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兵荒马乱 > 40-50
    第41章 偷情

    许知意和寒商进门时, 乐燃正躺在楼下的沙发上玩手机。

    大周末,刚九点多,他就起床了,还待在客厅里, 有点稀奇。

    许知意有种隐隐的猜测:

    他守在这儿, 该不会是在等着抓她和寒商吧。

    “你俩终于回来了?”乐燃抬起头, “我还在纳闷,昨天晚上家里怎么到处都黑着, 一个人都没有了, 不过考虑到你们是一起消失的,应该没事, 就没报警。”

    许知意解释:“寒商雇我做向导,带他去附近办点事,来不及回来了,就在外面住了一晚上。对吧, 寒商?”

    寒商把两人的包拎进来, 随口“嗯”了一声。

    乐燃的目光在他俩身上来来回回地转,扫过来,再扫过去。

    许知意绷住表情, 一脸坦然。

    她忍不住瞄向寒商。

    人家不愧叫奥斯卡,演技比她还好。

    寒商表情淡漠,并不多看许知意一眼,路过她时, 甚至还稍微绕了一下, 好像她身体周围有个看不见的结界。

    他拎着背包, 低头单手滑手机, “钱付了。”

    许知意的手机响了。

    转账两千三百刀, 从昨天早晨出发到现在,一共二十三个小时,这是薪水。

    乐燃探头看了眼许知意的手机。

    他震惊了。

    “什么意思?这是秦哥给你的工资?这么多?”

    他对着寒商的背影喊:

    “哥,你还缺向导吗?我附近都逛过,特别熟,我愿意跟许知意竞争上岗,你不用给我两千三,给一千三就行了。”

    “要是一千三不行,一百三也行!”

    “哥?哥??”

    “一百三还能再打个八折!”

    这就卷起来了。

    寒商并不理他,自顾自往前走。

    许知意多少有点尴尬。

    这也就是乐燃,要是别人看见两人一夜未归,寒商还这么给她转钱,估计早就脑补到天际去了。

    寒商似乎是真的不太高兴,很明显,是因为她在车库里说的那句话。

    许知意按他的思路理了理。

    在他的理解里,她马上就要订婚了,如果她不是因为那两千刀的罚款不想曝光两人的关系,那一定觉得她是因为裴长律快要来澳洲,也会住在老宅里,不想乐燃知道点什么,到时候在裴长律面前露出蛛丝马迹。

    许知意:吼——好像是在吃醋啊。

    这种短暂的情人关系,明明就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本来就不是光明正大的恋爱,他有什么道理吃醋呢?

    寒商把许知意的背包撂在她的房门口,一言不发地回房了。

    许知意满脑子都是:原来他吃醋生气是这种样子的。

    好新鲜。

    许知意回到房间,打开电脑,三两笔就勾勒出一个扑克脸的西秋。

    西秋板着一张扑克脸,绕过夏彩,好像夏彩身边有个看不见的结界。

    灵感突然大爆发。

    事务所这天来了个委托人,是个超级大帅哥,和夏彩聊得很投缘,西秋莫名其妙地吃醋了。

    许知意一口气画下去,连午饭都没吃,等意识到肚子很饿的时候,突然发现,除了屏幕亮着,房间里的光线已经暗到必须得开灯了。

    客厅里竟然也黑着,没人开灯。

    可见乐燃没有下过楼,寒商也没有离开过房间。

    许知意往前走,想去开厨房的灯,路过沙发时,忽然本能地觉察到旁边有人。

    她转过头,借着昏暗的光线,看见沙发深处埋着一个人影,头枕着沙发扶手,长腿搭在旁边。

    是寒商。

    他像一只躲在暗处的动物,也不出声,眼神炯炯地盯着许知意。

    看见许知意发现他了,他忽然欠起身,伸出一条胳膊,钳住许知意的腰。

    许知意被他的大力一带,倒在沙发上。

    寒商顺势翻了个身,把她压在下面。

    他人重得像块石头。

    两人深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皮革受挤压,发出轻响。

    许知意怕被乐燃听见,轻声说:“你干什么?”

    寒商依旧盯着她。

    “偷情。”他说。

    他用牙齿一口咬住许知意的嘴唇。

    这一回,他没有客气,也不知是在接吻,还是在咬人,像狩猎者终于攫取到猎物,准备享用美食。

    他把手插进她的头发里,把她固定在沙发的角落,没头没脑地撕咬舔舐着他能咬住的一切东西。

    她的鼻尖,舌头,耳朵,脸颊,不想松口的时候绝不松口。

    一会儿就下移,咬住许知意的咽喉,又用舌尖舔着那点皮肤。

    许知意被他亲得浑身发冷,又热得难受,忍不住轻轻地喟叹了一声。

    二楼楼梯那边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乐燃的声音:

    “啊,天这么黑了,还没人开灯吗?”

    许知意猛地清醒,立刻慌了。

    压着她的人动作也是一顿,接着一翻,就从沙发上下去了。

    许知意呼地坐起来,还没想好要不要出声时,乐燃已经下楼来了。

    黑暗中,他辨认出了许知意顶着小揪揪的轮廓。

    “咦?你摸着黑在这儿干嘛呢?”

    许知意顿了顿,“思考。”

    乐燃:“嗯?”

    许知意:“——想漫画的剧情。”

    一边悄悄用眼睛到处找寒商。

    人呢?

    乐燃已经走到墙边,按下客厅顶灯的开关。

    开关“啪”地一声。

    许知意的心都提起来了。

    客厅大放光明,突如其来的强光晃得人眼前发白,整个客厅里,竟然只有许知意一个人。

    许知意又扫了一遍,真的没看见寒商。

    神奇。

    许知意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寒商翻下沙发后,到底是怎么在乐燃的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消失的。

    这个人是修炼过忍术吗?

    “那你思考出来了吗?”乐燃问,“我还等着你更新呢。”

    许知意还真的思考出来了。

    可以给正在吃醋的西秋安排一个特别激烈小狗一样胡乱咬人的吻。

    “嗯,想出来了,”许知意忍不住顺了一下乱掉下来的头发,“我现在就要回去画出来。”

    她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出来是想吃东西,回到房间,关好门,继续画画。

    画到夜里不知道几点,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寒商:【开门】

    许知意过去拉开门,门外没人,地上摆着一个盘子。

    半夜没有外卖,是他自己烤的小羊排,周围撒着配菜,边沿有点焦,但是看得出来,已经很努力了。

    许知意想回他一个亲亲的表情包,到底没好意思,最后还是客气地写了两个字:【谢谢】

    寒商:【礼尚往来】

    他在说上次他还关在房间里不肯露面时,她把食物盘子摆在门口的事。

    许知意:【上次的那盘鱼薯和烤鸡,你吃了?】

    寒商:【吃了,有点凉】

    废话。刚送过去的时候还是热的,谁让他忙着气势汹汹地摔门,不赶紧吃掉。

    第二天早晨,夜宵供应商又在门口摆了一杯拿铁,拉花是一朵蔷薇。

    他多了这个习惯,许知意决定以后开门时都先看一眼脚下,免得不小心把什么东西踢翻。

    乐燃下楼来做早饭,许知意问他:“看见寒商了吗?”

    乐燃答:“我听见一大早车库门响,大概出去了。”

    估计又是出去找人。

    许知意傍晚下课回来时,看见老宅的前门大开,用纸壳箱顶着,车道上停着一辆陌生的白色起亚。有人正在搬家。

    看来楼上的空房间又有新房客了。

    寒商竟然继续招房客,这是真的一本正经做起分租生意来了,还是嫌在乐燃一个人眼皮底下偷情不够刺激,再多添几个房客?

    乐燃也在帮忙,从车里钻出来,怀里抱着个大纸箱子。

    “是我的两个朋友,暂时找不到住的地方,特别着急,所以我求秦哥帮忙的。哥还很正式地面试了一下,聊了一会儿,就同意了。他们就是过来短租一段时间,等找到地方就搬。”

    乐燃强调:“绝对不会耽误年底你未婚夫过来住。”

    许知意:“……”

    一个高大魁梧的男生从车上搬着箱子下来了,身高起码一米九,壮得像头熊一样。

    乐燃腾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男生,“我壮哥,英文名叫强森,超级强,硬拉一百九十公斤。”又对男生说,“这个是许知意,我朋友,画手界的超级大佬。”

    反正在乐燃这里,人人都是“超级”。

    许知意正在跟强森打招呼,身后的动静忽然不对。

    箱子已经搬完了,那辆起亚重新发动,像是准备倒出车道,调个头,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噌地一脚油门,窜上了旁边的草坪。

    司机吓了一跳,猛打方向盘。

    车轮胎在下过雨的草地里左左右右一通狂扭,碾出一个大泥巴坑,紧接着,车子呼地对准车道口的红砖矮墙撞过去。

    许知意要被它吓出心脏病来了。

    还好它猛地刹车,把车停在了车头距离红砖墙只有几公分的地方。

    一个瘦瘦的男生从车上下来,围着车子绕了一圈,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跟谁商量:“要不,咱们就先停这儿吧?”

    许知意:?

    就这么横亘着,就算完了?

    乐燃看不下去,放下箱子,“我帮你倒吧。”

    他顺溜地把车倒回车道上。

    许知意好奇:“乐燃,你车开得这么好,干嘛不买一辆?”

    “这话说的,”乐燃把钥匙还给瘦子,“买车养车不用钱吗?买了我还怎么换我的游戏本?”

    旁边的强森正在对瘦子说:“你小子行不行啊?你不是说你有驾照吗?”

    瘦子分辩:“我是有驾照啊。就是考了驾照以后从来没开过车。驾照在这边翻译一下就可以用了,绝对合法。”

    这里和国内交规完全不一样,牛的。

    强森无语,“我就奇怪嘛,刚才开过来,好几次眼看着你一拐弯,冲着对面的车道就过去了,没把我吓死。”

    澳洲的车辆全部靠左行驶,和国内完全相反,得重新适应。

    强森义正辞严地说:“不考个路考就让你上路,澳洲这什么傻叉规定,我看你先别开了,在附近小路练好了再说,我怕你把别人撞死。”

    这位壮硕的哥哥竟然是个正义小天使。

    乐燃指指瘦子介绍:“这是卢克,也是咱们学校的,在读第一年,强森已经是第二年了,他俩都是读计算机的。”

    这位卢克也很“超级”,开车超级吓人。

    他们把行李一点点往楼上搬,强森去敲寒商的门。

    “秦哥,我能把健身的哑铃什么的放在客厅吗?太沉了,搬上去费劲。”

    寒商出来了,点头,“好。”

    乐燃比手画脚,寒商看他一眼,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住在这边有个合租条例,得遵守,我给你们发过去。”

    强森和卢克收到寒商的奇葩条例,浏览一遍,都有点讶异,不过现在找房子这么难,两人都没什么意见。

    老宅忽然多出两个人,马上热闹起来。

    晚上许知意出来喝水,看见两个新房客都在客厅里忙着。

    客厅贴墙摆着整组的哑铃,厨房敞开的橱柜里多了一罐罐健身补剂。

    厨房台面上,放着揉面板和擀面杖,盆里装着肉馅,旁边竟然排满了水饺,一排排一列列,如同小兵列队一样,无比壮观。

    许知意小心地咨询强森:“这都是你今天晚上要吃的吗?”

    强森豪迈地往左边挥了一下手,“这一片是今天吃的,”又往右边挥了一下,“那一片是明天要吃的。”

    卢克也在,坐在餐桌旁边打游戏,没关声音,引擎发动的音效连绵不绝。

    正义小天使强森攥着擀面杖,叹了口气:“我让他为了别人的生命安全着想,有空就练练车吧,他说行,然后坐在那儿,给我开了个赛车游戏。”

    乐燃也下来了,跟强森打招呼。

    “你们明天还出去看房子吗?”

    “看了也白看,”强森熟练地包着饺子,说,“递上去租房申请,人家根本不理。这边的房间就只能住两个月对吧?”

    乐燃点头,指指许知意,“到时候她在美国的未婚夫要来了,得把房间腾出来。”

    乐燃这个大嘴巴。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个未婚夫了。

    强森望向许知意,满脸笑容,热情洋溢:“你快要结婚了啊?恭喜恭喜。”

    卢克也抬起下巴,眼睛还定在手机屏幕上,跟着说:“恭喜啊。”

    许知意只得答:“谢谢。”

    强森生产完他的饺子军团,煮了一批,硬是给每个人都分了一碗。

    这回多了两个新房客,难得的是房客并不奇葩,气氛异乎寻常地和谐友好。

    强森又盛了一碗饺子,端着去找寒商,他不像许知意当初那么含蓄,哐哐哐直接砸门。

    “秦哥,出来吃饺子啊!”

    寒商打开门,没有开大,只在门缝里说了句什么,大概是在婉拒,可是强森的大嗓门又嘹亮起来:“已经吃过了就再吃点呗!茴香馅的,我包的饺子特好吃我跟你说!!”

    寒商真的出来了。

    他走过来,只和许知意对视了一两秒,就把目光挪开。

    房门不太隔音,他刚才应该听到乐燃的话了,现在人人都知道许知意有个未婚夫,他和她关系太密切,不太合适。

    乐燃找出一摞小碟子,一个个分给大家,一群人全站在厨房里,轮流拿着醋瓶倒醋。

    寒商给自己的碟子倒了点醋,许知意伸手去接醋瓶,寒商却没松手。

    他倾身过来,直接帮她倒了一点,低声问:“够了么?”

    深色的醋液漫了浅浅的一个盘底,许知意点头,“够了。”

    他又欠身把瓶子递给对面的乐燃。

    因为刚才的动作,两个人离得比别人都更近了一点,他的胳膊挨擦着她的肩膀。

    两人谁都没有挪开,就那样紧贴着,就像正在大家面前,无声无息地共享着一个小秘密。

    强森跟乐燃随口闲聊,聊着聊着忽然说:“秦哥绝对是我在现实中见过的最帅的人了。”

    乐燃:“那是。”

    卢克问:“秦哥,你结婚了吗?有女朋友吗?”

    许知意看向寒商。

    他那一套“不恋爱不结婚不交女朋友”,应该早就说得熟极而流。

    “没结婚。”

    寒商随口答。

    “但是有女朋友。”

    许知意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乐燃也一脸讶异:“啊??秦哥,你有女朋友?都没听你说过。在哪?一定长得特别漂亮吧?”

    卢克接口:“那还用问?那不是一定的嘛。”

    寒商用筷子拨着饺子,慢悠悠蘸了点醋,“是,非常漂亮。”

    许知意一开始就知道寒商胡诌的什么“女朋友”,肯定是在说她,但是听见他说“非常漂亮”,心中又莫名地不安起来。

    客观地说,她算漂亮,但是应该到不了“非常”的地步。

    寒商不动声色地看了她头顶的小揪揪一眼,接着说:“是我高中和大学时的学妹,比我小一届。”

    难得他这么愿意说话,乐燃也乐得凑热闹,追问:“那也是你们明大的呗?”

    寒商:“对。”

    乐燃开心:“许知意,那和你也是校友欸。”

    许知意含糊地“嗯”了一声。

    寒商随口道:“许知意也见过。”

    许知意:“……”

    乐燃赶紧问:“啊?许知意,他女朋友漂不漂亮?”

    许知意抬起头,郑重其事地回答:“绝对漂亮。我这辈子从来没再见过长得那么漂亮的女生,风华绝代,国色天香,沉鱼落雁,倾国倾城。”

    她这一串成语砸得强森他们一起露出心向往之的神情。

    看得出来,寒商很努力地控制了,不过嘴角还是向上弯了弯。

    乐燃感慨:“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天哪,好想看一眼啊。”

    强森和卢克一起:“是啊——”

    许知意:你们现在就可以随便看,想怎么看就怎么看。请。

    寒商:“会有机会的。”

    许知意给自己吹完大牛,默默地继续吃饺子,心想:现在这状况越来越诡异了。

    我有未婚夫,你有女朋友,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第42章 不正当关系

    寒商吃完就回房间了, 许知意也回去继续做要交的作业。

    强森他们好像很喜欢待在客厅,外面一直有声音,直到晚上睡觉时间,才渐渐安静下来。

    隔壁的门传来打开的轻响, 不知寒商是去卫生间洗漱, 还是要去厨房。

    今天一整天, 许知意都没怎么和他说过话,就算刚刚一起吃饺子时, 两个人也装得像关系一般的普通室友一样, 鬼使神差地,许知意也站起来。

    她想了想, 又拿起杯子握在手里。

    假装出去倒水,一点都不突兀,特别自然。

    许知意打开房门,先悄悄张望了一下。

    卫生间的门大开着, 厨房那边也没有寒商的人影。

    许知意有点失望, 估计是听错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有人从身后欺上,从背后搂住她的腰。

    是熟悉的怀抱。

    他不假装, 比她直白多了。

    寒商用下巴抵住她的头顶,无声无息地抱着她,把她压在怀里,也不说话。

    “寒商?”许知意轻声叫他。

    寒商不出声, 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

    半天才说:“想你了。”

    鼻音很重, 像在撒娇。

    他的嘴唇在她头顶上温暖地贴了一会儿, 一路下移。

    许知意的丸子头扎了一天, 已经快散了, 碎软的发丝落在后颈上。

    寒商俯下身,嘴唇贴在她后面散下来的发丝里。

    许知意被他吻得脖子痒痒的,轻声说:“你在干嘛?”

