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21(1)
没有了第一次那种好奇, 这回方橙没有立刻就把信拆开来看,而是放到车肚子里,想等到晚上收了摊回家再看。
今晚盛长沣没有回来吃晚饭, 方橙做了两个小菜,一个汤。
一个软烧豆腐, 一个炒猪肝,煮了个干贝萝卜汤, 量都不多,讲究一个均衡营养, 一顿饭, 两人就这么对付过去了。
吃完饭给盛夏洗澡, 把她哄睡后, 才想起信还没拆。
她轻手轻脚地坐起来,慢慢地从被窝里出来,给盛夏掖好被子, 这才从床上下来,披上一件棉服外套,朝外面走去。
瑞城冬天夜里会起风, 除了院门没锁, 里头客厅的大门, 方橙是关上的。
她打开大门,缩着脖子朝外走去, 去推车车肚子里把信封拿出来。
原本盛长沣还给她配了一条铁链锁,跟摊位后面的店铺老板打好招呼,想每天不把推车推回来, 来来回回怕她辛苦,想着锁在店门口就好。
那人家也一口答应了, 这年头人淳朴,互相理解的多,借个地方寄放东西没什么。
盛长沣刚去的那两天,方橙也是这么做的。
但没两天盛华晶参与进来后,就听说街上有人的摊车放在外头被偷了。
盛华晶说这不行,要是被偷走了怎么办,不能没有家伙什,从那以后,每天就跟着摊车一起出摊了。
方橙从车肚子里把信封拿出来,关上,再走回屋里,后面的院门响了,回头一看,是盛长沣回来了。
没理他,往里走,不过门就没关了。
方橙坐下,把脚收到沙发上,拿毛毯盖在腿上,十一月了,这里没有暖气,但又还没到需要烤火盆的地步,所以方橙每天在这里看电视,都要拿毯子盖着身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方橙觉得自己现在反而没有以前怕冷。
现在这个看电视的保暖装置,以前在南边,她也是这么搞的。
好像听以前的朋友说过,她怀孕时也不怕冷,身体会调节所有激素,都为了宝宝服务。
方橙摸摸肚子,第一次有种这样也挺好的感觉,不知不觉间,随着肚子的变大,宝宝存在感增加,她开始有母性散发出来了。
和对盛夏的那种夹杂着责任感、愧疚感,还有因为前世有过羁绊的牵扯不同。
肚子里这个,好像是油然而生一种自己真的是妈妈的感觉了。
这种感觉让方橙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想了想,就不想再细想了,顺其自然吧。
盛长沣后脚进来,关上门,就看到方橙正在低头读信。
“你妈又来信了?”他问。
方橙看得认真,敷衍的“嗯”了一声。
盛长沣不自讨没趣,拿了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却见方橙还维持着那个姿势,信纸放在沙发上,手抱在胸前,一看就是在生气。
盛长沣挽着嘴角,觉得她有时候怪像个小孩的,气呼呼的,怕别人不知道她在生气。
“你妈又说什么了?”盛长沣问。
方橙闻言又开始皱眉,摸着肚子,吴英姿不知道打哪儿知道了她又怀孕的事情,说她糊涂啊,怎么生了又生,是怕自己没法被套牢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内陆小城吗?
盛长沣走过去靠坐在沙发椅背上,随意耷拉着长腿,一边擦着头发。
他嘲讽地笑了声,这得是多瞧不起他,多瞧不起这个地方。
不过想想现如今大城市的景象,和这落后小城的模样,又觉得人家看不上也是正常。
盛长沣几个大城市都跑过,人家那城市建设,那高楼,那大马路,街上的那些小汽车嘀嘀嘀地响,跟瑞城叮铃叮铃为主的自行车,像是差别了十年。
别说吴英姿了,很多在外面待久了回来的,都不说自己是瑞城人了,恨不得撇开干系。
方橙不知道他心这么大,她可受不了吴英姿这样说肚子里的孩子,“她这是一种对生命的轻视,缺乏对生命的敬畏!我唾弃她。”
方橙说得气呼呼,盛长沣听了在笑,懒懒地说,“行,咱唾弃她。”
方橙一听就知道他没当真,他可能不是不气吴英姿对孩子的蔑视,而是不当回事儿,觉得反正老婆孩子都在这儿。
方橙撇撇嘴,不能只有她不痛快,“我妈真想我去找她,还给我留了电话,让我有空就打给她,还问咱家里有没有电话,有的话直接她打过来,这样我们就不用出钱。”
方橙拿着乔,重新把信纸拿到手里低头看,“她这里还说,等她有时间,放假了,问我能不能来看我呢。”
真是千年的石头忽然开化了,有鬼怪。
“可惜咱家里没地方住,不然我就……”
“她要来就来,怎么会没地方住。”盛长沣在一旁无所谓地说,“镇上不是有招待所吗。”
谁要请她住招待所了,方橙胸脯一上一下的,在努力吸气平静自己,“我就是不想她来啊,你没听出来?你不怕我等会儿直接跟她走了吗?”
盛长沣擦头发地手停住,把棉巾挂在脖子上,从沙发靠背上站起来,俯身凑到方橙头顶边上,两手一左一右搭在她两边。
微微在笑,声音低沉而充满笑意,“你不会。”
方橙一偏头,觉得这距离好像有点近了,忍不住摸了摸脖子。
他像是认真在看她手里的信一样,还往前探了探脑袋。
今晚和马祖飞去许大成家里吃饭,李海宁提了一嘴前几天和方橙碰面的事情,方橙说那几天一直梦见奇奇怪怪的梦,这才不让他去东北。
盛长沣听了笑而不语,不过这倒是很像她会说的话。
这么护犊子,盛长沣不信她舍得两个孩子都不要了,跑什么大城市当保姆去。
方橙听了,嘴角勾起,斜了他一眼,“那自然,谁跟你一样,坑爹一个!”
盛长沣俯在方橙头上,看着她手里拿的信,指着信上的字,“她说的是要和老知青一起回来,看来你后爹真不知道你这个人。”
眼睛脑子还挺灵的。
方橙也注意到了这行字,不过没想这么多。
不知道前世原身有没有去,但若不是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应当是不会去的。
让女儿去当保姆,伺候别人还好,伺候他们全家,这叫什么好事?
盛长沣微微往后收,偏过头,就看到方橙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抬起右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方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有些僵硬,后知后觉才发现,两人的距离,真的太近了。
近得她仿佛能听到他的呼吸,鼻尖都能闻见他刚洗完头,身上还有股湿漉漉的香皂气息。
还有他高大的身影,因为灯光在她身上留下的影子,都能把她萦绕起来。
方橙不是无知少女,心里某根神经大大地跳了一下,呼吸都变得不敢太用力。
想消失。
盛长沣比她自然多了,借着摸她脑袋的动作,手指伸进她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里,顺着秀发轻轻捋下来,搭到她的肩膀上。
方橙感到肩上在发烫。
盛长沣脸往她耳边凑去,嗓音低沉沙哑,像是会蛊人一般:“可以了吗?五个月了吧。”
当然,不行!
方橙一把伸出手,抓着因为他的靠近,变得有些发痒的耳朵上,隔绝了他的鼻息。
一惊一乍太不正常,方橙尽量让自己显得冷静,红着脸说,“还不可以。医生说我不太稳,生孩子之前都不能乱来。”
是的,这就是乱来。方橙觉得。
又摸摸肚子,在心里告诉宝宝,这不算坑娃吧,也不算让宝宝挡枪吧,就是重复了她爹的意思而已,是他先说的宝宝不太稳的。
不稳?盛长沣挑着眉,想起她这一个多月的样子,好像稳得很来着。
撒谎一旦开始,就越来越顺嘴,方橙给自己鼓气,又可怜兮兮地说,“哎,我也不知道,应该是生夏夏的时候,什么活都自己干,落下了根吧。”
盛长沣摸摸鼻子,伸手又碰了碰她的脑袋,说,“辛苦你了。”
方橙在心里偷笑,在盛长沣站直起来后,也跟着站起来,还假模假样的,一脸关心地道,“这么冷的天,快把头发吹干吧。”
然后一溜烟回了卧室。
这一个多月和他相处,虽然她坦坦荡荡一点旖旎心思都没有,但却忘了,盛长沣跟她可不一样,人家没换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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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盛长沣跟她说过两天又要出去一趟,问方橙还需不需要带什么。
年底了,要用的东西多。
方橙没想到他这么快又要出去。
以前确实一出去都是半个月以上,但上回听了方橙的话,盛长沣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没考虑过家里。
就改成出一次不超过一周了,这样她肚子大了,家里有什么事情还能关照到。盛长沣是准备过年前跑得勤一些,这样等她生产,自己才能在家里。
方橙想了想,让他给盛夏带几件好看点的衣服,南边的款式新一些,过年的时候当新衣服,让小丫头高兴高兴。
出门的时候,方橙把吴英姿的信捎上了,把盛夏送到幼儿园后,就抬步去了镇上的杂货铺。
这年头很多人家里都没有通电话,以前是去邮局打,现在允许做生意了,有些店铺就买了电话,在门口挂个招牌,按分钟算钱。
电话就放在外头,方橙和老板打了招呼,掏出信纸,按着上面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方橙猜到吴英姿不会给她家里的电话号码,果不其然,接电话的是一位电话机话务员,一接起来就报了吴英姿单位的名字,然后问她找谁。
方橙报了吴英姿的大名,那边的人又问了一句她是谁?
方橙想了想,说,我是她女儿,我找我妈。
嘻嘻,她就是故意的,昨天看了信,说让她不要肚子里这个娃娃了,方橙还堵着一口气呢。
不一会儿,那边的电话接了起来。
吴英姿一开口,就低声地嘱咐她,“以后打过来,别说你是谁,就说你是我亲戚就好了,傻不傻,晓得不晓得。”
二十几年没说过一句话,一开口就是警告她?
想到她一定是捂着电话筒,做贼一样悄悄说话,怕被别人听见的样子,方橙嘲讽地笑了一下,“明明是女儿,说是亲戚,这不是乱了套嘛,不孝女啊。”
“你不懂,这是上班时间,属于公器私用,和女儿什么话不能在家里说。”吴英姿谴责的声音传来。
方橙笑了,这亲妈确实挺贼的,这种主意都想得出来,难道和亲戚在上班时间通电话说家常,就不是公器私用了?
“你回给我的信,怎么只写了那几个字啊?”吴英姿原本觉得这事情十拿九稳,以为女儿一定和以前一样,很多话跟她说。
谁知道拆开信,不用一秒,就读完了,给她气得立刻又写了信回去。
“又没有什么想说的,写什么?”方橙一点也没客气,她对吴英姿和方利民这一对,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一个是直接把原身这个人抹去了,现在假惺惺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一个是养着原身,却也把她当成空气一样,要不然马英怎么能把原身拿捏得死死的?这个家里的长辈,也就只有奶奶对原身好,能让她找到一点家的温暖了。
“什么叫没什么想说啊?咱母女久不见面,你有什么都能跟我说一说,说说你那边怎么样,什么都能说。”
马英幸灾乐祸的,说完又说,“我也知道你在那里每天过得差不多,确实也没什么让你觉得好说的,但不要紧啊,现在我有能力了,你想清楚了没,什么时候来我这边?”
还想着拆散别人一家子呢。
“我不去了。”方橙一点也不想跟她解释,解释说盛长沣还不错,是个可以一起生活的人?
还是解释她不想寄人篱下?便是离婚不要这孩子,她也不会去投靠她,机会那么多,怎么就要去看她眼色了?
一开始是想解释一下,想了想又觉得完全没必要。
说了她也不会信。
吴英姿听见女儿是真的在拒绝,又捂着电话筒开始说教了,“你啊,是不是傻,你知不知道,当初我是怎么千辛万苦才从那里出来的,那种地方有什么好?”
“我以前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方橙听得皱眉,吴英姿六三年下乡,□□年结婚生下原身,六九年有机会立刻就回了城,而吴英姿走后,再过一年,方利民也续弦了。
很多人这时候才开始下乡呢,没有点关系的,至少得再待个十年,真正苦的,是那些最后连走都走不了的。
她能理解吴英姿一个大城市的姑娘受不了这里的苦,但没法原谅她几十年不闻不问,却忽然就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对她的生活毫不了解,却来指手画脚。
“这些年,受苦的是我。你回去做你的领导夫人,能不能别来烦我?”方橙无语地道。
21(2)
吴英姿没想到女儿会对她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以为自己开的条件那么好,她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一个乡下长大的丫头,来城里做保姆,那日子没得挑了,做做家务洗碗做菜,还住在公寓房,能比乡下的农活难?哪里比乡下差?
可惜这个女儿不长眼。
“我是为你好,你看看你那个后妈,给你找了个什么男人,你爸是没用的,你留在那里,有什么出路?”
“出路多着呢。她是后妈,她知道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知道我几岁来例假,知道我生了孩子来伺候我,你知道吗?你知道我什么事儿?”方橙故意气她。
吴英姿听了这话,语塞了片刻,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抚养你,这是她的责任,也是你爸的责任。”
方橙真是不想跟这个人再说一句话,留下一句,“你有病就多吃药多看医生吧。”就要把电话给挂了。
却在这时,旁边伸出一只手把电话接了过去。
盛长沣把电话放到耳边,右手捉住方橙的手不让她乱抢,然后把她的手反剪到她身后,叠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不让她再乱动。
“妈,我是长沣,方橙的丈夫。”
他一边笑着,一边搂着方橙。
方橙察觉到两人力量的悬殊,也不挣扎了,就瞪着他,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吴英姿显然也是没想到盛长沣会接电话,听他说话,还客客气气的,有点意外。
“没有,方橙不是这个意思,怎么会不想认你呢。”盛长沣还在说。
方橙踩了他一脚,装什么好人和事佬,她可不准备跟吴英姿做什么母女情深的好母女。
盛长沣跟她说了自己复员后回来做什么,又说了方橙肚子快五个月了,他们也没想到这么快又有云云,说了好片刻,才把电话挂了。
吴英姿挂了电话,就跟窗口里的话务员抱怨,“乡下的亲戚,没文化,话都说不明白。”
又在心里琢磨,这个便宜女婿,在社会上跑的,难怪能把方橙那个傻女儿哄得服服帖帖。
做生意又如何,那个出身,能做什么大生意,不就是一个倒爷,就靠一张嘴罢了,说破了天,也没用。
方橙看盛长沣挂了电话,把他的手拍开,从他怀里挣脱开来。不知道他瞎掺和什么,说那么多废话,有必要吗。
别说她这个亲生女儿吴英姿瞧不起,单看信里吴英姿三句不离让她抛夫弃子离婚这事儿,也知道吴英姿没把他放在眼里。
“你别指望这样我妈就会对你改观。”
盛长沣也没想让吴英姿喜欢他,就是觉得亲妈只有一个,能不闹僵还是别闹僵的好,指不定以后能有什么变数呢。
一时方橙想起他无父无母,讪讪没再怼他,便又问,“你怎么在这儿?”
忽然冒出来,可把她吓了一跳。
拿电话就拿电话,瞎搂着她干什么,方橙正了正自己的衣服。
刚刚没看清是他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运气不好,光天化日之下,碰上流氓强盗呢,动手动脚的。
“那你怎么不喊,傻不傻?”盛长沣说她。
方橙捂住嘴,开玩笑地说,“可能是有身体记忆吧。”
其实就是她反应慢,但是方橙才不承认。
身体记忆?盛长沣摸摸后脑勺,她这话说的,还真叫他不知道怎么接是怎么回事儿。
方橙又撞了他一下,“别想糊弄我转移话题,你怎么突然来这儿了,这么巧,不会是跟踪我吧?”
当然不是了。盛长沣刚刚确实是去办了点事儿,这条路是回田杏村的必经之路。
他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路边的电话摊上看到方橙。
不过他确实站在她后面听了一会儿,她却一点没发现,只一个劲和电话那边的吴英姿说话。
“昨天我让人给猛飞的单位递了检举信,他违规收受客户的侨汇券,还开后门把单位的东西转手卖了。”
这件事盛长沣知道很久,但之前都没想动他。
林猛飞跟那个大哥林金虎像又不像,没有林金虎行事那么流氓老派土匪一样,但拿了点权就开始吆喝的劲儿,和林金虎又一模一样。
全是跟林保根这个爹学的。
现在国企也都在改革,百货公司供销社这些也是,公私合营,能钻的空子也多了。
按理说林猛飞年纪还小,坐不到关键位子上,偏偏他那个位置有些小权力,时常要在市里和镇上的分销点两头跑,能拿油水的地方多。
“不过这对他有用吗?”方橙问道,现在很多地方管理都很混乱,这样搞的人应该不在少数,能不能惩处还得看运气。
盛长沣说,“最近市里在严抓,而且他们单位要分房子。”
方橙一下子懂了,平时不怕,但是严抓的时候,最容易被立典型。
即使这件事对他没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但是要是有这种事情记到档案里,那分房子的事,即使林保根人脉了得能打通关节,经过这事儿后,他是要往后靠的,不然其他人肯定有意见。
盛长沣冷笑着说:“朱梅心要当贤惠人,把林猛飞的地给林金虎的儿子,也就是他们林家的长子长孙。”
林猛飞单位要分房子这事儿,盛长沣也是前几天才知道。
前头和林猛飞喝酒,这个弟弟说得就差痛哭流涕,说他这个妈偏心啊,亲生的不如非亲生的。
林保根手里地多,除了盛长沣,姓林的儿子,每人分一块地,合着每一块地有三间那么大。
但是林金虎和大嫂徐春兰听了,不愿意了,说他们的儿子也十几岁了,再过几年也可以娶媳妇儿,长子长孙,分地盘也得有份。
朱梅心贤惠啊,这些年为了讨好林保根,没少溺爱林金虎这个和自己没血缘的儿子。
一听大哥大嫂这么一闹,就开始商量着从自己两个儿子身上宰一刀,把林猛飞那块地也让给林金虎儿子。
听林猛飞那样掐头去尾地卖惨,盛长沣差点真以为他要没房子娶媳妇儿了,谁知道里头还有这件事。
但是他和林永飞两兄弟分三间屋的土地,也比盛长沣那间老屋大啊。
呵,谁知道,原来是朱梅心跟他商量,既然单位有分房子,林保根找了人,房子肯定能到手,就把林猛飞那间让出来。
林猛飞没办法,但回去想来想去,镇上有房子,乡下没有分到,又觉得亏。
再后来,听说盛长沣和方橙搬走,林家人立刻商量着要来打盛长沣那间屋子的主意。
方橙本来觉得自己挺惨,这么看,盛长沣也是不相上下,就那麻雀一样大的屋子,林家人也好意思来要。
明明有房子有地,还是不放过他们的地盘,每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加入南极生物峮七留陆五令八巴儿吴贪多嚼不烂,难怪前世后来,盛长沣都不认这个养父养母了。
“那差不多要多久出结果?”方橙问。
“应该不会太久。”盛长沣想了想,又说,“他们公司纪委要是开始查,林家的人可能会过来找你。”
方橙知道他的意思,立刻说,“我不会答应的,你放心!”
