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容坤对这样的结果满意极了,仍然没有关掉免提,清了清嗓子问她:“池老板,我让人送过去的红酒怎么样,还算能入口吧?”

    另一边,池霜压根就不知道梁潜跟孟怀谦惹出来的这出闹剧,昨天才出差回来,今天心安理得地放任自己睡到自然醒,这才慢悠悠地开车出门来了餐厅。她的办公桌上,多了一瓶红酒,略一思忖,才想起来这是容坤送给她的。

    “还没来得及喝呢。”她语带笑意,拉长语调调侃,“容总送的红酒自然没得说,不沐浴焚香再品尝怎么行?”

    程越眼皮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好似被人点了穴道的两个人。

    梁潜正抬手擦拭嘴角边的血。

    孟怀谦神情寡淡地立在一边,显然他们都在注意着电话这边的动静。

    坤儿别救火不成把自个儿给搭进去了吧?这两个兄弟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可是能跟情敌玩命的那种人……

    三个朋友或冷淡或担忧或警惕的视线,对此容坤仿佛浑然未觉,自在地跟池霜闲聊,“这么隆重?行,你要是喝了觉得不错给我发个消息,我再让人给你捎几瓶回来。”

    “得了吧——”池霜懒懒地说,“别说废话了,这种小事你给我发个微信就行,说吧,到底找我什么事?”

    她跟容坤一直以来都是不远也不近的关系,很难定义他们是否是朋友,但如果不是有正事,容坤也不会给她打电话。

    他以前又不是没送来过东西,红酒、摆设的根雕以及空运水产,过去他可不会特意来电确定她有没有收到、喜欢不喜欢——毕竟这种事只有孟怀谦会做。

    容坤讪笑,扫了一眼那两个人,“我今天做东,请我那三个异姓兄弟吃顿饭,就定在小苑,提前跟你这个老板说一声。”

    池霜沉默了一会儿,无语极了,骂他:“容坤,你是不是有病啊??”

    成年人的世界什么话都不用说得太明白。

    那次在城郊马场,孟怀谦对她说过,有人提醒他梁潜并不愿意他用那样的方式照顾她。

    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个“有人”就是容坤,除了容坤跟程越,试问还有谁敢在孟怀谦说这种话,并且傲慢如他还会听进去的?

    程越可没容坤精明,她甚至怀疑,程越可能到现在都没看出来孟怀谦的心思。

    因此她断定,容坤是绝对的知情人。

    “你脑子里进了红酒是吗?”池霜气恼起来,也是懒得管对方是谁,全都一视同仁,“怎么,京市只有我的店在营业,你们就没处可去了,非得往我这边凑?”

    “池老板,”容坤无可奈何地说,“我是你店里的……起码是钻石级别的会员了吧?认真的,做不做生意?”

    池霜只恨电话那头的人不是孟怀谦。

    这要是孟怀谦如此在她面前口出狂言,她可不会这样好脾气。

    无所谓,无所谓——

    “做啊,怎么不做?”池霜轻笑一声,“谁叫容总是尊贵的,钻石级别的会员呢。”

    容坤:“……”

    他心里也苦,知道得罪这姑奶奶了,可他也没办法,他必须得想后招,不然挂了电话后,那两个人又打起来怎么办?起码得把今天混过去吧?

    之后他绝对离这两个人远远地,打到肾脏破裂也跟他没关系。

    “挂了!”池霜说,“您多尊贵啊,我现在得亲自去打扫会员您的包间,可没时间再跟您闲聊,得去拖地擦桌子刷碗了啦。”

    容坤苦笑。

    他感觉到有冷箭嗖嗖嗖地往他身上射来。

    不用想都知道是出自哪两只王八的。

    收了电话后,孟怀谦稍稍整理了一下衣领,漫不经心地扫了梁潜一眼,走上前来,看向容坤,淡声道:“给她打电话,你酒是还没醒?”

    梁潜自然也不赞同容坤的做法。

    他也只是冷冷地盯着容坤,似是将这个朋友也怀疑上了。

    容坤确定了,他跟程越上辈子可能作恶多端,不然摊不上这两个疯子,也摊不上这种破事。

    “去不去吧?”

    他是破罐子破摔了,“我已经跟她说好了,去的话你们也消停消停吧,不然你们自己去交待脸上的伤。”

    程越之前都没往这方面想,现在回味过来,瞬间醍醐灌顶。容坤问了句废话,只怕是今天下午下冰雹下刀子,这两人都得过去。

    …

    池霜挂了电话后没再把这件事放心上,气十几秒钟已经是她的极限。

    她是真觉得梁潜跟孟怀谦都跟她关系不大。

    她措辞比较谨慎,如果不带上孟怀谦的话,梁潜的事情从昨天之后就跟她彻底没了关系。

    既然都没什么关系,她犯不着为了这种小事浪费自己的情绪。

    只是中午跟表姐一起吃午餐时,她想起了这一茬,顺口也就提了一句,“下午容坤他们几个要来,记得让服务员提前醒酒。”

    表姐好奇:“他们几个,几个啊?”

    池霜一手托腮,“你说呢,当然是四个。”

    表姐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们四个人一起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混乱的、与我们无关的情况。”池霜拿起一旁的纸巾淡定地擦了擦嘴角,“总之,我觉得很无聊,所以也不打算参与,忙完了就走,反正你看着招待,不必太隆重,就像平常一样就好。”

    “你不在这里镇场子?”表姐诧异,“那他们要是打起来了怎么办,我可招架不住这几位!”

    在霜霜不愿意说的时候,她也不太方便打听那些私事,但这段时间的种种她都看在眼里,又怎么会不知道孟怀谦跟梁潜这对至交八成是要闹翻,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挺好的。”

    池霜看戏不怕台高,笑嘻嘻地出了个主意,“等下你把想淘汰的贵重摆件都往容坤包间送去,要是他们没长眼砸坏了,全都照价赔偿,另外,凡是在我店里闹事的,无论是谁,无论是我多好的朋友,一定要报警,免得别人有学有样,那我这开的是餐厅还是武馆啊?虽然他们四个人堆一起的知名度都赶不上我一星半点,但说不定能上个新闻让我们看看笑话呢?”

    表姐叹为观止:“你真是心大!”

    池霜满不在乎地说:“其实是习惯了,这种破事难道很稀奇吗。”

    她今年也快二十七了,二十七年的人生中,怎么可能是头一回面对这样的事。

    表姐扑哧笑道:“……行!等着,我现在就搬东西到容总包间去,怎么办,居然期待他们打起来了,反正他们有的是钱,这是劫富济贫。”

    要不是包间面积有限,那是真想把店里所有想淘汰的东西全塞进去。

    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期待这两个人打起来了……

    下午时分,池霜还是收到了孟怀谦发来的消息,他在她面前总是含蓄而又扭捏,可能是她这两天也是特殊时期,比较矫情一点,竟然出奇地很吃他这一套——他发的不是文字,而是一张照片。

    是他站在他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拍下的夕阳一角,窗上还映着他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却分外惹人注意。

    事实上,她并不是他跟梁潜之间的裁判,她也没兴趣去论谁对谁错,反正只要不惹到她就好。

    她可不认这对“从出生就认识,有二十多年交情”的朋友反目,是为了她。

    是梁潜胡乱爱猜疑,她又没说她爱的人是孟怀谦。

    孟怀谦如果认下了“她爱的人”这个名头,那也是他脸大如盆。

    她盯着这张照片反复看了几遍后,还是遵从心情回复了他:【等下有空吗?昨天不是还约我吃饭?】

    他秒回:【有。】

    毫不犹豫,不见半点迟疑,用行动证明了他还是那个她随叫随到的siri孟。

    池霜都被他逗笑:【所以你可以放他们鸽子吗?】

    如果她没记错,他下午是跟容坤他们有约的,所以她才故意那样问他。

    他回:【可以,随时。】

    她都快被这四个字笑出腹肌:【那我们就去吃……涮肉,你昨天说的是这个吧?等会儿见。】

    他回:【好。】

    关了对话框后,他在聊天群里坦然地发了消息放鸽子:【等下吃饭我不去了。】

    停顿数秒后,他又补充:【抱歉,晚上我还有约。】

    容坤:【……】

    程越:【……】

    孟怀谦:【你们随意,去的话记我账上。】

    群里的梁潜一直都没有吭声。本来容坤都以为这局要散了,没想到到了下班时,梁潜打来电话还是约好老时间在池中小苑碰面,三人被侍应生带领着来了包间,虽然说孟怀谦来了也只会让气氛更凝滞,可他不来……也很要命,毕竟他们几个谁看不出来孟怀谦对池霜的在意,能让他飞了这个局的,可能也就只有池霜了。容坤跟程越低头作鹌鹑状,任由梁潜把酒当水喝个没完,也只当自己是瞎了没看到,失恋的人当然有权利喝得烂醉。

    梁潜本来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从前跟池霜在热恋时都不会将自己的种种心事说给旁人听,现在失意,更不会轻易吐露,只是一杯接着一杯,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他醉意上头。

    容坤跟程越只好干巴巴聊一些别的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只是收效甚微。

    只是要散时,梁潜让容坤跟程越先走,他想一个人坐在这里静一静。容程二人欲言又止,失恋的人发起疯来也挺吓人,反正给他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在池霜这里发酒疯,还是随了他去。

    容坤临走时,叹息一声,拍了拍梁潜的肩膀。

    程越也是,他差点没忍住就脱口而出“节哀”。

    第52章

    对池霜来说,今天是惬意的一天。

    孟怀谦带她来了胡同小巷深处,是一家店面并不大的铜锅涮肉店,事实证明,味道跟环境有时候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这一顿晚饭,她赞不绝口,连带着看孟怀谦都比从前更加顺眼了。

    京市已经进入了盛夏,夜晚也变得热闹了。

    孟怀谦倒是提前买好了电影票——不过他没有主动邀约,晚饭之后是否有别的活动,他也都是要看她的心情行事。果然,从店里出来,走在小巷里,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果然吃饱喝足以后就想躺着睡觉,“真舒服,送我回去吧,我想早点休息了,好困。”

    “好。”孟怀谦笑道。

    电影票也派不上用场了。

    不过他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两人上车后,都不需要导航,孟怀谦就是活地图,他对去翡翠星城的路是再熟悉不过。夜晚的风还是带着一些些凉意的,池霜心理作祟,总觉得身上沾了些味道,将副驾这边的车窗打开,任由风钻了进来,风也吹乱了她的发丝。

    就算在一条路上堵了十来分钟,池霜也不心烦。

    眼看着离翡翠星城越来越近,她突然记起了一桩事,又侧过头不经意地看了孟怀谦一眼,若无其事地把车窗关上,仿佛无聊了一般从包里拿出手机,低头看微信消息。

    孟怀谦一直注意着路况,自然也发现了快到刘哥锅贴了,一时之间他还有些紧张。

    紧张之余也难掩雀跃的心情。

    然而,就在离刘哥锅贴只有几百米远时,她关上了车窗,又开始在微信里跟他不知道的谁聊得热火朝天,他只能无奈一笑,总不可能催促她往外看。

    算了。

    她总会发现的,这份惊喜仍然新鲜。

    池霜看似在闺蜜群里发疯,实则余光偷偷注意着孟怀谦,见他霍然握紧了方向盘,又慢慢松开,见他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笑意,见他又恢复平静的神情。

