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池霜怕痒。

    他刚才那举动……也确实吓到她了。不过,她是不可能在他面前表现出此刻的真实情绪来的,她轻哼一声,偏头,不去看他,嘴上却不饶他,“你去崴脚试试,很疼的好不好,你没看我这脚背都肿了吗,反正你们也没伤着,就觉得我现在特别作特别矫情呗!”

    是真的疼。

    她不是扛不住疼的人,毕竟哪个演员没吊过威亚呢?

    其实想想,都是眼前这个人的错。

    她昨天晚上的开心情绪一直延续到了今天早上,换上了才买的新衣服,又搭配了许久没穿的高跟鞋,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这样捯饬过自己了。柳絮天出门都全副武装,谁还顾得上去露脸。

    谁能想到就碰上了这糟心事。

    “我没这样想。”

    给她喷完药,他也没急着起身,依然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跟她说话,“我知道肯定很疼,要不这样,我现在带你去看看别的医生?”

    他还是不太放心,想带她再去检查检查。

    池霜缩回脚,靠着沙发靠垫,横了他一眼,“刚从医院回来,现在又要带我去,你想折腾死我啊?”

    “我让医生过来。”

    “浮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残废了呢!”池霜轻哼一声,“好了好了,过两天看看情况再说吧,我真的很烦,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惹我更烦。”

    ——叩、叩、叩。

    敲门声传来。

    池霜下意识地挪动,孟怀谦从容地直起身子,制止她:“你别动,我去开门。”

    当他起身往门口走去,同时也背对着她时,方才温和的神情陡然沉寂,熨帖整齐的白色衬衫也被他卷到了手肘处,手背上因为给她上药,也被溅上了褐色的药水。

    一步,两步。

    他似乎担心自己手上的药水会弄脏她每天都会触碰到的门把手,此刻竟然也不慌不忙地从口袋摸出一方手帕包住了把手,这才开了门,抬眸看向来人。

    经理也没想到会是他,这一对视,愣了几秒,又忙笑道:“孟总。”

    孟怀谦颔首,客气地侧身,并没有堵住他进来办公室的路,反而是经理谨慎地后退一步,“池总,过来就是想跟您说一声,刚才有个男人说是您的朋友,我领着他上来,他又临时有事走了。”

    “哦,知道了。”

    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池霜也没多想,每天来找她的人都不少,她也不可能挨个去问。

    经理脸上带笑正要离开,孟怀谦又叫住了他,缓声道:“你们厨房应该有冰块吧?她的脚崴了,需要用冰块敷一下,麻烦送点过来。”

    “池总,您的脚崴了?”经理愕然,赶忙道:“行,我马上就去拿冰块!”

    孟怀谦目送着经理匆忙下楼后,这才折返回来,却对上了池霜揶揄的目光,显然她也懂他要冰块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这也是她从前烦他烦得要命,但也从没真正厌恶他的原因。

    她腿上还搭着他的外套,清了清嗓子,戏谑道:“快去洗手吧孟总,放心,我们餐厅洗手液管够。”

    孟怀谦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之前那个乌龙。

    爱干净是一回事,洁癖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看她总是以此为由开他玩笑,他也没了解释的必要,来了洗手间,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他也不着急,洗净双手,接过洗手间里的服务员递来的毛巾,道了声谢后慢条斯理地擦拭,这才接通了对方再次打来的电话。

    “好,我知道了。”

    他抬头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卑劣。

    他手中的绳索牢牢地拽住了另一头的梁潜,每当梁潜想要靠近她时,他便不费力气地收一收,逼着不自量力的人后退,再后退。

    自然也会有彻底松开绳索的那一天。

    或许梁潜也不会相信,他其实比他更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

    服务员目送着他离开洗手间,还在兀自感慨,这位孟总当真是修养极好,没半点架子,待人也温和客气,几乎将谦卑宽和刻进了骨子里。

    池霜在店里吃的都是工作餐,虽身残但志坚,老老实实地回到办公桌前开电脑干活。干一行恨一行,她原本以为开个餐厅当老板也很潇洒,结果真的接触这一行后才发现——钱难赚,哪行哪业都得给人当牛马。眼下也快到端午节了,老板们也都躁动起来,她也需要给贵宾们送上节礼,还真别说,退圈后她脑子比以前更好使了,没别的以前各种工作行程都有钟姐还有两个助理提醒她,现在什么都得自己记。

    大事没有,小事一大堆。

    平心而论,她也更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钱虽然赚得没之前那样多,但人更踏实呀。

    孟怀谦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她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偶尔移动鼠标打几个字,偶尔吃一口饭。他手中似乎还残留着药剂喷雾的味道,有心想提醒她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但还是沉默着往后退了一步,顺便帮她把门带上。

    负责包厢的领班过来,跟他打了个照面,又热情地问他:“孟总,我看你包厢还没叫餐,今天想吃点什么?”

    “工作餐,还有么?”孟怀谦平和地问。

    领班啊了一声,“工作餐?”

    孟怀谦回头看了一眼池霜的办公室所在的方向,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领班:“……”

    下午时分,领班碰见了池霜,以玩笑好奇的口吻说了这件事,“孟总那意思就是在说您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呢。”

    池霜扼腕不已。

    “早知道我今天就吃臭豆腐跟榴莲了!”

    可恶。

    错过了这样一个恶整他的好机会。

    梁潜也是后知后觉。

    直到夜幕笼罩,他懒怠地松了松领带,回忆今天的事情,才猛然反应过来,他是被人给遛了。那人压根就没想过要用多高深的手段对付他,如此拙劣、如此傲慢,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就是想支开他。

    梁潜拉开抽屉,抽屉里是一枚领带夹。

    他原本以为他回来后,生活会回归正轨,事业、爱情都会像从前一样顺利,可这段时间他清楚地感觉到了,这一切都不受他所控。压抑的种种情绪,终是忍耐到了临界点,他猛地起身,挥开了办公桌上的文件,攥起那枚领带夹便离开套房。

    容坤接到梁潜电话时正在跟人应酬,只好约了稍微晚一点的时间喝酒。

    赴约时,容坤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虽然说梁潜约他喝酒这事儿太正常不过,可问题来了,怎么只约了他呢?进了包间后,他更是满腹疑虑。梁潜正坐在沙发软座上,一个人沉闷地喝酒。

    “疯了吧?”

    容坤过去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瓶,“医生不都说了,你之前的伤还没完全好最好别喝酒,你倒好,还喝烈酒。不要命了?”

    梁潜视线冰寒地盯着他。

    直盯得容坤头皮发麻,迟疑着问他:“你怎么了啊?”

    该不会是……发现了吧?

    梁潜踉跄着起身,容坤要扶他,他却一把抓住了容坤的肩膀,目光下挪到那深色的领带上——

    不是容坤。

    他心知肚明,根本不需要去证实。他们四个人认识二十多年,对彼此的行为习惯再了解不过,这枚领带夹的款式市面上根本见不到,容坤也好,程越也罢,都不是过分讲究的人,能够轻而易举地插手梁氏集团内部的运转,左右他工作时间的人,能有那个本事做到这步的人还能是谁?

    梁潜一阵颓然。

    他宁可那个人是容坤,是程越。

    “怎么了?”容坤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句。

    梁潜摇头,松开了手,温和地笑道:“没什么,只是怀谦忙,阿越也忙,我们四个人真的太久没聚了。”

    “……”容坤干巴巴笑了一声,“你这意思是说就我比较闲,是吧?”

    梁潜微笑,“我也是。”

    他说:“毕竟离开一年了,公司那边有怀谦的帮忙似乎运转得更好。我要谢谢怀谦,给了我这么多时间养病,还从来没有这样清闲过。”

    容坤心里发毛,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这跟他也没有关系,只怕说错了一句话被卷入其中,更何况,这不是外人跟自己人的针锋相对,两边都是自己人便只能保持中立的立场和态度。

    “真的感谢他。”梁潜又说,“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

    容坤:“……”

    他本就不迟钝,这会儿如果还没听出点猫腻来,那他的脑袋也被马给踢了。

    这几个人一个个比鬼都精明。

    他都纳闷,梁潜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的。

    他跟程越这两个无辜的人还没来得及跑洛杉矶避世呢,这就发现了,那他们还走不走了?

    梁潜并没有在包间里呆太久,他只是想给一味逃避事情真相的自己重重一击。从会所出来后,他恢复了以往的淡定从容,让司机驱车来了孟怀谦总是光临的定制店。

    孟怀谦作为奥朗的继承人,从小到大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几乎是他们四个人中最为挑剔的一位。

    衣物饰品都是出自高定,连领带夹都不例外。

    定制店的老板也认识梁潜,见了他还很意外,“梁总,今天怎么有空亲自过来,怎么都没提前说一声?”顿了顿又委婉地说,“或者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上门为您服务。”

    “不必客气。”

    梁潜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似是不经意地提起,“时隔一年,当初准备订婚宴时有些细节我不太满意,正好路过就来看看,我也想改动一下。”

    老板笑了笑:“原来是这事,您突然过来,这还吓了我一跳。”

    “不过这会儿他们都已经下班了。”老板说,“要不这样……”

    梁潜含笑打断,语气中隐含强势,“不用那么麻烦,怀谦现在的饰品也都是你们负责,我想看看他的。”

    “应该可以吧?”他面露微笑说,“或者我给怀谦打个电话知会他一声。”

    如果是别人,老板自然是要拒绝。

    可梁潜不是别人,谁都知道他跟孟怀谦的关系有多铁,就跟亲兄弟似的,那是一家人,真要因为这么点小事给孟先生打电话,只怕也不太合适。

    老板略一思忖后,小心翼翼地从一边锁着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木制盒子打开。

    除了领带夹以外还有几枚袖扣。

    设计简单独特,做工细致而精湛,每一处细节都堪称完美。

    梁潜垂眸,掩去了森寒的眼神,他漫不经心地拿起一枚领带夹,顺着明亮的光线看过去。

    只见内侧以不可思议的卓绝手艺雕刻了一朵霜花。

    第42章

    池中小苑是去年秋天正式开业的,那会儿没赶上吃蟹的时节,只在餐单上订下了一道醉蟹倒是广受好评,主厨精湛的厨艺跟食材相辅相成,于是,池霜和表姐还有几位经理开过会决定今年要在食材上下功夫。

    “生意好我是真的高兴,不过咱们也是真的忙。”

    表姐扶着池霜回到沙发上,幽幽叹息道:“闲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忙起来了大事小事都找上门来。你瞧,这马上又是旅游的旺季,咱们餐厅人手不够,还是得重新再招几个人。除此之外,还要找靠谱的平台推广……”

    池霜绷着脸,“不要铺垫了,又想让我做什么。”

    表姐一秒变笑脸,挽着她的胳膊说尽好话,“我知道你不爱管招聘这种事,小事都交给我,下周不然你跟经理一起跑趟苏市签合同,你知道我还是放心不下外人,我不怕人拿回扣,就怕拿了钱也不好好给我办事,砸了咱们的招牌。”

    池霜仰天长叹:“姐,你知道的,我一开始是打算要退休的。”

    结果现在比狗都忙!