    寒商的声音也很轻,语气还有点酸溜溜的:“在跟你保持见不得人的不正当关系。”

    他的唇齿和气息撩拨着她颈后的那方皮肤,吻了吻,又偏一点,挪到她的耳后,咬住她的耳垂。

    许知意默默地深吸一口气,反手抱住他的胳膊。

    可是心在乱跳,不知是因为寒商,还是因为紧张。

    这里是走廊,正对着二楼的楼梯口,任何人只要站在楼梯上,一眼就能看见两个人在干什么。

    楼上真的传来轻微的声音。

    许知意紧张,用气声说:“寒商,楼上好像有人开门出来了。”

    寒商“唔”了一声,并不管,抱着她不动。

    开门的人似乎去楼上卫生间了,警报解除。

    寒商昨晚说的“偷情”,的确没说错,只不过昨天要躲着乐燃一个,现在要躲着三个,暴露的危险系数一下子变成三倍。

    招强森他们进来,不知寒商是怎么想的。

    强森和卢克是乐燃的朋友,但是寒商想拒绝别人时,向来管他什么朋友不朋友。

    他说过:你没法让所有人都高兴。让别人高兴的代价,通常就是自己不高兴。管别人那么多干什么。

    许知意忽然有点明白了。

    他可能就是觉得这样好玩。

    这个人,放着好好的恋爱不谈,非要来找别人的未婚妻,做什么情人,现在又在住着这么多人的房子里,各种偷偷摸摸。

    也许是觉得刺激吧,这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一阵哗啦啦的冲水声传来,去卫生间的人出来了。

    地毯吞没声音,但是楼上那人原本就没打算轻轻走路,能听到脚步声往楼梯口这边过来。

    许知意使劲往外挣,“寒商,有人来了。”

    某人的未婚妻和某人的男朋友抱在一起,被人看到就太不好了。

    寒商胳膊却依然紧箍着她,没有放开的意思。

    脚步声很快靠近二楼的楼梯口,马上就要看见他们,现在退回房间已经来不及了。

    前面就是洗衣房。

    寒商搂着许知意上前两步,拉开洗衣房的门,把她也塞了进去,火速关门。

    黑暗的洗衣房里,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寒商轻轻笑出声。

    许知意就知道。他就是觉得这种可怕的状况好玩。

    洗衣房是一小间,面积不大,放了一台洗衣机、一台烘干机和一个水槽后,就只剩下可以转身的地方了,更何况地上还摆着许知意他们三个的脏衣篮。

    两人变成了面对面的姿势,许知意的后背压在洗衣房的门板上。

    寒商一关好门,不管三七二十一,扳起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嘴唇。

    整整一天都没有亲过了,他亲得毫不客气。

    隔着门板,能隐约听见有人下楼来了。

    这种一步一步沉甸甸的动静,肯定不是乐燃,应该是体型大得多的强森。

    躲在这种狭小黑暗的地方接吻,许知意的心脏咚咚乱跳,肾上腺素疯狂飙升。

    偏偏寒商又甜美无比,让人上头。

    两人不太敢发出声音,生怕一动,靠着的门就会发出声响,动作都紧绷而收敛,许知意搂着他的脖子,能感觉到他全身肌肉紧绷,听到他尽力控制中的低喘。

    混乱的晕眩中,寒商的动作忽然顿了顿。

    许知意也听到了。

    脚步声不是去客厅的,正奇怪地朝洗衣房这边过来。

    两人不再动了,一起听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真的过来了,停在洗衣房门外。

    门把手一动。

    洗衣房只是间洗衣房而已,门当然没有装反锁,一扭就开,只因为他们两个的身体抵着门,才没能真的推动。

    就在门把手扭动的一瞬间,寒商忽然松开许知意,手探向门把手。

    不过他不是抓住门把手不让它动的,而是顺着外面的力道一转。

    然后帮忙拉开门。

    这个疯子。

    两个人躲在洗衣房里,许知意的头发又被他弄得乱七八糟,完全没有任何解释的空间,傻瓜都知道他们两个在干什么。

    许知意想都没想,动作快得像闪电一样,不用半秒钟就缩到了门背后。

    寒商在开门时,仿佛还看了许知意一眼。

    那双漂亮的眼睛半笑不笑的。

    门外,强森的声音传来。

    “啊,秦哥,你在里面啊?”

    顺着门轴的缝隙,许知意看见强森抱着一摞脏衣服,站在门口。

    寒商“嗯”了一声,“我正打算用洗衣机。”

    这谎撒的。洗衣服没有窗,灯都没开,关着门的时候漆黑一片,也不知道他打算怎么洗衣服。

    强森倒是完全没意识到这个漏洞,笑呵呵,“行,那我排你后面。”

    寒商真的低头从自己的脏衣篮里拿衣服,慢吞吞一件件塞进洗衣机里,又加上洗衣液。

    强森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抱着衣服站在门口,跟寒商聊天。

    “秦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计算机。”寒商简洁地回答了三个字。

    这位壮汉和乐燃一样,一定是个e人,闲聊的热情无比坚定,不受打击。

    “计算机啊?我们学的也是计算机,我是从别的专业转过来的,本科不是学这个。那秦哥你是做什么方向的呢?网络?人工智能?大数据?”

    许知意安静地窝在门背后,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寒商只得答:“虚拟现实。”

    “啊?这个现在大热啊!”强森很有热情,“那谁家最新出的那个头盔你看到了没有?感觉技术又上了个新台阶……”

    他滔滔不绝,没有停的意思,似乎打算站在这里聊一辈子。

    寒商随口应付着,启动洗衣机。

    他转身时,瞄一眼门后可怜巴巴地站着的许知意。

    寒商对强森伸出手,“脏衣篮给我。”

    强森把脏衣篮递过去。

    寒商随手把它放地上,“先放着,等我洗完了就叫你。”

    然后人出了洗衣房,随手带上门。

    洗衣房里重新黑下来,只剩洗衣机的一排指示灯在黑暗中亮着。

    许知意终于不用那么窝在墙角了,她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寒商他俩还站在门外,强森继续跟寒商聊头盔的事。他们待在这里,许知意没法出去。

    只听寒商说:“你说的那个头盔,想试一下么?我那边有。”

    强森:“啊?真的?这才刚上市几天,你已经买了?”

    两个人终于走了。

    不过许知意没动。

    他们应该正沿着走廊往前,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洗衣房。

    过了一会儿,大概寒商从房间里拿头盔出来了,他的声音隐隐传来:“我们去客厅吧,那边地方比较大。”

    许知意又等了等,算着差不多了,才悄悄扭开门把手,把门打开一条缝。

    走廊里终于没人了,强森的说话声在客厅那边,许知意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猫过走廊。

    从客厅的方向,可以方便地看到她的房门,但是寒商很机警,正指挥强森背对着这边,戴上头盔。

    机不可失,许知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潜回自己房间。

    只不过亲一下而已,搞得像谍战片一样。

    第二天一大早,那几位还没下楼,许知意照例起床去洗手间时,发现门口又摆上了一杯拿铁,拉花之复杂,令人惊叹,是一只舒展翅膀的大鸟。

    咖啡还是烫的,不过寒商已经出门了。

    白天上课时,夏苡安竟然来了。

    她稍微晒黑了一点,头发也有点毛躁,一看就是从大堡礁玩了一圈回来的样子。

    许知意惊奇:“你们已经回来了?我以为你们要多待几天。”

    夏苡安放下书包,满脸疲惫,“他们改签回国了。”

    许知意:“啊?”

    “尧尧什么都不肯玩,这几天哭着闹着非要回国,说一天也不在澳洲待了,我爸妈犟不过他,就带着他回去了。”

    许知意心想,该不会是寒商死亡威胁的成效吧。

    许知意问:“那你爸妈还要送尧尧来当小留学生吗?”

    夏苡安吁出一口气,“尧尧说他讨厌澳洲,应该不会了吧。但愿。”

    挺好。

    夏苡安接着说:“可是他们还是在没完没了给我介绍相亲。隔着十万八千里远,相个什么亲。”

    她给许知意看手机,好几个人要加好友。

    许知意不想她继续心烦这些事,问她:“你公司那边怎么样了?”

    “现在每周去两次,坐火车过去要一个半小时,有点远,等全职了就好了,我就住那边。”

    夏苡安犹豫了一下。

    许知意感觉到了,问:“怎么了?公司不好?”

    夏苡安这才实话实说。

    原来那公司不大,但是内部有点复杂,尤其是同部门的几个印度人,很抱团,夏苡安刚来,难免受欺负。

    老板脾气也不太好的样子,动不动就暴跳如雷,似乎对夏苡安不太满意。

    小公司没什么培训时间,几乎一上来,就希望她能接手负责一摊工作,压力巨大。

    她欲言又止,“可是能找到就已经很不错了,尤其是公司还愿意担保,要求不能太高。”

    许知意只能说:“加油。”

    夏苡安:“嗯,加油。无论公司什么样,我都会想办法坚持下来的,我是真的不想回去,想留在这边。”

    她家里那种情况,当然是走得越远越好,许知意完全明白。

    下午是动画课的tutorial,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干,准备期末要交的动画大作业。

    这个时段的tutorial,是上课的那个金发马尾的伊森老师亲自带的,他巡来巡去,又停在许知意旁边。

    许知意还在做她的沙丘和不停地滑下沙丘的小人。

    那小人在烈日下挣扎,生死轮回,一遍又一遍。

    伊森人长得高,弯腰看屏幕难受,忽然扑通一下,跪在了许知意椅子旁边的地毯上。

    许知意心中默默地一个大惊悚:?

    这回高度倒是合适了,伊森好像跪得还挺舒服。

    他说:“我看过你的storyboard了,很不错。”

    许知意知道,他给她打了高分。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还有故事的内涵。”

    伊森看着许知意的屏幕,“把它做得这么短,有点太可惜了。”

    许知意实话实说:“其实我有长很多的版本。这是我以前自学动画的时候,做的一个故事里的片段……”

    她又火速声明,“不过这次绝对没有照搬,我全部推翻重新做过了,这个小片段里,用了很多你在课堂上讲过的那些要点,不信我可以把原来做的动画给你看。”

    伊森笑了,“不用这么焦虑,我相信你。”

    他说,“不过我是真的真的很想看看你原来做的完整版的故事。”

    许知意点头,“好啊,我传给你。”

    伊森站起来,离开她的座位,去看别人的作业去了。

    许知意望着屏幕上起伏的沙丘,忽然想起当初第一次画这只小人的时候。

    那是刚上大二的那年秋天。

    寒商去德国了,杳无音信,裴长律在忙着准备申请去美国读博的推荐信和个人陈述。

    许知意也在裴长律的推荐下,成功地进了他导师的实验室帮忙。

    带许知意的是一个研二的师姐,拼命三郎的作风,实验做得不眠不休,许知意也跟着忙起来。

    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泡在实验室里给师姐帮手,晚上很晚才能回寝室,回去后还有一摞摞的相关文献要看。

    结果就是,完全没时间画画。

    想画画,就得把已经很短的睡眠时间继续压缩。

    许知意忙不过来,只得暂时停止接稿,先处理手上留下来的单子,夏彩和西秋的漫画也不再更新了,打算过了这一阵再说。

    她更是很久都没再去过出租房那边。

    人不过去,每月房租还要照付,很不划算,许知意准备退租。

    周末的时候,许知意跟师姐请了半天假,又去了一次出租房,打算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再跟房东说退租的事。

    小小的一室户像被人遗弃了一样,空气中有种没人住的灰尘的清冷味道。

    桌子是她画画的桌子,椅子是她常坐的椅子,墙角还放着寒商买回来的电暖器。

    这是她画画的地方,虽然破破烂烂,但是稳当安静,一来就不太想走。

    许知意一样样打包,收拾东西,挪开床铺拆床罩的时候,床尾和墙的夹缝中,忽然掉下来一个纸团。

    草稿纸揉成的纸团。

    许知意有点纳闷,捡起来,刚想扔进垃圾桶,忽然意识到这是什么。

    夏天的时候,装空调的那天,寒商坐在她的椅子上,在草稿纸上乱画,画一张,揉掉一张,把纸团遥遥地投进垃圾桶。

    这是条漏网之鱼。

    那天他和裴长律走后,许知意好奇心起,曾经鬼鬼祟祟地捡回纸团,想看看他到底在画什么。

    结果纸上全是毫无意义的混乱线条。

    手里的这个小纸团,像是寒商隔着时空,留给她的一样东西。

    许知意把团得很紧的纸团小心地展开,抚平皱褶。

    上面依然是错综复杂交织在一起的混乱线条,但是在线条中,隐隐能分辨出一行字。

    字体一如既往,龙飞凤舞:

    【许知意,你真的不画画了吗?】

    许知意握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怔在原地。

    装空调的那天,裴长律带来了不少他用过的托福资料,还打算介绍她进他导师的实验室。

    她当时在说,那就没时间画画了。

    寒商坐在旁边,全都听见了。

    他现在隔着时空,在遥遥地问她:许知意,你真的不画画了吗?

    你真的不画画了吗?

    他那双纯黑色的眼眸仿佛正在看着她,眸子正中间映出她的影子。

    就在那一刻,许知意忽然想明白了。

    什么是她真正想要的。什么是她真正喜欢的。什么是她在这一生短短的几十年里,真的想做的。

    许知意干脆坐下来,就着寒商的那张纸,列了几个问题。

    【我喜欢画画吗?】

    【我擅长画画吗?】

    【我真的有足够的能力,靠画画养活自己吗?】

    【我真的能付出比别人多十倍二十倍的努力,走上这条路吗?】

    四个问题的答案全都是肯定的。

    许知意小心地把那张揉皱了的纸收藏起来。

    她没有退租。

    当天下午,她就找到裴长律,跟他郑重道歉,再跟他一起去找导师道歉,说发现自己不太适合进实验室搞科研。

    那天晚上,不用再去实验室,忽然空出了大块的时间,许知意在出租房里,第一次画了那只努力爬上沙丘的小人儿。

    快乐无比。

    第43章 你就当我是把椅子吧

    过了这么多年, 小人爬沙丘已经很娴熟,一次次滑落,一次次向上。

    傍晚,许知意坐火车回家, 迎着夕阳出火车站时, 竟然看见了寒商。

    他等在路边, 百无聊赖,手指间一圈圈地转着手机, 也不怕手机拍在水泥地上。

    看见许知意出来了, 他立刻走过来。

    许知意有点诧异:“在等我?”

    “嗯。”寒商说,“来接我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女朋友。”

    许知意在心中纠正:临时女朋友。

    许知意左右张望。

    “找什么呢?”

    “找你的车。”

    “我没开车过来。”

    原来他来接人的意思, 是陪着她一起从火车站走回去。

    寒商伸手剥下许知意身上的书包,手腕一沉。

    “为什么你的包永远都这么重?”

    “电脑就重啊。还有好多别的东西。”

    数位板、各种线、充电器、雨伞、水壶、饭盒,等等等等,每次出门都像搬家。

    自己是自己唯一的后勤部长, 练臂力是必须的。

    寒商把许知意的书包挂在右边肩膀上, 腾出左手,牵住她的手。

    两个人手牵着手,一起往回走。

    许知意平时回家都急匆匆的, 很少仔细去看路两边有什么,今天和寒商在一起,两个人都不想快走,一路往前慢慢逛。

    路边是一式一样一两层的小房子, 每座房子前面都有小小的院落, 种着花和果树, 胭脂色的三角梅扑成片, 黄色的柠檬挂在矮树上, 熟透的落了一地,路旁的草地该修了,漫出来的草叶往水泥人行道上进军。

    两个人手牵在一起,随着步子一晃一晃的,像两个牵手放学回家的小朋友。

    寒商每走几步,就偏头瞄一眼许知意。

    许知意知道他在想什么,看破不说破。

    终于快到家了,遥遥地能看见老宅,许知意松开他的手。

    寒商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许知意……”

    许知意能猜到他想说什么,“这是外面,只准额头。”

    寒商被她看穿念头,这回并没有嘴硬,他的眼尾微弯,向前一步,扶住她的肩膀。

    他低下头,庄重地在她的额头上贴了贴,像个哥哥一样。

    只是贴的时间不太像哥哥,略长,总有两三秒,才向后退开。

    脸上的表情心满意足。

    还好两个人没有继续牵着手,因为一到家,就看到乐燃和强森待在客厅里,如果他们透过玻璃窗往外看,刚好能看见门前的人行道。

    乐燃随口问:“你们两个一起回来的啊?这么巧?”

    “路上遇到的。”寒商把书包递给许知意。

    “挺好,有苦力帮我背包,重死了。”许知意的语气也很自然。

    乐燃上楼去了,强森又在厨房做饭。

    他昨晚用过厨房后,把厨房擦得干干净净,连锅底都擦洗到能照出人影。许知意觉得,就算寒商假装的那个洁癖房东人设变成真人,过来检查一圈,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强森用过厨房后,许知意才过去做晚饭。

    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噜叫,许知意打算热一块蒜香面包,再加一杯奶,是最快的。

    寒商也过来了,打开冰箱拿东西。

    厨房地方窄,两个人让来让去,各忙各的。

    强森坐在餐桌那边吃东西,跟寒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秦哥,你现在都是远程办公啊?”

    寒商随口答:“是。”

    “那你是来澳洲出差?”

    “对,公司有点事。”

    寒商应付着他,从冰箱里取出一盒牛肉糜。

    路过许知意时,轻轻扶了一下许知意的肩膀,“让我过去。”

    许知意抬头看向强森。

    强森没看见,正在低头喝汤。

    许知意把蒜香面包放进烤箱里,寒商打开微波炉,给肉糜解冻。

    “你们公司在澳洲有分部吗?”

    “暂时还没有。”

    微波炉“叮”地一声,寒商取出肉糜,走回来,站在许知意旁边,把一块牛肉糜分进盘子。

    他从身后越过许知意,伸出胳膊,欠身去拿盐罐。

    强森又低下头。

    寒商原本就离得近,在拿到盐罐的刹那,偏了偏头。

    有柔软温暖的东西贴了贴许知意的额角。

    许知意:?!

    她火速抬头,看见强森还在喝汤,并没有留意到这边。

    寒商的胆子也太大了一点。

    他不动声色,眼睛里都是坏事得逞,没被人逮到的得意。

    前门那边有声音,卢克也下课回来了,这下左边和前面两个方向都有眼睛,寒商和许知意分开,神情自若地继续搅拌他的牛肉糜。

    卢克手里捏着一沓信,随手扔在餐桌上。

    强森探头看了看,“谁的?”

    “我的。”卢克说,“都是催交违章罚款的,催了好久了。”

    所有人一起默了默。

    强森忍不住,“你不交吗?”

    “我看看能不能拖到毕业回国,反正我也不打算留下,到时候他们就找不着我了。”

    强森:“哈?”

    卢克接着说:“不过这次好像收到法院的信了。”

    违法的这位,姿态比偷情的寒商还淡定。

    许知意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又从橱柜里取出杯子,走到水槽前,刚伸手去扭水龙头的开关,寒商就跟过来了。

    他也伸出手,攥住水龙头的开关——中间隔着许知意的手。

    许知意:“……”

    强森还在跟卢克说话:“法院都发信了你还敢不交,再不交当心你的留学生签证。”

    许知意转过头,避开他们的目光,用口型对寒商说:“好玩吗?”

    寒商握着她的手,把龙头扭开,眼眸黑亮地看着她,在哗哗的水流声中用口型无声地回答:

    “好玩。”

    他松开手,去开橱柜拿煎锅,顺便在她耳边低声说:“刺激。”

    是很刺激,许知意紧张得心跳速度爆表。

    许知意烤好面包,刚倒了杯牛奶,她放在台面上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是裴长律。

    【在吗?】

    寒商低头看清她手机屏幕上的字,脸上半笑不笑的。

    许知意回他:【有事?】

    裴长律立刻打过来了。

    自从上次许知意打电话跟他讨论过订婚的事后,裴长律发消息和打电话的频率,明显比以前高了不少。

    许知意犹豫一秒,接了。

    “知意,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年底过来的事。”

    许知意看寒商一眼,“好,你等一下,我去拿耳机。”

    要用耳机,最好还要回到房间,不知道裴长律会说些什么,万一被寒商听到,知道她根本没有订婚的打算,就全盘露馅了。

    许知意回到自己房间,找出耳机连好,才说:“你说。”

    裴长律说:“我跟老板商量了一下,我大概可以在十二月初到澳洲……”

    许知意讶异:“这么早?”