    她觉得很有意思,继续低头发消息:【诡计多端的男人,故意走这条路,还以为我没看穿他的心思,我偏偏不按他的套路走。】

    江诗雨:【……有没有一种可能……】

    肖萌:【一切都是你在胡思乱想啊宝!】

    池霜:【赌不赌!!】

    江诗雨:【来!】

    肖萌:【怎么办,又去搜索了孟总在财富榜上的排行,我有点儿动摇了,他好像是真的是一掷千金的人啊……】

    江诗雨:【如果是真的,什么时候把表叔拉进来,我想跟他说,钱太多用不完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比如我!】

    池霜忍俊不禁。

    孟怀谦自然也听到了她的笑声。他想,她应该是跟她的好朋友,或者家人们聊天。偶尔也会猜测,她在跟他聊天时会是什么表情,是否也会这样开心。

    进了地库后,孟怀谦也习惯性地下车,要送她上楼。

    电梯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池霜今日穿着比较休闲,宽松的白色衬衫搭配短裤,双腿纤细笔直,她透过镜面壁坦然地直视身旁的男人,他下班后来接的她,依然是万年不变的白色衬衫和西裤,轿厢内明亮的光线之下,沉稳内敛却也不失松弛感。

    孟怀谦也知道她在看他。

    两人明明并肩而立,却还是透过这镜面壁对视。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都想起了一年以前,那次她喝多了在家里难过,他这个不速之客非要过来,那时,她站在洗手台前刷牙冷冷地看向镜子里的他。

    现在她眼里满是笑意。

    她清了清嗓子,主动打破了沉默,“才发现你好像也不矮,你身高多少?”

    孟怀谦大概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你也不矮”,他低笑一声,“一八七。”

    池霜:“是吗?那确实不算矮了,不过,”她话锋一转,注意着电梯上行的数字,“你有一个最大的缺点是什么你知道吗?”

    孟怀谦果然一愣,“什么?”

    “那你觉得你身上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呢?”池霜又问。

    电梯门开了。

    池霜先走出去,孟怀谦紧跟其后,这个话题却没结束,她没急着进门,而是兴致盎然地看向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挑食?”

    “……”池霜一脸“这很难评”的表情。

    孟怀谦举手投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他似乎也在深思,坦诚地回答道:“我最大的缺点大概就是我不是一个好人。”

    不够正直、光明磊落,更是行事不端。

    “无聊,打住,别跟我来剖析你的灵魂,我没兴趣。”池霜横了他一眼,“你第二大的缺点是你这个人不是一般的无聊,最大的缺点……”

    她停顿几秒钟,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将气氛烘托到最高点时,她说道:“你有点老了。”

    明年就三十了呢。

    话一说完,孟怀谦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茫然而困惑。

    池霜后退一步,潇洒地对他挥了挥手,他仿佛还没从石化中回过神来,她已经迅速开了门,溜了进去。关上门后,她看着显示屏里还愣在原地的被打击到的孟怀谦,赶忙捂住嘴,就怕笑声太放肆太魔性被门外的他听到。

    孟怀谦几次都想敲门问她,他今年二十九岁,怎么就跟“老”这个字扯上关系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池霜被电话铃声吵醒,是表姐打来的电话。

    “你去餐厅看看吧,于经理刚跟我来电说阿姨打扫容总的包间,捡到了一块手表,也不知道是谁的。我这会儿还在外面办事,估计得晚上才能回。”

    池霜在床上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说:“所以,这种小事他们都处理不好吗?”

    “……不是。”表姐叹了一口气,幽幽道:“那手表值一百多万呢,于经理都怕磕坏了。价值摆在这里,你觉得这算什么小事啊?”

    失物太过贵重,底下的人当然是希望老板过来处理。

    不然这中间出了点什么岔子,那算谁的责任呢,谁承担得起呢?

    池霜本来也是要去上班打卡,挂了电话后洗漱一番出门,开车前往餐厅。这会儿她也清醒过来了,不管是容坤还是程越,可都没有“丢三落四”的前科,她都不用打电话去求证就知道这手表的主人是谁。

    估计表姐跟经理也都琢磨出是怎么一回事,这才给她打电话让她去处理。

    以前暧昧的时候,这样的手段姑且还能称之为情趣,现在都一拍两散分手快乐了,这不是给她添麻烦是什么?

    真是没眼力见!

    餐厅里。

    许舒宁正在整理着文件,她做事细致也认真,总是能将分内的工作做得很好。虽然才来没几天,但她很喜欢这里的氛围,工作不算清闲,但待遇不错,几个经理也都不是苛刻的人,同事们更是很好相处,除了偶尔想到那个不告而别的人,她觉得现在过得其实比渔洲时要充实开心。

    “你们没看到,孙姨听说那手表值一百多万都快吓死了。”

    “是我我也慌,这种压根就不敢捡!”另一个服务员乐了,“所以有时候也想不通碰瓷的人啊,我骑单车的时候看到有豪车,恨不得离它八百米远,这要是我不小心刮了蹭了,那我一个月白干了,不想活啦!”

    许舒宁闻言抿唇一笑。

    于经理过来,几个服务员立刻散开。

    “昨天负责容总包厢的人跟我来,”于经理走出几步后又回过头,“舒宁,你也来,虽然你昨天晚上不在,不过,现在也不知道池总怎么说,如果按正常流程的话,你也得过来记录一下失物。”

    许舒宁连忙点头,“好的!”

    大厅一角。

    池霜的到来令人眼前一亮。

    许舒宁也是其中之一,她在最边上偷看池霜,也有些莫名的开心,居然真的见到了传说中的明星了呢。这两天她也有上网了解自己的这位老板,她有分寸,只简单将百科看完后便关了手机,连跟池霜有关的绯闻她都没点进去看,毕竟她是来上班的,不是来八卦的。

    池霜在百科上的照片无疑很美,可不及她真人的一半。

    她想起了面试当天那个短发女生说的话。

    真的会忍不住屏住呼吸。

    镜头跟大荧幕堪比照妖镜,上镜都美不胜收,当她真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会切身实际地体会到周遭的一切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这句话一点儿都不带夸张色彩。

    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正在心里责备自己的失态,却又感觉到池霜好像也在看她。

    应该是错觉吧……

    “池总?”于经理喊了一声,为难地说,“我有跟容总打过电话,是他助理接的,说他在开会。”

    池霜随意扫了一眼摆在办公桌上的手表,“这件事我来处理。让他们也不用太紧张,以后客人如果有遗失什么东西,不管是不是贵重物品一律走流程。”

    于经理在心里苦笑。

    这些二代也是没事找事做,想来找池总非得这么迂回婉转,不过这也恰恰证明了池总肯定不乐意见到这人,不然谁能想出这么一招来?平白无故地给他们增加这没必要的工作量,他们也怨!

    “好了,你们去忙吧。”

    池霜又看了一眼在最边上那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女生。

    越看越觉得奇怪,同时也有强烈的不祥的预感,而她通常都不会忽略自己的直觉。

    鬼使神差地,她又脱口而出:“于经理,你等一下,我还有事找你。”

    等其他人都走了以后,于经理立在一边耐心等她吩咐。

    “把这次刚入职的新员工资料拿来给我看看。”

    第53章

    当初姐妹俩分工明确,由于池霜过去是公众人物,所以有些能避免露面与生人接触的工作都是交给表姐负责,比如招聘员工这一项,池霜一般都不会过问,毕竟这方面表姐比她更精明,也更有经验。

    电脑里多了于经理发给她的员工资料。

    餐厅所有人的信息都在其中。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只能一页一页耐心地翻阅。直到页面停留在一个人的信息上。

    姓名:许舒宁。

    许舒宁?她其实对女主角已经没什么印象了,看着这一寸照上的清秀女孩,她也陷入了沉思中,难道会是同名同姓?她又逐字逐句地看这份资料。只是她的户口所在地并不是渔洲,而是开城,再看看受教育经历,大学是在开城念的,这倒也对得上——如果她的户口地是渔洲的话,表姐不可能注意不到。

    其实在她之前的梦境中,所有她没有见过的人,面孔都是模糊的。

    只是她找人查过许舒宁的好友,顺便也拿到了照片。虽然只有一个侧脸,但时间并不久远,她还是有几分印象,所以见了许舒宁时便觉得有些眼熟。

    除此之外,所有的入职资料上都需要填写紧急联络人的联系方式。

    许舒宁留的正是她最好朋友冯佳的信息。

    她已经确定了,这就是照顾了梁潜一年的许舒宁,也是书中的女主角。饶是她绞尽脑汁地将那个不愿意再回忆一秒钟的梦再度过一遍,她也敢确定书中并没有这个情节!

    那么,京市这么大,为什么偏偏女主角应聘上她店里的员工了呢?这合理吗?

    明明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它就这样发生了!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很确定这件事不是人为的。一来,许舒宁看她的眼神很正常,别的员工也都是这样看她的,许舒宁并不认识她,更别说知道她跟梁潜的关系,二来,这一出也不是梁潜的手笔,她相信,他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哪怕借他八百个胆子他也绝不敢把人往她这边送,搞不好连他都不知道许舒宁来了京市。

    所以这就是剧情的影响力吗?

    兜兜转转,还是绕到了她这里来。

    她这里是什么大本营大基地吗?

    一时之间,她气血翻涌,只觉得办公室都变得异常逼仄,她几乎都不能顺畅呼吸,起身拿起手提包便往外走去。

    …

    梁潜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的车流。

    张特助小心地推门而入,见他背对而立,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机,好像是在等什么人的电话,这样的情景太熟悉,他立刻断定梁总是在等池小姐的来电。

    “梁总,资料放您桌上了。”张特助轻声开口提醒。

    他像往常一样,说完后就准备离开了,谁知,梁潜回过头来,沉声问道:“霜霜之前放在这里的东西呢?”

    张特助卡壳,呆住了。

    见梁潜脸色难看,他没有丝毫犹豫,飞快回道:“孟总让人拿走了。”

    梁潜面色阴沉,声音更是冰冷,“怎么,梁氏什么时候成了奥朗的子公司了?”

    张特助:“……”

    面上哑然,心里也在咆哮,梁总,我亲爱的梁总,那我能怎么办啊!!

    他能怎么办?哪怕是现在,孟总在整个梁氏的影响力还未完全消退,更别提当初——孟总要拿走池小姐的东西,他难道能拦着吗?他拦得住吗??

    梁潜见张特助愁眉苦脸,更是怒不可遏。

    怒孟怀谦进他的公司如无人之境一般。

    怒其他人已经都看穿了孟怀谦的心思。

    “行了,你出去吧。”梁潜沉闷地摆了摆手,也不想为难自己的特助。

    张特助如蒙大赦,迅速转身离开办公室,依然心有余悸。当初孟总的行为他一开始还觉得莫名其妙,后来也回味过来了,他也只是私底下对着老婆才敢感慨,人死了果然什么都没了,钱没了,未婚妻也没了。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梁总又活着回来了!

    那现在岂不是……

    兄弟反目?