    “那不然咱们换换?”表姐笑吟吟,“你来管招聘还有跟几个平台扯皮,对了,还得跟几个探店网红聊聊,有个叫农夫的还蛮喜欢你的,跟我要你的签名照来着。”

    池霜毫不犹豫:“我去苏市。”

    表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她的办公室,现在也不早了,她又回到办公桌前休息了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扶着桌子起来。果然就像白天那个骨科大夫说的,她这不算严重,今天用冰块敷过,又喷了几次药后,只在脚踩在地上时会有轻微的疼痛感,别的倒也没什么了。

    她去拿包时,发现单人沙发上还挂着孟怀谦的西装外套。

    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他还是保留着良好的习惯,都没让她多等两秒,立刻接通,也是她听了很多次的开场白。

    “我在。”

    她还没说话,先被逗笑,“你外套还在我这里。可能弄脏了,沾上了奇怪的味道,我也不清楚你的衣服要送到哪里清洗,”她顿了顿,调侃,“还是说你的衣服都是穿一两次就扔,所以打电话来问问你。”

    “我没那样铺张浪费。”

    孟怀谦笑了声,“要不这样,先放你那里,过两天有空我再去拿,好不好。”

    池霜早就看透了他的把戏。

    之前打火机那一出她可没忘,这个男人深谙“借书”那一套。

    今天不小心落了外套,下次来时再落个东西,如此循环,从周周见面,到天天见面。

    “随便你。”她顺手关了灯,走出办公室,反锁上,才转身慢慢挪着往前走,电话还没挂,一抬头,便看到了身着白色衬衫和西裤的孟怀谦正姿态随意地靠着墙等她。

    搞什么。

    早就在这等着她了?

    池霜将手机挂了,正要快步过来笑骂他浪费她的话费,他已经大步走来,接过了她的手提包,很绅士地扶着她的臂弯,温声提醒,“当心点。”

    “无语了。”她抬头看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孟怀谦含糊回道:“没多久。”

    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根本不需要别人这般小心翼翼的搀扶,自己也能扶着楼梯下楼。可是,谁会不喜欢这样被人记挂呢?池霜也就难得的没有凶他,这个点楼下大厅吃饭的客人也不算很少,在这烟火气息间,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当然,就连池霜自己都没察觉到,西装外套的主人明明就在她旁边,她怎么就忘记趁他在还给他。

    穿过大厅,走出庭院。

    六月初的京市夜晚的风都带着温度,夜空中星星却很多。

    孟怀谦的车就停在了离池中小苑最近的地方,他扶着她来到了车旁,等她坐上了副驾驶座后,这才关上车门。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回头望向了某个方向,一辆黑色的轿车没有熄火,停在了一棵树下,树木挡住了路灯,整个车身都隐藏于浓如墨的夜色之中,仿佛蛰伏的困兽,随时要发动引擎,横冲直撞。

    但只要在困兽的脖子上套一根绳索,足以令它匍匐在地,不得动弹。

    他漠然地扫了一眼,没有再驻足,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池霜上了车就开始忙自己的事。

    她没当孟怀谦是需要避讳的外人,直接发送语音消息给好友,微微侧头,手机屏幕上的光映着她白净莹润的面庞,“亲爱的,我下周要去一趟苏市,正好去看看你还有你家宝宝呀。”

    那边也发来语音:“真的呀?那太好了,咱们这都多久没见了!”

    “我看你朋友圈你宝宝好可爱好漂亮,都快萌化我的心了。”池霜声音很甜,脸上还带着笑意,“那到时候我到苏市了再跟你联络。”

    等她终于跟那边一个圈内人士聊完后,孟怀谦才问道:“你下周要去苏市?”

    “嗯啊。”池霜按了按脖颈,“是谁又要开启社交模式了,我一个大学同学在沪市,那会儿对我特别好,我都去苏市了,肯定要顺道去沪市看看她吧,然后刚才这位以前也是剧组的前辈,对我特别关照,她才生了宝宝也得去看看她呀。”

    “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我现在就希望下个星期晚一点到来。”

    孟怀谦淡笑颔首,“下周你的脚应该也好了。”

    池霜呸了一声,“晦气话,什么叫下周、应该、也好了,我明天后天就能好。”

    孟怀谦从善如流道:“是我措辞有误。你明天就能活蹦乱跳。”

    “你才活蹦乱跳呢!清朝老僵尸就喜欢蹦蹦跳跳。”

    孟怀谦面露无奈的笑意,明显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倒是池霜纯粹是一时口快,又意识到这个点提什么僵尸太渗人,果断不理他了,轻哼一声,继续低头看手机。

    孟怀谦淡然地通过后视镜看了眼紧跟在后面的那辆轿车,他开车很稳,她在车上时,他更是小心而专注,时刻跟车前车后都保持着绝对安全的距离,可后面这辆车步步紧跟,是挑衅,也是试图逼停他。

    坐在副驾驶座的池霜浑然未觉。

    虽然已经过了下班的高峰,从池中小苑到她家也只有几公里,可这个点开几公里都得好一会儿。

    池霜这一天下来疲乏不已,后脑勺往后一靠,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对兢兢业业的孟司机说道:“我先眯一下,到车库了你再叫我。”

    “给你调一下车座?”他问。

    “不了。”她闭着眼睛胡乱挥手,“就这样挺好的。”

    一般他这车都是司机来开。

    开车的舒适度高不高,她不清楚,但这不愧是很多老板的必备车,乘坐舒适度没得说,至少可以秒杀她的车。

    孟怀谦不再吭声了。

    而在闭目养神、浅浅入睡的池霜也仿佛被他强势地划入到了与世隔绝的保护圈内。

    她只需要安稳地补眠就好。

    外面的一切纷扰她都听不见、看不见。

    梁潜面无表情地静坐在后座,所有的不甘、愤怒以及失望朝着他席卷而来。领带夹、袖扣这样的私人物品上雕刻上霜花,孟怀谦知道他在做什么事吗?

    事到如今,他还怎么欺骗自己。

    都是多年的好友,彼此是什么性子再清楚不过,孟怀谦已经做到这个份上,甚至不惜以公司为筹码逼得他不能靠近霜霜半步,摆明已经做出了选择跟决定。

    他不懂。

    但这不妨碍他猜忌并且恶心。

    他甚至反复回想,是不是在他出事以前,孟怀谦就已经盯上了霜霜,是从什么时候呢?是从第一次他将霜霜带给他们认识的时候吗?

    那么,在他不顾危险,以生命为代价挡在孟怀谦面前,落海生死不明的时候,孟怀谦是否在窃喜。

    窃喜终于有了能够靠近霜霜的机会。

    有那么一个瞬间,梁潜真的很想命令司机一踩油门到底,撞上前面这辆车。

    在他生死不明,在他一片混沌失踪的这一年里,他最好的朋友堂而皇之地取代了他,成为了接送她下班、为她提包的那个人。

    “梁总,不能再靠近了……”司机谨慎而无奈地说。

    离得这样近,前面的车只要停下,他即便来得及踩刹车,恐怕也会撞上去。

    他都不知道梁总是吃错了什么药,可再继续这样下去,那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梁潜神情阴翳,手放在膝盖之上,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孟怀谦专注地注意着前方路况。

    他偶尔会别开眼,看看已经歪着头睡着的她。

    她睡着以后很安静,连呼吸都很轻很轻。他见过太多在他面前或安静或内敛的人,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可每次只要她在他面前沉默,他所有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她身上——不得不屏气凝神,就怕当她出声的时候,他没听见。

    他扫了一眼后视镜。

    后车依然跟他离得很近,只要他突然刹车,或者对方再点一下油门。

    两车便会相撞。

    他并不介意这样戏码,也不介意再废一台车,但是她还在车上,她在补眠,偶尔一点点的颠簸,她都会皱一下眉头。

    这一切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何必惊扰了她浅睡。

    于是,他伸手,不合时宜地按了两下双闪,后又关闭。

    车后紧逼的梁潜看着双闪闪了两次,他愣了几秒,如果是旁人,一定会误会前方车主是不小心按错了双闪灯,所以又立刻关闭,可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孟怀谦的警告——

    不想死就滚远点。

    第43章

    这两下双闪,也惊醒了梁潜。

    他在做什么?

    他在想什么?

    一瞬间醍醐灌顶,愤怒的确会蒙蔽双眼。他逐渐让司机放慢了车速,离前面的车也拉开了距离,他突然前所未有的清醒,正如孟怀谦在友情跟爱情中已经做出了抉择,那他呢,他是否还怀揣着令人发笑的期待?

    这段时间浑浑噩噩已经够了。

    他也该清醒过来了。

    难道还在期盼孟怀谦良心发现、放下不该有的觊觎,退回到朋友的位置吗?至少他所了解的孟怀谦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他要么不做,一旦做了就不会轻易放手。

    梁潜开了车窗,任由混杂着车尾气的空气钻进来。

    一股股热浪朝他涌来。他要做出怎样的抉择?他这个人的确很可笑,在这一刻,他竟然理解了孟怀谦的决定,因为他也无法放手,即便站在他对立面的是他多年的好友。

    他同样也不愿意过去那两年最后只变成一段回忆。

    孟怀谦注意到身后的车开始跟他保持安全的距离,他神色变幻莫测,下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最后依然平静地注视前方。等快到翡翠星城时,会经过一个十字路口,车也缓缓地停下,他随意一瞥,瞥见排着一小段队伍的店面。

    这家店搬到了人流量更多的地段,生意比从前更好了。

    其实像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孟怀谦也羞赧于将它当成功劳跟她提及。他这个人经历贫瘠,不知道如何讨好她令她开心,常常在她面前束手无策,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为她的生活增添一丝色彩。

    他想过,与其他主动跟她说,不如她哪天路过时无意间发现,然后怀着试探的心情走进这家店,在尝到记忆中分外喜爱的味道时,她的情绪一定很丰富。

    她会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再尝一口。

    然后眼睛会更明亮,唇角翘起,有着浅浅的梨涡。

    他想,她应该更想自己去找到这样的惊喜。

    车辆驶进翡翠星城,通往地下车库的这段路有一定的坡度,池霜今天是真的累了,以往这样幅度的颠簸她一定会醒来,然而此刻她还闭着眼睛睡得正熟。孟怀谦停好车后,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叫醒她,他也放任了自己的贪婪,靠坐在驾驶座凝视着她的睡颜。

    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得知他活着回来的那一刻,你是什么心情?

    告诉我,告诉我。

    他并不是自欺欺人的性子,也从不对任何事物抱有超出理智的期待,就像是一台计算精准的机器,可谁也不知道,机器会失灵,也会失控。

    在这辆车的后正方,也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像是在进行着无声的交锋。

    梁潜静静地望着。

    他摸到了一个烟盒,还是新的,手边也有着打火机,已经一年没抽,他以为自己可以戒掉,点燃一根烟,隔着烟雾,他逐渐冷静下来。

    池霜皱了皱眉头。

    她本就是浅睡,这会儿醒来,迷蒙地睁开眼睛,却是一愣。驾驶座的孟怀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两人虽然隔着距离,他在驾驶座,她在副驾驶座,但气氛终究是有些微妙的,竟然有一种在同一张床上的错觉。

    她还是靠着,盯着他看,她知道他工作也很忙,以前折腾他的时候,看他来去匆匆,仿佛她让他送外卖让他少赚几个亿般的神态,她总是特别愉快。也不知道他这样忙,是怎么抽出时间来给她当司机,骑手和快递员。

    突然有些手痒。

    以前钟姐就经常想让她在微博上炫技,立所谓多才多艺的人设。她父母从来都没想过,最后她会走演员这条路,在她很小的时候,妈妈会送她去少年宫跳舞,母女俩总会在家里合跳一支舞,爸爸不服气,私底下也偷偷教她拿起画笔。

    可能她也有一些些天赋,学得比别人都快,不过任何兴趣爱好,当变成了所谓的学习任务后热情都会迅速减退。

    她只有遇到喜欢的风景或者人物时才会想要用画笔记录下来。

    …

    孟怀谦似是才被惊醒。

    跟她四目相对,他难得的有些懵,好像在一连三问——我是谁?我在哪?你是谁?

