一刻钟之内,第二次对自己的业务能力产生怀疑。】

    天幕之上, 小小的天后玉雪可爱,英气勃勃。

    年龄虽小, 但她走路颇为稳当,乳母把她放下来,她便踩着小碎步来到袁天纲面前, 好奇抬头看着袁天纲, 奶声奶气问, “你就是阿耶请来的很厉害的人?”

    【袁天纲绷不住了——】

    【看这根骨,看这面相,看着走路架势,活脱脱的未来之主啊!】

    【可问题是,“她”怎么是个儿郎!】

    【“她”要是个女孩子,她才会贵不可言,是天下之主,可她是男孩儿的话,那就是普普通通一贵人,跟他在长安城里见到的贵人没什么区别。】

    天幕之上,小小的天后围着袁天纲看,袁天纲也在看天后,看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后,袁天纲长长叹气,“这位郎君龙睛凤颈,日后必是贵人。”

    “可若是女子,日后不可窥探,可为天下主。”

    屋内众人为之一惊。

    而九州天下,此时大惊失色——

    那可是袁天纲!

    能掐会算,从无虚言,曾被太宗皇帝奉为座上宾。

    “天、天下主。”

    李显声音喃喃。

    ——所以阿娘登基为帝,是早有预言?

    韦氏心里慌得厉害。

    ——天后为天下主,便意味着以后必会夺三郎江山,一个被夺走江山的皇帝,他的下场又能好到哪去?

    可转念一想,天后哪怕再怎样天赋异禀,但天后依旧是人,是人,便会有生老病死,天后百年之后,仍要将江山托付于三郎,这万里江山,最终还是会回到三郎手里。

    只要他们在这段时间里耐得住寂寞,哄得住天后,他们便能为日后的天下主。

    韦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急,未来是他们的。

    太平抬头看了看天幕,又回头看面前的天后。

    她不懂相面,更不知预言,可她也不瞎,知道自己母亲与普通女人大不相同,要不然此时站在这儿的应该是曾经的王皇后或者萧淑妃,而不是她娘。

    ——所以,阿娘果真是天下主?

    李旦愣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回神。

    回神之后,他回头瞧一眼自己的母亲,又飞快收视线。

    什么天下主不天下主的,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阿耶为天子,如今多了一个阿娘,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现在在皇位上坐着的人是三兄,三兄的影响比他大,他做个富贵藩王便足够了。

    朝臣宗室彻底坐不住。

    ——天幕的话简直是给天后日后登基为帝做铺垫!

    什么袁天纲李淳风,全是假的!

    那句预言预警的是李君羡,而李君羡已经死了,死人是动摇不了李唐江山的!

    然而侍奉过太宗皇帝的老臣却不这样想。

    旁人不知道当年之事,他们却是知道的,当年太宗皇帝杀过李君羡之后,又问话李淳风,李淳风的话说得委婉,但也明白——太宗皇帝杀错人了。

    太宗皇帝又问那人究竟是谁,李淳风却宁愿抗旨都不愿意再说,再说,便是泄露天机,遗祸无穷。

    【有一说一,这个局面是武士彟万万没有想到的。】

    【好家伙,我只想让我儿子女子有出息,可是没想让他们有出息到篡位登基啊!】

    【现在的皇帝还是我之前资助过的老熟人,对我也不差,百姓也挺安居乐业,这个时候篡夺他的江山不是找死吗!】

    天幕之上,武士彟脸色大变,“仙、仙师不可妄言。”

    “我只盼小女一生衣食无忧,不敢奢求其他。”

    袁天纲心中一喜。

    ——他就知道他的观相之术没有问题!

    这个郎君果然是个女孩儿!果然是贵不可言,天下之主!

    但很快,他欣喜之后反应过来。

    ——当今皇帝姓李,而武士彟好像姓武来着,两者毫无血缘关系。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小女郎是天下之主,那么李唐江山便会被她取而代之。

    一瞬间,袁天纲脸上笑意僵在脸上。

    【是的,咱们的玄学大师袁天纲被武士彟坑了个彻底,但凡武士彟告诉他女皇是个女孩儿,以他的政治嗅觉以及职业操守,后面的贵不可言还有当为天下主他绝对不会说。】

    【正是因为武士彟没有告诉他,他以为这是个男孩儿,所以说话就肆无忌惮了,什么男孩虽好,但若为女孩儿则更好啊,巴拉巴拉的。】

    【这一巴拉,就差点把自己巴拉进去。】

    天幕之上,袁天纲迅速反应过来,“我方才什么都没说。”

    “是是是,仙师什么都没说!”

    武士彟忙不迭点头,只恨自己刚才长了耳朵,“我方才什么都没听到!”

    “你们呢?”

    “你们听到了什么?”

    武士彟连忙问屋里的其他人。

    “没有没有没有。”

    下人们一脸惊恐。

    袁天纲嘴角微抽。

    ——这种话怎么可能没有听到!

    小小的天后歪了歪头。

    ——大人们在搞什么?

    一会儿听到,一会儿没听到的,好没意思。

    【给武皇相完面,袁天纲连饭都没敢吃,火急火燎出了武士彟的门,武士彟没敢留,俩人终其一生不敢再有交集。】

    【——拜托,这种一不小心让九族一起消消乐的事情谁敢再跟当事人有交集!】

    【玄学大师虽然超脱潇洒,但也不想自找死路好嘛!】

    【他还没能得证大道,怎能因泄露天机的事情被太宗皇帝噶了!】

    天幕之下,上官婉儿眼观鼻,鼻观心,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殿内的所有人都听道,“难怪仙师后来甚少往来宫廷,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朝臣宗室如嚼黄连,有苦说不出。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袁天纲原本对太宗皇帝颇为热情,时常与太宗皇帝谈论养生之道,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突然对太宗皇帝忌讳莫深,太宗相请十次,他能来一次已是十分不易,对太宗皇帝的抗拒可见一斑,而后来更是云游四方,让太宗皇帝找他都找不到。

    关于袁天纲突然抗拒太宗皇帝的事情,朝臣宗室们也曾摆上几碟小菜喝着小酒热烈讨论过,有的说太宗让他炼长生不老丹,他做不到,所以连忙跑路。

    也有人说他装神弄鬼被太宗皇帝识破,怕太宗皇帝动怒,所以不敢再见太宗皇帝。

    种种说法各不相同,成为直到现在都没能破解的疑案。

    当然,现在他们知道原因了——是因为天后的缘故。

    可这个知道还不如不知道!

    ——这昭示着万里江山会被天后篡夺!

    太宗浴血奋战才打下来的锦绣河山,怎能这样容易便被天后所夺取?!

    李显与朝臣宗室想法完全相同。

    ——那可是他祖父九死一生才打下来的江山!

    阿娘怎能说夺便夺了?!

    天意着实不公,阿娘若想夺,王朝末年生灵涂炭随便夺,阿娘在那个时候灭李唐兴武周,任何人都不会有意见。

    但现在的大唐是祖父与阿耶治理得井井有条,是繁荣昌盛空前强大的唐朝!

    阿娘听三两句天命的话便生出篡夺之心,与窃国之贼有什么区别?!

    ——更重要的是,阿娘夺的是他的江山他的皇位啊!

    李显按捺不住,直起身子便与天后道,“阿娘,您——”

    “阿娘到底是阿娘,经历与旁人大不不同。”

    韦氏早就在提防李显在这个时候说不合时宜的话,李显刚开口,她便打断他的话死死拉住他,让他的祸从口出变成讨巧话,“阿娘也真是的,有这等奇遇,竟还瞒着我们这些小辈,让我们今日看了天幕才知晓这些事儿。”

    太平微微侧目。

    ——她这位嫂嫂惯会伏低做小,善于迎奉。

    不过她的反应倒也快,若不是她拉着三兄,三兄指不定会闯出什么祸事来。

    “嫂嫂说得甚是,阿娘什么都喜欢瞒着我们。”

    太平顺着韦氏的话往下圆,“可是两位兄长不告诉也就罢了,阿娘怎么连我这个女儿也不说?”

    韦氏有些意外。

    ——这位太平公主从来瞧不上她,怎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帮她?

    但转念一想,又很快明白,太平公主不是帮她,而是帮李显。

    嫂子不是亲的,但兄长是亲兄长,她不会让李显在这个时候触天后的霉头。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的?”

    天后瞧了一眼韦氏与太平,“没得把你们勾得心惊胆战,夜不能寐。”

    朝臣宗室们头皮发麻。

    ——这句话是做实袁天纲之言。

    既然做实为天下主,那么李唐江山,是不是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太平轻哼一声,“阿娘太小瞧人,我才没这么胆小。”

    【但袁天纲虽然谨慎,他的另外一个师弟可是一点不胆小,不仅不胆小,还掰着指头给太宗皇帝算,就差扯着太宗皇帝的耳朵把女皇的名字告诉太宗皇帝。】

    【但是玄学这种东西吧,它是真的有玄学在身上的,哪怕李淳风把所有矛头都指向武皇了,我们聪明一世的太宗皇帝依旧没有意识到这个人是武皇,身边站着武皇,大腿一拍说自己顿悟,然后二话不说把李君羡给噶了。】

    天幕之下,百姓们一头雾水——

    “???”

    “杀李君羡做什么?”

    “李淳风不是说夺李唐江山的人是天后吗?”

    上了年龄的朝臣宗室心头闷出一口血。

    ——谁能想到是天后!

    谁能在那种情况下想到是天后!

    古往今来后宫乱政者有,可谁能猜得到有后宫的女人夺了男人的江山!

    谁能!

    【但是咱们实话实说,这事儿属实不能怪太宗皇帝。】

    【太宗皇帝多聪明的一个人啊,历朝历代所有朝臣百姓的白月光,直到现在还是历史人物的top级,这样一个人不可能笨,更不可能看不懂一句预言——】

    天幕之上,出现太宗李世民的背影。

    他似乎有些焦虑,在寝殿里来回踱步,一边踱步,一边喃喃说着一句话——

    “唐三代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

    忽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停下了,他转过脸,手里的书卷一拍掌心,轻轻笑了起来,“我明白了。”

    画面定格。

    苍穹之上,是太宗皇帝年轻的面容。

    九州沸腾——

    “太宗皇帝!”

    “圣人!”

    “是圣人!”

    在天后威压下敢怒不敢言的朝臣宗室们顷刻间动了起来。

    他们想离天幕上的太宗近一点,再近一点,于是他们近乎跪着来到殿外,没有殿门宫墙的阻拦,天幕之上的太宗的脸更清楚地映在他们视线,他们泪流满面,他们对着天幕上的太宗不断叩拜——

    “圣人!”

    ——圣人可以有无数个,可圣人也只有一个。

    与此同时,所有卫士单膝跪地。

    他们没有说话,但他们的动作再明显不过——跪迎圣人。

    “圣人,您再看看您的子民吧!”

    “圣人,您再看一眼您打下来的江山吧!”

    “圣人,您,您怎么就走这么早!”

    “圣人,您的江山要为外人所夺,您,您怎么忍心啊!”

    朝臣宗室的声音此起彼伏。

    天后呼吸陡然静了下来。

    她说不出是被天幕之上的太宗皇帝的脸所震撼,还是朝臣宗室乃至所有人的自发行为所震撼,她静静看着天幕之上的那张英气勃勃的脸,突然发现自己的行径无比好笑。

    ——敬畏敬畏,她只做到了让朝臣宗室们畏她,而不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与推崇。

    天幕之上的人才是。

    正如天幕所说,他是上至天子下至黎民心中的一抹皎皎白月光,而她,不过是铁腕强权之下的昙花一现。

    “这、这是祖父?”

    李旦探头探脑往外看。

    “应当是的,阿耶与祖父很像。”

    太平瞧了一眼天幕之上的太宗皇帝,又飞快收回视线,仍规规矩矩跪在天后身后。

    李显撇了撇嘴,“也不是很像。”

    “你阿耶没有你祖父这般英武。”

    天后收回视线,淡淡出声,“你们的祖父,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圣明天子。”

    【可就是这么一个圣明天子,当局者迷,没有看懂预言。】

    【别说他没看懂,咱们看完预言再看李君羡,咱们也犯迷糊。】

    天幕之上,太宗皇帝皇帝宴请李君羡。

    酒至半酣,李君羡借着酒劲说起自己的乳名,“圣、圣人,您别看臣平素威武,但,但臣、臣乳名为五娘子。”

    太宗皇帝脸色微微一变,手里握着的酒盏险些倾洒出来。

    【女主武王,李君羡乳名五娘子,官职左武卫将军,封号武昌郡公,封地属县武安县,守的又是玄武门。】

    【五个武,官拜将军,手里有兵权,还守着宿命般的玄武门。】

    【宝宝们,咱就是说,太宗皇帝不杀他都对不起太宗皇帝的英明神武好吗!】

    作者有话说:

    李君羡:圣人再爱我一次QAQ

    李世民:不爱,婉拒orz

    ①:《旧唐书·列传·第四百四十一》:乳母时抱则天,衣男子之服,天纲曰:“此郎君子神色爽彻,不可易知,试令行看。”于是步于床前,仍令举目,天纲大惊曰:“此郎君子龙睛凤颈,贵人之极也。”更转侧视之,又惊曰:“必若是女,实不可窥测,后当为天下之主矣!”

    《新唐书·列传·第一百二十九》后最幼,姆抱以见,绐以男,天纲视其步与目,惊曰:“龙瞳凤颈,极贵验也;若为女,当作天子。”

    ②:《旧唐书·列传·第十九》:又以君羡封邑及属县皆有“武”字,深恶之。会御史奏君羡与妖人员道信潜相谋结,将为不轨,遂下诏诛之。

    ③:《旧唐书·列传·第十九》:太宗因武官内宴,作酒令,各言小名。君羡自称小名“五娘子”,太宗愕然。

    第74章 武则天

    有点玄学在身上。

    天幕之上, 李君羡身上出现一个又一个武字,像是一座座大山似的压着他,但当事人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问题, 仍是以一种真诚地认真地的眼神看着自己面前的天子。

    酒喝得太多,酒意上来之后, 说话难免有点结巴, “圣、圣人怎么不说话?”

    “也、也是觉得臣的乳名好笑吗?”

    “好笑, 太好笑了!”

    旁边作陪的武将一拍大腿, 哈哈大笑起来。

    李君羡身上背的武着实多,武将酒意上头,来了兴致, 放下酒盏掰着手指算起来,“让我算算你身上有几个武。”

    “五娘子一个, 官职左武卫将军, 两个,封号武昌郡公, 三个,封地武安县,四个,你在玄武门当值, 五个!”

    “哎哟,你小子可以啊!”

    “你身上居然带着五个武!”

    武将一拍李君羡的肩膀, 冲主位上的太宗皇帝大笑,“圣人,他身上有五个武!”

