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自杀
这丫头不仅是裴景的软肋, 也是林锦正的软肋。
现在软肋向着未来的夫婿了,好像自己是什么大坏人。
老父亲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了:“夭夭,有些事情你不懂, 爹爹是为了你好。”
林娇更加不高兴了,裴景就从来不会说什么“你不懂”这样的话。
被她护在身后的裴景低头看着面面的人, 乌黑的青丝掩映下, 隐隐可见颈间的白皙皮肤。
就像以往他被刁难之时,小丫头也是这样护在自己身前。只是那时候坐在轮椅上的他,需要仰望这个身影。
许是察觉到了视线, 女子侧头看向他,巴掌大的小脸上, 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虽然不至于哭出来,却是湿漉漉的, 满是为自己的不平,她是真的怕自己受了委屈。
裴景的心口, 像是被什么撩动着,酥酥麻麻的悸动, 从那里随着血液传遍全身。
明明想过没关系的, 在那些被林娇隔着距离,安安分分叫自己一声“裴大人”的岁月里,在看到她眼里的陌生疏远害怕时, 他想过没关系的。
还能见到她,已经是命运对自己的优待。
可如今这双眼里再次盛满对自己的在意,满是自己的身影。
他是如此欢喜, 如此庆幸。
裴景眼里带上了笑意, 虽未言语,但林娇读出了他是让自己安心。
“敬国公。”
他再开口, 有这么个宝贝疙瘩在旁边坐镇,林锦正虽有不满,到底也没再打断。
“秦姑娘的事情,我确不知情。但未能及时阻止事情的发生,错在于我。”
哪里在他了?林娇是这么想着,可是秦霜这事,她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也就没再说了。
方才愤怒上头的林锦正这会儿也慢慢平静下来。
几人重新坐下了。
裴景的处境,林锦正仔细想想,其实也能明白。虽然是孟跃的左右手,一方面要帮他巩固位置,但另一方面,又不能不顾忌上位者的猜忌。
他们说的,都是相对机密的事情,林锦正看了一眼坐在裴景旁边的林娇,有意想支走她。
“夭夭,我已经知道错怪裴大人了,你不用担心他了。就先回房里去吧。”
林娇这几日茶饭不思想的都是这事,哪里肯走?
“也没什么不能听的。”裴景不等她说话,就开口将她留下了,“让她在这吧。”
林娇一听,眼里多了几分感激,他总能猜到自己在想什么。
一边的林锦正有一瞬间的发愣。
他自然是宠爱女儿的,但从心底还是觉着女子不该掺和这些朝堂之事的。
裴景是不同的。他想,这个人可能比自己所认知的还要疼爱夭夭。
那自然是极好的,他到底还是安心了不少。
***
原本的平静,因着闲言碎语的风起,似乎是又回了原点。
秦霜在府里,又再次不见任何人了。别说林娇,便是林书南,都是被拒之门外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连一向最看不惯秦霜的绿莜,都替她不平,“哪能这么诋毁一个女孩子的清誉?这可怎么出门见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伺候着林娇歇息,见林娇一副呆呆愣愣,眉间都是愁思的样子,也不由叹了口气。
这秦姑娘说是没过门,其实那都是一家人了。别看跟姑娘关系不好,出了事姑娘能不急吗?
还有公子,最近几乎都住在秦府了,每日夜深了才回。
原本府里好好的是要迎接喜事的,如今随着这几个主子的心情,上上下下都蒙着一层忧郁。
她正想着,就听着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回头去看,闯进来的是浅画。
“姑娘,姑娘!”浅画脸上看着慌乱得不行,进屋时甚至带着门都发出一声巨大的哐当声,唇哆嗦着不知道从何说起,“出大事了!”
林娇最近就如惊弓之鸟,赶紧示意绿莜停下了动作。
“什么事?”
她心里就怕再有不好的消息,然而……
“秦姑娘……秦姑娘上吊自杀了。”
林娇的脑子嗡嗡作响,似乎好半天理解不了这话,红润的脸更是刹那间变得一片惨白。
“什么?”
自杀?
那仿佛是一个遥远得不会出现在她生命中的词,更遑论是与秦霜挂钩。可如今,两者就是这么联系在了一起。
她想着那日见着秦霜,在哥哥旁边分明也笑着的,若不是那说书的,想来她兴许已经走出来了。
绿莜在旁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怎么就?她隐隐大概也知道,想来那些传言,可能是真的。
“这种事可不能随便说,”绿莜板着脸,“你是如何得知的?”
浅画急得不行,生怕她们不信:“是秦府来人了,方才同管家说,我碰巧听着了呢。”
“绿莜。”林娇开口阻止了她继续问下去,伸出了手示意将方才褪去一半的衣物重新穿了上去。
见她还想将那些繁琐的衣带,林娇一手推开就往屋外去了。
她等在前院,没一会儿就看见了林书南。
林娇从未见过露出那样表情的哥哥,赤红着双眼,几乎是跑着往门外去的,他阴沉的表情尽是愤怒,但更多的又是恐慌。
林娇没叫他。
走近时,林书南还是短暂地停留了一下。
“别担心,她不会有事的。”
这话,本该是林娇说的,从林书南嘴里说出来,林娇鼻子一酸想要流泪,她红着眼睛点点头。
这一次,林书南未再做停留地离去了。
林娇又在院中站立了好一会儿,入夜带着凉气的风,仿佛在昭示这个夏季已经到了末尾。
若是秦霜真的有什么事,该怎么办?她不敢去想。
这一夜无疑是个不眠之夜。
直至天亮,林书南身边的人才带来了消息,说是人已经救回来了。
请的是钱季洵看的诊,秦家没敢声张,这时候自杀的消息一传出,无疑是坐实了京中那些谣言。
秦家再心疼秦霜的遭遇,也无法承受这样的污名。百年清誉,不能就这么毁了。
听绿莜她们这么猜测的时候,林娇的手搅着手帕。
清誉,就比人还重要么?
***
裴景来到牢房时,里面正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哀嚎。
他停在那里,察觉到他动作的狱卒赶紧解释。
“是林大人在里面。”
大理寺卿林书南,京城有名的谦谦公子,明察秋毫、正义凛然,更是尤为反对严刑逼供。
可是如今听着里面犯人的惨叫,狱卒们都是心惊胆战。
裴景嗯了一声,没有进去,就等在那里。幽暗跳跃的烛火映在沉默的裴大人脸上,再想到里面发疯的林大人。
狱卒默默咽了口唾沫,大气不敢喘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声音才终于小了下去。林书南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倒还是一个丰神俊朗、卓尔不凡。
只是稍显凌乱的头发,眼里布满的红血丝,以及身上斑斑血迹,无不彰显着他的状态极为不佳。
看到裴景,他愣了一下后才又想到了什么。
“多谢裴大人相助。”
那里面的人,一个是那日茶楼的说书先生,另一个是当日给他算了吉日的大师。
虽然最后也只问出来了孟家大公子,但他知道,裴景已经在尽力帮他们了。
甚至比自己这个未婚夫,做得更多。
裴景坐在太师椅上,旁边的清茶冒着清香,但显然两人都没什么心情去品。
秦霜人救回来了,但精神显然不佳,连续两日,林书南都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的。
准确来说是守在屋外,她现在不想见自己。
林书南在努力压下胸口所有的负面情绪,这是他这几日最常做的事情了。
对自己的无能的无比憎恨,对秦霜的百般疼惜,还有对所有推动这件事的人的恼恨。
他当日若是在就好了,这个念头折磨得他两日都不曾闭眼。
裴景心里叹了口气,这样的心情……因为经历过,所以也懂得。
但至少……
“只要人还在,总归是有希望的。”
是的,林书南闭眼,掩去了眼里所有的痛苦:“我知道。”
他们又沉默了好久,林书南才再次开口:“裴大人,对方是孟家大公子,我是不是就没办法了?”
那话里带着浓浓的不甘,和以往没有过的恨意。
第52章 立场
没有办法了吗?
林书南的话, 裴景也在思考。此刻他就坐在孟跃的书房里,这些事情,他们都心知肚明, 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玄知,这件事, 是我的过错。我也没想到那混小子能闹这么大。你这成亲的日子都到了, 还闹出这么个事。”
孟跃的道歉,说得真心实意。
其实一开始默许孟承安的主意,他想的无非是让梁文帝看上秦霜, 届时他从中调节,秦牧就不得不欠上自己人情了。
再坚固的堤线, 只要缺了一个口,就不必怕了。
后来的事情的发展多少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倒不是他是多么心善之人, 对那小姑娘不忍心。
只是想要在这个位置坐着,一味的狠厉与一味的善良, 都是同样不可取的。
要懂得恩威并施,便是再狠再绝, 也得留一些人情味, 方能笼络人心。
可惜这个道理,孟承安看起来是真的一点都不懂。
今日梁文帝下旨让秦霜进宫时,他更是头疼得厉害。第一次在心里想着, 他这个儿子,到底能不能接自己的位置。
看起来仿佛也达到了预计的目的,却不是他想要的。孟跃想的就只是一次试探, 一如梁文帝当初看上了林娇, 只要从中周旋,最后只会无伤大雅。
至于秦牧领不领情, 那是另说。
结果这小子,做到如此狠绝。浑然不知这得罪的是几方人。
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裴景拂动杯盏的声音清脆作响。
“可惜……”他终于出声了,“大公子不能体会阁老的一片苦心。”
孟跃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能听出裴景的不满,别说裴景,这下与国公府的关系也会出现裂痕。别说能不能挑拨到梁文帝与秦牧,便是真的将秦牧策反了,如今也是得不偿失。
“秦家姑娘那事,我会想办法。不会让她进宫的。”
裴景没再回应了。
到现在,已经不是皇上那边的问题了。如今最大的阻力,大概会是秦牧。
啧!因为烦心,看到走进来的孟承安,他眼里的阴鸷并未散去。
这让孟承安的笑容瞬间淡了下来,不自觉就生出几分胆寒。
原本以为是来接受夸奖的,但这气氛,似乎不是那回事。
“爹。”他低低叫了一声,规规矩矩请安,视线却微微上抬,看着孟跃正死死地捏着手上的珠子,那力道,仿佛是要捏碎一般。
孟承安又是一阵忐忑,还未再开口,就听父亲突然暴呵:“混账东西!我都说了到此为止了,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听着是这事,孟承安更加不以为然了。
现在老皇帝想让秦牧女儿进宫,那不就是再好不过了,秦牧那老东西不管是遵旨还是抗旨,心里定然都是不满的。
这难道还不好吗?
孟跃眼眸微闭:“来人!”
随着他的声音,一个下人走了进来,手里还举着一个托盘,站在了孟承安旁边,那托盘上不知道放着什么,被一块布巾盖着。
孟承安一时间也不解其意,他往那边看了看,裴景手里把玩着折扇,这会儿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表情了。而父亲也是一脸漠然。
他又看向了那盘子,忍着疑惑,掀开了布巾。
这一掀,差点把他的魂都吓掉了,尖叫着连连后退。
布巾下,竟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哪里见过这场面?他后退之时没有站稳,人跌坐到了地上,但仿佛没有知觉般抖着,整个人惊魂未定,不敢再看第二眼。
即是如此,刚刚那一眼,他也认出来了,那是自己放在梁文帝身边的小太监。
秦霜自杀的事情,也是他假装无意地透露的。自尊心大受打击的梁文帝这才下了这么一道圣旨。
“宫里你的人,都清理干净。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屋里反省,等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再来见我。”
孟跃冷冷的声音响起。
他这话,或多或少,都是说给裴景听的,作为自己最信任的左右手,他不希望有什么隔阂。
余光瞥了一眼裴景,许是战场上见得多了,这种场景,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孟跃心里止不住地惋惜,他若是有这么一个儿子,还愁什么?
而孟承安这会儿心里更多的还是不甘,父亲让他想明白错在哪里,他哪里能想明白?
最后只能把目光看向裴景,对方那悠然闲适的模样,与自己的狼狈更是鲜明对比。
裴景!他的心里暗恨,裴景与秦家如今被国公府联系在了一起,定是因为如此,才向着那边。
父亲怎就不明白?
***
裴景出了孟府,马车等在外面。
一颗小脑袋探了出来,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担心,一见着他就问了:“裴景,怎么样了?”
裴景没有回答,只是先上了马车。
小丫头最近应该是没少操心,一向睡眠很足所以绝不会出现的黑眼圈,都慢慢显出来了。
他一坐定,林娇就贴了上去:“孟大人怎么说?”