    张特助长叹一声,只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可能要更艰难了,因为很有可能要面临一个可能会阴晴不定的老板了。

    中午时分。

    孟怀谦还是像昨天一样,拍了自己的午饭后,将照片发给了池霜。

    池霜没有回复。他收起手机,安静地吃饭,用完午餐,直到再上班都没收到她的消息,他感觉不太对劲,做足了思想准备后,拨通了她的号码。

    这次池霜倒是接了电话,只是比起昨天晚上的欢快,声调变得冷淡了许多,“喂,有事?”

    孟怀谦迟疑着问:“吃饭了吗?”

    “吃了。”

    “那你是在餐厅还是在家里?”他又问。

    “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池霜不耐烦这种挤牙膏式的对话,不等他虚心求教是哪里,她又道:“佛祖这里。”

    “寺庙?”

    “对,我来洗涤心灵。”毕竟是给她当了这么久受气包的人,她一开始还能绷得住,聊了几句后,她原形毕露,顿时变得张牙舞爪,“真的,不然你们这些人可能都活不了了,我没开玩笑!”

    虽然她的语气还是跟以前一样,但孟怀谦还是敏锐地听出了她的沮丧。

    他微微凝神,不由得紧张起来。

    认识她这么久,他从来没见过她沮丧的一面,即便是误会梁潜已经身亡的那段时间里,她再崩溃也不曾这样过……

    “怎么,谁惹你不高兴了?”

    他语气平和,电话那头的她却看不到他已然神色凛然。

    “说出来让你高兴高兴吗?”池霜烦躁地呛他。

    “不是。”他平静地说,“只是想知道让你不开心的人是谁。”

    “所以你会帮我干掉那个人吗?”她发难。

    “这个有点困难。”听出来她的态度有松动,他温声逗她开心,“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过,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能会用不那么温和的方式,令这个让你不开心的人更不好过。”

    倚在池边栏杆喂鱼的池霜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她今天从餐厅出来后,实在不知道能去哪里便开来了寺庙。拜佛祖、吃素斋、喂鱼之后,糟糕透顶的心情还是没有得以平复,直到她接了这通电话。

    孟怀谦也一点一点地无比耐心撬开了通往她心事的门。

    他一边握着手机跟她闲聊,一边走出办公室,用手势跟嘴型提醒助理将下午的应酬全部挪后,接着他驱车驶出停车场。

    他知道他这个人不仅无聊也沉闷,所以他只能用他自己的方式去哄她。

    池霜百无聊赖地往池子撒鱼食,还是旁边的小师父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提醒:“施主,不能再喂了,你喂了好久了。”

    孟怀谦也听到了这话,忍俊不禁道:“你找个凉快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休息休息吧。”

    “……”

    池霜悻悻地将没喂完的鱼食给了小师父,宽容地采取了孟怀谦的建议,去了大树底下乘凉,逐渐也打开了心扉,“孟怀谦,你看过一部电影吗,楚门的世界,啊,你肯定看过……”

    “嗯。”

    孟怀谦坐在车后座,“印象很深的一部电影,怎么了?”

    “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也是他。不知道什么是真的,感觉整个世界都是假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她碰到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怎么也躲不掉。

    她尽管对自己有信心,可也难免会沮丧。为什么呢,她什么都没做错,难道是她前面二十多年过得太顺了,老天爷看不过眼了非要给她一点别致的磨难吗?

    “什么是真的呢?”她低低地问。

    不是在问孟怀谦,而是在问她自己。

    跟最开始知道自己是一本书的配角时的毛骨悚然不同,她只是莫名地,有一点点倦。

    “不会。”孟怀谦说,“我可以证明我是真的。”

    她问:“你怎么证明你是真的呢?”

    孟怀谦沉默。

    他并没有把她此刻的情绪当成是“偶然”,他也从来没觉得她这个人情绪化过。

    相反,在他心里,她有着强大的内核,是无论遇到了多么难的事时,依然生命力旺盛的人。

    他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他只是觉得,他应该为她做点什么。

    “算啦。”那边的池霜笑了起来,“这个深奥的问题我肯定会自己找到答案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惜不能再继续喂鱼了,不然我觉得我再喂个半个小时就没事了。”

    “你在哪,我去接你。”孟怀谦低声,“好不好?”

    池霜念了寺庙的名字,意兴阑珊地说,“你来也好,我也觉得我不适合开车。”

    一个小时后,孟怀谦出现在了池霜的面前,她正拎着一片叶子在观察它的脉络。她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了,见了他,还像是招财猫一样冲他招了招手,“好了,我的滴滴司机到了。”

    “我想到了。”

    孟怀谦在她面前蹲下,抬眸专注地看她,“想到了怎么证明这个世界是真的。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可能会耽误你一两天的时间,可以吗?”

    池霜讶然,“什么?”

    最后她还是点头答应了,她确实也很好奇。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带她来机场,这里每天都上演着分别与相聚,嘈杂的声音都成为了此刻的背景,他手里拿着两张机票,“我也不知道怎么证明我是真的,但我想,你的父母一定是真的。”

    “池霜,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我想应该是你的家。”

    第54章

    池霜并不是容易被打动的人。

    锅贴店的事可能会让她开心惊喜,但很难真正地为之动容。

    进入娱乐圈后,纸醉金迷,令人眼花缭乱。

    不是没有人为她一掷千金过,也不是没有人花过更大的手笔给她惊喜,真要每一次都心动,那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得更换多少男朋友才忙得过来呢?

    她的心如磐石,没有掌握到诀窍,没有能以一敌十的力量,很难撼动她。

    这一刻,她得承认,她被孟怀谦打动了。

    他在趁虚而入。

    他牢牢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并且用了这个她无法拒绝的方式。

    明明是犯规行为,她这个裁判却无法举起黄牌。

    孟怀谦见池霜沉默,误会她生气他的擅作主张,又以商量的口吻问她:“如果不想回家的话也可以,是我不好,或者说你想去什么地方散心呢,无论哪里都可以。”

    池霜定定地盯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就回家吧,你说得对,最安全的地方是我爸妈都在的家。我也想回去看看了。”

    从过年出来到现在也有三个多月了。

    这时候回家看看也很不错。

    孟怀谦心口一松,“那我也陪你回去。”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有登堂入室的嫌疑,他又立刻纠正:“放心,就只是陪你回去,再陪你回京市。”

    池霜斜看他一眼,“那你还想做什么呢?”

    孟怀谦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走吧。”池霜从他身边走过,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正好我也缺个保镖。”

    她快步走在前面,没让这狗东西看到她都快藏不住的笑意,否则他会得意,会飘起来。

    孟怀谦愣了几秒后也跟了上去。这本是突发奇想的决定,池霜除了一个手提包什么都没带,孟怀谦同样也是,轻轻松松地上了飞机,直到起飞失重的那一刻,池霜下意识地往孟怀谦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抿唇一笑,竟然莫名感到安心。

    孟怀谦也时刻注意着池霜这边的动静。

    见她还算平静,也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梁氏集团。

    梁潜自然也没什么心思工作,简单处理了几封邮件后,他感到头疼,时不时看向摆在桌上的合照才能勉强镇定心神。下午时分,他的私人手机响了起来,他微微一怔,赶忙拿出一看,却不是他最想接到的来电。

    他接通电话,语气有些不耐,“什么事?”

    电话这头的容坤才想骂街呢,语气比他的更糟糕,“你在搞什么东西?刚才池霜餐厅的经理给我打了电话,说在我那包间捡了块手表,我都不用去看就知道是你小子故意落下的。你这不是害我?”

    他从来没想去趟浑水,一直也都是持中立态度。

    梁潜这一举动可把他惹毛了。

    这还让他怎么明哲保身?

    “得亏不是池霜给我打电话,不然我不得被她骂个狗血淋头?”容坤微恼,“你说你怎么想的,出这种昏招!”

    梁潜一声不吭。

    容坤又缓了缓语气,劝他:“要不,你就算了吧,你失踪的这一年里发生了挺多的事,我说句公道话,就算没有怀谦,也会有别人,在大家都以为你死了的时候,你总不能要求人家池霜等你,哪里都没这种道理吧?感情这种事也不能勉强,你又何必不停纠缠呢?”

    梁潜冷声道:“这些废话你可以跟他说。”

    “我他妈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容坤扬声,“你以为我就什么都没做吗?”

    “那他听了?”梁潜声线冰寒,“他没听的废话,你以为我会听?”

    容坤:“……”

    他深吸一口气,又泄气,语调都沧桑了许多,“随便你们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亲兄弟还明算账,咱们几家公司都有项目上的合作,你俩以后打进火葬场都没人管,但要是影响了项目,影响了哥们儿赚钱,那以后都他妈别当兄弟了,都是仇人。”

    梁潜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飞机安全降落。

    池霜在呼吸到家乡的空气,听着熟悉的口音时,的确整个人都缓缓放松下来。这是她出生的地方,她在这里长大,所有过去的回忆都鲜明地留在她的脑海里。熟悉感扑面而来,孟怀谦果然没有说错,这才是对她而言,最安全的地方。

    孟怀谦做事一向靠谱细致。

    她这个本地人还得坐他安排的车回家。两人在十字路口分别,孟怀谦提前下了车,下榻离她家最近的一家酒店。池霜趴在车窗上欲言又止地瞧他,他被她这模样逗笑,温声道:“回去吧,正好能赶上晚饭。”

    “那你呢?”

    池霜也有些犹豫。

    按理来说,她应该邀请他到家里吃饭,只可惜他们目前的关系,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走出这一步。

    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她,不要在冲动的时候做任何重要的决定。

    孟怀谦凝视着她,自在地同她开玩笑:“我一个活人,还能饿死?”

    “也对。”池霜配合他,“您是谁呀,就算把您扔沙漠,您也能毫发无损地回来。我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孟怀谦从善如流地应下:“是,还能顺便给你带点特产回来。”

    “你也快回酒店休息吧。”池霜忍俊不禁,冲他挥手。

    孟怀谦目送着车辆越来越来,消失在道路尽头后,这才不疾不徐地走进酒店办理入住。

    池霜也担心面对回到家里空无一人的尴尬,所以上飞机前就已经跟爸妈通了电话。

    推门进了家门,便闻到了熟悉的饭菜香,围着围裙的爸爸正端着瓷碗出来,见了她乐呵道:“给你做了你爱的鱼汤,快去洗手。”

    她瞬间卸去了这一身的疲倦。

    其实这个世界是真的,还是假的,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她是真的,她爱的人是真的,那就够了,是她钻牛角尖了,即便这是个虚假的世界,除了她以外,没人能决定她未来要走哪条路。

    父母没有问她怎么会突然回来。

    这好像已经成为了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

    “来,吃这个,你爸改良了配方,这糖醋排骨味道更好了。”妈妈给她夹了一块小排骨,“京市的水都不养人,看你脸瘦的!”

    他们一家三口坐在饭桌前吃饭,自然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天南地北瞎扯,兴致来了,爸爸要去酒柜拿酒,池霜连忙制止,“老池,别这样,明天再喝,明天我陪你们喝白的,等下我还有事,不能喝酒。”

    “你等下还要出去?”

    池霜吃过饭陪爸妈看了会儿电视后,拿起家里的车钥匙出门了。

    孟怀谦接到她的电话时还很惊讶,他匆忙下楼走出酒店大厅,只见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还未走近,她已经开了车窗冲他招手。

    “快上来,我也算是我老家的骄傲了,这边认识我的人更多。”

    孟怀谦拉开车门,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是叔叔的车?”