林猛飞的福利房打水漂了,肯定又要更执着于他们这间屋子。
盛长沣这么搞,是想让他们兄弟互相不痛快,反正他已经表过态,这间房子是他的,不会让出去。
盛长沣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们要是说什么,你先忍忍,等我回来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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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长沣走后,果然没过几天,林家人就来找她了,却不是别人,而是那个贤惠婆婆朱梅心。
这还是方橙第一回见到朱梅心,身材清瘦,不矮,一头老式过耳的头发,用两个发夹别在耳朵上方,眼睛也很大,总是充满笑意。
朱梅心一脸笑眯眯地欣赏着他们的新家,“方橙啊,我们长沣是赚到钱了,会疼媳妇儿了啊,搬到这么大的房子来了。”
方橙看她一脸假惺惺的样,摇摇头说,“哪有,就两间大小。”
然后开始和她算:“咱家里得有四间那么大吧,还有分给大伯和两个叔叔的地,每人有三间吧。我们两套加起来,还没那边一套大。而且这套也不是我们的,租的,所以我们只有一间,哎。”
朱梅心脸上讪讪,因为方橙说的都是事实,搞得她都不好卖惨,原本想好的开头,唱不起来了。
“那还是我们长沣厉害啊,心疼媳妇儿,看不上那间破屋子,才和你搬到这里住。”
方橙笑,“妈你也知道那里又破又小啊,就是太小了,冬天漏风夏天漏雨,连客厅都没有,才搬到这里啊。”
“长沣哪有什么钱,妈你不知道,我们租了这间,老屋还租出去给人养鸭,多少补贴点房租,不然啊,真是吃不消,吃不消。”方橙摆手说。
朱梅心半张老脸要拉下来了,被方橙句句驳回,话全都被她说了,搞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22
22(1)
“那还是长沣能干啊, 天南海北地闯。没有底气,哪里能给你和孩子创造这种条件。”朱梅心坚持说,一边还挤进了院子里。
探头探脑的, 看见院子里的烧腊摊,又说, “你也能干啊,还搞起了个体户, 你们这小日子,红红火火的过得咧。”
给她和盛长沣戴这么高的帽子?方橙一听就知道她要唱什么戏。
把他们俩捧得高高的, 最后让他们走不下来, 不得不把房子让出去?
方橙捋了捋刘海, 呵, 跟她玩这套的人还没出世呢!
她虽然吃软不吃硬,但也不知这么容易被骗的。
方橙也学着朱梅心的调调,“哎呀, 妈,我和长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谁喜欢下海啊, 保不齐哪一天就什么都没有了, 风险太大。”
“镇上那个阿强你知道吧,也是干这个, 看着好是好,一批货没成,倾家荡产, 赔的底裤都没了。”方橙两手一拍,又说:“每次他从我们摊前走过, 那吞口水的模样,想吃又买不起,多可怜。”
她这可不是在咒盛长沣,方橙在心中默念。
方橙挽着朱梅心的手,“妈,难道你想看长沣回头要是下坡路了,回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吗?”
“这不是还有你吗?”朱梅心算了笔账,这年头做个体的,哪个不发财?
“哎哟,妈呀,你是只看到那些好的,看不到那些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啊。”
方橙一脸惆怅的,“做个体,没有底薪,没有固定收入,好时是好,不好时,真是赔钱的买卖啊,哪里能跟铁饭碗比啊。”
“我就是小生意,一年能赚个饭钱就不错了。而且在咱镇上,就算做生意能有多赚,还是我这种小生意?回头别人吃腻了,就不要我了,这日子有一天每一天的,我这也是没办法才出去摆摊。”
方橙开始酝酿情绪,低着头道:“要是谁能像妈这么好福气,在家里坐着就有人养,还何苦要去受这种苦啊。”
朱梅心虽然比林保根年轻不少岁数,但骨子里跟他一样封建。
两人是瘸驴配破磨,天生的一对儿。
要不然也不会上赶着一个黄花大闺女给林保根做小,也不会这些年都向着林金虎。
所以方橙最后一句话,确实挠到朱梅心心坎上了。
朱梅心得意地两手摸了摸鬓发,“咱做女人的,就讲究一个贤惠持家相夫教子,三从四德就完事儿了,钱得让男人们赚。”
方橙在心里呵呵哒。
脸上还是笑得跟桃花一样,“妈说得对啊,我这也是心疼长沣,心疼他不容易,一家三口要养,谁知道他压力得有多大啊。”
“哎,而且一想到他自己在外面,也不知有没有吃好睡好,我这心啊,就疼。”
幸亏盛长沣不在,不然这话方橙真的说不出口,酸死了。
但这却不是朱梅心想听的话,“总归你们现在是成家立业了,有地方住,孩子也有了,我们国人自古就讲究兄友弟恭,现在猛飞想娶媳妇儿了,你们做哥嫂的,总得帮一帮,是吧。”
方橙吸了口气,看朱梅心把这事儿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就很想笑。
兄友弟恭?那他们恭了吗?林金虎友了吗?
父慈子孝?林保根又是怎么对盛长沣这个养子的?
本来想直接说林猛飞不是有单位分房子吗,但他们把这事儿瞒的这么严实,方橙不想暴露了盛长沣。
想了想说,“妈,你这就看不起猛飞了。好歹是个铁饭碗,福利也好,肯定不愁没姑娘喜欢。还是妈你教得好啊,猛飞就是几个兄弟里最出息的了。”
朱梅心掩不住的洋洋得意,虽然平日里偏心林金虎,但是到底是自己生的儿子。别人夸她儿子,就跟夸她是个好妻子一样让她顺心。
但朱梅心还是一脸愁容地说,“有什么用,没有房,媳妇儿都娶不到。”
朱梅心看向方橙,“要不,你们就当帮帮弟弟,把房子借给他娶媳妇儿。长沣孝顺,肯定会同意的,你先把东西给我,回头他回来,一定夸你这事儿办的好。”
好个头,同意个头。这是想两头骗?
方橙眨巴眨巴眼睛,为难地说,“哪里有到哥嫂的婚房结婚的道理,猛飞和永飞那块地,就是盖起来,一人一间半的屋子,也比我们那个破屋子好啊,还新。怎么能用旧屋子娶媳妇儿呢,说出去多让人笑话。”
瞥见院门外有人走过,方橙开始来劲了,怅然欲泣的:“而且咱们家那么多地,长沣分到了什么?那间老屋,以前都是家里蹲干农活不要的杂物的,等他要娶媳妇儿了,才稍微拾掇装修了一下,勉强能住人。”
朱梅心看方橙一脸好像要哭一样,皱眉问,“这好好的,怎么了?”
门没关,外头有人听到里头的动静,连忙走进了过来,“哟,怎么了这是?”
观众来了,方橙戏瘾就上来了,脸上的悲伤盖都盖不住:“妈~我就是觉着,家里几位伯叔,好歹还有地,有屋子住,有爹娘疼爱啊,我们长沣,什么都没有,家里分地他没份,怎么,怎么这一间不起眼的小屋,还要把他拿走呢。”
方橙眼眶发红,已经快要流泪,“说句难听的,他在这世界上,连个有血缘能替他做主的长辈都没有,我是他媳妇儿,我当然想着他好,妈,不是我不想帮。可咱国人,活着就为了有屋子住,就这点念想,能不能留给他啊。”
方橙咿呜咿唔的开始抽泣,偷偷抬眼看门边站着看热闹的邻居,看他们面色凝重,立刻撇开头故意不去看他们,偏过头面向家里,抬起手悄悄擦眼泪。
怎么看怎么可怜。
这时,隔壁的盛华晶也闻声过来了,一看到朱梅心,“哈!?”了一声。
看热闹的邻居不认识朱梅心,见盛华晶如此惊讶,问这人是谁。
盛华晶撸起袖子开始努力降火气,“这我弟弟的继母啊,橙子的婆婆啊。”
一听到是后妈,一群人脸上立刻露出了然的神情。
这是恶婆婆在欺负小媳妇儿?
“趁小盛不在家,来欺负他媳妇儿来了。”
“小方性格多好的姑娘,居然被气到哭了。”
“小盛要是知道了,要心疼死。”
朱梅心本来笑眯眯的脸开始发沉。
方橙见状,又泪眼朦胧地说,“妈,我和长沣那间婚房,冬天漏风夏天漏雨,进门就是床,只有一间,我们这才搬到这里。”
方橙怕观众不知情,又重复了一遍剧情,“爸给几个伯叔分的地,一人就有三间,我们只有一间,就别来跟我们抢了好不好?长沣没爹没娘,能不能别再欺负他了。”
诸位看客听了,直皱眉,原本并不知道方橙一家为什么搬到这里,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般听过之后,就开始自动脑补盛长沣这些年是怎么受尽后妈后爸的蹉跎的。
开始帮着方橙指责朱梅心,“真是黑心肝的,自己有房,还敢来要。”
“一点都不留给人家,怪不得人家都跑到别的地方租房子了。”
“就这,就这还追过来要,不要脸!”
朱梅心瞪了方橙一眼,恨她让自己没面子,在一众人的谴责声中,实在受不了,没一会儿就走了。
朱梅心一走,原本还没怎么来往的热心邻居立刻围过来,安慰方橙,还拿手纸给她擦眼泪。
方橙拿着手纸捂在眼睛上,挡住脸,好像要崩溃大哭的样子。
眼睛在哭,嘴上在笑。
唉呀妈呀,演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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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长沣上回出远门时说,以后出去跑,不会久,一趟来回不会超过一周。
被他这么一说,盛长沣离开后,方橙就开始在心里算日子。
从瑞城坐火车到南边,大概要二十个小时左右,来回车程就要花快两天的时间。
不过有路瑞超和马祖飞作伴,应该也不会太无聊。
自从上回苏联货那件事之后,马祖飞就老老实实地和他挤火车,没有再做那些一蹴而就的美梦。
心里这么想着,谁知道竟然叫方橙在市场见到了路瑞超。
还是路瑞超路过时,自觉过去打招呼喊了声“嫂子”的。
“嫂子,我听沣哥说你比他还勤劳,今天一看,你们两夫妻真是配啊,般配!”
今天路瑞超没有穿上回那套骚里骚气的花衬衫和西装牛仔裤,而是穿了前一阵在广州刚买的时髦货。
里头是白衬衫黑西装,还打着领带,外头罩一件黑蓝色立领风衣,戴着个黑色墨镜,手肘撑在摊车上,要不是路瑞超把眼镜拉下来,方橙差点没认出是谁。
这动作,真是有够装叉的。
只可惜这里没有小姑娘可以让他发光发热。
“瑞超啊!”方橙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来办点事儿,刚好来给嫂子打个招呼。”路瑞超笑嘻嘻的。
方橙虽然心里吐槽,但还是挺喜欢这个盛长沣的便宜弟弟的。
笑着和他开玩笑,“瑞超,你这和周润发,就差两把枪了吧?”
《英雄本色2》里一模一样的造型,看来路瑞超看得比她还早。
路瑞超立刻起范了,站直身子,手插在口袋里,在摊车面前走了两步,还回头问方橙,“像吗?嫂子。”
又转身走了回来,“像不像?”
22(2)
方橙乐了,笑着和他说,“像极了,这一身没少花钱吧?”
花钱不要紧,要紧的是学到精髓。
周润发是路瑞超天上的偶像,远在天边,盛长沣是路瑞超地上的偶像,近在眼前。
赚钱嘛,就是要潇洒几回,更何况他还没娶媳妇儿呢,不开屏,谁看他?
路瑞超捋了捋身上的衣服说,“时兴货,不便宜,但嫂子,值吧?我觉得你识货。”
沣哥就不识货,路瑞超买的时候,让他一起,想着盛长沣身材比他好,样貌比他好,穿起来一定更好看,结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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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结了婚的男人,哎。
不过也好,路瑞超听说盛长沣不买,还转头跟他说:谢谢哥,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不想抢我风头。
“咱哥就跟老黄牛似的,只懂得埋头干,不懂享受。”路瑞超话特别多,是个话痨。
盛华晶笑了,“看你脑袋上那几根毛,就是孔雀尾巴,多嘚瑟嘚瑟,才有媳妇儿,你哥他不用嘚瑟了。”
路瑞超“害”了一声,谁说不是呢,不过他还不想成家,得再奋斗两年,趁着年轻。
周润发一个渔民农家穷小子能成,路瑞超觉得自己也可以。
方橙看着眼前朝气蓬勃的大男生,为他鼓掌,有志气,特别好,棒棒的!
其实路瑞超过来春风镇,也有别的事儿,嘴皮子耍完了,他双手撑在摊车上,往前探了探身子,左看右看,才跟方橙说话,“嫂子啊。”
方橙看他这特务一样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也往前探了探耳朵。
“其实我是咱哥派来保护你的天使。”
方橙又笑了,“你替我谢谢你哥。”
“真的!”路瑞超强调,怕她不信,沣哥虽然身在外,但心在家。
自从前头去教训了林金虎那孙子后,盛长沣就防了一手,先是搬家,再是特意搬到他姐旁边。
他能信得过的人就那几个。
除了盛华晶,就他超超仔了。
“超超仔?”方橙问。
路瑞超推着眼镜笑道,“去广州的时候,那些人都是这么喊我的,好听吧,洋气不?”
方橙点头,洋气的很咧!
“说真的,和祖飞哥和大成哥比,我和沣哥更有革命友谊!”路瑞超很自信,盛长沣对他的信任更多。
因为许大成和马祖飞都不是普通人,到了那个位置,想的多,也有过利益往来,不一样!
但是他和盛长沣,一起从零开始,又有战友情,又有革命友谊。
这方橙倒是很相信的。
给林猛飞单位递了检举信后,盛长沣也防了一手,让路瑞超没事就到这边看看。当然了,林猛飞那边,路瑞超也有事做。
“虽说不是亲生兄弟,但差别真的大。”路瑞超说,也不知道林猛飞那脑子怎么想的,被举报了,被单位的纪委约见了,还肆无忌惮。
前头收侨汇券,现在那些后门生意,还没收手。
春风镇不近水边,江湖鱼塘都少,鱼产也少,基本都要靠城里的总公司拨货过来。
林猛飞管的就是这条线。
路瑞超听了盛长沣的嘱咐,一直盯着,就等着他露马脚。
他哥真没说错,林猛飞拿过好处,脑子也不灵光,不会轻易收手。
果不其然,让他蹲到了。
总公司拨过来的水产,到了镇上供销社,少了三分之二。
昨天路瑞超发现了,立刻托人去闹。
不止路瑞超一个人在盯,前头他们放了消息,他们公司内部也有人在等着。
结果,很好!原来是被林猛飞和人串通,把货和别人开后门分掉了,泰半分给私人转手去卖,还有的,给了内部的别的单位,换了电视机。
“这叫什么,这叫公家货转内销。”林猛飞无不嘲讽地道,这回,林猛飞那个房子,绝对没法到手了。
“不过这事儿估计得等等才有消息,他们办事儿,慢。”路瑞超和方橙说完,把挂在脑门上的墨镜拉了下来。
收回身子站直,拉了拉衣领,又成了谁也认不出来的“特务”了。
原本就这么要和方橙告别,还比了个很帅气的姿势,手立成刀状,放在太阳穴,朝方橙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再见。
盛华晶被他逗笑了,“这小伙子怪入戏的。”
方橙笑着喊住了他,要切些烧腊给他带回去。
路瑞超连忙拒绝,最后在方橙的坚持下,还是不愿意拿,方橙只能撕了个鸭腿给他。
还劝他,“周润发也得吃饭不是?周润发广东人,最爱吃烧腊了!快点!别推了。”
路瑞超想想也是,遂戴着墨镜,拿着个鸭腿边啃边走了。
那模样意外滑稽,惹得方橙和盛华晶都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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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猛飞被公司警告和记过的消息,在两天后,跟着盛长沣一起带回家了。
虽然这惩罚不算严重,但也是基本告别了分房子。
方橙听了很开心,看到盛长沣把几个行李袋放下,立刻开始拆东西。
现在她拆行李袋已经熟门熟路,除了一袋子纸尿裤,还有上次说的给盛夏买的过年的衣服,红色的棉袄,和同色红色的棉裤。
方橙拿在手上看,嗯,好像没什么特别,但是过年,买大红色又没毛病。
行吧。
“怎么样?不错吧?”盛长沣自己很满意,手往袋子里面指了指,“还送了头花。”
方橙从袋子里面找出两朵红红的塑料头花,问他,“你不会是为了这头花买的吧。”
盛长沣躺到了沙发上,“当然不是。”
老板娘还给他推荐了很多小裙子,但他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裙子不好,不实用,大冬天多冷,还是得穿棉服棉裤,保暖。
除了盛夏的衣服,还有几件小的,一看就是给肚子里这个买的。
小小的衣服特别可爱,方橙一件一件拿出来归类好,准备找个大太阳的天气再洗了晒干收起来。
她摸摸肚子,宝宝差不多要五个月了,预产期在过年后,这个年只能在肚子里过了。
这个时候孕检还不普及,医疗条件严重不足,所以整个孕期,也只去看几次,还有的人干脆到生产都没有检查的。
但方橙有后世的了解,比较上心,想自己去城里的医院看一看。
方橙看盛长沣一回来就在沙发上躺倒的样子,决定改个日子,等明天再去医院。
第二天,特意给盛夏放假,怕来不及回来接她,盛华晶一个人开摊,顾不来。
盛夏从昨晚知道了今天可以不去上学,要和爸爸妈妈一起进城,就特别开心,兴奋得昨晚都不肯睡觉。
今天一早起来也特别兴奋,吃早饭的时候,一边催爸爸吃快点,一边催妈妈吃快点,等会儿公交车跑了怎么办!
她还没和爸爸妈妈一起进城过呢!
眼看着爸爸都吃完了,妈妈才吃了一半,盛夏好着急,“妈妈是乌龟。”
“傻不傻,你妈是乌龟,你是什么?”盛长沣刮刮她的小鼻子。
盛夏想了想,惆怅地鼓着腮帮子,“那我就是小乌龟,爸爸就是龟公。”
“扑哧”一声,方橙嘴里的面差点喷了出来,真是你爸的好女儿。
“你还是少说点话好。”盛长沣眼角一跳,一把把女儿提起来,去给她换衣服。
盛夏衣服不多,几乎都是裤装,盛长沣先给她穿了羊毛,再穿了两条裤子,最后再穿上棉袄。
盛夏对衣服没什么要求,这里的孩子大多还比较朴素,没有那么多后世的攀比,就任由盛长沣摆布。
方橙吃完饭,洗了碗进来,看了一眼,又“噗”地一下笑了。
外面的裤子比较宽,他直接把盛夏两条腿穿到一个裤腿里面去了。
父女俩还毫无察觉,盛长沣坐在沙发上等她,盛夏蹲在地上数手指,走起路来也不觉得不对劲。
方橙捂着嘴笑,指着盛夏的裤子,“你真是个好爸爸,裤子当裙子穿。”
盛长沣不解,等方橙拉了拉盛夏的裤子,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挠着脑袋,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这裤子太大了。”
他也没看,给女儿穿好一条裤腿,小丫头自己伸进去了,他就给拉了起来。
盛夏趴在妈妈身上把裤子重新穿好,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爸爸是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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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出门,上了公交车,盛夏一路由爸爸抱着,盛长沣担心她被人挤到,不肯放她下来。
下了公交车,一路去医院的路上,盛夏就抱着爸爸的脖子,趴在他肩上,笑得跟小太阳似的,“爸爸高高,妈妈矮矮。”
盛长沣换个姿势,还想让女儿坐到他肩膀上。
方橙担心,他说没事儿,他心里有数,方橙看盛夏难得这么开心,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也就没有阻止。
虽然现在快到九十年代,但瑞城的医院还是充满了大锅饭时期的风格,典型的绿白墙,墙上写着不少红色大字的标语。
【保持安静】
【控制人口数量,提高人口素质】
等等。
现在计划生育抓得严,村镇也到处是计生标语,还有计生宣传车到处播报宣传语,镇上有孕检点,计划生育小分队还会发放避孕药具。
医生看到盛长沣抱着女儿,又看了眼方橙的肚子,问,“乡下来的?”
城里抓得严,农村倒是一紧一松,原则上第一胎是女儿,允许再生一个。
方橙点头,不过也有很多例外,前世她周围,也不是全都是独生子女,城里二胎,甚至三胎的也有,不知道怎么躲过去的。
量了体重、血压,看了肚子,医生说各项指标都很好,保持下去就可以了。
方橙听了,一颗心放下来,旁边抱着女儿的盛长沣,也松了口气。
要离开的时候,后面的护士和医生在说,“难得哦,看到一个陪老婆来检查的。”
方橙抚着肚子,没回头地走了。
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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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今天一整天都黏在盛长沣身上,回到家时,已近黄昏,依旧屁颠屁颠跟个小尾巴一样,跟在爸爸后面。
今天暂时跟爸爸好!