“阁老说会请皇上收回旨意。”
林娇悬着的心,这才总算放下了。
有孟跃出面,那秦霜就能保下来了。只是她发现裴景的话里并没有几分轻松。
“怎么了?有孟大人还不够吗?”
那老皇帝惯是个欺软怕硬的,肯定是不会反抗孟跃的。
马车突然一阵颠簸,林娇一个没坐稳向后倒去,眼看着头要撞上去了,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
她侧头,是裴景的手挡在了自己脑后。
下一刻,那手一收,林娇又被带回了男人怀里。
她只见着裴景盯着自己的手腕,大掌握住,仿佛是在比对着什么,良久,才叹了一句:“瘦了。”
语气里,带着淡淡的不悦。
林娇却狠狠锤了一下那粗糙坚硬的皮肉:“现在是说那个的时候吗?”她说着眼圈又要红了,“秦霜要真入宫了怎么办?哥哥怎么办?”
她越说越着急,抹着眼泪也不管自己在说什么了:“若真是这样,我也不成亲了。”
这话可算是让裴景变了脸色,眼里墨色汇聚,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但半天了,也没舍得出口责怪,反而又从怀里掏出了帕子。
“阁老这边虽然不成问题,”他开口解释,“但秦统领,却不一定领情。”
林娇听得迷迷糊糊,秦伯伯为什么不领情?他难道还真能让秦霜入宫?
旁边的男人看她想得专注,也没再开口,只是沉默地将她眼角的泪拭去。
小哭包。
他其实什么都不在乎的,他的世界,只单纯地,剩着与娇娇有关的,与娇娇无关的,让娇娇高兴的,让娇娇不高兴的。
所以秦霜这事,他不得不管。
两人的马车径直驶向了秦府。
他们到的时候,裴景留在了原地。
“你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秦牧一向是厌恶孟跃及其党羽,林娇也是知道的,所以思索了片刻便点头,被下人带进去了。
还没到堂厅,远远就听到了激烈的争吵。
“霜儿是你的女儿,但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您问过她的意愿吗?只为了让您落一个忠君的好名声,就要牺牲她吗?”
显然,争吵已经进行了好一会儿,以至于林书南这会儿已经口不择言。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被皇上看上,也是她的命。老夫绝不会承那老匹夫的人情,与他同流合污。”
林娇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裴景说如今最大的阻力,反而是秦牧。
“退婚之事,我会亲自去同国公爷说。”
“秦大人!”
林书南是真的恼了,说服孟跃并非难事,如今竟然难在了这位父亲上。
林娇快步走过去后,正好看到哥哥跪了下来:“秦伯伯。”
那哀求的语气,已经比先前的恼怒缓和了许多:“秦伯伯,求您了,就为了霜儿,就为了她,忍这么一次。我求您了。”
林娇握着手帕的手收紧,哥哥向来挺拔的背影,如今看着如此脆弱单薄,搅得她心酸不已。
她未再耽搁片刻,走过去噗通一声重重跪在了林书南旁边:“秦伯伯,求您了,就成全哥哥和秦姐姐吧。”
那是她第一次叫秦霜姐姐。
原来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只是话一出口,就哽咽了。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有什么比他们的幸福更重要。
林娇是秦牧看着长大的,这会儿眼睛通红地跪在地上,他哪里舍得?赶紧去拉:“夭夭,你先起来。”
林娇固执地不动:“秦伯伯你不答应,我就不起。”
面对两个孩子单纯恳求的目光,秦牧被逼得退无可退。
可是圣旨已下。
他若是纵着孟跃逼着皇上收回圣旨,那自己成什么了?他忠的是君,捍卫的就是君主的每一份颜面,每一道命令。
更何况这是圣旨,他孟跃想改就改,自己想抗旨就抗,那他们有什么区别?
他如何不心疼几个孩子?但是点头了,就遂了孟跃的意。
秦牧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有自己必须坚定的立场,为此,无论牺牲的是自己,还是女儿,都在所不惜。
第53章 进宫
“我进宫。”
正当三人僵持时, 这么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林娇回头看过去,是秦霜被丫鬟扶着进来了。她一身薄衫,衬得身体更是虚弱, 面色与唇色都是惨白着。
两人的目光对视了一瞬间,秦霜便立刻看向秦牧了。
“既然这是父亲您的愿望, 我愿意进宫。”
她就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大小姐了,原以为的万千宠爱,到头来, 祖母虽是没有明说,到底是嫌弃自己败坏了秦家的名声。
而父亲呢?在他的原则面前, 在他的皇帝面前,自己仿佛什么也不是。
所谓的宠爱, 不过如此了。
原这世上,本就没有无条件的爱。
林娇没有错过她脸上无谓般的决绝, 她的心一紧,但旁边有人更快地起了身。
“霜儿, ”林书南隔了这么多天终于见到了人, 他知道她此刻的失望,眼前这个明明在自己身边,却像是渐行渐远的爱人, 让他莫名得恐慌,让他下意识去挽留,“别说气话, 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秦霜终于看他了。
原本以为心死如灰了, 可在触碰到林书南的目光时,她的心还是狠狠一颤。
林书南对她自然是很好的, 可他性子温和,大部分时候,在秦霜看来,这个人就像是把自己当做妹妹一样宠爱,他很少会像现在这样,用这样带着浓烈爱意的目光来看自己。
还在愣神的时候,林书南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的,让人能轻易觉察到那抓着的人,对他来说多么珍贵。
“书南,”秦霜苦笑,她也不想再瞒下去了,“那天宴会上,皇上想要对我不轨,虽然裴大人及时到了,但是我们在一张床上的样子……”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察觉到她的语声再次颤抖,林书南马上轻哄着将她拥入怀里,不愿意她再去想起那些记忆,“相信我,我会解决好,会给你一个公道,我也不在乎。”
秦霜要努力睁大眼睛,才能不让眼泪落下来。
她了解林书南,怎么会听不出他的愤怒,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人一定会给自己报仇?怎么会不知道他是真的不在乎。
然而她不想把这样的担子给他,不想让他被人耻笑。
这样风光霁月的一个人,不应该有自己这么一个污点。
从林娇的角度,看不到秦霜的表情。她看话本,素来喜爱郎情妾意,欢喜结局的。因曾经不小心看了个悲伤的,哭得几天都平缓不了。
却没想到这棒打鸳鸯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她想着秦霜说那个话,大概是因为对秦伯伯生气了。
哥哥哄一哄,她就不会那么想了。
然而,秦霜推开了林书南。
“退婚的事情,父亲会跟国公爷谈的。”
秦牧脸上显出几分愧疚,别开了目光。
“秦霜!”林书南的声音里带上了怒意,他握着秦霜的手没有松开,在看到秦霜藏不住委屈的眼睛时,又努力将情绪平息,“你跟我出来。”
说完拉着秦霜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最后林娇先离开了秦府,她出来时,裴景还等在那里,见着自己沮丧的面容,他也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多的言语。
林娇便知道他都已经猜到了。
“裴景。”
“嗯?”
林娇抬起头,她从刚刚就一直在思考能怎么办,这会儿话就这么说出口了:“不若,就让秦霜进宫怎么样?”
裴景微微一愣后,眼里流出笑意。
他的娇娇,有时候脑子转得倒是真的快,这其实也是最好的法子。
这是林娇方才看着那两个人突然冒出的念头,裴景说过,那孟承安身后还有人,而且目标,兴许是哥哥。
所以秦霜才会一步步被推入绝境。
若是躲过了这次,还会有下一次,下一次,还会怎么伤害她?谁也预料不到。
可是……若是让秦霜进宫,就需要……
她看着裴景,湿漉漉的眸光恳切清澈,波光潋滟又可怜兮兮的,裴景喉间微微滚动。
“我会保她在后宫安全。”他说。
得了这个承诺,林娇的脸上才有了笑容。只要能保证秦霜在后宫不用侍寝,不会被找麻烦,那还当真是个安全的地方。
反正那老皇帝迟早是要完的。
想到这里,她把裴景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问:“那皇帝什么时候能……”
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裴景唇角微微上扬:“快了。”
林娇了然,快了。那就好。
“还得想个法子让那老古董后悔才行!”她想到秦牧又是气不到一处来,“要让他痛哭流涕,谁让他棒打鸳鸯!”
在她看的话本里,棒打鸳鸯的都是大坏人。
林娇抬起眼眸瞥了一眼比自己高出不少的男人,跟平日里挺直的脊背不同,他只要跟自己说话,总会微微弯腰。
外人眼里冷血至极的男人,这会儿却带着莫名的低眉顺眼,许是因为自己说话声音停了,他看了过来。
“嗯?”
这声嗯被他低沉的嗓音说得异常勾人,让林娇的心也跳动得更快了,她问了出来:“你会因为什么理由放弃我?”
不怪林娇会这么问,今天之前,在她心里,秦伯伯对秦霜,就像是爹爹对自己那般,毫无条件地宠爱,永远的第一位。
可现在才发现并不是如此。
在他心里,有比秦霜更重要的东西。
那裴景呢?
会不会有一天,裴景也会因为比自己更重要的东西而放弃自己?
不行,光是想想,她已经开始生气了。
“让我想想。”
裴景直起了身子,似乎是真的在认真思索。
林娇眼睛都瞪圆了,这还要想吗?见裴景还侧了侧身体,她也跟着转到了裴景面前,用着凶恶的眼神盯着他,似乎就等着他说出让自己不满意的答案然后咬上去。
她自以为恶狠狠,落在裴景眼里,不过就是炸毛的小猫罢了,瞪大的杏目更是可爱得紧。
不过也不能逗狠了。
“以前想过,若是能有人让你更幸福,我兴许该放弃你的。不过……”他的折扇蜻蜓点水般点了点林娇的鼻尖。“现在,我觉着,不会有这样的人了。”
在对娇娇好上,他不会输给任何人。
所以……死也不会放手的。
林娇的脸色这才转好,但还是尽力收敛着得意的笑,口不对心地说着:“你也太自信了。”
她也察觉到了,她对裴景的喜欢,似乎每日都在加深。之前的推迟婚礼是无心之言,老天爷可千万不要当真,她在心里祈祷着。
***
秦霜果真还是进了宫。
大约是为了羞辱这个挫败了自己自尊心的女人,梁文帝只封了从六品的贵人,没有什么大的册封仪式,只一个轿子,便抬进了宫里。
贵人没有专属的宫殿,一间大院里住着几个后妃,她被抬进去的时候,有人在门口看着热闹。
梁文帝好色,这宫里的美人来来回回得,不足为奇。
只是因着之前的传闻,让众人多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
秦霜握紧了手里巴掌大的小瓶子,默默忍耐下了所有的目光。
她进了这里,就没想过活着出去。
今夜一过,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秦霜这个人,爹爹好好地做他的忠臣,书南……书南也能忘了自己,开启新的姻缘。
等坐到了床上,秦霜拿出了药瓶,这是从最近给自己看病的那个大夫身上偷来的。
听说只要吃下去,就没有任何救治的余地了,一柱香的时间,就会一命呜呼。
秦霜只停顿了一会儿,就将那红色的药丸放进嘴里。
与其被那皇帝玷污,倒不如死了。
只是药丸入口,带着莫名的熟悉,秦霜及时止住了吞咽的动作,又嚼了嚼。
怎么这么像自己爱吃的糖?
女子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哪来的毒药?那不就是糖?