    “……”

    太宗皇帝眸色晦暗不明。

    【宝宝们, 咱就是说, 气氛都烘托到这种程度了, 李君羡不死是不是都对不起他身上背着的五个武?】

    天幕之下的百姓疯狂点头。

    ——对对对!

    别说太宗皇帝了,换成他们,他们也想把这位孔武有力领兵权又镇守玄武门的李君羡给杀了。

    拜托,谁愿意看到旁人来夺走自己打下的大好江山啊!

    ——虽喊太宗皇帝为圣人,可也不能把太宗皇帝真的当成割肉喂鹰的圣人吧?

    那种圣人能烧出舍利子,而太宗皇帝只能烧出兵法与治国理政书。

    【但咱们的太宗皇帝到底是太宗皇帝,尽管李君羡精准踩雷,疯狂在他底线试探,他仍是忍住了,克制了,没有杀李君羡。】

    天幕之上,太宗皇帝缓缓放下酒盏,微微一笑,“五娘子?”

    “的确是一个有意思的乳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武将们齐声大笑。

    宫宴热闹更甚刚才。

    天幕之下,九州百姓议论纷纷——

    “啊?没有杀李君羡?”

    “那李君羡是怎么死的?”

    “李君羡是开国功臣啊,除了太宗皇帝,还会有谁杀他?”

    【因为太宗皇帝知道,李君羡是他的开国功臣,无缘无故冤杀功臣,这不是一个圣明天子该做的事情,更不是一个有良心的人该做的事情。】

    【咱们的太宗皇帝,是千古明君,更是千古一帝,他做不出事借无罪之人的人头来安抚自己的不安,因为他的江山是自己浴血奋战一点一点打下来的,而不是所谓的天意让他当皇帝,他便能当上皇帝的。】

    【这,就是一个开国君主的底气。】

    【不屑杀人而立威。】

    【不屑灭族而求全。】

    【他有足够的实力足够的底气来向天下昭示——】

    【他才是九州之主,四夷宾服的天可汗!】

    天后眼皮微抬。

    ——所以他哪怕死了那么久,但当他的身影出现在天幕时,依旧会有无数人自发跪拜,热泪盈眶向他说不满与积怨?

    【所以太宗皇帝并没有杀李君羡。】

    【但太宗皇帝也不是一把火能烧出舍利子的圣母圣父,这么一个把预言背在身上的男人,还掌着兵权守着玄武门,怎么看怎么都是威胁,于是太宗皇帝把他调离长安,去地方赴任做华州刺史。】

    天幕之上,李君羡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辞别长安。

    而此时长安城里的太宗皇帝,于城楼上负手而立,淡淡看李君羡的车马越来越远。

    【但李君羡这个人,你不得不说是有点玄学在身上的。】

    【作为一个跟随太宗皇帝打江山的武将,你该有的政治敏感度总得有点吧?】

    【太史占卜的“女三昌”,谣言“当有女武王者”,联想一下自己身上背着的五个武,再想想自己突然被罢免军权调离长安,这么多事情加在一起,难道不能让你有点警觉性吗?难道不能让你夹起尾巴低调老实不搞事吗?①】

    【但李君羡不。】

    【这个buff叠满的男人,在华州当刺史的时候听说有一个江湖骗子能辟谷长生,立马召见,奉为上宾,俩人天天凑在一起,神神叨叨窃窃私语②。】

    天幕之上,李君羡的府邸烟雾缭绕,不是在炼丹,就是在修道。

    ——装神弄鬼高深莫测。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但当上位者作风清正道德感比较高的时候,臣子们的道德感包括良心上限也是比较高的,君臣相和其乐融融,以至于让以挑刺怼人著称的御史们在贞观年间发挥不了自己的作用,日常对自己的职业操守产生怀疑。】

    【直到他们得知李君羡修仙又嘀嘀咕咕。】

    【御史们这么一看,哎呦我去,来活了!兄弟们,搞他!】

    【于是乎,御史们上书太宗皇帝,说李君羡在家跟妖道勾结,图谋不轨,陛下您不能不查啊!】

    天幕之上,御史们手持象笏,群情激奋,只差把李君羡的祖宗十八代一块给骂上。

    主位上的太宗皇帝轻捋胡须,神色若有所思。

    【咱就是说,宝宝们,气氛被御史们炒到这种程度,李君羡他再不死就真的不礼貌了啊!】

    【太宗不是没给他机会,也不是不念旧情,让你做个刺史你还折腾搞事跟妖道勾结,你这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啊!】

    【所以这次咱们的太宗皇帝略微犹豫一下,就把李君羡给噶了。】

    天幕之上,刀斧手即将行刑。

    李君羡抬头望天,无比悲愤,“圣人,臣何罪之有啊!”

    【李君羡究竟有什么罪呢?】

    【大概率就是运气着实不好,在预言已经明晃晃的情况下,自己身上背着五个武,却没有一点政治敏感度,明明太宗皇帝已经顾念旧情放他一马,他不小心谨慎苟一苟,还跟妖道搞什么玄学,简直把我要作死写在脑门上。】

    天幕之下,李旦叹了口气,“所以他是替阿娘死的?”

    “祖父杀错了人?”

    “多半是的。”

    李显看了一眼天后,又飞速收回视线,“谁曾想祖父英明一世,却做过为这件事而屈杀李君羡的事情来。”

    太平拢着衣袖,没有接话。

    而殿外的文臣武将们心情却颇为复杂,甚至悔恨交加。

    ——倒也不是觉得李君羡死得可惜,而是觉得曾经的自己当局者迷。

    若他们知晓“女主武王”指的是太宗皇帝身边的武才人,那他们拼着一死也要劝太宗皇帝杀了这妖孽,省得几十年后篡夺李唐江山。

    当然,倒也不用拼死一谏。

    天后在太宗皇帝身边时并不受宠,而太宗皇帝也非好色误国的昏君,且恰恰相反,太宗皇帝是亘古未有的绝世明君,他们只需三两句话,便能让太宗皇帝为江山社稷诛杀天后,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天后大权独揽,不日便能将江山尽握,他们这帮李唐朝臣,却只能眼睁睁瞧着。

    为臣如此,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太宗皇帝!

    朝臣世家们悲恸不已。

    与跪着天幕哭太宗皇帝的朝臣宗室们相比,天后此时的表情却颇为平静,她静静抬头看着天幕上太宗皇帝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明明已死去那么久,可只要当他出现,他便是九州四海为之叩拜的人,心悦诚服,无比虔诚,远不是她的重压之下才有的臣子宾服。

    她丝毫不怀疑,若天幕上的人能死而复生,这些朝臣宗室们会毫不犹豫投向他,甚至她一手提拔的寒门心腹也会如此。

    他们那么那么敬重他,那么那么怀念他,在他们心里,他是近乎神祇的存在。

    尽管天幕此时讲的是他为预言而冤杀李君羡,但所有人都不会觉得他昏聩更不觉得他杀错了人,他是暴君,而是只会觉得天意弄人,他被预言所误,没有杀她,才会有未来的武周代李唐的祸事。

    ——他哪怕做错事,世人乃至天幕都会帮他找理由找借口。

    天后眸色微沉。

    【所以太宗皇帝杀李君羡这件事,真的不能怪太宗皇帝糊涂。】

    【无论谁坐在太宗皇帝的位置上,谁都容不下李君羡。】

    【对比其他皇帝,太宗皇帝已经非常大度甚至宽容了,心里念着旧情,没舍得杀他,最开始也只是把李君羡调离长安,是后来李君羡自己跟妖道攀扯不清,这才被御史们拿到把柄,这才有后来的太宗皇帝降旨诛杀李君羡的事情。】

    【所以up主个人觉得,太宗皇帝在这件事情的做法没毛病,作为一个封建皇帝,他已经做到他所能做到的最好的,有情有义,但又果决干脆。】

    天幕之上,小宫人一路小跑,向太宗皇帝报信,“圣人,李君羡已死。”

    “知道了。”

    太宗皇帝微阖眼,声音比方才低沉,“厚待他的家人。”

    天幕之下,天后眉头微动。

    恍惚间,她明白自己与太宗皇帝的差距在哪里。

    ——太宗皇帝有雷霆手段,但也敦厚仁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句话对他来讲绝对不是一句空谈,而是融在他血液里,刻在他骨子里的行为准则。

    所谓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③也不过如此。

    天后静了一瞬。

    片刻后,她淡淡吩咐上官婉儿,“去,准备小秤软垫给诸位大臣与宗室。”

    上官婉儿有些意外。

    ——向来铁腕治国理政的天后怎会有这般好心?

    但作为天后最为信任的心腹,她太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天后吩咐,她便去做,不问缘由与结果。

    “是。”

    上官婉儿颔首,起身让小宫人们去准备。

    不一会儿,小秤并着茶水点心被小宫人送到朝臣宗室们面前。

    且上官婉儿做事向来四平八稳滴水不漏,天后有意向朝臣宗室们施恩,她便做到尽善尽美,不止这些东西,连茶水乃至提神醒脑的熏香都被小宫人一并送过来。

    “这、这是天后的意思?”

    被棺木里躺着的天皇李治与天后联手折腾得够呛的朝臣们有些不敢置信,瞧了一眼殿内面沉如水的天后,不敢去问天后,便拉着小宫人偷偷询问。

    小宫人抿唇一笑,“是天后的意思。”

    “太宗皇帝知人善用,御下仁善,咱们的天后也是如此。”

    “……”

    你怕不是在骗我们!

    ——天后跟仁善二字有什么关系!

    必是看到天幕之上的太宗皇帝哪怕过世多年,却依旧得人敬重,所以才勉为其难施恩于他们,好叫他们知晓她也不差,脸面上的活儿还是愿意做一做的。

    比如说,在他们跪了半日之后给他们小秤并软垫,省得他们熬不过去一时昏厥,叫外人误传她在先帝灵柩前刻薄朝臣宗亲。

    都是邀买人心的手段。

    朝臣宗室们极为看不上眼。

    但看不上眼归看不上眼,跪得浑身发酸发软的身体还是非常诚实的,众人十分不客气地从小宫人手里接过东西,把小秤软垫往膝盖下一垫,再嗅着提神醒脑的熏香,恩,他们又活过来了!

    ——又能神采奕奕看太宗皇帝了!

    天幕之上的太宗皇帝如此英武,他们也得打起精神来,让太宗皇帝看看他走之后的朝政百态。

    ——当然,要是能把天后一波带走,那是最好不过了。

    若是实在带不走,他们也不强求。

    他们可以退而求次,请求太宗皇帝训斥天后一番,让天后收了摄政甚至篡夺李唐江山的念头,眼下的九州万里正是太平鼎盛之际,容不得天后做窃国之贼。

    天后若想坐拥天下,可以去征战,可以去开拓,可以与太宗皇帝一样去马背上定江山。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信服她,发自内心推崇她,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先以美色勾引先帝,再以孝道压着新圣人,投机取巧把贞观之治后的盛世果实摘了去。

    【说起太宗皇帝,这里就不得不说两个小插曲,这两个小插曲很能体现武皇的性格,up主觉得可以重点谈一谈。】

    【一个是武皇初入宫与母亲杨氏告别的事情,另外一个是武皇入宫之后与太宗皇帝相处的事情。】

    【咱们先来看武皇与杨氏告别。】

    【十四岁的武皇因“容止美”被太宗皇帝选中,与母亲辞别,启程入宫。】

    天幕之上,少女时期的天后收拾行囊,准备入宫。

    她的母亲杨氏跟在她身后看着这一切,忍不住泪水涟涟。

    “二娘,你才几岁?如何能应对宫里的凶险?”

    杨氏拉着少女时期的天后,眼睛哭得跟桃似的,声音哑得厉害,“你这一走,叫阿娘可怎么放心得下啊!”

    少女天后忍俊不禁,“若是天子昏聩,入宫自然凶多吉少。”

    “可如今天子圣明,入宫侍奉天子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阿娘又何必哭泣?”

    “何必做儿女之态般依依不舍?”

    【武皇这个时候才十四岁,搁现在也就是刚刚上中学的中学生。】

    【一个中学生,就有这样的见识,这样的气魄,很难不让人期待她日后会有什么样的发展。】

    天幕之下,天后长眉微动,敏锐捕捉到这句话里的关键信息——

    十四岁?上中学的中学生?

    所以,天幕所处的时代,是女子也能上学的时代?

    既是女子能上学,那么,女子能参政吗?

    能与男人一样成为继承人吗?

    上官婉儿眼皮微抬。

    她也注意到这个信息,这个与她们的大唐完全不同的信息。

    韦氏拉了下李显衣袖,压低声音道,“三郎,天幕的时代好像跟咱们不一样。”

    “肯定不一样。”

    李显的心思全在天幕上,随口应了一声,“别说天幕跟咱们了,咱们跟前朝不也不一样?”

    李旦颔首,“三兄说得对。”

    韦氏:“……”

    你们俩可真是亲兄弟!

    太平公主被韦氏的声音一提醒,这才留意到天幕方才说的话,难得对韦氏有了好脾气,“的确不一样。”

    “十四岁的女郎在天幕那里是刚上中学的中学生。”

    “中学?”

    “中学生?”

    太平被天幕的话勾起兴致,“那是什么?是太学的意思?”

    【当然,也有宝宝会说这有什么啊?我上中学的时候我爸妈也不放心,又是把我送学校,又是给我铺被子的,全程担心得不得了,生怕我被人欺负被人霸凌。】

    【但我也没哭没闹的,我比阿武镇定多了,我乐呵呵安慰爸妈说没事,不就是上个学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等我中学毕业考个好高中,高中毕业再考个好大学,大学毕业直接考公,为人民服务走上人生巅峰,然后衣锦还乡给自家祖父上根香,告诉祖宗们咱们老X家扬眉吐气,出了一个光荣的公务员!】

    天后眸中精光一闪。

    上学?考公?为人民服务?衣锦还乡?光荣的公务员?

    ——她几乎可以确认,在天幕所处的时代,女人是有资格与男人同台竞争,甚至共同参政的!

    作者有话说:

    ①:《旧唐书·列传·第十九》:贞观初,太白频昼见,太史占曰:“女三昌。”又有谣言:“当有女武王者。”太宗恶之。

    ②:《旧唐书·列传·第十九》:会御史奏君羡与妖人员道信潜相谋结,将为不轨,遂下诏诛之。

    ③:已识乾坤大,尤怜草木深——马一浮,现代思想家和诗人,虽然有点穿越,但这句话真的很合适。

    第75章 武则天

    朝臣如烈马,她是驯马人。

    那么问题来了, 天幕的“时代”在哪?

    是在天上?还是她传闻中的仙山名岛?

    天后眯了眯眼,忽而回头问上官婉儿,“天幕之言可曾全部记下?”