    “嗯。”池霜也很无奈,“这可能是你坐过的最便宜的车吧,没办法,我想给他换,他不肯,非说对这车有了感情。”

    “看得出来他很珍惜。”

    孟怀谦环顾车内,安静而整洁。

    “吃饭了没?”池霜问。

    “在酒店餐厅吃的。”

    “那好吧,我就直接出发了。”

    孟怀谦好奇:“去哪里?”

    “一个好地方。”池霜对这座城市是再熟悉不过,尤其是那一条路,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了,都不需要导航就能开到目的地。

    直到上了机场高速,孟怀谦才有所察觉,“你送我去机场?”

    轿车在高速路上疾驰而过。

    这夜色中,池霜的神情都变得温柔了许多,“孟怀谦,我知道你有多忙,本来应该请你到我家吃顿饭的,但我最近的心情不太好,这次回来也太突然,所以下次吧,下次有机会让你试试我爸爸做的拿手好菜。”

    “别这样。”池霜见他不吭声,失笑,“你太忙了,我能想得到你接下来会为了挤出这几天的时间没日没夜的加班,挺辛苦的,我也给你订了机票,你还是回去吧。”

    孟怀谦也不知道是何种心情,不过他也明白这是她的好意。

    的确,他太匆忙地过来,之后可能要花更多时间加班。

    “喂!!”

    池霜还是那个池霜,见自己难得的温柔好意,他却半天不给回应,一秒变脸,她也气恼骂他,“孟怀谦,你聋了啊!你知不知道,除了我家里人跟我两个朋友,我还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样贴心过!”

    他不感动到痛哭流涕也就算了,居然给她玩沉默这一套。

    这也就是在高速上,但凡是在别的路段,他都会被她一脚踢下车,让他在荒郊野外过一个晚上。

    孟怀谦闷闷地笑了一声,“好,我回去。”

    “你这个人非常可恶。”她还不解气,“我会收回你在我这里所有的特殊待遇。”

    “我只是在,”他笑,“受宠若惊。”

    “没看出来!”

    “抱歉。你说得对,我是死人脸。”

    “你又在阴阳怪气!”

    孟怀谦却是感到了久违的轻松与惬意。他不太习惯沮丧的她,当然,那样的她令他束手无策的同时,他也在心疼,现在她又跟从前一样这样凶他骂他,他反而安心。

    这才是她。

    鲜活的她。

    他又是习惯性地赔罪道歉,终于在到机场时,他才重新哄得她眉开眼笑。

    在他去安检前,她又从包里拿了一根话梅棒棒糖扔给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时。这一次,她目送着他过了安检后,这才离开,重新开车行驶在路上,下了高速后,她颇有兴致地将车停在路边停车位上,开了窗户,探头看向夜空。

    孟怀谦是快凌晨才到家的,今天一来一回,的确累了,他沉静地坐在沙发前,想休息片刻再去冲凉,之后再处理未完的公事。他在休息,也在安静地想她。

    万物俱寂。

    突然门铃响起,他略有疑惑,起身往玄关处走去,显示屏中,是一楼大厅外。

    “您好,是孟先生吗,我是给您送外卖的跑腿。”

    “是一位姓池的小姐下的单。”

    孟怀谦这才放他进来,开了门,倚在门边,等着这个跑腿小哥乘坐电梯上来。

    跑腿小哥将打包的外卖袋交给他后,又一刻不耽误地离开,他关上门,将外卖袋放在饭桌上,撕开包装条,等拿出来里面一次性的打包盒后才发现这是刘哥锅贴。

    他愣神,似是不知所措,后又笑了起来。

    他为她准备的惊喜,最后变成了一颗子弹,一颗直击他心脏的子弹。

    第55章

    自从上大学离家后,池霜便有了一个习惯,每次回家的第一个晚上都是要跟妈妈一起睡。

    母女俩也有着说不完的话。池霜依恋地抱着妈妈的胳膊,嗅着熟悉的气息,只觉得安全感满满,“哪哪都没有家里好。”

    成丹凤女士无情拆穿女儿:“那你还往外跑,让你回来跟要了你的命一样。”

    池霜撒娇:“那不是因为我在这里都呆了多少年,多少也有点腻味了不是?而且,远的香,近的臭,我真要回来了,第一个嫌弃我的人就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母女俩斗嘴了一会儿。

    气氛又突然安静下来。

    “你不想说的事,那我也就不问了。”成丹凤叹息,“你从小就这样,小事总是雷声大雨点小,真碰上让你委屈的,你又不肯回来讲,嘴巴不知道多严实。不说就不说吧,你能想着回来就好,我跟你爸就在这里,总归你也有个可以回来的地方。”

    池霜鼻子微酸,“干嘛要讲这么煽情的话!”

    “你这一年把我跟你爸吓得不轻。这个梁潜也是,闷不吭声地又回来了。”成丹凤问,“你俩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况,我听璐璐说,你跟他分了?”

    “嗯,分啦。”池霜没所谓地说,“感觉不喜欢他了,现在还有点讨厌他。”

    “也好。我跟你爸喜欢小梁,是因为你喜欢他。”妈妈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池霜的肩膀,闭着眼睛轻声说,“他之前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对你上心,只是,霜霜,人这一辈子如果经历了太多常人没经历的事,你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小梁先是从小失去了父母,家里又是那么个情况,他的心思自然比常人要敏感一些,这是不可避免的。”

    “不过看在他对你好,你也喜欢他,我跟你爸也就没说什么,但现在,他又碰上了这事,这心是会变宽,还是变窄,谁都想不到的。”

    池霜轻轻地应了一声,“哎呀,不聊他了,分都分了,他的心就算比太平洋还宽,那也跟我没关系的,所以我们不要浪费口水。”

    “那聊谁?”成丹凤调侃,“怎么,是有新的男朋友了吗?”

    “还没有。”池霜回。

    知女莫若母,成丹凤挑眉:“还?”

    这个字就很传神了。要么有,要么没有,什么叫还没有?

    池霜憋住笑意,“那就是还没有嘛,放心,等有了,我一定第一时间上奏折汇报。”

    “那好吧,反正我是不担心你的。”成丹凤捏了捏她的脸,实在爱得不行,又凑过去闻女儿的发顶,满眼宠溺的爱意,“只要你开心就好。”

    等妈妈睡着以后,池霜偷偷地、小心地够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躲在被子里摁亮屏幕,光映着她的脸,跟妈妈聊天居然不知不觉地就聊到了十二点多……

    打开微信界面,孟怀谦在十分钟前给她发了两张照片。

    这人胆大包天,居然这么晚给她发消息!

    孟怀谦:【图片.jpg】

    孟怀谦:【图片.jpg】

    第一张照片是盘子里的锅贴。

    第二张照片……他很有才,是空了的盘子。大概是想告诉她——谢谢你的款待,我已经很愉快地全部吃完了。

    她甚至能想象到他拍照时的表情。她捂住嘴笑,不想吵到了睡着了的妈妈。

    不过才不打算回他,免得他以为她在他安全到达的消息呢。

    也不知道是他陪她回了一趟老家飘了,还是心情确实不错,以往他可不会在大半夜给她发消息。

    无所谓了,究竟是哪一种,等她回了京市自然会好好检查检查。

    池霜一觉睡到自然醒,下楼时父母都不在家,不过在冰箱上给她留了字条。

    妈妈去学葫芦丝了,爸爸跟着姑父去钓鱼了,可能猜到她要外出,还特意把家里的车留给她。

    经过一天心情的缓冲,再激烈再不安的情绪此刻也彻底平静下来。对许舒宁,她谈不上厌恶,毕竟这只是一个陌生人,谁会对不熟悉的人有太强烈的情绪呢,她不是圣人,不会去迁怒谁,但确实也谈不上好感,她无意去揣测许舒宁是何种想法,没意义,也没必要……

    她从事演员这个职业整整十年。

    这十年里,她演过女主角,也演过女配角,在戏里与人争夺同一个男人太多太多次了,她已经演到腻味了。还是那句话,她在镜头前演戏还能拿到片酬,生活中她演什么呢?她能得到什么宝贵的东西吗?

    一个男人而已,别说他已经是前任,即便是现任,当他允许另一个女人出现在她面前、好整以暇地期盼好戏上演时,这个人在她心里就已经是个死人了,骨灰都已经扬了。

    不可否认,她现在已经没了所谓的恐慌感。

    尽管这一切都让她觉得十分荒诞、可笑,但如果真的置之不理,谁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样的“惊喜”等着她?

    所以从这一刻开始,她不再是规避剧情,而是要掌控它,粉碎它,别再来碍她的眼。

    池霜回了自己的房间,拿出了纸跟笔,将人物关系画出来,头脑顿时无比地清晰。

    本身她跟许舒宁素不相识,没有任何的交集。那她为什么是原著中的女配呢?

    是因为她的前任是男主。

    那……

    池霜单手支着下巴,微微一笑。

    那如果梁潜不再是男主了呢?

    好了,她已经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了。于是,她拨通了表姐的号码,那头很快接起来,急忙道:“霜霜,你怎么突然回了老家,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可别瞒着姐!”

    “没有啦。”池霜解释,“就是想我爸妈了,顺便过来跟郭记饼店谈谈合作,它家的月饼不是咱们这里的金字招牌嘛。”

    表姐一听这个,事业心爆棚,立刻精神抖擞,“是了是了,你提醒我了,是时候着手准备中秋节礼了!”

    “总之,我准备下周再回京市。”

    池霜状似不经意的开口,“对了,梁潜有让人来取他那块手表吗?”

    “还没呢,怎么?”表姐试探着问,“还是说让我们这边派人给他送去?”

    “他也配?!”池霜立刻扬声,“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的东西,就知道给人添麻烦,不准送,谁都不准送,我给他脸了是吧?”

    表姐:“……”

    “手表的事等我回来再说。毕竟这么贵重的东西是吧?他说是他的,难道就是他的,那我还说是路边的狗的呢。”

    表姐招架不住。

    不过也猜得到,梁潜这件事是惹到了霜霜,不然霜霜也不会这样,于是,她顺毛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没打算怎么办,就是跟你通个气,就算梁潜让人去取手表,你也别给。我怎么知道不是他顺手牵羊呢?”池霜胡搅蛮缠的功力可见一斑,“你去联系法务那边,咱们这边得有一套正规的流程。”

    “行行行,你说了算。”

    表姐又说道:“反正你不在餐厅,我估计他也不会来,不然不就浪费了这出戏?”

    池霜冷笑一声,她不会忘记在知道自己生活在一本小说中时的惊骇与畏惧。

    更不会忘记在确定许舒宁来了餐厅上班时的烦躁与疲倦。

    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害怕呢?

    应该有一个人比她更怕才对。

    平心而论,她在确定梁潜还活着时,她对这人就已经不抱有一丝希望了,自然也没了所谓的占有欲。这个人跟许舒宁在一起也好,跟王舒宁在一起也罢,压根跟她没关系,她巴不得他死远一点。

    可谁让剧情这样不长眼,又找上了她呢?