    “是,我算了算,刚好有个比较长的空档,大概将近一个月。圣诞假期后,我可能要忙起来了,没有时间。我估计我应该可以在本系拿到终身教职。”

    他那边竞争非常激烈,拿终身教职很不容易,一旦拿到,就像捧上了一辈子的铁饭碗。

    许知意替他高兴,“真的?太好了。”

    “你不知道,我是怎么过五关斩六将的。”

    裴长律随口跟她聊系里的事。

    他一直都很优秀,而且上进,许知意很知道。

    “那你以后就要一直在大学里做科研了,”许知意随口说,“你是不是特别喜欢?”

    裴长律顿了顿。

    “知意,”他笑道,“我已经快三十岁了,今后要照顾父母,要养家糊口,现在还谈喜欢不喜欢,会不会太不现实?”

    许知意也顿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比较好。

    有人敲门,许知意过去打开,是寒商。

    他手里端着一个碟子,上面是许知意的蒜香面包和一杯牛奶,他帮忙拿过来了。

    他开口想说话,许知意立刻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裴长律并不知道寒商也住在老宅,回顾这些天和他聊天时透露出的信息,感觉寒商好像也没跟裴长律提过。

    寒商识趣地闭嘴,没再出声,先把手里的二十刀随手放进门口的小盒子里。

    他进门从不忘记买票。

    寒商用口型说:“要凉了。”

    加了黄油的蒜香面包一冷,黄油就会结成腻人的一坨。

    许知意点头,示意他把碟子放下,走回去拉过桌上的纸笔,飞快地写:

    【我没告诉过他我们住在一起】

    寒商跟着过来,看了一眼,从她手里拿过笔,添了几个字:

    【我也没有】

    两个人的想法完全一样,更像在偷情了。

    寒商放下碟子,像是要走,随手拿起笔:

    【我要躲出去回避一下么?】

    他都这么问了,许知意反而不太好意思让他走,接过笔,假装大方:

    【没关系,不用】

    寒商点点头,拉过她的椅子坐下。

    他留在这里,有点麻烦,耳机倒是不漏音,他应该不会听见裴长律说话,但是许知意自己说话要非常小心,不要露出马脚。

    好在裴长律聊的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话题。

    他不再说系里的勾心斗角,换了话题:“知意,我十二月到悉市,到时候应该穿什么?”

    “十二月的时候,我们这边就是夏天嘛,穿得凉快点,”许知意答,“但是昼夜温差很大,晚上要出去的话,得有长裤和外套。我去年去看跨年烟火……”

    椅子被寒商占着,许知意一边说,一边回头看看床铺,打算坐下吃面包。

    寒商却伸出手。

    没用什么力气,就拉她坐到了他腿上。

    寒商拿起笔,转了一圈,随手在纸上划了几个字:【坐这边】

    许知意吓了一跳,脸腾地红了。

    她的脑子飞了,正在说的话也停了,对面的裴长律等待片刻,觉得她没有再继续的意思,说:“信号好像不太好。你说看烟火怎么了?”

    寒商在纸上继续写:【你就当我是把椅子吧】

    他“情人”的业务范围十分广泛。

    坐在寒商腿上,还是生平头一次,许知意心慌意乱,耳边裴长律还在问问题。

    许知意努力把思路拉回正轨。

    “是,信号不太好,好像断断续续的,最近海底光缆总出问题。我刚才说,去年看跨年烟火的时候,我没带够衣服,晚上冻得半死。所以你最好也带一点能加减的衣服比较好……”

    寒商动了动。

    他把她更稳当地抱在怀里,一只手松松地揽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帮忙把盘子拉过来。

    他无声地说:“饿了吧?吃吧。”

    坐在寒商腿上。给裴长律打电话。吃蒜香面包。

    这三件事,谁也不挨着谁,放在一起,奇怪到不行。

    许知意忙了整整一天,确实饿透了,咬了一口面包,又喝了口牛奶。

    裴长律没有挂断的意思,在继续闲聊:“知意,你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你带我去。”

    听他的语气,这次来澳洲,像是纯粹过来玩的,可实际在想什么,就不知道了。

    可惜寒商在这里,这件事不能跟裴长律深谈。

    “悉市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有几个沙滩很漂亮,但是天气热的时候,人太多了……”

    寒商动了动。

    他倾身向前,把一只手肘撑在桌面上,偏头看着许知意。

    这样一来,两人从原本松松揽着的姿势,变成寒商的前胸紧贴着许知意的后背。

    他身体的热度一阵阵传来,许知意疯狂走神,对他用口型说:“我坐床那边吧。”

    寒商撑着头:“不要。”

    神态像在撒娇。

    许知意懂了。

    这位只有两个月的“临时情人”,正在跟电话那头的“正牌未婚夫”较劲。

    毫不知情的“未婚夫”还在瞎聊。

    “人多没关系,热闹。听说澳洲的海很漂亮,我们到时候一起下海游泳……”

    许知意老老实实答:“我不要跟你下海,我怕被淹死。”

    “有我在你怕什么。”裴长律说,“记不记得小学的时候,我妈找了个游泳教练,教咱们两个一起学游泳……”

    许知意想起来了,“我那时候才六七岁吧?水那么深,让我们站在水里的小台子上,我是真的害怕,一下水就抱住你胳膊,死活不肯撒手,结果我们两个什么动作都不能学,把教练气得冒火……”

    两个人一起笑出声。

    腰上原本松松揽着的手忽然紧了。

    寒商扬起头,吻了一下许知意的嘴角。

    亲完不算,又偏过头,轻轻啄她的脖子,嘴唇贴着她的皮肤,一路细细碎碎地吻过去。

    许知意说到一半的话彻底卡壳。

    许知意心知肚明,寒商表现得这么反常,当然是因为裴长律,只要挂断电话就行了。

    可是鬼使神差地,她忽然有点舍不得。

    她继续跟裴长律说话。

    “悉市周边有些小镇景色还不错,或者我们干脆走得远一点……”

    寒商专心地侵犯她锁骨间的小窝,嘴唇又向上滑。

    他换了个姿势,把她放在一边的腿上,把她搂低。

    裴长律:“好啊,我全都听你安排,你是主我是客,我那些天的所有行程,包括衣食住行的安排,全都交给你了……”

    寒商已经越过她的下巴,抵达她的唇角,耐心地用舌尖沿着她唇弓的形状若有若无地描摹。

    轻描淡写,一下又一下。

    许知意从不知道,寒商还会有这种样子——

    他半眯着眼睛,动作无声无息,又柔情蜜意,轻柔无比,像只勾人的猫。

    两人的呼吸一起重了。

    麦就在耳机上,离得那么近,裴长律好像听见了,问:“知意,你在干什么?”

    “我在……”许知意回答,“……吃晚饭。很辣。”

    寒商的唇角无声地弯起来,一口噙住她的上唇。

    许知意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寒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仰着头,不作声地把这个吻加深,尽可能放缓动作,不发出任何声音。

    耳边是裴长律在说话:“吃得那么辣,小心胃疼,你的胃本来就不太好,自己还不注意……”

    寒商控制住她的舌头不放。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吃了不好消化的东西,能胃疼一整天,有一次还去医院了……”

    许知意抢回自己的舌头,才有空档深吸一口气,说句话,“一点点辣,没关系。”

    一点点没关系,不是一点点就很有关系。

    寒商是全世界最顶级的辣油,许知意全身冒汗,脸烫得火烧火燎。

    寒商放她说完这句,伸手重新固定住她的后脑勺。

    裴长律那边有人叫他名字。

    “我有事得走了。那好,那我们就说定了,到时候见。”

    许知意要挣开说话,寒商却还贴着她的嘴唇。

    “知意?”

    “嗯,”许知意只得这样含糊地说,“到时候见。”

    她挂断电话,寒商就也松开她了,手从她腰上挪开,身体不再紧贴着,向后靠在椅背上,脸上全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许知意从他腿上站起来,“寒商,你真行。”

    寒商微微扬眉,“怎么了?本来就说好了,订婚前这段时间,你是我的。”

    他看一眼桌上被所有人遗忘,黄油已经凝结的面包,“我们出去吃东西吧?”

    “不要。”许知意说,“我还忙着。”

    要交的作业还没做完。

    “好,那我去点外卖,你肯定饿了,我去找一家快的,让他们马上送过来。”

    他站起来,忽然倾身过来,抱住许知意,亲了亲她的头顶,才松开走了。

    他今天异乎寻常地黏人,当然是裴长律刺激的结果,许知意倒是没想过,裴长律竟然还有这种功用。

    寒商很快就带着外卖回来了,自动交了门票,问许知意:“忙什么呢?我还以为你要画画。”

    许知意的屏幕上正开着网页,是个购物网站。

    许知意把网页往下拉,随口说:“裴长律来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他的生日,我看看要买什么生日礼物。今年倒是省事,不用千里迢迢寄到美国了。”

    身后的寒商安静了好几秒,在旁边的床沿坐下,放下外卖盒。

    他打开外卖盒,抬头看看她刷的网站。

    “许知意,”他悠悠地说,“买礼物这种事,还有一个多月,用不着这么着急吧。”

    许知意继续刷,“看看没坏处,有充分的时间挑,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寒商瞄一眼屏幕,把一份推到许知意面前,“买皮夹这种,会不会太贴身了,显得不够庄重?”

    许知意挑眉。

    是送皮夹,又不是送皮带,哪里不庄重。

    寒商补充:“我知道你们要订婚了。可是越是这种时候,似乎越应该保持恰当的距离。”

    许知意随便往下翻了翻,“那你觉得送他点什么比较好?”

    寒商想了想,答:“送个钟吧。”

    许知意:“……”

    寒商的薄唇里往外蹦字:“钟多好。个儿大,够庄重,够矜持,很适合他。”

    作者有话说:

    裴长律:我谢谢你俩啊。

    ps:完美耦合的预售链接已经放在wb了,或者某宝搜链接里那几家店铺,在新品里就能找到,也能看到特亲签数量和赠品~

    第44章 小破青铜

    寒商坐过来一点, 探过身,握住许知意的手,带动鼠标,又虚虚地环抱着她, 另一只手在她的键盘上敲了敲, 进了一个网站。

    他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看,这个牌子的钟很不错。”

    一整排造型奇特的古董款的钟。

    许知意扫一眼数字, “这是人类能接受的价格么?”

    “没关系, ”寒商说,“我帮你买。或者以我们两个的名义送。”

    以两个人的名义送钟。

    许知意张了张嘴, 又把话咽回去了。

    寒商已经看到了,偏头碰了碰她的脸颊,“你想说什么?”

    许知意实话实说:“我感觉,咱俩送钟, 就好像西门庆和潘金莲, 正在琢磨着谋害武大郎。”

    这是自己骂自己。

    寒商忍不住弯弯嘴角。

    “我倒是觉得,潘金莲这件事,和其他出轨的故事不太一样。我不觉得她可恨, 只替她觉得委屈。”

    他说:“她自己不愿意嫁,是被主家硬逼着嫁给武大郎,武大郎捡了个大便宜娶了,一念贪心, 仗着自己有个好弟弟撑腰, 非要她安分守己, 嫁鸡随鸡, 嫁狗随狗。也不拿个镜子照照, 他配么?”

    他把随口慢悠悠地说:“这么执迷不悟的人,弄死就弄死了。”

    许知意吓了一跳,转头看他。

    放在桌上的手机这时忽然响了,许知意接起来。

    寒商用口型问:“裴长律?”

    许知意摇头,无声地回答:“是我姐。”

    是许从心的电话,寒商乖乖地松开她,坐回原位,不出声也不乱动,和裴长律打电话的时候判若两人。

    许从心说:“知意,我想问你,明天下午你有空吗?”

    原来向衍出差不在家,许从心有事要出去办,晚上才能回来,家里两个小孩都是下午三点钟下课,一个十三岁,一个七岁,单独在家,许从心不放心。

    许知意爽快答,“明天下午是阶梯教室的大课,点名以后我可以溜出来,问题不大。”

    姐姐很少找她帮忙,这次大概是真没办法了。

    许从心松了口气,“知意,多亏有你。那你是明天过来,还是我把孩子送到你那边?”

    许知意点了静音,问寒商:“我明天能把我姐的两个孩子带过来,待到晚上大概八九点吗?”

    访客需要提前报备。

    寒商立刻答:“当然没问题。”

    姐妹两人又聊了几句,断了电话,寒商才出声:“你和你姐感情很好的样子。”

    “这不是废话么,那是我姐啊。”许知意说,“上次被你暴揍了一顿的,就是我姐夫向衍。”

    寒商没吭声。

    第二天下午,许知意逃了半节课,等在家里,难得的是,寒商也没出门,和她一起等着。

    三点半,许从心准时把孩子们送过来了。

    姐姐收拾打扮过,化了淡妆,背着包,风风火火的。

    她解释:“我有个朋友开了一家羊毛制品工厂,我想做他们的代理,下午要过去跟他们详谈。”

    她连门都没进,把两个孩子交给许知意,又递给她一袋水果。

    许知意说:“你放心,我保证让他俩吃饱喝好……”

    还没说完,就看见姐姐的目光飘到她身后。她扬了扬眉。

    寒商竟然也出来了。

    他从许知意身后探身出来,态度礼貌,“许知意的姐姐?你好,我是寒商,是许知意的朋友。”

    许知意默默地帮他补充:就是揍了向衍的那位。

    许从心肯定知道他是谁,但是很明显,一点都不介意向衍挨揍的事,眼神愉快地在妹妹和这个高而帅的男人之间转了个来回。

    她笑道:“好,那孩子就交给你们两个了,我晚上过来接。”

    她说“你们两个”,责任人忽然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第一责任人许知意和第二责任人寒商一起回答:“没问题。”

    许从心走了,许知意把孩子们带进客厅。

    乐燃下午没课,从楼上晃下来,吓了一跳。

    “许知意,你什么时候多了两个孩子?还都这么大了?”

    “是。你不知道你一觉睡了十几年吗?”

    乐燃:“……”

    许知意:“是我姐的孩子。”

    许从心的大女儿叫奥莉维亚,十三了,在中学读八年级,身高快赶上许知意了,穿着校服裙,两条长腿晒得厉害,和头发一样,又黑又直。

    小女儿只有七岁,叫米亚,一团孩气,糯米团子一样,还在读小学。

    姐姐发来短信,是他俩的时间表,许知意对着手机研究:“从现在起到五点半都要做作业?”

    “对。”奥莉维亚到处打量,“我们要在哪做作业?”

    奥莉维亚和米亚都能听得懂中文,但是基本不说,开口就是英文,用英文回答中文,训练有素,相当流畅。

    许知意房间的书桌上堆满了她画画的东西,寒商建议:“不然用餐桌吧?”

    两个小孩一人一个大书包,大的从包里掏出手提电脑和本子,小的竟然也拿出一摞试卷和练习册。

    许知意看得目瞪口呆。

    “这里小孩的作业也这么多?”

    “不是,”奥莉维亚解释,“学校的作业很少,这都是补习班的。”

    乐燃也纳闷:“小妹妹这么小,才七八岁吧,就要上补习班了?”

    奥莉维亚代米亚回答:“当然了,她都七岁了,九岁的时候就要参加精英班的入学考试了,现在就要开始补习。”

    许知意问:“精英班是什么?一整个班的精英吗?”

    奥莉维亚耐心地跟这个无知的小姨解释。

    “是一种特殊的班,只有很少一些小学有一两个班级,考进去后,以后考精英中学的时候,打分时会有优势。”

    她补充,“我也是这样啊,四年级考精英班,六年级考精英中学,十一年级就可以开始把HSC的科目考起来了。”

    奥莉维亚成绩奇好,在悉市一所著名的精英中学读书。

    寒商搭茬:“好像是这样。普通公校好一点的区还好,差一点的区不读书打架都是小事,吸毒堕胎不算新闻。”

    有点追求的华人家庭只有两条路,要么花钱读私校,要么靠成绩进精英中学。

    许知意:不是都说国外的孩子很轻松么?

    根本也是卷上天。

    移一代不容易,移二代也很不容易的样子,大家都在努力活着。

    两个小孩趴在餐桌上用功,其他人都不敢再说话,蹑手蹑脚。

    许知意悄声对寒商说:“我姐会不会抓得太紧了,他俩好不自由的感觉。”

    寒商想了想:“不然让他们休息一会儿?”

    许知意看了一眼姐姐的时间表,知道中间有个休息吃点心的时间,去厨房找刀切许从心带过来的水果。

    米亚做着题,抬起头,“小姨,这道题我不会。”

    许知意擦了擦手,刚要过去,寒商就自动自觉地走过去了。

    他在小米亚身旁坐下,“哪里不会?我帮你看看。”

    寒商看一遍题,拉过草稿纸,换英文给小米亚讲题,讲得很慢,十分耐心。

    许知意:咦??

    他以前不是说过,最讨厌辅导小孩做功课了么?

    许知意把水果端上来,寒商也站起来回房间,一会儿就拎着一个大袋子出来。

    他一样样往外拿,摊了一餐桌,全是各种薯片巧克力之类小孩喜欢的零食。

    寒商解释:“我上午出去买的。”

    奥莉维亚和米亚马上开心了,放下作业,向零食发动进攻。

    许知意懂:寒商这是不小心揍了人家老公,只好在人家孩子身上狂刷好感值。

    两个小孩吃饱喝足,继续做作业,奥莉维亚做得飞快,一个多小时就搞定了,眼神开始往外飘。

    许知意建议:“不然你们去后院玩一会儿?外面有好多鹦鹉。”

    奥莉维亚迟疑:“我能出去一段时间么?半小时就回来。”

    许知意问:“你要去哪?”

    奥莉维亚回答:“我男朋友家就在附近,我可以去找他吗?”

    男朋友??

    许知意震惊了。

    她不是才十三岁吗?

    长得再高的十三岁也是十三岁。

    许知意火速答:“当然不能。”

    去她的小男朋友家,想都别想,万一出点什么事,没法跟姐姐交代。

    奥莉维亚咬了咬嘴唇,满脸失望。

    寒商跟许知意商量:“不然这样,让她男朋友来我们这边玩一会儿?”