    “除却最开始的那几句, 剩下全部记下了。”

    作为一个合格甚至出色的心腹,上官婉儿抬手一挥, 身后的女官立刻将记录下来的天幕语录捧给天后。

    天后接了绢帛, 一字一字看下去。

    天幕甚少提起她所处的时代, 纵然提起了, 也是以“我们”来形容,再要么便是“千年后的我们”,至于地点, 又是哪个国度,却是半字不提。

    ——所以, 天幕所处的时代, 是她穷极一生也无法到达的地方?

    天后缓缓放下绢帛。

    “阿娘在看什么?”

    觉察到天后的动作,太平好奇往天后的方向看了一眼。

    “咦?婉儿把天幕之言全部记录下来了?”

    看到天后手里拿着的绢帛, 太平来了兴致,“记下也好,到底是祥瑞之言,天机之语, 寻常人若能参悟一字半句,便足以收获终生。”

    韦香儿心思一动, 也往天后手中的绢帛看去,“二娘此言甚是。”

    ——若是天幕在太宗时期便出现,如今哪还有天后今日的威风。

    可见天命在武周而非李唐。

    所以才有李君羡无端枉死, 所以才有天后日后的问鼎天下。

    而天后以太宗的才人之身入先帝之后宫尚能如此, 那么她作为三郎明媒正娶的嫡妻, 身后又有京兆韦家的支持,名正言顺如她,是否能有天后一样的成就?

    韦香儿心思百转,心里有主意,言语之间便更加殷勤,“阿娘可是有烦心事?”

    “儿媳虽不才,但也愿为阿娘分忧。”

    “分忧?”

    天后眉梢微挑,目光落在韦香儿脸上。

    那是一张极艳丽也极精致的脸,否则也不会在她饿死李显原配发妻时被她选中给李显做了太子妃①。

    人生得漂亮,又出身世家,进退有度,年轻的脸上有着藏不住的权欲之心,远比她的三个儿女野心勃勃。

    天后笑了一下,随手把绢帛仍在韦香儿怀里,“既如此,你便帮我找到天幕的时代在哪,又如何能去。”

    “若是找到了,我必重重有赏。”

    韦香儿面色一僵。

    “阿娘,您这不是故意难为香儿吗?”

    李显皱了皱眉,从韦香儿手里拎起绢帛看了看,越看越觉得自家阿娘在故意刁难他的皇后,“天幕天幕,当然是在天上,我们纵然找到了,只怕也去不了。”

    “您把这件事丢给香儿,这是——”

    “这是对儿媳的器重。”

    韦香儿连忙打断李显的话,顺着李显的话开口,硬生生把李显对天后的不满变成受宠若惊,“儿媳遵命。”

    李显:“……”

    遵什么命!

    这分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显大惑不解,还想再开口,可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见韦香儿背着天后拼命向他使眼色,一边使眼色,一边还紧紧扯着他衣袖,仿佛生怕他说出什么话惹怒天后一般。

    ——着实担心。

    “儿子也遵命。”

    李显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听了韦香儿的话,心不甘情不愿地顺着韦香儿的话接了一句。

    韦香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从李显手里拿回绢帛,放在膝间仔细观看着,一边看,一边大着胆子打趣儿天后,“若儿媳果真能找到天幕的所在,阿娘可不能失言,要记得重赏儿媳。”

    太平没了看绢帛的兴致。

    ——她这个嫂嫂,就知道一味讨好阿娘,着实没意思。

    “放心,我从不食言。”

    天后声音懒懒。

    壮着胆子打趣儿天后的韦香儿这才松了一口气,“那我便提前谢谢阿娘。”

    韦香儿趋炎附势,不止太平瞧不上,李旦多少也有点看不起,再瞧瞧瞧自己身边的发妻,虽容貌不及韦香儿,但端庄贤淑,不卑不亢,于是心里满意点头,觉得这才是世家贵女该有气度与分寸,哪能跟韦香儿似的,上赶着奉承阿娘?没得叫人看轻了去。

    李显不是傻子,能感觉到弟弟妹妹对自己这位新皇后的不满轻蔑,弟弟妹妹的心情他理解,但韦香儿的心情他也理解,他的上一位原配发妻死得太惨,她如何不战战兢兢,处处讨好阿娘?

    所以在这种事情上他从来跟韦香儿站在一边,韦香儿说找天幕的所在,他便耐着性子跟韦香儿一起看天幕的语录,也好叫旁人知晓他的态度,省得旁人背着他作践他的皇后。

    “还有我。”

    李显道,“我若替阿娘找到这个地方,阿娘也要重赏我。”

    他是亲儿子,说话没韦香儿那么多顾忌,“阿娘那支凤穿牡丹赤金簪漂亮得紧,便用那个东西做彩头。”

    “若是我与香儿能找到,阿娘便将那支簪子赐给香儿,香儿貌美,簪上肯定好看,跟阿娘年轻时一样好看。”

    韦香儿面上一红,嗔了李显一眼。

    太平面上有一瞬的扭曲。

    ——她这位三兄怎这般没出息?

    不讨要官职封赏,在朝堂上安插自己的人手,反而讨要一支簪子,真是没半点九州之主该有的样子!

    李旦看看发妻,再看看发妻身后跪着的窦氏,忽而觉得那支簪子簪在她们发间也好看。

    但他毕竟不是李显,做不出众目睽睽之下为自己的女人讨要首饰的东西,于是曲拳轻咳,为自己不求上进只沉迷女色的兄长圆了一下不甚体面的话,“三兄糊涂。”

    “那支簪子是阿耶送给阿娘的,哪能这样被三兄当彩头?”

    李旦道,“三兄还是换一个,要些笔墨纸砚为好。”

    被李旦这么一提醒,李显这才发觉自己的话不大恰当,不是一国之君该说的话。

    可转念一想,那支簪子确实漂亮,簪在香儿发间更漂亮,且自己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哪还有收回的道理?

    所以哪怕知道李旦的话是为他好,他还是不以为然,仍坚持自己刚才的说辞,“四郎喜欢笔墨纸砚,便以笔墨纸砚为彩头。”

    “为兄更喜欢那支簪子,所以还是想要那支簪子。”

    天后懒懒抬眉。

    ——半点不像她。

    “好,就以簪子为彩头。”

    天后道。

    说话间,她的目光转到灵柩上。

    送她簪子的李治躺在里面,永远不会再醒来。

    天后眸色暗了一分。

    【当然,这种想法无可厚非,毕竟只是一句安慰父母的话嘛,哪有那么多的解读和阴谋论?】

    【但后面发生的一件事,却将天后的性格野心暴露无疑——】

    天幕之上,太宗皇帝轻捋胡须,静静看着马场中趾高气扬的狮子骢。

    侍立在一旁的少年天后察觉到太宗皇帝的心思,上前一步道,“圣人,妾能制服此马。”

    “哦?你能制服?”

    太宗皇帝瞧了瞧颇为年少的天后,笑了起来,“你如何制服?”

    “请圣人赐妾三物。”

    天后胸有成竹道,“一为铁鞭,二为铁锤,三为匕首。”

    太宗皇帝眉梢微挑,神色有些玩味。

    “妾会先以铁鞭抽打它,若它不听话,便以铁锤敲击它的脑袋,若它还是不听话……”

    天后声音微微一顿,拱手向太宗请罪,“便以匕首割断它的喉咙。”

    “妾以为,一匹不能为自己所用的烈马,没有活在世界上的必要。”

    天幕之下,九州天下为之一惊。

    这般小的年龄便如此狠辣,假以时日她掌权,朝野上下又是怎样的模样!

    朝臣心中陡然一寒。

    ——他们就知道天后不是什么良善人!

    又是铁鞭又是铁锤又是匕首割喉咙的,这哪是替太宗皇帝驯服烈马?分明是对他们的一种敲打!

    正在与韦香儿一同看天幕之语的李显眼皮狠狠一跳,心头顿时一慌。

    ——不是吧,不是吧?他娘年轻时脾气这么暴烈的吗?

    可是,阿耶在世时阿娘还挺好的。

    训斥朝臣时是狠了点,但对他们兄妹几个还是不错的,当然,他原配发妻的下场是惨了点,可那是发妻母亲做事激怒了阿娘,阿娘大怒,所以才降旨赐死他发妻,若是在平时,阿娘是不会那么残暴的。

    阿娘降罪他发妻之后,又亲自为他挑选了香儿为补偿,人总要往前看,香儿又处处合他的心意,他自然记着阿娘的好,觉得阿娘对旁人狠了点,但对他还是很不错,所以他才敢对阿娘撒娇甚至使小性子。

    ——直到刚才听到天幕的话。

    铁鞭,铁锤,匕首。

    阿娘的狠辣可见一斑。

    李显很没出息地打了个哆嗦。

    韦香儿抬眉。

    顿了顿,腾出自己的一只手,隔着衣袖与李显十指相扣。

    温热体温从韦香儿的手上传到自己手上,李显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恩,没什么好怕的,这些都是阿娘对付别人的手段,才不会用在他们身上。

    但李旦却有不同的见解。

    想想阿娘向祖父讨要的三样东西,再想想被阿娘处死的三兄的发妻,他克制地向自己的发妻看了一眼。

    ——他比三兄有眼色,也比三兄软弱可欺,更与皇位没什么关系,希望阿娘看在这些事情的面子上不要对他的发妻姬妾也如此。

    太平的位置与李显李旦离得近,两位兄长的反应落在她眼底,她轻嗤一声,颇为不屑。

    ——阿娘断不会对她如此。

    于是她抬头瞧着天幕,满怀期待往下看,丝毫不曾留意天后身旁的上官婉儿曾颇为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天幕之上,与少年天后交好的宫人心头一惊,连忙跪下向太宗皇帝请罪,“圣人,媚娘年少无知,望圣人切莫与她一般见识。”

    “请圣人饶恕媚娘。”

    而与她们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天后迎风而立,满怀期待看向太宗皇帝,毫无自己方才的话已有冒犯天威的认知。

    “起来吧。”

    太宗皇帝哈哈一笑,不置可否,“媚娘何罪之有?”

    “媚娘年龄虽小,但胆量过人,不错,不错。”

    【太宗皇帝赞赏了武皇的勇气,但事后并没有对武皇进行封赏,甚至宠幸也很少。】

    【于是很多人就觉得武皇太刚烈了,不是太宗的菜,太宗喜欢那种温柔似水的小女人,武皇这样的性格只能在太宗后宫里在才人的冷板凳上一坐就是十几年。】

    【但up主不这么觉得。】

    【中华上下五千年,每个朝代的风气都不一样,我们有思想被禁锢,女子地位十分低下如牲畜的明清,也有热烈张扬如汉唐。】

    天后动作微微一顿。

    ——女子地位十分低下如牲畜?

    上官婉儿显然也注意到这个用词,衣袖微微一拢,抬头看端坐自己面前的天后。

    不如牲畜的用词让韦香儿与太平也有些不适,俩人秀眉微蹙,对明清天然厌恶。

    而殿外的朝臣宗室乃至九州百姓,也因为这个用词而感到纳闷。

    人就是人,女人就是女人,作为家中颇为重要的角色,怎会沦落到不如牲畜的地位?

    ——这个所谓的明清,到底是怎样的朝代?

    【唐朝作为我们历史上最伟大的朝代之一,它的思想是非常开放的,从上到下都是自信而张扬的,那个时代的女人的彪悍程度也远超我们的想象。】

    【我们来看一下太宗皇帝身边的女人。】

    天幕之上,出现形形色色的女人,每个女人身边都有一行小字,写着她的身份与生平。

    【太宗皇帝的母亲听说隋文帝杨坚取自己舅舅的江山而代之的时候,气得拔刀要替舅舅报仇复国②。】

    【太宗皇帝的姐姐平阳昭公主曾创建一支由女子组成的军队,勒兵七万,威振关中③。】

    【太宗皇帝的原配发妻更不用说,太宗杀人她递刀,太宗谋反她披甲④,是个绝对不亚于婆婆和姐姐的狠角色。】

    【自己妈妈姐姐发妻都是这种狠角色,跟她们相比,用匕首杀烈马的武皇哪里刚烈狠辣?撑死就是小野猫。】

    【太宗皇帝不可能被武皇吓到,更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不再宠幸武皇,太宗皇帝不宠幸武皇,纯粹是个人审美问题,单纯不喜欢武皇这一款。】

    【而后来登基为帝的武皇与朝臣们讲这件事,并非年龄大了追忆往事,她的目的只有一个,用来威慑朝臣。】

    【朝臣如烈马,而她便是驯马人,她可以容忍他们一次不听话,两次不听话,但不会容忍他们第三次——】

    【要么灭族,要么归顺于她。】

    天幕之上,太宗皇帝的身影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晚年的天后平静看众人,不怒自威,生杀予夺。

    天幕之下,喧闹的九州四海陡然陷入安静。

    ——还别说,这是他们的天后能做出来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朝臣宗室:突然好方QAQ

    有一说一,阿武讲这件事就是为了吓唬朝臣,而且还有一种用太宗拉踩朝臣的既视感,看看太宗,再看看你们这群小垃圾!丢人现眼!

    ①:《旧唐书·列传第一·后妃上》:既而妃母公主得罪,妃亦坐废,幽死于内侍省。

    ②:《旧唐书·后妃列传》:隋文帝受禅,后闻而流涕,自投于床曰:“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

    ③:《太平御览·皇亲部·卷二十》:高祖平阳公主起义兵。公主於鄠县庄散家资,招引山中亡命,得数百人,以应高祖。略地至盩厔、武功、始平,皆下间之。每申明法令,禁兵士无得侵掠,故远近奔赴者甚众,得兵七万人。

    ④:《旧唐书·长孙皇后传》:及难作,太宗在玄武门,方引将士入宫授甲,后亲慰勉之,左右莫不感激。

    ⑤:《资治通鉴》:太后怒曰:“卿所言,朕饫闻之,无多言!太宗有马名师子骢,肥逸无能调驭者。朕为宫女侍侧,言于太宗曰:‘妾能制之,然须三物,一铁鞭,二铁楇,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则以楇楇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太宗壮朕之志。今日卿岂足污朕匕首邪!”

    第76章 武则天

    关于先帝偷庶母的二三事。

    不仅做得出来, 还借太宗来警告他们,她可不是太宗皇帝,会一次又一次给他们的机会, 一次又一次容忍他们的犯上作乱,目无天威。

    她是武皇, 一个前所未有的正统女皇帝, 她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所以更清楚自己该怎样去压制去掌控这个世界。

    ——铁鞭, 铁锤,与匕首。

    一匹不能为她所用的烈马要割破烈马的喉咙,一群不为她所用的朝臣, 自然也可以杀了再换新的来。

    普天之下,想要当官做宰之人何其多?