难得有这种场面,方橙坐在客厅沙发上休息,乐得看着院子里的父女在玩游戏。
盛夏这个年纪的孩子其实特别好哄,还很童真,稍稍一逗,就乐得咯咯咯地叫。
满院子都是盛夏,“爸爸!爸爸!再来再来!”的声音,盛长沣在跟她玩飞飞机,就抱着她起来甩圈圈。
方橙愉快地在想,她忽然好像有种可以退休了的感觉。
肚子里的小家伙却在这时踢了一下肚子,不知道是听见方橙的心里话,还是听见姐姐的欢呼声。
方橙摸在肚皮上和她互动,“哟,迫不及待想出来玩儿了是不是,再多待一阵吧。”
再偏头往屋外看去,盛长沣已经拿着东西,要给盛夏做小玩具。
就见他拿着打气筒,一截掏空的竹子,竹子上罩着一个塑料瓶,竹子下连着打气筒。
盛夏站在一旁,微微曲着小短腿,兴奋又紧张地等着,盯着塑料瓶。
盛长沣稍稍一用力,将打气筒用力的往下推,那个罩在上面的塑料瓶就腾空飞起,再迅速落地。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爸爸飞飞机!”刚刚还紧张兮兮期待着的小丫头,视线随塑料瓶飞上去,又落下来,开心地一边举起手,一边直跺脚。
“再来再来!”小丫头蹬蹬蹬跑去捡,再蹬蹬蹬跑回来给爸爸。
方橙一边听着电视里的声音,一边听着盛夏的笑声,嘴角勾起。
真好,这辈子的夏夏,可以有一个快乐、被爱、安全的童年。
不知道玩了几趟,盛夏还没有腻,盛长沣转头看向屋里,就看到方橙悠哉悠哉坐在沙发上。
盛夏还抓着爸爸要玩,却在这时,路瑞超来了。
盛夏很懂事,知道有客人来了,就问盛长沣能不能拿出去和甜甜姐姐玩。
盛长沣摸摸女儿的脑袋,说:去吧。
路瑞超来找盛长沣确实是有事商量,两人进了屋子,方橙让出位子给两人,去了厨房给他们烧热水。
客厅有个小火炉,但是太慢,一般都是烧好了,再端过去温着。
方橙靠在厨房的简易台面上,等水开。
没想到水还没开,却听到外面传来盛夏嘹亮的哭声。
方橙眉头一动,把水从煤炉上拿下来,盖住火,擦着手往外走去。
客厅里有一股烟味,方橙皱皱眉往茶几那边看去,就见盛长沣眼神躲闪,像被抓到一样,轻咳了一声,把嘴里的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我出去看看。”方橙以为夏夏是摔到碰到了,朝盛长沣说道。
盛长沣也这么以为,朝方橙点点头,谁知道方橙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道暴怒的男声。
“就是这家人,这个孙子,白眼狼!养不熟的白眼狼!”
方橙被这声音吓到,想到外面的盛夏,脚步变快,打开门,就看见站在门外的朱梅心和林保根。
屋里的盛长沣,一听到这个声音,已经猜到是谁,他眯了眯眼睛,站起来往外走。
朱梅心嫌弃地横了方橙一眼,觉得有林保根在,腰板都挺直了。
方橙不理她,看到盛夏站在路边哇哇哇地哭,边上是被踢得飞散的玩具。
“宝宝怎么了?别哭了啊,乖乖。”她径直把盛夏抱了起来,贴在脸上搂着她的后脑勺。
盛夏指着林保根,“爷爷把我的东西踢坏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方橙一颗心也听得揪成一团,安慰她说,“他不是你爷爷,别伤心,不是爷爷。”
然后看向林保根和朱梅心,“你们是不是有病,有话说话,吓孩子干什么?”一边说着,还一边给泪流不止的夏夏擦眼泪。
“你个娘们瞎说什么,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林保根说。
朱梅心也帮腔,“有你这样和公公说话的吗?”
方橙瞪着她,一边一手捂着夏夏的耳朵,“关你什么事儿?”
老虔婆。
盛长沣脚步匆匆地出来,见状,伸出手,把妻子和女儿挡在身后,朝林保根说,“你们来这儿闹什么闹?”
林保根已经六十好几了,面黄皮皱的,但因为油水好,膀大腰圆,气势汹汹地大声骂到,“老子白白养你们母子养了那么多年,白吃白喝,一个破鞋一个杂种!拿了老子的地,净不吐出来……”
盛长沣长臂往后伸,在方橙手上轻拍,示意她往后,方橙抱着盛夏往后退。
不少邻居都出来围观,盛华晶闻声也出来,拉着方橙往后。
那边林保根还在骂,“一个骚婆娘老破鞋,带一个杂种来我家白吃白喝白拿地……”
然后便是不堪入耳的对安士君的辱骂,方橙一边安慰还在哭的盛夏,一边捂住她的耳朵。
盛长沣听他这样辱骂自己的母亲,眼里有股掩盖不住的怒火,再也没忍住,上前一拳就打到了林保根脸上。
揪着他的衣领,声音冷得像冰块,“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林保根愣了一愣,压根没想到盛长沣会对他动手。
他脑海中对盛长沣的印象,还是以前那个任打任骂的男生,一时没想到他力气已经这么大了。
他唾弃了一口,又不服气地继续骂安士君,盛长沣又是一挥拳,半点没客气,“你再说?”
一旁的朱梅心看丈夫失势,一点打不过人家,开始呼天抢地的,“要命啊!大逆不道!打老子了打老子了!”
一片混乱中,才有路过的人过来拦架,把两人拉开。
朱梅心低声让林保根别骂了,别骂了,说盛长沣就是个流氓儿子。
林保根气得胡子都要歪了,但被盛长沣打得脸疼鼻子要流血一样,没敢再说。
林保根眼见自己没有胜算,捂着脸跑了。
走到远处,还不服气的回头,骂骂咧咧大声喊着,“你们看看,看看老子这个好儿子,打老子!我%……¥#”
盛华晶气不过,追着骂他,“没打死你算好了,个老不死的东西,打死你这个老东西最好……¥%#@@”
方橙抱着盛夏进屋,路瑞超搂着盛长沣进去,“哥,别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可盛夏却不知道怎么了,进去了还在哭,哇哇哇地哭得不止。
从来没听盛夏这样哭过,方橙心里有些慌,跟她说别怕,爸爸妈妈都在,还是哭不止。
方橙心里起疑,撩开盛夏的衣服看,以为在外面没看到的时候,被打伤了,却也没有。
撩开领子,却在她领口看见一道红色的痕迹,方橙倒吸一口冷气,知道这孩子被吓得不轻,心疼的亲亲她,问她这是谁弄的。
盛夏抽着鼻子,说刚刚爷爷一把把她拽起来,衣领勒的,还把她放在地上要给甜甜姐姐看的东西全都踢碎了。
方橙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盛长沣,已经再次起身,往外走去。
这次方橙看得清楚,盛长沣脖子上的青筋都被气得凸了起来。
这是真的气炸了。
方橙有些没底,拍了拍旁边还云里雾里不知道跟着他哥,还是在这里看嫂子的路瑞超,“瑞超,你赶紧跟过去,别出大事儿。”
路瑞超点点头,一溜烟走了。
方橙抱着盛夏,哄了又哄,亲了又亲,总算不哭了,但心里想到盛长沣找到那边去,还是怕。
把盛夏抱到隔壁,拿着零食让她和甜甜一起完,和盛华晶说先放在这儿,她要跟过去一趟。
盛华晶也不放心,嘱咐丈夫看好两个孩子,和方橙一起过去了。
23
23(1)
外面的天开始微微泛黑, 方橙和盛华晶出了门。
盛华晶看天色不早,又看方橙脸色不太好,知道她着急, 又想着方橙大着个肚子,今天刚进城走了一趟, 还要走去林家,怕她累, 干用四条腿走路也不快。
便又转头进门,推了辆自行车出来, 拍了拍后车座, “敢不敢坐, 我驮你。”
当然敢。方橙以前肚子里没有宝宝时, 都是跑着跳上自行车后座。
但现在可不敢了,她扶着盛华晶的肩膀,稳稳坐了上去。
土路颠簸, 盛华晶没敢骑太快,但有两个轮子,怎么着都还是比用两只脚走来的快。
到林家附近时, 方橙和盛华晶提前停了下来。
想到刚刚盛长沣那张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的脸色, 方橙和盛华晶商量了一下对策。
盛华晶听了她的话, 点头说好,提起自行车调转方向, 两人分开走,方橙自己先去了林家。
到林家的时候,火药味还很浓, 门口围着不少看戏的邻居。
盛长沣一进门,就气势汹汹又把林保根揍了一顿, 林保根没想到他会杀一个回马枪回来,又被打得鼻青脸肿。
林金虎一看林保根被打,也下场打了起来,但两人居然都打不过盛长沣,“啊”“啊——”的一顿惨叫,还有破口大骂。
朱梅心是个欺软怕硬的,见状也不敢骂了,只劝着别打了别打了,想去拦又不敢拦,在一旁着急的直跺脚。
最后是路瑞超到了,看差不多了,才去拦住盛长沣,另外两个林家的儿子,林猛飞和林永飞也回了家,一个拦着林保根,一个拦着林金虎。
林保根被打得鼻青脸肿,恶狠狠瞪着他,没想到盛长沣会这么生气,也有点怕,但没有表现出来。
“让这些人都来看看,看看我的好儿子,打爹打兄弟,大逆不道!这是想老子死啊?”
旁边的婆婆和大儿媳徐春兰,呜呼咿呀地看着各自丈夫的脸,声调一个比一个高,“要死咯,要命咯!他怎么敢?!”
盛长沣被路瑞超紧紧拦住,但脸上的怒气还没消退,冷冷地看着林保根,“打死你是轻的,你要敢再把夏夏吓哭,老子把你的手卸了你看我敢不敢?”
林保根疼得直捂着脸,一直倒吸气,还在破口大骂,但看他眼里的寒意,不敢再乱动。
六十好几的人,重伤一次,少活几年。
林家的人,都是第一次看到盛长沣这么怒不可遏,都有点发怯。
翅膀硬了,哪里是以前在林家的那个二儿子。
林金虎因为被盛长沣揍过两回,也不敢硬碰硬了,但嘴上还是不饶人,叫嚣着要去拿家伙什来干架。
“来啊,有种把老子脑袋剁下来踩过去,不然这事儿别想过去!”盛长沣动了动,还想去揍人,被路瑞超拉住,低声说:哥,差不多出出气就好了。
方橙焦急地在外面等着盛华晶,看到她带着人走过来,这才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长沣。”
方橙看路瑞超几乎快要拉不住他,没忍住喊了一声。
这一声倒是把盛长沣喊住了,他转过头,就看见妻子抚着肚子,面色担忧,缓缓走进来,脸色微变。
方橙看到男人动了动唇,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一样,眼里还有怒火,但因为看到她,怒火中升起几分复杂、难堪、歉意和犹豫。
两人之间像是隔着什么,方橙没有一丝犹豫,径直冲破过去,走到他身边,手往下放,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大掌。
轻轻动动手指,和他十指紧扣,按了按他的掌心,没说话,另一只手伸到他背后,轻抚。
朱梅心看到方橙过来,不敢骂盛长沣,转头骂她,“管好你男人,疯起来连兄弟爹娘都打。”
方橙瞪了回去,“我看你才应该管好你男人,人老了连小孩都欺负?传出去我都替你家丢人!把孩子都吓尿了,还敢说是我婆婆,我都不好意思跟人说在我孩子面前发疯的是她爷爷!”
“丢不丢人啊!不要脸的东西!就这以前还是大队领导呢?欺负女人欺负孩子的男人就不是男人,我看这两样都被你家占齐了!”
“这要是关到监狱里,别人听了你怎么进去的,都要把你揍一顿的水平!丢死人了!”
方橙噼里啪啦鞭炮一样骂了一通,还故意说得很大声,说给外面的人听。
朱梅心没读过书,只会骂人,说着不堪入耳的话,说不出所以然,被方橙这么一说,又想骂回去。
门外的村民,听了之后,议论纷纷的。毕竟林保根以前有势,不敢说太大声,但这交头接耳的模样,让林家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盛华晶去喊了村委的人过来,朱梅心看到后,又想骂人,搬救兵也没用!
林猛飞拉了拉她,在她耳边说,“妈,别骂了,里面有个我们单位的。”
还是死对头,要是家里的丑事被知道了,以后他在单位,还怎么跟人夺权,单位不比村里,那些不是同村的人,压根不怕他,保不齐比他还有背景。
这人也是前几天方橙从路瑞超嘴里听说的,就住在隔壁村,桃李村、田杏村中间,都挨着镇上。
盛华晶一边让阿丁婶去村委喊人,一边飞快骑着自行车,去隔壁村把人带来了。
朱梅心和林保根听了儿子的话,也就没再骂骂咧咧。他们在村里霸道,以前交通不好,仿佛就跟土皇帝一样,现在开始发展,霸道起来也没以前能耐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出了这块地盘,也是要求人的,之前为了林猛飞的饭碗,可打通了不少关节,花了不少银子。
桃李村的村长和林保根也有交情,但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都只能在私下,眼下这么多人围观,也就不得不出来主持公道。
家务事,那都是劝和为主。
以前老子吊打儿子,现在儿子揍老子,说来说去都是私事。
村委的人了解了来龙去脉后,说了几句林保根吓孩子做得不对,然后又劝方橙和盛长沣,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林保根既然被打了,还打成这样,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不行!”小两口异口同声。
方橙看向盛长沣,他也偏过头来看她。
盛长沣不是很想让她出头,手指摩挲她的手背,先说了,“既然几位村里最有威望的长辈都在这儿了,这事儿今天就一次性解决到底。”
众人都不知道盛长沣要干什么,都好奇地望着他。
“我妈也走了这么多年了,嫁到林家没有生育,我也不是林家人,林家也不缺我一个男丁。”盛长沣看着林保根,“以后我不是你儿子,你也不是我爹,咱各走各的路,别往来了。”
这是要断绝父子关系的意思,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
第一个说话的是林保根,“凭什么,老子把你养这么大,翅膀硬了,打了老子你就要走?”
朱梅心也插话,“是啊,你们母子在林家吃好喝好,白吃白喝,一个蛋没下,蹭到大了,娶了媳妇儿生了娃,就要来划清界限了?算盘打得啪啪响啊!”和林保根一个鼻孔出气。
盛长沣瞪了她一眼,安士君在时,那待遇怎么样,他们母子过什么生活,真不是一两句话的苦能说得清的。
朱梅心收到他这个眼神,心虚,也害怕,吞吞口水,没敢再说话。
“可不是,拿了我家的房子,花了我家的钱,就要走?”林金虎也跟着说。
林猛飞和林永飞则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二哥,当年他们还小,朱梅心看不惯安士君也是事实,盛长沣虽然对着林保根硬刚,但从来没有欺负过他们。
这也是刚才方橙要说的,她冷静地补充道,“这些年的抚养费我们会给,不会白吃你家的饭,不会占你们便宜。”
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那间老屋,地还不了了,但钱我们会出,就当买过来了,以后大家两清。”
本来自从原身嫁进来后,林家这个婆家就跟不存在一样,往来也不多。
林保根压根不同意,老牛鼻孔里头还喷着气。
但邻居看林家闹了这么多年,又想起安士君,以前林保根霸道,安士君嫁进来可不会,朱梅心这个小的都要骑到她头上了。
于是,便纷纷都劝林家人,要不就算了吧,做不成父子别结成仇。
村委那些人也精,看林保根现在老了,他的那些老兄弟,老的老,死的死,盛长沣下了海开始赚钱,态度也没有以前那么强硬。
林家人里面,也只有林保根自己不同意,对徐春兰和朱梅心来说,盛长沣是外人,是来跟自己丈夫和儿子抢东西的,也都开始劝林保根。
说了一通,最后盛长沣照村委的意思,掏了三千给林保根。
一刀两断。
下午路瑞超来找他,就是来给他算账的,盛长沣收了钱习惯顺手放到外套的里袋里,现在刚好用的上,当场就掏出来数钱。
门边的人看他数钱的样子,眼睛都看直了,只知道他去做生意了,没想到这么阔了,这得有多少钱啊,活脱脱一个老板样啊。
盛长沣面无表情,数了钱,当场放到林保根面前,两清。
林保根还是不满意,呵了一声,“这点钱就想打发人。”
这话说得盛长沣火气又冒了出来,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一把摔在茶几边的火盆里,“多给你点,让你下去用!”
然后拉着方橙走了。
后面的朱梅心和林金虎骂骂咧咧的,赶紧拿水去泼烧起来的钱,“造孽啊,都烧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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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方橙没有去隔壁把夏夏接回来,而是先钻进厨房去做饭。
知道盛长沣心情不好,一路上都没说话,让他自己想一想,冷静冷静。
她不知道前世盛长沣是什么时候和林家断绝关系的,但纵使是有恨有怨,总归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好的、坏的记忆,都已经牢牢刻在生命里,要放下,没那么容易。
今天一天心情像过了四季一样,方橙洗了把手,决定做得丰盛一点。
唯有美食能治愈糟糕透顶的心情。
一个烧鱼块,一个烧腐竹,一个虾米烧白菜,还有个红枣鸡汤,三菜一汤,出了厨房,已经七点了。
方橙把饭菜端到外面茶几上,这才去隔壁把夏夏带回家。
和甜甜玩了好一会儿,又吃了东西,又看了电视,牵着方橙的手回来时,夏夏一路都在跟妈妈说,电视里又在播齐天大圣了。
到门口时,还被妈妈提起手,“害”的一下从门槛跳进去,“爸爸!”夏夏开心的喊。
盛长沣招手让盛夏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
盛夏挤在爸爸膝盖间,拍着爸爸的腿,笑眯眯的,把脑袋埋到他肚子上腻歪了一会儿。
盛长沣总算勾起一点笑容。
“快来吃饭。”方橙把盛夏招了回去。
盛长沣沉默不语地吃饭,方橙一边给夏夏夹菜,一边主动提起。
“你知道爸爸妈妈刚刚去哪里了吗?”
夏夏点头说,“知道!妈妈去找爸爸了!”
盛长沣抬眼看了女儿一眼,方橙又夹了一块腐竹给她,“刚刚宝宝吓到了是不是?”
盛夏闻言瘪着嘴,“我不喜欢爷爷了。”再也不喜欢了。
方橙主动说,“刚刚爸爸妈妈去找他们算账了,他们欺负夏夏,把夏夏吓哭了对不对。”
夏夏立刻问,“那你们也把他欺负回去了吗?”
方橙摸摸她的头,想起前世盛夏日记本里写的,她小时候被人欺负,跟养父母哭诉,养父母听说那人是领导的孩子,就没有给她出头,当做没发生。
也没人教她怎么处理这些问题,于是后来,她就打回去了,那可倒好,养父母听了,反倒怪她小小年纪学坏打架了。
因为不是自己的骨肉,接着便又开始骂她基因不好,像爸爸妈妈,是贱骨头。
也是因此,盛夏的性格越来越闭塞,不喜欢向人倾诉,变得沉默寡言。
因为一开始,她向人伸手的时候,没人搭理她,久而久之,她也就觉得自己是不重要的,不被理解的。
方橙摸着她的头说,“欺负人是不对的,但是他欺负了夏夏,我和你爸爸就去给夏夏讨回公道了。”
“那爷爷跟夏夏说对不起了吗?”盛夏抬头问。
盛长沣夹了一筷子鱼肉,也看向方橙。
23(2)
方橙斩钉截铁地说,“那当然了!夏夏又没做错事,全都是他不对。”
说完又说,“他被爸爸揍得满地找牙,哭着说再也不敢,再也不会了呢!”