    池霜都被他这表情逗得乐不可支,哈哈大笑起来。

    “对不起。”他好脾气地说,“我好像睡着了,最近要处理的事情有些多。”

    “算了,我理解。”

    她宽宏大量地摆手,侧身解开安全带,“走啦,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他慌乱地制止她,“你等一下。”

    他一阵手忙脚乱,这才下车,为她打开了副驾的车门,“我先送你上去再走。”

    “我看你恨不得给我买个轮椅。”池霜白了他一眼,为了表演自己的特殊才艺,轻快地下车,稳稳落地。

    孟怀谦还真就顺势思考,“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不是不可以。”

    他又接过她的手提包,很滑稽地夹在胳膊下,另一只手则去扶她。

    “要坐你坐。”池霜要甩开他,两人这样一躲一闪,很是热闹,“不过,孟怀谦,你小时候玩过那种弹珠吗?”

    孟怀谦知道她现在迁怒每一个玩过弹珠的人,即便他今年已经二十九岁。

    他谨慎地回答:“……没有在马路上玩过,只在家里的花园玩过。”

    池霜:“行了行了,知道你家里有花园,很棒棒,行了吧?”

    孟怀谦哭笑不得。

    她总有各种奇思妙想,无论他认为多么挑不出错的回答,她都能让他噎住。

    一个身形高大,一个玲珑窈窕,两人往电梯方向走去,偶尔传来不太清晰的对话声,落在旁人耳中,宛如情人私语般亲密,分外碍眼。

    孟怀谦等池霜关上门,又等了一会儿后才下楼来到车库。

    刚才停在正后方的车已经开走。

    他犹如闲庭信步从容来到空了的停车位上,垂下眼眸,地面上多了几根被掐灭的烟头。他蹙了蹙眉,面容冷峻,抬手似是挥散烟味,这才转身离开。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池霜的脚很快恢复,不过从那天以后,她每次下车总要扫视一眼地面,确定没有任何阻碍物才下车。她也要准备出差的事了,餐厅里有两位经理,一男一女,这次是女经理跟她一起。

    两人一大清早从餐厅出发,去机场的这条路车流如织。

    池霜正跟经理在谈苏市的行程安排,压根就没注意到她的车在前面开着,几百米之后,也有两辆车跟着。

    孟怀谦坐在后座,双腿交叠,正闭目养神。

    梁潜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谁的电话他都不想接,天塌下来了也别找他,果断地将手机调成静音,眼不见为净,扔在了另一边角落,他目光沉沉地盯着这条路。他早已经想好了下一步要做什么,没人比他了解孟怀谦,同样地,他也相信自己比孟怀谦更了解霜霜。

    与此同时,高架桥下的一辆公交车上,许舒宁艰难地抓着拉环,等终于有了空位,她坐下后长舒一口气,这才有空从背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她的好友冯佳。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回拨电话。

    那头很快地接通,焦急的声音传来:“宁宁,你去哪儿了?我去你公司,他们说你辞职了!”

    许舒宁看着公交车上全都是陌生的面孔,她对于未来如何也很茫然,努力咽下那一点点委屈,强颜欢笑道:“你之前不总说我在那公司没前途也没钱途吗,我觉得你说得对,干脆辞职了。”

    “你放屁!”

    冯佳气得不行,“你是不是去了京市,你是不是想找那个男人?人走了就走了,拜托,他是个成年男人,有手有脚,你还担心他在外面饿死?而且,你不是都问清楚了吗,他是自己主动出钱坐人家货车司机的车走的,别想啦!这个人就是没半点良心,你照顾他这么久,他走都没跟你说一声!”

    “不是这样的。”

    许舒宁想的并不是这一件事。

    她在想,他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

    如果他恢复记忆,主动跟她说要回家,她绝对不会阻拦,还会恭喜他,只要他愿意的话,她还可以送他回他的家人身边,然后她再回渔洲过她的小日子。

    可现在真的很不对劲。

    他一声不响地走了,连一句话都没给她留。

    她怀疑是她大哥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也许,他的受伤就是她大哥造成的,所以他埋怨她痛恨她,她都接受也理解,但她真的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佳佳,我想好了。”许舒宁说,“我也没来过大城市,就趁这次机会来看看。你放心,我不会在京市呆很久,我只给自己半年的时间,不管有没有找到他,等时间到了我就会回来,然后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一样,以前怎么过,之后还是怎么过,但如果我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心里一直惦记,做什么都不得劲。”

    冯佳懊恼地骂道:“这种没良心的贱男人死了算了!他活着都是浪费空气!”

    许舒宁反过来安慰她,“没事啊,听说京市工资都高,我找个包吃或者包住的工作,半年下来说不定还能存不少钱呢,到时候我给你带礼物回家。”

    “你人好好的我就谢天谢地了!”

    冯佳叹息,却也说不出更多反对的话来。

    她知道舒宁的性子,看似柔软,实则不撞南墙不回头。

    “你找到工作了吗?京市那边机会多,但工作也不好找,要不你呆几天就回来算了。”

    许舒宁抿唇一笑,“我投了简历,有人通知我过去面试,我现在就在公交车上呢。”

    第44章

    池霜跟经理来了机场,离登机时间还早,经理以努力要薅羊毛为目标,来了休息室后开始炫饭,本来池霜都没什么胃口,见经理吃得实在太香,也被勾起了馋虫,起身往另一边走去,晃了一圈,正要弯腰去拿餐盘时,一只戴着腕表的手闯入到了她的视线中,接着便是熟悉的气息——孟怀谦在某些事上循规蹈矩,她都摸出了他的规律来,他会定时更换香水,入夏后,便是淡雅的木质香味,沉稳干练。

    她抬眼,果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他微微弯腰,帮她取了餐盘,很自觉地在她身侧扮演专属服务员这个角色,“没吃早餐吗?想吃什么,我给你拿。”

    “算了,我就要一杯巧克力牛奶好了。”

    “好。”他应道。

    池霜跟经理说了一声,又去了没人的另一桌。

    没一会儿,孟怀谦端着一杯巧克力牛奶过来,放在了她的手边,这才在她对面坐下。

    她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瞥他一眼,“不要告诉我你也是来出差,然后恰好咱俩就在这里碰上了。拍电视剧都没有这样巧的。”

    “不是出差。”孟怀谦眼里含笑,“是旅游。”

    “旅游?”

    信他才有鬼。旅游、度假这些词出现在孟怀谦身上就格外的违和,他就应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得007,没有一天休息才对。

    “我也有年假。”他无奈地说。

    池霜倾身,“那我有点好奇了,你一年多少天年假。”

    “我入职奥朗时间并不长,所以暂时只有七天的年假,不过,前几年我都没休完,累积下来大概有二十天。”他一板一眼地回答。

    “……”池霜无语,“行。”

    “上周听你说要去苏市出差,我最近手上的事情也不太多,所以……”他停顿几秒,“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取消这次的行程。”

    “少跟我来这一套,虚伪!”

    以前觉得这人还挺正经的,现在看来是不打算再伪装了。

    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

    常年不休假的可怜人,这次总算清闲了一点想要去苏市旅游,他人都到了,就等着要登机了,她难道能开口把他赶走?机场也不是她家开的呀?

    他是个什么人,还好她早就火眼金睛一眼看穿了。

    用视线一扫描,心肝肺全都黑得不能再黑。

    被她拆穿,孟怀谦失笑,他的人生中,从未有什么事或者什么人,能让他体会到迫在眉睫是什么感受。他又能运筹帷幄什么,他又能确定什么,一台早已经失控的机器,已经不受所谓“临危不乱”的程序命令。

    “抱歉。”他说。

    池霜一手托腮,“但凡我这个人无聊一点,哪怕一点点,我都要开始计数你都跟我说了多少次对不起。这要是每个人说对不起都限制次数,你早就用完了知不知道?”

    孟怀谦嗯了一声,语调低沉,“我没对其他人感到抱歉过,所以应该还有额度。”

    这是他难得的情绪外露。

    自然也是两层意思,一是这辈子只对她说了这么多次对不起,二是除了她他没对不起任何人。

    其中当然也包括他那认识了二十多年的好友。

    关于梁潜,这并不是不能触碰的禁忌话题,毕竟在他回来之前,他们也曾经为此发生过数次争执。

    现在她是懒得提,那么孟怀谦呢,此刻他算是透露了他的态度。

    很好。

    非常好。

    池霜在心里感慨。

    瞧瞧人家这心理素质,瞧瞧人家这坦荡荡的态度。

    以前是谁一脸愧疚地说阿潜是我的至交啦,是我多年好友啦,我欠他的我还不了我要痛苦死了啦。

    结果现在面不改色地说除了她我没对不起任何人……

    池霜都想把他说这话的表情录制下来,以后反复观看。她已经算是相当自我的人了,以前跟人吵架,也不是没被人骂过不要脸,但现在跟孟怀谦一对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不值得一提。

    她很佩服这种人,不带贬义的佩服,所以她也就鼓了下掌,“不错不错!孟总,我觉得奥朗一定能在你手上再上巅峰,直达珠穆朗玛峰。”

    孟怀谦也听出了她的讥讽,颇为无奈地说:“借你吉言。”

    这时,他的手机响起。

    他又歉意地看了她一眼,得到她的赦免后,他才拿起手机往外走去,只到门口便停下,一边接通电话一边不忘看她,那头的人汇报了消息后,他沉默几秒,视线还是在她身上。

    她正小口喝着牛奶,偶尔低头看一下手机,神情惬意又轻松,似乎没有任何烦恼。

    他曾见她为梁潜笑过很多次,哭过那么多次。

    如她所说,一切都有限额。

    也该到此为止了。

    “我知道了。”他垂下眼眸,沉声道。

    …

    才下飞机,池霜接到了程越打来的电话,她看着来电显示还有些纳闷,程越怎么会突然给她来电?

    她狐疑着接通,才喂了一声,听到那头居然传来的是梁潜的声音时,她下意识地就想挂了电话。

    “霜霜……”

    梁潜痛得嘶了一声,声音似是濒临垂危般虚弱,“你别挂,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这马上就要血流而死、交代后事的语气,令池霜迟疑。

    “霜霜,你在哪,我现在想去找你。”

    她还没说话,那头居然传来了程越的声音,“你这样子还能去哪,老老实实呆在医院!也不够你折腾的,开车居然能撞上石墩!”

    “别说这个。”

    电话那边安静下来,像是有人被赶了出去——沉默的时间不算太长,如果没有程越说的那句话,池霜早就挂了电话,现在她有点儿好奇了,听起来……梁潜好像又出了点小事故?