    惹到她了,那谁都别想好过。

    许舒宁她的确不了解,可梁潜却是跟她相处了好几年的,活生生的人,他是什么人,她还不清楚吗?他最忌讳的就是欺骗与算计,恰好,他目前的脑子也还算够用。

    他出事了,刚好被认识他的许力明救了,刚好许力明心怀鬼胎,刚好许力明家里有个妹妹。

    等他终于回到了京市,在斩断了所有跟许舒宁的联系后,许舒宁来了京市,京市这么大,她却偏偏出现在了池中小苑。

    以梁潜的性子,他能觉得这只是一个巧合吗?

    巧合太多了,那就是阴谋。

    恐怕到那个时候,他甚至都会怀疑连他坠海这件事背后都有推手——是的,她就是要明明白白让他知道,你的命运早已经被人写好。

    惊喜吗?意外吗?害怕吗?

    …

    剧情是吗?

    她全给端了,看这出戏还怎么演下去。

    第56章

    任何事都有时效性。

    如果梁潜跟许舒宁是在池中小苑以外的地方意外重逢,那这件事带来的震撼将大打折扣,所以他们两个人只能在她的地盘重逢,只能在梁潜最措手不及的时候见到许舒宁。

    这件事操作起来看似简单,却也有一定的难度。

    以梁潜的性子,以他们如今的关系,他并不会厚着脸皮经常过来餐厅惹她心烦,她也看过许舒宁的资料,许舒宁并不是需要在营业时间四处走动的服务员,而且,餐厅员工上班都是两班倒。

    想想看,即便她作为老板,几乎每天都去餐厅,如果不是手表这事太棘手经理不敢拍板决定,她跟许舒宁至少短时间内都不会有正面碰上的机会。

    池霜略一思忖,拨通了容坤的号码。

    容坤先发制人:“池老板,先说好,你兴师问罪可不能找我这个无辜的人。”

    “行了,知道你无辜。”池霜懒懒地说,“我是那种胡乱扫射的人吗?”

    容坤心想,你是,你是。

    嘴上却笑道:“那必然不是,怎么,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要吩咐?”

    “但是毕竟是在你包间发生的吧?也是容总你做东组的局吧?”

    池霜不等他回复,便直接问道:“所以,这件事,公了还是私了?”

    容坤心里叫苦不迭,试探着问:“怎么个公了私了法?”

    “公了就是我这边报个案,让警察来处理。”池霜淡淡说道。

    容坤不假思索地回:“别别别,还是私了吧。”

    就这么点争风吃醋的小事,还是不要给人民警察添麻烦了,免得传出去了让人笑话。

    “私了么。”池霜停顿几秒,“那到时候我这边走了程序后,得麻烦容总你呢,就跟程总还有那位梁总一起过来一趟,你们都确定没问题签了字,这就完事了。怎么样,不算麻烦吧?”

    容坤仰天长啸,“真想跟他们割袍断义啊!”

    池霜被他逗笑,“那没办法,这次不弄严肃点,下回又在我这儿落下个什么东西,那我这店干脆别开了呗。”

    容坤自然也能理解她,微微地叹气:“池霜,其实吧,阿潜就是一时糊涂。”

    “那你们得让他清醒清醒。”池霜可不吃这一套,语气讥讽,“难道他的失忆症还没好,要不让他再去大海里泡几天?”

    容坤:“……”

    “不说了,我这边还有事呢。”

    脑子里有了清晰的计划后,池霜开车前往老城区,这次回来除了从爸爸妈妈这里获得一些安全感以外,她自然也有正事要做。

    做生意的人永远都要比顾客提前进入到下一个季度。

    现在的月饼都做得花里胡哨,层不出穷的花样。

    她还是觉得儿时令她口水泛滥的老式月饼更得她的喜爱,所以这次回来也是顺便探访一下这边老字号的饼店,看能不能有进一步的合作。

    在郭记呆了好一会儿,出来后,就接到了孟怀谦的电话。

    “吃饭了吗?”

    池霜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这个人一点儿都不虚心,前几天不是才跟你讲过,你第二大的缺点就是太无聊!”

    一天天的,给谁请安呢?

    每一通电话消息的开场白就是吃了吗、醒了吗、睡了吗。

    “孟总,我想采访你一下,你都没想过要改掉这个缺点吗?”她真诚地询问。

    孟怀谦轻笑,也坦率地回答:“不是没想过,但应该很难,我这个人确实很无聊。”

    他有很多很多的废话想跟她说,但又怕她不喜欢听,所以只能挑选着他认为不会出错的话题入手——无外乎是一年四季、一日三餐。

    偶尔也想要坦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却怕吓到了她。

    或许在她的心里,他只是一位普通的追求者。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能不摆正自己的位置。

    池霜手搭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地点着,心想,可不是。如果,如果她跟孟怀谦不是以这样的关系认识,这个人是绝对不会在她的考虑名单内的,长得帅又怎么样,这一张脸迟早会看厌,有钱又怎么样,她又不缺这个。

    “……算了。”池霜叹气,“勉强一个无聊的人变得幽默,那最后受苦的人还是我。”

    “谢谢理解。”孟怀谦又问,“我没有催你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大概会在家里呆几天。”

    “你也没有立场催我呀。”

    池霜习惯性地呛他一句,“应该会呆一个星期吧,正好我有个高中同学要结婚,以前我跟她关系还不错,这不得过去捧捧场吗,而且,最近京市热得人都快化了,一对比,我老家都能算是避暑胜地了,一点儿都不夸张。”

    “好。那你回来的时候能跟我说吗?”

    “行啊。”池霜爽快地答应,又揶揄他,“昨天我让跑腿给你送的锅贴好吃吗?”

    孟怀谦一顿,语带笑意回:“味道很不错。”

    “那当然咯。毕竟是我在京市最喜欢吃的一家。”池霜悠悠感慨。

    她语调微微上扬,就像是一根羽毛,轻轻地挠了孟怀谦一下。

    “你喜欢的,肯定是好的。”

    电话这头的孟怀谦坐在办公桌前,伸手,愉悦地用指腹点了点小猪摆件的脑袋——如果池霜哪天过来的话,就会看到桌上的小猪摆件是这样的眼熟。

    “我喜欢的时候,它肯定是好的。”

    池霜微笑强调,“当我不喜欢的时候,在我心里,那就是烂的,没办法,就是这么自我,所以我希望我喜欢的一切,都不要骄傲,就比如这锅贴,老板就是不忘初心,几年来都是保持着同样的水准,那我就会一直光顾咯。”

    也不知道孟怀谦有没有听懂她的意思,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赞同你的观点,所以,我也认为这家锅贴店有很大发展的前景,以后肯定会在京市屹立不倒。”

    池霜唇角扬起。

    这个臭东西,才批评他无聊,现在倒是变得有那么一点意思了。

    “也得有人慧眼识珠要投资才行呀,你说对吧,孟总?”她眉眼弯弯地调侃他,阳光正好照在她的胳膊上,如果是以往,她早就关上了车窗,可此刻,大概是电话那头的人是他,她居然伸出手,让自己触碰到更多的阳光,真暖和,真舒服啊。

    嗯。

    孟怀谦,你说得对,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我是。

    你也是。

    梁氏集团。

    张特助神情忐忑地来到办公室向梁潜汇报情况,池中小苑就在梁氏附近,其实池小姐对他一直都很客气,还曾经帮他拿到过演唱会的票,所以,在梁总没有回来之前,他也会去小苑捧捧场,一来二去就跟餐厅的人熟了,池小姐每回见了他也会跟他说话,今天他去了一趟,没在餐厅见着她。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梁潜疲惫地挥了挥手,他了解霜霜,所以在包厢里故意落下手表,他也犹豫了许久,可除了这样做,他也找不到别的理由去见她。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像从前追求她一样,用这些拙劣的法子。如果他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又怎么会这样做呢?

    他正在沉思下一步该如何做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他律师的来电。

    “梁总,东西拿到了,已经发到了您的邮箱中,您记得查收。”

    “好,我知道了,多谢。”

    他是那场事故的当事人,想要向有关部门申请调当时甲板上的监控视频不算难事,但也要经过层层手续。不过好在还是有了好的结果,如果不是孟怀谦觊觎霜霜,他是绝不可能走出这一步的。

    这也是他手里的一张牌,一张会让孟怀谦名誉扫地的牌。

    到最后他宁愿自损八百,他也要伤孟怀谦一千。

    他希望他这辈子都不要打出去。

    一切全在霜霜的一念之间。

    他可以接受霜霜短暂地跟孟怀谦在一起,却无法接受霜霜最后真的跟这个人修成正果。如果孟怀谦将他最珍视的人都抢走了,他即便拿回了公司所有的控制权又有什么意思呢?

    在池霜进入他的世界之前,孟怀谦一直以为自己是喜静的,他也享受在结束了忙碌的工作后独处。的确,就像她所说的,他是一个很无聊的人,他的娱乐活动很少,更多的时候都是跟几个朋友一起喝酒聊天。

    现在她不在京市,他似乎也闲了下来。

    不用下班后等她召唤去买她喜欢的食物,也不用搬运她的快递——自从她将手机设置成勿扰模式后,她理直气壮地将所有的快递都填了他的地址跟电话。

    她说,她以前的助理都会帮她处理这些琐碎小事,似乎已经坦然地将他当成了她生活上的助理。

    可能是这几天她回了家,她的快递都少了很多。

    这样的闲,却也有些空。

    下班时,他接到了电话,神情波澜不惊地听完后,只平淡地应了一声便挂了这通来电。他没让司机开车,自己独自一人围着曾经熟悉的路段走了几圈,经过母校时,他将车停在附近,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学生们都提前下了晚自习,一群接着一群的穿着校服的学生从里走出。

    校门口异常的拥堵,全都是来接孩子的家长。

    他沉默地点燃了一根烟,却没有抽,只是任由它烧至尽头,这才驱车缓缓汇入车道。他回来得不算早,最近都没有住酒店套房,这小区几乎都是早出晚归的住客,地库也异常的安静。

    他推开车门下车,正要锁车时,一道躲在暗处很久的黑影猛地朝他扑了过来。

    第57章

    即便是凌晨时分,京市私立医院的VIP套房廊道上也格外的热闹,连最高领导层都被惊动,连夜匆忙赶来以表示郑重之意。

    在医生娴熟的手法处理之下,孟怀谦已经包扎好了伤口,正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他们这些人暂时还不能进去,只能站在外面,透过这门上的玻璃窗焦灼地张望。

    梁潜是朋友中最后一个到的,他神色匆匆赶来,面色阴沉如墨。

    见他来了,程越压低了声音问:“警察那边怎么说?”他也难掩愤慨,“你那堂伯是不是疯了,居然敢偷袭怀谦,他是不是活腻味了?!”

    梁潜冷冰冰地说:“我去了一趟,暂时还在审讯,现在我也见不到,让律师在那里候着了。”

    容坤骂了一句:“这都什么破事!”