    奥莉维亚环顾一圈,看了眼这一屋子人,摇摇头,不愿意。

    一张小脸可怜巴巴的。

    许知意不忍心,想了想,“或者你们在外面逛逛,这附近有个公园——只给你十五分钟。不过得把定位打开,让我随时能看见你的位置。”

    这回奥莉维亚高兴了,立刻低头发消息,没过多久,门外人行道上就过来一个骑脚踏车的男孩子。

    个子很高,半长的金棕色头发,五官帅得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奥莉维亚从椅子上跳起来去开门,许知意火速跟过去。

    “奥莉维亚,只能在附近公园走走,不许去别人家,还有,我会开个十五分钟的定时,到时间了还不回来,我就告诉你妈妈。”

    寒商也跟出来了,直接下了台阶,向那男孩伸出手,“你好,我叫奥斯卡。”

    男孩被这么郑重对待,怔了怔,赶紧腾出手跟他握了握,“我叫杰登。”

    寒商半笑不笑,“奥莉维亚只有一刻钟的活动时间,我希望你能准时把她送回来。”

    他人高马大,有点吓人,杰登赶紧点头,“我会的,没问题。”

    等这对未成年的身影在街角消失了,许知意才转身进门。

    寒商慢悠悠开口,“某人刚刚还在说,他们妈妈抓得太紧,好不自由。”

    “这谁敢让她自由。”许知意答,“才十三啊!”

    餐桌那边米亚在叫:“奥斯卡!奥斯卡!我又有一道题做不出来了!还有,我的水壶空了,我可以喝点水吗?”

    寒商去辅导作业,许知意去接水,一边灌水壶一边盯着奥莉维亚的定位。

    看看时间,又快要给他们准备晚饭了。

    姐姐这照顾小孩的活儿,真是不容易,各种需求源源不断,琐琐碎碎。

    奥莉维亚说到做到,差半分钟到十五分钟时,已经回到了门口,和她的小男友依依不舍地道别了半分钟,踩着铃声回来了。

    “小姨,我这么准时,你下次还放我出去好不好?”

    许知意只得答:“好啊。”

    寒商建议:“晚饭别做了,我们点外卖吧?”

    他把外卖软件打开,手机放在桌子上,往前一推,大方无比,“你们两个想吃什么,随便点。”

    “真的,奥斯卡?点什么都可以??”

    奥莉维亚和米亚高兴了,立刻凑在一起研究。

    小朋友最最狂野的“随便点”,也就是点了平时妈妈不许多吃的炸鸡可乐和薯条。

    吃完饭,按许从心发过来的时间表,是阅读时间,许知意好奇,问奥莉维亚:“你们平时也是吃完晚饭就直接看书吗?”

    “不是,”米亚说,“我们都会出门散步,去公园玩一会儿。”

    奥莉维亚解释:“妈妈觉得让你带我们出去玩太麻烦了,就没有写。”

    许知意指指门口,“走,那我们也出去散步。”

    两个小孩欢呼一声,欢蹦乱跳地换鞋出门。

    乐燃在厨房那边探头探脑,问寒商:“你俩都要走啊?”

    第二责任人寒商回答:“嗯。”

    附近有个公园,奥莉维亚坐在秋千上晃,米亚小猴子一样沿着绳网往高处爬,许知意和寒商两个人提心吊胆地守在下面,唯恐她一头栽下来。

    足足玩了一个多小时,大家才一起回家。

    天都黑透了,两个小孩在前面走,许知意和寒商跟在后面。

    寒商用手指勾了一下许知意的手,默默牵住。

    往前走了一段路,寒商忍不住,轻轻攥了一下许知意的手。

    许知意抬起头,寒商立刻靠过去,无声无息地吻了她一下。

    奥莉维亚忽然回头,“小姨……”

    许知意火速松开寒商的手。

    奥莉维亚默了默,“……我看见你们两个偷偷接吻了。”

    米亚也指着前面地上被路灯拉得极长的影子,兴高采烈,“我也看见啦!两个影子在接吻。”

    两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结果地上的影子暴露一切。

    许知意和寒商:“……”

    反正都已经被发现了,寒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重新把许知意的手攥住。

    许知意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那天下晚自习后,在回家的路上,寒商吓走寒翎,站在马路对面遥遥地看着她。

    那时的路灯下,寒商的影子也如此时此刻,长长地延展,越过静夜里空旷的街道。

    现在地上却有两个影子,连在一起,那是他们互相牵着的手。

    回到家,两个小孩看了会儿书,许从心就过来接人了。

    她看着很累,但是心情愉快,估计是和工厂那边谈得差不多了。

    “她们两个有没有不乖?”

    责任人许知意答:“没有,都很乖。”

    许从心笑道:“麻烦你们两个了。”

    责任人寒商流畅地回答:“应该的。”

    奥莉维亚出门换鞋时,趁着妈妈不注意,悄悄扯扯许知意。

    “小姨,”她轻声说,“要是你不告诉妈妈杰登的事,我就不告诉妈妈你和奥斯卡的事。”

    小小年纪,竟然还学会要挟人了。

    奥莉维亚悄悄说:“这个奥斯卡还不错——虽然没有杰登那么好,但是真的还不错。”

    米亚跟着重重点头。

    愿意给她们吃薯片炸鸡喝可乐的,绝对是大好人。

    送走他们,许知意和寒商一起倒在沙发上。这大半天,忙得要死,却好像什么都没干。

    乐燃他们都在楼上,寒商顺手揽过许知意的肩膀,帮她顺了顺毛。

    许知意挣扎着站起来,“不行,我还有篇小论文没写,下周要交。”

    期末越来越近了,这星期连着要交好几门课的东西,还要准备期末考,想都知道,会忙到崩溃。

    寒商放她起来,自己也站起来。

    “我去帮你做杯咖啡。”

    “不用,”许知意说,“现在喝了今晚就不用睡了。”

    寒商:“无咖.啡因的。”

    许知意默了默,“所以无咖.啡因的咖啡,意义到底在哪里?”

    寒商眯起眼睛,“意义是,那是我做的。这意义不够重大么?”

    许知意老实点头:“够。很重大。”

    悉市的天气热起来。

    几乎是一夜之间,满城的蓝花楹一起绽放。

    如果这时候从天上俯瞰,整座城市就像炸开了大朵大朵的淡蓝紫色的云霞,淹没在花海里,让这座烈火一般坦白奔放的城市,忽然温柔起来。

    蓝花楹开,对留学生们不是什么好兆头,意味着期末到了。

    门前的林荫路上,几棵蓝花楹也开了,细碎的小花落满前院和屋顶。

    许知意精心安排过这段时间的画稿,给自己留出空档处理功课。

    理论课要写文章,最后还要在课堂上做presentation,有两门专业课除了交论文,还要交画稿。

    最麻烦的就是动画课的短片,里面的细功夫十分磨人,感觉没做什么,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于是天天熬夜。

    期末了,凡是对成绩有点追求的,都在熬夜。

    乐燃也是一样,挂着两个大黑眼圈,走路飘得像只鬼一样。

    他没法排时间选许知意那个班的动画课,在另一个班上,和两个人结组一起做短片,每天都在崩溃的边缘。

    他下楼来吃泡面,跟许知意抱怨。

    “组里那位,人说不见就不见了,也不知道他那块做得怎么样了,死都不回消息,他不弄完,我怎么往下做啊?!”

    “以一人之力,拖慢全组所有人的进度,你说我干脆把他那块做了行不行?行不行?”

    许知意安慰他:“至少组里还有一个人,能帮你一起做,对吧。”

    乐燃痛苦,“那位倒是肯做,问题是人家太热情了,太激动了,一拍脑袋,就改个东西,根本不按组会上说好的来,他那边一动,我这边全都要改!”

    他倒进沙发里,“我上辈子是干过什么缺德事,这辈子要结这种小组。”

    许知意各门课程的小组都很给力,要省心多了。

    夏苡安和以往一样,小组里她那部分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快做完的,让人一看就觉得安心。

    可她自己还是不太放心,打电话过来跟许知意商量。

    “Presentation我第一个讲,但是我感觉这个开头开得不太好,太死板了。最好听着觉得有意思,能抓住人,幽默,互动效果好,老外老师最喜欢这个……有什么和内容比较贴的玩笑可以开一下?”

    她焦虑到不行,许知意也跟着焦虑,两个人焦虑得像两个乱缠在一起的毛线团儿。

    这么忙了些日子,在这种热到快中暑的天气,许知意竟然奇怪地感冒了。

    有天早晨起来,许知意忽然疯狂地流鼻涕。

    要交的东西不能不做,考试的科目也要复习,许知意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地坐在转椅上,把自己用被子围起来,对着电脑,旁边摆上垃圾桶。

    没用多久,里面的纸巾就堆成了山。

    有人在外面敲门。

    许知意瓮声瓮气地答:“进。”

    寒商推开门,看清里面的情形,知道不对劲,蹙起眉。

    许知意:“我建议你别进来,我感冒了,小心传染,而且还能省十块门票钱。”

    海狮感冒了,水族馆今天不营业。

    寒商乖乖关门走了,不过没多久,就又端着一个碗回来了。

    “我试着做的,尝了尝,好像还行。”

    小碗腾着热气,是碗热汤,浓稠的汤里飘着玉米粒和蛋花,卖相算很可以了。

    许知意闷头喝汤,寒商在她旁边坐下。

    “你这明显是累的,每天睡不够,抵抗力太差,当然会生病。”

    “期末不都是这样?”许知意喝一口汤,“我上学期期末也病了,感冒了整整一个月,考完才好。我现在发现,人努力其实是有限度的,极限就是身体的极限。”

    寒商一脸无话可说。

    许知意抬头看他,“我还以为你要来个小说里的霸总发言,说‘都生病了,不许再做了。’”

    “怎么可能。”寒商说,“这是你想要做的事,有人拦着你,你绝对会一脚把他踹到门外,我可不想被你踹出去。”

    他倒是很明白。

    他看一眼她的屏幕,琢磨:“我没办法帮你。”

    许知意建议:“你可以给我当啦啦队长。”

    寒商没有当啦啦队长,他变成了后勤部长。

    午饭和晚饭他全包了,虽然都是外面买回来的,但每次送到许知意的房间时都是热的。

    许知意只要围在自己的被子窝窝里,坐在电脑前,吃的喝的全都不用操心。

    寒商还出去买了药,除了药房的感冒药,还特地找到中药店,买了治感冒的中成药。

    给许知意服下去,就开始观察她有没有好一点。

    许知意无奈:“感冒就是这样的,无论如何都要七天才能好,哪有那么快。”

    寒商搬了把椅子,坐在许知意旁边。

    一直到入夜,他还待在许知意的房间,时不时起来帮她泡杯热茶。

    许知意毫无睡意,头明明在疼着,对着屏幕的双眼还在放光,她赶他去睡觉,“你在这儿,我的感冒也不会好得更快。”

    寒商靠在椅子里刷手机,“我陪着你。”

    又说:“又不是没陪过。”

    当初大学时,在出租屋,他就是这么坐在她旁边看书,她画到几点,他就守到几点,然后陪她一起回明大。

    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

    许知意病了,到底精力不济,一口气做到夜里两点多,终于撑不住了,一下一下地打盹。

    寒商并不出声,默默地看着她。

    恍惚中,许知意觉得自己被抱起来了,安稳地放到床上,盖好了被子。

    这倒好,连睡衣都不用换,许知意迷迷糊糊地想,早晨从床上爬起来,晚上再回去,相当顺畅。

    只是这么一天都没梳过头发,也没洗脸,还感冒着,样子大概像鬼一样。

    鬼就鬼吧。反正寒商也不是没见过她生病的样子。

    这念头轻飘飘地滑过,无声无息,落进混乱的混沌里。

    寒商把许知意放好,站在床边没有走,低头看着她。

    她还是对他毫无防备的样子,一点都不考虑一下,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十九岁的青涩男生。

    更何况,这些天两人的行为越来越擦边,越来越过火,边界像一根弦一样颤巍巍地绷着,不知什么时候轻轻一拨,就断了。

    寒商望着她,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

    单纯成这样,还非要嫁裴长律。

    裴长律在男女关系上,早就是王者级别,你一个小破青铜,跟他在一起,被碾成渣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寒商伸出手,顺了顺许知意满枕头乱飞的头发,这回毫不犹豫地低下去,吻住她的嘴唇。

    许知意动了一下,闭着眼睛含糊地说:“……你不怕我传染你感冒啊。”

    “不怕。”

    寒商又啄了啄她的嘴唇,才说:“睡吧。”

    第45章 荒诞喜剧

    许知意沉入梦中, 各种乱梦不知做了多久,只觉得眼前很亮,半睡半醒地睁开眼睛。

    是寒商忘记合拢百叶窗,叶片斜着, 洒进来一点月光, 落在她的眼皮上。

    月光下, 后院好像有影子一晃而过。

    许知意刚醒,脑子不太灵光, 心想:这身影肯定不是寒商, 也不是乐燃和强森,倒有点像身材偏瘦小的卢克。

    卢克大半夜去后院干什么?洗的衣服忘记收了吗?

    脑子很想过去把百叶窗彻底合上, 身体却不太愿意动,许知意很快又睡着了。

    林荫路上的蓝花楹越开越盛,掉落的花朵铺出一条蓝紫色的花路,隔壁保罗大叔家的前院就有一棵, 撒了满地小花, 扫完掉,掉完扫,收拾得叫苦不迭。

    种这种花, 就是把美留给别人,把麻烦留给自己。

    许知意的感冒缠缠绵绵,没有转好的意思,但是功课进展得很不错。

    该考的试考了, 交了论文, 只有做presentation的时候, 因为感冒, 喉咙哑着。

    好在有夏苡安撑场, 效果比前面的印度小哥组强得太多了,逗得坐在教室后排的老师笑呵呵的,连连点头。小组这块的成绩稳了。

    这门一考完,顾嘉就要回国了。

    这是她的最后一个学期,也是最后一门课,不挂科的话就可以毕业了。毕业典礼要到半年后才举行,她打算先回国,到时候再过来。

    走之前,她来跟许知意和乐燃告别,身后跟着个男生,帮她拎着包。

    顾嘉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男生长得很帅,五官漂亮得能出道,更难得的是,对顾嘉温柔小意,换鞋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蹲下去,帮她解靴子上的鞋带,一看就做熟做惯。

    “总算拿到这张文凭了。”顾嘉呼出一口气。

    顾嘉家里在一个沿海城市开工厂,据她说,这两年厂子状况一般,但是开厂的大片地皮都是自己家的,家底相当殷实。

    她是独生女,拿这个文凭只是为了好看,不是为了谋生,回国是要继承家业的。

    顾嘉说:“本来也打算去跟夏苡安告个别,结果她在那么远的地方,天天上班,忙得连出来见一面的空都没有。”

    夏苡安也要毕业了,考完最后一门,一天都没歇,就马不停蹄地正式上班去了。

    许知意纳闷:“还有这么忙的澳洲公司?”

    “听苡安说,他们老板特别扣,把人往死里用。”顾嘉说,“我给她打过几次电话,都是没说几句就赶紧挂了,怕老板听见。”

    顾嘉男朋友和乐燃聊得热络,看起来性格不错。

    许知意去厨房切水果的时候,顾嘉也跟过来了,许知意悄悄问她:“他就是你上次上课的时候说的那个啊?”

    “对,就是他,长得特帅,还特别有上进心,同时打好几份工的那个。”

    许知意:“你们两个要一起回国?”

    “他还没毕业,不过舍不得让我自己先回国,打算休学,要跟我一起回去。”

    这是怕顾嘉自己回国就不要他了么。

    许知意问:“你不是说他家里条件一般,没什么钱吗?读一半就不读了,多可惜。”

    顾嘉不在乎:“他家里没什么钱,可我家有啊。可以让他进我家的工厂,有没有那张毕业证都不是问题。”

    寒商在旁边也听见了,和许知意对视了一眼。

    两人不约而同,都想起了寒商的妈妈。

    许知意低声提醒:“顾嘉,还是要小心一点。”

    顾嘉瞥客厅那边一眼,“我懂。我爸妈的钱和厂子当然都是我的,谁也别想惦记着。他要是乖,当然没问题,算计我的话,我就换一个呗。”

    她脑子很清楚。

    顾嘉和夏苡安都考完了,其他人都还在考试周的最后冲刺阶段。

    强森忙到连雷打不动的日常健身都停了。

    到了饭点,没人开火,不是在吃泡面啃面包,就是点外卖。

    只有卢克赖在沙发上刷手机,好像还轻松一点。

    强森问他:“你APP那门课都做完了?这么闲?”

    “没有,我歇一会儿,”卢克说,“其实不用那么较真,凑合一下就行了,我算过了,前面的分加起来,最后交的APP只要拿一半的分就刚好到六十了,及格了。”

    乐燃纳闷:“及格就行?你都不想冲一下D啊HD什么的吗?”

    卢克也很纳闷:“我要个HD干什么?及格不就能毕业了吗?”

    乐燃忽然也困惑了,问许知意:“所以我们要HD干什么?”

    许知意淡定答:“人总要有点追求。”

    乐燃对卢克转述:“对。人总要有点追求。”

    卢克刷了会儿手机,看到个搞笑的视频,马上爬起来过去给强森看,两个人凑在一起,哈哈哈笑到不行。

    乐燃捞着碗里的泡面,盯着他俩研究,喃喃自语:“奇怪,难道诅咒失效了?”

    寒商靠在厨房台面旁,顺口答:“再观察一段时间。”

    他们声音不大,许知意没听明白:“你俩在说什么?什么失效了?观察什么?”

    乐燃和寒商齐齐回答:“没事。”

    乐燃吃完自己的泡面,起身上楼,走到楼梯口,忽然趴下,手脚并用,顺着铺着地毯的楼梯往上爬。

    大家:?

    许知意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乐燃,你在干嘛?”

    乐燃爬得飞快,“我想爬一爬,放松心情,舒缓神经。别管我。”

    强森探头看了看,赞道:“爬是个挺好的运动,我待会也爬上去。”

    卢克收起手机,叹了口气,“我上楼接着做那个破APP去了。”

    他也手脚并用,噌噌噌地爬上楼梯。

    大家:“……”

    考试周,就没有人不疯的。

    许知意每天没日没夜,一点一点的,她的动画短片渐渐成型。

    提交的前一天晚上,许知意做最后的修补检查,寒商趁着楼上那三个不注意,悄悄进了她的房间。

    这么偷偷摸摸的,目的却很纯洁。

    他乖乖地坐在她旁边陪读。

    许知意赶他:“你去睡觉吧,我不用人陪。”

    寒商趴在桌上,懒洋洋地用手撑着头,偏头看着她,“好啊,我在你这儿睡。”

    这个人和以前一样,一旦决定要做什么,赶都赶不走。

    结果他也跟着许知意熬了整个通宵。

    上午九点是截止时间,最后半小时,许知意翻来覆去重新检查了一遍,确保一切都完美无缺,点下提交时,手都有点抖。

    寒商坐在她旁边,跟她一起看屏幕,问:“交了?”