    啧,男主角果然命运多舛。

    “霜霜。”梁潜又再次开口,听得出来他在努力让自己的气息更平稳一些,“我的手机出了点意外,所以才跟阿越借的。你现在在哪,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说。”

    池霜清了清嗓子,淡声道:“哦,我在外地出差呢。”

    那边沉默了片刻,他才低声说:“我想过了,你说得对,在这个世界上谁我都可以欺骗,唯独对你不能有半点隐瞒。等你回来,到时候我会将过去一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给你听。之后,我也尊重你的一切决定跟选择。”

    这就有点像她记忆中的梁潜了,池霜这样想。当然,同时她也心知肚明,如果不是他被逼到了一定的份上,如果不是她态度强硬冷淡,他还是会隐瞒她。

    他现在心里的人是谁,他对她是否还有爱意,其实这件事她一点儿都不关心也不在意。

    当她希望一个人永远只爱她一个人,恰恰是她也爱他的时候,否则对无关紧要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有情感诉求呢。

    所有的一切也是时候在她这里画下句号,在梁潜那里却是才刚刚开始。

    她微微一笑,难得的没再冷声冷语,语气轻快地说:“那好吧,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另外,也希望你能早点康复。”

    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孟怀谦自然也能感受到她的好心情。

    她开心的时候,脚步轻快,语调上扬,说话都像是沁着蜜。

    他其实也猜得到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连对方是什么目的,什么路数,他通通都一清二楚,毕竟这二十多年的相处是确实存在的。

    他也不关心对方有什么计划,只是,听到她仿佛放下了一切隔阂的愉悦模样,他只能沉静而克制地跟在她身后。

    “行了行了,我还有事,不说了。”

    他开的什么车她还不清楚么?

    撞个石墩而已,真的受伤严重还能一副要跟她煲电话粥的架势?

    今天什么好日子,真是热闹得很,一个演机场偶遇,一个更是斥巨资上苦肉计。

    只能说梁潜和孟怀谦不愧是多年的朋友,戏都一样多。

    她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这通电话总共也就几分钟,她不知道,对于孟怀谦来说有多么漫长。

    他烦躁地捏了捏鼻梁,却始终记得她说过的“事不过三”,他在就要绷不住失态的前一秒,提前跟她说了一声后便匆忙暂时离开。

    池霜眼波流转,忍俊不禁:早上起来肯定喝多了水吧?

    洗手间里。

    孟怀谦在洗净双手后,又慢条斯理地扣上了衬衫的袖扣。

    袖扣内侧是无法清晰看见的一朵霜花,藏在领带夹,藏在袖扣,就如同他现在还无法宣之于口的种种情绪。

    他微微抬头。

    镜子里的人面无表情。

    慢慢地,直到冷硬的目光重新恢复平和后,他才从容不迫地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

    回到她的身边,继续做她眼中的孟怀谦。

    第45章

    “谢谢。”

    梁潜将手机还给了程越。

    程越一改之前的平和,神情也带了几分焦躁,“都不懂你们到底怎么了。先说说,你跟池霜怎么回事?”

    梁潜在病床上躺了下来,他受的伤也是实打实的,这会儿的确感觉眼前有些虚晃。在去往机场的路上,他沉思了许久,在他没有将一切都坦白时,他的种种行为在霜霜看来都是死缠烂打,没有半点作用。而他也必须得承认,他缺席的这一年里,有人替代了他的位置,获取了她的信任甚至依赖。

    他现在不打算争了,不是不争,而是要以退为进。

    所以,他让司机改道下了高架桥,在司机错愕的目光中,撞上了石墩。

    等霜霜回来后,他会让她知道,他是在去找她的路上出了轻微的事故,之后,他会将他知道的、记得的一切事情全都说给她听。

    “跟她没关系。”梁潜脸色苍白地说,“刚回来的时候,她问了我一些事情,是我心虚,怕麻烦不去解释。总之,都是我的错。”

    程越拉过椅子坐下,叹了一口气,“所以呢,你们现在是分开了吗?”

    “暂时。”

    梁潜抬眼,“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能谨慎一点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你的事我们能帮的都帮了。”程越扶额,“你跟池霜的事,我们几个也是无能为力,毕竟还是外人,管得太多问得太多也招人烦,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

    “不过有一说一,池霜不错,人也没什么对不住你的,实在过不下去就好聚好散。这结婚还能离婚呢是吧?看开点,心别那样窄。”

    梁潜听不得这些话,一阵气血翻涌。

    他闭了闭眼睛,平复眼前的晕眩,“你去忙你的吧,这些事我有分寸。”

    程越也是一脸欲言又止,容坤暗示过他,他也回味过来,怀谦对池霜似乎也有点心思,但这事也说不好,他也不方便去问。

    算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也破事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程越呆了一会儿,等医生检查后确定没事,他这才离开。没过多久,梁潜的助手送来营养午餐,闻到还算熟悉的味道,他脸色微变,冷声道:“倒掉。”

    助手愣住。

    “把这些鸡汤全都倒掉。”

    他原本以为回来以后一切都不会变,在渔洲的那一年不过是一场偶尔回味的梦境。

    可当他回到现实,被人用绳索束缚手脚,眼睁睁地看着爱情分崩离析,他反复地回忆,也反复地后悔。他不愿意去深思,如果当初不是有人心怀鬼胎阻拦,在事发后一个星期都不到他就会被朋友找到,哪怕他失去记忆了,只要他能陪在霜霜身边,又怎么会面对今时今日的束手无策?

    恶是谁造成的他心知肚明,他不愿意去迁怒许舒宁,却再也不愿意想起那一年里所有的一切,尤其是她。

    有孟怀谦在,的确很省心。

    虽然一早池霜就让人安排了接机,可跟着他来了停车场,见了舒适又宽敞的商务车,她半点没犹豫,拉着仍然没回过神来的经理上了车,舒舒服服地坐着,喟叹一声。

    孟怀谦提前考虑了她的顾虑,并没有安排私人宅院,而是跟着她一起入住了她预订的酒店。

    今天才到,池霜不愿意折腾别人,更不愿意折腾自己,爽快地给经理放了半天假,让她去苏市附近溜达溜达,明天早上再开启工作模式也不迟。

    能胜任餐厅经理这个职务的差不多也都是人精。

    经理一早就听说这位孟总在追求池总,不然怎么会池总走哪他跟哪,半点离不开的样子,所以,在孟怀谦客气地邀请她一起吃晚餐时,她很有眼色地婉拒,谎称大学同学在这里要去聚会。

    她也压根就不想去当电灯泡。

    这位孟总果然对她的识趣满意得不得了,还给她安排了司机全程接送。

    六月份,苏市也没有多凉爽,一直到太阳快落山时,孟怀谦也终于等到了她从房间出来,躺了快一个下午,池霜也恢复了精神跟体力,饶有兴致地跟着孟怀谦走在苏市的街道上,品味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安排好的餐厅他们也没去。

    孟怀谦知道,跟池霜在一起就要接受随时随地都有新变化这件事,这对他而言也是新奇的体验。而对池霜来说,孟怀谦确实也是人才中的极品,忍者中的神鳌,他能屈能伸,能攻能守,他能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也能退居二线一切当小弟听她安排而没有半点怨言。

    所以,她也得承认,跟孟怀谦在一起很轻松甚至开心。

    饭后她一时兴起,来了家装修很有特色的清吧,这个点夜生活也没开始,店里没多少人,池霜点了一杯柠檬茶,孟怀谦出于某种谨慎的心理什么都没点,,只当自己是尽职尽责的保镖,他现在丝毫都不敢放纵,一滴酒都不敢沾。

    “每次看别人弹吉他就会想到高三。”

    池霜面露怀念的神情,在这朦胧的夜色中,语气都变得温柔,“我记得有个隔壁班的男生吧,对他印象还蛮深的,高考前两天不是就放假了嘛,那会儿基本上都住校,收拾寝室的时候,突然下面就闹哄哄的,我跟几个室友在阳台上,我以为是在凑别人的热闹,没想到是我自己的。”

    “那个男生……长得也不帅,真的,不过他弹吉他给我听的时候,我就觉得他长得也还凑合了。”

    孟怀谦听她说这些,一点儿吃醋的想法都没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相反,他很享受,很珍惜她主动跟他分享从前的回忆。

    “那你们后来有在一起吗?”他笑着问。

    “你猜。”她抛出了难题,眨了眨眼,“猜对了有奖励,猜错了要罚你。”

    他其实已经知道答案。

    他比她想象的要了解她,就像此刻,她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快猜错快猜错”,他欣然配合,故作沉思,回道:“应该是在一起了。”

    “错了!!”

    池霜得意洋洋地说,“我不都说了嘛,他长得不帅啊,就算有吉他加持,那也都是还凑合。”

    她这样的人,能找个平凡普通的男朋友吗?

    就算她愿意,广大群众也看不下去吧?而且,本来人家只是个相貌普通的男生,跟她在一起了会接受多方审判跟质疑,还会被盖上“丑男”的印戳,心理素质没那么强的自然是自卑到无以复加,整天疑神疑鬼,阴暗爬行,她还是不要轻易害人害己了。

    孟怀谦被她逗笑。

    她总是这样,说着这样并不好听的话,也还是耀眼。

    “这样才好。”她似是意有所指地说,“你看,现在至少我还记得他,想起他来时都觉得那个午后挺美好。就像是电视剧里的打光,他在我记忆里,还是个挺不错的男生。”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在她丰富多彩的记忆中留下一道身影。

    她对于爱慕着她,又没给她添半点麻烦的追求者总是多一些些宽容的。

    相反,当她的男朋友也没想象中那样美好,毕竟能跟她走到最后,也算得上是披荆斩棘,过关斩将,最后这些人都折在了半路上,她记起的也是对方的缺点更多,就连原本长相英俊的男人在她的记忆中都平平无奇了。

    所以有时候又何必非要强求跟她在一起呢?

    孟怀谦停顿片刻,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平和地说,“我猜错了,你要罚我什么?”

    池霜抬手一指台上,“都说了是惩罚那自然不能轻,去翻个跟斗,或者表演一个才艺给我看看吧。”

    看。

    要想当她的男朋友,首先就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

    四目相对。

    孟怀谦平静地颔首,在她都微微诧异的目光中起身,往台前走去。

    池霜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她所在的卡座离台前有些距离,她只看得到孟怀谦不知道跟那人说了些什么,没多久,他接过了那人手里的吉他,试了试音,弹奏起来。

    池霜扼腕不已,这男人有多阴险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不,给了他一个显摆的机会呗!

    心里这样想着,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为她弹奏的孟怀谦。

    有脸跟气质加持,孟怀谦毫无疑问吸引了店里大多数人的注意,然而尴尬的是,他弹错了几个音调。等他将吉他还给别人折返回来时,池霜可找准了取笑他的机会,“哎呀哎呀,弹走调了哦!!”

    孟怀谦虚心地点头说是,“我在音乐方面,学习能力确实比较差。”

    “不过你居然会弹吉他?”

    “你也会画画。”他奉承。

    池霜果然很满意他这样谦虚的态度,一个男人如果太把自己的优点当回事,并且为此得意洋洋,那就太倒胃口了。

    回了酒店冲澡后,她闲得无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兴奋什么,居然用手机搜索那首歌。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网页弹出来不少视频。

    她死死地盯着其中几个,依然一头雾水,等等,她什么时候唱过这首歌?

    点开视频看了以后,她终于有了印象,某一年,她主演的一部电视剧在那个电视台播出,依照惯例自然要上综艺做宣传,她也去了,于是她献丑唱了一首歌……

    她忍耐着尴尬,脚趾头都快废了、床单都快被她抓烂,终于将这首歌听完才发现不是他弹走调——

    他是故意在模仿她。

    这人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幽默??