    她不会执着于眼前的这群人, 不能收为己用, 那便罢□□放甚至灭族。

    天幕之下,九州百姓为之胆寒。

    底层百姓与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是云泥之别, 他们并不了解这个女人,只知道她是先帝之妻,二圣临朝的天后,朝堂政治他们不懂, 懂的是这些年他们过得很不错,丰衣足食, 安居乐业,所以他们对这个女人的印象还不错,是先帝的贤内助, 一个辅佐先帝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的女人。

    他们对她的了解仅限于此, 直到今日看到这个女人的生平与传奇。

    ——铁腕强权, 野心勃勃。

    甚至她的出生,她的入宫,都有一种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注定。

    所以说,这个女人真的会取李唐而代之?亡了太宗皇帝一手打下来的盛世江山,把九州万里改为武周?

    而此时皇城里的文武百官并宗室们,有人面有薄怒,有人心有戚戚。

    丞相裴炎面无表情放下手中正往嘴里送的茶水,扶着小秤站起身,而后一撩衣袍,跪在宫苑处的宫道上。

    ——他拒绝接受天后的施恩。

    韦思谦面色微微一变,连忙拉了拉裴炎衣袖,压低声音劝道,“裴相,不可。”

    “先帝病中相托,将江山与圣人尽托于我,我若变节,与禽兽何异?”

    裴炎一脸平静,声音缓缓,“诸君不必再劝。”

    “我生为李唐之臣,死为李唐之鬼,方不算辜负先帝一片殷切之心。”

    韦思谦长长一叹,不忍再劝。

    但在裴炎跪在宫道之后,他也放下茶盏,从小秤处起身,与裴炎一道跪在宫道上。

    ——裴炎是李唐之臣,他也是。

    “裴相,韦尚书,你们何至于此啊!”

    刘祎之有些无奈,“而今天后掌权,你们此等行为,与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刘景先眼观鼻,鼻观心,虽未与裴炎一同出列,但手里的茶盏也放下了,余光环视着周围群臣,大有若群臣跟随,他亦会从小秤上离开之意。

    而他身边的郭正一,态度也是如此,俩人视线撞在一处,有片刻交接,又很快分开。

    裴炎与韦思谦之后,更多的朝臣从小秤上起身,宗室们更是果决,纷纷离开天后赐下的小秤,在裴炎韦思谦身后的空地跪下,其态度再明显不过,誓与李唐共存亡。

    刘景先于郭正一见此,也从小秤处起身,一左一右跪在裴炎身侧。

    小秤之上,只剩下一小撮天后所提拔的心腹仍在上面。

    但那些心腹并不坚定,左顾右盼,面上心虚得厉害,此时留在小秤上,便意味着接受天后的施恩,赞同天后篡夺李唐江山,这显然李唐臣子该干的事情,更不是世代身受李唐之恩的臣子干的事儿。

    虽说他们受天后所提拔,才有今日之荣耀,但往上推个一两代,他们的父辈都是太宗时期的臣子,但凡在太宗时期当官的人,没有一个不念着太宗皇帝的好,哪怕太宗皇帝已过世多年,世间仍流传着关于太宗的传说,根深蒂固,无法磨灭。

    所以当他们坐在小秤上才会度日如年,支持天后,是为荣华富贵背叛了太宗皇帝,背叛了自己的父辈与家族。

    天后将宫苑里的骚乱尽收眼底,更将众人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与太宗皇帝相比,她的根基还是太浅,哪怕天幕说了一遍又一遍她会登基称帝,但是支持她的臣子依旧寥寥,甚至那些支持她的心腹此时也坐立不安,深受良心的谴责。

    可笑的良心。

    天后吩咐上官婉儿,“收起小秤与茶水。”

    【武皇的手段与心机,由此可见一斑。】

    【世人骂她不知廉耻,先事太宗,又勾引高宗,她毫不放在心上,甚至还能把自己在太宗身边的事情拎出来警告朝臣,你们所攻击的,我全然不在乎,而你们所在乎的,正是我可以施舍的。】

    【铁鞭,铁锤,还是匕首,任君选择。】

    【借给太宗驯服烈马之事来敲打朝臣,让他们看清自己的位置,她不是太宗与高宗,没有那么好性。】

    【她是武曌,一个前所未有的华夏史上的唯一正统女皇帝,她知道自己在与什么做斗争,也做好了遗臭万年的心理准备,所以杀几个朝臣,灭几个家族,对她来讲,不值一提。】

    天幕之上,如狼似虎的卫士们冲进府邸,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喊声,男人的求饶声,声声不重,声声凄厉,而后画面一转,行刑场上血流成河。

    天幕之下,九州为之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人颤着声音开口——

    “这、这也太狠了!”

    “是啊,怎能动不动就抄家灭族的,这跟暴君有什么区别?”

    “还是太宗皇帝好,太宗皇帝就不会这样。”

    “被太宗皇帝委以重用的魏征,听人讲之前是废太子李建成的幕僚,太宗皇帝登基之后也没为难他,不仅不为难他,还多次采纳他的意见,待他如上宾。”

    “这才是圣明皇帝的作为,哪能跟天后一样,别人反对自己,就把别人全杀了?”

    “再说了,她本来就得国不正,是窃国之贼,别人反对她很正常,要是没反对,那才不正常。”

    丞相裴炎眉头紧锁。

    ——他是先帝临终前托付江山的顾命大臣,旁人怕,他不能怕。

    于是他跪在宫道上,身体笔直得像是雪中的松柏,宁折不弯,风霜不惧。

    众多朝臣心里虽畏惧天幕之上的天后残暴手段,但在裴炎的带领下不曾退让半步,一是法不责众,二是丞相如此,他们也不好意思退缩。

    同朝为官,同受李唐俸禄,他们虽做不到裴炎敢以性命为代价的直言不讳,但也不愿做有辱门风体面之人,裴炎跪,他们便跟着跪,同气连枝,同生共死。

    上官婉儿眼皮微抬,瞧了瞧拒绝天后好意的朝臣宗室,让小宫人们去收拾一旁的小秤与茶水。

    韦香儿瞧了一眼外面的朝臣宗室,又飞快收回视线,拉了拉李显的衣袖,让他不要在这个时候胡乱说话。

    ——他们夫妻俩可不是天后心尖尖上的太平公主,没有是任性妄为的资本。

    李旦也往外瞧了一眼。

    但也只是一眼,瞧过之后便收回视线,心里有感慨,可并不多。

    在这个风雨飘摇阿娘执意登基的时候,多说多做,便是多错。

    至于阿娘是登基为帝,还是改国号为武周,那都是三兄该操心的问题,与他关系不大。他是藩王,只要安安生生做一个富贵闲人便好了。

    外面闹得动静这么大,只要不瞎的人都能看得到,太平跟着众人往外瞧,好奇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当看到骚乱的领头人是裴炎与韦思谦,而身侧之人是郭正一与刘景先时,她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蹙。

    这几人皆是肱骨之臣,是阿耶托付江山的顾命大臣,在天幕一遍又一遍昭告未来的阿娘会篡夺李唐江山时,他们带头反对阿娘再正常不过,若他们都不站出来,那才是李唐江山气数已尽。

    可他们这般行事,必会激怒阿娘,激怒阿娘的下场再明显不过,不是抄家,便是灭族,阿娘留下残暴骂名,而李唐江山也就此丧失栋梁之才。

    太平公主看了一会儿,斟酌片刻,回头对天后道,“阿娘,这些人着实不识趣儿,为了几句虚无缥缈的话便要死要活,没得丢了顾命大臣该有的风度。”

    “要女儿说,还不如把他们全部赶走,省得让阿娘看了心烦。”

    “虚无缥缈的话?”

    天后一眼看穿太平的心思,不动声色问,“若天幕之语并非虚无缥缈呢?”

    太平公主心里打了个突儿。

    ——作为备受阿耶宠爱,自幼长于李唐皇室的娇公主,她与那些朝臣宗室一样,都不曾料到她的阿娘会篡夺李唐江山,更不曾料到,阿娘会这般直白问她这种问题。

    太平公主秀眉微蹙,没有说话。

    韦香儿扯着李显的衣袖,把头垂得更低,生怕天后留意到他们。

    李旦想开口打圆场,但又不知如何接话。

    ——这样的问题连二娘都不知如何作答,更何况远不及二娘的他?

    气氛陡然陷入焦灼。

    天后淡淡收回视线。

    “天幕之语怎是虚无缥缈?”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上官婉儿不急不缓开口,“贞观之初,太白星便屡现于白昼,太史为之占卜,曰女三昌。彼时又有童谣,曰当有女武王者。”

    “是以,太宗皇帝冤杀李君羡。”

    上官婉儿道,“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而天幕之语,也并非虚妄。”

    “婉儿?”

    这番话几乎把支持天后登基摆在明面上,太平脸色微微一变,回头看向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轻摇头,示意太平不要触怒天后。

    太平面上一寒,冷冷收回视线。

    “天幕之言并非虚妄?”

    天后静静瞧着苍穹之上的天幕,面上不辨喜怒。

    “正是。”

    上官婉儿颔首,“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①”

    “可惜,这些朝臣宗室不懂这个道理。”

    上官婉儿瞟了一眼静跪在宫苑中与天后僵持的众人,温声说道,“既然不懂,便不该在天后面前碍眼。”

    “来人,将这些人全部赶出去,不许他们冒犯天颜。”

    上官婉儿乃天后身边最为心腹之人,没有人比她更懂天后的心思,她刚开口,卫士们便应声而去,将满院的文臣武将与宗室请出庭院。

    裴炎跪了太久,起身时跄踉了一下,离得近的刘景先与韦思谦连忙伸手扶他,“裴相当心。”

    “老了,不中用了。”

    裴炎扶着两个人的手,才堪堪站稳身体,“可再怎么不中用,这把老骨头也是李唐江山的。”

    这话不吉利得很,刘景先眼皮微抬,“裴相慎言。”

    “有什么慎言不慎言的?”

    裴炎轻摇头,不甚在意,“为大唐而死,是我的荣耀。”

    天幕之上,女声仍在继续——

    【所谓大唐风骨,大唐荣耀,在武皇的铁腕镇压下荡然无存。】

    裴炎:“……”

    怎么可能荡然无存!

    杀了他一个,还有无数的大唐朝臣站出来!

    太宗皇帝浴血奋战打下来的江山,怎能这般被天后窃取!

    但天幕之音不会受任何人的心情而影响,无论他心情好坏,天幕的景象仍在上演——

    【当然,这都是很后期的事情了,那时候的武皇大权在握,不容置喙,有这样的举动再正常不过。】

    【言归正传,咱们继续聊刚入宫的武皇。】

    天幕之上,年轻的天后在一旁伺候笔墨,太宗皇帝批阅完奏折,抬手一挥,“召徐婕妤。”

    “圣人召徐婕妤侍寝。”

    小宫人高声唱喏。

    天后动作微微一顿,砚台里墨汁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天幕之下,极度厌恶天后的宗室,看到这个场景心中暗喜不已。

    到底是太宗皇帝,一眼便能辨别真贤妃与祸国妖女,要不然也不会放着面前的武才人不召幸,而是让小宫人去请徐婕妤。

    可惜太宗皇帝英明,先帝却不曾继承,几个照面,便被这个狐媚子迷得七荤八素,不仅要废王立武,后面更是二圣临朝,临死之前托付江山。

    仿佛被这个女人下了降头似的,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更糊涂,将大唐基业拱手相送,此等行径,与昏君有何区别?

    太平没什么心思看天幕。

    尤其是这种自己阿娘伺候自己祖父的事情,哪怕大唐民风开放,可这般直白被天幕搬出来,她还是觉得面上有些不好看。

    不仅太平面上不好看,李显李旦面上也有些不自在,若无其事避开眼,假装什么都不曾看到。

    到底没有血缘关系,太平兄妹三人不自在,但韦香儿不会不自在,不仅不会不自在,还分外好奇这个时候的天后是如何从不受宠的武才人摇身一变成了先帝的心头挚爱。

    ——虽说李显此时非她不可,可男人的心说变就变,今日爱她爱得死去活来,明日便能为另一个拱手送江山,她不想看到这种事情的发生,所以想从曾经的天后身上学点制服男人的手段与心机。

    韦香儿看得津津有味。

    但看的时候她也留了个心眼,怕天后觉得自己看得如此聚精会神是冒犯,所以她又时不时看向天后,天后面色如常,她才敢继续看下去,看天后如何从不受宠到宠冠后宫。

    【这个时候的武皇并不受宠,太宗皇帝是真的不喜欢她这一款,她在武才人的冷板凳上一坐就是十几年,入宫是武才人,十几年后还是武才人,太宗皇帝对她的态度由此可见一斑。】

    【如果换成其他人,肯定是心灰意冷,这辈子就这么蹉跎过下去,但咱们的武皇不一样,拜托,谁跟皇帝谈情说爱?我来后宫就是为了光宗耀祖出人头地的,既然你不行,那我就换行的来。】

    【于是乎,我们的武皇把目标瞄准了被太宗皇帝立为太子的高宗李治。】

    天幕之下,原本因天后即将篡夺李唐江山而陷入低迷情绪的九州百姓顷刻间来了精神——

    天地良心,这可不是他们妄言天家秘事!

    这是天幕在演绎,天幕在广而告之!所以他们偷偷瞄上几眼不过分!

    真的不过分!

    而此时被卫士们赶出宫苑的朝臣宗室们,听到这样的话齐齐绿了脸。

    ——先帝不要脸,但是他们要啊!

    他们做了什么孽,一把年龄还要看先帝偷庶母的荒诞事情!

    而宫苑之内,李显抬手捂脸,李旦闭目装睡,太平忍了又忍,想起身便走,却又被薛绍拉住衣袖。

    ——作为儿女的他们,着实难以面对这样的事情。

    但韦香儿不是儿女,她只是儿媳,所以她聚精会神甚至颇为期待。

    ——搞快点搞快点,她可太想知道天后是如何勾引先帝,又如何把先帝死死拿捏在掌心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说:

    李治:谢邀,我是主动上钩的!!!

    ①:《荀子》: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第77章 武则天

    清冷妩媚俏尼姑。

    【关于这段历史, 网上有很多解读。】

    【有人说武皇不甘寂寞勾搭了高宗李治,有人说俩人情不自禁看对眼了,说来说去无非权力与真爱。】

    【up主觉得两者都有吧, 为权力,也为感情。】

    【拜托, 那可是年轻帅气的下一任新皇帝啊, 无论是从权力来讲还是从感情来讲都无可挑剔好吗!】

    天幕之上, 年轻的李治一边听太宗皇帝说话, 一边拿眼睛偷偷瞄伺候笔墨的武才人,但又怕太宗皇帝发现,他瞄了一眼后, 又飞快收回视线。

    此时的太宗皇帝垂眸看着朝臣们送来的奏折,并未发觉自己的好儿子心不在焉, 等他抬起头, 李治已是一副乖巧听话的孝顺模样,模样又与故去的长孙皇后有着几分相似, 单是看着这张脸,便能让太宗皇帝父爱爆棚。

    于是太宗皇帝笑了笑,没再继续考问李治政事,而是搁下奏折, 从御案后走了下来,抬手拍了拍年轻儿子的肩膀, 笑眯眯问他,“稚奴今日怎么了?为何心不在焉?”