盛长沣勾勾唇角。
这话在大人听来极为离谱,但盛夏听了,一点怀疑的意思都没有,还很开心!
爸爸把他打了一顿,像孙悟空打妖怪一样!
方橙怕她误会当爹的打了爷爷,又说,“夏夏,他不是你的爷爷,以后你要知道他不是爸爸的爸爸,以前也不是,爸爸只是在他们家长大,他不是你爸爸的爸爸。”
盛长沣没想到她会和孩子说这些,一时疑惑的看向她。
夏夏确实听不明白了,爷爷怎么就不是爷爷了呢?那她的爷爷呢?
方橙又说,“你爷爷奶奶去世了,爸爸没有爸爸妈妈了。”
爸爸没有爸爸妈妈了,夏夏一想就觉得可怜,他们班上有个小朋友,没有妈妈,每天都脏兮兮的,说爸爸不给他洗澡,小朋友虽然嫌弃他,但是还是和他玩。
盛夏同情地看向盛长沣,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夏夏会对你好的!”
盛长沣扒饭的手停顿了一下,说了句“谢谢夏夏”,又开始埋头扒饭。
吃完饭,方橙给夏夏洗澡,夏夏坐在浴盆里,一边玩着毛巾,一边问她,“妈妈,爷爷奶奶是和妈妈的奶奶去了一个地方吗?”
方橙愣了一下,没想到小丫头还想着这件事,拧干毛巾替她擦脸擦身子,说,“对啊。爸爸的爸爸妈妈先去了。”
夏夏又问,“那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去啊?”
方橙哭笑不得,安慰自己她还不懂这些,笑说,“不急不急,等轮到我们了就去。”
盛夏“哦”了一声,得排队啊!
方橙呵呵哒。
——
今晚夏夏问题特别多,方橙耐心的和她的说话,哄到最后,都要把自己也哄睡了。
好不容易夏夏终于睡去,方橙披了件外套准备去上个厕所也回来睡觉,五个月后,去厕所比以前去得勤了。
客厅里只有电视机的声音,盛长沣在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
方橙没有打扰他,径直去了厕所,出来的时候,他还是那个姿势。
以为他是睡着了,便走过去看了一眼,想着把电视关了,还是喊他起来,不然再耐寒的身体,也得感冒。
谁知刚想走去关电视,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方橙回头看他,盛长沣已经睁开双眼,眼睛有些朦胧和迷离,应该是闭眼很久了,连着嗓音也有些哑,“方橙,抱歉。”
今天看到方橙走进林家,盛长沣不知道为何,心里就好像有苦汁冒出来一样。
看到她担忧的神色,急匆匆从田杏村赶过去,看到她抚着肚子,还过去站在他一边的样子,就说不出的难受。
比起盛夏,盛长沣甚至觉得,自己最对不住的,不是别人,而只有她。
在盛夏过去之前,他心里只有愤怒,想起小时候林保根是怎么欺负他妈,怎么打他,他妈又是怎么跪下来求他的……
几十年的愤怒,好像都在今天爆发了一样,那一瞬间,盛长沣是真的有想弄死林保根的心。
方橙喊住他那一刻,他颤抖了一下,恍然大悟自己不是一个人,如果是孤家寡人,没什么不可以。
但他不是,有老婆,有孩子,方橙走进门,站到他身边那一刻,盛长沣觉得自己一颗心都在颤抖,之前是愤怒,之后,便是愧疚。
一瞬间,方橙脑海中也涌现出今天下午的事情,其实两人都明白,或许以后林家人还会闹,但今天在众人面前断绝关系,以后立场就不同了。
而眼前这个男人,他有他的经历,他有他的故事,也有他想要守护的人。
以前亲妈无能为力,成了他的心病,不然也不会轻易被林保根激怒。方橙十分理解。说实话,在这个年代,打架不是稀奇的事情,所以方橙也没有觉得他这样做是什么大的过错。
但是,他这是觉得对不住她?
方橙甩甩握着她的粗粝大掌,他的手掌很厚很大,和她不一样,一把就可以圈住她的手腕,还绰绰有余。
“这事儿不怪你,你做的没错。”
“你没有一点怨我?”他没放开她的手,又问。
方橙与他逐渐清明的眸子对视,坚定地摇头,“没有。”
盛长沣抬头注视着眼前这个女人,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鼻子里一样,一时半会没说出话来。
静谧的深夜,方橙觉得这气氛的走向好像哪里不太对,眼珠子一转,伸手戳了戳他的脑袋。
笑眯眯道,“就是生气的时候,没有平时那么帅了。以后少生气!”
盛长沣闻言,“嗬”的一下,笑出了声。
——
从昨晚安慰了盛长沣一番后,方橙觉得他好像变了,变得温柔了些,看她的眼神也柔情了些。
怪吓人的。
譬如她喝了牛奶,杯子放在那里,他会直接拿起来,把剩下的喝完。
这喝的哪里是牛奶,而是她的脸皮厚度!
再比如方橙在沙发上坐着,总是盖着毛毯,盛长沣便忽的给她倒来一盆水,让她泡脚。
方橙受宠若惊的,心想这家伙怎么忽然变性了。
笑眯眯把脚伸进去,差点没把她给烫伤了,立刻又把脚从水里拔了出来,脚皮已经泛起一阵粉红。
盛长沣不是很理解,他刚刚在里面试了温度才出来的,见她这样,还把手伸进去试了一下水温,说,不烫啊。
方橙倒是已经被他的热心烫的满脸泛红,他皮糙肉厚的,他当然不觉得烫啊。
……
如是种种,这次盛长沣回来待的几天,方橙都恨不得跟他保持距离。
心里也一直在想着,怎么还不走?
好在年底了,生意很好,温热了两三天,盛长沣就不得不离开。
离开瑞城的早上,一大早起来做饭,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
但这次,盛长沣没有像一阵风一样,起来像一阵风似的就卷出门了。
和方橙和盛夏用了早饭后,才起来拿行李,他的行李不多,就一个行李袋。
走出门,说了句,“走了。”
方橙说,好。
盛夏响亮的说了句,爸爸再见!
盛长沣点了点头,往外走。
方橙撕着煎饼往嘴里送,目送他出门。
盛长沣出了院子,停下来关门时,往家里看了一眼,对上方橙正在看他的眼神。
盛长沣深深看了她一眼,比了个我走了的手势,见方橙朝他挥手,面无表情地关了门。
转身的时候,扯起唇角,笑了。
——
那种眼神实在不正常,是看情人的眼神。
方橙摸着自己的心脏,还好,心跳没有加速,却莫名有种对不起盛长沣的惭愧感。
低头咬了一口煎饼在思考。
盛夏咚咚咚喝了一碗小米粥,看妈妈,问,“妈妈,你的良心在痛吗?”
这孩子,怎么有透视眼?方橙惊异地看向她。
盛夏又说,“不然妈妈的手怎么放在这里。”还跟她比了比,把小手放在自己心口,再指向妈妈的动作。
电视里就是这么演的,说“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那些人的手都是摸着这里的,盛夏学到了。
方橙这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把手放下来,解释道,“不是良心痛,是心里想爸爸了。”
纯属睁着眼睛说瞎话。
方橙再次确认,自己对他是没有非分之想的,不然是没办法这么平淡的说出这句话的。
——
方橙心虚的松了口气,继续和盛华晶过着上午烤鸭,下午出摊的日子。
日子已经飞到十二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夜里搂着盛夏睡觉的时候,小丫头把她搂的紧紧的。
这天睡前,盛夏突然抬头问她,“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小丫头想爸爸了,方橙有些意外,这还是第一次在盛长沣出门后,盛夏主动提起他。
简直是要载入史册的存在,父女关系迈出一大步。
可惜这个时候还没有手机,更没有网络,不然就可以立刻把这个喜讯通知盛长沣。
盛长沣出去也有四天了,他们之间现在似乎已经有了共识,知道他出去不会太久回来。
方橙在心里计算时间,吻了吻小丫头的脑门,“差不多了,过两天就回来。”
盛夏这才甜甜地睡去,每天掰着小手指,算爸爸是不是快回来了,数着数着,就开始兴奋,还有一天,就要回来了!
次日,还真给小丫头盼回来了。
盛长沣回来的时候是大中午,像饿死鬼一样,看方橙还吃剩半碗面,也不嫌弃,端起来,窸窸窣窣两口就吃完了。
方橙看他这个好像刚从非洲回来似的模样,良心真的隐隐作痛,去厨房又给他下了碗面。
一上来,他就卷了大大一筷子,吹了一下就往嘴里送。
虽然看着像饿死鬼,但每次看他这么吃,又让方橙觉得好像很好吃一样,看着很有食欲。
等他吃完饭,方橙就嘱咐他,“下午你去接夏夏放学,给她个惊喜。”盛长沣还没接过女儿放学呢。
“前两天,她一直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洗澡问,睡觉也问,可想你了。”
方橙拉了凳子坐在他对面,笑眯眯和他说,“她第一次提起你,这么想你,开心吧!”
被女儿挂念,想想就开心吧。
盛长沣把碗筷放下,擦了擦嘴,谁知却没有回答她这句话,而是认真地看着她,问,“那你呢?”
想他了吗?
24
24(1)
方橙刚坐下去的屁股僵硬了一下下, 这人还挺会见缝插针给她挖坑的。
贼!方橙在心里暗暗地骂。
他像是无意间提起,又像是不在乎她的回答,说完便拿起桌上的茶水喝起来。
只是眼睛还在看她。
方橙当然不能认输, 姿态自然地伸手过去,收走放在桌上的饭碗, 站起来,四两拨千斤地说, “这不是还没开始想你,你就回来了吗?”
完美!方橙在心里给自己鼓劲, 这话说得一点磕磕绊绊都没有, 一点不怯场。
方橙收了饭碗去洗, 盛长沣看着她的背影, 听着厨房传来的水流声,两手枕在后脑勺,往后一躺, 勾起唇角,笑了。
方橙一边洗碗,一边摇摆, 这种话能乱回答吗?
要是说才不想你呢, 这打情骂俏的味儿……想想她就酸牙, 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要是说想你……想你?他要是当真了怎么办?他要是再无耻一点,想多了, 现在家里只有他俩,邀请她做点少儿不宜的事情怎么办。
光是想想,方橙又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洗完碗, 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去五斗橱上拿了雪花膏, 挖出一点来擦手,冬天皮肤特别干。
一回头,就看到盛长沣歪歪斜斜躺在沙发上,指着地上的包,“你看看合不合适,等洗了收起来。”
方橙想着应该是买给盛夏还是宝宝的小衣服,拿出来一看,还真是。
这次买了小裙子,两套,很精致的桃红色公主风,同色系的针织上衣和百褶裙,还带着一顶针织羊毛帽,垂着两个白色小球球,毛茸茸的,都是春装,别提多可爱了。
一套小一点,一套大孩子的,是要买给甜甜的。
“都是广州最新款,卖的很好。”盛长沣说,衣服还是得看广州,人家那速度和专业性,真是别的地方比不了的,北边不少服装店,都拿的去年的过季款式在卖。
那可不是一个“可以”就能形容的,人家那产业链,几十年后还是全国第一。方橙心想。
不过专业是专业,水也深,方橙前世也有认识的人在做服装生意,同样的货,只要有客源、有粉丝,说得顾客相信,照片拍得好看,几十的衣服,可以卖几百块。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这个舅舅还是可以的,方橙把衣服拿出来,等盛夏回家,让她自己拿去送给甜甜。
接着往下看,也给肚子里的买了,这次的比上次大一点,是蓝色的衣服。
方橙拿着衣服问他,“你怎么知道是儿子?要是是女儿呢?”
盛长沣扫了她一眼,很肯定,“是儿子,我梦见了。”上回第一胎,他就梦见是个女娃娃,很准,这回肯定也是。
封建迷信!方橙无语地白了他一眼,把小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好在小宝宝的衣服,也不用讲究那么多,都能穿。
忍不住试探他,“那要是还是女儿呢?”
盛长沣还是很自信,轻飘飘地看她,“肯定是儿子。”
方橙摸了摸肚子,不是很理解男人有时候那股子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你眼睛是高科技啊,比B超机还灵的?这么厉害,去庙里当送子公公好了啦!”
盛长沣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吓得一个仰卧起坐,立刻曲着腿翻身坐起来。
好声好气的,“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要女儿,女儿就女儿呗。”想想夏夏,也挺可爱的。
方橙本来还不气,他插科打诨,又不爽了,拿着衣服就朝他丢过去,“你最好是!”
盛长沣在笑,“不是你说孕妇情绪不稳对孩子不好吗,笑一个吧。”
又摸着后脑勺说,“再说了,路上那些大标语不是写了,生儿生女是父亲决定的,早就定下了,生这种成定局的气做什么。”
说得好听。方橙白了他一眼,哼哼的,“你也知道是你早定下的。我祝你成功!”
方橙也不和他争执肚子里就是女儿,他有句话也没说错,成定局的事情,管他呢!
袋子里还有衣服,花里胡哨的,方橙以为是给盛夏的,结果拿出来一看,是成人女款。
看到这花纹,方橙眼皮抽动,心里有不详的预感。
这是一件连衣长裙,针织料子,料子摸起来还不错,就是这个图案,黑白相间,穿上去简直是一只行走的斑马。
“好看吧。”盛长沣在一旁赏心悦目地看着她。
这要是只有一件上衣,或是半裙的图案还好,一整件都是斑马纹,方橙心里仿佛真的跑过一群斑马。
实在说不出好看,生怕要是回头他再买一堆回来,怎么办?
想了想,方橙笑眯眯的道,“可以,谢谢你。”
盛长沣很满意自己选的这件衣服,觉得她没有理由不喜欢,女人嘛,不都是喜欢潮流吗?
这可是他去广州的女人街买的,特意去的,那里每天都有很多时装展销,全都是最时兴的款。
很多服装店门口都挤满了人,还有模特在走台步,在试样等订单,盛长沣一眼就看上了这一件,因为赶时间等不了,他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抢到这件现货。
方橙听了,笑得很尴尬,真是宁愿他手脚不要那么长哩,让给更需要的人不是更好。
盛长沣躺了一会儿,便拿了衣服去洗澡,洗完澡出来,路瑞超正好来了。
路瑞超一见到方橙,就期待地问,“嫂子,咱哥买的衣服,你喜欢吧?”
方橙摸了摸鼻子,说,“喜欢,跟海报女郎一样哈哈哈。”时装衣服嘛,不日常。
路瑞超听了很满意,“我就说你一定会喜欢,我和哥一起看上的!其他的,都没这件时髦!”
真是谢谢你们了。方橙扣扣眉毛,这两人不愧都是男人,给女人买东西的眼光,一致的不靠谱。
这次回来,路瑞超是跟货车回来的,所以回来的晚了一些,给盛长沣扛回来两袋子的纸尿片。
“嫂子,这些应该也够用好一阵子了,以后我们改跑货车回来,能带更多,不够你就说。”
这次的小货车,驾驶室不够坐太多人,就只有他跟车,盛长沣和马祖飞一起跑的火车。
盛长沣洗了个澡,浑身轻松地出来,把脏衣服拿到院子的洗衣机里去。
东芝的绿皮双桶洗衣机,左边是波轮洗衣桶,右边是甩干桶,两人结婚的时候,瑞城还没这玩意儿。
等到生了夏夏,那年春节盛长沣回来探亲,才去买的,那时候夏夏都已经学说话了。
用了好几年,除了声音有些大,夜里用太吵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盛长沣站在院子里擦头发,擦好了,把毛巾一起丢进去洗衣桶,这才打开电源,转了一圈旋转按钮。
走回去客厅时,路瑞超正在喋喋不休和方橙说着这次的事情。
“咱哥为了多赚点,差点就在火车站住下了,本来可以提前回来的。”
“没去招待所住吗?”住火车站?方橙问。
路瑞超“害”了一声,“不是,咱哥脑子好,坐火车也能想起来挣钱,背了一路的塑料椅子呢。”
屋里烟雾缭绕,盛长沣走过去,坐下,把路瑞超嘴里的烟抢走,“要抽回去抽,别在孕妇面前抽烟。”
路瑞超“哎哟”了一声,“孕妇抽不了烟啊?这我还真不知道,嫂子你说嘛,别跟我客气。”
又看像盛长沣,“难怪咱哥烟都吸少了,我以为他省钱呢,原来怕咱嫂子闻见烟味啊,这烟味不会也有害吧。”说着还抬起手,吸了吸自己的衣服。
方橙被他这样逗笑了。
盛长沣掏了包烟扔给他,“你少说点话就没烟味,出了这屋再抽。”
“谢谢咱哥。”路瑞超伸手接住烟,又跟方橙接着说,“嫂子不知道,我们坐了这么久火车,就没几回坐上座位票。”
现在热门线路的火车都是一票难求,座位票如果没有提前一个星期以上买,压根买不到坐票。
其他的都是站票,一路上上上下下,但人来人往,火车的人压根就没少过,车厢里到处都是人。
“现在冬天还好,到了夏天,那真是受罪。”路瑞超心有余悸地说,幸好以后他们可以自己跟车了,虽说是小货车,但他哥说了,一步一步来,都是在进步。
“还是咱哥脑子好,我光羡慕别人,光想着带凳子上去坐,咱哥就能想到这也能赚钱。”
方橙看向盛长沣,见他一脸淡定,也不知道被人这样夸,是不是在心里偷着乐。
个闷骚的。
现在的火车票是五日内到达有效,上车也没规定带多少行李,只要能自己扛上去,扛多少,火车部门都是不会管的。
有了这个想法后,盛长沣当机立断,在广州下了火车,和路瑞超和马祖飞办完事儿后,就跑去批发市场,进了一百张塑料小凳子,装在蛇皮袋里,扛上火车。
火车走得慢,远程的一站就是半天一天,还有几天的。
上了火车,开出一定距离,大家都累了。
马祖飞守着蛇皮袋,盛长沣一次扛一串在肩上,走不用一圈,就已经卖完了,大多是远程客,打工的上学的,凳子成了抢手货!
一张卖九毛,翻倍赚,第一程,就赚了七十块!而车票,只要几块钱。
最开心的是马祖飞,立刻拉着盛长沣说,赶紧再回去批发一批上来,越背越多,手上还拿着!
赚钱是有瘾的,特别是马祖飞这样从里面跳出来的。
几天来来回回地跑,几乎都是在火车站过的,几天下来,净赚了快五百。
快到瑞城的时候,盛长沣连自己坐的那张凳子都卖了,又赚了一块钱。
方橙听得瞠目结舌,听到最后,眼圈都红了,把说得正在兴头的路瑞超吓了好大一跳。
他没法应对这种局面,看向盛长沣,“哥,我是哪里说错了吗?嫂子怎么哭了?”
幸好他哥在场,他可没有添油加醋,编排对不起他嫂子的事情。
24(2)
不止路瑞超,盛长沣也有点不知所措,怎么哭了。
方橙抽抽鼻子,手擦着眼泪,摆摆手,“我没事儿,我就是感动。”
她就是脑补能力和共情能力都太强了,前世如此,这辈子怎么还是这样。
“多么感人的画面啊!应该让夏夏好好看看。“说着又流泪了,想起一些远古教科书里的文章,还有一些曲子熟悉的旋律,就觉得那个画面,特感人!