“姑娘。”
陌生的小太监声音响起时,她的心一颤,就怕下一句就是皇帝来了。因为太过紧张,甚至没发现,小太监叫自己仍是“姑娘”,而不是“娘娘”。
原本是怕疼才选择的毒药的,毕竟上一次上吊的窒息感太过记忆犹新。既然不是毒药,干脆撞死算了。
她的目光已经在搜寻合适的柱子了。却又听小太监的话传来:“皇上今夜不会过来了。”
秦霜一愣。
“不仅今晚,以后也不会来打扰姑娘的。姑娘只需要在这里静静休息些时日便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一声。”
小太监还在尽职尽责地解释着。
秦霜这才仔细去看他,迟钝如她,自然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是谁派来的。”
“回姑娘,奴才是林七姑娘的人。”
大殿里一时安静极了,林娇。秦霜的鼻子有些酸涩。
其实认真说起来,两个人也没什么大仇。只不过是因为性子同样刁蛮了些,经常会因为喜欢的同一件衣服,同一样首饰便争锋相对。
更重要的原因是,自己心里,总是会隐隐嫉妒着,她在林书南心中的地位,兴许是比自己高的。
可是现在,她想的却全是她那日被自己那般奚落还跟了自己半路,为了自己跪在父亲面前。
换作自己……换作自己也许是做不出来的。
小太监也未再多言,他其实是裴景安排的人,不过那两人本来就要成亲了,如今都是自己的主子,也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裴大人是有意要替林娇卖这个人情的。
“这里,有一封大理寺卿林大人的信,托奴才转交给姑娘。”
秦霜接了过来。
信上,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定不负相思意。”
林书南没有坚持留下她了,因为他也知道了,也许留下她,会让她更加危险。
但他在用这样的方式说着,他的心意绝不曾改变。
秦霜的眼眶一下子蓄满了泪水。
还是有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放开自己的。
第54章 团聚
婚期没有受到影响, 府里自然是越来越繁忙。
林娇也会特意去留意林书南,却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倒是林书南,看着一贯无法无天的妹妹总是用着小心翼翼的眼神看自己, 还反过来安慰。
“你出嫁在即,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安安心心当一个漂亮的新娘子就好了。”
林娇点头:“嗯。”想了想又补充:“我们一定要快点找到那个坏人。”
林书南笑笑。
他又何尝不急, 可现在越急,越对霜儿不利。如今之计,只有忍耐了。
正说着, 浅画进了屋里:“姑娘,孟家大小姐来了。”
林娇愣了愣, 搅动着手帕没有立即回答。
她倒不是怪孟歆柔,这种朝堂争斗, 怎么着也怪不到一个闺中女子身上。
只是刚刚才出了这种事,她对孟家到底是有几分抵触。
“不想见?”林书南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难色, 在旁边问。
林娇急忙否认了:“不是的。”说话间还偷瞄了一眼林书南的脸色,看他是不是在生气。
林书南失笑:“哥哥又不是是非不分之人。那孟承安是孟承安, 孟姑娘是孟……”
说到这里, 他的话不知怎么的就停顿了一下,心里一丝异样划过。
“说的也是。”林娇倒是没注意他说到一半的话。孟姐姐对她那么好,总不能因为那个孟承安就冷落了她。
于是转头吩咐:“去将孟姑娘请进来。”
听她这么说, 林书南也起了身:“那你们先聊,我就先去忙了。”
“哥哥去吧。”
出去后,林书南在回廊里, 正碰着被下人往这边带的孟歆柔。
那女子一身淡紫色长裙, 梳着一个繁琐而精致的发髻,倒是没有戴太多头饰, 除去一些小饰品,就只有一根步摇最为引人注目。只是在女子平稳的步伐下,那步摇晃动极轻。
低调但难掩华贵。
怎么看,都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林书南的目光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就收了回来,他在原地稍微等了一会儿,孟歆柔已经走近。
“孟姑娘。”他礼貌地招呼。
对方也回以一礼:“林公子。”
轻轻柔柔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情绪。说起来虽然是林娇的密友,两人却鲜少交谈过。
“上次孟姑娘受的伤,已经好了吧?”
“是,已经好了。”
林书南没话找话地问了几句,孟歆柔始终是淡淡回应,挑不出差错。没有失礼,也没有太过热络。
于是三两句后,林书南笑着告辞:“娇娇还在等孟姑娘,在下就不过多打扰了。”
孟歆柔再次行礼过后,才跟着下人往另一边去了。
独留林书南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目送着她离开。
真的是,他叹了口气,刚刚那一瞬间,他怎么会有那种想法,想着孟歆柔会不会是孟承安背后的那个人。
可怎么看,对方这不像是对自己有兴趣的样子。
他拍了拍额头,大概是太过着急了。
其实对于孟歆柔来说,在林书南面前的伪装,一点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哪怕知道他只是为了试探才对着自己说了那么多的话,自己的心依旧会狂跳不已。
但她不得不做得滴水不漏。
让林书南能接受自己的前提,是绝对不能让他知晓了那些事情。好在有孟承安在前方做着挡箭牌。
她还需要忍耐,将所有的感情忍耐下来才行。
林娇还怕自己会在孟歆柔面前不自在,可等真的看到了人,又觉着是多想了。
孟姐姐还是孟姐姐,那个永远善解人意,会替自己着想的孟姐姐。
“我这不是想着你快要成亲了,”孟歆柔笑着取下自己戴着的玉镯,“原本是想给你一块新的,只是听说这玉跟着人时间长了会有灵气,这块玉,跟着我的时间最长了,你可别说孟姐姐小气。”
孟歆柔的这只玉镯,林娇自然是有印象的,确实是从未见她离过身,一时间正想拒绝,就被仿佛看出她心思的人按住了。
“你若是不接,我就当你嫌弃了。”
话说到这里,林娇自然也是无法推辞了,便索性接了过来,那玉镯晶莹剔透,还带着一丝丝温热,当真是好玉。
回头等孟姐姐成亲的时候,自己也备一份厚礼好了。
这么一想,她便问出了自己好奇的事情。
“孟姐姐,你都没有心仪之人吗?如今连我都要成亲了,你倒是一点也不急。”
孟歆柔托着下巴想了想:“这世间男子,都俗得很。”
这倒是,颇有同感的林娇也点头附和,不过还没忘记替自己未婚夫正名:“除了裴景,确实都俗。”
还有哥哥,不过哥哥有秦霜了,她没说出来。
孟歆柔好笑,有意逗她:“说得也是。以往倒是没发现裴大人是如此宜室宜家之人,不俗得很。”
这话说得林娇心中警铃大作,马上改口:“他……他其实也没那么好,你看看,天天脸那么臭,话又少,闷死了。”
孟歆柔被逗乐了,捂着嘴轻笑:“好啊,等我回头告你一状。”
“哎哟,你就打趣我。”
一来二去间,她也完全放下了心中那隐隐的芥蒂。
这倒是都在孟歆柔的预料之中。
自己是真的该感谢这兄妹俩的恩怨分明了,所以孟承安做的事情,也不会被他们迁怒到自己身上来。
从国公府出来,孟歆柔看着天空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跟宫里知会一声,保护她,不要让旁人找她的麻烦。”
“是。”
***
而不知这些弯弯拐拐的明夫人是最为高兴激动的。
婚礼的程序繁琐,但她每一步都要亲自过问,无论是什么,都要用最好的。
这是阿景的婚事,娶的是他惦记了这么多年的心爱姑娘,她只想将婚礼办得完美无缺。
“阿景,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她将单子拿给裴景看,“我也没你那么了解林姑娘,可别让她有什么不满意。”
裴景拿过来也仔细看了。
他虽然也参与了准备,但毕竟事务繁忙,自然不可能事事都亲力亲为,姨母有多用心,他都看在眼里。
“姨母,辛苦了。”
明夫人笑笑:“一家人,说什么辛苦不辛苦。”
阿景这么多年,待她如亲母,更是对明朗尽心尽力,在她心里,再怎么感激都不为过的。自己能为他做的事情又少之又少,如今只能对林姑娘好一些才行。
“婚礼是要好好办,但你要知道,这都是外在的。最关键的还是你们夫妻日后的相处。你要多爱她护她敬她。”
裴景静静地听她说着,嗯了一声。
明夫人说完又笑了笑,觉着自己多虑了,要论爱林娇,大概没人比裴景更会了。
“大人。”
陈迟的声音在门外传来,明夫人也不打扰了,将单子拿了回来准备走时,又没忍住叮嘱:“婚礼前一天你可不能与林姑娘见面了,不吉利!等娶回来就能天天见,不着急。”
裴景顿了一下才嗯了一声。
明夫人这才放心地离开,事关七姑娘,倒是不用担心阿景马虎。
门外,陈迟对明夫人行过礼后才进来:“大人,钱老爷和钱夫人都到了。属下本是想接到府上来的,但是他们执意要住在客栈。”
裴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两人因为女儿的死,对国公爷芥蒂颇深,应该也不会去国公府。
住在客栈也好,与林娇见面更方便一些。
“就依着他们的心意来吧。”
这一世,因着钱季洵的重生,将林娇与钱家的关系早早得变得密切起来。
林娇与他们见面的机会倒是不多,但书信往来不少。钱家富庶,对这个外孙女在钱财上毫不吝啬,林娇今世对他们的感情自然也深厚得多。
所以他一早就派人去把他们接了过来。
想到娇娇看到他们时会露出的开心笑容,男人的面色也柔和了不少。
她会高兴得吧?
***
婚礼前两天,府里更忙了。
林娇看着匆匆忙忙来往的下人就觉着自己头能被转晕。
更晕的是旁边一直有人在跟自己念叨着婚礼的流程,她压根听不进去,听进去了也记不住。
所以一听说裴景来找自己,她如蒙大赦,正大光明地丢下忙碌的一堆人偷懒去了。
裴景说要带她去见一个人,这让林娇有几分好奇,这是他们婚礼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了,不知道要去见谁。
去的是京城最大的客栈,他们上了楼,林娇首先看到的是包厢门口的钱季洵。
第一眼的时候,她差点没认出来。
钱季洵剃去了胡子,又把他那万年不变的破旧褂子换成了一身华服,再加上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看起来比爹爹还年轻了几分,她那声“老头”憋在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来了。
钱季洵看着呆愣的人笑了出来:“怎么?不认识了?”
听声音,倒是没错了。
“你今日打扮得如此光鲜,我确实差点认不出来了。”林娇还有些回不过神。
钱季洵摸了摸自己如今光滑的下巴:“毕竟我平日里行医若是这身打扮,比起神医,更像是招摇拐骗的。”
林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别说,还真像。完全看不出上了年纪,还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这么一看,还是老头的时候更可靠一些。
“进去吧,”钱季洵指了指门,“爹娘在里面等着呢。”
这话……又把林娇说得迷茫了。求证地看向裴景,她成亲,见钱季洵爹娘干什么?
“难道你跟他是兄弟?”她轻声问。
裴景只是裴府捡来的?
她问得小声,还是被钱季洵听到了,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瞎说什么呢!别乱了辈分!”
裴景的目光在那落在林娇头上的手停顿了片刻,终是又移开:“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林娇怀着好奇的心情打开了房门,屋里的桌子上前坐着两位老人,年纪都是挺大了,发须斑白,但精神倒是不错,一身暗色衣物也低调得很,只有有心人才能看出期中的价值不菲。
钱夫人面善,脸上一直带着笑意,见了林娇,那笑容就更大了,脸上也随即出现一道道皱纹,却更显得亲切。
钱老爷就严肃多了,但在林娇进来时,还是变得柔和。
林娇愣住了,但是很快,在屋外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迷茫表情,很快就被巨大的喜悦所替代。
“外祖母!外祖父!”
欢欣雀跃的女孩,像一只彩色蝴蝶往那两人飞奔而去,一下子扑到钱老夫人怀里。
“外祖母,外祖母。”她一连撒娇般地叫了几声,甜甜软软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思念,“我想死你了!”
这可把钱夫人叫得心都化了,搂着林娇:“我的小心肝!”
几年没见,娇娇出落得越□□亮了,那张脸虽然跟林锦正更相似一些,但眼睛长得像极了自己早逝的女儿了,她欣喜又心碎,捧着林娇的脸:“让外祖母看看,我们娇娇,真是越长越美了。”
林娇还伏在她的腿上,闻言得意地笑了:“那是自然。”说话间也不忘冷落一边的钱老爷,“外祖父,你们来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是因为我要成亲了过来的吗?路上累不累?”
小棉袄眼里真真切切的关心,把老头子心捂得热乎乎的,也端不住威严的面容了:“你成亲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怎么能不来?”