    武才人眼皮狠狠一跳,迅速收回视线。

    李治有一瞬的慌乱, “阿耶, 我没有。”

    “没有?”

    太宗皇帝哈哈一笑, “你这点小心思瞒不住我。”

    李治心头陡然一紧。

    但下一刻,太宗皇帝的话却让他悬着的心缓缓落回肚子里,“说吧,是不是你舅舅又训斥你了?”

    “舅舅是为我好。”

    李治垂着眼,声音有一瞬的不自然。

    天幕之下,九州百姓看得津津有味。

    ——还别说,虽然没什么露骨描述与暗送秋波,但这种克制又隐忍的天家太子偷庶母真的很刺激好吗!

    这种画面天幕应该多来点!

    上位者的你争我夺他们看不懂,但这种男女□□他们看得懂啊!

    不仅看得懂,还看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

    而此时的朝臣宗室已被驱赶出宫苑。

    新君李显已于先帝灵柩前就位登基,再停灵个几日,便是将先帝灵柩送入皇陵的日子,按理说这几日他们应当陪新君一同为先帝守灵,但天后嫌他们碍眼,将他们赶了出来,不许他们在内苑。

    可虽被赶出来,但礼节不可废,他们在裴炎的带领下在偏殿找了地方,隔着重重宫墙继续替先帝守灵。

    然后刚在偏殿安置好,便听到天幕上的对话,虽无风月之情,但那种若有若无的禁忌感顷刻间便让所有人变了脸色。

    ——此事若被天下臣民知晓,李唐皇室的脸面往哪搁!

    朝臣宗室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更难看。

    当然,也有那等心思活络的,看到苍穹之上的这一幕,眼珠子一转,偷偷去找裴炎献计,“天后先侍奉太宗皇帝,又嫁给先帝,于国于礼皆是不妥。”

    “此前知晓的人只有咱们这些朝臣,先帝能强行把这件事压下来,但现在不同,天幕这么一闹,天下九州皆知晓这桩丑事,裴相何不——”

    “下作。”

    裴炎凉凉抬眉,冷冷瞧着献计的宗室,“以此事来攻击天后,受损的不止是天后的颜面,太宗皇帝与先帝更是颜面无存。”

    ——天后不要脸,太宗皇帝与先帝又能好到哪去?

    太宗皇帝与弟媳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先帝在太宗眼皮底下看庶母,怎么看怎么都是太宗皇帝与先帝的问题更大一点。

    【咱们就是说,李唐皇室主打的就是一个乱字。】

    【太宗皇帝偷弟媳,高宗皇帝偷小妈,玄宗皇帝就更厉害,人家偷儿媳,偷完儿媳还把儿媳推出去顶锅,美女姐姐实惨好嘛!】

    天幕之下,九州百姓一拍大腿,对,他们就爱听这些事!天幕多多益善好嘛!

    朝臣宗室:“……”

    别说了别说了!

    皇帝们不要脸他们还要脸呢!

    天后眼皮微抬。

    ——玄宗?顶锅?

    所以她的武周江山并未传下去,而是一代而亡,被李唐子孙复辟。

    而李唐江山也不曾盛世太平,在这位玄宗皇帝的治理下由盛转衰,甚至在危难关头不得不推出自己宠爱的儿媳来谢罪?

    天后凉凉一笑。

    李显双手捂脸。

    李旦老僧入定。

    太平面有薄怒。

    韦香儿聚精会神,只嫌天幕讲的慢。

    ——看来天后与先帝的结合也不全是天后的手段,是李唐皇室的根就不正,清风磊落如太宗皇帝都有与弟媳的丑事,子孙后代们当然有样学样,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只是那个玄宗皇帝是谁?

    这个庙号可不是什么好庙号,至于那个推出来顶锅的儿媳,更是隐隐昭示着大唐在这位皇帝手上遭了劫难,让这位皇帝不得不放弃自己宠爱的女人来。

    韦香儿心里打了个突儿。

    天后若篡位登基,三郎多半会被天后废为皇嗣,但天后今年已近六十,又能有几年寿命?

    她与三郎熬个三五年,这九州天下便会回到她与三郎的手中,三郎做了皇帝,那位玄宗皇帝便是三郎的后人。

    韦香儿眼皮狠狠一跳,立刻转身看向被乳母抱在怀里的小小的儿子。

    ——不是吧不是吧,那位玄宗皇帝是她的重润?!

    不仅抢了儿媳,还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把儿媳推出去,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脸呢?!

    一瞬间,韦香儿不快乐了。

    不仅不快乐,还体会到李显兄妹三人的一言难尽。

    ——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居然是她儿子!

    要不然周围人太多,还有天后与先帝的灵柩在,否则她现在便能把她的好大儿打得满地找牙。

    作为一个皇帝,懦弱无为点也就懦弱无为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君不见多少年才能出一位圣明天子?可见平庸是常态,而圣明才是少有。

    她能心平气和接受自己儿子的平庸,但接受不了自己儿子抢完她孙媳妇还把一切责任推到她孙媳妇身上。

    ——忒不要脸!

    韦香儿目露凶光,李重润乳母默默把睡得正香的小太子抱得紧了些。

    ——皇后娘娘倒也不必这般看太子,咱们大唐立朝不过三十四年,便已经出了三位皇帝三位废太子,太子的夭折率比西汉一朝加起来的太子夭折率都要高。

    按照这种几率,现在的太子未必是以后的皇帝,那位荒唐懦弱又好色的玄宗皇帝怎就一定是他们的小太子呢!

    【言归正传,咱们继续说武皇与李治,庶母和太子不得不说的故事。】

    【很多人黑武皇黑魔怔了,觉得就是武皇处心积虑机关算计才把李治勾搭到手,李治是色迷心窍才会被她坑了一辈子,最后连江山都木得。】

    【对于这种说法,up主有不同的意见。】

    天幕之上,太宗皇帝逐渐衰老,武才人将朝臣们递上来的折子分类整理好,一叠一叠放在御案上,做完这一切,她起身出殿,去偏殿里看小宫人的汤药熬得怎么样。

    她尚未走进偏殿,便听到一阵男子的咳嗽声,这声音熟悉得很,她眼皮微抬,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偏殿。

    小宫人们对她俯身见礼,而烟雾缭绕中的男人也抬起头,一边拿扇子往炉子中扇着火,一边咳嗽着问她,“原来是武才人过来了。”

    “咳咳……我阿耶如何了?可好些了?”

    “圣人比前几日好多了。”

    武才人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快步走上前,“刚吃了药,眼下正躺在榻上休息。”

    李治稍稍松了一口气,“这就好。”

    “阿耶无事便好。”

    “殿下金尊玉贵,怎能做这些粗活?”

    武才人蹙了蹙眉,伸手去拿李治手里的扇子,“让妾来吧。”

    李治微微一避,“不,还是我来的。”

    “我也想——”

    男人声音微微一顿。

    ——因他的反手躲避,女人的手没能拿到扇子,而是落在他手背上,柔弱无骨,但也有着不易察觉的薄茧,那是常年手持狼毫才有的痕迹。

    李治脸上陡然一红,呼吸乱了起来。

    天幕之下,九州万民不由自主惊叹——

    “哦~~~”

    “这就是传说中的先帝偷庶母啊~~”

    “还别说,先帝与天后看上去还挺般配。”

    “要不是身份在那摆着,说是新婚夫妇都有人信。”

    偏殿之中,朝臣宗室们不忍直视。

    作为离权利最近的人,他们当然知道先帝与天后与太宗之间的那点破事。

    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所见是另外一回事,尤其是天幕的画面还定格在天后的手落在先帝的手上面!

    当然,也有那种面上跟随众人鄙夷,但心里对这种事情接受良好的人。

    ——虽然天后与先帝的身份不对等,但看着就是般配啊。

    一个年轻,一个貌美,怎么看怎么顺眼。

    如果能忽视两人身份之间的差距,单是看这画面,任谁都想赞上一句天造地设。

    但李显兄妹三人对这件事情接受不良好。

    尤其是当画面定格在天后与李治的手上时,兄妹三人面色颇为尴尬。

    可转念一想,无论他们接受不接受,这都是既定的事实。

    如果他们的母亲在感业寺认命,哪里还有他们现在的无上尊荣?

    ——没有阿娘便不会有他们,谁都可以嫌弃阿娘,但唯独他们不可以,更没资格。

    三人脸色被天后尽收眼底。

    “怎么,你们觉得我与你们阿耶有伤风化?”

    天后淡淡开口。

    “……”

    这是能放在明面上说的事情吗!

    太平想了想,“阿娘问心无愧便好,又何必问我们?”

    “我当然问心无愧。”

    天后声音依旧平淡。

    作为“有伤风化”的当事人,天后非但没有被当众“捉奸”的羞愧,反而以一种极为理直气壮也极为平静的语气反问兄妹三人,“为武才人,我恪守本分,侍奉太宗皇帝。”

    “为你们阿耶之妾之妻,我与你们阿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压世家,行科举,打破百年来门阀世家控制朝堂的局面。”

    “是以,你们才有今日之尊荣,为帝为王为公主。”

    “而天下百姓,也因此而安居乐业,丰衣足食,而九州万里才能海晏河清,盛世太平。”

    天后抬眸看太平,“所以,我为什么要问心有愧?”

    太平点头。

    ——好是这个道理。

    如果阿娘认命当了尼姑,如果阿耶的皇后始终是王皇后,那是一个连亲蚕礼都不愿意去的皇后,一个背后站着门阀世家的皇后,她为后,怎会支持阿耶的新政?怎会容忍阿耶打压世家推行科举选官?

    没有科举,朝堂上便是一潭死水,便是朝臣世家的一言堂,九州百姓的呼声永远不会上达天听,甚至会重复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悲剧。

    而他们兄妹三人,则不可能存活在这个世上,更不可能享受天下的奉养。

    ——世间人人可以指责她阿娘不守妇道,不知廉耻,唯独他们没资格。

    太平道,“阿娘的确问心无愧。”

    ——而天幕之上的年轻时的阿耶与阿娘,也真的很相配。

    天后懒懒挑眉。

    【似这样的事情,肯定不止这一次。】

    【但具体有多少次,武皇与李治究竟发展到哪一步,史书没有说,咱们也就不得而知。】

    【史书说的是太宗崩逝之后,没有子嗣的宫妃们被送到感业寺当尼姑,咱们的武皇也在这个名单里。】

    天幕之上,一群宫妃哭哭啼啼,被卫士们押去感业寺。

    鲜艳的衣服不再,珠翠满头也不在,只剩下一个个光秃秃的脑壳,与灰扑扑的尼姑袍。

    武才人跟着队伍往前走,一步一回头。

    但她看向的方向,却始终没有人出现,她只能被卫士们驱赶着,走进青灯古佛的感业寺。

    【呃,换句话来讲,这个时候的李治对武皇并不是非卿不可,要不然他动动手指就能把武皇留下来,而不是等她去当尼姑了,又去佛门圣地宠幸她,让她顶着这种身份不尴不尬回宫。】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那就这个时候的李治与阿武的确清清白白,没有任何超越身份的关系,他俩的相遇,是从感业寺开始的。】

    【年轻的帝王想念过世的太宗皇帝,于是去感业寺给太宗皇帝上香,在哪里,他遇到了他命中注定的女人。】

    天幕之上,年轻的天子不喜众人跟随,便遣退身边众人,只留三两个心腹跟在身后。

    感业寺的一切与宫中大不相同,天子兴致勃勃逛了起来,直到他闯进一个清冷院门,他动作微微一顿,眼皮抬了起来。

    一身尼姑袍打扮的武才人手持扫把,正在扫地,没有一点首饰,更没有半点脂粉,却有一种铅华尽卸的惊艳风华。

    身后的小宫人瞬间会意,悄无声息从天子身后退下,手里的拂尘一甩,感业寺的尼姑立刻走上前,“贵人有何吩咐?”

    “那个院子里的人是谁?”

    小宫人努了努嘴。

    尼姑想了一会儿,“是先帝的武才人。”

    “因不曾为先帝诞下子嗣,所以在感业寺落发为尼。”

    九州百姓激动不已。

    ——好家伙,还是皇帝们会玩儿!

    佛门清净地,清冷妩媚俏尼姑,这比太子偷庶母更刺激好嘛!

    作者有话说:

    李治:没错,是我先动的心!

    ①:《唐会要·卷三》:贞观十年,文德皇后崩。太宗闻武士箺女有才貌,召入宫,以为才人。时上在东宫,因入侍,悦之。太宗崩,随嫔御之例出家,为尼感业寺。

    《旧唐书·本纪·卷六》:及太宗崩,遂为尼,居感业寺。

    《新唐书·本纪·卷四》:太宗崩,后削发为比丘尼,居于感业寺。

    第78章 武则天

    造谣抹黑,他宋的基本操作。

    【高宗李治在感业寺里宠幸了武皇。】

    【此时的李治大概也没有想到, 他宠幸的这个人即将开启自己波澜壮阔而又充满传奇的一生。】

    天幕之上,小宫人会心一笑,“原来是先帝的武才人。”

    “圣人这是……”

    尼姑往院子里瞧了一眼, 又飞快收回视线。

    小宫人瞧了一眼尼姑,“圣人的事情, 也是咱们能置喙的?”

    说完话, 他一挥拂尘, 身后宫人立刻上前, 将院门关得严严实实,禁卫军按剑而立,守在院外。

    天幕之下, 九州百姓看得津津有味。

    ——高深的朝堂斗争他们看不懂,但是这个他们看得懂啊!

    虽然他们对太宗皇帝是发自内心的推崇, 可依旧不影响他们看太宗皇帝的乐子啊!

    而此时偏殿内的朝臣宗室, 慢慢品过来不对劲——

    这种事情无论放在哪种时代都是一桩丑事,但听天幕这意思, 她半点不觉得这件事是丑事,而且言谈之中还有一种隐隐为天后骄傲的态度是个什么情况?!

    天幕所处的时代,道德感这么低的吗!

    天后也发觉天幕对自己的宽容。

    不仅仅是宽容,她的野心勃勃, 她的不择手段,在天幕看来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什么礼仪道德, 什么宗法体制,在天幕面前不值一提,她在这个时代当上了皇帝, 天幕在为她而骄傲。

    而她与李治的这段往事, 她甚至并不是以批判的角度来描述, 而是以一种本该如此的口吻在诉说。

    ——她与李治的情事,不是偷情,更不是有悖人伦,而是你情我愿,而是兜兜转转终于找到自己命中注定的人。

    所以,哪怕她被后世的史书妖魔化,哪怕她被描绘成心狠手辣的窃国大盗,但在天幕的时代,她却被受推崇?