“哭什么,就是做久了别人也能做,才不舍得下车,不累。”盛长沣说。
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盛长沣哭笑不得,他和马祖飞下火车的时候,可不觉得苦,全是成就感,恨不得在火车站住下。
心里又有点小感动,觉得妻子是在心疼他。
方橙却不是心疼他,就是觉得这个画面很好哭罢了。
路瑞超摸着脑袋,觉得自己看不明白了,嫂子在哭,哥却在笑,这做夫妻的世界,他真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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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盛长沣去接盛夏放学,喊她一起,方橙拒绝了,特意没跟着一起去,就当做给他们父女难得的独处时间。
盛夏看到爸爸站在门口,高高的爸爸,她一眼就看到了!
“爸爸!”这一声喊得很大声,就是同时有好几个爸爸朝她看了过去。
盛夏一点没察觉,“蹬蹬蹬”朝爸爸跑过去。
盛长沣蹲到地上,女儿一把扑到他怀里,像是撞进心里,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小辫子,有些感动,想起妻子说女儿想他了。
盛夏就是觉得特有面子,小小的得意,爸爸来接她了耶!妈妈果然没有骗她!
她坐在爸爸肩上,抱着爸爸的脑袋,和老师和香香臭臭挥手说再见!
看看,这就是她爸爸!
晚上吃饭的时候,方橙立刻就和盛夏科普了一下盛长沣在火车上怎么赚钱的光辉事迹。
盛夏听了,认真地对盛长沣说,“你真是我的好爸爸!”
幼儿园的老师都是这么夸人的,你真是个好孩子!
她听了这句话最开心了,爸爸听了也会开心的!
盛夏一板一眼的,说得好像一个小领导一样,盛长沣笑了,和她说,“谢谢夏夏的肯定。”
盛夏得意了,把碗里吃了一半的鸡腿递给盛长沣,奖励他。
坑坑洼洼啃了好几口,盛长沣有些嫌弃,“谢谢,不过夏夏自己吃吧。”
盛夏很热情,不行,就要奖励给爸爸!
方橙给他使了使眼色。
盛长沣拇指扣扣眉毛,无语地把她的鸡腿接到碗里。
方橙看了直乐,连着给盛夏洗澡的任务,也交给了盛长沣。
盛长沣给女儿洗完,自己也累,躺到床上哄女儿睡觉。
方橙洗完澡进来,就看到父女俩无比和谐地用相同的姿势,一左一右侧躺着。
连腿的姿势,都是一模一样的,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曲着。
盛长沣伸伸手,指挥她,“帮我拿瓶药酒过来。”在火车上挤久了,腰酸背痛。
方橙去了客厅,在五斗橱最下面一个抽屉搜到了一瓶药酒,拿进去给盛长沣擦。
递给他,转身就要走,盛长沣喊住了她,意思是你不帮我擦,我自己怎么擦得到背后?
盛夏短手短脚从床上一翻身跃跃欲试地要帮爸爸,盛长沣嫌弃的“啧”了一声,拍拍她的肩膀,拽着她的衣服把她拉开,挡住视线了。
“这忙你帮不了。”
方橙淡定地转过身,开始念他,“要是太累,这钱就别赚了,别回头赚的全付医药费了。”
盛长沣坐起来脱衣服,“没伤到,那些小凳子一点不重,就是车厢太拘束,手脚施展不开,肌肉酸痛了。”
说着,已经脱好上衣,抱着枕头,趴在床上了。
方橙拿起药酒,看着他宽阔结实的后背,灯光下,隐隐能看到流畅的线条,有种紧致有力的肌肉力量感。
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他的背,方橙很怀疑能不能按下去。
她打开药酒瓶的塞子,问他,哪里酸?
盛长沣脑袋侧着枕在手臂上,转过来看她,说,“肩和腰那里。”
肩和腰?盛夏接受到讯息,小大人一样认真地指了指爸爸的肩膀,“妈妈,这里这里。”
方橙笑了,倒了一点药酒在掌心,搓一搓,按到他肩上,又拿手指揉搓,让药酒吸收。
盛夏小监工一样,看灯光下药酒吸收的差不多了,又拍了拍爸爸的腰,“妈妈这里,还有这里,爸爸酸。”
方橙又倒了点药酒,往他腰上搓。
快要好的时候,盛长沣又说,“整个背都给我擦擦。”怪舒服的。
呵!方橙瞪了他一眼,在他背上倒了点药酒,只当自己是在给好看的肌肉上药,而不是给盛长沣擦药。
“方橙你手艺可以啊。要不,再给我按摩一下?你按完我怎么都不酸了。”盛长沣一点也不心虚的问。
做你的美梦!
“想得美。”方橙“呵”了一声,一边收药瓶,一边指挥夏夏,“夏夏,你爸爸酸,你上去给他踩一踩,不要跳,轻轻地踩,踩衣服一样。”夏夏现在不重,他那么结实,踩一踩会舒服的。
盛长沣趴在床上没拒绝,盛夏乐意至极,可以帮爸爸诶!之前老师说,要帮爸爸妈妈洗脚,夏夏觉得踩背也差不多啊!
盛夏咯咯笑着,光着脚丫子在爸爸背上踩。像踩衣服一样,阿丁婶家里没有洗衣机,都是拿盆洗衣服,盛夏看她就是这么踩的!
还别说,盛长沣觉得很舒服。用手,方橙力气小,还真没有踩来得对味得劲。
方橙收拾着药酒要拿出去,没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盛长沣醇厚的声音,“方橙,你要不也上来试一试?”
方橙转身,就看到满脸笑意和戏谑的眼神。
试你个头啊?
方橙无语得粉颜微酡,快步走过去,拿起旁边的枕头把他的脸盖住,“你再说?你再说?”再拿她开玩笑?
盛夏不知道爸爸妈妈在干什么,只觉得好好玩,咯咯咯笑个不停。
——
这次在家里待不到两天,盛长沣又跃跃欲试地要走了,还想多跑几趟背凳子,不背浑身不得劲。
“你这不是刚不酸了,又要去?”吃早饭的时候,方橙问他。
“趁年底人多,这点酸不算什么。”他这已经算是回来放了个假的,马祖飞正在兴头上,一趟就赚的比他一年的工资多,他那才是入迷了,一点舍不得回家,都巴不得不回来。
那能一样吗。“咱钱也够用了,不用那么着急那么累,日子还长着。”方橙淡淡地说,主要是怕太累伤到了,以后反而更痛苦。
每次她说这种话劝他的时候,盛长沣都心里一软,觉得自己真是娶到宝,那耳窝里就跟被挠了痒痒一样,连着整个人都一阵舒坦。
但软归软,盛长沣还是说,“这生意没门槛,又不用吆喝。等过一阵,别人嗅到味儿了,指不定也要来分一口。”
到时候价钱上不来,赚了一波,他和马祖飞就准备专心跑货去。
“又要跑货又要做凳子的生意,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方橙还是倡导他放缓下来一点。
盛长沣没再回答,而是看了她一眼,“家里你一个人行不?身体还受得住吗?”
方橙以为他要反过来劝自己少干一点,愣了一愣,说没什么反应,没有问题,而且这不还有二姐帮忙吗。
盛长沣点点头,“那成,你别太拼,等过了年前这一阵,我就不跑了。”
到时候方橙肚子大起来,他知道她以前可以,但这次不想让她一个人面对,准备在瑞城陪她到出月子。
盛长沣扒拉着饭,想着方橙这样劝他,应该是担心他,就又说,“前头刚复员,回来的路上下了火车,跟北市的战友去玩了一趟,人家那城市,那真的叫大城市。”
那笔直宽阔的大马路,那一辆辆的汽车,那些宏伟建筑……不过让盛长沣最感慨的,是人家居民楼,都有电梯了。
电梯里还有电梯员,专门开电梯的人。那楼,十几层,那才叫高楼,但现在在瑞城,别说电梯了,那么高的楼都还没见着。
这差距,是拍马都追不上。
听了他的话,方橙吃粥的手一顿,忽然明白了,她可以给他意见,但不应该坚持劝他,他们想的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有前世的记忆,知道未来的发展,也知道他会成事,所以对时局有种淡定的信心,但他,还身处局中。
他有他的坚持,有他想走的路,更重要的是,未来对他来说,是未知的,即使信心满满,坚信事在人为,但也不可能跟她一样笃定。
就像前世的自己,年轻的时候,哪里知道未来会如何发展。走到最后那个位置,他走的路不是外人眼里以为的康庄大道,也是需要探索的。
谁都不可能轻轻松松走到顶峰,所以他不放过每一个机会,不会轻视每次努力。
想到这里,方橙便没再劝说,她不应该拉下一个正在拼命努力改变命运的人。
这次送他出门,也没再跟他说再见,而是朝他挥挥手,说了句,“记得吃饭。”
——
到市场开摊的时候,盛华晶跟她说,林猛飞单位那个房子,是真的分不到了!
盛华晶公公在国营饭馆工作,知道阿丁婶在帮忙养鸭后,盛华晶就会去饭馆收摘菜剩下的残叶。
好的嫩的洗了进了厨房,坏的老的,她就收了去给阿丁婶送过去,可以喂鸭啊。
原先院子里还有点杂草,养了鸭后,院子里一片干干净净,一棵草都找不到。
盛华晶骑车载剩菜过去,跟阿丁婶接触的机会,就比方橙多了,那边有什么事儿,阿丁婶也爱跟她说。
“听说林家那几个兄弟又闹了一回。”
林猛飞分不到单位的房,不肯把房子让给林金虎的儿子了,说凭什么啊,他一个叔叔,要让地给侄子,辈分不是这样算的吧。
到手的地又被觊觎上了,林金虎和徐春兰也不同意。
“林猛飞吵不过人家两口,人家有媳妇儿,嘴多啊,但既然反水了,这事儿就又僵持不下了,只怕好一通闹。”盛华晶把从阿丁婶那里听到的,全都学给了方橙听。
方橙听在耳朵里,暗爽了一下,反正都是垃圾,垃圾生一堆,自己臭自己消化,她乐意看。
人有余钱时,容易豁达,可捉襟见肘了,自然得计算着生活,林猛飞就是这样,方橙倒是觉得他反水也没问题。
烧腊摊摆在市场,离单位不远,林猛飞没事就爱过来逛一逛。
方橙想起盛长沣提醒她别说漏嘴的话,每次和林猛飞说话,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林猛飞溜达过来,没话找话,“嫂子,现在没二哥了,才发现和大哥,真的处不来。”
方橙对林家人都毫无好感,听林猛飞说这种话,也只觉得好笑。
其实就是家里失去了盛长沣这个共同的目标和敌人,失衡了,另外几个都是自私自利的,谁都忍让不了谁,火药桶一下就点燃了。
“到底是骨肉血缘,总归是亲兄弟,吵架吵不散的。”方橙软绵绵地说。
林猛飞靠在摊位边上,有人来就腾出位置给人做买卖,没人就和方橙倒苦水。
林猛飞扫着方橙一车的生意,做得挺好,心里觉得这个嫂子也比徐春兰那个大嫂好,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娶对媳妇儿真是捡到宝,林猛飞又在心里感慨。
徐春兰贪心,又没有文化,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两夫妻一个样,龟毛,贪便宜。
虽然是在夸她,但方橙听了,只笑笑没说话,就当是当一回林猛飞的情绪垃圾桶了,左耳进右耳出,反正也不是一家人了,那都是别人家里的事情。
嘻嘻!
“这事儿还是我傻,起初他们以为我单位分房子,就说让我把地让出来,我真是被他们摆了一道,应该等房子真分下来,再考虑的。”林猛飞无不后悔的道。
还挺会给自己贴金啊这小子,不是知道分房,同意让出去,立马来跟盛长沣抢房子吗?现在又成了无辜人了?方橙在心里当场辱骂林猛飞。
但面上还是笑嘻嘻,还一脸惊讶地“哦”了一声,“你们单位真好啊,你才十八岁,就能分房了?”
不问怎么分不成了,而是问了句无关紧要的话,方橙简直用了七颗玲珑心在对付他,就怕被听出来他们早就知道他分房子。
林猛飞讪讪笑了笑,他这个资历能排上队,当然是塞了不少红包的,但他还没傻到会说出来,摸摸头发:“有是有,但是没成,房子是别人的了。哎,不说了。”
林猛飞原本也是想着来找方橙,听她骂一骂大哥也好。
但偏偏她什么意见都不发表,林猛飞就知道自己有些自讨没趣了。
想来想去,这事他做得也对不住二哥,可现在才知道,盛长沣这个异姓大哥,可比林金虎那个亲生的,好相处多了。
林猛飞又站了半天,才插着口袋垂头丧气地走了。
林猛飞一走,盛华晶又是一顿吐槽,马后炮,说这些有的没的,又有什么用!
盛华晶拍了拍方橙的背,“这公公不像公公,婆婆不像婆婆,叔伯不像叔伯的,真是难为你了。不过幸好没关系了,他们家没为你和长沣做过什么,你也不用想太多。”
方橙当然不会这样想,盛夏生下来坐月子的时候,朱梅心可是一碗汤都没炖给她喝过的,什么婆婆,假婆婆。
摸着肚子,一时又想起肚子里这个,很快就要生产了。到时候坐月子,说实在的,她也不太想让马英再来给她坐月子。
之前那次,马英经常还要回家里去,留着原身自己带,导致生完了两年,原身都时常手酸的。
但一时半会也没能做好决定,方橙叹了口气,去幼儿园接盛夏放学了。
夜里给夏夏洗完澡,又洗完碗,两人在沙发上看电视,外面的门响了。
盛长沣不在家,方橙是连着外头的门早早就锁上的。
方橙走出去,就听到阿丁婶的声音,“小方,我是阿丁婶,在吗?”
方橙心里一跳,以为是老屋还是养的鸭怎么了。
手放到门栓上的时候,阿丁婶说,“你是不是有个亲妈在大城市,她到村里找你了,没找到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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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橙呆滞了好一会儿, 才确认自己没听错。
打开门,难以置信地问阿丁婶:“我妈来了?”之前信里虽然有提过想来,但怎么也没想到, 真的来了?
阿丁婶没见过吴英姿,只知道方橙上回生了盛夏来给她坐月子的是继母, 不知道亲妈是谁,不太肯定地说:“她说是你亲妈, 这我也没见过……”
吴英姿按着信上的地址,找到桃李村的老屋, 家里没人, 就走到隔壁借问, 结果正好问到阿丁婶家里。
“我不知道是不是骗子, 就没直接带她过来,跟她说你搬走了,我替她去问问看, 现在她还在我家门口呢。”
吴英姿来得突然,方橙有些措手不及,心里对这个妈也是没有半点期待, 总觉得不会有好事儿。
“那她有没有说她叫什么名字?”方橙问阿丁婶。
阿丁婶想了想说, “好像叫什么英姿, 手里拿着一封信,我瞧着那张脸, 跟你倒是有五六分像,也挺高的,就比你矮一点, 胖一点,白一点。”看那穿着, 就是个有钱人,所以阿丁婶才想着,应该不是骗子。
听这描述,方橙心里有底,觉得应该就是吴英姿没错了,正琢磨着要怎么过去,想回家拿个手电筒照路,阿丁婶就善解人意地说,“你就别去了,黑灯瞎火的,我去替你带过来,你就留在家里看着孩子吧。”一个女人看孩子,很不容易。
方橙心里感激极了,和阿丁婶告别,进屋先去和盛夏打预防针,“夏夏,待会儿你亲姥姥要来,你要见见她再睡吗?”
盛夏点点头,她知道她还有一个姥姥,眨着大眼睛问:“是生妈妈的妈妈吗?”
“是。”方橙揉了揉盛夏的头发,记忆里原身跟她提过吴英姿,原身对这个亲妈,是既有怨念,也有思念。
不存在不了解的事物,总是要多几分幻想。
幻想要是有这个亲妈在身边,会如何如何,从小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
所以隔了二十年,吴英姿第一次写信给原身那会儿,原身是真的看得流泪。
只是这封信,没通几次,就停了。和盛夏提起的时候,也是一脸向往,说她有个姥姥,在大城市,过好日子……
方橙在心里想,要是原身和吴英姿见面,肯定是会落泪的,不会像她这么淡定。
阿丁婶把吴英姿带过来,方橙打开门,见到眼前这个和自己的脸有几分相像的人,却是一分亲切感都没有。
吴英姿手里提着一个行李箱,穿着一件棕褐色的丝绒改良旗袍,外头是一件长款棉衣,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还戴着珍珠耳环。
一看,就是从大城市来的。
“这就是你住的鬼地方?”吴英姿倒没有方橙的陌生感,而是好像时常在这里串门一样,把行李箱递给方橙,就走了进去。
方橙才懒得当苦力,看吴英姿这丰腴的身姿,就知道她是吃得比原身好。
方橙和阿丁婶道了别,这才锁上门,朝里头走去。
吴英姿在院子里转着,嫌弃地望了一眼乌黑看不见底的瓦缸,“这是什么东西,一股烟味儿。”
又嫌弃地看了眼挂烧腊的木架,再抬头看院子另一边晾衣服的长竹竿,“怎么一点分区都没有。”
方橙不搭理她,径直往屋里走进去。
“哎,我大老远跑来看你,你就这待遇啊?不孝女。”吴英姿跟着方橙进去。
前两天宁市老知青聚会,正好放年假,大家便说着要回老地方看看,来瑞城。当年回城,还有几位老同期成了家没走,留在了这里。
几十年没见,大家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人生,他们这一批人,每个人的路都走得不一样!
有还在乡下的,有的去了工厂,有捧铁饭碗的,有当个体的,还有出国的!
谁能想到,二十年前一趟火车过来,在乡下拿锄头拿镰刀的人,二十年后会这么不一样。
回到那时候告诉他们,他们都不敢相信的!
聚了两天,有的人回去了,有的人还要回知青点看看,忆苦思甜!再拍几张照片回去。
吴英姿就不去了,去了黄金岭,那真是什么前尘往事都翻出来了,都是些她不想再提起的,这就提着行李箱,来看方橙了。
“母慈子孝,你对我慈了吗?就要我孝?”方橙没客气地怼回去,别想用那一套封建礼数来压着她,没用。
吴英姿教训她,“要是没我,哪来的你?当妈的人了,还不懂这些。”
方橙不理她,摸摸盛夏,让她喊人,“夏夏,这是你姥姥。”
夏夏乖巧地喊了声“姥姥”,站在妈妈旁边打量她,她居然真的有两个姥姥,那是不是也有两个姥爷呢。
吴英姿应了声“诶”,“这是夏夏吧,都这么大了,姥姥带了好东西给你。”
转过身,没看到自己的行李箱,问方橙行李箱在哪里,方橙指了指外面,吴英姿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自己出去院子里拿了。
打开行李箱,取出一件粉白相间的连衣裙,拿给夏夏,在她身上比了比,“刚好,好看吧,城里货,大商场买的,你们这边买不到。”
盛夏看看妈妈,不知道应不应该拿这件礼物,但是她挺喜欢的,好看!
方橙朝盛夏点头,跟她说,“快谢谢姥姥。”她自己不喜欢吴英姿,但不强迫孩子跟她一起不喜欢,一码归一码,只要她对夏夏好就行。
把裙子拿给夏夏,吴英姿把行李箱收起来,好奇地在屋里左看右看。
这屋子是真小,就两间,一走没两步就走完了。她现在的家,有院子,有阳台,有书房,站在露台,晚上可以看夜景,这里看出去,乌漆嘛黑一片。
“刚刚一路走过来,我还以为是二十年前,一个路灯都没有,这地方多吓人啊,我们宁市,路上十年前就有路灯了。”真落后。
方橙打开电视机,让屋子里多一点声音,“宁市是大城市,发展快,瑞城以后也会有。什么叫吓人,你们宁市的人,以前没路灯的时候,是不出门是吧?”又忍不住怼她。
那哪里能一样?等瑞城发展成宁市那样,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吴英姿走到五斗橱边,摸了摸五斗橱,电视还可以,暴发户是买得起。
又看看客厅的家具。
“椅子是捷克风哦,这都是我们宁市十年前流行的款式了,你们这里还在流行啊,落后好几年了。我们那里,现在都时兴组合式家具了,方便时髦!”