说完看了一眼裴景。
裴景的名气贯彻大江南北,他自然是听过的。但是见面倒是第一次,确实是器宇轩昂,但更难得的是他眉间的那一份坚定。
那是这么大的年轻人很少有的,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付之行动的决心、从容。
他当初反对女儿和林锦正,就是因为在林锦正身上看到的读书人的迂腐。
后来他也见过林锦正,确实是改变了不少,改变的代价却是自己女儿的命。钱老爷只要一想起,就恨得咬牙切齿。
若不是女儿的两个孩子还在这里,若不是他对这两个孩子还算不错,他说什么也不会踏入京城半步。
他收起了这些心思,将涌上来的愤怒与怨恨又压了下去:“裴大人安排得很周到,我跟你外祖母一路上并未受过什么苦。”说起裴景,语气倒是缓和了很多。
原来是裴景安排的。
林娇笑得眉眼弯弯:“那是他应该的。”
站在后面的裴景这才走过来,自己倒了两杯茶,先端给了钱老爷:“外祖父,”这是跟着林娇叫了,“招待不周,还请多多海涵。”
钱老爷行了一辈子的商,见过的人多,对自己认人的本事向来自信。
他认可了裴景,也就不做为难地接了过来:“裴大人客气了。”
一边的钱夫人轻轻松了口气。她家老爷挑剔着呢,她就怕这位裴大人入不了老爷的眼,如今看来老爷对裴大人也是满意的。
等裴景再给她端茶,她满面笑容地接了过来:“裴大人真是比起传闻里更加一表人才。”
看外祖父、外祖母对裴景满意,林娇也晓得开心。
“叫裴景就行了,玄知也行,裴玄知,”她开始替自己话少的未婚夫套近乎,“裴大人裴大人多见外。”
“哎哟喂,我的小心肝这就心疼起未婚夫了。”钱夫人打趣。
他们一片其乐融融,钱季洵就在一边看着。
父亲性子顽固得很,上一世,妹妹不顾他的反对嫁给了林锦正,他便称没这个女儿。
他们谁也不服软,一直到妹妹去世,大受打击的父亲更是恨透了林锦正,死也不愿来京城。
只是国公府没落后,他还是于心不忍,对于母亲偷偷给妹妹的孩子寄钱财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也定期收到了娇娇报平安的回信,所以谁也没想到娇娇会过得那么凄惨。
他将娇娇的尸身带回去时,母亲哭得撕心裂肺。
“我可怜的孩子!”她趴在棺材前,谁也拉不起来,“都怪我!都怪我!我怎么不去看一眼?我怎么能真的撇下我的孩子!我有什么脸去见玉芝!怎么死的不是我啊?”
她捂着胸口,哭得几近昏厥。
父亲就站在一边,没有落泪,没有开口,静静地站立了许久许久。
后来他好不容易将母亲带去了房间,夜里去灵堂时,却听到了父亲小声的哽咽。
像是在压抑,又终于压抑不住,于是那哭泣,一声大于一声。
他隐约听见了哽咽的对不起,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他想起从小到大,父亲对几个孩子都尤为严厉,唯有对妹妹时,总是心软许多。
小时候几个兄妹一起犯了错,被他用戒尺惩罚,打到妹妹时,父亲会明显犹豫了,然后轻轻落下。
饶是如此,娇生惯养的女娃也会大声哭出来,于是打了人的父亲赶紧将她抱起来,板着脸训斥几句便急匆匆地出去,还没走远,就能听到他轻柔的哄声。
“好了好了,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往事仿佛还历历在目,谁能想到……
从那以后,父亲就像是一夜之间老了许多,经历了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两位老人的身体都是大不如从前。
还好,这一世,自己能帮助他们弥补这个遗憾。
而兴奋地跟外祖父、外祖母叙旧后的林娇,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瞪成了铜铃,猛然看向了钱季洵,伸手指过去。
“外祖母,他……他……”
他叫你们爹娘!
“嗯?”钱老爷没好气地扫了一眼这个向来桀骜不驯、不服管的儿子,“那是你大舅舅,你应该知道了吧?这小子没欺负你吧?”
钱季洵很委屈,他一个皇帝来了也不一定请得动的神医,被这小丫头呼来唤去,谁欺负谁啊?
大舅舅?
林娇脑海里迅速开始回忆自己那一系列行为,咽了咽口水。不过,她只在自己身上找了一刻问题,就马上开始想起钱季洵的错了。
明明是他不告诉自己身份,又为老不尊,那自己放肆一些……也不是不能理解……对吧?
“当然没有!”她依偎在外祖母怀里,眼神往那边暼着,“大舅舅可好了,我想要什么,就给我买什么,也不给我喝苦药,也不逼我锻炼身体,还从不骂我。对吧,舅舅?”
钱季洵原本还想瞪一瞪这狐假虎威的小混蛋,一听她叫舅舅,对着那与妹妹相似的灿若繁星的眸子,心一软就说不出话了。
这是两世以来,第一次听她叫自己舅舅,罢了罢了,欠她的。
***
因为和外祖父两人的见面,林娇回来时都是一脸笑意。
那两人还是住在客栈里,林娇虽然也怕他们住不惯,但到底是没说让他们去府里住。
外祖父不喜欢父亲,她知道,所以也不勉强。
林锦正却是已经等在府里了。
“今天去哪了?”他像是无意地问起。
这可把林娇问住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实话,就听父亲叹了口气。
“是去见你外祖父了吧?”
“爹爹……”
林锦正笑了笑:“他们难得来,你多陪陪也没什么。不用管我们关系如何,我们都是疼爱你的。”
对于钱老爷,他也是内疚的。
当初带走了玉芝,信誓旦旦会给她幸福,会让钱老爷发现自己看走了眼。
谁能想到后来……
他恨自己,也是应该的。
“娇娇,你也快成亲了,我们去看看你母亲吧。”
***
国公夫人的牌位在林家的宗饲里。
林娇认认真真地给娘亲上了柱香,又磕了几个头。
她磕得很是认真,哪怕大家都说,娘亲的死跟自己没关系,但是她知道,若不是为了生下自己,娘亲也不会离开。
爹爹不会没了夫人,哥哥不会没了母亲,外祖父、外祖母不会没了女儿。
她的头上突然多了一双手。
“你这么想,你娘亲该伤心了。”
国公爷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林娇吸了吸鼻子,咬唇忍住泪水。
“这是好日子,大喜事,要开开心心的。你娘亲,也会开心的。”
“嗯。”林娇点头。
国公爷闭上了眼睛,仿若那个明艳动人的女子就在身边,她若是真的在就好了。
第55章 婚前
婚礼前一日, 依着习俗,两人是不能再见面了。
林娇这些日子收了不少礼物。
国公爷特意给她在城外置购了间府邸,说是留着夏日避暑, 其也是给女儿留一间只属于自己的宅子。
先前裴府的彩礼,他也早就入了这边的库房, 还安排了信得过的人打理。
林娇向来吃穿用度不愁, 对这些钱财也不怎么上心,国公爷苦口婆心地说着的时候,她也只是懒洋洋地应下了。
看得老父亲直发愁。好在裴府人少, 关系简单,应该是不需要女儿嫁进去后管什么的。
只是让林娇没想到的是林韵诗居然也送了贺礼。
明明之前似乎对裴景也有想法, 对自己更是诸多不满,但这次她来的时候, 居然笑得一脸和善。
林娇不聪明,但对旁人情绪还是有几分把控的, 这人的和善是装的,笑得却是真心的。
这让她有几分不舒服, 秀眉轻轻蹙起, 不过念在明日就是自己的大婚日子,这丝不悦便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七妹妹,你大婚, 我也没什么好送的,你喜欢香,这香炉, 还请不要嫌弃。”
林娇确实喜欢香, 所以也最不缺香炉,她这会儿正在被浅画伺候着护手, 用的是乳香精油,远远得便能闻着香味,她腾不开手,原本也不好奇,于是只敷衍般地说了句:“多谢二姐了。”
得了她的眼神,绿莜走过去一脸笑意地接了过来。
林娇漫不经心的态度让林韵诗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七妹妹不看看吗?”
这话倒是让林娇抬头看了过去,自是也看出了对方不加掩饰的得意。
她这才有了些好奇。
装着香炉的盒子被打开了来,看起来并不大,更像是用在马车上的,却尤其精致,是不可多得的东西,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二姐居然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倒不是没见过这种东西,属实是她们可不是那种关系。
看着她眼里的惊叹,总算是达到目的的林韵诗也不再掩饰脸上得意的笑容。
“算不得什么的,我那里好玩意多得是,七妹妹这么大的喜事,做姐姐的,总是要表示表示的。”
话里话外的炫耀之意不言而喻。
林娇也知道自己这个姐姐多么视财如命,如今得了这么个宝贝不自己收藏着,就只是拿来向自己炫耀?
许是真的有了什么奇遇吧?
她一走,一直若有所思的绿莜便开口:“看来传闻是真的了。”
林娇手上的精油已经吸收得差不多了,浅画又在给她用采集来的花露做最后一道程序,听绿莜这么说,也是竖起了耳朵听。
“什么传闻?”
林娇也好奇得紧。
“说是二姑娘,近来与孟家大公子走得近。”
若是这样,能这般出手阔绰,就不稀奇了。
孟承安?林娇鼻子一皱:“怎么是那个东西?”
她厌烦得只用了“东西”来称呼,林娇不喜林韵诗,但若是比起对孟承安的讨厌,那就比不上万分之一了。
绿莜紧张地张望了一下,好在周围没有外人。唉,她是不敢说,那孟家人,可也不能随意议论了。
也难怪二姑娘如今这么高兴,若事情真的成了,可不就如她所愿,终于能压姑娘一头。
姑娘看起来都没往这方面想,她的心里却不愿意极了。最好别成才好。
夜幕降临。
裴景走进了暖阁,这里即将是他们的新房。原本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是按着林娇的喜好来设计的,全然的小女生情调,他站在里面,倒是有些格格不入。
如今也只是在那个基础上增添了喜庆的装饰。
裴景想起前世,那个只堪堪挂上一个喜字的房间。
男人走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确保都万无一失,最后坐在了床上。
这里以后就是他们同床共枕的地方。
裴景眸色深了深,修长的手指放了上去,指尖拂过光滑的绸缎被面。
那鸳鸯戏水的图案,在烛光倒影中,显出几分旖旎,红烛翻浪,想到这里,他眼眸一阖,止住了有些跑偏的想法。
说起来,林娇正儿八经的诗词虽说是念不出两句,艳词却是知道不少,严格来说,还算自己的老师了。
言传身教的老师。
裴景失笑。
他大概是想得太入神了,以至于一回头看到站在那里的明朗时,脸上的笑意来不及隐去,使得表情僵硬在那里。
明朗只着睡觉时穿的里衣,他应该是看到自己哥哥傻笑的样子了,其实也不能说是傻笑,毕竟裴景那张脸,不管做出什么的样的表情都跟“傻”是不相干的,但明朗就想用这个词来形容。
以至于他这会儿的表情比裴景还僵。
裴景已经迅速地收敛了神色了。
“怎么到这里来了?”他问。
对比他自己来说,这已经是很温和的语气了,只是因着天生的威严,让明朗还是有些怵的,当即正色回答。
“娘亲说……今晚让我睡在这里,说是……压床。让哥哥和嫂嫂早点生个弟弟。”
裴景没有回答,明朗想着他是不是不愿意自己在这里睡?娘亲说了,若是哥哥不愿意,自己回去了就是。
“那哥哥你在这里的话……”
他话没说完,裴景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向他走近。
“你就睡在这里吧。”
明朗眼睛亮了几分,他也想快些有个弟弟妹妹。
“一个人害怕吗?”裴景已经走到了跟前。
明朗连连摇头,很是骄傲:“不怕的。”
但裴景弯下腰,抱着他上了床,还没忘盖好了被子。
明朗一直看着他,只觉着男人的冷毅的面容与自己方才看到的,相差甚远。
明朗尚且不能理解这样的变化,但还是直觉般地想着,哥哥真的很爱美人姐姐的吧?
第56章 迎亲
大婚当日。
天还未亮, 国公府的众人就已经忙活起来了。
喜婆从晨起开始,已经不知道来看过多少遍了,倒也不敢直接催, 只是好声好气地问着:“姑娘还未起吗?”
林娇起得了才是见鬼了。
绿莜陪着笑脸:“多睡一会儿精神才会好,今儿可是要折腾一整天呢。”
喜婆张张嘴, 想说什么, 想想之前裴府的人已经交代过不用太赶,只得又按捺住了。
可再不赶,也得按时上花轿呀。
好在绿莜也明白, 所以巳时一过,便去叫林娇了。
“小祖宗, ”她耐着心柔声地哄着,“今儿可是大日子, 咱可得起早一些。”
林娇昨日有些失眠,这会儿被叫醒后, 她却罕见得没有迷瞪太久。
鲜红的嫁衣,就在一边摆着, 她瞄了一眼, 如今真到了出嫁跟前,她不自觉有了些忐忑。
可一想到裴景的脸,那忐忑又很快就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了。
“绿莜。”
绿莜嗯了一声, 看她已经醒了,心下放心了,专心听她说什么。
林娇躺在床上, 脑袋歪了歪, 单纯的脸上是孩子般干净的笑容,却又多了些女儿家的娇羞。
“我要成亲了呢。”她说。
绿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呢?
“是是是。姑娘今天,可是最漂亮的新娘子!”