    许知意想哭:“嗯,交了。”

    她转过身,张开手臂,抱住寒商,“终!于!全!都!做!完!了!”

    她头一回这么主动。

    寒商僵了片刻,小心地用手臂搂住她,把她环在怀里。

    “许知意,既然都做完了,我们两个要不要去哪里玩?”

    “好啊,”许知意说,“等再过些天,有空的时候,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新西兰?”

    寒商怔了怔。

    从悉市去新西兰,飞机只有两个多小时,机票几百刀,有澳洲的学生签证,一两天就能下签。

    许知意不再是十八岁的那个许知意,现在想去,易如反掌。

    许知意:“我们一起去皇后镇,我想去学滑翔伞。”

    往事纷至沓来,寒商喉咙有点发紧。

    “好。”

    他摸了摸她一头蓬松的乱毛,调整声音。

    “还要先等你感冒好一点再说——已经交了,不用再做了,应该快好了吧。”

    许知意:“虽然学校的事都做完了,可是我还有好几个画稿都要赶紧画完。”

    寒商:“……”

    就没有真的闲下来的时候。

    许知意问寒商:“你最近都不出去找人了?”

    最近这些日子,许知意一直感冒,寒商留在家里的时间居多,很少出门。

    寒商答:“不急。”

    “有进展了吗?”

    “有一点进展。记得上次在露营地,我们拿到的那个电话号码么?号码是对的,可惜我还没真的找到人。”

    画稿的压力没那么大,许知意这些天来头一次,终于能正常睡觉了,

    昨晚熬了通宵,许知意破例十点多就早早地收拾好,躺在床上,脑子却很兴奋,根本睡不着。

    她对着墙,突发奇想,轻轻敲了敲。

    这么早,寒商肯定还没睡,但是回音马上就来了。

    咚。

    对面也轻轻敲了一下。

    十点多,还不到合租条例里规定的保持安静的时段,许知意再敲两下。

    咚咚。

    对面也跟着敲了两下。

    咚咚。

    太好玩了。

    许知意试着叫他:“寒商?”

    这次没人回应,他好像听不见。

    许知意又放大了一点音量,“寒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在对面说了句什么,手机紧跟着发来消息。

    寒商:【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再大声就只能喊了。

    她用手指关节“咚咚咚”又扣了三下。

    伴随着寒商回应的敲墙声,手机响了,这回是乐燃。

    【你俩玩什么呢?】

    他在楼上也听得很清楚,许知意不敢再敲,乖乖酝酿睡觉的状态,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又忍不住轻轻叩了一下墙。

    “晚安。”许知意轻声说。

    那边立刻回了轻轻的一下,像是在回答:

    晚安。

    第二天早晨,刚起床,许知意就收到姐姐许从心的电话。

    许从心说,她要搬家。

    “搬家?”许知意纳闷,“为什么忽然要搬家?”

    许从心现在住的公寓,是她和向衍一起贷款买的,没有突然搬家的理由。

    许知意急匆匆收拾,准备出门,寒商已经拿着车钥匙出来了,“要去哪?我送你过去。”

    许从心给的新地址,是个稍远一点的华人区。

    这区很热闹,路上人多得不像是在澳洲,路两边除了中餐馆,还有不少泰国和马来西亚的小餐馆。

    据说有很多黑民住在这边,治安不太好,许知意却觉得,这里人气很旺,一派生机勃勃。

    两人终于找到了许从心给的新地址,是一幢半新的公寓楼,离商业区不远。

    许从心正等在楼下。

    她把一头长发剪短了,只剩齐耳的长度,看起来利落很多。

    看见开车的是寒商,许从心一点都不意外。

    她打趣:“还有这种专程开车接送人的服务,知意,这么好的房东,你哪找来的?”

    许知意下车后一靠近,就察觉到姐姐不太对。

    许从心左边被头发半遮的脸颊上青了一大块。

    许知意急了:“姐,你脸是怎么回事?”

    寒商在身后低声说:“还能是怎么回事。”

    许从心摸了一下,“没什么大事。我前几天跟人谈工厂代理的事,晚上回来得比较晚,向衍莫名其妙地不知道想到哪去了,说让我在家带孩子就行了,不要出去和不三不四的人接触,怎么解释都不听,疯了一样发脾气。”

    许知意拉过姐姐的手,发现她的手腕像被人勒过一样,也青了一圈。

    不知道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什么伤。

    许知意问:“报警了没有?”

    许从心答:“当场就报警了。警察把向衍带走,向法院申请了家庭暴力禁止令。他现在不能靠近我住的地方两百米以内。警察发通知让他从家里搬出去,不过我不想再住在那间房子里了,觉得窒息,所以自己出来租房子。”

    她说:“按这边的规定,离婚要先分居一年以上,不过我这种家暴的状况特殊,法院应该很快就会批准离婚。”

    许从心的语气非常平静,甚至是轻松的。

    许知意抬眼看姐姐。

    除了头发,姐姐还有别的地方不太一样了。

    这些年,她身上,脸上,头发上,都像是盖着一层黯淡的膜,灰的,黄的,雾蒙蒙的,让人看不清楚。

    今天虽然脸上有伤,那种疲惫和萎靡却一扫而空。

    许从心打开门禁,带他们上楼。

    她新租的公寓不大,是简单的一室一厅一卫。

    “最近房子很不好租,找了好久,只能先租在这个区,不过也有好处,这边的菜店和肉店都要便宜不少。”

    许从心一间间带许知意和寒商看房间。

    “我打算在这里摆一张单人床,我睡,这边摆一个双层床,给奥莉维亚和米亚,她俩现在跟着我,以后协商好之后,估计每周三天在向衍那边,四天到我这边来。”

    “然后在客厅摆张大桌子,可以吃饭,也可以让奥莉维亚她们做作业。”

    “地方小了点,没关系,开始肯定很难,会越来越好的。”

    她的声音轻松快活。

    许知意深深觉得,就冲姐姐的状态,这婚其实早就该离了。

    “我今天约了搬家公司把我的东西搬过来,但是一会儿有人要过来送双层床,你能不能……你们两个能不能帮我在这边等着?”

    许知意答应:“当然行啊,这能有什么问题。”

    许从心走了。

    新租的房子里只剩下许知意和寒商。

    阳台整齐干净,不像姐姐原来的家,到处都堆满了杂物,小山一样。

    许从心向来喜欢简洁,不留杂物,偏偏向衍有囤积各种东西的习惯,什么都不舍得扔,她已经忍很多年了。

    这公寓没有高楼遮挡,许知意站在阳台上,眺望远处天际的地平线。

    “总算是离了。”她说。

    最终还是没能和平分手,离得很惨烈,给这么多年磕磕绊绊的婚姻画上了句号。

    寒商也走过来,站在许知意身后,双手撑在她两边的栏杆上。

    许知意说:“可怕的是,这个鬼故事的开头,是他们两个当初其实是相爱的。”

    那时候许从心大三,认识了大她两岁的向衍,两个人学历相当,外貌般配,最重要的是,都觉得对方是自己的灵魂伴侣,每天无话不谈,能聊个通宵,最后不顾家里的反对,一毕业就飞速结婚。

    结果婚姻就像一个崭新的厨房水槽,看着光鲜锃亮,真用的时候,污水却一点点反上来,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一次次的,没完没了。

    寒商低头吻了吻许知意的头顶。

    “放心,你不会的。”

    许知意挑挑眉。

    “你这话让我想起,我在一个社交平台上,经常看见有人吐槽老公,下面评论区就会有一长串女孩子at自己的男朋友,她们的男朋友跑过来回复:不会这样的宝贝,不用担心啊宝宝。配合主楼一起食用,搞笑到不行,像个黑色幽默的荒诞喜剧。”

    寒商慢悠悠说:“我的意思是说,你,不会的。”

    “你一直在做你自己,”寒商说,“和你在一起的人是什么样的,就没那么重要。不合适的话,换一个就完了。”

    许知意转过头看向他。

    寒商在望着远处的天际,只能看见他漂亮的下颌线。

    作者有话说:

    寒商:换我。

    第46章 海底

    有人来敲门, 是送双层床的工人到了,床架一片片装在纸壳板箱子里。

    反正没事,许知意和寒商一起动手装床。

    许知意撸起袖子,对照图纸, 装得飞快。

    寒商偏头研究她, “一看就没少装过。”

    “那当然, 这些年买的这种板式家具,都是我自己装的。”

    装家具, 扛行李, 通马桶,抓蟑螂, 跟二房东吵架,都是女留学生基本素养。

    她自己都会,还要他做什么?

    寒商想了想,“我们把两层床装好以后, 我就把上层床架搬上去摞起来, 你不用动手。”

    许知意看看手里的图纸,纳闷:“我们明明可以拼好下层床架以后,就着它在上面一块一块地拼上层床架, 多省力气,为什么非要先拼好你再搬上去?”

    寒商:“……”

    许从心带着搬家公司的人回来时,床已经装好了。

    奥莉维亚和米亚也来了。

    两个小孩看起来情绪非常正常,甚至还觉得有点新鲜, 在空房间里跑来跑去。

    许从心在楼下看着工人搬东西, 许知意留在楼上, 按箱子上的标签指挥工人放的位置。

    正乱着的时候, 手机轻微地震了一下, 是夏苡安。

    【知意,我好累。】

    两个壮汉正搬着冰箱上来,许知意指挥:“麻烦搬到厨房,往里走左转那个门,对。”

    然后回夏苡安:【怎么了?同事欺负你了,还是老板骂人?】

    她这种时间发消息,应该是公司的事。

    小米亚钻到门口,探头往外张望,人长得太矮,外面推小车运箱子的工人看不见她,差点撞上。

    许知意吓得一步窜过去,不过寒商更快,已经把她拎开了。

    手机上,夏苡安没回答,半天才又发:

    【我觉得我快坚持不住了。】

    许知意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给苡安回了个摸摸头的表情包。

    夏苡安没再发消息。

    她是那种会想很多的人,经常自己蘑菇一样闷在角落里,想着想着就想通了,大不了睡一觉,明天早晨起来,就又斗志昂扬。

    许知意收起手机,指挥工人把每个房间的箱子摞好。

    等全搬完,许从心上楼,所有人又开始连电器,拆箱子,铺床——至少要让她们母女三个今晚能有地方睡觉。

    箱子一个接一个地拆开,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地摆出来。

    许知意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姐姐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准备出发报到前的那天晚上。

    也是这样,客厅里摊了一地的东西,大行李箱摆在正中间,姐姐一样样地往箱子里收拾。

    收进去,再重新打开时,一晃这么多年。

    就这样忙到晚上。

    三个人都是手脚麻利的人,两个孩子也很会帮忙,进度比许知意预想的快得多,入夜时,箱子拆了大半,小家已经初具规模,像模像样了。

    姐姐的精神状态看着不错,许知意放心多了。

    下楼的时候,许从心和寒商落在后面,回到车上,许知意才问:“我姐跟你说什么了?”

    寒商发动车子,“她说你傻,让我照顾你。”

    许知意跟站在路边人行道上的许从心挥手再见。

    “胡说八道,我姐才不会那么说。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个人会说我傻。”

    路灯下,满地都是蓝花楹掉落的细碎小花,被昏黄的灯光染成一种奇异的暖紫色。

    许从心站在花毯上,对妹妹挥了挥手。

    仿佛心中一件悬置已久的大事终于放下,这一夜,许知意睡得格外踏实。

    在梦中,枕边的手机一直在震。

    许知意猛地睁开眼睛。

    天还没亮,房间里黑着,只有手机屏幕在发光。

    许知意一把抓过手机,心脏咚咚乱跳,先看手机上是不是姐姐。

    还好并不是,竟然是顾嘉。

    她不是已经回国了么?

    许知意按下接听。

    信号不好,顾嘉的声音小而急,断断续续:

    【许知意……你接到警察的电话没有?他们打到我这儿来了……】

    正说着,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来了。

    连杀猪盘都不在这种时间打电话,许知意的心慌到不行,先断掉顾嘉的电话,接了起来。

    对面说英文,是警察局,劈头就问:“你认识Yian Xia么?”

    她把“苡安”说得像“言”。

    “有人今天晚上在海边找到了她的背包,里面有护照、钱包和手机,旁边还有外套和一双鞋……”

    许知意的太阳穴突突乱跳,耳边一阵阵轰鸣。

    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越着急越听不清楚,英文单词一个个连在一起,丧失了意义,朝许知意劈头盖脸地打过来,没法分辨。

    许知意只能一遍遍地重复:“对不起你能再说一遍么?能再说一遍么……”

    对面的女警察放缓语速。

    “你不要着急,你认识Yian Xia么?我们在海边发现了她的身份证件和手机,还有外套和一双鞋,我们问过她的室友,她今天晚上没有回住的地方睡觉,你今天见过她吗?”

    喉咙干涩住一样,许知意挣扎着出声,语序理不顺,单词胡乱地拼凑在一起。

    “我没见过她,但是今天傍晚她给我发过短信,说她很累。你们在哪?你们是什么地方的警察局?”

    是夏苡安工作的地方的警察局,是附近的一座工业城,离悉市有几十公里远,半夜没有火车,最早一班要等到早晨五点。

    许知意等不了,套上衣服,去敲寒商的门。

    寒商几乎瞬间开门,他在隔壁隐约听见她半夜和人打电话了。

    “你姐姐?”

    “不是,是夏苡安。”

    乐燃也下楼来了,他也接到警局的电话了。

    他看见寒商急匆匆穿衣服,回身上楼,“你们要走?等我,我也去。”

    许知意一把拽住乐燃。

    她已经冷静下来,思路清楚多了,“我们过去也只能问问情况,没什么作用。你先不用过去,你明天早晨还有考试。”

    乐燃明天上午要考最后一门,是笔试,不能不去。

    寒商已经回房换好了衣服,手里多拿了一件厚外套。

    他知道许知意现在没心思去找衣服,把自己的外套给许知意套在外面,“晚上太冷,多带一件。”

    许知意和寒商两个人匆匆上车。

    车子驶离车库,上了路。

    天阴着,没有星光,凌晨的林荫路死一样寂静,许知意套着寒商的大外套,坐在副驾。

    她看一眼寒商,觉得半夜让他这么陪着她到处跑,不太好意思。

    她对寒商说:“总是要你开车送我,谢谢。”

    寒商想说什么,不过转头看了一眼她的状态,把话咽回去了。

    “不用客气。”他说。

    车上了高速,寒商贴着限速开得飞快。

    许知意又拿出手机,重新看了一遍今天下午夏苡安发过来的短信。

    【知意,我好累。】

    【我觉得我快坚持不住了。】

    许知意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掐着,透不过气。

    那时候她忙着让工人搬箱子,只回给苡安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包。

    当时应该立刻给她打个电话。

    她其实是在求救。

    人在这种最后的时刻,会下意识地向周围的人求救。

    苡安太累了,她撑不住了。许知意本以为,她这次也能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样,睡一觉,就熬下来了。

    许知意这样攥着手机,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个多小时,车子到了地方。

    这座城和悉市一样靠海,只是规模小得多。

    寒商按照导航,找到了打电话过来的警局。

    凌晨三点,路上所有店都黑着灯,关着门,只有警察局二十四小时开着,亮着蓝白格子交错的灯箱,有人值班。

    许知意说明来意,接待他们的是个胖胖的年轻女警官,听声音就是打电话过来的那个。

    她耐心地跟许知意说了一遍情况。

    “我们找到了附近街道上店铺的监控,看见傍晚八点左右,她往失踪的沙滩那边走过去了,”她顿了顿,“从监控里看,她没有再回来。”

    “接警后,我们已经派直升飞机在附近海面搜索过,志愿者也乘救援船出去找过,但是海上天气太恶劣,风速高,海浪太大,安全起见,我们只能把救援船撤回来了,最快也要明天早晨看情况才能决定要不要继续搜索。”

    她同情地望着许知意。

    “我个人的猜测是——只代表我个人的想法,我是在这里长大的——按我的经验,这种天气,生还的可能性不大。”

    更何况苡安可能并没有求生的意志。

    “我很抱歉。”女警官说。

    许知意请她帮忙在地图上标了夏苡安失踪的沙滩的位置。

    “我们的警员已经在附近搜索过了,没有再发现什么,不过你们当然可以再去看看。”

    女警官借给他们两只手电筒,“今晚浪很大,注意安全。”

    许知意跟她道过谢,和寒商重新上车,按照地图上的位置找过去。

    地方很偏僻,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然后是向下的坡地,断裂错落的黑色礁石,最后是一片狭长的沙滩,向远处延伸。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大海沉黑一片,海浪呼啸着,汹涌地朝岸边扑过来,席卷一切,又朝大海深处退回去。

    沙滩上空无一人。

    手电筒在黑暗中辟出一道强光,许知意攥着手电,在礁石和坡地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往各种隐蔽地地方扫来扫去。

    “说不定她改主意了,这么冷的天,躲在哪儿避风,一不小心睡着了。”

    寒商不说话,默默地用一只手拉着她的胳膊,跟着她,也打着手电在礁石间仔细寻觅。

    寒商心里非常清楚,就算明知过来不会发现什么,不让许知意亲眼来看一遍,她不会甘心。

    两人沿着长长的沙滩一点点搜寻过去。

    海浪大一阵小一阵,涌上来的海水浸湿了两人的鞋和裤腿,刺骨的冰冷从脚漫上头。

    走了很久,一直到前面全是峭壁,再也没路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寒商问:“我们回去?”

    许知意不肯走。

    “天亮了,说不定能看见点什么,我们再往回找一遍。”

    寒商拉她在礁石上坐下,“歇一会儿。坐几分钟我们再往回走。”

    许知意用目光搜索着海面。

    “说不定她又被海浪带回来了,冲到岸边,要是这时候我们刚好看见,能拉一把,她就回来了。”

    厚重的灰色云层压着海面,浪还是很大,海水翻涌着白色的泡沫,海面和沙滩上没有半个人影。

    两个人沿着原路往回。

    天色大亮,他们回到了昨晚出发的地方。

    风顺着衣领和袖口钻进来,寒商停下脚步。

    “应该是真的没有。许知意,太冷了,我们回车上吧。”

    两人默默地回到车上,许知意坐在那里发怔。

    一个活生生的人,昨天还在一字一句地发消息,今天说没就没了。

    寒商把车开回警局。

    女警官已经要下班了,她说:“今天白天我们还会有直升飞机在附近海面上搜寻,你们还要继续等么?”