方橙揽着盛夏坐在沙发上:“你这旗袍,还是民国人时兴剩下的,你要不要脱了别穿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优越感,时髦不时髦的,不就是跟风吗。
“你怎么,我说一句顶三句!事实还不让人说了!”吴英姿不悦地道。
“知道我不让说,那你就别说了,不然我还顶。”方橙轻飘飘地说回去。
这样的再次重逢的场景,方橙在心里庆幸,幸好经历的不是原身自己,不然心里得有多难受啊。
本以为该是暖心的见面,结果开口就是嫌弃,而不是问女儿一句你过得好不好,也没有多看她两眼。
看进去的,净是这些身外物,不重要的东西。方橙也能猜到吴英姿这是为何,一来是真嫌弃,二来,是信里说的那件事,只怕还没断了念想。
还想把她拐去宁市。
却用这种贬低她的办法?
吴英姿左看右看,挑了一个遍,这才坐到方橙身边。
看着她的肚子,又看向怀里的盛夏,问她,“你男人呢?”
方橙给她倒了杯温水,说:“出去跑货了,不在家。”
吴英姿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端详了一眼,在方橙的目光里,没有说什么,她是真的渴了。
“就放着你和孩子在家?”吴英姿又开始嫌弃,“电话里说得多好听呢。男人在外面跑,怎么看得住?你不知道那些跑货的司机,好多旁边都叫上一个,陪着跑长途。”
盛夏在场,吴英姿也没有把具体的说出来,但方橙听得懂。
有的长途司机,嫌路上闷,会花钱叫上一个女郎,坐在副驾驶,陪嘛,陪什么就见仁见智了,总归就是解闷。
但方橙可不管盛夏听不听得懂,说这种话题,两人的态度之间就会传递负能量,小孩子即使听不明白,但也能接受到大人之间的讯息。
她不希望盛夏听到姥姥和妈妈在说爸爸的坏话,这会让她以为父母是没有爱,不和谐的。孩子无法形容,但比谁都能感受,他们的成长,就是一直在吸收周围的东西,不管好的坏的。
方橙把夏夏抱起来,和吴英姿说,“夏夏她爸好得很,你再乱说话,就出去!别在我家乱说话。”
然后又亲了亲盛夏,小丫头眼皮已经在打架了,柔声和她说,“夏夏,咱们去睡觉好不好?”
盛夏其实觉得自己还能听的,虽然她好像有点想睡觉了,但姥姥好像很多话要说。
不过妈妈要睡觉了,盛夏往方橙胸前蹭了蹭,奶声奶气地点头说好。
已经到了睡觉的点,把盛夏抱到床上没一会儿,小丫头就黑甜黑甜地睡去了。
方橙这才又轻手轻脚地起来,关了灯,关上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一出去就警告吴英姿,“你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话,要不然我跟你不客气!”
吴英姿接到女儿认真严肃的眼神,撇撇嘴没说什么。
真是又穷又固执!
跟她那个亲爹一样!
想到方利民,吴英姿就头疼,也不知道自己年轻时怎么会看上他的,天鹅送上癞蛤蟆的嘴,又生了这么一个石头。
方橙听到她这么说就觉得可笑,当初吴英姿是属于第一批下乡插队的人,思想很好,但一来,就发现现实和想象的远远不同。
拿锄头,拿镰刀,还要捡牛粪,太累了,还脏。
那时候吴英姿和方利民是一个大队的,不在一个小队,她看方利民长得好,人又勤劳,算来算去,觉得和他处对象能少干不少活。
就这么嫁了,很快就又怀孕了,那以后,活是方利民干,也搬出了知青宿舍那种大通铺,过上了队里其他人过不上的日子。
再后来,城里一有机会,又立刻撇下女儿走了。
这个年代,像原身这样的孩子不少,要么有个男知青爸爸,要么有个女知青妈妈,她记得后来有一部电影,就是讲这群孩子找家长的故事。
方橙心里也不爽快,“什么癞蛤蟆,什么天鹅,难道不是你自动送上嘴的,过河就拆桥,敢做就别不敢认!”
她可以理解他们后来离婚回城,毕竟本来就是强扭的瓜,甜不了,各奔东西好聚好散挺好的,但无法忍受他们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无辜的人身上。
吴英姿看她发火,一时有些讪讪,想着今天有些晚了,脾气不好,有什么事等白天再说,便打开行李箱,拿了衣服要去洗澡。
走到洗手间一看,又挂上那个嫌弃的神情,“怎么是这种厕所,不是抽水马桶?”
方橙还没下去的火又上来了,胸腔开始起伏,以前能下地能上旱厕能捡牛粪的人,现在来嫌弃蹲坑?
“上不了就别上,憋着回你家去上!”不想看见她,说着转了身,关了卧室的门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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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醒来, 盛夏坐起来,旁边没人,妈妈已经起床了。
奶声奶气喊了声“妈妈”, 盛夏已经学会自己起床很久了,自己从被子里爬出来, 胡乱套了个外套,撑着床沿溜下床, 出去找妈妈。
结果从卧室里出来,迷迷糊糊看到客厅里有个人, 很陌生的样子, 没想起来是谁, 站在门边“哇”的一下哭了起来。
方橙正在厨房里做早饭, 听见声音出来一看,吴英姿已经把盛夏抱了起来,“哎哟小迷糊, 睡了一觉,忘了姥姥是谁了?哟,衣服都穿错了。”
盛夏小脸涨红的, 不哭了, 拿开一只手, 认真在看吴英姿,抽泣着说:“姥姥?”
缓了缓, 开始清醒,总算想起来是谁了。
方橙见状,吩咐吴英姿给她穿衣服, 又回了厨房做饭。
想起刚穿过来的几天,每天早上起来, 夏夏都是自己穿衣服,小丫头也不怎么会穿,就胡乱套,有时候还会穿错。
一开始看了觉得好笑,但想一想,又是心疼又觉得心酸的。她开始跟夏夏说,早上起来不用自己穿衣服的,她可以给她穿到上小学。
盛夏听了,还一直说她可以自己穿,战战兢兢地怕被骂,有一次穿到最后都急哭了。
不过经过两个多月的相处,小丫头现在已经学会依赖她了。
鼻尖闻到煎饼的香味,方橙赶紧给翻了个个儿,还好,没糊,特别香!
过了一会儿,方橙端了两个盘子出来,煎鸡蛋饼和蒸紫薯,还有一锅小米粥。
盛夏拿着自己的小碗放在铁锅边,给三个碗排排队,等妈妈给她舀小米粥,先是两个大碗,再自己的小碗。
盛夏先把两个舀好的大碗拖过去,一个给姥姥,一个给妈妈,最后才是自己。
还想听妈妈和姥姥说话,但他们不说了,饭桌上只有盛夏自己叽叽喳喳的声音,跟姥姥说爸爸快回来了,问妈妈爸爸是不是快回来了,然后又跟姥姥确认,爸爸真的快回来了,姥姥可以见到她爸爸了,夏夏是第一次见到姥姥,爸爸也是!
吃完饭,盛夏还问妈妈,能不能穿昨天姥姥带的小裙子。
之前她也问过妈妈,爸爸买的衣服好漂亮,能不能穿去幼儿园,妈妈说那是爸爸买给她过年穿的新衣服,不给穿。
她就是问一问,但没想到这次妈妈居然点头了!
盛夏蹬蹬蹬跑去把小裙子拿过来。
新衣服应该洗了再穿的,但方橙想着孩子在兴头上,就穿在外面也没事,今晚回来脱了再一起洗了。
盛夏开心极了,穿着小裙子去上学,待会小伙伴就会问她怎么穿新衣服了,她就可以跟他们说,姥姥来了!
然后她就再问他们,是不是长大了当妈妈,妈妈还是会被妈妈的妈妈骂呀。
盛夏一路上蹦蹦跳跳去了幼儿园,方橙市场赶集,回到家里,吴英姿却不在了,家里静悄悄的。
走进去,看了一眼行李箱还在,那就应该是自己出门去了。
吴英姿不是蠢的,也在瑞城生活了几年,所以方橙也没有担心她,自顾着做自己的事儿去了。
昌记烧腊的熟肉每天新鲜现烤,连猪肉鸭肉,都是每天去市场挑选的,全都要最新鲜的肉。
现在有盛华晶帮忙,每天能烤上三只烤鸭,烧腊就更多了,所以处理起来,准备工作也比以前更费功夫,花时间。
盛华晶送了甜甜去学校,就会骑着自行车去市场进货,生鸭生猪肉,装在车后座的筐里载回来,不让方橙这个大肚婆去,盛华晶说,她不会烤鸭,那就别的工序多干一点,最重要的还是方橙这双厨师手。
姑嫂一起在院子里上料腌肉,到了中午,吴英姿也没有回来。
直到下午去接了盛夏放学,回到烧腊摊上,才见到了吴英姿。
“原来你的地盘在这儿啊,可给我一顿好找。”
吴英姿先是往后退了两步,打量着方橙的摊位,又走上前,望了眼里面的烧腊,隔着小半步的距离,不愿意碰到摊车。
“闻着挺香,就是这斗车,不遮风不挡雨,要是天气不好,你不是在这里淋雨了?”
方橙笑了,“你们那里不下雨,不卖雨伞和雨衣是吧?”
瞧把她给能的,不知道还以为她真十指不沾阳春水,出门脚不落地,头不见天有人抬着呢。
“我也不是这意思。”吴英姿绕到摊位后面,“你至少搞个店面啊,摆摊像什么样,我们那里的菜市场,都是封顶的,不露天,买菜的卖菜的,都淋不到雨的呀!”
这一天的功夫,都不知道听她说了多少句“我们那里”了,方橙听得耳朵要长茧。
有人走过来,方橙先招呼人买肉,她接了夏夏回来,就轮到盛华晶去接甜甜,摊位上只有她自己顾着。
她知道吴英姿说的封顶市场,顶上盖着铁皮,管理很规范,不过眼下瑞城还没建这种市场,大大小小的市场,都是露天的。
做完买卖收完钱,才看向吴英姿说,“你当年来插队的时候,没好房子住是因为不想么?”
是因为没条件,没条件就得创造条件,所以她找了方利民处对象,选择了结婚生子。
但她这里?搞店面?方橙是想过,但得一步一步来,总不能肉还没开始卖就想一步登天,而且就春风镇,估计还吃不下那么多量,得往大点的地方去。
不过这些话,方橙是不会和吴英姿说的,又接着问:“说得轻飘飘,你不情不愿在这里待了几年,是因为不想回城吗?“
那当然是因为没得选,吴英姿被她这话说得脸上讪讪,没想到方利民那个老木棍,怎么养的女儿这么牙尖嘴利。
一时看到盛华晶牵着孩子过来,吴英姿也不愿意再说,要面子,不想在外头,被人看笑话。
抱着盛夏,说要带她去逛一逛。
虽然方橙知道这是亲妈,夏夏的亲姥姥,但还是婆文海棠废文都在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有点不放心,表面笑着说好,但还是招呼甜甜一起去。
“甜甜一个人在这里也无聊,一起去玩儿吧!”方橙说。
盛华晶也笑着说,“甜甜大点认得路,你带着姥姥,帮着看妹妹,别走丢了。”
甜甜甜甜地说了声“好”,高兴的卸下书包,和吴英姿一起走了。
吴英姿走了,李海宁来了。今天到春风镇婆家来,她嫌在家里闷,又出来“买烤鸭”了。
和吴英姿擦肩而过,一凑到烧腊摊上,就问方橙,还偏着头,看着吴英姿的背影,“橙子,那人是谁?怎么还抱着夏夏?”
那打扮不像是本地人,至少不是春风镇的。
方橙看她这八卦的样,笑了,“又来老家吃饭呀。那是我亲妈,昨天刚来。”
李海宁听许大成说过方橙的身世,挺复杂的,方家四个孩子,三种血缘,亲爸娶了后妈,亲爸也变成后爸,年纪到了就被家里嫁出来了。
许大成还说,当初盛长沣谈亲事,朱梅心就是看上方橙这身世。都是重组家庭的孩子,都是家里的边缘孩子,谁也别嫌弃谁。
想想也是两个可怜人,后妈想让他们凑活,没想到凑活凑活过下来,还挺好,真把日子过得活过来了。
“我说呢。穿得这么洋气哦,我也想有那样一身旗袍,但咱们这儿,还没这么好的裁缝店。”不是没有裁缝,而是料子款式没那么好。
“我年轻时去过一趟人家大城市,买了一条回来,平时都不舍的穿。”都留着重要场合,平时洗好了放在衣柜里传家宝一样珍藏。
看看人家,直接穿出来,也不怕弄脏,使劲的糟蹋也不心疼。
“这就是区别啊。”李海宁啧啧道。
难得看到李海宁这么可爱小姑娘一样的一面,方橙笑着说:“你身段好,有点肉,穿旗袍一定好看。”
李海宁被夸的腰杆直了,站直起来,“别说,还真可以的,不过再多点肉就不行了。”过了就显得很壮一样,穿旗袍,得有点线条。
又看向吴英姿三人走远的方向,和方橙说,“你别说,你们母女俩还真有几分像,我刚刚也在想是你哪个亲戚来着,不然真怕是拐孩子的。怎么的,她突然来这里干什么?”
不听说这些年都没来过没联系吗,怎么突然就来了。
这方橙确实也很想知道,摇摇头,和李海宁说,“他们老知青聚会,回来瑞城看看,可能顺路,就跑到我家来了。”
李海宁“哦”了一声,人老了,良心发现了?
但这种话不能说出来戳方橙的心,买了点烤鸭,和她说,“下次去你家坐坐,听说你们搬到镇上附近了。等你家男人回来,到时候带上他们父子一起去。”
方橙笑着说“好”,她还是很喜欢人到家里做客的,热闹,盛夏也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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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给吴英姿抱着,在镇上走了一圈,姥姥认得路,走到旁边的小路时,还跟两个小女孩说,“这里以前都是田地,到了丰收季节,收割机嗡嗡嗡地转,忙个不停。”
现在不种地了,改建房子了,挨着镇上,边上都看不见什么田地了。
盛夏坐在姥姥手上,看着周围两边的房子,问姥姥:“姥姥,你以前在这里种地吗?”
不然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吴英姿听了,一张脸险些拉下来,想起那些又脏又累的日子,但对一个无知小儿,又不能说什么。
“姥姥不用种地,姥姥住城里,大城市,到你们这里,要坐一天火车。”说着,还给夏夏指了指宁市的方向。
盛夏望着姥姥指的方向,只看到一座山,“只有大城市不用种地吗,黄金岭的姥姥要种地,但妈妈也不用种地啊,可是姥姥和妈妈都要吃饭呀。”难道地还能不种吗?
夏夏这毫无攻击性的童言童语,却把吴英姿说得老脸一红,还是嘴硬道,“那不一样,这泥腿子,都不知道要几代人才洗的干净呢。”
盛夏没听懂姥姥的意思,姥姥问什么就说什么。
但旁边的甜甜已经是大小孩,分得清大人语气里的情绪,知道夏夏这个姥姥,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舅舅。
甜甜很喜欢舅舅,舅舅会给她买和盛夏一样好看的衣服,还会给她带没吃过的小零食,虽然她才认识这个舅舅舅妈没多久,可他们比谁都强,舅妈还带着妈妈赚钱,妈妈有钱了还给她买了好多以前不敢买的东西!
甜甜竖着耳朵,听夏夏姥姥和夏夏说话。
傻夏夏,居然把爸爸妈妈好像吵架了这种事都跟姥姥说。
听到姥姥问夏夏她爸爸妈妈是不是感情不好,甜甜眼珠子一转,立刻说,“舅舅舅妈感情很好!舅舅给舅妈倒洗脚水,我爸爸还被我妈妈骂了,舅舅没对舅妈发过脾气,还让妈妈多照顾舅妈!妈妈说舅舅努力赚钱,就是要给舅妈和夏夏的!”
甜甜绞尽脑汁,细数着舅舅的好。
盛夏想了想,也觉得甜甜姐姐说得很对,爸爸妈妈感情很好的!点头说,“对!爸爸才刚走呢,妈妈就跟我说想爸爸了!”
夏夏心里美滋滋的,想起妈妈跟她说的话。学着妈妈的样子,摸着心口,又说,“妈妈想爸爸,想到这里都难受了!”
吴英姿“额”了一声,拧着眉说:“你爸妈戏这么多呢。”
夏夏嘿嘿笑道,“不是戏,电视里才是戏!”这是真的!
爸爸妈妈就是这么要好。以前爸爸不在家,妈妈都不开心,要对她发脾气,现在爸爸回来了,妈妈开心,对她也好好哦!
夏夏今天特别开心,回到家里,就抱着妈妈的腿说,“妈妈,姥姥给我和甜甜姐姐买了好吃的,炸圈圈,还有炒板栗,好好吃呀!”
然后从兜里掏出三颗剩下的板栗,要给妈妈吃,“我还给妈妈留了!妈妈吃,妈妈吃,妈妈吃了,宝宝也能吃!”
方橙看她这馋样,忍不住也跟着乐,但看到黑乎乎的口袋,心里又凉了,可还是得笑着接过来,摸摸她的小脑袋,“夏夏真好,谢谢夏夏!”
盛夏笑嘻嘻的埋在妈妈怀里,也觉得自己特别好!
而隔壁,甜甜回到家里,也开始和盛华晶叽叽喳喳说话,把下午和夏夏姥姥说的话都学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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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长沣是下午回来的,到了春风镇,已近黄昏。
拎着行李袋走到家门口,就看见自家丈母娘,正在门口徘徊着,盛长沣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为什么要放慢脚步呢?因为丈母娘好像,有些鬼鬼祟祟。
盛长沣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走过去喊了声:“妈,方橙不在吗?怎么不进去?”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把马英吓了好大一跳。
马英拍着胸脯,定了定神,转过头看到是盛长沣才冷静下来,又低声问他,“你丈母娘回来了吗?在家里吗?”
丈母娘?盛长沣纳闷极了,他丈母娘不就在眼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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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丈母娘嘴里出现另一个丈母娘?盛长沣摸摸脑门, 有些猜到了,难道是那个宁市丈母娘来了?
好像不太可能,但看马英这样, 又觉得只有这个可能性。
他还没见过马英,这幅垂头搭脸, 踌躇不安的样子。
想来想去,这世界上除了方利民, 也只有吴英姿有这个能力了。
往常见马英这个丈母娘,待人无不都是客客气气, 笑眯眯的, 何时见过她都要笑不出来的样子。
盛长沣一脸和马英站在一边的神情:“方橙她生母, 来了?”满脸的惊讶。
马英点着头, 把女婿带到一边靠着墙站,“我今天去给你爸送饭的时候,在山上看见她了。”
起初马英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但擦着眼看了好一会儿,看吴英姿那行头,那衣服, 应该不会有别人。
这年头, 春风镇有多少人会穿成那样, 走在路上不看多两眼都不行,老孔雀显威风!
方利民现在在山上林场工作, 当巡查员,要轮班守夜,今天马英去给他送午饭, 在林场宿舍呆了一会儿,给方利民晒被子洗床单, 又休息了一下再下来。
下山时,就看见吴英姿也从山上下来,马英一颗心,登时像黄河里的水一样,翻腾起来。
她怎么会在这儿?