她说完也不敢再耽搁时间了,叫了下人进来给她准备。外面早就等了一堆人了,这会儿得了命令鱼贯而入,房间也一下子变得拥挤而热闹起来。
林娇像个木偶一般任她们摆弄着。她从镜子里往后看,喜婆正在吩咐大家忙活。
“这个是要一并带着的。”
“那个是七姑娘等会儿要拿在手里的。”
……
房间里乱成一团,林娇原本是清醒了的,如今又有些困了,着实是无聊了些,也不知这成亲原来这么多规矩。
脸上的妆容暂时结束后,便开始梳发髻。
喜婆拿着梳子可有些发愁了。
新娘出嫁前按理是要母亲来梳发的,这林七姑娘生母不在,也没有继母,该让谁来好?
正想着,就见一个老妇人被搀扶着走了进来。
绿莜先看见人的,稍微一愣过后便赶紧迎了上去:“钱老夫人。”
正在打瞌睡的林娇一听这声音,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扭头就要往后看,吓得一众人赶紧按住。
“哎哟姑娘,您可别动,这眉差点就歪了。”
林娇动弹不得,只能从铜镜里叫她:“外祖母!你怎么来了?”语气里的惊喜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钱老夫人笑着走了过来:“这不是来看看外祖母的小心肝。”
知道这是谁后,围着的人马上让出了位置,喜婆更是像看到了救星一般,笑眯眯地将梳子递了过去。
“原来是钱老夫人,看着跟七姑娘就是一家人,眉眼像,气质也像。”
哪怕是简单的奉承话,林娇看起来也很是受用。
钱老夫人接过了梳子,站在林娇身后,细细看着镜子里的女娃。丹眼柳眉,小巧的鼻子下是樱桃般的小嘴,这会儿看着自己的眼里盛满了小幼兽对长辈的依赖,发光的眼眸看得钱夫人心口一酸。
女儿出嫁时,家里闹得兵荒马乱,她迫于钱老爷子,甚至没能好好地送女儿出阁。
看看娇娇如今这难掩幸福的笑容,她心里的空缺,也被稍稍填补了一些。
她拿起梳子落在那秀发上。
随着她的动作,旁边的喜婆声音也随之响起:“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落了三梳,喜婆又递过去一根红绳:“这啊,是祝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钱老夫人笑了笑,也给林娇系上了。
林娇一点也不想早生贵子,她怕疼更怕死,才不想那么早生孩子呢。不过外祖母手巧,系得那红绳好看,她左右看看,喜欢得紧。
“外祖母最好了。”
逗得钱老夫人直笑:“小乖乖嘴可真甜。”
她们这边喜气洋洋,另一边却是乌云密布。
林老夫人今日一早就已经换上了一身新衣,贵气十足,又认真梳妆打扮了一番。
她虽然不喜欢那个孙女,但如今林娇生母不在,总得有人送出阁。
那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兴许也能成为一个缓和与儿子关系的机会。
然而左等右等也等不来人请她,柳姨娘也是陪着她一起等,见她面色越来越沉,出言安慰:“老太太,您也别着急。国公爷定是想让您去的,只是您也知道,他哪拧得过七丫头。”
说是安慰,但明里暗里都在把火往林娇身上引。
老太太果然对林娇的不满又加了几分。
正在这时,出去打探消息的丫鬟也回来了。
“老夫人,柳姨娘。”
林老夫人还是没忍住生出几分期待:“怎么样了?”
丫鬟眼神闪躲,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着:“那个……说是,夫人娘家那边来了人,像是钱老夫人。”
林老夫人握着拐杖的手狠狠捏紧,整个人像是气得上不来气一般,柳姨娘见状赶紧到了跟前给她顺气。
“老夫人,您可千万别动怒。”
“那个孽障!”林老夫人喘着气,“宁愿让那个商贾家里人过来,也不想着他的亲生母亲!”
“老夫人,”柳姨娘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细语地开口,“您也不是不知道,那七丫头本就跟那边关系厚,她开口,国公爷哪舍得不满足?”
被她这么一说,林老夫人的恨意又转移到了林娇身上。
“那小贱蹄子,跟她母亲一个样,蛊惑我儿不认我这个母亲。”
柳姨娘眼睛转了转。
她今日来这里也是有目的的,如今眼瞅着时机到了,才开口:“这若是我们诗诗出嫁,自然是要恭恭敬敬来拜别老夫人的。”
林老夫人没接这个话茬。她也不傻,同时婚礼,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像林娇今日这般,嫁的是裴家,来拜别自己,自己才能有脸面。
而林韵诗,她也没觉得这丫头能嫁多好。
至少是好不过林娇了。
她没说出来,柳姨娘也看懂了,心里暗骂这老太婆狗眼看人低,面上却是继续陪着笑脸。
“说起来,最近孟家的大公子来约了二丫头好多次,我看他啊……是有那个意思,前些天还有媒人来探国公爷的口风了。”
林老夫人一愣,孟家大公子?
“此事当真?”
“那还能有假?”柳姨娘笑得扬眉吐气,“那什么稀奇古怪的珍宝,像是不要钱似的给二丫头送。要我说,那孟公子可不是一片真心?”
连林老夫人都没想到林韵诗还能有这好运。
“这可是好事啊!”
“可不是!”柳姨娘说着说着,又发起了愁,“只可惜,国公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不肯松口。”
“定是不想让二丫头的风头盖过七丫头!”老夫人的拐杖杵得咚咚作响,想也不想地说道,“清砚可真是糊涂!”
说实话,柳姨娘也是这么想的,要不这么好的婚事,国公爷有什么理由阻拦?
“老夫人,”她眼里蓄着泪,看着楚楚可怜,“二丫头都这个年纪了,妾身这个当娘的,就盼着她能嫁个好人家。您可一定要替妾身做主。”
林老夫人眼里闪过精光。
“你放心,我定会给她做主的。”
听到这里,柳姨娘才松了口气。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无论如何,也要让这门亲事成了才行。
***
戌时一到,迎亲的队伍终于到了国公府。
林娇听着外面一阵阵敲锣打鼓和鞭炮声,小嘴翘得老高。
从早上折腾到了现在,原来是天都快黑了才迎亲,那让她准备那么早干什么嘛?
害得她一整天不敢吃也不敢喝。
不行,这账都记在裴景身上了。
她正想着,下人已经将红盖头盖到了自己头上,眼前顿时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手里又被塞了根玉如意。
“新郎官来咯!”外边有人叫着,“快请新娘子。”
“新娘子!新娘子!”一堆人起哄。
“看把他们急得。”喜婆笑骂,但还是催着绿莜赶紧扶着林娇往外去。
一出了房门,大约是因为看不见路,林娇心下又开始忐忑了。好在知道这一左一右,是外祖母和绿莜在,才稍稍心安一些。
新娘子一出场,鞭炮声又响了起来,林娇被吓得下意识就想后退之时,被绿莜扶着的手突然空了下来。
她的心一紧:“绿……”
还没叫出来,手被一双大掌握住。
温热的手掌,并不像平日里的干燥,反而带着些许湿意,似乎在出卖主人脸上看不出的那一丝紧张。
林娇知道这是谁。
鞭炮声还在响着,不时还有鞭炮的碎末往这边蹦,裴景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无所适从,往她身前挡了挡,又伸手捂住了林娇的耳朵。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这才小了不少。
京城人只知这两家急急地定了亲,也不知具体的,关于两人什么样的猜想都有。
可如今看着被男人护在怀里的新娘,什么样的猜想都有了个前提,裴大人是真的心仪林七姑娘呢。
尽管面色依然冷峻,可眼里的温柔骗不得人。
鞭炮声消停了后,捂住自己耳朵的手,这才放下来,改为重新牵住了自己。
林娇跟着他往前走了两步。
“岳父大人。”
她听到裴景低沉的声音响起,是在与爹爹说话呢。林娇抬起了头,哪怕看不见,也知道爹爹就站在面前。
林锦正点点头。
这一对身着婚服的璧人,任谁看着实相配得很。
原来送女儿出嫁是这样的心情,既欣慰,又不舍。这个他从襁褓之中一点点拉扯大的孩子,也许以后对她来说,最亲密最信任的人,便不是自己了。
他心里有些失落,却又高兴,若真是如此,那说明这个男人是真的待她如珍宝。
林锦正想叫一声夭夭再说两句话,可眼圈一红怕失态。
还是喜婆笑眯眯地打圆场:“吉时到!新娘上花轿了!”
裴景搀扶着林娇往花轿上去,遇着高低之处总会提醒:“当心。”
直至最后,护着林娇的头,看着她坐进了轿子里。
裴景没有立即放下轿帘,男人看着她上了轿子后先活动活动了身子,这才端端正正地坐好,手下意识搅动着喜服的袖口,像是想起什么,又赶紧将褶皱抚平,紧紧捏着那柄玉如意。
他的嘴角轻轻上扬,上一世,因着自己残废,没能来接亲。
虽未看见,但也能想象到,她出阁时,是怎样的荒凉。
好在兜兜转转,他终是又娶到了自己的娘子。
裴景放下了手,他回过头,对着林家众人深深一拜,才翻身上马。
敲锣打鼓的喧闹再次响起,旁边有人吆喝着:“起轿!”
男人的视线再次看向花轿,三媒六聘,高堂见证,满堂宾客。娇娇,这一次,可作数了吧?
第57章 大婚
京城的迎亲街道上, 熙熙攘攘地站满了人。
平日里大官出行,那一般行人都是要回避的。但今日不同,裴大人大喜, 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围观凑热闹。
一身大红色婚服的裴景坐在马上,他素来沉稳寡言, 常年征战的肃杀之气与身居高位的压迫, 使得他平日里看着总是拒人千里。
可这会儿,大概是因为人逢喜事,男人看着终于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板正, 多了些少年鲜衣怒马的意气风发,偶尔扫向轿子的目光, 更是藏着温柔与笑意,当真是铁汉柔情。
队伍行过之际, 裴府的家仆们一路上分发着东西。
有果干、喜糖之类的吃食,也有碎银之类的钱物。这更是让一干人卯足了劲前边钻。
陆思明站在人群的最后方。
他今日正好回京。
若是特意赶在大队伍之前快马加鞭地回来也算“正好”的话。
一身粗布麻衣又被晒黑了不少的他站在人群里, 只有偶尔才会有人多看两眼。
等迎亲队伍从面前经过时,便完全没人去在意他了, 只是努力往前挤想分到裴府分发的东西。
陆思明没动。
自上次见面, 他就知道了,若不是真爱一个人,依着裴景那样的人, 对付一个小小的自己,还不至于阴谋阳谋都用上了。
如今,看着那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新郎官, 也无非是再次佐证罢了。
也好, 若是自己……若是自己,定然给不了她这样的婚礼。
听说裴家的那位夫人也很喜欢她, 她嫁进去后,定然会和和美美。
他想,那样就再好不过了。
一颗喜糖从前边人群中滚落出来,大概是钱财更有吸引力,也没人在意这颗不起眼的糖。
陆思明蹲下身子,将那被人踩了好几脚的糖捡了起来,红色的喜字,显得有几分刺眼。
他打开后,将糖放进了嘴里。
花轿正从他的面前经过。
在他曾经设想的无数次娶回心上人的场景中,大概从没有想过此情此景,她一身嫁衣,从自己眼前经过。
是他先放的手的,陆思明苦笑,怎么如今倒成了这般放不下的模样。
牙齿咬碎了糖。
可还是苦,真苦。
***
这小半截路,林娇只觉着走了好久。她的头被那些繁重的发饰已经压得快要抬不起来了。也不知道是谁梳的发髻,大约是太紧了,扯得她头皮都在疼。
直到有人喊了一声到了,轿子也随之停了下来。
“娇娇。”
林娇听到了裴景叫她的声音,以往怎么没觉着,这个人能把自己的名字叫得这么婉转好听,带着他独有的磁性,仿佛在蛊惑人心。
她唇角弯起,手稍稍地往前伸了伸,男人的手便马上搭在了她的掌心下。
“累不累?”凑近时,裴景轻声问。
林娇没有回答,不轻不重拧了他一把的手却给了答案。
裴景皮糙肉厚,并不觉着疼。只是想着红盖头下的林娇,大概是气嘟嘟得撅着嘴的模样,便心下一软。
“再坚持一会儿,”他安抚,“后边的流程都是从简,拜完堂就可以休息了。”
林娇被他扶出了轿子。
她的视线只能看到脚下,那里铺着红色的毯子,绵延一路,走上去也是软绵绵的。
林娇只能循着那地毯上的一条直线金边走。
耳边是嘈杂的人群,她看不见旁的,只能信任旁边这只搀扶自己的手。往后兴许都是如此……
后边确实流程都被尽量省了,拜完天地后,随之一声“送入洞房”,宾客们笑了出来。
听着大家的哄闹,林娇红了脸。
一走出宾客的视线后,裴景稍稍使了个眼色,随行的下人们都后退了几步。
他也不再忍耐,一手拦住林娇的细腰,另一手从她的腿弯穿过,轻松地将他的小妻子横抱起来。
“啊!”猝然离地的林娇惊呼一声,小手下意识紧紧抓住旁边的人。
裴景低头看了一眼抓住自己胸前衣角的手,小小一只,白白嫩嫩的,那里被她捏得褶皱一片,彰显出主人的不安与依赖。
他的心情又好上了几分。
“累了吧?”