    池霜预备深吸一口气,中途受阻,再也绷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好吧。

    的确被他幽默到了。

    第46章

    接下来的两天里,孟怀谦毛遂自荐,成为了池霜的临时助理,陪她跑大闸蟹养殖基地,又陪她跟老板以及当地蟹农沟通,总算是确定了合同。现在办公便利,很多合同都是采取电子版,本来是不需要池霜亲自过来,但她对池中小苑很上心,想通过秋季新品将品牌做得更好,来这一趟她也愿意。

    池霜的准备工作很充分,她早就聘请了几个有经验的专业人士帮忙评估,除此以外,所有合同的细节之后都会再通过法务那边确定,审核无误之后才会正式签订。不过孟怀谦在做生意这一块显然比她更有经验,他又提醒了几个她没注意的细节,完善再补充,这一次的苏市之旅也将画下圆满的句号。

    基地老板对孟怀谦的印象很深,饭局之后,特意拉经理到一边,小声询问:“你们池总这助理在哪里招的?”

    经理卡壳。

    “瞧瞧这谈吐,做事也细致,条理更是清晰。”基地老板喝了点酒,说话也没之前那样谨慎,“我看他一个顶我十个助理,太划算了,看来还是京市人才多啊!”

    经理努力憋住笑意,“赵总,你可别这么说。”

    基地老板当她是在谦虚,又叹了一口气,“这个小孟真的不错,要不是池总在这,我都想高薪挖他来我这儿了呢。”

    经理阻止:“别,你挖不过来的,也……挖不起。”

    她想了想,又委婉地提醒了一句,“赵总,是这样的,我觉得你还是别喊人家小孟,不太合适。”

    基地老板:“?”

    他也看出了一点门道来,给了经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我懂了,咱也是过来人,他是你们池总的贤内助吧?”

    经理:“?”

    等等,什么贤内助?

    连合作方都觉得孟怀谦不错,池霜当然也不会吝啬夸奖跟赞美。在离开苏市的前一天晚上,特意找了家不错的餐厅请他吃饭。

    两人刚入座,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站在她身后为她拉开椅子的孟怀谦却是停滞了几秒。

    “姐,你可真准时,我这才准备吃饭呢。”

    池霜坐下后,不经意地回头,跟孟怀谦的视线相撞,用嘴型对他说了句“谢谢”,他这才不紧不慢地回到他自己的座位。

    “不是都把电子版发给你了吗?”池霜说,“你看看你,一天给我打八百个电话,早知道你就自己来好了。”

    电话里表姐回:“我也得有空啊,招聘的事才弄完,正在让那边通知,然后就可以给新员工开始进行培训了。还真别说,这次好几个女孩子都还挺机灵的。”

    “本来我们女孩子就更机灵。”池霜又说,“好了,不说了,我还要吃饭呢。”

    表姐笑骂道:“没良心的,都没问我吃没吃。”

    池霜拉长音调:“不要跟我撒娇好吗,姐姐。”

    坐在对面的孟怀谦闻言轻笑一声。

    池霜及时地捂住了手机,若无其事地挂了电话,“孟怀谦,你笑什么笑?”

    “每次你跟你家人打电话时我都觉得很有意思。”孟怀谦将餐单递给她,“你来点,我都可以。”

    “你是助理还是我是助理?这么没眼色……”池霜又推了回去,“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今天你来点单,考考你知不知道我爱吃什么。”

    孟怀谦略一思索,颔首应了,“好。”

    这餐厅在旅游度假区内,湖景美不胜收,坐在靠窗的位置往下看,宛如置身于私人庭院,悠闲快意。

    孟怀谦根据池霜的口味,再三斟酌,点了几道招牌菜。

    等待上菜时,他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这两天的行程,记起什么,又低声提醒她一些注意事项,他沉着的眉眼,话语里的叮咛,像极了老师。

    学生池霜将他说的都记了下来后,也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孟老师,你觉得我长了一张会上当受骗的脸吗?”

    虽然嘴上这样说,可对他的关心,她很受用。

    “不是。”孟怀谦似是对这称呼恍惚了几秒,回过神来后,也对自己的絮絮叨叨讶然,诚实回道:“只是尽可能地希望你能少遇到一些不太好的事。”

    这话池霜听了笑意更深,单手支着下巴,“难道说你遇到过不太好的事吗?快说出来让我下饭。”

    “当然。”

    他丝毫不避讳自己的年少轻狂,“那时候在国外留学,其实也不耐烦听我父母的话,尤其是我爸的那一套,我也想证明自己,不过还是走了很多弯路,被人骗,被人针对,经常已经谈好了要签合同,结果第二天见不着人。”

    他没有想掩藏,挑着池霜感兴趣的都说给她听。

    他如果真的走教师育人这条路的话,想必也很不错,至少池霜听得很认真,偶尔抬眼打量他,内心深处也会不由自主地勾勒出少年孟怀谦的神采。

    这一年的相处历历在目,他们也走得更近了些。

    可要说对他有所改观,那也不是。池霜保留着对他最初的看法,他仍然如初见时那样傲慢,甚至,她也很难分得清他是不是一个好人,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至少是一个很体面的人。

    他所受的教育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头里。

    就算当初他把她当成是饭厅里的发财树,可他也不曾给她,给任何人半点难堪。

    “所以你是想说你虽然是奥朗的老板,但你吃的苦头也不比普通人少,是吗孟总?”

    池霜又一次给他出题。这令孟怀谦在跟她说话时,总是要专心致志才不至于踩中她的雷点。

    他沉默片刻,缓声道:“不是,我还不是奥朗的老板。另外,我的意思是,”他抬眸,神情诚恳,“我这样的人,也难免会遇到很多波折,所以我希望你能少遇到一些。”

    “……”

    池霜抿了抿唇。

    她真的很想模仿那个表情包,咂一下嘴,nice~

    这个臭不要脸的。

    …

    饭后,在这旅游度假区里溜达了几步后,池霜被这高温烤得兴致全无,只好改道,她下午肯定不能空着手去看望朋友,便拉着孟怀谦来了市中心的商场。

    乘坐电梯来了三楼母婴区,孟怀谦倒是兴致勃勃,像是没见过世面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婴幼儿的小衣服小鞋子,一腔父爱无处安放,反倒是要来买礼物的池霜一脸百无聊赖,心不在焉地晃了晃手中的拨浪鼓玩具。

    “这个还可以。”

    孟怀谦见她满脸都写着“好无聊好无聊我好烦”,拿起了放置在一旁的安抚毛绒玩具,“还挺可爱。”

    池霜:“……多少岁啦,看不出来你很有童心。”

    从他手中接过了这个安抚斑点小猪,直接去买了单。

    孟怀谦当然习惯性地要递卡,被她拦住,“一千来块的东西还要你买单?”她又陷入了为难中,“我想了想,虽然我说是去看宝宝,但我主要还是要看她,肯定有很多人给宝宝买了礼物,那要不我给她买吧,正好我也不知道要给丁点大的小宝宝买什么。”

    “都可以。”

    他自然没什么意见。也不觉得跟她逛街是一件很麻烦的事,相反他还很享受这样的时刻。

    池霜很擅长给朋友挑礼物,这下子来了精神,连着逛了两个多小时,不知不觉地,孟怀谦两只胳膊都挂满了大包小包,走在商场里,分外惹人注目。

    直到朋友打电话来催促,池霜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商场,朋友之间的聚会孟怀谦当然不方便在场,他也只打算送她到楼下就暂时回酒店处理公事。

    “真的不用我送你上去?”孟怀谦见她提起这些礼物,出声问道。

    “不用——”

    池霜心想,她跟诗雨萌萌一连逛街十二个小时还生龙活虎的时候,孟怀谦还在乖乖赶家庭作业呢。

    孟怀谦也跟着下车,转头看了一眼车后座,叫住了她,“这个你还没拿。”

    是她最早买的安抚斑点小猪。

    池霜扭头,冲他眨眨眼,“你不是觉得它很可爱吗?送给你好了。”

    “这个安抚小猪也适合三百多个月的宝宝。”

    孟怀谦愣住。

    他不知道他现在这模样很有喜感,明明是西装革履,手里却抱着一只安抚猪,再配上那茫然疑惑的神情……池霜一边往电梯口走一边乐不可支。

    小孟助理这几天也挺操心的,忙前忙后,任劳任怨,她肯定是要给他一些惊喜的,一顿饭还不够,还得准备一份礼物才好,正好他觉得这只猪很可爱,那就送给他。

    终于回过神来的孟怀谦抱着他的小猪忍俊不禁。

    第47章

    对孟怀谦而言,这也是这二十多年来最为舒心的一次旅游,然而只要是旅行就会结束。纵使心里有再多再多的情绪,到底也没有在她面前表露过一分。

    回了京市以后,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池霜没心没肺,半点没察觉到孟怀谦的不舍。在机场停车场就要跟他分别,她还觉得自己特别的善解人意,一边钻进自己的车里一边对立在车旁的他挥手说道:“不是只有几天年假吗,现在时间还早,我不用你送了,你也赶紧回公司忙你的吧!”

    孟怀谦只能后退一步,神情温和地也对她挥了下手,“那好,注意安全。”

    他本想再补充一句到了后发个消息。

    这话也咽了回去。

    目送着她那辆白色保时捷缓缓往出口方向驶去,直到再也看不到后,他才平静地收回视线,而他的司机也在一旁等候了许久,开着那辆她说过的坐着最舒服的商务车。

    “走吧。”

    他上车后,静坐在后座,沉声道:“回奥朗。”

    他的确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比如说不自量力却又试图靠过去一点点感情将她拉拽回来的那个人。

    另一边,池霜没有直接回翡翠星城,在表姐的催促之下,她让刘师傅载她来了池中小苑,现在是下午三点多,正是餐厅最为清闲的时候。

    “资料都已经整理好了。”池霜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递给表姐后,将形象抛之脑后,懒洋洋地趴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这个星期可把我累死了。”

    表姐也没急着看文件,而是锁在一边的抽屉里后,来到沙发前蹲下,“好点没?”

    手上不停,在给她按摩,嘴上却又不饶人地说:“你累什么,我可是听说了,那个赵总还偷偷问小文,看样子还想出高薪资把孟总给挖走。”

    “这件事我真的可以笑半年。”

    池霜笑得开心。

    姐妹俩正在闲聊时,池霜的手机响了起来,从手包里拿出来一看,微微晃神。

    屏幕上来电显示依托答辩,后面还跟着一颗爱心。

    这是恋爱时她给梁潜的备注。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接到这个号码打来的电话了,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中起码有一个她很认可。他不是那种自顾自翻篇的人,不会在她提出质疑后,又当做无事发生一般联络她刷存在感,所以这段时间他都没有给她打电话发消息来烦她。

    她按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在耳边。

    那边传来梁潜的声音,“霜霜。”

    看来是闻到味了,知道她回来了。她一点儿都不惊讶,没所谓地应了一声。

    “你回来了吧?”梁潜低声,“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见一面?”

    “好啊。”

    池霜也不希望这出戏一直铺垫却不上演,“就今天吧,看是你挑个地方还是我来挑,都行。”

    “好,我来接你?”他试探着问道。

    “不了。我自己去,你等下把地址直接发给我就好。”

    “嗯。”

    “挂了。”

    她切断了电话,除此以外,还将这个她忘了还留在她通讯录里的号码云淡风轻地删掉。她拥有过太多的回忆,也吃过太多太多甜蜜的东西,所有怅然若失的情绪都已经耗尽,竟然有一种她是局外人的错觉,也能更理智从容地对待。

    很快地,梁潜发来了见面地址,她还觉得有些熟悉,总算是想起来了,这是他们确定关系时吃饭的餐厅。

    这些男人可真会给人找乐子。

    脑子里装了多少偶像剧情节啊?