还出现在林场?而且还是一个人。
吴英姿马英是认得的,以前都是一个公社的人。知青和本地人不一样,人家读过书,公社里的人会高看他们两眼,有些乡亲还会关照他们。
知青一来,公社立刻就给盖了新的宿舍。那时候马英也不大,但没读什么书,很早就干农活,当牵牛娃,也羡慕过那些有文化的人。
那群知青里,属吴英姿最好看了,所以马英认得她。
公社都是乡里乡亲,方利民这个人,马英也是早就知道的,长得好看,很多姑娘都喜欢他,到了领工钱的时候,不少姑娘都会拿着钱票,去供销社排队,买热水壶,买茶水缸,就想送给他。
谁知道后来,方利民和吴英姿结婚了,姑娘们一看吴英姿那长相,也知道自己没希望,各找各的如意郎君去了。
马英也是,没多久就嫁人了,还生了方梨。但是她前头那个男人短命,结婚没两年就没了。
寡妇难活,更何况还带着一个女儿,前头的男人死了,队上的人就开始给她介绍。
马英原本是想随便凑活过的,但当知道了方利民也离了婚,吴英姿回了大城市后,瞬间又活过来了,她的机会来了,有缘分啊。
媒人去方利民家里问,原本只是试探,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觉得方利民谈过吴英姿那样的,指不定不知道能不能再瞧得上这些村妇。
没想到,他点头了!
方利民说,这回就想找个踏实的,别的都不重要。
马英第一次结婚都没有这么开心,有种捡了大便宜的感觉,二婚比一婚还重视!
当然也只有她自己心里重视,方利民续弦,没有像娶吴英姿那样热闹,就摆了几桌酒,家里的陈设都是旧的,骑着一辆自行车,两人的衣服上别着一朵大红花,就把她接回家了。
但马英一点不在意,在心里下了决定,要好好伺候方利民,给他生个大胖小子。
别说,她的肚子是真的争气,一生生了对双棒儿,还是龙凤胎,这日子就这么过了二十年。
本来以为再也不会见到这个女人了,谁知道,天杀的,居然在林场碰见了。
吴英姿下山,马英一直在后头远远跟着,她心里急得要命,谁知道这个女人,怎么穿得跟老孔雀似的,走得又慢吞吞的,让马英生平第一次走路走的这么拘束!
一路都在心里骂她,真是一副资本家小姐的落后派头。不再她的大城市待着,跑这里来显摆什么,让人不痛快!
马英揣着饭盒,跟了一路,心里一直默念最好别是吴英姿,只是自己认错了。
谁知道跟着跟着,走到了市场,那只老孔雀,走到了方橙的摊位面前,还看到她抱着外孙女。
大晴天的,马英忽然就觉得五雷轰顶,她就像那被淋了雨的落汤鸡一样,恨不得上去拔了这只老孔雀的毛!
马英不敢去问方利民,在镇上漫无目的走了一圈,走着走着,也不想回家,不知怎么的,就走到方橙家里来了。
可她也不敢进去问吴英姿啊,要是问了,不就显得她太把那只老孔雀当回事儿了吗?
好好的不在她的大城市显摆,跑瑞城来干什么来了?
盛长沣看马英手里还揣着一个铁饭盒,心里猜中了两三分,知道马英在担心什么。
但其实稍微想想就知道不可能,人家当年飞也似的回了城,巴不得老死不相往来,怎么可能会回来找他岳父。
应该没有那么想不开。
方利民现在这把年纪了,也只有马英会把他当成宝。
铁定不是冲着方利民来的,盛长沣蹙了蹙眉头,那就只能是冲着方橙来的了。
但这种话不好说出来下马英的面子,盛长沣想了想,笑着和马英说:“妈,要不要进去走两步,您可以威风威风,现在您才是我爸的老婆。”
马英一下午的坏心情,因为女婿这句话,忍不住笑了,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垂垂眸,可不是,她才是方利民的妻子。
盛长沣等不及要回家了,和马英说,“妈,那我先进去,进去给您探探军情?”还是一脸两人统一战线的神情。
马英刚点头,院子的门就开了。
有人出来了!马英赶紧和盛长沣说:“我先回去了!”
怕被看见,一溜烟一样跑了。
结果开了门出来的,是盛夏。
小不点从门后冒出来,盛夏一开门就看到爸爸,开心得要跳起来,“爸爸!你怎么知道夏夏要出来?”爸爸是在等她吗?
盛长沣其实一点也不知道,但他摸摸女儿的脸,说,“对啊,爸爸就是知道。”
盛夏一脸很为难的样子,可是妈妈让她拿东西给甜甜姐姐,还允许她过去玩儿和看电视。
但是爸爸好像很想她。
好难哦!要陪爸爸还是去找甜甜姐姐呢!
最后,盛夏还是选了甜甜姐姐,爸爸今晚一整晚都能见到,动画片不看就没了。
走之前盛夏还跟爸爸通风报信说,“姥姥来了,大城市的姥姥!”
盛长沣心想果然,目送女儿走到隔壁,自己提起行李,推了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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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橙是刻意支开盛夏的,昨晚到现在,还没和吴英姿正经说过话,直觉这些话不适合小朋友听,于是便把盛夏支走了。
果然没说上两句,就没办法冷静地交流了。
“夏夏说你男人的爸妈都死了,前头那个继父还来家里闹,那什么大伯父还半夜来家里砸门,这什么破地方,你到底看上什么?”
“你那个后妈,还有你那个爹,也是黑心肝,给你谈了这样的人家,你也蠢,叫你跑你还不跑?”盛夏不在了,吴英姿一顿输出也毫无顾忌了,在她心里,教训女儿是很理所当然的。
“他之前的家人是烂,烂透了,但你以为我家好哪里去,半斤八两,我和他谁也别嫌弃谁,天生一对。”方橙不把吴英姿的话听进心里,说的话也是为所欲为。
吴英姿无语得想把她的脑子掏出来洗干净,“你脑子是进水了是吧。你以为你那个男人有多好,什么地养什么种,整天在外头跑,无所事事,没有正业,再看看你这屋子,和村妇住的什么区别?”
方橙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就是村妇啊,当年你嫁给我爸,不也是村妇?什么地养什么种,你看看你自己那土味儿还在不?洗干净了吗?”
门外的盛长沣听了这话,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吴英姿是想来把方橙带走的?
吴英姿开口又说,“夏夏说你们之前都差点离婚了,给我装什么恩爱。”
这个小叛徒,方橙在心里捏了一把夏夏的脸,原身问过她如果和爸爸分开,要跟谁一起,小丫头是听在心里了。
“小孩的话能信吗?我不蠢,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比你清楚。”方橙和吴英姿摊牌。
吴英姿顿了一下,又说,“你跟我到宁市去,给你安排工作,你还年轻,以后不比现在差,好日子还在后头。”
听到吴英姿果然要撺掇她去宁市,盛长沣刚刚抬起的脚,又放下了。
方橙闻言,嬉皮笑脸的,“我的好日子确实在后头,您不用担心。”
她现在这种学历,这种出身,到宁市去哪有什么好出路,单位进不去,不就是从最底层做起,和她现在在瑞城,有什么区别。
“你到了城里,先从保姆做起,一个月的工资,哪里会比现在差?比工厂的工人都贵!你在这里,什么都没有,要是离婚了,更加什么都没有。”吴英姿出声给她规划。
方橙听了就想笑,这年头没学历没技术的人要在大城市立足,除了吃苦肯干,不外乎就是结婚这条路,男女都一样。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吴英姿给她规划的是后面那一条路。
方橙从来不会做什么丑小鸭变天鹅的美梦,她信奉靠人不如靠己,这年头,没有任何筹码要和大城市的人结婚?
只有被嫌弃的命!
更不可能有什么美好爱情故事,多的是苦命婚姻,一无所有的女生,在这种婚姻里,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退让,不断忍受。
城市户口有了,有遮头的地方住了,有了一屋子的祖宗,但是没有自由,没有自我。
想到这里,方橙就说,“我现在什么都有,夏夏很好,长沣也好,我是脑子进水了才跟你去受苦?别的东西,我们自己都可以奋斗出来,不用你担心。”
院子里的盛长沣听了,嘴角愉悦地勾了起来。
没等吴英姿回答,方橙又紧接着质问她,“你这样巴不得带我去城里,是不是想做什么亏心事儿?”
吴英姿坐在沙发上呆了一瞬,又安慰自己,方橙是不可能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的。
27(2)
盛长沣提着行李进屋,吴英姿脸上的心虚又变成不知道女婿有没有听见她说他坏话的心虚。
方橙看着吴英姿,还在不悦。
还是盛长沣先打了招呼,“方橙。”
然后看向吴英姿,“这是咱妈吧。”又笑着跟吴英姿问好。
“你是长沣?”吴英姿也没再执着于刚才的事,正好转移话题。有些惊讶,觉得盛长沣的样子,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不论是长相还是说话的方式。
一时就不跟方橙说话,改和盛长沣说了。
“我太久没来看这孩子了,这孩子对我有怨,我理解。”吴英姿拉着盛长沣下来坐着,“咱女婿,你能理解我这种当妈的心情吧。谁能想到,我当年前脚刚走,她爸后脚就又娶了一个后妈进来,没良心。”
“但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啊,我想顾也顾不到,谁能想到亲爹还会苛待自己的孩子呢。”
盛长沣点头说理解,又看了眼旁边坐着的方橙,再笑着看回吴英姿,不敢再点头了。
之前还以为方利民是重男轻女,加上方橙是前妻生的,心有怨怪,才把她当透明,但眼下一看,可能这两张有五分相像的脸,也有不小的原因。
都说爱屋及乌,但也可以反过来。
方橙看吴英姿见到盛长沣就换了张脸,忍不住戳破她,“你要是觉得对不起我,就留下来帮我坐月子啊,光靠一张嘴谁不会说,怎么做才是要紧的!别给我后妈机会了,这机会给你,你要不要?”
正好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让马英过来。
“你难过,你从昨天来,不还一直跟我说你过得多好呢?你在宁市的日子多好?你难过,我才难过吧。”方橙自己不气,但是就想为原身出口气。
她活了两辈子,上一世做了不少心理辅导,就讨厌那些会生不会教、不会养的人。多少人的人生,都是受原生家庭影响而一生不快乐的,但他们找谁说理去?
等长大了,所有人都只会劝他们认命。但是凭什么,要他们为别人的自私买单,即使那是自己的父母。
上一世原身早早就没了,后来在盛夏的葬礼上,方家的人,林家的人,都在骂原身自私,不负责任。
也有说盛长沣不好的,但总归还是骂当妈的多一些,他们骂原身没用,心理承受能力不好,想不开,但就没人说她也是个可怜人。
死亡需要的勇气不比活着少。
原身那时候出国,和当时的男友出去,回来之后,两个女儿音讯全无,心灰意冷,就了结了自己。
她的一生很短,从刚出生没多久,就一直是压抑的,不被疼爱的。
前世盛夏和妹妹的结局,原身有责任,盛长沣也责无旁贷,但因为他成了强者,那些亲戚,却都不敢当面指责他,甚至没觉得他有问题,他的光环和金钱的滤镜,可以让人把他的不好都解释成好。
想到这里,方橙就看盛长沣不顺眼,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盛长沣接收到她的扫射,不止不点头,连笑都不敢了,挠挠头,起身,走过去打开了电视机。
方橙又说,“假惺惺,马后炮,要是没有奶奶,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长大吗?你们夫妻都不是好东西!”
吴英姿被女儿这一通骂说得颜面无存,一时脸上也有些发烫,但还是拉不下面子,和方橙说,“那就是你的命!谁叫你命不好。”
盛长沣一听吴英姿这话,眼皮就开始跳,有一根经开始绷紧,直觉方橙这个橙子要爆炸成汁了。
赶紧走过去坐在方橙旁边,压着她的肩膀,在她后背上轻轻顺着,好声好气的:“那都过去了,是以前,以前。”
方橙还在怨前世的他,偏过脑袋瞪了他一眼,净会说风凉话,哼!
哼!
吴英姿脸拉不下来,不想怪自己,也不想认了这些指责,就开始对方利民破口大骂:“那个老东西,老木头,有了新老婆忘了自己是亲爹……”
盛长沣摸着鼻子,柔声问方橙今晚吃什么,方橙“哼哼”了两声,她真是一点也不想做饭了,谁爱做谁去做。
最后一家三口和吴英姿,去了镇上的国营饭店吃饭。
三个大人各有各的心思,只有盛夏是开心的,一路蹦蹦跳跳的,跑几步,回头看,催爸爸妈妈快一点。
爸爸说妈妈走不快,盛夏就又蹦了两下,乖乖回去牵妈妈的手。
天黑了,不知道有没有坏人出来偷小孩呢。
晚上吃完饭回来,方橙给盛夏洗澡,小丫头悄悄咪咪地问妈妈,是不是和姥姥吵架了?
方橙先是一愣,然后一喜。
愣着想怎么回答比较好,喜的是,小丫头敢问她这种问题,说明她对这个“妈妈”的惧怕和防备越来越少,这么小的年纪,应该和父母做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才能更健康地成长。
方橙拿着毛巾给小丫头擦背,说,“没吵架,就是在说道理,姥姥不在这里,太久没见面,她不了解我。所以夏夏觉得我们有时候说得大声了是不是?不是吵架,是我们意见不一样。”
盛夏湿着头发,仰着小脑袋给妈妈擦脖子,是在说道理啊!
姥姥是妈妈的妈妈,做妈妈都喜欢教训孩子,妈妈是姥姥的孩子,所以姥姥要给妈妈说道理。
但现在妈妈也是妈妈了,是夏夏的妈妈,也可以和别人说道理,是大人了,可以不听姥姥的话了!
方橙听着她这拗口但是闭环的逻辑,轻轻的笑了,没有再去指点她,小孩有自己的理解也挺好的。
夏夏应该有一个童真的童年,不需要过早的懂事。
给夏夏洗完澡,轮到吴英姿,盛长沣站在卧室门边一边和方橙说话,一边看着浴室,怕丈母娘出来不知道,说的话被听见了,特意选了这地儿站着。
冬天头发自然干容易着凉,方橙给夏夏吹完头发,忍不住多摸了几把夏夏的头发。小孩的头发,又油又亮,不用洗发水洗,都特健康,爱不释手。
把吹风筒放到一旁,就听盛长沣说:“今天我回来,在门口碰见你妈了。”
见方橙看了他一眼,又补充说,“不是这个妈。”
哦?是马英?方橙小小惊讶了一下,“那你这个好女婿怎么不请她进来。”还在阴阳怪气他。
“她知道你亲妈来了,想知道她来干什么。”
方橙听了更稀奇,马英居然知道吴英姿来了。
这世界上,真是什么事都能巧到一起去啊,越是死对头,老天爷越是要让你碰头。
天下这么大,这都能碰到一起?
盛长沣叉着手靠在门上,笑着说,“不是我不请,是我害怕。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们仨你要是凑一起,待会她俩打起来怎么办?难道叫你爸来调停?”
方橙给盛夏梳头发,白了他一眼,抖机灵,但想到那个画面,又觉得莫名好笑。
方利民、马英、吴英姿凑到一起,那画面确实够吓人的,谁也饶不了谁了估计是。
“到时候我就抱着夏夏跑,你努努力,让他们握手言和。”别一大把年纪,三个人加起来两百多岁了,还搞那么多爱恨情仇。
盛长沣缩缩脖子,他可没有这能力,看今天这个亲丈母娘的战斗力,就知道不是好惹的,是厉害角色。
而马英离了方利民,也是笑里藏刀的狠角色。
“真是一物降一物,苍天饶过谁。”盛长沣笑道。
方橙搂着盛夏躺下,看他站在门边守门童一样,“你就站着吧,她洗个澡,没有一集电视剧的时间出不来。”
昨晚方橙给计算的,足足四十五分钟,也不嫌厕所简陋了。
盛长沣闻言,走过去坐到床边上,“对了,你后妈是在桂山上看见你亲妈的。”
方橙闻言,睁圆了眼睛,“桂山林场?”
那难怪马英要跑到家门口来了,在方利民工作的地方看到原配,大概是怕吴英姿偷偷去见方利民。
“还让我进来打听一下,但我还没进来,夏夏就出去了,她马上就走了。”马英想知道吴英姿的消息,但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特别是夏夏这种嘴边没把门的小孩。
“她就是
忆樺
不想碰见我爸,才没跟知青们去黄金岭采风,怎么可能?”方橙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吴英姿不是去找方利民的。
盛长沣也这么想,她连这段过去都不想承认,还会想见方利民?
“桂山上,有个寺庙,听说挺灵的。”盛长沣忽然提了一嘴。
方橙立刻也想起来了,运动的时候,大兴寺受过影响,但破坏不严重,因为传说灵验,后来还发展成这一带最兴旺的一座寺庙,不仅是瑞城,附近的富人,都要来这里拜一拜,上香。
寺庙里的佛像上一次遭难,还是抗丨日战争的时候,日丨军见佛像精美,历史悠久,文化价值高,想搬走,但太重没成功,直接就砸了。
小破岛,穷酸样,没见过好东西,什么都要抢回去!
现在的佛像,是抗战胜利后,把鬼子赶走后,附近的老人照着记忆,找人重新塑的。
而现在还没发展到瑞城,春风刮的是沿海和大城市,大兴寺在外面并不出名,知道它的名堂的,要么是本地人,要么是吴英姿这种对本地很了解的人。
“你是说?”方橙看向盛长沣,觉得他们想的方向应该是一样的,吴英姿心里有事!
怀里的盛夏已经轻轻打着呼,盛长沣站起来,在女儿脸上揉了一把,和方橙说:“有可能,我让人去打听打听,你别把她的话往心里去。”
盛长沣说完,就关了门往外去。
方橙心里浮现出一些不好的想法,大冬天,想得浑身一阵火热,血液在快速地流通,血压在飙升。但现在还没有证据,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起来喝了杯凉白开,又钻到被子里睡觉。
吴英姿洗了澡出来,在客厅看到盛长沣,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和女婿说了一会儿的话,就径直走进去卧室了。
昨晚睡了一夜沙发,把她这幅老骨头睡得快散架了。
盛长沣看着沙发,还有丈母娘的背影,无奈地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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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祖孙三人起来,盛长沣已经在厨房做早饭。
方橙扫了眼茶几,还有豆浆油条,他一大早出去买早餐了?
对她这么好做什么?一句好话都换不来,吴英姿还是觉得他不务正业不靠谱。
方橙可没盛长沣那么好心,做了还要被嫌,连带着午饭也不想做了。
盛长沣夹在中间,笑着说再去镇上吃,吴英姿当然说好啊,下馆子哪里不好了。
三个人走成一个三角形,方橙不愿意和她挨着走。
盛长沣走在中间,就这么走到了镇上。
谁知道就在国营饭店的门口,迎面碰上了方利民和马英,还有不明真相的方梅和方家旺。
马英心里直骂爹,她知道今天老知青要在黄金岭聚会,还带着报社的人去拍照采风,这才撺掇着方利民和两个孩子出来下馆子。
今天方利民轮休,早上才从山上下来,她就想着避开,谁知道这个老孔雀,居然在镇上,还碰见了!
28
28(1)
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头。
除了不明真相的方家旺, 这些前尘往事,马英没跟他提过,姐弟俩还在说着话, 走在前头。
忽然四周安静了,也没人继续走, 方家旺往回一看,一脸惊喜, “大姐?哥,你们也来吃饭啊!”
只有方家旺最开心, “那正好, 一起呗!”
待会儿他姐夫还能把账结了, 点菜也不用扣扣搜搜了, 管饱。
方梅看出了一点不一样,拧了方家旺一把,“闭嘴。”
吴英姿看到方利民一家, 就开始破口大骂:“什么老东西,怎么这么晦气,居然还碰上了, 我倒了八辈子的大霉才……”
方利民不怎么会说话, 嘴笨, 性格硬,马英一听自己丈夫被骂, 立刻就站了出来:“哪里来的老妖婆,瞧不起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再瞧不起, 方橙也是你和他生的!”