    谁都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至少从目前已知的消息中,梁潜的这位堂伯已经跟踪孟怀谦有一段时间了,今天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居然趁着孟怀谦下车时,从背后扑了过去,用手中的匕首刺中了孟怀谦。

    得亏孟怀谦及时反应过来,虽然很快将这位堂伯压制住,却也受了不算轻的伤。

    好在事发后,孟怀谦也迅速地拨通了物业保安的电话,这才把他送来医院。

    尽管是深夜,可也惊动了一些人。容坤在来的路上,都已经接到了几个电话,小心地询问打探,孟怀谦是不是出了点事。

    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一年以前,孟怀谦为了梁氏的稳定付出了多少心血,其中蹦跶得最欢的就是梁潜的这个堂伯,在公司里在家族是四处奔走,就想趁梁潜出事的这个节点来为自己扫清障碍,也是那时,孟怀谦没有手软,一次又一次地摁住了他,否则等梁潜回来的时候,梁氏还是梁氏,只不过已经不是他梁潜当家做主的梁氏了。

    谁也没有想到,梁潜的堂伯对孟怀谦记恨上了,竟然出了这昏招。

    “你觉得是破事。”程越扶额,语气仍然算不上好,“那在梁宗平心里可不这样想,他可不是就差那么一点,一步登天了么?”

    程越又看向梁潜,“阿潜,说实话,这个节骨眼上我不该说什么,但现在怀谦就躺在里面,有的话我不说我心里不痛快。你现在回来一切都好好的,可都是怀谦在忙里忙外,不然就你堂伯那个德行,这一年要是没人压制住他,他早就把梁氏啃了个精光。”

    梁潜面无表情地听着。

    程越的意思他当然听得懂。

    容坤默不作声。眼前这个事情太过突然,令人措手不及,他还没缓过来,当然不会随意发表任何的意见。

    ……

    凌晨,医生叮嘱了几句后离开,他们三人才被允许进了病房,孟怀谦躺在病床上,冲他们扯了扯唇,声音有些沙哑,“没多大事,皮外伤而已,别一副我死了的丧气模样。”

    “你还能开玩笑,那看来真没什么问题。”

    程越说着就要伸手故意去按他的伤口,却又停下,骂了一句,“一个个的,可真不让人省心!”

    孟怀谦笑了一下,又沉声叮嘱道:“现在还早,跟奥朗那边的公关联系一下,要封锁一切消息,我爸妈在国外度假,这件事我不想让他们知道,免得坏了心情,又引起轩然大波。”

    “嗯。”程越应了,“还好孟老跟申姨这会儿都在国外,不然这事不知道要闹多大。”

    孟怀谦的目光越过正靠着墙壁垂头思索的梁潜,定格在了异常沉默的容坤身上,喊了他一声。

    “有件事我想拜托你,你也一定能办得到。”

    容坤低声:“你说。”

    “无论你用什么办法,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

    孟怀谦仍然感觉到疼痛,他缓慢却又镇定地说,“我不想让她知道,哪怕一星半点都不要。她要一周后才回京市,那时候我应该也出院了,如果医生还是要我修养,我会跟她说我去出差,总之,别让她知道。”

    他又看向程越,“你们都对好口供,这段时间不用特意不去小苑,她会怀疑,还是去一两次,但,无论谁问起我,都不要说漏了嘴。”

    这是他的真心话,否则他也不会多次强调,还如此的耳提面命。

    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孟怀谦根本就不想让池霜知道,他恨不得封锁所有的消息,如果不是事出突然,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惹她着急、担心,还好她不在京市,否则这件事要瞒住她也不太容易。

    容坤错愕不已,几个朋友是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本来他还有点儿怀疑这小子是想玩苦肉计这一套——这不能怪他,他真发自内心地觉得,怀谦现在有点疯,真为了获得池霜的怜惜走这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见孟怀谦如此郑重其事地嘱咐,他那点疑虑也被打消。

    既然都要瞒着女主角,那这苦肉计演给谁看?难不成演给他们三个男的看吗?

    “我知道,你放心。”容坤点头,“既然你都决定好了,那这件事肯定不会声张,我跟池霜聊天时也会多加小心,她现在不在京市,想要瞒着她并不难。”

    孟怀谦的目光转向程越。

    程越嘴上没个把门,很容易就泄露。

    程越无可奈何地举起双手,又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先说好,池霜如果知道了,那消息的来源必定不是我,我等下回去就服用哑药,没跟你开玩笑。”

    孟怀谦蹙眉,纠正:“她不会知道,没有如果。”

    程越跟容坤对视一眼,都很无奈,这什么人啊,就差要他们拿把刀把手指割破发血誓了——从头到尾担惊受怕的可都是他们,池霜现在搞不好还在做美梦呢!

    果然有异性没人性。

    从头到尾,梁潜都没有说一个字。

    他只是像一张弓,安静地停靠在角落里,他不动声色地打量每个人的表情,每个人的话语。

    “走吧。让怀谦也好好休息。”过了片刻后,见时间也不早了,容坤提议,“反正他这边也没什么大事,我们都凑在这里反而引人注意。走吧。”

    三人往病房外走去。

    梁潜刻意地落后两人一步。

    在即将踏出病房的那一瞬间,福至心灵,他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病床上的孟怀谦,两人对视,孟怀谦眼里一派平静无波像看死物一般看他。

    梁潜骤然明白过来。

    孟怀谦又怎么敢在跟霜霜的关系还没明朗化时使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这不是苦肉计,而是……

    还击。

    他那个堂伯怎么可能轻易近得了孟怀谦的身。

    以孟怀谦的谨慎,又怎么可能明知有人对他怀恨在心,他还如此掉以轻心。他如果是这样的性子,以奥朗继承人的身份,早已经死了百次了。

    之所以没解决梁宗平,可能等的就是这一出。

    是他的疏忽,他竟然忘记了,在他想要申请调取监控视频的时候,可能孟怀谦立刻就收到了消息。他想做什么,他这位多年的好友又怎么可能猜不到。

    心思不可谓不缜密,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或许,正是因为霜霜不在京市,他才会趁这个时候还击。多好,就连他们的两个朋友现在对他都没有半点怀疑了。

    以后,当他想要自损八百伤敌一千拿出这个视频公之于众时,他完全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毕竟,如果不是孟怀谦,他回来谁还认他是梁氏的梁总,为此,孟怀谦还被他的堂伯记恨上,还受了伤住了院。

    行!

    行!!

    梁潜微微一笑,缓缓地对着孟怀谦竖起了拇指,彻底地服气。

    他不算亏,输得更不算冤枉。他这个多年好友,恐怕早在对霜霜动了心思时,就已经算计好了要扫清一切障碍,而这最大的障碍,就是他。

    处心积虑、狼子野心。

    两人只隔了几步的距离,却仿佛是已经撕咬过对方的、正在短暂休息的野兽。

    他们彼此警惕,又彼此仇视。谁如果妄想抬起利爪,对方便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前来,斗得你死我活。他们曾经是最默契的朋友,而当有一天这份情谊不再时,所有过去对对方的了解,都会变成一支又一支的冷箭,直到刺穿对方的喉咙,再无声息。

    梁潜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即便手中的牌再也打不出去了,也不代表最后输的那个人就是他。

    孟怀谦冷淡地看着梁潜。

    他明明是躺在床上,却仿佛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梁潜,只待嗤笑一声——

    你算什么东西。

    第58章

    对池霜来说,在家里的日子总是最舒服的。

    不过老家这地方,也不能呆得太久。这两天正事也就做了一件,跟饼店的老板交换了联系方式,其他时间要么是吃饭,要么在吃饭的路上,每天也都跟孟怀谦保持着跟先前一样的联系频率。

    早上才醒来,她也不急着起床,跟往常一样微博、微信来回切换。

    今日微博热搜令她瞬间头脑清晰。

    热搜的主角居然是郭闯,原来郭闯这两个月都在剧组拍戏,他前段时间才营销了一波敬业人设,骑马等戏份通通都不用替身,全部真身上阵,谁知道拍夜戏时一时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现在已经被公司送去医院。

    星启的公关算得上业内数一数二,对旗下艺人保护也很到位,至今为止,郭闯在哪家医院都没有一丝消息泄露。毕竟曾经是同事,郭闯也还喊她一声姐,池霜略一思忖,给钟姐发了条问候消息:【看到新闻了,郭闯没事吧?】

    钟姐应该在忙,并没有很快回复消息。

    她想了想,这时候就不要打电话过去了,钟姐肯定要处理很多很多的事,不见得有空。

    她起床后洗漱,正坐在梳妆台前护肤时,微信视频铃声响了起来,拿起一看,居然是钟姐打来的,她点了接通,很快钟姐那张脸出现在了屏幕中。

    “霜霜。”钟姐的声音传来,“我正想给你发消息的,郭闯不是拍戏坠马受伤吗,估计有的新闻里也会提到你。”

    池霜扬眉,“提我干嘛!”

    “那以前你不也是不用替身嘛。”钟姐心虚,“咱们星启的几个实力派的演员不都是这路数。”

    “少给我戴高帽。”池霜扶额,“你以前也满天卖通稿说我敬业,姐,我的姐,这都几年了啊,您能不能稍微提升一下您自己的业务水平呢?”

    钟姐:“……”

    “算了。”池霜说,“话说回来,郭闯现在怎么样?”

    钟姐叹了一口气,“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不过他也吓到了,反正趁这个机会跟剧组请几天假,让他好好歇一歇吧。”

    池霜正要安慰焦头烂额的钟姐时,突然在屏幕中见到了一个略熟悉的身影。

    “等等,钟姐。”池霜皱眉,“你转过身,调一下摄像头,给我看看。”

    钟姐不明所以,转过身来,听她的将镜头对准了这长长的走廊。

    池霜迅速截屏。

    越看越觉得熟悉,太熟悉了!这不就是孟怀谦的那位负责他工作以外的助理吗?她跟这个助理也打过几次交道,对他还是有些印象。可问题来了,孟怀谦的生活助理怎么会出现在……医院?

    “可以了吧?”钟姐压低了声音,“我不是狗仔,这一栋楼全都是VIP病房,我这样的行为可不合适。”

    “可以了。”

    钟姐如蒙大赦,“你干嘛?”

    池霜摇头,“看到了一个熟人,你这画面不清晰,我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

    池霜想了想又道:“钟姐,你再帮我个忙呗?”

    钟姐头皮发麻:“可以婉拒吗?”

    池霜:“可以,但是我的要求得不到满足的话,你知道我很容易在微博上发疯的。”

    钟姐:“讲。”

    十分钟后,钟姐万般无奈地,在郭闯震惊得仿佛见着鬼一般的眼神中,如同房地产中介,拿着手机全方位的拍下病房的每一个角落。

    郭闯虚弱地问:“钟姐,你做什么啊?”

    钟姐:“别问。跟你没关系。”

    郭闯:“……”

    钟姐又走出了病房,将视频发给了池霜:【搞什么,你是要捉奸?】

    池霜:【捉骗。】

    那个人八成就是孟怀谦的生活助理,怎么恰好出现在VIP套房的长廊上,这其中没点猫腻她也不信。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位助理来探望自己的亲朋好友,但万一呢?

    于是,她很能沉得住气地,一直等到孟怀谦中午给她来电时,她才不经意地说道:“咱们来视个频吧?”

    电话那头的孟怀谦愣了一下,“什么?”

    “视个频,不是有几天没见你了吗?”池霜调侃,“怎么,你在跟谁鬼混呢,还不能视频?”