    她乐了好一会儿,给那边回了“好”。

    “怎么?”表姐打探,“是跟梁潜吃饭吗?”

    池霜点头,“散伙饭。算了,就给他这个面子吧,不去的话也是没完没了,烦人得很。”

    表姐一声叹息,“只能说你们两个人有缘无分吧。”

    池霜恶寒不已,从沙发上爬起来坐好,“韩璐!你看看,我被你恶心得汗毛都竖了起来,我跟他可谈不上缘分这个词!你为什么每次都语出惊人,不跟你说了,我走了,再呆下去,还不知道要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词呢。”

    她拿起手包就往外走。

    表姐跟在后面扬声喊:“别跟他吵,吵架伤财运霜宝!”

    池霜:“……”

    离约定时间还早,她干脆回家,自然不是梳妆打扮,既然是散伙饭,也确实没必要在这种细节上多费心思,她痛快地在家里补眠,闹钟五点半准时把她吵醒,才关了闹钟,手机又响起。

    屏幕上显示siri孟。

    她直接按了免提,从床上起来,“干嘛呢?”

    “还在餐厅?”

    手机还被她扔在柔软的被子上,她已经进了衣帽间,孟怀谦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至她耳边。

    “没。”

    池霜出来,“早回家了,都睡了个午觉起床。”

    “还没吃晚饭吧?”他说,“你不是说想吃涮肉,我去接你好不好?”

    “不好哦。”她回,“今天不行,我还有事,下次吧。”

    那头静了几秒,他低笑一声道:“好,下次。”

    “你先挂,我这还有事,腾不出手来。”

    “嗯。”

    嘴上答应,却仍然贪恋地听了近十秒她那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后才挂了电话。

    六点钟,助理准时进来。今天孟总推了晚上的应酬,他以为是有约会,却没想到整个办公室的灯都没开,虽然此刻天也没黑,但光线昏暗,端坐在办公桌前的人置身于半明半寐中,周身都散发着低气压,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助理踟蹰,还是喊了一声,“孟总?”

    孟怀谦声线冰寒地回:“你先下班。”

    助理果断应了,麻溜地转身离开,顺手带上门,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不带半点停顿。孟总是什么脾气,他还是能揣摩一二的,从入职到现在就没见孟总这般过,一定是发生了大事中的大事——神仙打架,凡人当然要逃得远远的。

    池霜准时来到了约好的餐厅。

    才走到门口发现里面很安静,侍应生领着她往里走了几步,她才反应过来,梁潜包下了整个餐厅。她不愿意用伤感的词汇,但此刻脑子里也浮现出物是人非这四个字,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爱恨离别每天都在上演着,就算没有那场事故,她难道就能跟梁潜幸福白头到老吗?

    这种可能性很小。

    别说订婚,结婚了都能离婚,爱情的保鲜期也就这么久,看开就好。

    其实在那个梦里,梁潜回来以后跟她分手,她也是能接受的——

    不!

    池霜被这情景又给烦到了。不,她还是不能接受,她的人生字典跟经历中,从来都是她甩别人。

    梁潜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他看着比回来时瘦了一些,脸色也不太好,唯有一双眼睛依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他当然也有当男主角的资本,在外面风吹日晒了一年,身姿依然挺拔,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从容镇定。

    然而这一年也确实存在,谁也无法抹去。自欺欺人的梁潜也不行。

    他似乎都没注意到,他已经不知不觉地改变了一些习惯。比如,从前每次出去吃饭,他总会帮她拉开椅子,比如,他也总会在口袋里准备一根发圈在吃饭时递给她。

    现在通通都被时间冲淡了。

    时间培养了习惯,却又抹去了习惯。

    梁潜贪婪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池霜,气氛太好,有一瞬间他还以为又回到了她同意他成为她男朋友的那一天。彼时只觉得幸福雀跃,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只知道傻笑,现在才知道那样的时刻有多宝贵。

    他不想去追究太多,事到如今,论对错已经毫无意义,他从来都不是幸运儿,哪怕他受了委屈,哪怕他是对的,也没有人会来给他当公正的裁判。他只能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选择对他而言最有利的一条路,从来都是这样。

    在他选择要向她坦白时,他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他再清楚不过。

    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她还会跟他在一起。

    可这一步,他不得不走。他相信,以孟怀谦的手段,肯定早已经将渔洲发生的一切都调查清楚,他拖的时间越长,只会将霜霜越推越远,之后,孟怀谦又会不动声色地江这些事情透露给她。到了那时,他跟她再没有半点可能。

    现在坦白,至少在她心里,他依然是诚实的。

    他同样也了解她,她是一个被宠坏了的人,从来都只有别人迁就她,她不会,也不愿意解决感情中出现的任何问题。当初,他跟几个至交饭局频繁,她只是略有猜忌就已经动了要分开的念头。

    她还不知道,如果她选择孟怀谦,那会给她带来多少麻烦。

    到那时。

    到那时。

    只需忍到那时。

    餐桌下,梁潜放在膝盖上的手霍然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几乎要忍到极致,才能忍下她会选择别人这件事。

    他神情依然如一年前一样温柔耐心。

    “可以说了吧?”池霜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口水便催促他道。

    梁潜苦笑,“我醒来以后,的确忘记了所有的事情,这点我没骗你,一直到过年后才有了模糊的记忆。我是被一个叫许力明的人在海滩救起来的,他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叫许舒宁。”

    “确定我失忆以后,在我一无所知时,许力明给我捏造了一个假的身份,他肯定是认识我是谁的,不然没道理算计这一出。之后,我猜他应该担心会在我面前露出蛛丝马迹,并且由于他个人的职业关系,他在家时,总有债主追上门去,怕惹人注意,所以他离开了渔洲。”

    “他妹妹听信了他的话,也没有选择报警。”

    “我正在让人去调查许力明,只是他擅长隐匿行踪,所以可能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找到他。”

    池霜一言不发地听着。

    梁潜曾经考察过的工地,许力明也呆过一段时间,对这位梁总也算是印象深刻,不过才半年,他很轻松地认出了海滩上奄奄一息的男人是梁潜,起了贪恋,背着梁潜回了家。

    许力明迟疑了许久,他知道,在这时候通知梁潜的三位好友,他一定能拿到一笔数额不小的报酬。

    可这笔钱又能花多久呢?

    原著中许力明的结局,其实也足够讽刺。

    就连当初伤害过公司利益的刘宏阳,梁潜都会让人家无路可走,更别说许力明,他怎么可能会放过。

    “这就是过去一年里的种种。”梁潜舒了一口气,“霜霜,不是我想隐瞒,而是这种事不太光彩。我担心你会误会,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向你坦白,但我发誓,我只爱你,我从来没有对别人动过哪怕一秒的心思。”

    池霜莞尔一笑。

    她等待的就是这一刻。其实认识三年,恋爱两年,梁潜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又怎么可能不清楚。他是那种要到婚礼宣誓的那一刻才发现心意的人吗?

    他如果迟钝到这个地步,当初又怎么能对她一见钟情继而展开猛烈的追求。

    他很敏锐。

    所以,在婚礼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离开,既是对许舒宁的一种证明,更是对她的报复。他认为在她的身上他灌溉了满腔的爱意,而她吝啬于说一句“我也爱你”,他回来后,她并没有比从前更珍惜他,她没变,还是那个池霜——他曾经可以接受,曾经可以忍耐,可当他一旦试过了被人放在心尖上,被人嘘寒问暖的滋味后,他自然会下意识地进行比较。

    谁都喜欢更舒适的生活。

    所以常常有这样一句话,谈恋爱要跟爱的人,但结婚的话要选择爱自己的人。

    他并不是最后一刻才做的决定。

    他只是想要报复她,仅此而已,顺便将这一份大礼送给许舒宁,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许舒宁也没有立场跟他争吵,因为她欠他的,因为他都已经为她毁了自己的婚礼,在婚礼上抛下了新娘选择了她。

    她永远、永远也不能怀疑他对她的爱,无论他爱或者不爱。

    这就是梁潜。

    这一步看似荒唐,但他毫发无损。

    “霜霜……对不起。”

    池霜手里握着切牛排的刀叉,她漫不经心地低头看了一眼这刀刃。

    在所有的戏码中,忠贞不二、以泪洗面,从来都不会让一个人,或者说一个男人难受,相反,他们会窃喜、得意。当初无聊的男生为什么喜欢扯小女生的辫子,为什么喜欢往课桌里放毛毛虫——因为他们很享受女性的惊恐和哀嚎,她们越痛,他们就越兴奋。

    梁潜从来没有对别人动过半点心思吗?

    不。是没来得及。

    她才是这出戏最大的变故。

    她抬起脸来,似是为他的话动容不已,“我知道了。坦诚都是互相的,我希望你能诚实,那我也不能对你有所隐瞒。”

    梁潜怔了一怔。

    池霜垂下头,声音很轻地说:“在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的这一年里,我爱上了别人。”

    第48章

    原本就安静的餐厅,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落针可闻。

    梁潜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来不及伪装,茫然而又愕然地看着她,一时之间,静得他都好似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缓慢、加速又陡然沉寂。

    池霜抬起眼来,跟他对视。

    他所有的情绪都写在眼里和脸上,和在那个梦境里,被他突然在婚礼现场抛下的她的神情一模一样。

    原来感受是这样的痛快,难怪他会走出那一步。

    很多人都以为自己被人伤害以后,渴望的是对方痛哭流涕的懊悔以及道歉,原来并不是这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如果薄情至此,拿着一把刀捅向她,那她也要再狠狠地捅他一刀、两刀。

    她不要他的眼泪,她要看到他的血。

    只是,她的心还是没有他那样狠,也对,眼前这个人能够从一群豺狼虎豹中夺得公司的控制权,他又怎么可能是心软的人。她永远也不会为了报复一个人拿自己的婚姻开玩笑。

    她缓了缓语气,柔声道:“本来我已经想好了,你不愿意跟我坦白,那我们就散了。现在你对我诚实,我也不能欺骗你,梁潜,我很高兴,在感情结束的时候我们至少做到了彼此坦诚。比起那些明明有了别的心思,却还是想隐瞒对方的烂人好多了。”

    “你刚出事的时候,我特别难受,也特别痛苦。”她顿了顿,“没少给身边的人添麻烦,还好他们都很包容我,一直都耐心地陪伴照顾我,如果不是他们,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后来,我也慢慢走了出来,接受了你已经不在人世这个事实,身边的人也都在劝我要向前看……”

    一字一句,一刀一剑,全都刺向了静坐在对面的梁潜身上,满是看不见的窟窿眼,正在流着鲜血。

    “逐渐地,我也注意到了一直陪着我的那个人。”池霜似是迟疑着看向他,“梁潜,你能活着回来我真的特别高兴,我相信你经过了这一遭也会明白,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其实,梁潜早就已经猜到了她有可能喜欢上了别人,他并不意外,因为那时候她以为他已经死了,正如她所说的,她很痛苦很难受,旁人哪怕别有用心,也确实陪伴在她身边,她有所贪恋也很正常。

    可是知道归知道,听她亲口说出来……

    梁潜缓慢地呼吸,只觉得肺部都在灼烧。他还没有忘记她最开始说的那句话,用的那个字眼,他呼出一口气,他看起来是这样的平静,但眼里却有什么东西在碎裂。

    “你……爱他?”他轻声问。

    爱。

    居然是爱吗?