    许知意点头,“我等。”

    她转头问寒商:“你今天……”

    寒商打断她:“我今天没事,我陪着你等。”

    上午的时候,天气状况仍然没有转好,天阴着,风浪很大,救援船还是不能出海。

    直升飞机出去搜索,仍然是坏消息,他们把附近海面找了一遍,一无所获。

    快到中午的时候,下起了大雨。

    乐燃考完了,打电话过来,许知意把情况告诉他,对他说:“不用过来了。”

    乐燃懂她的意思,人应该是真的没有了。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接手案子的是个中年的华人警察,因为是同胞,对许知意直言不讳。

    “应该没有生还的可能性,你们先回去,如果后续有新发现的话,我会第一时间电话通知你们。我刚刚已经联系到了国内夏苡安的父母,他们要过些天才能赶过来。”

    许知意和寒商在这里待了一整天,在路边的小店随便吃了个汉堡,开车回程。

    已经是傍晚下班的时间,靠近悉市,路上的车越来越多,排成长龙。

    许知意呆呆地望着前面的车流,忽然想到一件事。

    夏苡安的朋友圈一片安静,上一条更新还是一个月前,可是她还有一个不太用的微博账号。

    许知意飞快地在关注列表里找到她,点进去。

    昨天晚上,八点三十九分,那个账号发了一条微博,只有短短两句话。

    【如果被鱼吃掉,粉身碎骨,是不是就再也不用来了】

    【好累啊,再也不想来了】

    八点三十九分。

    她在海边待了半个多小时,最后还是脱掉鞋子和外套,放下了手机。

    水那么冷。

    海水只是浸透了许知意的鞋和裤脚,就让她冷到全身发抖。

    苡安当时怎么能下定决心,在那样风高浪大的晚上,走进那么冰冷彻骨的海水里。

    雨滴顺着挡风玻璃淌下来,一道一道的,前面的车尾灯一片模糊。

    寒商开大雨刷,转了一下头,看见许知意缩在座位里,缩成一小团,头偏向车窗那边,头发从昨晚就没梳过,掉下来的头发挡着脸。

    车子渐渐进入市区。

    悉市还没有下雨,天死气沉沉地阴着。

    再往前就是林荫路,乐燃此时应该到家了,强森和卢克都考完了,这会儿应该在楼下吃晚饭。

    寒商没有继续向前开,打了方向盘,转上岔路,在路边把车停下来。

    他下了车,绕到许知意这边,帮她打开车门,拉她下车,顺势把她抱住。

    许知意完全没抬头,把脸埋在他胸前。

    她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冷静镇定,跟所有人都很客气,很不正常,现在终于哭出来了。

    只是遮着自己,不想让人看见。

    寒商把她从胸前剥出来,在她面前俯下身。

    “上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就好像很多年前,山涧的石头上,她的脚踝肿到不能动的时候,他说:“手搭上来,我背你上去。”

    许知意趴到他背上,搂住他的脖子。

    寒商勾住她的腿,把她往上颠了颠,背着她往前走。

    许知意很快就发现了这样背着的好处。

    伏在他背上,无论她怎么哭,都不会被别人看见。

    天阴着,路上没有行人,只有一辆辆车呼啸而过,有户人家的老太太出来开前院的信箱,惊奇地看着他们两个。

    许知意抱着寒商的脖子,把头更深地埋在他的后颈那里。

    她无声无息地哭着,把他的衣领弄湿了一大片,就像当年那个夏天,她肩上留下的那一大片洇湿的印子。

    寒商要去的地方是一大片墓园。

    悉市的墓地奇葩地穿插在居民区中间,像大片的绿地公园,只是林立着或高或矮的无数石头墓碑。

    死去的人与活着的人分享空间,和平共处,仿佛墓地和便利店一样,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墓地这种时间空荡荡的,没有人,有些墓碑前摆放着败落的鲜花。

    寒商背着许知意一路向里走,仿佛漫无目的,只为了让她趴在他背上无声无息地哭个够。

    他的背比以前更宽,像一条稳稳地托着她的船。

    只是比船更温暖。

    过了好久,许知意只剩下一下一下的抽气声,寒商也走到了墓园的最深处。

    他找到一个长椅,把她放下来,自己也在旁边坐下。

    许知意仍旧低着头,不想别人看见她红肿的眼睛和哭花的脸,寒商就只把她的一只手放在掌心,用自己的两只手合起来,轻轻拢住,望着前面的墓碑群。

    “这是每个人最终都会来的地方,是所有人的归宿。”寒商说。

    许知意也望着成片的墓碑,不出声。

    每个墓碑下,都躺着一个曾经鲜活地喜怒哀乐着的人。

    铅灰色的天空下,冷风刮过,这一大片寂静的灰色墓园却奇异地安抚着人心。

    寒商说:“每个人来到这里之前,都只有短短几十年,区别只是,有的人来得早一点,有的人要晚一点,或早或晚,最终都是一样的。”

    许知意转头看向他。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对着墓碑出神。

    他妈妈去世得那么早,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不得不直面死亡这件事。

    对死亡,他比同龄人更敏锐,想得也更多。

    只是那时候的十几岁的寒商,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外公外婆早就已经去世,他妈妈是独女,没有兄弟姐妹,父亲寒启阳又根本就是杀人嫌犯之一,至少也是默许的从犯。

    当他去接母亲的骨灰回国时,大概并没有人像他此时陪着她一样,陪在他身边。

    许知意忽然明白了。

    那个时候,愿意站出来为他作证的她自己,大概是当时唯一一个毫不犹豫地支持他的人。

    寒商手上的温度一阵阵传来。

    许知意找到他手指的间隙,和他十指交叉地握住。

    不只是想握住他的手,也想穿过时空,牵住当初那个孤零零的十几岁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2 08:35:00~2023-08-29 08: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慢吞吞小姐 7个;qinshu 4个;桂花糖 3个;陸家森森、张二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祁陌、乔植君 96瓶;幽幽默弦 93瓶;三金 79瓶;奇迹停停环游建宁 58瓶;毛茸茸小龙果子 56瓶;闻影 50瓶;陸家森森、西西子、糕酱 40瓶;猛娇爱霸雁 38瓶;救命我只是个咸鱼(不 37瓶;Daisy、星海 30瓶;。?! 26瓶;PeterPan 25瓶;竹满 22瓶;洋芋酥、吃点好的吧、冰糖狐萝北、香粑粑、努力中的懒懒、乘桴浮海、3345 20瓶;蜂蜜拌白糖、喜欢高数的Mercy 19瓶;喵婪蠢 17瓶;小言锦呀 16瓶;肥肥啊飞、偏偏yuyi 15瓶;K、执我之念 12瓶;每天都要加油呀、更新呢、上学好开心、jj515、骗你我是小乌龟、山有扶苏。、肯塔基州炸鸡、梦里不知身是客、七七是个猪、漆黑的狼 10瓶;琛琛爱学习、白线流、百事都可乐、63298479 8瓶;谢稳、霏蕗儿 6瓶;楚禾漢戒、27411666、白烟烟、夕夕 5瓶;偏执、东村、天才芒果消灭者 4瓶;北、涧底一棵松、沈菁彬、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闪闪小猫、软饱 3瓶;Happyyy、杰妮龟龟、大胆狂徒、M和小P好甜啊啊啊啊啊 2瓶;北泠辞月笛、呐呐呐、衫鼠、29380163、一米八大长腿、棒打鲜橙、异类、源源滚滚、萤火虫儿飞、抵制日货,保护海洋、竹外生枝、然呀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情人业务的一部分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默默地坐在这片墓园里。

    肩没有挨着,手指却紧扣着手指。

    许知意望着墓碑,回想这些年,其实每一次她需要支持的时候, 寒商也都会在她身边。

    甚至他不在的时候, 也是一样。

    当初大学快毕业时, 爸妈力主继续读研,许知意没有, 进了枫市一家公司的市场部。

    公司是国企改制, 内部风格还像当初的老国企,节奏偏慢。

    领导层互相倾轧, 斗得你死我活,许知意这种小民却很悠闲,一点都不忙。

    工资不高,甚至算得上很低, 但是胜在上下班准时, 下班时间一到,部门经理带头收拾东西走人,许知意就有了画画的时间。

    许知意赚得更多了, 最疯狂的一个月,副业收入是工资的十几倍。

    她像只小仓鼠一样,一点都没乱花,把钱一分分存起来, 开始研究出国留学的事。

    这年春节回家, 吃年夜饭的时候, 许知意鼓起勇气, 把想法跟爸妈说了。

    不出意料, 爸妈都震惊到不能相信。

    “你要辞职?”

    “对,辞职,然后我想出国留学。”

    妈妈回过神,“知意,你好好想想,你一毕业就拿到枫市户口,还找到个稳定的好工作,说出去多少人都羡慕得不得了,你辞什么职?留什么学?哪能这么想起一出是一出。”

    “我早就想好了,想了好长时间了,”许知意说,“我也已经查好学校和专业了。”

    许知意打开电脑,把自己收集到的各种资料给爸妈看。

    他们沉默了好久。

    爸爸最终说:“就算你真想去,咱家和你姐那边的情况你也知道,不说留学的生活费,光是这笔学费,咱们就没有。”

    许知意不动声色地轻轻吁出一口气。

    她打开银行账户,给他们看她的存款余额。

    七位数的存款,已经足够了。

    这里面,除了她自己这几年的积蓄,还有一半,是寒商走之前给她的那笔钱。

    他人不在,或许在德国,或许在世界上其他什么地方,在那个大年夜里,却还像是默默地站在她身后。

    悉市的墓园里。

    光线渐渐变暗,远处的墓碑只剩模糊的灰色影子。

    许知意问:“如果今天是你活着的最后一天,你会干什么?”

    寒商望着那片墓碑,仍旧攥着许知意的手,没有回答。

    半晌,他才说:“这里要关门了,我们得走了。”

    两个人站起来。

    许知意不再哭了,不用寒商背,和他牵着手走出来,回到车上。

    回到老宅时,乐燃他们都在楼上,一楼静悄悄的。

    两个人换了鞋洗好手,各自回房。

    寒商把许知意送到她房间的门口。

    “你累了,早点睡觉。睡一觉,明天早晨起床的时候,就会觉得好多了。”

    许知意确实累了,从昨天夜里接到警局的电话到现在,已经将近二十个小时没有合眼了。

    许知意点点头,打开房门。

    寒商也转身往他的房间走。

    忽然被人从身后拉住了。

    寒商转过头,看见许知意正牢牢地攥着他的衣服后摆。

    她身上还穿着他的厚外套,披头散发,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的,抬头望着他,见他回头,手上用力,把他拽进她的房门里。

    寒商看她那种决绝的神情,就知道她想做什么,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种时候,像在占她的便宜。

    可是她今晚似乎完全不想一个人待着。

    寒商明白她的感觉。

    当初高中时,出国去认领母亲的遗体,把遗体火化的那天晚上,他就是一个人过的。

    他在酒店的椅子上坐了一整夜,一直到天亮。

    如果那个时候,能有一个人陪在身边,那一晚上就没有那么难熬。

    寒商上前抱住许知意,顺手关上门。

    房间里黑着,和许知意昨晚走的时候一样。

    许知意松开手,踮起脚,两条胳膊绕上寒商的脖子。

    她把他拉低,嘴唇毫不犹豫地贴上去。

    这是大学时她发高烧那次之后,她头一次主动吻他。

    她吻得非常坚决,比他最近这几次亲她还有侵略性,撬开他的牙关,攻城拔寨。

    她整个人都吊在他身上,毫无顾忌,毫无保留,身体紧密地跟他贴合着。

    面对这样的许知意,寒商根本撑不住,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许知意只觉得,寒商的胳膊骤然收紧,反守为攻,一只手摸上她的后腰,把她更严密地压在他身上。

    仿佛一丝一毫的距离都让人痛苦,又仿佛有种渴望叫嚣着,宣称两个人还能比现在更近。

    寒商这样搂着她,把她原地提起来,向前几步,放倒在她的单人床上,欺身压了上去。

    厚外套发出拉链拉开的声响。

    黑暗中,他剥开她身上穿着的他的外套,嘴唇下移,扯开她领口的衣服,咬住她的肩膀。

    像只挣扎的狼一样,他半舔半咬,手掌顺着她的衣服下摆探进去,毫不客气地清除所有妨碍他的阻碍。

    两个人同时吸了口气。

    许知意刚刚在墓园里问,如果今天是他活着的最后一天,他打算做什么?

    这就是他想要做的事。

    寒商的舌尖柔软,掌心粗砺,一寸一寸,一分一分地描画着他的满心欲念。

    许知意全身冷一阵热一阵地发抖,死命地在他身上纠缠。

    他是这个冰冷的夜晚唯一的热源,把她从所有黯淡的死寂中带出来的有温度的唯一。

    寒商松开她一点,从口袋里摸出东西,在黑暗中撕开包装。

    许知意:“你身上还带着这个?”

    寒商腾出一只手,钳住她的下巴,在她的嘴唇上咬了一下。

    “要做别人的情人,这是服务的一部分。”声音多少有点带着酸意的恶狠狠。

    他重新低下来,把她嵌进怀里。

    他是一个合格的情人。

    仿佛有无尽的耐心,像是在跟一个未来的强劲对手较劲一样,他把自己的冲动死死地禁锢住,细心而敏锐地体察着她的感觉。

    安静的房间里,忽然“吱嘎”一声尖锐的怪响。

    许知意的单人床和楼上两个ndy前些日子用的床都是一起买的,毛病一样。

    许知意:“它会响。”

    寒商:“我知道。”

    这样不行,乐燃和强森他们就在楼上,肯定会听见。

    一切都尽可能地放缓。慢到极致。

    隐忍也到了极致,他死命咬紧牙关,皮肤上渗出一层汗珠,许知意看不见,但是摸得出来。

    她用了全部力气,死死地扣着他结实的肩膀。

    黑暗裹挟着两个人,房间里除了纠缠的气息,无比安静。

    因为极其慢,绵密但强烈的感觉如同旋转的阶梯,一层层缓缓地摞上去,把许知意带到一个以前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地方。

    困意席卷,许知意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睡得昏天黑地,是这么多天以来,最沉的一次。再醒来时,百叶窗透进外面的光,天亮了。

    寒商还在。

    他在身后抱着她,支着头,并没有睡。

    “醒了?”他的手仍在她的腰上,脸紧贴着她的头发,“我以为你会像发烧那次一样,睡个一天一夜。”

    许知意翻过身。

    眼前就是他的裸着的胸膛、肩膀和手臂,亲密到让人脸红,许知意还完全不能适应。

    寒商倒是没有不适应,甚至往前贴了贴,被子里肌肤紧挨着肌肤,触感光滑温暖,他把她更亲密地按在怀里。

    他呢喃:“我不想吵你睡觉,一直在等着你醒,等到现在……”

    一语提醒了许知意。

    她火速从他怀里挣出来,裹着被子,满床乱找。

    “找什么?”

    “手机。”

    寒商探出半身,从床边地上捡起手机,递给她。

    许知意看了一眼,“快八点了!”

    她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找衣服。

    “我必须得去一次学校,有门课的论文在线提交以后,得过去再交一份打印稿,今天上午九点半就要截止了。”

    寒商也坐起来了,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望着她。

    “交了电子版,还要再交打印版,你们老师是很缺那几张打印纸么?”

    那谁知道。

    许知意只知道,不交会影响成绩,昨天出事,许知意脑子里乱成一团,把要交论文的事彻底忘了。

    论文要交,成绩要拿,活着的人还要继续一天天活下去,努力往前走。

    许知意急匆匆穿衣服,寒商也跟下来了,贴上来,把她抱住。

    他没穿衣服,却姿态大方,百叶窗缝透进来一点早晨的阳光,一格一格地落在他漂亮的身段上,留下肌肉起伏的阴影。

    昨晚都是摸着黑,现在是大白天,虽然以前惊鸿一瞥过,再看见,还是冲击力巨大。

    寒商认真地观察着许知意的表情。

    这么赶时间的时候,她的目光还是停在他身上,没有急着挪开,寒商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她喜欢。

    而且就算睡到了,她也没有对他失去兴趣。

    昨晚的表现大概算是过关的。

    他抱着不放,许知意安抚他,“我现在真的很忙。乖。”

    寒商低头咬了咬她的耳朵,松开手,“爽过就扔,小白眼狼。”

    许知意忍不住脸上发烧。

    寒商自己也穿上长裤,套好T恤,“我开车送你过去,能快一点。”

    可是外面客厅里有人,是强森他们在说话。

    许知意的房门正对着客厅,一出来,就会被客厅里的人逮个正着。

    他们两个,一个有“未婚夫”,一个有“女朋友”,被人看见一大早这样从同一个房间里出来,摆明了有奸情,实在太不合适了。

    许知意耙了耙头发,习惯性地在头顶扎成包子,“我先出去看看情况,不行就先走,你等没人了再出来。”

    许知意拉开门,迎面差点一头撞上乐燃。

    她火速回身,把房门关好。

    乐燃不想交偷窥费,也没有往房间里看的意思,说:“你起来了?我知道你前面一夜没睡,在补觉,没敢过来敲门。”

    他问了问夏苡安那边的情况。

    昨天中午跟他打过电话后,并没有新进展,许知意说了一遍情况,“警局那边说,后续的处理,都等她爸妈过来再说,一旦有了新发现,就立刻通知我们。”

    乐燃叹了口气。

    “如果一直找不到,我想做一个祭奠的网站。”

    许知意点头:“我帮你一起,我那边有很多她的画稿。”

    乐燃问:“秦哥呢?也还在睡觉?”

    “估计是吧。”许知意说。

    许知意看了一眼客厅,卢克不在,强森正背对着这边,弯腰鼓捣墙边的哑铃。

    “乐燃,冰箱里剩下的两个鸡蛋是你的还是我的?”

    乐燃没听懂,“什么鸡蛋?”

    “过来看。”许知意带着他去厨房,打开冰箱门。

    乐燃慢悠悠跟在她身后,“什么你的我的,鸡蛋而已,你吃了呗。”

    强森在那边说:“是我的。你想吃就吃,俩鸡蛋我还请得起。”

    “哦。”许知意拿了片面包出来,“算了,反正也来不及做。”

    调虎离了次山,不知道寒商够不够机灵,有没有抓紧机会溜出来。

    她刚要给他发消息,就听见乐燃打招呼:“秦哥。”

    许知意的房门紧闭,寒商从自己房间那边的走廊上出来了。

    他问许知意:“走?”

    “嗯,我洗个脸。”许知意对乐燃解释,“我要去学校交论文,快来不及了,找寒商送我。”

    乐燃点点头。

    “哥,你可不能偏心,下次我来不及了,也要你送。”

    坐到越野车的副驾上,许知意才从风风火火中冷静下来。

    昨晚一时冲动,把两人的关系推进到这一步。

    好在结果算是不错。

    她热血上头,冒进了,他却没有退,今天早晨起床后,反而异乎寻常地黏人。

    每次等红灯,寒商都会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绿灯时再松开,一次又一次,也不嫌烦。

    寒商车开得很快,九点不到,就把许知意送到了学校。

    他把车子熄了火,准备下车,被许知意一把拉住。

    “寒商,你能不能……在车上等我?”