    孟怀谦停顿,“能,不过可能要等一下,我等下给你视频通话,不会太久。”

    他怀疑她可能已经知道了,不然不会这么突然地要跟他视频。

    挂了电话后,他匆忙唤来助理将他的换洗衣服找出来。一边艰难地脱下病号服,一边拨通了容坤的号码,那头很快接起:“有事?”

    “她可能已经知道了。”孟怀谦低声说。

    容坤:“你说池霜?”

    “嗯。”

    “不可能。”容坤想都没想就否决,“你住院的事情瞒得死死的,连孟老都不会收到消息,池霜怎么可能知道。我昨天去了小苑,可一滴酒都没沾。她上哪知道?”

    孟怀谦一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嘶了一声。

    容坤忙问道:“怎么了?”

    孟怀谦单手穿上衬衫,“没事,我在换衣服。”

    “换衣服??”

    “她说几天没见我了,要视频。”

    容坤静默了片刻,要不是顾忌孟怀谦还有伤,他也想破口大骂,忍了又忍,“就因为她想跟你视个频,你就以为是哥们儿几个嘴不严实,是吧?还有,你可真行,她要跟你视频,你躺病床上的人还能换衣服,就是不想让她怀疑?”

    “她以前不会这样。”

    “挂了。”容坤硬气了一回,学着程越的话说,“这些打情骂俏的事少说出来招人烦。”

    不等孟怀谦回话,他直接挂了电话。

    孟怀谦神色不变,继续换衣服,等穿戴整齐以后,又特意去了洗手间,确定自己看起来并不虚弱后,坐在了病房的沙发上,郑重其事地拨出了视频通话。

    池霜不慌不忙地接通。

    很快,他们都出现在了对方的手机屏幕中。

    池霜随意扫了一眼。孟怀谦坐在了沙发上,背景中出现了一幅画的一角……如果不是她事先研究过,她还真看不出来他这会儿就在那医院的病房里。

    可不是。

    这人看着跟平常没什么区别,精神抖擞,一副还能再连上四十八小时的班的模样。

    “怎么想到视频?”他温和地问。

    “想就想了。”池霜话锋一转,又道,“难道还要提前跟你打个申请,写上视频理由,视频时长,你再酌情给我盖个章批了这个报告?”

    孟怀谦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受宠若惊。

    只是没想到她是真的想看他。

    “在家里太无聊了,随便找个乐子。”她说。

    “那要提前回来吗?”

    “不是都跟你讲了,我高中同学要结婚呀!”她横了他一眼,“懒得跟你这个金鱼多说了,挂了!”

    孟怀谦还来不及说一声抱歉,她已经中断了视频。他垂眸念念不舍地看着界面上显示视频时长。

    …

    池霜并没有提前回到京市,她才没有陪他演苦情戏的兴致呢!如果是他住院了,他向她隐瞒,多半是不想让她担心,她就知道这个人是被人灌了哑药,关键时刻又给她整哑巴新郎这一出,根本不配得到她的怜惜。

    他可能真的住院了——不,是一定,以她对他的了解,如果住院的那个人不是他,他一定会将这件事说给她听。一个将自己的一日三餐每天事无巨细交待的人,他甚至连出去应酬,跟谁吃饭在哪吃饭都要见缝插针地告诉她。

    当他明明出现在医院,却没有主动提及时,那就是有鬼。

    不过无所谓了,人没死就行,看他视频中那个精神头也算生龙活虎,还不值得她改变计划、放高中同学的鸽子飞奔回京市去看他。

    孟怀谦也感觉到了池霜对自己的冷淡。

    现在他早上发的消息,可能一直到晚上他才会收到她的回复,这回复中也都莫名有些奇怪。给她打电话,她要么不接,要么接了以后说不了两句就说有事。

    她的变化自然也牵动着他全部的心神。

    他在想,是不是他哪句话没说对,思来想去,反复斟酌,彻夜难眠,他终于还是确定了,她应该是知道他受伤住院这件事了。

    他就不该听信容坤说的那些话,容坤根本就不了解她,而且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所谓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的事,是他太自以为是,是他输液输多了,脑子都开始不清醒了。

    池霜还是开开心心地赶赴各种饭局。

    亲戚组的、老同学组的,不亦乐乎,高中同学祁芸结婚这天更是热闹,她几乎都不曾想起孟怀谦。

    几乎。

    这天一直在外面玩到深夜池霜才回了家。

    正准备躺一下就去洗澡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弹出来孟怀谦的视频邀请。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手指抽筋了吧,明明想拒接的,却按了接听——可能是今天在芸芸的婚礼上签了太多名了吧,手指累着了,偶尔犯一次错误也是可以原谅的。

    手机屏幕里,孟怀谦正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神情拘谨地看着她。

    他没说话。

    她也不说话。

    两人就这样隔着距离,定定地看着屏幕里的对方。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也是孟怀谦头一次没有一开口就是道歉,他也知道她不想听这个。

    池霜就将手机放在床上,她去了浴室卸妆洗漱,等再过来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

    她的手机摄像头一直对着的是卧室天花板,孟怀谦也就认真而耐心地看了天花板一个小时。

    他想起容坤当时的疑虑,不禁苦笑。

    哪有什么苦肉计,她哪怕为他担心一秒钟,他都觉得是种罪过,又怎么敢以此算计并为之沾沾自喜。

    第59章

    池霜回到了床上,还是没有拿起手机,依然对着天花板。

    孟怀谦却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判断她大约是掀开了被子,他斟酌片刻,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我的事,你还想听吗?”

    “不想。”池霜赌气道,“博学多才见多识广的孟总应该知道时效性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吧?”

    事情都过了好几天了,早已经不热乎了!

    “我老家比不上京市繁华,但八百年前就已经通网了。”她又补充,“不是第一手的八卦消息,我都懒得听呢。”

    孟怀谦也了解她。

    她的心其实很柔软,如果她不关心他,她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件事,更不会偷偷生气。

    想到这里,他情绪也微微凝滞,并非只有他一个人辗转反侧,可能她的心情也不太好。

    或许就像她所说的,他这个人太过傲慢。自以为算无遗策,自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却没有想过任何事都有变数。

    “其实是工作上的一些事。”孟怀谦低声,“当初整顿梁氏的时候,我的手段可能也有些激进,伤害到了一些人的利益。”

    池霜已经悄悄竖起了耳朵,身体往手机那边又挪了挪,想要听得更仔细些。

    “这里面的尔虞我诈……以后有空了我再慢慢跟你说,总之,有人狗急跳墙,动手伤了我。”他一笔带过那个晚上,也不想让她知道太多。

    可能都没人相信,从始至终,他最不愿意她知道这件事。

    他不知道,在她的眼中他是什么样的人。哪怕她骂他时的那些词,都远远不及他真实的十分之一。

    以前他不懂,为什么每次梁潜见她时都要特意再换一套衣服,为什么梁潜会将刘宏阳的背叛瞒得死死的,在她面前都不肯倾吐半个字,那段时间梁潜的焦头烂额他们都看在眼里,可梁潜大概没有在她面前表露出丝毫不快的情绪来,不然她也不会半点都不知情。

    因为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不好、卑劣的一面。

    同样地,现在的他也是,他希望在她的眼里,他可以不是一个好人,但不可以是令她讨厌甚至害怕的人。

    “这件事已经立案,总之,一切都按流程来。”他说,“我的伤也不严重,并没有伤到内脏,其实我现在就可以出院,只是容坤他们不太放心,希望我在医院多住两天。”

    “知道了知道了!”

    池霜明明将每个字都听了进去,语气仍然凶巴巴地,“快点睡吧,医院隔音效果难道很好吗,现在都几点了,你不睡,隔壁的病人也要睡呀!”

    孟怀谦当然听出了关切之意,“好。你也早点休息。”

    挂了视频之后,孟怀谦从病床上起来,将自己的病例拍了下来发给了她。

    池霜扫了几眼,遇到不懂的医学方面的词汇,又去搜索了一下,确定他确实受伤不重,又自言自语道:“算了!担心什么呢,祸害遗千年。”

    孟怀谦一看就是能长命百岁的模样。

    她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呢~

    …

    隔了一天,池霜也要回京市了。爸妈送她去的机场,老池到了机场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间,给了她们母女俩聊天的空间,成丹凤见女儿眉梢都有着笑意,这心里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叹道:“可算是又开心了。”

    池霜立刻反驳:“我一直都很开心,没有不开心!”

    成丹凤无情拆穿:“你是我生的,你骗谁都骗不了你老娘。”

    池霜扑哧一声,拉着妈妈的手撒娇。

    “说吧,怎么回事。一天天耷拉着脑袋,跟谁欠了你多少钱没还似的。谁惹你了?”

    池霜:“一哑巴。”

    成丹凤忍俊不禁,“少贫。”

    “真是哑巴!”池霜打开了话匣子,抱怨,“自己明明受伤住院了,谁都知道,偏偏瞒着我,那我不知道也就算了,我就是太聪明了,一眼就看穿了,你说这能不气吗?怎么,什么机密还不能让我知道呀?”

    成丹凤探出手戳了戳女儿的额头,“你呀,那可能他不想让你担心,你离开了家以后,上大学、工作,不也都给你老爹老娘搞什么报喜不报忧这一套吗?只能你这样,就不许别人这样了?”

    池霜险些脱口而出。

    他要是别人,我才懒得管呢。

    不过她还是及时地刹住车,没有说出这句话来。

    在爸妈面前,永远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无理取闹,池霜警惕地看着妈妈,“那我真的不喜欢这样啊,你跟爸爸千万千万不要这样,什么事都不要瞒着我,便秘都得跟我讲。”

    成丹凤嫌弃地看了女儿一眼,“公共场合讲这个做什么,恶不恶心呀!”

    “反正你跟爸爸有任何的不舒服,一定一定要跟我说。”池霜一脸正色。

    “知道了,啰嗦。”

    “不行,得跟我保证。”池霜伸出小拇指,“拉钩。”

    成丹凤:“几岁了,还这么幼稚?”

    池霜回击:“你前两天不都说了,我在你跟爸爸眼里永远是小孩。”

    …

    池霜开开心心地过了安检,朝着爸爸妈妈大力挥了挥手。

    池父问:“霜霜这是怎么了,捡着钱了这么开心?”

    成丹凤瞥了丈夫一眼,慢声道:“你女儿估计又要有男朋友了。”

    池父:“……”

    池霜很快地就到了京市机场,王师傅早已经等着她了。一坐上车,她思忖片刻,拨通了钟姐的号码,那头很快接通,她说道:“郭闯还在那医院住着吧,我正好要过去,方便探望的话,我顺便去看看他。”

    钟姐敏锐地抓住了某个词汇,“顺便?”

    “难道还特意呀,我要是特意,你第一个就得提刀来找我算账。”池霜自在地跟她开玩笑,“不过也没事,你要是在的话,我就过去看看郭闯,你不在就算了,免得惹出麻烦事来。”

    “……这都是小事,我还是好奇,你主要是来看谁?”

    池霜拉长音调,“你说还有谁呢?”