    是因为她在这个时代当了皇帝?做到了女人穷其一生也无法做到的事情?是华夏史上唯一的正统女皇帝?

    天后微眯眼。

    片刻后,她吩咐上官婉儿,“召武三思。”

    “是。”

    上官婉儿眼皮微抬,瞬间明白天后的用意。

    ——培养只忠于自己的势力。

    天后与两位兄长的关系并不好,得封皇后时,虽给了两位兄长官职,但又很快将其贬黜外放,两位兄长皆死于外地,只有几个儿子苟延残喘。

    若是在以前,天后定然不会把这几个侄子放在眼里,但李唐宗室的势力着实大,且朝臣心向李唐,哪怕是天后提拔上来的寒门,支持天后夺位登基的人只怕也不多,在这种情况下,一把只忠于自己的刀便显得尤为可贵了。

    上官婉儿听命而去。

    “天后要见我?”

    武三思喜不自禁,“容我洗漱收拾一番,便与您一同入宫面见天后。”

    他见过父亲的死,更知道自己的父亲死在谁手上,正是他的好姑母,高高在上的天后,正是因为如此,他对天后畏如蛇蝎,生怕自己赴了父亲的后尘。

    可不知为什么,天后却迟迟没有对他下手,反而在一月前将他从千里之外的流放之地召回来,他不笨,从随行官员对他的态度里,多多少少能猜得出天后的想法。

    ——天后需要一把刀。

    或许是年龄上来了,天后知晓只有自家人才会向着她。

    又或许是圣人过世了,现在的她无需再压制本性,所以他被召回来,成为她未来搅弄朝堂的一颗棋子。

    而他的这种想法,在天幕出现的那一刻无比确信。

    天后到底是天后,她的野心非一般人能比拟,在李唐鼎盛太平之际篡夺李唐江山,这件事情只有武家人才会支持她。

    所以,他封侯拜相乃至更上一层楼指日可待。

    韦香儿眼巴巴看着天幕,对后面发生即将发生的事情又期待,又忐忑。

    一是想看天后是如何把先帝牢牢握在手心的,她想学着点。

    二是因为天后登基之后的事情她着实放心不下,天后登基,三郎必会被废为皇嗣,待天后崩逝,她与三郎才会再度掌权,但这个时间到底是多久,是三五年,还是十年八年?她要熬多久才能熬出头?

    【虽然获得了高宗李治的宠幸,但这个时候的武皇并没有熬出头。】

    【李治的皇后是太宗皇帝亲自为李治娶的,高门贵女,端庄贤淑,颇受朝臣拥戴。】

    【哪怕他不喜欢这个皇后,还有一个解语花萧淑妃等着他宠爱,同样是高门贵女,极受朝臣推崇。】

    天幕之上,出现王皇后与萧淑妃的身影。

    像是怕世人不知道她们似的,她们的画像旁边,以小字写着两人的家世与膝下皇子。

    【我们的武皇想在这种情况下杀出重围,得到李治的宠爱,以先帝废妃的身份重返皇宫,其难度差不多是地狱级别。】

    【哪怕李治对她一见倾心,非她不可,但她的身份是定时炸弹,有幸重回皇宫,也只能夹着尾巴生存,跟有人有钱有势力的王皇后萧淑妃斗就是一个死。】

    【我们的武皇仍在感业寺熬日子,也正是在感业寺里,武皇写出流传千古的《如意娘》——】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天幕之上,就着微弱烛光,武才人写下缠绵悱恻的情书。

    这封信很快被信使飞马送给皇宫里的李治,李治看完书信,抬手掐了下眉心,整个人都透着焦躁不安。

    天幕之下,九州百姓为之惊叹。

    会还是天后会啊!一封信便让先帝寝食难安!

    偏殿里的朝臣宗室长长叹气。

    ——色字头上一把刀,先帝怎么就不明白呢!

    天色渐晚,李治的灵柩旁只留几个守夜之人,其他人各自回各自的宫殿,洗漱休息,以待明日的守灵。

    作为李治的儿媳,如今的皇后,旁人可以走,但韦香儿与李显却不能走,夫妻俩略吃了些东西垫肚子,便又回到灵堂,给先帝守夜。

    一连熬了几日,李显昏昏欲睡,没什么精神,但韦香儿两眼一亮,被天幕之上天后的书信而惊叹。

    到底是天后,哪怕远在宫外,也能轻易拿捏先帝的心思。

    但这种手段只能看,她学是学不来的。

    ——似这种情诗,她是一个字都写不来。

    【要不人家是华夏史上唯一的正统女皇帝呢,这文学素养,这把握人心之精准,真的让人叹为观止。】

    【当然,她写信的目的不止是告诉李治她想李治了,作为一个天生政治家,她写信还有另外一个目的——让宫里的人注意到她。】

    天幕之上,出现王皇后的身影。

    珠翠满头的皇后揽镜自照,手指轻抚着鬂间的赤金簪子,“哦,是先帝的武才人?”

    “圣人很喜欢她?”

    “以奴婢来看,似乎是非常喜欢的。”

    小宫人小心翼翼道,“圣人是为她才去感业寺,每次去感业寺都会宠幸她。”

    “圣人若长久不去感业寺,她便会给圣人写信,圣人每次看完信,都茶饭不思魂不守舍的。”

    王皇后笑了一下,“咱们的圣人也会茶饭不思魂不守舍?”

    “看来这位武才人比萧淑妃那个贱人在圣人心里的分量更重。”

    “将她接进宫。”

    王皇后长眉微挑,骄矜又自负,“借她之宠,来分萧淑妃那个贱人的宠爱。”

    “一个年龄大又侍奉过先帝的人,可比萧淑妃好拿捏多了。”

    【咱就是说,这绝对是王皇后有生以来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本来想驱虎吞狼,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之后无论是她,还是萧淑妃,都成了武皇的手下败将。】

    天幕之上,武才人在小宫人搀扶下了马车,此时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她轻抚着的肚子,抬头看着阔别已久的皇城。

    天幕之下,武三思来到同样阔别已经的宫殿。

    早在天后与他的父亲还未彻底撕破脸皮时,他也曾跟随父亲进宫,拜会已经成为皇后的天后。

    但那已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他的记忆都有些模糊,而今得幸再入宫,让他有种别世经年的恍惚感。

    他束手束脚走进殿,尚未看清殿内高坐在主位上的人,便对上面的人行三叩九拜的大礼,“拜见天后。”

    待他行完大礼,他又微微欠身,“侄儿三思拜见姑母。”

    ——先君臣,再论亲。

    在他之后,其他武家儿郎也有样学样,向天后行跪拜之礼。

    天后眉梢微挑。

    这些侄子们比她的两位好兄长聪明,善于迎奉,也善于钻营,略微调教,便能成为她掌心的一把尖刀。

    “难得你们还认我这个姑母。”

    天后缓缓开口。

    武三思打了个激灵,“姑母此言侄儿如何担得起?”

    “只有姑母不认我们,哪有侄儿不认姑母之理?”

    说话间,砰砰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寻常会客会有软垫或者小秤,哪怕不赐座,跪在软垫上也能保护膝盖不受伤,但因为他们父亲的缘故,天后对他们连半点脸面情都没有,小秤有,但他们不配坐,至于保护膝盖又彰显身份的锦毯,则是没有铺在殿里,他就这么跪在冰冷地板上,几个头磕下来,额头一片殷红。

    “姑母大人有大量,将侄儿从千里之外召回,已是侄儿几世修来的福气,侄儿哪敢不认姑母?”

    武三思忙不迭表忠心,“侄子只求姑母不计前嫌,让侄儿在姑母面前尽孝,以弥补阿耶曾经犯下的滔天大错。”

    【但此时的王皇后并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一个怎样厉害的人物,仍在自己的宫里沾沾自喜,得意自己终于有了帮手,有人能替她制住萧淑妃。】

    【被她寄予厚望的武皇,的确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很快打败萧淑妃。】

    【但在打败萧淑妃的同时,把她一块打败,让她这个皇后娘娘的位置彻底做到头。】

    天幕之上,李治焦急在产房外走来走去。

    “生了吗?”

    李治不停问从产房里快步走出来的小宫人,“媚娘可还好?”

    【永徽二年五月,武皇生下长子李弘。】

    【次年五月,武则天便被拜为二品昭仪。】

    【永徽六年,李治废王立武,武皇叱咤后宫威慑前朝的时代彻底到来。】

    天幕之上,封后大典。

    武皇后盛装华服,与李治一同接受朝臣命妇们的朝拜。

    【但在这期间,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up主觉得可以聊一下。】

    【在生下长子李弘之后,武皇又很快生下自己的长女,安定思公主。】

    【根据《新唐书》与《资治通鉴》记载,武皇为了能扳倒王皇后,自己亲手掐死了长女,用来嫁祸给王皇后,最终导致王皇后被盛怒之下的李治废弃。】

    天幕之上,王皇后一脸慈爱,逗弄着襁褓中的小公主。

    小公主年龄太小,玩闹一会儿便打起瞌睡,她只好恋恋不舍把小公主放回摇篮,回了自己宫殿。

    王皇后离开之后,武昭仪蹑手蹑脚走进来,睡梦中的小公主天真可爱,她看了一眼,便忍着眼泪别开眼,然后将被褥蒙在小公主脸上,狠狠掐了过去。

    天幕之下,九州为之一惊。

    ——竟能亲手扼杀自己的女儿???

    天后的心也太狠了些!

    在宫里被折腾得够呛的朝臣宗室们回到家,忠于李唐皇室的人洗漱之后便连忙来到丞相裴炎的府邸,商议着怎么才能避免天后篡夺李唐江山,还未商议出个一二三,便被苍穹之上的景象所震惊。

    ——天后亲手杀女?!

    他们这帮臣子怎么不知道!

    李显瞬间不困了。

    不仅不困了,还结结巴巴说不出来话,“阿、阿娘竟能做出这种事?”

    “三郎,阿娘与寻常女子不同,你不能将阿娘当成普通女人来对待。”

    韦香儿虽然也震惊,但同时觉得这是一个劝说李显的好机会,听李显声音发颤,她便牵着李显的手,温声劝道,“阿娘能为扳倒王皇后而扼杀亲女,日后便能为皇位毒杀你这个儿子。”

    “三郎,你千万不要与阿娘争锋,否则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太平脸色微微一变,“不,阿娘断然做不出这般狠辣的事情来。”

    “二娘,天后心有大志。”

    上官婉儿叹了一声,“你若将她当做普通母亲,那才是看轻了她。”

    太平眼皮狠狠一跳,突然想起阿耶在世时的事情。

    阿耶身子骨一直不好,不是在养病,便是在养病的路上。

    阿耶如此,朝政大事自然全部落在阿娘肩上,那些难缠的朝臣,那些心怀鬼胎的宗室,在阿娘的手段下无不乖乖俯首,是以,科举得以推行,底层士子终于有了改变人生的命运。

    ——这样的阿娘,怎会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这、这不可能。”

    李旦惊了一瞬,“这定然是旁人对阿娘的污蔑。”

    【up主觉得这件事多少有点扯淡,是《新唐书》与《资治通鉴》对武皇的抹黑。】

    【这两本书成书于宋朝,宋朝的执政者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某些文人是什么货色不用我多说,宝宝们懂得都懂。】

    【如果武皇真做了这件事,离唐朝更近的《旧唐书》与《唐会要》不可能不记载。】

    【再者,我觉得宝宝们可以相信一下骆宾王的节操,那可是连“杀姊屠兄,弑君鸩母”这种脏水都敢往武皇身上泼的人,要是小公主的死跟武皇脱不了干系,他高低得给武皇整个百字小作文昭告天下。】

    【正是因为《旧唐书》与《唐会要》都没有记载,疯狂黑武皇的骆宾王都对这件事只字不提,可见在当时那个时代,小公主的确死于暴卒,而不是被武皇所扼杀。】

    天幕之上,定格在被褥上的武皇的手被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红叉旁边,是一行红字——

    造谣抹黑,他宋的基本操作。

    【能让高宗李治下定决心废黜王皇后的,除了他真爱武皇,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武皇是他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更是他手里的一把好刀,让他借着武皇之力,推行科举,打压世家门阀。】

    天幕之下,天后静静看着对她不断表忠心的武家儿郎。

    女官递来茶水,她轻啜一口,随手把茶水搁在案几,对着武三思懒懒开口,“天幕之言,你们如何看待?”

    ——她懒得邀买人心,开门见山问出自己的问题。

    武三思心脏砰砰狂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说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答案,“姑母当顺承天命,登基为皇!”

    作者有话说:

    武三思:区区杀父之仇,怎能阻挡我追寻荣华富贵的脚步!!!

    第79章 武则天

    千古无人出其左右。

    顺承天命, 登基为皇。

    多么让人心潮澎湃的一句话。

    天后眼皮微抬,丝毫不意外武三思说出这样的话。

    “可惜,朝臣心念李唐, 而宗室又尾大不掉。”

    天后半真半假叹了一声。

    武三思跪着向前,再度表忠心, “姑母勿忧, 侄儿有法子。”

    “此等顽固不化之徒, 怎能脏了姑母的手?”

    “姑母放心, 这些事交给侄儿。”

    “不出三月,侄儿便能还姑母一个海晏河清的武周天下!”

    【李治与武皇携手合作,第一个搞的就是自己的舅舅长孙无忌, 这个一手将他送上皇位,但此时又一手遮天的权臣。】

    【显庆四年, 武皇一手提拔的许敬宗指使人诬告长孙无忌谋反, 李治命许敬宗与辛茂将一同调查,但在许敬宗的劝说下, 李治连查都没查,甚至不与长孙无忌对质,便定了长孙无忌的罪,把长孙无忌罢官流放, 发配岭南。】

    天幕之上,出现长孙无忌的身影。

    与过去的大权在握时的雍容威仪不同, 此时的长孙无忌颇为狼狈,坐在即将去往流放之地的简陋马车上,看向不断远去的长安城楼而叫骂不已——

    “奸妃误国!”

    “奸妃误国啊!”

    “可怜我李唐万里江山, 就这么断送在一个女人手里!”

    【有一说一哈, 李治对武皇究竟是不是真爱或许存疑, 但长孙无忌对李治绝对是真爱。】

    【都这种程度了,还只骂武皇一个人呢,你的好外甥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子,是一个手握大权的皇帝,他要是不想收拾你,武皇吹再多的枕头风也没用。】

    【而且李治连见你都不见你,查都不查这件事就定了你的罪,李治这样做,你心里还没点数吗?】

    天幕之下,九州百姓议论纷纷——

    “这不就是兔死狗烹吗?我熟。”

    “当年汉高祖也这样,自己不出面,指使吕雉杀人,开国时期几位异姓王,只要没跑的,全被搞死了。”

    “这些皇帝都一个德行,自己的皇位坐稳了,那些有大功劳的臣子们就碍眼了,自己又想要好名声,可不要旁人来动手吗?”