    他太醒目,许知意实在不想跟他在学校里逛一圈。

    寒商顿住,眼神里透出点委屈。

    他让步,“好,那亲一下。”

    停车位在小路上,周围没什么人,许知意扳过他的下巴,碰了碰他的嘴唇。

    “许知意,你是觉得我有多好应付?这也能算是亲?”

    寒商不客气地反手按住她的头,给了她结结实实的一个吻,亲到两人都想起昨晚的事,恋恋不舍时,寒商才松开手。

    他的喉音低哑:“看在你快要迟到的份上,另一半先欠着。”

    许知意看一眼时间,吓得火速冲下车。

    学校的课程基本考完了,比平时冷清得多。一个学期结束,又一批人带着他们的故事毕业离开了,很快会有新的人涌进来,走一批,来一批,学校像个流水线的大工厂。

    老师的办公室都在系里的一幢楼里,许知意按房间号一路找过去,看见办公室门口挂着个纸盒做的简易信箱,上面写着:

    【论文放这里,谢谢】

    玻璃门里,老师正呲牙露出笑容,无声地用两只手夸张地比划把一大厚摞纸塞进箱子里的动作。

    这倒是省事。

    许知意把论文塞进信箱,跟老师挥手再见,旁边办公室忽然探出一个金发马尾辫的脑袋。

    “知意,我正要找你。”

    是动画课的老师伊森。

    伊森的办公室是一个大办公室里隔出来的玻璃小间,地方小,东西多,又挤又乱,但是非常有趣,墙上贴满画,架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动画人偶,琳琅满目,像个玩具店。

    他让许知意坐下,这次没跪着,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对面。

    “我看了你的‘滑沙’的动画短片——不是期末作业那个,是你传给我的你以前的作品,我感觉我看懂了里面想表达的意思,短片本身的技巧和氛围我也非常喜欢。”

    他们这么长篇大论地夸人的时候,一般都会紧跟着一个“但是”。

    许知意安静地等着伊森的“但是”。

    “但是”没有来。

    “所以,”伊森继续说,“我想征求你的意见,把短片推荐给我的导师,耐特渥伦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他曾经参与过很多部电影的后期特效制作。”

    “最近悉市有一个国际动画影展,他就是组织者之一。影展已经开始,报名时间早就过了,但是我很想帮你试试,把你的短片推荐给他,看看能不能走特殊流程,当做学生组的作品,送进影展里。”

    伊森从书架上抽出一张纸,推到许知意面前。

    “如果你愿意的话,这是一份报名表。”

    许知意填好表格,从伊森那里出来时,人还有点恍惚。

    从来没想过,只是凭兴趣,没有任何目的做出来的短片,竟然要参加动画影展了。

    出电梯时,迎面过来一个男生。

    就是上次在课上公然说要找枪手写论文的那位。

    男生悠闲地溜达进教学楼,看见许知意,眼睛一亮。

    “许知意,你见过夏苡安没有?”

    许知意停下脚步。

    他说:“我这学期那门课还是没过。夏苡安上次说,可以找她帮我辅导,每周辅导两次,每次只要三十刀,包过,我这两天给她发消息,她也不回我。”

    许知意默默地看着他,心里只觉得不公平。

    为什么这样混吃等死的人都活得好好的,苡安那么认真地想活下去的人,却偏偏活不下去呢?

    许知意淡淡地说:“苡安说,她涨价了,三百刀一小时。”

    男生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三百刀一小时?她抢钱吗?”

    许知意绕过他,“随便你。她值得。”

    第48章 隔壁老王

    许知意从学校里出来, 遥遥地看见,寒商还坐在车里等着。

    他向后靠在座椅里,脸色沉郁,眉头微锁, 盯着什么地方出神, 不过看见她过来了, 神情立刻柔和下来。

    “回家?”他问。

    “家”这个字,被他用得熟极而流。

    许知意点头。

    寒商发动车子时, 许知意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接起来, 听清对面的话,声音都有点变了, 说的是英文:“对不起你能不能再重复一遍?”

    寒商转过头,看见她的手都在抖。

    许知意在追问:

    “什么时候?”

    “在哪?”

    “真的?”

    她一连串地说了无数个“谢谢”,才挂了电话。

    她坐在那里,坐了足有一分钟。

    “他们昨晚找到苡安了。”她哽咽, “她还活着。”

    昨天夜里, 有当地人在峭壁下的礁石丛里发现了夏苡安。

    发现的地方距离苡安出事的地方,足足有几公里远。

    她应该是被回旋的湾流带过去的。头部有撞击伤,有脱水和失温的症状, 当地的医疗机构立刻把她转送到悉市的艾德蒙王子医院。

    打电话过来的是那个女警察。

    她说:“我们都不能相信,有人能在那种大风浪的恶劣天气下存活,她应该是有非常强烈的求生意志——我觉得她在海里的时候,应该是很想活下去。”

    许知意问寒商:“你知道艾德蒙王子医院在哪么, 能不能送我过去?”

    寒商伸手调导航, “当然可以。我是你的专属司机。”

    医院离市中心不远, 正是探视时间。

    夏苡安已经转入普通病房, 许知意和寒商登过记, 乘电梯上楼,穿过长长的走廊。

    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许知意就看见夏苡安了。

    病房是个双人间,另一张床空着,夏苡安半靠在床上,头上包的严严实实的,脸色还没什么血色,嘴唇干燥,但是看上去没有大碍。

    听见敲门声,她转过头,看清是许知意,眼圈立刻红了。

    许知意扑过去,两人抱着,一起哭了。

    寒商看看抱着哭的两个女孩,默默地退出去,帮她们关好门。

    哭了好久,夏苡安瓮声瓮气地说:“我这儿没纸。医院也不给自杀救回来的病人配盒纸巾,不知道亲友来了会抱头痛哭么。”

    许知意噗地笑了,站起来,满屋子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大卷卷筒纸。

    两个人一张张地往下揪卷筒纸,对着擤鼻涕。

    许知意也瓮声瓮气的,“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老板说要辞退我。”夏苡安说,“他还是不满意。下了班,我就想,就这么算了。”

    她说:“后来在海里的时候,海水又苦又咸,呛到鼻子里很疼,没法呼吸,也不知怎么回事,当时我忽然就后悔了——人都说自杀的人在最后时刻会后悔,我发现是真的。那个时候我觉得,其实什么都不重要,我想活着。”

    “我在海里拼命游,拼命游,可是浪太大了,不停地呛水,后来撞了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还是那个拼命的夏苡安,在鬼门关门口踩了一脚,踹开拽着脚脖子的小鬼,又挣扎着回来了。

    许知意攥着她的手,“这就是个坎,过了就过了。”

    夏苡安点头。

    “对。我刚才躺在这儿想,出院后,我打算去西澳。那边有家公司,我过了两轮面试,后来进这家实习,就没再继续,我想再去试试运气。”

    她很明显已经恢复状态了。

    许知意:“这家不行还有那家,总能找到的,天无绝人之路。”

    夏苡安重重点头:“对。”

    夏苡安放在床边的手机一震,看来警察把她的手机还给她了。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

    “还记得上次说要找枪手的那个男生么?他说要找我假期给他辅导。”

    夏苡安满脸困惑,“他说要给我三百刀一小时,他是不是疯了?”

    许知意从病房里出来时,寒商还等在走廊里。

    “她没事了?”

    “过几天就能出院了,”许知意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两人回老宅时,家里正热闹着。

    强森和卢克也考完了,叫了好几个同学来玩,一群男生窝在客厅沙发上热火朝天地打手机游戏。

    乐燃不在,许知意给他发过消息了,他肯定在赶去医院的路上。

    寒商和许知意一起进门。

    强森打了个招呼:“你俩一起回来的啊?又顺路?”

    许知意假装淡定,“没错。”

    两个人一起往房间那边走,寒商放慢脚步,微微偏头看向客厅那群人。

    他们正对着这边,他完全没有机会。

    许知意明白他在想什么,心中莞尔,自己回房换衣服。

    苡安没事了,许知意心情无比愉快,这两天的阴霾一扫而空。

    她去好好洗了个澡,吹干头发,把百叶窗彻底打开,让后院的阳光照进房间里。

    许知意在书桌前坐下,三两笔就勾勒出一个女孩子。

    她披着长发,头上缠着渗血的纱布,但是双手握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大剑,披荆斩棘,无所畏惧。

    画画时,隔壁一直声响不断。

    寒商回自己房间了,不过大开着房门,不停地进进出出,许知意听见,他一会儿去浴室了,一会儿又去厨房,没有安分的时候。

    又过了一阵儿,她的房门忽然被人扭开,寒商敏捷地闪身进来,又无声无息地迅速把门关好。

    搞得像在做什么地下工作一样。

    许知意起身给手机充电,轻声说:“他们都在客厅,你现在进得来,小心没机会出去。”

    “出去干什么?”寒商说,“我今天就打算赖在你房间里不走了。”

    他还知道是“赖在”。

    寒商也洗过澡,头发还半湿着,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琥珀香气。

    他走过来,直接在许知意的转椅上大马金刀地坐下。

    许知意攥着手机默了默,“你坐在这儿,我坐哪儿?”

    寒商探身过来,搂住她的腰,手上一用力,把她拉到他腿上坐下。

    他环住她,歪头问:“坐这里不行么?我不止是你的专属司机,还能当你的专属椅子。”

    这把椅子和它的椅背,触感极佳,厚实有弹性,还很暖和。

    许知意坐在他腿上,看了看桌上的数位板,“这椅子的高度不太对。”

    寒商强词夺理:“我觉得明明就很对。”

    他环着许知意的腰,抱着她,望着她的屏幕,忽然说:“许知意,你再过几个月就要毕业了,对不对?”

    许知意点了下头。

    “毕业后,你打算去美国找裴长律,对么?我上次听见你跟你妈妈打电话的时候说了。”

    许知意:嗯?

    他这是随便听见一耳朵什么了?

    寒商神色黯然,“你现在还是这么打算的,是不是?”

    许知意忽然明白他一个人留在车里的时候,到底蹙着眉在想什么了,原来是为了这个。

    许知意纠结了片刻。

    继续骗他,有点不忍心,但是成效实在太显著了。

    他比以前主动得多,也直白得多,一改以往行事飘忽不定,让人猜不透的做派,变化翻天覆地。

    暂且保持战术不变。

    许知意瞬间做好决定,继续点头,“没错。”

    寒商吻了吻她的脸颊,“到时候,我也打算去加州。”

    许知意神情纹丝不动,心中却充满了:哈?

    “无论你和裴长律住在哪,我都打算住在隔壁,当你们的邻居。”

    他要当隔壁老王。

    他厚颜无耻地继续说:“裴长律不在家的时候,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许知意三观稀碎:奥斯卡秦都都,你可真是毫无底线啊。

    第49章 不正经的灵感

    许知意满心都是好奇, 装出担心的样子,锁紧眉头:“如果被裴长律发现了,我们怎么办?”

    寒商抱着她,悠悠问:“如果被裴长律发现了, 你打算怎么办?”

    许知意假装迟疑不决, 很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寒商在等着她的答案, 却没有等来。

    他挑了下眉。

    “如果他可以接受,我不介意。”

    许知意要想了一下, 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许知意:“哈??”

    他不是来破坏这个家的, 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许知意:“寒商,你是说三个人在一起吗, 你是在开玩笑,对不对?”

    寒商默了默。

    “我当然是在开玩笑,否则呢?”他眯起眼睛,“许知意, 你该不会真想这样吧?齐人有一妻一妾而处室者?”

    “我哪有。”许知意说。

    寒商靠在椅背上, 淡淡道,“不过我了解裴长律,他是个精明实际的人, 只要给他的价码足够,他说不定还真会接受。”

    许知意:“你这是在攻击裴长律的人品么?”

    寒商偏头盯着她,“你这是在维护你的宝贝未婚夫么?”

    “无论裴长律是不是我未婚夫,他都是我朋友, ”许知意解释, “就像你也是我朋友, 我也绝对不会允许他在背后说你的坏话。”

    “朋友?”

    寒商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 端详她的脸, 贴了一下她的嘴唇。

    “你把我这种叫做朋友?”

    “让我想想,朋友之间还能做什么。”

    寒商的眼睛盯住她不放,没什么表情,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却无声无息地挪了位置。

    他说:“嗯。想出来了。”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只有时断时续的抑制住的低喘,不过有外面客厅里热闹的说笑音遮掩,并不明显。

    没过一会儿,身下的转椅突然“吱嘎”一声。

    两个人的动作顿住。

    再稍微一动,又是一声。

    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呢,许知意和寒商一起凝固。

    许知意无语:“寒商,为什么你买的所有家具都长着声带?”

    寒商也很无奈。

    “你那天没地方住,我必须要赶在晚上之前,找人搞定这座老房子所有的事,要整理前后院,做清洁,通水电,澳洲这地方你也知道,买什么家具都要预定,经常要等个十天半个月,最快的也要一两天才能送到,所以最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当天就能送货的,质量就只能凑合。”

    他说:“我这两天就全部换成新的,去找大一点结实一点的床,再换把椅子。”

    他瞄一眼许知意的书桌,“桌子也换了吧。”

    不管他脑子里在开什么极品飞车,许知意赶紧说:“不要。”

    无缘无故地换家具,简直是不打自招。

    寒商没出声,抱着她眯眼思索,不知在琢磨什么歪主意。

    没多久,许知意就知道了。

    傍晚时,强森的同学们都走了,许知意不再跟寒商亲热,安下心来画这两天要交的画稿,寒商赖在她房间不肯走,懒洋洋地靠在她床头刷手机。

    乐燃从医院回来了,上楼没多久,二楼就传来一声他的鬼吼鬼叫。

    强森的声音:“乐燃,怎么了?看见鬼了?”

    “那倒不是,”乐燃说,“我的床塌了。”

    许知意下意识地望向寒商,寒商优哉游哉地放下手机,“我上去看看。”

    其他人都在楼上,许知意跟寒商溜出房间,一起上楼。

    强森和卢克已经凑在乐燃门口看热闹了。

    未经许可,向其他人房间内张望要交十块钱,许知意绝对不想交钱,才到二楼走廊就先通知:“乐燃,我想来看看你的床。”

    乐燃的声音:“敬请参观。”

    随即反应过来,“强森,你俩没问过我就往我屋里瞎看,一人欠我十刀!”

    为了再省十刀,许知意没进房间,在门口探头探脑。

    只见乐燃那张单人床的一条床腿松开了,朝旁边危险地倒下去,上面的床板和床垫全都砸在地上,被子和枕头也滑下去了。

    “床腿螺丝松了吧?”强森说,“重新紧上就行了。”

    乐燃蹲下研究:“不是,你们看,木头都劈开了,好不了了。”

    他纳闷,“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强森:“我想起来了,今天下午我健身的时候,是听见哐地一声响,还以为是邻居家砸东西呢,估计就是你的床倒了。”

    许知意无语地望向寒商。

    那声动静她也听见了。

    巨响的几分钟前,寒商刚刚摸出她房间,说是要去洗手间。

    那么短的时间,哐地一声就倒了,估计是用脚踹的。

    不知道他是怎么摸进人家乐燃的房间,搞定了床,又悄悄摸出来的。

    寒商一脸淡定自若,“这床的质量不太好啊。”

    乐燃可怜巴巴,“哥,你不会让我赔钱吧?”

    许知意心想:他还有脸让你赔?你让他赔还差不多。

    “当然不会,”寒商大方地回答,“你今晚先用床垫凑合着,我明天就让人把新床送过来。”

    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

    “干脆所有人的床都换了吧,换个质量好点的,这种太危险了,万一砸到脚呢……哦,还有椅子。这椅子的质量也不怎么样。”

    卢克趁机提要求,“秦哥,我俩男的睡一张双人床太痛苦了,能顺便给我们换成两张床吗?”

    寒商一脸愉快,“没问题。”

    床的问题,轻松搞定。

    第二天,好几张新床和床垫都送过来了,还有几把新的人体工学电脑椅和许知意最喜欢的大桌子。

    乐燃一看桌子就高兴了,“哥,你太懂我们画画的人的需求了。”

    原本的单人床架全部拆开,收进车库,每个人的房间现在都鸟枪换炮,一人配了一张双人床。

    要不是强森和卢克合住的房间面积不够,估计寒商也能给他俩一人塞一张双人床进去。

    不过也给他们买了加大的单人床。

    卢克有点讶异:“要这么大一张床干什么?”

    强森的块头大,衷心地说:“挺好,睡得宽敞。”

    他躺上去滚了滚,床在他那种块头的重压下都纹丝不动,一声不吭。

    乐燃也对他的双人床很满意:“双人的好,我在国内家里的时候,从小到大都是睡双人床,想怎么翻腾就怎么翻腾,我喜欢。”

    许知意的床仍然放在靠墙的地方,和寒商的新床隔墙相邻。

    可是他那边的床,变得毫无存在的意义。

    有人天天赖在这边房间不肯走。

    不止不走,还进出都照例交钱,水族馆的投币箱里全是一摞摞的十刀二十刀,满到快溢出来,要不是许知意直接给了他她所有私人物品的碰触权和房间的张望权,还能更多。

    许知意无奈:“你这样,每次进门出门都像在做贼。”

    寒商答的很流畅:“不然我们住我房间,把你的电脑都搬过去,我那边的门比较隐蔽,你又不肯。”

    许知意坚决不肯。

    她一点都不想被别人看见她那一整套画画的设备都搬到他房间里。

    与其自己做贼,不如让寒商做贼,反正他愿意。

    寒商确实愿意。

    做贼也愿意。

    他心里非常明白,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本来就不属于他,全都是他偷来的。

    裴长律很快就要来了,这种和许知意形影不离地黏在一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

    等裴长律来了,就得把人家的未婚妻还回去,自己只能像当初一样,向后退几步,看着他们两个郎才女貌,成双成对。

    每当想到那种情景,寒商的心就一阵阵绞痛。

    前些天,和许知意达成短暂交往的协议时,寒商还在想着,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哪怕只有这短短的两个月而已,都没有关系,就算能有一天,也已经是上天额外的恩赐。

    可是现在,他的想法完全变了。

    每次抱着许知意,和她耳鬓厮磨的时候,寒商都在想:现在再让他放弃她,是绝对不可能的。

    就像水库的闸门打开,洪流倾泻而下,被放纵的爱意与欲念裹挟着向前,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

    他说打算追到美国,去做他们的邻居,并不是在开玩笑。

    寒商坐在许知意的床上,靠着她浅米色的枕头,心中默默地盘算:如果从裴长律身上下手呢?