    池霜沉默了一会儿,也轻轻地点了下头,“是。”

    那些梁潜曾经过去想听、她却怎么也不愿意说的话,今天她说了,只是对象不是他。

    这个世界上温柔可人的人太多太多,他一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最后却恼怒于她没有为他改变。他希望她保留着骄纵生动的一面,更希望她如许舒宁一样善解人意,对他百般照顾。

    他算什么东西呢?

    她池霜永远都不会为了取悦一个男人而改变自我,她就要这样过一辈子。

    也许那个眼里心里都是她、她也付出过感情跟眼泪的梁潜早就死在了那片海里。回来的,不过是一个叫梁潜的陌生人罢了。

    “我爱他。”她垂眸,满意地看着手中的这把刀完成了它的使命,“其实现在想想,我们没有订婚也不需要遗憾什么,梁潜,我们也算是好聚好散,你挑选的这个餐厅很好,在这里开始,也在这里结束。”

    梁潜麻木地听着。

    在她说她“爱”上别人后,他感觉喉咙,不,感觉身体全都被人冰封。他不得动弹,深入骨髓的冷,她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过去两年他恨不得将一颗心都捧给她,只要她开心她愿意怎么摔打都可以,他都没有听到她说过爱他。

    可现在,他等到了她说爱,只是她爱上了别人。

    池霜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最后还俏皮地举起杯子,倾身,跟他手边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大约也想活跃气氛,以开玩笑的口吻对他轻快地说:“分手快乐。”

    不去看他的脸色有多苍白,不去看他的眼里仿佛流着血泪般猩红。

    她抿了一口红酒,歪着头仔细品味,唇角漾开天真的笑意,“这个酒还不错,好了,只有我们两个人也怪怪的,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先走了。祝你一切都好,身体健康。”

    说完后,她起身,在他木然的目光中,拿起手包,冲他挥手,脚步轻盈地离开。

    一步——

    “霜霜,你真的答应当我女朋友了吗?”男人难掩惊喜地问,烛光映照着他俊美的脸庞,他眼底的爱意一览无遗。

    “错了!”女人勉强憋住脸上的笑容,眼睛却很明亮,夜空中消失不见的星星都被她藏在了眼里,她微微抬起下巴,“不是我当你女朋友,是你当我男朋友。你要记住这个逻辑,不能弄错了。”

    两步——

    “霜霜,我是真的真的爱你。”

    男人单膝下跪,手中还攥着戒指盒,“我会永远永远只爱你一个人,不会惹你不开心,更不会让你难过,无论前方的路是否平坦,我都会站在你前面为你遮风挡雨,嫁给我好吗?”

    女人眼中有泪,撇过头,不让眼泪掉下,伸手到他面前,“快给我戴上!梁潜,你知道你得到的是谁的同意吗?我就没答应过要嫁给别人,你是第一个,但是不是唯一一个,这就得看你的表现了,你要是敢做对不起我的事,哪怕只是一点点念头,我让你好看!”

    …

    池霜没有回头。

    走出餐厅后,她抬头看了一眼这夜空。

    不用灰心,也不用怀疑自己,无论多坚贞不二的爱意,也可能会转瞬即逝。但太阳底下无新事,如一座桥,有人走,就会有人来,永远都会有人怀揣着炙热的情意而来,不必留恋流星的尾巴。

    明天就是一个好天气。

    她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她本该去往的地方。

    餐厅里,梁潜如雕像一般枯坐,他双目无神地看着对面空了的座位,良久,他伸手放在桌上,缓缓拿起了刀叉,他闭了闭眼睛,满腔的恨意也无法平复,恨不得对孟怀谦食肉寝皮。

    他怎么敢。

    怎么敢。

    这是自受梦境困扰以来,池霜头一次体会到神清气爽是什么感受。她不在乎她的话语会给梁潜带来怎样的伤害——如果一点伤害都没办法造成,那才要郁闷,她更不在乎他会不会去猜忌她那个无中生有的“爱人”是谁,随便他猜测是谁好了都跟她没关系,总之,这件恶心她很久很久的事情,终于被她画下句号一脚踹开。

    回了翡翠星城后,她惬意地一边泡澡一边跟父母电话聊天。

    如果说她对什么人感到抱歉的话,那也只有疼她爱她最深的父母。

    “你别泡太久了,当心泡晕了!”

    妈妈在电话里扬声提醒,“京市七八月份热得哟,要不,你干脆回来,或者咱们一家三口上哪避暑去?”

    池霜叹气:“我又不是真的无业游民,七八月份不知道多忙,哪里走得开。”

    爸爸的声音也远远地传来,“我跟你妈去给你帮忙,你去休息,这一天天的,看你瘦的!”

    “我这叫匀称!”池霜反驳,“而且这一年多我都胖了三四斤了!”

    “好大的口气,还以为你胖三四十斤了。”妈妈在那边讥讽,“现在猪肉都降价了,三四斤都不值五十块。”

    池霜:“……”

    他们一家三口正温馨地闲聊。

    地下车库里,杨司机心惊胆战地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向在后座闭目养神的孟怀谦,疑惑的同时这心里也直打鼓。他也不知道孟总这是要做什么,一身酒气地过来,过来以后又坐在车上一言不发,以前孟总也不是没有应酬过,饭局应酬难免也会碰酒,但从来没见过他喝成这样,隔着一些距离都能嗅到他身上的酒气。

    这是喝了多烈的酒。

    孟怀谦并不冷静,不然也不会失态到让司机送他来这里。

    他体内的暴戾因子作祟,理智告诉他,他要忍耐,可仅剩的理智也要随着酒意上头而被情感全面压制。他失去了所有的判断,脑子一片混沌,记起的全是当初他作为旁观者亲眼目睹的一幕又一幕。

    他以为自己没有半点印象,其实都储存在大脑中,他无法否定过去梁潜跟她在一起的甜蜜,因为他见过她在梁潜怀中撒娇,也见过梁潜为她剔出鱼刺哄她眉开眼笑,更见过梁潜在求婚成功后,她看向梁潜时的专注眼神。

    克制再克制,还是溃败于他记起的那个眼神。

    她从未这样看过他。

    她对梁潜有过感情,他们差一点点就成为了未婚夫妻。

    隐忍了这么久,他也真的很想冲到她面前问一问她,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知道自己不能去。

    他也不允许自己以这样不理智不镇定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

    司机是不敢拦住他的,他要找个能拦住他的人逼他离开这里。

    接到孟怀谦电话的时候,容坤还很疑惑不解,只可惜他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否则,他一定会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秒就开始录音,因为这可能是他认识孟怀谦二十多年以来,头一次见他这般失态。

    “容坤,无论你用什么方法。”

    “过来,阻止我。”

    “阻止我去找她。”

    第49章

    容坤自然是放下了手中所有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翡翠星城,生怕晚了一步,孟怀谦就会上楼去找池霜。本来这事如何发展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但他听得出来怀谦很排斥……也许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能怎么办呢,总不能真的置之不理吧?

    杨司机见了容坤就像见了老乡一样,彻底松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说道:“容总,您可终于来了。”

    容坤站在车旁,俯身看了眼车内,后座的孟怀谦单手支着下颌,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已经死了——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真令人叹为观止,如果不是顾忌兄弟形象,他现在就想拿手机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没多大的事。”容坤安抚杨司机,“你可别有什么心理阴影,这种事十年碰不上一回。我跟他认识多少年了,这还是头一回见呢。”

    杨司机叹息一声。

    “好了,我车就停在这里。我们送他回去,放心,他酒醒了就好了。”

    杨司机应下:“孟总这样还挺吓人的。”

    他又迅速补充一句,“孟总喝的是烈酒,我是担心对他身体不太好。”

    容坤幸灾乐祸道:“没必要担心,他身体好得很,年轻力壮再喝几瓶也没事,大不了送医院洗洗胃嘛。”

    杨司机:“……”

    “好了,我先上车,直接送他回去。”容坤拉开车门,果然闻到了一股酒味,他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坐在孟怀谦身旁喊了他一声,“你没事吧?”

    孟怀谦依然一声不吭,只是一抬眸,眼里的红血丝透露出他此刻的状态。

    容坤心想,还真是被折磨得不轻。

    “那老杨,我们走吧。”他说。

    孟怀谦却开了口,声线沙哑,“不走。”

    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还是想上楼去找她见她。如果不是这样的心思太迫切,他也不至于给容坤打电话。

    容坤无奈扶额,“我真的挺佩服她的,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能折磨到你。也不知道该恭喜你,还是该为你担心。”

    孟怀谦转头看向窗外,神情漠然。

    没有办法,容坤只好使出杀手锏来,“你这个人记性是出了名的好,那我问你,你还记得以前在我面前说过什么话吗?你说,不会在她面前喝酒,更不会说半句不该说的话。”

    “我倒是能猜得到你想说什么。”容坤制止他,“你确实不该去问,你没谈过恋爱,所以对这事没什么经验,男女之间最忌讳的就是在关系还没明朗的时候问一些有的没的,除了暴露你的愚蠢跟小心眼以外,没有任何的作用。”

    “你想想看,你喝得醉醺醺的去敲开她的门,她能给你什么好脸色,她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你以为她会为了你胡乱吃飞醋而高兴吗?”容坤苦笑一声,“别犯没必要的错。”

    见孟怀谦没说话,容坤对驾驶座的司机说:“走吧。”

    这次孟怀谦没有再开口阻拦,可见还是将话给听了进去。

    车辆缓缓驶出停车场,容坤心里五味杂陈,有幸灾乐祸,但见了多年的好友这样失魂落魄他也不太好受,车内一片安静,等到了目的地,杨司机先下车开了车门,跟他一块儿扶着孟怀谦下车。

    “老杨,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容坤说,“这里我来就好。”

    孟怀谦喝了酒,但也不至于完全失去了意识。在容坤的搀扶下进了电梯,又进了家门,他从回国后就一个人居住,屋子里一尘不染,也没有半点生活气息。

    “等你清醒了我再走。”

    容坤扶着他坐在沙发上,“我先给你去拿身干净衣服。”

    说完后,他往主卧走去,开了灯,随意扫视一圈,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他的目光又折返回来,只见床头柜上摆着一张照片,他拿起相框看清楚后也愣住了。

    这是一张第三视角拍下的照片。

    熙熙攘攘的街头,路灯下,穿着白色毛衣的池霜正在吃东西,站在她身侧的孟怀谦正低头看着她,唇角带笑。

    这照片并不算清晰,看得出来,也不是请人特意拍的,而是第三方的抓拍。

    联想到池霜过去的职业,他有理由怀疑,这应该是陌生人拍下,被孟怀谦中途截住的照片。

    他又不经意地瞥见床上居然摆着一个斑点小猪的玩偶,震惊不已,他认识孟怀谦二十多年,可从来没听说过他喜欢、更没见过他的房间里出现过这类玩偶。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跟谁有关,尽管早就知道孟怀谦对池霜怀有别的心思,但也没想到会泛滥成灾。

    “你在看什么。”

    门口传来低沉沙哑的男声。

    容坤无可奈何地晃了晃手中的相框,头疼地说:“你真的病得不轻。”

    孟怀谦倚着门框,他背着光,脸上神情晦暗不清。

    容坤将相框放下,抬手按了按额头,“……算了。”

    反正也不是他受折磨,也不是他吃苦头。

    等重新回到客厅,他见孟怀谦坐在沙发上闷不吭声,只好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话到此处,他又下意识地问,“难道他俩和好了?”