他知道林娇娇气,就怕她累。
知道这是自己被裴景抱着了,林娇只用了一会儿便心安理得地享受了,双手也改为环住他的脖子。
“累死了!”她软绵绵地撒娇,“原是这会儿迎亲,可是她们大早就把我叫起来了,一直折腾到现在都没吃没休息。”
裴景皱眉,心下已经开始心疼了。
“待会儿回房子好好休息。”
林娇哼唧了一声:“真是的,我梳妆了几个时辰,结果就为了红盖头这么一盖拜个堂,谁也瞧不着。那我便是不打扮,不也没什么要紧的。”
她越说越觉着好傻。
说完这个,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我重不重?”
林娇虽是一副娇娇弱弱的性子,身材却偏于丰腴,她想着自己今日又穿戴了不少,裴景不知会不会吃力。
男人似乎停顿了片刻。
“给了你这样的错觉,是为夫的不是。”他似乎是笑了。
接着就是脚下明显快了许多。一直到她被放到床上,也没听见男人的呼吸乱一下。
她有些想笑,迫不及待就想要裴景揭红盖头了,却听着后边进来的喜婆急急忙忙的声音:“哎哟!现在可不到时间呢。”
裴景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终是收了回去。他蹲了下来,跟坐在床上的人说话:“我去去就回。”
林娇也知外面的宾客多,且都是不能怠慢的,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男人还是没有立即离开,依旧握着那双放在腿上的小手。然而林娇看不见他眼里的不舍,只当他没看见自己点头了,又出声应了一下:“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裴景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起身离开。
今日来的都是贵客,即使他有心去去就回,还是耽误了不少时间。
林娇难得地是真的老老实实在等。
她想着上一世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等在这里,念着父亲与哥哥,以及未来未知的命运,眼泪就没有断过。
那忐忑与不安,盖住了她看见裴景时那一瞬间的惊艳。
她的脑海中开始回忆裴景婚服的模样,不过那婚服到底是有几分不合身的,他今日肯定会更好看。
门突然发出吱呀的一声声响,林娇回了神,下意识看过去。
“嫂嫂。”
是明朗的声音,软糯的孩童声音,带着几分亲近,林娇嘴角弯起:“明朗,你怎么过来了?”
明朗将手里的盘子放在了桌子上:“哥哥说你还没吃东西,让我来给你送吃的。”他生怕林娇会不喜欢,“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我再去给你拿。”
林娇索性将红盖头自己去了,反正这里也没有旁人。
明朗正有些拘谨地站在桌子前,他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往这边看的,结果不小心与林娇对视时,有一瞬间的呆愣,这一愣,目光就转移不开了:“嫂嫂你……可真好看。”
小孩子毫不掩饰的赞美让林娇笑了出来,她走过去拿过一块糕点就咬了一口。
松松软软的,是自己喜欢的味道。
视线还打量着房里,跟自己上一次来没什么区别,所以她熟悉得很。
“你哥哥前边还没结束吗?”
“没,”明朗将裴景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诉,“哥哥说要等孟大人走了他才能过来。”
他只是重复听到的话,林娇听懂了,确实是该如此。
糕点吃得嘴有些干,她拿过旁边的杯子倒了小半杯,这壶里装的不知道是什么,林娇先尝了一小口,清清爽爽的,还带着一丝甘甜,她眼睛一亮,当即将小半杯喝完了,又倒了一杯。
就这样,两人一边聊天,林娇一边嘴里没闲着,吃吃喝喝,一直到头不知怎么的开始晕了。
她不知道自己喝的是酒,这酒是裴景特意备的,怕她喝不惯,所以没什么酒的味道,小酌一番也没什么,却是经不住她这么喝的。
裴景还不容易抽身回来的时候,见着的就是已经躺在了床上的林娇,以及在旁边仿佛做错了事情的明朗。
“我也不知道那是酒,”明朗满心内疚,他如果知道,肯定会提醒的,“嫂嫂像是喝醉了,但是她说红盖头,要等哥哥来掀。”
所以挣扎着用最后一丝清明盖上盖头躺了回去。
裴景自是不会责怪他,让下人把明朗带走以后,这才靠近了婚床。
他方才在外面,只觉着每一刻都难捱得很,想尽快回来见她的心情让宾客们第一次从裴景身上看出“沉不住气”的样子,却意外地近了许多人情,引得不少人觉着稀奇。
上一世进洞房前是什么心情?
裴景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但定然不是这样的,活了两世,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伸手,轻轻将盖头掀开。
林娇正睡得香呢,大约是真的醉了,再加上红盖头盖着呼吸不太畅,这会儿小脸红仆仆的,宛若天边的晚霞,叫看得人也醉得厉害。
裴景喉结微微滚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失笑。
“哪有新婚夜一个人把合衾酒都喝了的?”
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红唇轻轻嘟起,嘟囔了两句。
她说了什么,裴景没听清,他的注意力都在那张仿若在引诱自己的樱桃小嘴上。
今晚的合衾酒是喝不上了,是该找些补偿才是。
他俯下身,噙住那一抹嫣红。唇齿交织之际,迟来的太久的舒适,让他的喉间发出一声满足般的喟叹。
心底残缺的角,在这一刻都被填满。
再也没有需要忍耐的理由了,如今她是自己光明正大娶进来的妻,他锁在角落里的感情,在这一刻也仿佛破笼而出的猛兽,纠缠在这个吻里,想要传递给身下这个女人。
大约是喘不过气了,迷迷糊糊的林娇终于发出虚弱的抗议,挥动着手想要将压在身上的巨物推掉,手挥在了男人的脸上,被裴景一把抓住。
但也好歹止住了那个想要夺走她嘴里所有空气的吻。
男人眼里的汹涌还未完全散去,但看着睡得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终究也只是将握在手里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做个好梦,娘子。”
第58章 新婚夫妇
翌日。
大红被帐里的一角动了动。
裴景浅眠, 几乎是在林娇刚开始动的时候就醒了。
他看着林娇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像是睁不开眼睛,双手臂撑在床上勉强清醒了一分后, 转头看过来摇他。
“裴景,醒一醒。”
裴景其实已经醒了, 没醒的是林娇, 眼睛只眯着一条缝。他好笑,嗯了一声,伸手将林娇滑落一半的里衣往肩上拉了拉, 盖住了露出的白皙娇嫩的皮肤。
这丫头,当真是来考验他的定力的。
“要奉茶。”
那声音像是在梦游, 林娇记着家里的嬷嬷是这么教过的,新妇第一日, 是要敬茶的。裴景没有父母,理应是要敬他那位姨母。
这么想着, 林娇又打了个呵欠,她是真的还没睡好。
“不需要。”裴景看她实在是困得厉害, 将她又拉着睡下, “再睡一会儿。”
林娇就跟一滩水似的,被裴景一拉就躺下了,沾上枕头, 听着说不需要,放了心,眼睛又闭上了。
她睡着的模样实在是可爱, 吹弹可破的皮肤带着微微的肉感, 安静纯洁得如同孩童。
裴景伸出手,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描绘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 从此以后,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这个人,他的心有些发涨,有时候,裴景也会想,这一切,会不会都是自己的梦。
梦醒以后,他还是那个无能的男人,抱着怀里变冷的尸体。
在他这个想法升起之时,睡梦中的女子不知道是不是有所察觉,突然往他这边靠了靠,一如前世那般,在他怀里一直寻着舒适的位置才停了下来。
她也许不是故意来安慰的,但这动作,无言地驱散了男人所有的不安。
裴景的脚在被子里挨住林娇的脚。
林娇向来最怕脚冷,天气一冷,同眠都是需要他暖脚的。
如今才刚入秋,虽然不需要,裴景还是维持着这个姿势。
仅仅过了一小会儿,怀里的人突然睁开眼睛。
她是被惊醒的,隐约觉着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裴景,”女孩瞪大了眼睛,“我还要洞房呢!”
饶是裴景向来情绪不怎么外露,这会儿也被她逗笑了,这个新婚夜自己喝醉了呼呼大睡的人,还知道惦记洞房呢?
林娇被他的笑迷惑了一下,胸口噗通直跳。
她的玄知笑起来可真是好看。
但顾不得多想,林娇转头去看外边的天,已经亮了,又低头看看身上,是换好的里衣。
洞房呢?完了,一点印象都没了。
女孩懊恼地咬着唇,让裴景的心软得不像话,伸手轻轻一带,林娇又躺回了他的胸口。
“既然醒了,我们可以把洞房补上。”
他虽然是这么说的,但除了禁锢在林娇手上的手,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林娇的脸微微发热,视线往下躲开了:“不……不行,洞房得晚上,现在天亮了。”
不然这白日宣淫的事情下人们都得知道了,她的脸往哪搁?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你不去早朝吗?”
“新婚可以休沐五日。”
原是如此。她正想着,面前的脸突然放大了,是裴景的突然靠近。
“洞房补不了,是不是该补些别的?”
他低沉的嗓音就在林娇的耳边,像是带着烫人的温度,泛起的丝丝痒意,仿佛蔓延进了骨髓。男人那张平日里威严的脸,这会儿眉尾上扬,带着说不出的勾人。
桎梏在自己腰间的手,传递着炙热的温度,林娇能感觉到那手指细微的摩擦,带着试探与暗示。
她有一种美色当前,自己被蛊惑了的感觉,甚至在心里升出隐隐的期待,白日宣淫,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这变化也落在了裴景眼里。他眸色暗了暗,然而才刚俯身,林娇的手突然伸过来隔住。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在无声询问。
林娇是才想起来,自己昨日喝了那么多酒,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味道,不行不行,这可是这一世第一次亲吻呢,可不能留下不好的记忆。
浑然不知昨夜这“第一次”就已经没了。
她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手捂着裴景的,只露出那双狡黠的眼睛。
“你还没洗漱呢,我才不要亲。”
裴景闻言没再勉强,他的凤眼微微下垂,看不清表情。
林娇正要收回手,掌心突然传来湿润柔软的触感,是裴景吻住了她的手。
男人的神情是虔诚而专注的,又带了些诱惑,林娇的耳朵瞬间红得像是滴血,忙不迭收回了手。
“干什……?”
她话没说完,就被裴景抱进怀里,男人声音喑哑得厉害:“让我缓缓。”
算上前世,林娇也不是不经人事的小姑娘了,此刻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对方紧绷的身体,让她明白了,裴景并非是没有欲/望的。
这跟记忆里还是有些出入的。
前世的裴景,对这事,好像不是特别热衷,林娇甚至会觉着,他愿意做这个无非是配合自己罢了,他向来都是极为克制的。
从没有这么明显地彰显出欲望。
属于男人的气息,侵占着林娇呼吸的每一寸空气。这让她清晰地认识到,现在□□中主导位置的那个人,似乎是换了。
但裴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地起了身。没有唤下人进来,他都是自己动手。
林娇眼睁睁看着他一件件穿上衣物,遮住了那颀长的身形,又成了平日里威严的裴大人,哪怕只是简单的常服,依旧是高不可攀的模样。
最后的腰带系好了,男人回头时,见她还睁着眼,又回了床边坐下。
“不睡了?”
经这么一折腾,林娇哪还有睡意。
她摇头:“醒了。”
不同于利索起床的裴景,林娇就折腾拖延得多了,几个丫鬟一齐动手,更衣、洗漱。
丫鬟们进来,裴景便出去了。
绿莜也可算是逮着机会说了:“我的好姑娘啊,您可真是,一会儿看不住,您就要出岔子,哪有新婚夜把自己喝醉的新娘子?”
林娇自知理亏,却是决不会认的:“那我怎么知道那时酒,喝着明明是果香的味道。”
这么一想,不仅是洞房没了,合卺酒也没了,心下又懊恼。
裴景回来的时候,林娇还在梳妆。
林娇嫁来裴府,只带了绿莜和浅画来,这院子里的其他下人,都是裴府的。
这两人倒是对林娇这速度习以为常了,倒是其他人觉着惶恐,怕裴景不快,忙解释:“大人,已经快结束了。”
“你们认真服侍夫人,无需想别的。”
林娇从镜子里问他:“去哪了?”