    丞相裴炎的府邸,朝臣宗室们也窃窃私语——

    “天幕着实偏心天后。”

    “长孙无忌一案分明是天后蓄意报复,与先帝有何干系?”

    “那可是先帝的亲舅舅,一手把先帝推上皇位的人,先帝是敦厚仁善之人,怎会这般害自己的舅舅?”

    但还有一小撮人没有参与讨论。

    他们安静饮着茶,安静听着周围人的声讨天后,然后在心里不断嘀咕着——

    天幕之语话糙理不糙,先帝不点头,天后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再者先帝身体虽不好,但却是个极有主见的人,无论是推行科举,又或者是其他的政令,只要是他下定决心做的事情,哪怕把朝堂肃之一清也要把这件事做到尽善尽美。

    而长孙无忌,便是挡了先帝路的人。

    长孙无忌有从龙之功,又是先帝的亲舅舅,种种情分加在一块,还得了一个这样的下场,那么没有从龙之功又与李唐皇室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他们呢?

    如今在皇位上坐着的那位圣人,瞧着还没躺在灵柩里的先帝仁善厚道。

    【长孙无忌只是一个开始。】

    【在册封武皇为后之后,李治有如神助,大刀阔斧对朝堂进行改革。】

    【当然,这些改革的骂名一般是咱们的武皇背了,以至于后来的骆宾王骂武皇残害忠良啊,狐媚偏能惑主啊,反正只要是不好的事情,那绝对是她干的。】

    天幕之上,又一个官员被罢官流放。

    朝臣百官们看着他从朝上被卫士们拖下去,心有戚戚,坐立不安。

    下朝之后,朝臣们聚在一起,商议如何对抗李治的新政,而谈到对抗之时,便难免发了几句牢骚——

    “我就说吧,这位新皇后绝对不是一位省油的灯,她若当了皇后,肯定没有咱们的好果子吃。”

    “当时你们不信,现在可信了?”

    “唉,我们都被她骗了!”

    “不止我们,圣人更是被她蒙蔽了,看不到她的狼子野心!”

    “可怜我大唐基业,就这么毁于妇人之手啊!”

    天幕之下,九州百姓一头雾水。

    等等,推行新政什么的,难道不是圣人的意思吗?怎么全怪天后?

    而且推行新政没什么不好的,以前只有门阀世家才能当官,现在只要有才学,便有可能鱼跃龙门,实现从布衣到官员的跨越。

    这是好事啊!

    这群官员们怎么唉声叹气咬牙切齿的?

    “这些年来,外面的人只看到天后的风光威仪,哪里知晓天后的难处?”

    上官婉儿一边整理奏折,一边与太平说道,“二娘,你莫在与天后置气了,天后没你想象得那般容易。”

    她说完话,却迟迟没有听到太平的回答,还以为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又觉得她的话不中听,便冷着脸不理她,于是便笑笑搁下笔,想着去哄小公主几句。

    哪曾想,她刚抬起头,便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天真无忧的小公主聚精会神看着天幕,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但她又的确相信了天幕的话,那些话对她的三观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以至于此时的她眼圈都微微泛着红。

    她所见到的永远是强势的天后,大权在握,生杀予夺,弹指间便能让人家族覆灭,罢官流放。

    而阿耶却永远是温和的,宽容的,会为朝臣百官求情,会说阿娘的手段过于狠辣,所以朝臣宗室们无不念着他的,为他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而她的阿娘,则被人误解,被人谩骂,被人记恨。

    ——何其不公!

    上官婉儿眼皮跳了跳,“二娘?”

    “婉儿。”

    太平公主缓缓回神。

    但她的视线却仍未从天幕处离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天幕,话却问着上官婉儿,“我以前是不是很不懂事?”

    “我明明是她十月怀胎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女儿,却与那些误解她的世人一样,只看到她的狠辣,看不到她的无奈与艰难。”

    “甚至在天幕说起她与祖父的往事时,我还会……”

    太平公主声音微微一顿,有些说不下去。

    ——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做阿娘的女儿?

    上官婉儿温柔一笑。

    “可你现在懂事了。”

    上官婉儿走上前,轻轻揽住太平公主的肩膀,“既然懂事了,知晓了,便该为天后分忧了。”

    ——那个女子为帝为相,为江山之主,为九五之尊的世界,她真的很想看一看。

    【每次看到史书的这种记载,以及现在网友们对李治的评价,up主都觉得很好笑,一个连从龙之功的亲舅舅都处理得这么坚决果断的,你们是带了多厚的滤镜才能觉得他优柔寡断被武皇所骗啊?】

    【他和武皇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挖坑来我埋土,你杀人来我递刀。】

    【他们彼此成就,彼此依赖,才能上承贞观,下启开元,为九州百姓留下一抹永徽之治的盛世光辉。】

    天后眼皮微抬。

    ——下启开元?

    所以她的继任者,是一位不亚于太宗皇帝的圣明天子?

    韦香儿心中大喜。

    ——能与贞观齐名的开元,那必然是盛世明君啊!

    所以那个推儿媳出去顶祸的玄宗皇帝不是她的重润,她的重润是位几乎能与太宗皇帝比肩的明君!

    九州百姓更是欣喜不已——

    虽然他们不懂上承贞观下启开元以及永徽之治是什么意思,但贞观是太宗皇帝的年号,这三个年号放在一起说,那就代表着他们会过上太宗皇帝在世时的好日子!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朝臣宗室陷入深深自我怀疑。

    天后夺位登基是铁板钉钉的事情,那么这个“下启开元”的开元,到底是武周的开元,还是李唐的开元?

    如果是李唐的开元,便意味着他们坚持的东西没有错,这个由太宗皇帝戎马半生打下来的江山,就该由李唐皇室所统治,而不是被天后所窃取。

    可若是这个开元是武周的,那么天幕便是明白告诉他们,天后篡位篡得对,女人也能把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女人之后的继承人更是治理出与太宗皇帝比肩的开元盛世。

    ——那么这么一来,他们所坚持的东西还有意义吗?

    这个天下到底能者居之?

    而不是所谓的父传子,子传孙的家天下?

    【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点,从古至今,每一代的史官与文人都在拼命为李治找补,说他只是被骗了,所以才被武皇窃取了天下。】

    【但是这种找补会有一个漏洞,就是明明一个圣明天子,唐朝的top级皇帝,被人说得跟弱智一样,耳根子软,没有主见,全程被武皇拿捏。】

    【这种说法多了之后,史官与文人墨客们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哎嘛,我不是黑武媚娘那个妖后奸妃吗,怎么把唐高宗一起黑进去了?】

    【不行,这种说法得换换。】

    【于是乎,又有一种让人哭笑不得的说法。】

    【说高宗皇帝其实很英明啊,只是身子骨弱,这才被武媚娘那个妖后把握了朝政,他其实是有过废武媚娘的心的,有过力挽狂澜把李唐江山拉回正道的,不信你们看!】

    天幕之上,李治斜靠在引枕上,抬手揉着眉心,萎靡不振听上官仪说着话。

    天幕之下,看到上官仪身影的上官婉儿眼皮狠狠一跳,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那是她的祖父,在她襁褓之中便已被杀害的亲人。

    天幕之上,李治与上官仪说着话。

    “爱卿果然是忠于大唐。”

    李治长长叹气,“皇后之心,朕如何不知?”

    “皇后狼子野心,选官弄权并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朕又不瞎,怎会看不出她的野心?”

    “扶朕起来。”

    李治伸出手。

    上官仪上前一步,连忙去搀扶李治。

    李治就着上官仪的手,终于在他的搀扶下坐直身体,但仅仅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已将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额头上虚汗直冒。

    “陛下!”

    上官仪眼圈微红。

    “咳咳咳——”

    李治不住咳嗽着,“朕无事。”

    “只是这废后的诏书,怕是写不成了。”

    李治抬眸看向上官仪,声音轻得不像话,“爱卿,此诏书便由你来写吧。”

    上官仪心头一酸,跪倒在地,“是,臣替陛下拟招。”

    小宫人连忙研墨铺纸。

    上官仪提笔写字,片刻间便写好废后的诏书。

    待写好诏书,他便搁下笔,把诏书拿给李治看。

    李治一边咳嗽着,一边撑着精神看废后诏书。

    然而就在这时,廊下传来小宫人尖细的声音——

    “天后到。”

    李治脸色微微一变。

    上官仪手指剧烈一抖,诏书就这么落在地上。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想将诏书藏起来,可已经晚了,武皇后已走进殿,眼尖的小宫人更是冷声斥责他,“上官丞相,您手里拿的是什么?”

    “没,没什么。”

    上官仪试图描补。

    但小宫人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眼疾手快,将诏书从他手里拽出来,双手捧给武皇后看。

    “废后?”

    武皇后眼皮微抬,眸光骤冷,拿着诏书问李治,“陛下要将我废黜?”

    李治心中一慌,脱口而出,“这,朕没有这个意思。”

    “这都是上官仪教朕的。”

    “!!!”

    上官仪瞳孔骤然收缩。

    “好一个上官仪。”

    武皇后冷笑,“拉下去。”

    天幕之下,九州百姓为之沉默——

    不是,他们的先帝好像没有窝囊到这种程度吧?

    这些史官们是跟先帝有仇吗?好好的一个皇帝怎么写成这样?

    朝臣宗室们抬手扶额。

    ——这样的圣人才不是他们的先帝!

    先帝若是这般懦弱,天后哪里需要等到先帝崩逝再夺位,大可在先帝在世时便将李唐的万里江山夺了去。

    李显嘴角微抽,“荒谬!”

    “阿耶才不是这种人,阿娘也没这般一手遮天。”

    “简直胡说八道。”

    韦香儿点头,心里直犯嘀咕。

    ——阿耶在世时,明明是阿耶压阿娘一头,但在后世史书里阿耶却这般懦弱窝囊,那么她与三郎呢?又被后世史书描绘成什么样子?

    太平公主拍案而起,“写这种东西的人都应该拉去砍头!”

    “阿娘才没这般胡搅蛮缠!”

    后知后觉想起上官仪是婉儿的祖父,她连忙回头看上官婉儿,“婉儿,你不要信,阿娘不是这种人。”

    【咱就是说,史官们到底能不能统一一下说辞?】

    【唐高宗李治到底是一位英明天子,还是一个窝囊得木得主见的皇帝?】

    【这种把上官仪推出去顶锅的行为,跟玄宗把儿媳推出去的行为有什么区别?】

    【还有啊,史官们到底是想黑武皇还是想吹武皇啊?】

    【这段史料看下来,我不是武皇的粉都要成为武皇的粉了——一出手就能搞死丞相吓惨天子,这种战绩简直千古无人出其左右啊!】

    作者有话说:

    欧阳修:…失策了!!!

    旧唐书里九五的感情一直很好,木有废后的事,废后是新唐书的,恩,懂得都懂~~

    明明想给李治洗地,结果把李治写得跟弱智一样,我不是很懂这些文人的想法23333

    这里说一句,这本快完结了

    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一个玻璃心的人,但当你认认真真写文,兢兢业业查资料,其结果是你永远拿不到榜单,你的文只能被埋没,你所做的一切完全没有意义,每天都陷入自我怀疑,每天精神内耗,我觉得这种情况下的我可以玻璃心一下。

    所以还是该完结就完结吧,不折磨自己了~

    不过宝宝们放心,完结不是烂尾,文案上出现的人物我都会认真写完的,只是篇幅会短一点,不会再像雉姐那么长~

    关于宝宝们评论被删啥的,我很早就发现这个问题了,因为我回复你们的评论经常被删除,被删久了我就麻了,申诉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我只能麻着orz

    最后是新文求一发预收,宝宝们可以来收藏呀~

    【我给亲爹嬴政来续命】

    鹤华是个公主,本该锦衣玉食面首无数

    可亲爹嬴政亲哥胡亥,亲爹刚死亲哥就剁了她陪葬

    哥逼妹反,妹不得不反——

    “秦亡于胡?呵。”

    “蒙恬,朕命你领兵三十万,北击匈奴永绝后患!”

    “可是…”

    殿内响起一个弱弱的童声,“哥哥胡亥也带胡欸。”

    嬴政:???

    胡亥:???妹妹我何时得罪了你!!!

    蒙恬:…未曾设想过的道路啊。

    鹤华每晚都会梦到自己在两千年后的华国上学——

    父皇英语好难我不想学英语QAQ

    父皇格局打开您需要一张世界地图QAQ

    父皇您焚书焚早了啊,后面的诗词文言文更难背QAQ

    父皇化学物理计算机是什么啊,太傅怎么没教啊QAQ

    父皇QAQ

    父皇QAQ

    父…等等!父皇这里的女人不仅能当政而且还能做继承人欸

    ①:《旧唐书·列传·卷十五》:帝竟不亲问无忌谋反所由,惟听敬宗诬构之说,遂去其官爵,流黔州,仍遣使发次州府兵援送至流所。其子秘书监、驸马都尉冲等并除名,流于岭外。敬宗寻与吏部尚书李义府遣大理正袁公瑜就黔州重鞫无忌反状,公瑜逼令自缢而死,籍没其家。

    ②:《旧唐书·列传·卷三十》:仪颇恃才任势,故为当代所嫉。麟德元年,宦者王伏胜与梁王忠抵罪,许敬宗乃构仪与忠通谋,遂下狱而死,家口籍没。

    《新唐书·列传·卷三十》:帝因大怒,将废为庶人,召仪与议。仪曰:“皇后专恣,海内失望,宜废之以顺人心。”帝使草诏。左右奔告后,后自申诉,帝乃悔;又恐后怨恚,乃曰:“上官仪教我。”

    第80章 武则天

    就这么被废了?!

    武三思心里直嘀咕。

    唯一的正统女皇帝, 可不就千古无人出其左右吗?

    就是史书描绘得怪怪的,弄得先帝跟姑母手里的傀儡一样。

    但真实情况根本不是这样,那位先帝才是站在姑母背后的男人, 在他没崩逝之前,姑母是他手里的一把刀, 而今他驾鹤西去, 姑母才能大权独揽, 做九州万里真正的主人。

    一把杀人利剑翻身做了江山社稷之主, 姑母如此,他未必不能如此。

    武三思眸光微闪,继续向主位上的天后道, “姑母既有天幕钦定,他们便该顺承天命, 尊姑母为主。”

    “但他们若执意逆天而行, 便不能怪姑母心狠手辣。”

    “姑母放心,那些人交给侄儿便是。”

    “古往今来, 哪次改朝换代不是血流成河?”