    “我哪知道。”钟姐揶揄,“你可别忘记了,我给你当经纪人的时候,可没少为你身边那群莺莺燕燕头疼。”

    “猜不到就算了。”

    这个话题也就此打住。

    医院里,容坤跟梁潜也再次过来探病,孟怀谦再过两天就可以顺利出院了,这段时间他也没放下工作上的事,两人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孟怀谦正在看电脑,见他们过来,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事,“来了。”

    梁潜根本不想来。可他也知道,他作为梁氏的梁潜,也得把表面功夫做到位了。正如他跟孟怀谦已经是闹得你死我活,可谁也不能闹到台面上来,而现在在外人,在容程两位朋友的心里,孟怀谦是为了当初收拾烂摊子而受的伤,他如果从头到尾都不露面确实不恰当,他更不能将实情全盘托出。

    因为事情是他先挑起来的,是他去申请调的监控视频,此举动是什么目的,容坤跟程越如果知晓一定猜得到。

    所以,打碎了牙他也只能自己吞。

    容坤跟程越都认为,这次的事情,也不一定是坏事。虽然怀谦受伤了,但怀谦为阿潜做的种种,阿潜应该都看得到,现在能趁着这个机会让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这件事不能急,还是得慢慢来。

    日常关怀了孟怀谦的身体状况后,容坤跟梁潜也不便多呆,两人准备离开,容坤神清气爽,走出病房后对梁潜说道:“怀谦应该这两天就能出院了,等他彻底好了,我们再聚一聚?”

    梁潜咬紧了腮帮子,却不能表露出半点情绪来,硬生生地忍着,忍得五脏六腑都难受,却还得冷淡地点头。

    两人往电梯方向走去,还没走近,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池霜从里面出来,她首先看到的是容坤,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至于他身旁的梁潜,她只是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后便立刻收回了视线。即便是跟她和平分手的前任,再见面都绝无可能当什么见鬼的朋友,更何况对方还是梁潜。

    打了招呼后,她不再停留,步履轻快往孟怀谦所在的病房走去。

    容坤的笑容微微凝固。

    他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梁潜,果然对方的脸色出奇地难看。

    还没等他想好措辞,梁潜居然也跟了过去,他一惊,压根就没机会拽住他。

    池霜很快地找到了孟怀谦的病房,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人说“进来”,她才推门而入,跟孟怀谦错愕的目光于空中相撞,见了他这模样她也来气,下意识地就攥紧了包。

    孟怀谦也实在懂她,竟然伸出了手,作出要接住她砸过来的包的动作。

    她顿住。

    “可以砸,没问题。”孟怀谦淡淡笑道,“我都好了。”

    “美得你!”池霜踱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孟怀谦,你烦死人了!”

    孟怀谦伸手,接过了她的包放在一边,又起身让出位置给她坐,他这个病人反过来对她嘘寒问暖,“什么时候回的,怎么都没听你说?吃饭了吗,想吃什么,我打电话让人送来,好不好?”

    梁潜静静地立在门外,浑身血液似被冰雪封住,他脸色也在发白。

    不知怎的,突然就记起了那一年。

    在他告白前,在他成为她的男朋友前,他也曾经生病过,即便他极力伪装掩饰,她还是听出了他的嗓子不对劲。

    那时候,她也是过来看他,也是这般冲他喊“梁潜你好烦”。

    原来,她那时的眼里也像此刻一样,满是对他的担忧关心吗?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意识到,原来他是真的……失去她了。

    第60章

    “孟怀谦,你怎么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

    池霜终究还是担心他身上的伤,起身,抬手一指沙发,记起什么,手所指的方位挪动,又指向了病床,命令道:“你要么好好坐着,要么好好躺着。”

    几天没见她,要说不思念那也是假的。

    她突然地出现在病房,除了她,孟怀谦谁都看不到,也顾不上别的。

    “你坐着。”他沉吟道,“我去躺着。”

    容坤站在门外见了这一幕也是叹为观止。

    刚才他苦口婆心劝了那么久,孟怀谦愣是不愿意躺床上去,非要坐着处理公事。

    现在池霜来了。

    孟怀谦是电脑也不看了,人指哪躺哪,就像身上安了开关一样,而且只有池霜能够启动。

    服气,他是彻底服气。

    只是……

    他又小心地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梁潜。得,是他异想天开,还以为能借着这个机会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想都不用想了,梁潜放不下池霜,孟怀谦更是一副随时随地要发疯的模样,这两人,只怕以后老得都爬不动了,都不可能放下这段隔阂,或者更为准确地说,可以称之为仇恨。

    门外的梁潜并没有看孟怀谦。

    在此时此刻的他眼中,病房里压根就没有这个人。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一个人身上,几乎贪婪地注视着池霜,似乎是想从她的脸上、她的眼中,记起她曾经爱他的模样。为什么要到失去的这一刻才明白过来,她曾经是那样的关心他。

    容坤在心里叹气,还是伸手拉他,要拽他离开,他却分毫未动。

    “阿潜,不要这样。”容坤压低了声音说,“你这样只会让池霜为难。”

    听到这个名字,梁潜微微触动,收回了视线,还是沉默着转身,双腿仿佛灌了铅般沉重。

    两人进了电梯下了楼,容坤见梁潜这样也不适合开车,便拖着他来了自己的车上。

    这个时候,容坤也说不出任何劝慰的话来,因为他也不是当事人,因为他是梁潜跟孟怀谦共同的朋友。

    车厢内一片寂静,梁潜如一座雕像般静坐了许久后,哑声问道:“我做错了什么?”

    他到现在也没明白,他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这个问题,容坤也回答不上来。

    他只能说出他自己的观点:“哪有什么对错。可能感情的事就是这样,阴差阳错,谁都说不好。”

    这个世界上,也许其他的事情都有对错之分,唯独感情没有道理可言,并不是谁是好人,谁就会获得青睐,感情更不会同步,不是他爱她多久,她就会爱他多久,就连程序都不会如此刻板,更别提人心。

    “阴差阳错。”

    梁潜冷笑着品味这几个字,“我能怎么办,当时如果怀谦落海,我不好过,的确也会像他说的那样,生不如死。其实我也知道,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他什么都没错,即便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冲上去。可现在我捡回了一条命,回来后却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更失去了我的未婚妻子。”

    “是我这个人天生命就这样糟糕?”梁潜看向容坤,缓慢而平静地问:“我压根没得选。他什么都有,为什么还要跟我抢?”

    容坤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片刻后摇了摇头,“你知道,这不是抢。”

    “你心里清楚,没有怀谦,也会有别人,那是池霜自己的选择。”他一针见血地说,“你只是不能接受池霜选择的人是怀谦。”

    围观这出戏也有这么长时间了,旁观者兴许看得更清楚。

    梁潜只是不能接受池霜在他跟怀谦之间选择了怀谦。

    也不能接受怀谦在他跟池霜之间选择了池霜。

    病房里,池霜坐在沙发上呆了一会儿后,还是板着脸起身,拖过椅子坐在了病床边上,问他:“究竟伤哪了呀。”

    他发来的报告上什么信息都有,可她还是想问问他。

    孟怀谦迅速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后腰这里。不过刺得不深,没伤到……”

    他顿了顿,到底还是没说得太详细,含糊道:“总之,没什么问题。这两天就能出院了。”

    池霜也不知道他在扭捏什么,蹙眉问:“会留疤吗?”

    “会。”孟怀谦坦言,“不过没有关系,也没人看得到。”

    确实。

    在这个位置,孟怀谦自己不背对着照镜子都看不见。

    池霜下意识地也摸了摸自己的后腰,嘀咕一句:“很疼吧?”

    她都不敢想,刀尖直接刺进肉里那得多疼,平常划拉一道口子都不轻,更别说这个——还好不是她遇到这种事。

    再瞧一眼躺在床上并不虚弱的病人,池霜清了清嗓子,为自己这“还好不是我”的念头觉得好笑。

    孟怀谦听了她那近乎于自言自语的一句话,神色严肃而认真地说:“你不会碰到这种事的。”

    池霜:“……”

    这狗东西是不是有读心术。

    怎么连她心里在想什么都知道,还给了她这样的回答。

    她环顾病房,转移话题,“也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大型商场超市。”

    “怎么?”孟怀谦问。

    “算了,我看看能不能叫个跑腿什么的。”池霜拿出手机,抬头瞥他一眼,“想买个果篮还有一些补品。”

    孟怀谦无奈地说:“不用。”

    他也不爱吃那些东西,每天的营养餐也足够丰盛,不需要给他买。

    “要的,探病怎么能空着手呢?”

    见池霜态度坚决,孟怀谦也就没有再试图制止,以商量的语气跟她说:“要不让小何去买,小何对这块应该还算熟悉?”

    “那也行。”

    小何是负责孟怀谦工作以外琐碎事情的助理,也是因为他,池霜才初步判断孟怀谦住院。

    何助理身材高大,沉默寡言,处理事情效率却很高。

    “去水果店帮我买一个果篮吧。”

    池霜掰着手指头对何助理说,“顺便再去商场买点补品,冬虫夏草之类的,总之,你看着办,什么贵就买什么,探病都是这样。麻烦你啦。”

    孟怀谦眼皮一跳,下意识地想阻拦她,委婉地说:“没必要买这些补品,浪费不好。”

    池霜立刻横他一眼。

    他不再说话试图阻拦,只是在心里叹了一声,别人送来的都还好,他可以搁置放一边去,她特意让人买来的,恐怕他也不能辜负她的心意。

    何助理应下,离开了病房。

    这位助理也确实很会来事,到了商场后,拨通了孟怀谦的视频通话。

    池霜从他手中接过手机,两人靠一起看向屏幕里陈列在橱柜中的各类补品——

    “何助理,我要一盒燕窝,对了,冬虫夏草买两盒吧。”

    “咦,我还看到了野山参,也买一些吧!”

    一副恨不得把商场搬回家的语气,什么都想买。孟怀谦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这些如果全都吃下去的话,未免太补。事到如今,他也看出来了,她大约还是在生他的气,气恼他隐瞒他受伤住院这件事。

    如果不是关心担心他,她又怎么会这样。

    思及此,孟怀谦不再拦她,神情和煦地听她跟何助理的交谈。

    一个小时以后,何助理提着这些补品还有大果篮回来,耐心地等着池霜吩咐。还好这套房也有足够的空间搁置这些东西。

    池霜满意极了,看了一眼孟怀谦,又收回视线,客气地对何助理说:“太多了,我一个人提不起,何助理,你跟我一起拿过去吧?”

    何助理愣住,一脸疑惑不解。

    等等,池小姐是什么意思。

    拿……到哪里去?

    池霜回头抬起手,歪头俏皮地对孟怀谦挥了挥手,语气轻快地说:“孟怀谦,我请何助理跟我出去一趟可以的吧?另外,我去探病了,”她笑意盈盈,“你在病房里一定要好好休息哦!”

    孟怀谦怔了一怔,似乎都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每个字他都懂,怎么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探病……

    池霜欣赏着他茫然的神色,心里的小人已经在叉腰大笑了。

    “啊,我好像忘记跟你说了,”她故作惊讶地捂嘴,又耐心解释,“郭闯也受伤住院了,你说巧不巧,他也在这家医院呢,毕竟我也算得上是他的师姐,还有钟姐这层关系,来都来了,我就顺便过去探望探望他吧。”

    孟怀谦:“……”

    池霜小幅度地又挥了挥手,背过身后,抿唇偷笑,露出一对梨涡,接着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一头雾水的何助理离开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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