男人又换了一身衣服,显得清清爽爽,靠近时,还能闻着皂香的味道,像是刚洗过澡。
“去练武场待了一会儿。”裴景立在不远处,“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神医也说过了,林娇的身子骨弱就是懒的,得多动动。
果然,一听这话,铜镜里那张小脸已经皱了起来:“才不要呢。”
这事不急,她不想,裴景便也没说了,他看着林娇的梳妆台,自己原本就是布置了不少女子用的东西的,但布置得再多,也都是死物。
如今桌上又被林娇填进去了不少,用了一半的胭脂盒、开着盖子的鲜花露水、摆放出来让她挑选的首饰,仿佛都有了灵魂。
裴景的脸上带上不自觉的笑意,在另一边的桌子旁坐下,随后进来的陈迟将他要处理的公务都放了下来。
两人一人看奏折,一人梳妆,引得下人互相看了一眼。
说起来大人与夫人这才是新婚第二日吧?但这氛围,总有不对劲的地方。
若说亲密,像是也没有寻常新婚夫妇的如胶似漆、甜言蜜语。若说不亲密,这言谈之间又是说不出的熟稔,大人特意还将公文拿这里看,无不是无声地透露着一种黏人。
宛若多年的夫妻了一般。
真是奇特。
林娇看到了桌上原本准备好的香料,她拿过来凑在鼻尖闻了闻,是喜欢的味道。
一抬眸,林娇便从铜镜里见着了处理公务的男人,他认真的模样,使得禁欲的气质又增加了几分,却是更撩人了。
等林娇从裴景的美色里回过神,却发现绿莜正在给她挽一个不喜欢的发髻。
“不要这个!”她当即不乐意了,“不好看。”
说的时候,因为怕打扰了裴景看公文,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绿莜也跟着小声地说:“姑娘,您如今都嫁作妇人了,得梳妇人头呢。”
“可是不好看。”
其实也不丑的,相反更给林娇添了温柔贤淑的气质,但她哪里喜欢这样的风格?
绿莜正为难着,就听不远处的裴景说了句:“听夫人的。”
梳什么头,不都是他的娘子。
他都这么说了,绿莜自然是依言又按往日里梳了。林娇暗笑,原来一直关注着这边呢?果然认真都是骗人的。
收拾利落了,她到裴景的跟前,对方正在写着什么。
“还没看完吗?”她收搭在裴景的肩上。
手刚刚放上,裴景就举起一只手覆盖上去:“饿了吧?我让下人将早膳端来。”
“不跟明……”话说到一半,想起改口,“姨母一起吃吗?”
“她们应该已经用过了,早膳时间不同,以后我们就单独吃。午膳再一起。”
林娇意识到是自己起得太晚了,不过左右裴景与明夫人都不在意,她就心安理得地像是在家里了。
女子索性改为两只手都搭在了裴景的肩上,一边探头往桌上看,一边打趣:“在看什么呢?让我来帮你分忧分忧。”
原本是随口问问的。
裴景却还当真给她解释:“吏部尚书的位置空缺了不久了,陆侍郎此次赈灾又正好立了功,有人提议让他补上。”
林娇果真在奏折上面看到了陆思明的名字。
新婚第一日清晨,这么讨论前未婚夫,像是不太好吧?
她头埋在裴景肩上不说话。
但素来稳重的男人这会儿难得地幼稚起来,不依不饶地问:“娘子觉着呢?”
林娇不看他,闷闷地回:“我哪知道?”
“不是才说要帮我分忧吗?”
林娇听出他就是故意的,愤恨对着男人颈部露出来的皮肤就咬下去,只是在用力的前一刻没舍得,牙齿小小地咬住一块又松开,那力度在裴景眼里,无异于调情,他眼眸微暗,手一伸,将身后的人拽到前面,坐到自己怀里。
下人们早就在他们开始说话时就退下了,如今房里就这两人。
裴景的手拦在她的腰上,突然问:“若是,陆思明没有与你退婚,你选谁?”
这个问题,林娇还从未想过。
她记起前世的时候,陆思明已经与她退了婚,所以她可以毫无芥蒂地接受了裴景,也没有两难过。
那若是没有……
林娇眼睛转了转,认真设想了一番,还真是为难住了。
大约是思考的时间太长了,腰间的那只手用力了。
“嗯?”
男人漆黑的眼眸里,隐隐带了危险的信号。
林娇当即得出正确答案,想什么如果呢?反正又没有如果,于是十分坚定地开口了:“选你。”
她眼里的炙热的喜欢,胜过了一切调情的手段,也足以让裴景忽视了她方才的迟疑。
裴景喉结微微滚动。
“我已经洗漱过了。”
直到温热的唇覆了上来,林娇才明白这话的意思,裴景不会真的觉着早上自己是嫌弃他才拒绝了亲吻的吧?
但很快她就无暇分心了,男人锁定她的眼神仿佛狩猎的野兽,隐忍地蛰伏,墨色的瞳仁中有什么感情似乎是要宣泄而出。
与之相反的是唇上的动作,却极尽温柔。
林娇的理智在这温柔之中一点点离体。
往日不提了,她想,但是往后,她不会再忘记他,会永远选他的。
第59章 回门
婚后第三日, 是要回门的。
回门着的新衣,是明夫人亲自选的。依着林娇的喜好,花哨又鲜艳, 一般人是真穿不出彩的,衣服太过显眼, 容易忽略了主人的面貌。
但林娇就是合适。
便是再过鲜艳, 吸引着人的,还是那张娇嫩的脸。旁的都只是衬托罢了。
国公府一家早就等在那里了。
“爹爹!大哥!”
林娇一看到他们就松开裴景的手飞奔而去了。
没变,哪哪都没变。虽然也就短短几日, 但国公爷以为成了亲,孩子总会不一样的。
但是他看着向自己跑过来的女儿, 从笑容到妆着,连发髻都还是未出阁的模样。
这知道的知道是出嫁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就只是出去小住了几日。
国公爷又是欣慰又是发愁。
“慢点慢点,都嫁了人了, 也不知稳重一些。”
林娇噘嘴:“我太想爹爹了嘛。”
一句话又将国公爷哄得嘴角下不来。他其实也想女儿,哪怕才三日, 他的夭夭鲜少离府那么久, 每日饭桌上少了她,总觉着心也空落落的。
还不如当初招个入赘得了。
刚有这样的想法,林娇身后, 裴景缓缓地走了过来。
看着眼前这个俊美不似凡人的女婿,国公爷方才的心思也就歇了下来。夭夭没变,倒是裴景变了。林锦正想着, 与先前相比, 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人夫的柔情。
“岳父大人。”
林锦正随即摆出些岳父的威严, 只是眼里还是带着笑意:“玄知来了,都进去吧。”
林娇没有母亲,林书南倒是陪着说话,但有些夫妻之间的问题他也委实不好问。
他看着兴致勃勃跟他说裴府的厨子做饭多好吃的妹妹,心里无奈叹口气,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裴大人待你如何?”
他问了句多余的话,别说裴景一副那么宝贝的样子,这才刚新婚呢,就是不宝贝也热乎着。
果然,林娇用一种“你说呢”的眼神看他。
“倒是你,跟秦霜……”她顿了顿,有些不自在,“姐怎么样了?”
林书南听见秦霜的时候,还是略带担忧,但还是被她这声姐逗笑了:“怕暗中有眼,我也不敢见她。只是听她身边的人说,她过得挺好的。”
梁文帝没去打扰,嫔妃们也没去找麻烦。
那就好。
裴景与林锦正单独在书房聊了会儿。两人如今已是翁婿,关系不自觉就已经亲密了不少,林锦正举着杯盏有一会儿才问:“你怕是悠闲不了几日了吧?”
孟跃最近动作频繁,裴景不会不知。
裴景眼眸半遮,回了一声是。
孟跃调派人马来京城,旁人不知,自然是错不开他的。
“你是如何想的?”
将女儿嫁给裴景,林锦正就已经知道自己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了,他倒是不介意与女婿一条心。
也不怪联姻在家族之中如此常见,如今他就已然把裴景当做了半个儿子。
“我已身处此境地,没有旁的选择了。”
其实多少也是天时地利人和了,上一世,裴景不闻世事,但对于孟跃与梁文帝之间的斗争也略听闻一二。这一世如此之巧,林锦正将自己推荐到了孟跃身边。
裴景想要权力,无疑就只能选了这样的路。
林锦正笑了出来:“这倒也是,说起来也是我让你就这样被迫站了阵营。”
“岳父大人不必这么说,并不全是被迫。”
诚然,他的选择不多,但并不一定是非选择孟跃不可。之所以如此,一来孟跃此人,确实是有野心与能力之人,二来,上一世,最终也是孟跃出面保了林娇。
前世的恩情,他都在一一还债。
“人都是会变的,”林锦正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尤其是那个位置,无论谁坐,最后都会……”他沉吟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说下去,为什么不参与这些,无非是也是看透了,谁来都一样罢了。他轻笑着揭过这个话题,“孟阁老我了解,确实可以信任。但是玄知,孟承安不行!”
裴景如何不知孟承安不行。
也许孟跃也知道,只是到底是嫡长子,承载了太多期望与心血,以至于他不想轻易放弃了。
男人眼里闪过一抹深思。
“再等等吧,”他想到了另一人,“现在定论尚且太早。”
也是,那种事情,就太过遥远了。林锦正放弃了说这些话题,又与他聊了一些旁的才作罢。
回门当日就要离开的,所以一行人吃过了晌午饭便告辞了。
临行前,裴景与林书南也说了个消息。
“宫里的暗桩,我拔了两个。林大人可知是谁的人?”
这话问得奇怪,但他自然也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谁?”
“孟家大小姐。”
裴景说完后,观察着他的脸色微变,似乎是不可置信。
“只是暗桩,也说不了什么,许是……有旁的目的呢?”
明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面前的人却下意识在为那位姑娘辩解。也许在他的印象里,那位是妹妹的好友,是个温柔端庄大方的女子,断不可能与这些事情有关。
裴景收回了目光。
只怕若是说给林娇听,她也会是同样的反应。
他倒是觉得,一旦确认孟歆柔是孟承安背后的人,那一切都说的通了。
只是这孟歆柔确实有几分手段,做事滴水不漏,让林家兄妹俩都生不出戒心。
“她似乎对秦家姑娘关注得过多了。”裴景言尽于此,看到走近的林娇,也不再说这个了。
他目前还不打算跟林娇说,否则她该苦恼了。
***
婚后的这几日,裴景几乎是与林娇寸步不离的,哪怕是处理一些紧急的公务,也是在房里。
今日从国公府回来后,倒是反常地不见人影。
说来也奇怪,以往未出嫁,她多数也是一个人在房里的。可如今才短短几日,却觉着像是习惯了做什么旁边都有一个人,时不时与自己搭几句话。
“姑娘,”浅画看着在房里走来走去的林娇,笑着打趣,“怎的?别人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姑娘这是一时不见便不行了吗?”
林娇脸红了红,嗔了她一眼:“我走走都不行吗?”
这屋里点的是她喜欢的香,陈设都尽量按着她在国公府的风格来了,但也是有不同的,她还没仔细看过,便一个一个地琢磨,也没注意浅画她们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终于放下挂着的一张九九消寒图时,冷不防听到了裴景的声音。
“娇娇。”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
这一眼,就愣在了那里。
裴景站在房间的中间,一身大红色的婚服,不同于前世瘦弱的男人穿的与他身材不符的宽大婚服,这一件明显是量身制作的,每一寸都裁剪得合身。
他平日里穿衣并不考究,未穿过这么鲜艳的,以至于让林娇觉着,这红色穿在他的身上,异常……勾人,让她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心也随着跳动的烛火在摇曳。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向来都是林娇打扮后问他好不好看,还没这样过,男人宛若开屏的孔雀,寻她的欣赏。
裴景又往她靠近了几步:“好看吗?”
他眼里带着笑意,语气宠溺,似是从容,只烛火的光线盖住了微红的耳垂。
林娇自然地环住他的腰,鼻尖是熟悉的竹叶清香,还有淡淡的皂香,他像是沐浴过了。
“不是都成了亲吗?怎么又穿了这个?”
裴景也顺势搂住她的肩:“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看过了,只有我的新娘子没看过,那怎么行?”