    下一秒,孟怀谦视线冰寒地直视着他,不带一丝温度。

    容坤懂了,“应该还没有,有的话你早就疯了。不可能还这样平静。”

    他实在不想趟这趟浑水,否则他还真的想给阿潜或者池霜打个电话探探军情,到底怎么了,居然把怀谦逼到了这步田地。

    “我就问一件事。”他收敛了看戏的玩世不恭,认真而又严肃地问,“怎么,跟阿潜这二十多年的友情就完全不要了?”

    孟怀谦久久都没出声,就在容坤都以为他得不到任何答案的时候,他嗓音喑哑道:“在知道他活着回来的时候,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我没想他活着。”孟怀谦脸上有酒后的潮红,仿佛他才是那头困兽。

    容坤脑子里嗡地一声,他猛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孟怀谦。

    孟怀谦缓缓抬头,自嘲一笑,他就是狼心狗肺,两面三刀。在梁潜回来的那一刻,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全都指向了同一件事——他想他死。

    他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也不知道二十多年的友情是否真的存在过。

    虚伪、刻薄、冷血、残忍,这些他都认,哪天被千夫所指也是他活该,他只想和她在一起,在所不惜。

    所以,还要问他要不要友情吗?

    他并不是在友情跟她之间选择了她,她也从来都不是选择项。

    他只是……

    只是想跟她在一起,只是出于本能地非常喜欢她。

    “你知道那是谁吗?你疯了!”容坤去攥住他的衣领,只觉得不可思议,可他也看出了孟怀谦眼里的痛苦,只能泄气地松手,“我服了。”

    容坤一脸颓丧地坐在沙发上。

    一室沉寂。

    第二天上午,梁潜发来邀请,以他们四人很久没聚为由,约着一同去射击场消遣。

    程越跟容坤都不想应约,倒是孟怀谦出人意料地回了“好”,两个原本要避世的人见了这情况,也只好硬着头皮来赴约,一路上程越也没少骂骂咧咧,他们也是到了八辈子霉才摊上这两个朋友,本来不想理会,又怕这两人一发不可收拾地打起来,还是选在了射击场这样的地方,他们能不跟着去吗?

    他们四个人聚过那么多次,还没有哪一次这样怪异过,程越跟容坤如坐针毡,四人换上了装备进了射击场。梁潜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原本深邃的眼眸一片冰冷,他立在孟怀谦身侧,如以往一样默契,两人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射击、击剑都是个中能手。

    志趣相投,却没想过在爱情方面也是如此。

    砰砰砰——

    全中十环。

    在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时候,梁潜突然面无表情地对准了孟怀谦,扑面而来的寒意。

    孟怀谦没有丝毫的畏惧,他仍然自顾自地看向靶心,神态从容镇静,不为外界所影响。

    程越:“干什么!”

    容坤:“阿潜,你疯了!”

    梁潜又若无其事地放下,扯了扯嘴角,似是闲聊一般开口道:“从小到大,大家都说我这个人命硬,的确,碰上这种事还能活着,怎么不是命硬呢?”

    他注视着孟怀谦,竟然面露一丝微笑,“怀谦,你说如果那天掉下去的人是你,你还会活着吗?”

    你怎么不去死?

    怎么不去死。

    孟怀谦面容沉静,他慢条斯理地摩挲手柄,眼皮都没抬一下,“我会不会活着我不知道。”

    “但你一定会生不如死。”

    砰——

    十环。

    一击即中。

    第50章

    梁潜满面寒霜,孟怀谦却沉稳冷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戏剧性的一幕也令工作人员心惊不已,射击场上的规矩都知道,刚才这两位可太危险了,稍有不慎很容易见血出大事。

    程越跟容坤都出了一身冷汗,对视一眼,都很有默契地快步上前来,两人分工明确,容坤压制孟怀谦,程越负责将梁潜手中的装备拿走。梁潜嗤笑一声,懒怠地松手,“你们紧张什么?”

    “没听怀谦说么,那天如果掉进海里的人是他,生不如死的人就是我了。”

    梁潜笑意不达眼底,“也对,如果因为我而让怀谦受了点伤,孟老怎么可能会放过我。”

    孟怀谦冷淡地听着,仍旧一言不发地摩挲着手柄。

    梁潜挣脱程越的束缚,缓缓上前来,他跟孟怀谦身形相仿,都极具压迫力,“那你想过没有,哪天你那点心思人尽皆知的时候,孟老能放过她?”

    “说起来你可能也没那么了解她,你以为她跟你多说两句好听的话就是在意你了?你以为她会为了你去忍受流言蜚语?”

    你孟怀谦又算什么东西。

    他就看着,等着。

    以霜霜那绝对不会受半点委屈的性子,她又怎么可能会愿意去面对跟孟怀谦在一起带来的种种麻烦,只怕是跑都来不及。

    然而心里这样劝诫自己,却始终无法忘记她对他说,她爱上了一个人。

    什么公司利益,什么体面尊严,全都被这个字击溃。

    孟怀谦目光淡然地扫了他一眼。

    他也松开了手,容坤立马抢过他手中的装备。

    他镇定地活动了下手腕,“听说你前几天才出了些事故?好好养病,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别想这些跟你已经没了关系的事,和人。”

    “没有关系?”梁潜细细品味这句话,眼神骤然冷硬,“我跟她至少还有关系,你呢,没有我,你连认识她的机会都没有。没有我,她会多看你一眼?”

    “你捡回一条命不容易。”

    孟怀谦逼近一步,轻描淡写地说:“省着点用很难吗。”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容坤头疼欲裂,快速地抛给程越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匆匆拿起手机通知了场馆的负责人,这个射击场进行的是会员制度,几乎不对外,还好现在时间还早,来的人不算多,主要还是让工作人员避让。

    他们四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父母也都是认识,等公司交到他们手中后,不可避免地也会有合作,除了婚姻方式这样的联盟,他们身为至交更是关系稳固,彼此背后都有利益牵扯。

    为公为私,容坤跟程越都不会允许他们闹到台面上来,又不是十几岁的学生,他们谁不是即将迈入三十大关,上演争风吃醋兄弟反目这出戏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非得让别人看足了笑话是不是?”他走上前来,试图将这两人分开,“要闹换个地方不行?要不要去电视台上你们打一架?”

    “有什么矛盾不能好好坐下来谈一谈,有必要这样?”他又苦口婆心地劝。

    梁潜冷笑。

    还知道是个笑话吗?他才是最大的笑话。他都很想问问孟怀谦,是哪里来的脸面在他不在的时候,用了多少卑鄙手段抢走了他的未婚妻。

    孟怀谦昨天几乎一夜未睡。

    尽管料到她并没有跟梁潜和好如初,但只要想到她跟梁潜一起吃了晚饭,可能还说了一些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的话,可能还回忆起了过去的一些往事,他难以平息心头狰狞的妒意。

    此刻听了梁潜的挑衅,如果不是还残存一丝理智,他早就先一步瞄准了梁潜。

    他跟梁潜不一样。

    等理智全无的那一刻,他会来真的。

    “认识多少年了。”梁潜死死地盯着孟怀谦,恨意几乎到达顶点,咬牙道:“你不知道她是我的谁吗?你不知道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

    “嘴上说着帮忙照顾我未婚妻,我倒是想问问,我梁潜的女朋友未婚妻,用得着你照顾?你算什么东西?”

    “我救你就是为了腾出位置让你照顾我女朋友的?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都他妈离她远一点!”

    孟怀谦抬手捏了捏鼻梁。

    他其实根本就不愿意跟梁潜再多说什么,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事情不会有任何的变化,更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们互相了解,梁潜这辈子都不可能对这件事释怀,而他,也没有想过要退让。

    场内所有的装备都已经被工作人员收走,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让我猜猜。”梁潜踱步过来,伸手将意欲过来阻止的程越狠狠拽到了一边。

    程越:“……我操!”

    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疯了吧??

    “梁潜你他妈是不是有病!”程越提气骂了一句,“我招你惹你了?!”

    容坤一拍额头,长叹一口气。虽然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混乱的对峙,但他也以为,那至少是他跟程越都不在场的情况下。

    现在他们作为旁观者又能做些什么呢。

    梁潜在离孟怀谦也只有一步之遥时停了下来,“你对她是什么时候有的心思,我出事前,还是出事后。”

    对在主卧衣帽间发现的领带夹,他还是如鲠在喉,每每回想一次,气血翻涌。

    他不愿意去猜,更不愿意去问,因为无论是什么样的回答,他都不会相信,只能任由它在他心里划开一道口子,越钻越深,成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道疤。

    “……哎!”容坤见梁潜越说越不像话,仿佛断定孟怀谦一早就盯上了池霜,这就有些离谱了,于是他硬着头皮,无可奈何地说了句公道话,“怀谦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啊。”

    也不想想,在好友生死不明的情况下怀谦能够正视自己的感情,并且豁出去了要付出行动、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真要在出事前就对池霜有了心思,早就有了行动,还能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跟别人订婚吗?

    “容坤你闭嘴,我是问他!”

    梁潜一把抓住了孟怀谦的衣领,逼问他,“什么时候?”

    孟怀谦冷淡地瞥他一眼,仿佛是在看什么垃圾杂碎:“松手。”

    梁潜却不肯放,冷冷地盯着他,“你松手。”

    容坤跟程越都默契地撇过了头。还好已经清场——他们了解梁潜,也了解孟怀谦,知道这一出是避无可避。

    孟怀谦攥住了梁潜的手臂,力道极重的几乎暴戾地甩开。

    他厌倦了听到梁潜提起她。

    不,不是厌倦,而是难以忍受。

    两人都视对方是仇敌,谁都没有手软,梁潜毕竟才出院,之前又受过伤,以前无论是击剑或者射击都能跟孟怀谦打个平手,这次却有些力不从心,很快显出颓势来,但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即便赤手双拳,也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幸好容坤有先见之明让工作人员清场并且带走了一切危险器械,否则,以这两人玩命的架势……后果不堪设想。

    或许梁潜选在射击场碰面,未尝没有动过别的念头。

    都是失去了理智的疯子!

    “坤儿,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想个办法!”程越是急得恨不得整个人都在冒烟,两边都是多年的朋友,帮谁都不是,何况从小到大他就没打赢过这两个人,现在让他冲进去阻拦,能不能让他们停下来还是未知数,他肯定要被殃及被揍上好几拳的,这两个人现在都在最不理智的时刻,出拳力度显而易见,一般人根本扛不住。

    那他就不能轻易冒这个险了,他的命也很宝贵,只能寄希望于另一个人。

    再这样下去,不说断胳膊断腿,少不了也得骨折住院,不知道得有多麻烦!

    容坤急中生智,猛然惊醒过来,他当然也有杀手锏。

    梁潜他了解,孟怀谦他更了解,这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也都怕同一个人,这个人死死地拿捏住了他们的命脉……

    说时迟那时快。

    额头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的容坤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号码,干脆利落地按了扬声器,将音量调到最大声,举着手机,仿佛拿着的是尚方宝剑。

    嘟嘟嘟——

    那头很快接起,传来一道女声,“干嘛,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啊?”

    下一秒,弯下腰腹正在喘息的梁潜猛然看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想惊扰了电话那头的人。

    而已然处于上风的孟怀谦也点到即止、及时收手。

    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

    刚才斗得几乎你死我活的两个人,仿佛被人点了穴,不得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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