    【所以up主觉得,没必要把李治描绘成圣母白莲花。】

    【一个给后人留下永徽之治的天子,他可以理智,可以果决, 可以冷血,可以残酷, 但唯独不可能圣母。】

    天幕之上,出现李治的身影。

    李治身着天子衮服,拾阶而上, 待登到最高处, 初升的金乌跃出云层, 他立在金乌之下,面朝臣子缓缓回头。

    那是一种不同于太宗皇帝刀口舔血浸染出来的威仪,他很温和,嘴角还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但笑意却不曾进入眼底,只停留在嘴角。

    他淡淡笑着,平静温和,但眉眼里却有着一抹墨色幽深,像是深渊藏在他眼底,而他借着深渊俯视众生。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面若观音但心有雷霆的圣明天子。

    天幕之下,九州百姓静静看着他们曾经的天子。

    “这是……圣人?”

    “这面相虽温和,可也叫人害怕。”

    “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知道,阿耶与祖父之死并非天后之过。”

    上官婉儿笑了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酸涩,太平握着她的手,她便也牵着太平的手,“倒是二娘,先帝已崩,天后之心昭然若揭,二娘也该早些替自己打算才是。”

    家人之死是横在上官婉儿心头的一根刺,婉儿不愿提,太平便就此揭过,顺着上官婉儿的话往下说,“替自己打算?”

    “不,我想为阿娘打算一番。”

    如果不是天幕的出现,她终其一生不会知道阿娘的不易与委屈,更不知道阿娘曾为阿耶背了这么多的黑锅,更为讽刺的很多事情明明是阿耶决定的,后人却将一切的罪责全算在阿娘头上。

    而本该去伪存真的史官们,在阿娘的事情上却不惜大量笔墨来抹黑阿娘,甚至连扼杀亲女的事情都能编造,这样的后人,这样的史官,有存在的意义吗?

    而这种史官的存在,也从另外一个角度体现后世官员对女人干政的态度——

    他们不问对错,更不管你政绩的如何,只要女子干政,那便是妖后奸妃。

    何其不公!

    诚然,她是千娇万宠的小公主,万事无忧,不问朝政,爱使小性子,经常与两位兄长拌嘴,经常惹阿娘生气,可这些事情对于一个公主来讲再正常不过。

    因为她是公主,她的身份赋予她可以骄纵任性,也正因为她是公主,她的身份同时也赋予她寻常女子没有的眼界与见识。

    “我是阿耶的女儿,但更是阿娘十月怀胎所生。”

    太平道,“阿娘若真走到那一步,我必鼎力相助。”

    她的阿娘,那么厉害的阿娘,不应该因为性别而被污蔑,被后世史官们扭曲成那个样子!

    【圣母白莲花不是那么好塑造的,连欧阳修这种文学大手都塑造成了软弱可欺只知道哭的软蛋,而他想要抹黑造谣的武皇,则是大权独揽威风凛凛,坏是坏了点,但是爽啊!大女主爽文都不敢这么写有木有!】

    【当然了,历史上的武皇是没有这么爽的,她在高宗李治去世之后才彻底掌权。】

    【知子莫若父,知妻莫若夫,知臣莫若天子。】

    【李治太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什么货色,也清楚自己的皇后有着怎样的经天纬地之才,而他的臣子又是怎样的心思,他在临终之前,留下一道遗诏,也正是这道遗诏,在未来的岁月里,它成为武皇得以掌权乃至位尊九五的极为关键的东西——】

    天幕之上,李治奄奄一息,他吃力睁开眼,环顾着周围的人群。

    “阿耶,您肯定会好起来的。”

    李显在垂泪。

    太平声音哽咽,“阿耶,来年四月牡丹便开了,您说好一起陪我看牡丹的。”

    “您是天子,您不能食言。”

    李旦红着眼眶,低低抽泣,“阿耶——”

    再之后,是朝臣。

    朝臣们低头垂眉,他看不清他们的神色,但大抵猜得到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于是李治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离自己最近的皇后身上。

    周围人都在哭,可皇后没有哭,只有水色她眼底蕴着,一遍一遍洗着她的墨色眼珠。

    “媚娘。”

    李治对武皇后伸出手,他的皇后紧紧握着他的手,被她的手握着,他的气息才不那么浑浊粗重,“我先走了。”

    武皇后心中一痛,手指微微收紧。

    李治拍了拍她的手,似在安慰,“我走之后,不必铺张浪费,停灵七天便可。”

    “显儿是大唐的太子,让他在我灵柩前就位。”

    “只是显儿到底年轻,才能远不及你。”

    说起自己的太子,李治叹了口气,显然十分忧心。

    武皇后强韧悲痛,抬手一挥。

    顾命大臣们会意,连忙撩袍上前,“圣人,臣在。”

    李治这才缓缓开口,沙哑着声音道,“军政之事若有不决之事,由天后裁决①。”

    天幕之下,朝臣们又一次经历李治的崩逝,无不悲恸出声,“圣人!”

    李显声音哽咽,“阿耶走了。”

    “是的,阿耶走了。”

    韦香儿伸出手,把李显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但是三郎,你还有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婉儿,我没有阿耶了。”

    太平再度红了眼眶,一头扎在上官婉儿怀里,“再也没有阿耶了!”

    ——那个会逗她宠她永远耐心对她的阿耶,再也没有了。

    上官婉儿轻抚着太平有些松散的鬓发,温柔出声,“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纵然贵为九州之主的圣人也难逃这一遭。”

    “但是生活不会因为谁的离去而停止不前。”

    “生活在继续,我们的路,也在继续。”

    “我知道。”

    太平吸了吸鼻子,“我们的路还在继续,只是阿耶的路结束了。”

    “但是我会替阿耶陪阿娘走下去的。”

    太平从婉儿怀里抬起头,眼睛泪汪汪,但声音无比坚定,“我不会叫阿娘独自面对这一切的。”

    “阿耶崩了。”

    李旦至今都不敢相信这件事。

    当天幕再一次上演阿耶崩逝的场景,他仍有一种梦境般的不真实。

    “阿耶才五十六。”

    “他怎么就……”

    他的话说不下去。

    有东西落在他肩头。

    温柔的女声在他身边响起,“四郎,天寒地冻,当心身体。”

    李旦这才回神,看给自己披上狐皮大氅的王妃。

    他与三兄不同,三兄喜欢明艳娇俏的女子,他不喜欢,他更喜欢温婉贴心的女子。

    阿耶阿娘知他心中所想,便给他娶了刑部尚书刘德威的孙女,纳了润州刺史的女儿,尚书左仆射的侄女。这些女人个个柔情似水,总能在他悲痛之时抚平他内心的痛苦。

    “你也是。”

    李旦擦了擦眼泪,抬手给王妃刘氏整了整衣襟,“这两日降有瑞雪,你身子骨弱,又畏冷,记得多加几件衣服。”

    【永淳二年,李治改元弘道元年,在东都贞观殿去世,享年五十六岁。】

    【这位继承太宗皇帝遗志,将大唐推向一个新的盛世的皇帝,永远离开了他无限眷恋的天下与武皇。】

    【而他的临终遗言,军政大事问天后,让未来的武皇名正言顺临朝称制,甚至更进一步——问鼎九五。】

    【因为这是李治的遗诏,来自于上任天子的钦定,朝臣效忠李唐,便要尊天子之命,所以当武皇搬出这道遗诏时,便能堵住大多数朝臣的嘴。】

    【你看,并非我想弄权,而是天子把江山托付于我,我若两耳不闻窗外事,那才是辜负了天子对我的重托。】

    天幕之上,李显登基为帝,在他的身后,是天后在听政。

    年轻的天子似乎并不喜欢明明已位尊九五,却仍被自己的母亲所掌控,面上有些不耐烦,敷衍着抬起手,让文臣武将们起身入座。

    而他身后的天后浸染朝政数十年之久,自然能感觉到他的态度,眼皮微微一抬,与下首的丞相裴炎视线相接,裴炎颔首,心里已有注意。

    天幕之下,韦香儿瞬间顾不得安慰李显了,“三郎,别伤心了,快看天幕!”

    “阿娘好像对你有些不满,已经与裴丞相达成眸中协议。”

    “啊?阿娘对我不满?”

    李显泪眼朦胧抬起头,入目的是天后与裴炎视线交接的那一幕。

    “不能吧?”

    “阿娘难道还能把我废了?”

    像是在回答他的话,天幕之上,徐徐传来女子声音——

    【但这道诏令并非万能,只有在皇帝着实拉胯时才能使用,要不然也师出无名不是?】

    【而已经崩逝的唐高宗李治,在这件事情上又一次坑了自己亲儿子一。作为一个封建王朝的皇帝,在立太子之后都会培养太子的势力,但李治不知道是不是对玄武门有阴影,他从始至终没有培养李显的势力,直接导致李显势单力孤,登基之后是光杆司令一个,朝政大权完全被武皇掌控。】

    【年轻的天子总会迫不及待掌权,迫不及待施展自己的抱负,丝毫不考虑自己所处的环境与人物关系。】

    【这种情况下的李显,他的操堪称直白而愚蠢——】

    天幕之上,下朝之后的李显与丞相裴炎仍在争执。

    作为一朝天子,他磨破嘴皮子也说不动裴炎,此时已有些不耐烦,“封皇后之父韦玄贞为侍中,再授乳母之子五品官。”

    “圣人,不可。”

    裴炎再一次拒绝李显的授官,拱手劝道,“此二人身无寸功,怎能轻易封官?”

    “圣人如此任人唯亲,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又一次被裴炎一口回绝,李显彻底爆发,“朕只封侍中与五品官,动不了你裴大丞相的权力!”

    “朕为天下之主,难道连封岳丈与乳兄的权力都没有吗!”

    “朕连天下都能送给岳丈,更何况区区一个侍中!②”

    李显暴跳如雷。

    裴炎脸色微微一变。

    李显心头一惊,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怎样荒唐的话,愣了一瞬后,连忙解释道,“朕不是这个意思,裴相不必当真。”

    天幕之下,韦香儿梗了一瞬,伸手便戳李显额头,“三郎,这种话如何能说?”

    “当心祸从口出!”

    “我这是气狠了,所以才口不择言。”

    李显道,“裴相的态度你又不是没看到,到底是他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

    “连一个侍中与五品官都不许我封,这皇帝还不如不当。”

    天幕之下,太平公主一言难尽,“三兄怎什么话都敢说?”

    “江山送给别人这种话也是他能说的?”

    “三郎到底年轻。”

    上官婉儿叹了口气,“若他再长个三五岁,定然不会这样说。”

    李旦愣在原地。

    “三兄糊涂!”

    好一会儿,李旦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身为一朝之君,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不怕此话传入阿娘耳中,阿娘一怒之下将他废黜?”

    天后眼皮微挑。

    ——属于她的时代来临了。

    “既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那便去吧。”

    片刻后,她不急不缓吩咐武三思。

    武三思连忙拱手听命。

    【咱就是说,这纯纯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咱们的武皇心里正在琢磨找个什么借口把李显给废了呢,他自己就送过来这么大的把柄,感动巨唐大孝子有木有!】

    天幕之上,从李显殿里出来的裴炎径直往天后宫殿而去,一字不落将李显的话告知天后。

    “好一个孝顺儿子。”

    天后凉凉出声,抬眉问裴炎,“裴相以为,当如何?”

    被李显指着鼻子骂了半日,裴炎此时一肚子火,天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便顺水推舟,拱手进言,“圣人不堪为君,天后需早做决断。”

    【面对这么拉胯的儿子,武皇丝毫不客气,二话不说把李显给废了,贬李显为庐陵王,发配到均州吃土。】

    天幕之上,丞相裴炎与刘祎之领羽林卫而来,冲入李显所在的宫殿。

    “天后诏,圣人不堪为君,废为庐陵王。”

    裴炎高举天后诏令,抬手一挥,遣人将主位上的李显搀扶下来。

    李显大惊失色,不断挣扎,“朕何罪之有!③”

    “以天下赠韦玄贞,这个罪名可够废你?”

    天后扶着小宫人的手,缓缓步入大殿。

    李显面如土色。

    天幕之下,李显张目结舌,“这、我被废了?”

    “阿娘之心太狠。”

    韦香儿心有余悸。

    太平公主微微一惊。

    上官婉儿丝毫不意外,“纵然没有这个原因,也会有其他原因。”

    “无论如何,三郎总会被废的。”

    李旦一个哆嗦,手里的茶水洒在衣襟。

    ——三兄就这么废了?

    就这么被废了?!

    那么他呢?

    是不是要被阿娘立为新君,当阿娘手里的傀儡木偶?

    可这样的天子岂是好当的?

    三兄因一句话被废,指不定他会更惨,阿娘称帝之事势在必行,他这个碍眼的皇帝能落什么好?

    【就这样,继位55天的李显被废,其原因是因为情绪上头的一句口嗨。】

    【对了,这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新唐书》说李显是因为口嗨被废,而旧唐书没有给出被废理由,只记载了他被废。】

    天幕之上,李显批阅奏章。

    丞相裴炎与刘祎之领羽林卫闯入宫殿,卫士们直接将李显从主位上拉下来。

    “你们做什么?!”

    李显勃然大怒。

    裴炎拱手见礼,“尊天后命,废圣人为庐陵王④。”

    【有一说一,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宋的史官们是武皇的黑,还是武皇的吹,还是说他们全跟李唐的皇帝们有仇?】

    【明明这个时候的武皇是真的大权在握,废皇帝根本不需要找理由,但他们不,挖空心思给武皇挽尊,挖空心思又黑了李唐皇帝一把。】

    【造成这个问题的最主要的原因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女人地位不断降低,宋朝的官员们想象不到唐朝的女人地位可以这么高,更想象不到一个太后怎能连理由都不找就把皇帝给废了?】

    【这是僭越,是大逆不道!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挫宋:这不可能!太后怎能废天子!定然是天子是傻逼,所以太后才会废!

    巨唐:不好意思,我们这个时代的女人地位就是这么高:)

    ①:《旧唐书·本纪·高宗下》:是夕,帝崩于真观殿,时年五十六。宣遗诏:“七日而殡,皇太子即位于柩前。园陵制度,务从节俭。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取天后处分。”

    ②:《新唐书·列传·卷四十二》:中宗欲以后父韦玄贞为侍中及授乳媪子五品官,炎固执不从,帝怒曰:“我意让国与玄贞,岂不可?何惜侍中邪?”

    ③:《新唐书·列传·卷四十二》:后命炎洎刘祎之率羽林将军程务挺、张虔勖勒兵入宫,宣太后令,扶帝下殿,帝曰:“我何罪?”后曰:“以天下与玄贞,安得无罪?”

    ④:《旧唐书·本纪·则天皇后》:二月戊午,废皇帝为庐陵王,幽于别所,仍改赐名哲。

    《旧唐书·本纪·中宗睿宗》:元年二月,皇太后废帝为庐陵王,幽于别所。其年五月,迁于均州,寻徙居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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