    给他足够多的好处,让他主动退出。

    许知意并不是那种能用利益收买的人,但是寒商很清楚,裴长律是。

    只要出对价码。

    可是许知意一定不喜欢他这么干。

    如果她真的想跟裴长律在一起,他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当年是,现在也是。

    不顾她的想法和感受,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她身上,这和裴长律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跟着她,引诱她,要让她心甘情愿地选他。

    他是没有什么经验,但是他都可以学,好在许知意也没有经验,无从比较,刚好给了他宝贵的练习的时间。

    寒商怎么想都觉得,以他的脑子和学习能力,如果使尽浑身解数,就算对手是裴长律,他也未必真的会输。

    所以追到美国,赖在她身边,的确是个办法。

    “你在想什么?”

    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脑袋。

    许知意半跪在床上,探身向前,揉毛了的小揪揪顶在头顶,在很近的地方好奇地看着他。

    她把一只手搭在他胸前,“想得连我过来了都不知道。”

    “在想公司的事,”寒商说,“有家竞争对手,实力很强,我在想着,怎么才能把他们的大客户抢过来。你画完了?”

    许知意今天在画画稿,考完试,可以干活了,可惜寒商天天在,完全没机会更新无底线事务所的漫画。

    她坚决不肯给寒商看漫画,寒商就也不强求。

    “还没有,画累了,休息一会儿。”

    许知意说着,搭在他胸前的那只手滑过胸肌,路过他的腰腹,慢慢往下落。

    寒商在她碰到之前,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他脸上不动声色,眼底燎着火苗,“你这样休息,不会越休息越累么?”

    “不会,”许知意不跟他较劲,闲着的另一只手也摸上去,“还会激发灵感。”

    寒商这次没躲,仍旧攥着她的手腕,探身向前,薄唇轻轻吐字:

    “你激发的都是什么不正经的灵感。”

    他松开她,翻身下床,“等我,我去拿点东西。”

    许知意明知故问:“拿什么?”

    寒商往门口走,先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才扭开门把手,“你猜。”

    有人不让他走,悄没声地跟过来,从背后搂住他的腰,低头顺溜地一钻,就钻进他怀里。

    寒商无奈,跟她商量:“这边的用完了,等我,就一分钟。”

    许知意不讲理:“不等。”

    寒商俯低,碰碰她的嘴唇,“乖。”

    只一碰,就被人顺势搂住了脖子。

    许知意挂在他身上,亲得三心二意,腾出一只手,悄悄顺着他T恤的下摆钻进去。

    那只手肆无忌惮,摸过他的腰,继续往上乱跑。

    寒商本来就快撑不住,干脆反手箍住她的腰,深吻下去。

    忽然“吱呀”一声。

    沉迷于男欢女爱,热吻到昏头的两个人都吓得一抖,一起转过头。

    门把手刚刚被寒商扭开后,没有重新关好,门自己被后院进来的风吹开了。

    门外竟然站着强森,双手抱着一大摞湿哒哒的衣服,明显是刚从洗衣房出来,打算拿到后院去晾,从这里路过。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强森结结巴巴:“我……那个……就是路过……洗衣服来着……可是……”

    他的震惊劲过了,皱起眉,“……可是,你们俩……”

    要是别人,肯定不会管这种闲事,胡混一下,只当没看见就过去了,可是强森没有。

    这位的正义感向来比别人强得多。

    老宅里人人都知道,许知意有个远在美国的未婚夫,年底就要过来了,寒商也有个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女朋友。

    结果他俩竟然亲到了一起。

    明显是帅房东在和房客女孩偷情。

    强森蹙着眉头,“……你们俩……”

    寒商松开许知意,反手揪住强森的胳膊,把他拽进门,“进来说。”

    许知意琢磨着,看寒商的意思,这肯定是飙演技的时间到了,不然怎么收场。

    “强森,”她不等寒商有所表示,就先开口,“我是有个在美国的未婚夫,可我并不想跟他结婚。”

    强森还没怎样,寒商立刻转过头看她。

    许知意继续:“他家和我家是邻居,我们两个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爸妈和他爸妈一直都想让我俩订婚,”她咬了一下嘴唇,“我自己根本不愿意。”

    寒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我爸是公司的会计,喜欢买彩票,一时想岔了,挪用了公款,他爸是公司领导,抓到了证据,然后我那个竹马一直喜欢我,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跟他结婚,就把我爸送进监狱。”

    寒商失望了。

    他知道,许知意爸妈的单位不是什么公司,她爸爸也不是会计,再说裴长律无论再怎样,也下作不到这种地步,干不出这种事来。

    她在瞎掰。

    掰得像真的,声音沉静,带着委屈,眼圈默默地泛起了一层红。

    许知意演技很好,强森真信了。

    他的眉头更深地皱起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包办婚姻,逼女孩子卖身救父的事?”

    许知意正色道:“这次他要到澳洲来,我就是打算当面跟他求情,我是真的不想跟他结婚,我自己有喜欢的人。”

    她顺手一捞,挽住寒商的胳膊。

    意思很明显:奥斯卡同学,接下来是你的show time。

    奥斯卡秦都都在希望与失望之间走了一圈,尽可能掩饰住脸上的无语,开口。

    “对,我也喜欢她。”

    他握住许知意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我说我有一个女朋友,说的其实就是她,她就是小我一届的中学和大学学妹。”

    这倒是有点出乎许知意的意料。

    这种该飙演技的时候,本以为他会编出一套比她的故事更跌宕起伏,更狗血的剧情出来,什么豪门联姻,一夜情,怀孕,逼婚,来个大乱炖。

    结果他直接把她这个女朋友认下来了。

    寒商攥着许知意的手,“我只喜欢她,从来都没有别人。”

    他语气淡定,神态认真。

    第50章 我找你很久了

    寒商说得太像真的, 许知意忍不住抬头看向他。

    强森也怔在那里,望着寒商的眼睛,忽然情真意切地说:“我信你。”

    寒商只不过说了那么两句而已,强森却很笃定。

    “你们俩放心, ”强森跟这对苦命小鸳鸯表态, “今天的事, 我绝对不会跟别人说。”

    他转向许知意:“你爸自己做错了事,是男人就应该自己担责任, 哪有卖女儿的道理?我看这样的家庭, 你也别维护了,你跟秦哥跑吧, 有多远跑多远。”

    许知意也被他感动了,“可那毕竟是我爸……”

    强森叹了口气,“我懂。但是人得首先对得起自己,然后才是对得起别人。你……加油吧。”

    他眼眶泛红, 死死地搂着怀里那摞湿衣服, 不想被许知意他俩看出来,赶紧转身开门出去了。

    许知意在强森背后心想:

    强森啊,你欠我二十刀门票钱。

    但是鉴于被他发现两人恋爱, 按规定应该出两千刀的罚款,这二十刀的事还是算了,不提这茬比较好。

    强森终于走了,寒商低头吻吻许知意的头顶, 又去开门。

    许知意问他:“你去哪?”

    这对话有点鬼打墙, 寒商无语, “我回房间拿东西。”

    “不用了吧。”

    许知意转头看看书桌上的电子钟。

    “我十分钟休息时间过了, 要开始工作了。”

    “十分钟?”寒商磨牙, “你这是瞧不起谁呢?”

    许知意安抚他,“再过两小时,我还有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她卡着点坐回书桌前,认真画画去了。

    寒商:“……”

    强森很守信用,并没有对别人透露,只是看向他俩的眼神,总是带着由衷的同情。

    两人就这样在大家的眼皮底下偷偷摸摸地同居。

    这天许知意在休息的时候刷手机,忽然“啊”了一声。

    寒商问:“怎么了?”

    许知意把手机转过来,给他看新闻,“元唐集团出事了?”

    元唐是寒商的爸爸寒启阳的集团公司。

    寒商只懒洋洋地瞟了一眼。

    “是。年初的时候后台就倒了,扯出一堆经济问题,元唐受牵连,也正在被调查,我听说,他在到处活动找关系,这两年房地产又那么惨,能熬到现在,算他命大。”

    许知意好奇:“集团会垮吗?”

    寒商答:“就看他们运作得怎么样了。多少人盯着他们呢,如果现在被人找到把柄,估计就会被直接摁死,不过如果运气好的话,能重新爬起来也未可知。”

    他语调悠闲,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过也确实和他没什么关系。

    这天早晨,寒商接了个电话,嗯了几声,急匆匆起来穿衣服。

    许知意还睡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去哪?”

    “有点事,”寒商百忙之中俯身亲亲她,“你继续睡吧。”

    寒商一走,就大半天都没回来,只发了个消息,告诉许知意帮她定了外卖,马上会送到,不要忘记吃饭。

    他没说去做什么,许知意就也没问。

    难得他不在家,许知意一口气画完了要更新的漫画,又处理工作邮件。

    邮件中,有一封不是约稿。

    许知意读了一遍,火速加了里面的Q.Q号码。

    对方是国内一家有名的动漫公司,想买无底线事务所的动画版权。

    许知意尽量镇定心情,跟他们聊了一会儿,觉得不是骗子,把一个师姐的联系方式给他们了。

    师姐是明大法学院的,和许知意大学时同在动漫社,现在是律师,经常会帮许知意看甲方的合同。

    快中午的时候,师姐发来消息,两个字:

    【靠谱】

    她说:【不过具体还要细谈】

    不止有七位数的版权费,最关键的是,她的夏彩和西秋要动起来了!

    许知意的心咚咚乱跳,坐在转椅上转了个圈。

    这种好消息,全世界她最希望能第一个告诉的,只有一个人——

    寒商。

    许知意发消息过去:

    【寒商,现在方便说话吗?】

    寒商立刻把电话打过来了,像是在开车。

    “怎么了?”寒商的声音慢悠悠传来,“我也想你。”

    许知意:“谁想你了。”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

    许知意:“寒商,我是要跟你说,我,的,漫,画,要,变,成,动,画,啦!”

    “真的?!”

    “真的!”许知意说,“就是我一直在画的那个漫画……”

    寒商:“就是你一直不肯给我看的那个?”

    “没错。”许知意说,“今天一家很有名的动漫公司来找我,正在跟他们谈合作改成动画的事,我也会参与制作,他们以前出品的几部我都看过,很不错!”

    寒商的声音里满是骄傲,“从很多年前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许知意,你画得那么好。”

    许知意怕他分心,“你专心开车吧,回来我再跟你细说。”

    寒商回答:“好,我手机快没电了,我很快就回来。”

    许知意断掉电话,脑中已经有活的夏彩和西秋的卡通小人动起来了。

    她继续画画,画到过了中午,才站起身。

    老宅里很安静。

    假期了,强森和卢克都没回国,刚好都不在,大概出去玩了,乐燃原本天天猫在房间里做他的新游戏,可今天中午好像被同学找出去了。

    这些天老宅里热热闹闹,楼上楼下一屋子人,就没有消停的时候,难得的,今天所有人都不在。

    许知意一个人去厨房喝了点水,端着杯子去后院。

    天气晴好,阳光明亮耀眼,后院金字塔形的铁丝晾衣架上挂满了衣服,被风吹得一圈一圈地转着。

    许知意看了半天大白鹦鹉,才重新回来。

    她捧着杯子往房间走,忽然觉得不对。

    是哪里不对,说不上来。

    许知意的脚步顿了顿,继续往前,突然想明白是什么不对了。

    气味。

    厨房和客厅的窗都没开,走廊里却多出了一种陌生的气味。

    是人身上几天没洗过澡的味道。

    许知意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刚刚去后院的时候,走廊上还没有这种气味。

    许知意扫了一眼,前门紧锁着,只有后院的门大开着,要是有人溜进来,一定是潜进后院,趁着她去树下看鸟的时候,偷偷摸进来的。

    许知意一边往门那边退,一边掏出手机。

    寒商的电话打不通。

    他上午说过,他的手机快没电了。

    许知意正要再按报警电话,走廊尽头,洗衣房的门忽然一动。

    门打开了,一个人探出半身,向外张望。

    是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华人模样,体型稍微偏胖。

    他大概以为外面没人,想出来,没想到刚一探头,就正巧和许知意打了个照面。

    许知意头皮发炸,转身就往前门那边跑。

    可她突然意识到这人可能是谁。

    中年华人,男的,个子不高,有点胖。

    这不就是寒商一直在找的人?

    “别!”身后的男人出声,说的是中文,“你别报警!”

    许知意没再跑,回头盯着他。

    “秦先生托人给我留了他的手机号,让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就给他打电话,”男人说,“我今天上午给他打过电话,关机了。幸好我上次跟过他的车,发现他住在这边,就自己找过来了。”

    他脸色苍白,身体还有一半躲在洗衣房里,唯唯诺诺的,声音都在发抖,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前门那边突然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咚。”

    敲得又粗鲁又急。

    中年男人听见敲门,像只受惊吓的兔子一样,嗖地重新躲进洗衣房里。

    许知意看了眼前门。

    彩色花玻璃窗外,映出一个人影。

    个子挺高,像是个男的,戴着帽子。

    许知意走过去,想了想,先把门上的金属门链挂好,才打开反锁,开了一条门缝。

    门外果然站着个男人,戴着顶晒得半旧的大檐防晒帽,短袖外面套着一件橙黄色的反光马甲,手里拿着文件夹板和一支笔。

    他身材魁梧,不知是哪个族裔,皮肤略微偏黑,对许知意笑笑,呲出一口白牙,“你今天过得好吗?我过来查电表。”

    门外站着一个不认识的男人,门里藏着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行吧。

    门链牢牢地限制着门打开的幅度,许知意也对他笑笑,指一下外面:“我家电表在房子旁边,靠近车库,你走过去就能看见了。”

    说完关好门,重新把门锁好。

    外面的人又敲门。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他扬声问:“就在车库那边吗?车库旁边?”

    这回许知意没有回答。

    她的心脏和砸门声一样,咚咚乱跳着,她飞快地冲到后院门前,把门销插好,又跑回房间,把窗全部关上锁死。

    洗衣房的门紧闭,那个中年男人躲在里面,毫无动静,许知意没有管他,先去寒商房间和楼上查了一圈。

    他们几个都不在,因为怕大白鹦鹉溜进来捣乱,窗子都是锁好的。

    外面的人不敲门了,许知意查完门窗,拿出手机报警。

    报警电话立刻通了,许知意先跟接线员报了地址。

    “外面有一个男的,说自己是查电表的,一直在敲门,我知道他不是电公司的,我怀疑他是想入室抢劫……”

    许知意根本不知道这房子的电表在哪,但是这些天来去火车站的路上,曾经见过电公司的人在附近挨家挨户读电表,都是手里拿着一个读表的仪器,凑上去扫一下就行了,没见过还拿着夹板和笔的。

    门外那个戴帽子的男人,比门里这个来历不明的中年男人还不地道。

    许知意去厨房摸了把刀,藏在衣袖里,看一眼洗衣房,再看一眼门外,安静地等着警察。

    幸好刚刚闻出了特殊的气味。

    如果没有闻到气味,就不会发现藏在洗衣房里的人,听见有人敲门,会直接过去把门打开,接下来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百叶窗外,后院里,好像有人影一闪而过。

    有人翻墙进了后院。

    不过紧接着,前院那边就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黑色的越野车驶上车道,是寒商回来了。

    车库那边的门响,许知意火速迎上去,扭开通向车库的小门,看见寒商下车,松了口气。

    寒商一眼就看出不对,“怎么了?”

    许知意跟他汇报:“洗衣房里藏着一个男的,中年华人,胖胖的,好像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外面还有另一个男的,说自己是查电表的,我看不太像,现在好像翻墙进了后院。”

    寒商:“……”

    他问:“乐燃强森他们全都不在?”

    “今天刚好都不在,家里就我一个人。我感觉外面那个男的是冲着屋里那个男的来的,所以我把门窗都锁好,报警了。”

    “你把门窗都锁好……”

    寒商要疯。

    “许知意,你哪来的那么大胆子?”

    “遇到这种事,你要直接跑出去,去邻居家,或者去旁边商业街的超市,先保证自己安全……”

    许知意打断他,“可是藏在洗衣房里的那个人,不就是你费那么大劲想找的人吗?我感觉他遇到危险了,我应该帮他。”

    寒商一边跟她说话,一边快步往车库外走。

    他用钥匙开了通往后院的小门,转了一圈,没有那个查电表的人的影子。

    “算他快,已经跑了。”

    大概是看见寒商回家,直接溜了。

    寒商这才回来,直接去洗衣房,拉开门。

    门一打开,里面的中年人一脸惊恐,看清寒商那张脸,瞬间没有了血色。

    他声音都在哆嗦:“你是……你是……”

    寒商答:“对。我是秦商,寒启阳的儿子。你是周正浩?我找你很久了。”

    前门外的车道上,一辆警车停了下来。

    寒商对周正浩说:“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先去对付警察。”

    许知意跟着他一起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察。

    许知意刚刚听清了寒商的措辞,他说,“先去对付警察”。

    他并不希望这里的警察掺和洗衣房里男人的事。

    许知意主动开口:“刚才是我报的警,不过我男朋友马上回来了,那个敲门的人好像走了。”

    她自然无比地用了“男朋友”这个词,寒商立刻低头看了她一眼。

    警察没有太在意,“最近附近的入室盗窃案很多,也有入室抢劫的,平时不要轻易给陌生人开门。”

    他们问了一下对方的特征,记下来,又把房前屋后巡查了一遍,告诉许知意他们再发现可疑人等的话打电话报警,就上车走了。

    周正浩还猫在洗衣房里,脸色惨白,看见寒商关门回来,目光仍然定在他那张脸上,满眼都是恐惧。

    许知意忽然明白他在怕什么。

    他怕的不是寒商,而是长得和寒商非常像的寒启阳。

    周正浩哆嗦着:“他们想杀了我……他们这两天找到我了,到处追着我,想杀我……你说过……你说你能救我……”

    “我能。”寒商说,“至少可以让你保住你的命。”

    寒商指了指他的房间那边,“我们过去说话。”又随口问,“你老婆和你女儿呢?”

    这个问题让周正浩更害怕了。

    他嗫嚅着:“……送,送回国去了……”

    寒商点头,“回国安全多了。”

    他跟许知意介绍,“这位周先生,前些年是我爸集团的财务总监,知道的秘密非常多,后来隐名埋姓躲到了澳洲,最近集团出事,有人比我还着急,想找到他灭口。”

    许知意已经完全明白了。

    这就是寒商来澳洲的目的。

    寒商在找的这个周正浩,一定是元唐集团某些经济问题的关键证人,除了寒商,还有别人也在找他,希望他在这种时候不要乱说话。

    寒商找周正浩的目的也很明显。

    寒启阳的元唐集团要完蛋了,正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寒商打算在这种时候,送寒启阳致命一击。

    他妈妈的仇,他根本没忘。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