听他这么说,林娇没忍住笑了出来,可不是,她那日全程盖着红盖头,进了新房又喝醉了睡着了。
一抬头,林娇撞进裴景漆黑的眼眸中,她这才发现,裴景并不只是单纯地引她欣赏,他眼里跳动的火焰和炙热的身躯,无不在诉说着另一个请求,让林娇脑子也晕晕乎乎起来。
“裴景……玄知。”她只能下意识叫着他的名字。
他们这几日并未真正同房,但亲昵还是有的,裴景今日原本就存了心思,如今被她这般软绵绵、意乱情迷地叫着名字,更遑论她半个重量都压着自己,玲珑有致的身体就这么贴着他。
如此明显的邀请,他自是也不会再忍耐,低头擒住了那抹嫣红。
两人的体温仿佛都在升高。
林娇只有一瞬间的羞涩,好在有前世的记忆,这几日与裴景也是亲密无间,很快便适应了男人的热情,甚至轻车熟路地去解他的衣带。
前世,因着裴景的腿脚不便,这种事,都是她主动得多。
被限制动作的裴景有一瞬间的哑然。
“娇娇。”
他手伸过去,被林娇打开。
“别急,快了。”便继续与那衣物作斗争,怎么觉着比前世繁琐了?
裴景哭笑不得,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然而不知怎么的,最后主动权还是换了个人,时隔这么久得偿所愿的人显得不知餍足,林娇迷迷糊糊中越想越觉着不对。
她一边试图推开身上的人,一边泪眼朦胧地说:“这像是不对。”
“哪里不对了?”男人声音沙哑得不行,却还是耐心地问她。
“以前……以前是我……”林娇说不出口。
女人眼里波光潋滟。
裴景知道她要说什么,忍不住亲上她发红的眼尾:“那现在换我辛苦了,是不是很公平?”
林娇像是被他绕进去了,哭得越发厉害。
那她怎么更累了呢?
***
结束后,林娇早已昏睡过去了。
欲望一旦打开了闸口,就有些控制不住,胸口似乎也跟怀里的女人一样,软得不像话。
裴景看着女人的睡颜,伸手将她睫毛上挂着的泪滴温柔拭去。
他想着哭唧唧说不要的娇娇,有些好笑:“让你以往自己开心了便不管我了,如今也算扯平了。”
话是这么说,哪里真的舍得。他其实也注意着分寸,只是娇娇的身子还是太弱了。
“大人,热水准备好了。”外间下人的声音响起,脸红地不敢往这边看一眼。一听到裴景嗯了一声,忙不迭地就出去了。
门外站着同样脸红的丫鬟。
绿莜与浅画自然也在,她们临来裴府之前,都是被教导过的。姑娘身子娇弱又尊贵,要好生地照顾。行房之前姑爷要沐浴干净,行房以后姑娘也得清理,以免生了不干净的病。
如今一看,倒不必她们操心了,姑爷将一切都做得好好的,什么都是亲力亲为,比她们这些女孩子家还要注意这些。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也都放了心。
第60章 避子汤
林娇翌日醒来时, 裴景已经不在了。
她想起来,昨日似乎是听裴景在耳边说过的,他的婚假并未结束, 但有些事情需要处理,需要提前去宫里。
一想到昨夜, 林娇撅起了嘴。
裴景这个坏人, 就会哄她,以往他不能动的时候,自己哪里……哪里这么凶猛过?
她打定了主意今日不要理他。
好在身上除了稍有酸痛, 并未有什么不适,连□□也只觉着清爽, 像是用过药了。
好吧……气鼓鼓的女孩子消了一半的气。
进来伺候的丫鬟们,脸上都带着心照不宣的笑容, 林娇一看她笑得别有深意,脸上燥热得不行, 手握成拳捶了捶绿莜:“你可别笑了,羞死了。”
“哎哟, 好姑娘, ”绿莜更乐了,“这总要经历的。想来要不了多久,裴府就能多一个人丁了。”
她的本意是打趣的。
却不想林娇的笑容马上敛了下来。
被绿莜这么一提醒, 她这才想起来这回事,刚刚还因为害羞变得粉红的脸颊,一下子又煞白了。
林娇的母亲就是生她时难产去世的。
她幻想过美满的爱情, 想要嫁人, 却唯独没有想过生孩子。对于怀孕,不知怎的, 就觉得可怖。更加无法想象自己作为一个母亲是什么样的。
思绪一下子混乱起来。
林娇抓住了绿莜的手:“绿莜。”
“怎么了?”绿莜见她面色惨白,也吓了一跳,“夫人是哪里不舒服吗?”
林娇既然嫁了人,这称呼自然也是换了。
读懂了姑娘眼里的意思后,她马上谴退了其他下人。
林娇还握着她的手呢,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手心都是凉的。
“绿莜,你去帮我弄来避子汤。”
“啊?”绿莜一愣,这……喝避子汤做什么?姑娘是裴大人明媒正娶的正妻,怀孕不是好事吗?“是裴大人惹夫人不快了吗?”
林娇摇头,不知怎的,就特别委屈,她怕死又怕疼的,怎么就非得她经历那种可怕的事情。
这一想,什么新婚的喜悦都没了,鼻子一酸,已是泪眼朦胧。
绿莜也是才反应过来。
这说到底,姑娘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能有什么做母亲的心情,怪她,怎么就提了这事。
“看奴婢这
个嘴没把门的,姑娘放心,这怀孕哪里是那么容易的?避子汤是吧,奴婢这就去弄。”
她心里合计着,还是先应下来,别坏了姑娘的心情,然后再想想怎么做。
林娇对她自是信任的,听了她这么说,才放下心。
她最讨厌喝药了,可要是和怀孕生孩子比起来,那还是喝吧。
这几日裴景夫妻二人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明夫人很有眼色地没来打扰,如今裴景不在府里,怕林娇无聊,这才让人去请过来。
其实两个人倒也没有做多有趣的事情,明夫人绣得一手好刺绣,她闲暇之余做的最多的也是这个。
林娇便带着明朗在一边看书识字。
明朗进步得很快,多快呢?大概是林娇已经无法指导的地步了。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她看着明朗读的书,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这么小的孩子呢!才刚治好病呢!就看这么难的书吗?
心虚之下,她偷偷瞥了一眼明朗。
小孩子明亮的眼睛里满是信任与孺慕,仿佛坚信自己的嫂嫂无所不能。林娇心里愈发慌张了。
好在裴景及时出现。
明朗一看到裴景,就顾不得追着林娇问了,这让林娇微微松了口气。
裴景已经换下了朝服,想来是从他们院子里过来的。林娇坐着没动,看他牵着过去迎接的明朗往这边过来。
白色的丝锻衣袍让他看上去没那么威严了,与明朗说话时,哪怕没有笑意,也能听出语气的缓和。
林娇在心里想着之前记忆中这两人的相处。
玄知好像……挺喜欢小孩子呢。
“今日怎么回得这么早?”林娇在他坐下来之际开口问,问完才想起来说好的今日不理他呢,一时间想咬舌头。
裴景没察觉,闻言解释:“原本就在婚假里,处理了事情便回来了。”
明夫人在一边闻言想笑,什么时候也没见他回来这么积极过。她也不打扰这俩了,寻了个借口出去,原本是想把明朗也带出去的,看着明朗坐在裴景旁边不愿意走的模样,便也作罢。
裴景这才看向明朗正在读的书。
“能看懂吗?”他问。
明朗笑道:“嫂嫂正在教我呢!”
被突然提及的林娇有些猝不及防,一转头就撞上了裴景带着戏谑的目光。
“那就让嫂嫂继续教。”
她偷偷捏了一把裴景的腿,只可惜,这人皮糙肉厚的,像是根本没感觉,反而反手抓住了她的手。
顶着明朗期待的目光,林娇笑:“既然你哥哥回来了,就让你哥哥来讲吧,我也听一听。”
“我是要拜师金的。”
“多少?”她最不缺钱了。
裴景幽深的目光让她想起昨夜男人同样的眼神,脸上有些发热。
“亲一下。”男人用一张再正经不过的脸,说着最不正经的话,脸上严肃的表情仿佛不是在调情,而是在谈着要务。
林娇才不呢!她瞪了一眼裴景,想着自己的帐还没跟他算。
不想一直默不作声的明朗突然往裴景身上凑了凑,随即在男人脸颊上亲了一口。
裴景微愣。
倒是明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虽然有嫂嫂在的时候,哥哥就好亲近了许多,他也还是有些怵。
“我也没给过拜师金的。”他想多亲近些哥哥嫂嫂。
林娇看着裴景发愣的模样,笑得乐不可支。
“让你带坏小孩子。”
好吧,小孩子面前,确实不好太过了。裴景垂眸,视线落到了书上,给这一大一小讲书。
明朗自是听得认真,林娇虽然对书不感兴趣,但觉着新鲜,也用了几分心。
讲完以后,又让两人自己写。
裴景看着眼睛底下这一大一小的脑袋,林娇时不时地还要往明朗那边凑一凑,看看他怎么写,再往自己纸上画两笔。
他唇角上扬,又想起方才绿莜报给他,林娇服用避子汤。
这事林娇不让给裴景说,但绿莜觉着还是得跟裴景商量。别的不说,就姑娘那身子,哪能喝得了这种伤身体的药。
裴景当时已经换了衣服往明夫人这边走,闻言却是反问了一句:“她喝了?”
绿莜从他的反应来看,也看不出大人有没有动怒,只得点头:“是的。”
姑娘多怕苦的人,硬是喝得干净了。
她说完后,觉着裴大人像是笑了:“让她喝吧。”
大概是绿莜的不可置信太过明显,他难得解释了句:“那药本官已经换成了补药,不会伤了她。”
想想也是,这裴府的事情,哪里瞒得过裴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换药也不是难以理解的。
只是……
“那万一……”
“不要紧,”因为是林娇最信任的人,裴景说得也多了些,“不会有孕的。钱先生配了男子避孕的药,本官在服用。”
绿莜惊得脚步都停了。
男子避孕,这着实闻所未闻,毕竟男子都是注重香火传承,谁会想到吃这种药?就算早就知道了裴大人对于姑娘的宠溺,绿莜也再一次被惊着了。
“那怎么……”不告诉姑娘?
绿莜想起方才裴大人问道“她喝了?”时的那一丝笑容。
也是,不这样,姑娘哪能好好喝药?她也笑了,裴大人,确实是姑娘的良人。
裴景伸手,将林娇垂在一边的发丝往后边拢一拢。
她字写得并不十分好看,但也娟秀,这会儿大概是被明朗比着了,难得认真。
察觉到裴景的动作,她歪头看了一眼,眉目含情,却又纯真无邪。
裴景的心又软又热,似在膨胀。
前一世,林娇的离去就已经带走了他的全部灵魂,根本来不及悲痛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这一世,不是没有怀念过,惋惜过。
但他更加不能承受失去林娇的风险。
没有孩子也挺好的,这一生一世,就他们两个人。
***
林锦正最近被家里这几个人搅得焦头烂额。
每日不是林韵诗、柳姨娘母女俩在自己跟前哭诉,就是林老太太以母亲的名义威压,几人轮番着游说,让他同意了孟家的婚事。
林锦正不胜其烦,偏偏夭夭嫁了出去,书南最近也是死气沉沉的模样。
他心里叹了口气,虽然烦心,到底都是自己的孩子,他还是特意找了时间,与林韵诗好好交谈了一次。
他也特意谋了个好的人家,男方是翰林学士。家风淳厚,人品也是信得过的,与国公府虽说不上门当户对,倒也没有差得太多。
重要的是将来的争斗,林锦正心里合计了一下,是波动不到他们的。
林韵诗嫁过去决计不会受委屈。
林锦正苦口婆心劝告了半天,林韵诗似乎也听了进去,终是乖巧地点头:“但凭父亲做主。”
见她可算是不固执了,林锦正算是放了心。
但他不知,林韵诗一离了他就变了脸色。
“父亲说得好听,不就是偏心林娇?不想让我嫁得比林娇好。凭什么她就可以风风光光,我就必须得下嫁?”
说下嫁倒也不妥当,毕竟她非嫡女。
柳姨娘其实已经松动了,转过来劝女儿:“其实你爹说得也有道理。那孟家复杂,听说孟家公子还另有中意的女子。倒不如……”
“姨娘!”林韵诗恼怒地打断了她,那张原本精致的脸也因愤怒多了几分扭曲,“管他有没有在意的女子,女儿并不在乎,我若是嫁给了那个翰林学士,这一辈子,就只能被林娇压着。”
“就因为你争不过她那个母亲,我在国公府已经处处不如她。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机会,凭什么要我放弃?我决不!”
被她这么说,柳姨娘心虚又难过,她看着女儿眼里的凶光,叹了口气。
罢了,都随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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