方橙站在盛长沣身边,觉得马英假模假样了大半辈子, 这话倒是说得没毛病,吴英姿这一点就没她看得明白,把人,把自己也捎带上了。
也不想去劝架,把盛长沣也拉住了,就让他们骂,丢脸的也不是别人,是他们自己,老皮老脸的,不怕丢人。
盛长沣悻悻站在一旁,有种看了自己岳父和岳母私事的尴尬感。
方利民听着两个女人对骂,站了一会儿,也没加入,黑着一张脸转身就走。
马英见状,又瞪了吴英姿一眼,还朝她“呸”了一口,急忙忙跟着方利民走了。
方家旺一动也不动,还看不明白不想走,这饭还吃不吃了?不是说好今天下馆子的吗?
“还吃个屁!”方梅一把拉着弟弟走了。
吴英姿还冒着火,还指着方家人的背影要骂,直到看不见人了,才顺着胸口转过身,看着方橙说,“这就你后妈啊,还生了两个兔崽子,老母鸡似的,生生生生一窝。”
方橙轻飘飘地气她,“你们一样,她三个你也三个。”
吴英姿觉得自己跟她是不一样的,“那个样子,泼妇一个,当她的娃真是倒大霉了。”
其实马英生得并不差,就是干农活长大的人,自然糙一些。明明比吴英姿年轻,但瞧着比吴英姿大了快十岁。
方橙对两边的大人人品有意见,但不欲攻击别人的外貌,冷眼问了一句,“还吃不吃了,不吃就回去吃面。”
当然吃。吴英姿觉得来这里吃女婿的,是理所应当的。
要走进饭馆的时候,有人喊住了盛长沣,盛长沣回头看到是姜福四,让方橙和吴英姿先进去。
方橙和吴英姿进了饭馆,先开始点菜。
吴英姿这两天和女儿相处下来,看出了她的坚定和自立,估计是怎么样都不会跟她去宁市的,不再开口就是要她去宁市了。
“长沣一年能赚多少钱啊?”吴英姿刚和马英吵了一架,眼下是来瑞城之后,心里和女儿靠得最近的一次。
“不知道,他复员还没一年。”方橙说。
说完招呼服务员来点菜,三个人,点了三个菜一个汤。连着来国营饭店吃了两顿,服务员昨天就见过这家人,今天又见着,态度特别好。
能这样下馆子的人家,肯定有钱。
吴英姿听了,脸上有点不是滋味,聊一聊收入怎么了,“那他一个月多少?”这样也能估出一年大概的数额了。
方橙是真的不知道,“你自己问他去,他赚他的,我赚我的。”
又抬头看着吴英姿,打量她,“怎么了,我们没钱,你要接济啊?”
吴英姿有些没脸,她自己手头也没那么多钱,哪能接济,遂端起搪瓷缸子,喝茶。
盛长沣和姜福四说了一会儿话,就进来了,拉开椅子坐在方橙旁边,脸上看不出好与不好。
姜福四是盛长沣的发小,和马祖飞许大成都是小学同学,都在春风镇长大。
但和盛长沣一样,家境不好,出身不好,只读到初中,学历也不高,现在是盛长沣带着在干。
“你们聊什么呢?”盛长沣一进来就问。
“我妈想问你一年赚多少钱呢。”
“没有。别听她乱说。”吴英姿瞪了女儿一眼,没想到她就这么说出来了。
盛长沣听了也没有任何不乐意的样子,笑着说,“辛苦是辛苦,但比单位的强。”
说着还拿了面前空的搪瓷缸子,递给方橙,示意她倒水。
怎么见了姜福四,还装起老板样来了。
但方橙还是接过手,给他倒了半杯热茶,天气冷,等会儿一会儿就冷了。
吴英姿在心里算数,单位普通岗一年下来也就几百块,赚钱是不比下海的强,但效益好的单位又不一样了。
盛长沣看着吴英姿的神色,又问:“妈家里可还好?要是有能帮上忙的……”
还没说完,吴英姿就立刻打断,“没有没有,家里好得很,怎么轮得到你们帮忙。”
方橙一听就知道不对劲,盛长沣怎么会突然这么反常?
他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人,更何况这几天和吴英姿相处下来,还不知道她要面子?怎么会和她说这种话。
想到这里,方橙忽然问,“你上次说弟弟身体不太好,现在怎么样了?”
吴英姿想了一下,叹了口气,“老大身子生下来就弱了些,大问题是没有,就是体弱,老是小病不断。”
方橙想起昨天盛长沣说马英在桂山碰见吴英姿,今天又看到姜福四过来,这么急着和盛长沣说话,想来吴英姿是去了大兴寺给儿子祈福了,才有这么问。
闻言,想了想还是劝道:“有问题就看医生,多晒太阳,多补钙多喝牛奶,别整其他有的没的。”
虽说破过四旧,但这年头,还是遍地信神神鬼鬼的人,有时候方橙都在想,不知道没破之前,是怎样的一副吓人的景象。
没想到吴英姿一听却有些急了,“谁信那些了!你别乱说!”
早知道不好心提意见了。方橙也不知道她突然生的什么气,但想到明天吴英姿就要回去了,也不想再计较。
盛长沣在桌底按了按方橙的手,方橙还不明就里的,直到回了家,吴英姿去洗澡了,盛长沣才跟她说。
姜福四去了趟大兴寺,昨天上山的人不多,很容易就打听到了,吴英姿在瑞城这种落后小城,穿着气质都突出,寺庙里的人还记得。
吴英姿确实是去祈福上香的,但还不止,“她还出钱点了盏长明灯,用她儿子的名字。”
都要点长明灯了,哪里还是她说的没有大问题?
这玩意儿后世点的人不少,但更多的是点给家里的长辈和老人 。
怎么会二十来岁就要点这个灯的?
一瞬间,方橙觉得脑子里血液都要翻涌出来了,又联想起这两天吴英姿的古怪举动。
她信的可能不是神神道道,而是歪门邪道!
吴英姿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女儿冷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
盛长沣抱着女儿,去给夏夏洗澡,留下客厅给母女俩。
盛夏朝后面偷偷望了妈妈一眼,现在妈妈的肚子越来越大,爸爸给她洗澡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哎!
吴英姿一坐下来,方橙就问她:“你跑到瑞城来,真的是来看我的吗?”
吴英姿愣了一下,眼神没去看女儿,但语气坦然,“当然了,不然呢?”
方橙又问她:“那你给你儿子点什么长明灯,不是没什么大问题吗?”
吴英姿想质问她怎么知道,看她坚定的眼神,又问不出来了,眼神躲闪,“又没规定孩子不能点,我给老大点怎么了?”
“我本来也想给家里人都点一盏的,听说那里特灵,但点多了太费钱了。”
“我这不是想着老大生命,身体不好,才先给他点吗。”
“那是你弟弟,你计较这些做什么。”
“不然,不然我也给你点一个好了。”
方橙不是不让她给弟弟点灯,而是瑞城这个地方,伴随着大兴寺很灵的传说,还有总是离不开一些糟粕。
上辈子,方橙也是瑞城人。她妈妈先生了她,后来又生了一个妹妹,但是妹妹早夭,后来妈妈就一直没怀上孕。
奶奶对妈妈意见很大,总是骂她生不出儿子,生了方橙这个赔钱货。
后来爸爸妈妈去了南边打工,方橙寄养在叔叔家里,奶奶也是没看她顺眼过,可以说,她的童年并不好,连正常都谈不上。
寄人篱下的不自在和小心翼翼,还有奶奶时不时的指桑骂槐,都说是她挡了弟弟的运道,挡了家里的风水,所以送子观音才不能把弟弟送过来。
奶奶是典型的封建思想,把方橙这个孙女,当成邪物一样,可她的父母似乎也不觉得这些看法有什么问题。
后来妈妈高龄才又怀了孩子,奶奶整天求神拜佛,保佑能生下一个孙子。
那一阵子妈妈在老家养胎,方橙总算有了靠山,但妈妈怀孕到中期的时候,方橙大病了一场,奶奶嫌她晦气,也不让妈妈去照顾。
奶奶接她到家里,自己看着她,却一直没转好。
有次妈妈偷偷去奶奶家里看她,却看到奶奶家的香炉下有一张符纸,写的是方橙的名字。
妈妈接着翻,又在抽屉里找到一个纸型小人,上面也贴着一张符纸,写的也是方橙的名字。
奶奶相信这样能借方橙的运给弟弟,因为这件事,方橙才知道,大兴寺的长明灯,也可以有反向作用。
只要有了想害人的心,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后来妈妈真的生了一个弟弟,奶奶还跟爸爸吵架,说要不是她,这个肚子就不可能生下儿子。
最伤人的不是奶奶的话,而是那时候的方橙,在父母眼里看到了似信非信的眼神,他们似乎以为,真的是奶奶靠这些歪门邪道,给他们这样求来的孩子。
方橙不信这些,甚至从小就厌恶。她记得起初她只是小感冒,但奶奶不让妈妈照顾,把她接过去,却没有给她吃药看病,压根没有照顾她,她自然不会好。
但那些对这些糟粕深信不疑的人,就以为真是方橙那一阵子受的苦,替婴孩受了罪。
方橙看向吴英姿,从她忽然又跟她联系开始,她就不明白,吴英姿害怕丈夫知道她在这里生过小孩,怎么还会跟她联系,又开那么好的条件把她接过去。
“你是不是想把我的运借给你儿子?”方橙发现自己居然几乎可以很冷静地问出这种话,对这个妈,真是一点期待都没有。
吴英姿眼神躲闪,半天没说出话来,她怎么可能猜得到?
28(2)
前阵子老大出了车祸,现在还在医院,她心疼得不得了,就有人给她出了这招。
方橙这种在乡下长大的孩子,皮糙肉厚,命硬得很,借一点给弟弟没什么的。
她真的不想看儿子受苦啊,他在城里长大,没吃过苦,怎么受得了。
但吴英姿当然不会承认,“你说什么?怎么会!你能不能别咒你弟弟!”
方橙听了就冷笑,刚刚吴英姿躲避的眼神,就已经给了她答案,“那你怎么不问我什么是借运,第一反应就是反驳。”哪一个正常人会知道这些东西啊。
要不是被祸害过,方橙真的宁愿永远都没听说过这种让人恶心的东西。而且当知道后再去了解,她才知道,这只是冰山一角……
被方橙毫无保留地揭穿,吴英姿顿时哑口无言,还要挣扎,刚要开口,盛长沣就抱着盛夏出来了。
但客厅里的气氛,似乎不是很好。
盛夏开心地甩着腿,特别开心,今天爸爸给她洗了两次,妈妈再也不会说爸爸给她洗澡不干净了。
盛长沣纳闷了,他都洗了两遍,还没说完。
方橙现在连吵架的心情都没有了,连失落,都只是一瞬间的功夫。这种心里建设,她在上辈子,挣扎了二十多年,才知道错的不是她。
方橙冷冷地扫了吴英姿一眼,“既然这样,那以后,别再联系了。”
方橙走到盛长沣身边,把盛夏抱过来,往卧室走去。
留下满脸难以置信和难堪的吴英姿,还有不明就里不知道如何是好的盛长沣。
方橙把盛夏抱到床上放着,又走到门边,喊了声,“长沣。”
盛长沣立刻朝她看去,方橙把手里地被褥抱到沙发上,走过盛长沣身边时,拉起他的手,朝卧室走。
今晚吴英姿是别想睡她的床了,睡沙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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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家三口送吴英姿去城里的火车站,方橙一路上都没给吴英姿眼色。
吴英姿眼睛还有些肿,昨晚在客厅沙发上哭的,想起方橙这样对她,这些年是得多不容易。
想起前两天去山上,摇签请老师傅解惑时,那人跟她说,一切皆有因果。
原本她没往心里去,但被方橙戳破后,昨晚一直在想这句话。
或许方橙就是那个因?
因为她抛弃了这个女儿,让她在这边受苦,所以现在把恶果都结在儿子身上?
一晚上,吴英姿都睡得不痛快。
其实从昨天方橙强硬地表示不会跟她回去后,吴英姿就歇了这个心思,也不敢再在她面前提这件事。
想要多问几句她的情况,盛长沣的情况,但方橙似乎都不接受了。
这种被女儿拒之门外的感觉,更让吴英姿难受。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第一次跟方橙通信的时候,她回信足足写了两页纸,吴英姿知道她很开心。
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一点不听话了。
到火车站的时候,也没剩下多少时间,盛夏还有点不舍得姥姥,眨巴着大眼睛问姥姥什么时候再来。
吴英姿看了方橙一眼,没有说话。想了一下,又跟夏夏说,要好好听妈妈的话,要乖。
火车站的工作人员拿着广播开始催人上车,盛长沣替吴英姿扛行李上去,把她送到座位安顿好,才下来。
下来的时候,还笑眯眯和方橙说,“都走了,就让它过去吧。”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
方橙嗔了他一眼,吴英姿来的时候,是一个行李箱,回去的时候,加了一个行李袋,全是盛长沣给的好东西。
花王的美力洗发水,雀巢即溶咖啡,葡萄酒……上好的丝巾,还有香烟,要么是港货,要么是新鲜的广州货,总算让吴英姿夸了他一句有孝心。
火车鸣笛声响起,渐渐驶离月台,盛夏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来火车站送人,这种感觉真不好,和妈妈说,“我们以后能去找姥姥吗?”
方橙摸摸她的脑袋,“可以。”宁市是肯定会去的,但要不要见吴英姿,就以后再说吧。
盛长沣从妻子手里接过女儿,两个人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和方橙说:“你妈问过我了,问过要是你肚子里还是个女娃娃,还要不要你生。”
哟,当起慈母来了?方橙其实已经不在乎了,但还是问:“怎么了,她还偏袒我了?”
“就前天晚上,我俩在客厅里说的,她问我的。”吴英姿听他说无所谓后,勉强对他的回答算是满意。
说她生了三个,生方橙的时候这边医疗条件就不好,有点伤身体,后来又连着生了两个,到底有些亏损了,让方橙生了肚子里这个,要把月子坐好。
方橙听了,心无波澜,知道盛长沣想缓和她和亲妈的关系,但纵使吴英姿对她有点感情又如何,比起其他,这一点不值一提。
就像前世的妈妈,也一直说姐姐和弟弟都是宝,都是肉,都一样,但到了关键时刻,她们选择的,永远都是弟弟。
前世如此,这辈子,她依旧没躲过这母女运。
但好在两辈子积累的不快,在这几天的爆发里消解了不少。
送走吴英姿,回去的路上,方橙心情一片舒畅。
公交车路过江边时,盛长沣望着一江之隔,却和城里光景悬殊的春风镇,指着江面,和方橙说:“开年这里要建桥,望江大桥。”
大桥架在望江上,成了第二条连接两边的桥,以后就不用再绕远路,走另一座桥回去。
望江大桥规模比现在的那座桥要大上许多,设计也更加现代化,之前那座桥,已经用了几十年,很破旧了。
望江大桥穿过去,直接把春风镇和城里连接起来。
路通财路通,等大桥通车,春风镇很快就不是现在的春风镇了。
二十年后,春风镇的繁荣不亚于城里。
望着碧波荡漾的望江,方橙的脑子飞速地转动,在望江大桥通车之前,她得现在城里租一间铺子,以后,昌记烧腊要卖到城里来!
不过眼下还有别的事要忙。
明天就是冬至,下了公交车,一家人去集市买原料,买了面粉、韭菜和猪肉。
盛长沣揉面,方橙剁馅,韭菜切成小粒,加老抽、葱姜蒜、油、猪肉、盐、香油,还打了两颗鸡蛋提鲜。
面团要发面两个小时,趁着等待的功夫,方橙用剩下的边角料,简单煮了个面,一家人把午饭解决了。
盛夏看爸爸妈妈忙前忙后,午觉都不愿意睡了。
跑进跑出看爸爸在茶几上擀皮,赶紧去厨房让妈妈把馅料拿过来。
盛长沣擀皮滚动擀面杖很熟练,以前在队里,过年过节别的没有,没少包饺子,部队人多,大老爷们,又都是饭桶,一包都是一桶一桶的。
盛夏跃跃欲试,觉得好像很简单的样子,盛长沣把擀面杖给她,使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擀出一张饺子皮。
老老实实把棍子还给爸爸了。
方橙把馅料端出来,盛长沣擀皮,她包饺子。
上下对好,左手虎口收褶,双手一压,就成了。
盛夏看妈妈包饺子好像更简单,蹦蹦跳跳来到妈妈身边,要帮忙包饺子。
方橙拿了一张饺子皮给她玩,盛夏“哼”了一声看了爸爸一眼。
还是妈妈好,妈妈让她包饺子,爸爸让她别捣乱!
臭爸爸!
饺子皮比盛夏的小手还大,等方橙包好了,盛长沣把面团全部擀完了,小丫头还没学会怎么包。
盛夏叹了口气,妈妈说的没错,她还小,小孩子是不懂这些的。
盛长沣听了挑挑眉,“还挺会安慰自己。”手指还剩下的面粉,抹到了女儿脸上。
盛夏气呼呼地跺脚。
晚饭的时候,吃的自然就是饺子了。
煮饺子很简单,水烧开,加点盐,防止饺子粘锅,用筷子翻饺子,锅盖盖一半,等浮起来就好了。
夏夏吞着口水,看妈妈给她舀的饺子,觉得妈妈好厉害呀。
有的饺子像小船,有的饺子像元宝,有的饺子像耳朵,还有的饺子,好像半朵花呀!
夏夏使劲吸了吸鼻子,闻闻香气,碗里五个大饺子,都露着白白的肚皮,都不知道先吃哪一个好!
吃完饭,夏夏挤到爸爸身边,郑重其事地通知他,元旦幼儿园有联欢会,她们的节目被选上了,要去城里参加更大的联欢会。
她好开心啊,他们可以去区里的学校表演,老师说去的是一个小学,人家有大礼堂,还有大舞台。
到时候他们就像电视机里的小朋友一样,穿得像只蝴蝶,脸上粉粉的,嘴上红红的,额头点一个红色,手拉着手走上去,表演完了,还要谢幕的!
为了这个表演,她们已经在幼儿园练了好几天了,谢幕的时候老是没谢好,有的小朋友总是快了,有的小朋友总是慢了,还有的小朋友会忘了。
夏夏就有两次忘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忘了呢!明明都练了那么多次了!
28(3)
“爸爸,你到时候会去看夏夏跳舞吗?”夏夏已经邀请过妈妈了,妈妈说她一定去。
小朋友是幼儿园的车,早上在幼儿园集合,集体一起去的,但老师说回来的时候,可以跟家长一起走,所以夏夏得问一问爸爸。
盛长沣打算再跑一趟就先歇着,让马祖飞和路瑞超去跑。上次在火车上,碰上一个孕妇早产,把一车厢的人都吓坏了。
幸好车上有医生,不然真的半条命都没了。
方橙的肚子也快六个月了,盛长沣在外面跑,老是想着她这个肚子,想着她还总往镇上跑,要真也提前了,家里又没人,现在还有夏夏要带,怎么办。
所以元旦前,他肯定能回来的,盛长沣捏了捏夏夏的鼻子,“爸爸一定去。”
哇呜!夏夏开心得举起手转圈圈。
然后和爸爸妈妈说,要先跳给他们看,方橙鼓掌欢呼,指着电视机前的空地,让盛夏过去跳,“我给你配乐!”
盛夏还有点不好意思,在妈妈的鼓励下走到电视机前。
先叉着腰背对观众,妈妈开始唱,她就开始扭屁股,扭啊扭,扭五下,五下到了,就摇着手转过来。
手手左边转三圈,右边转三圈,伸出左脚,收回,伸出右脚,收回。
然后抓着小伙伴的腰,扭着屁股小火车一样转圈圈,但是家里没有小伙伴,就只能抓着空气……
等妈妈唱完了,夏夏还给爸爸妈妈谢了幕。
跳完小脸都红了,很不好意思地看着爸爸妈妈,“夏夏跳完啦!”
方橙热烈的鼓掌,听到旁边的盛长沣在笑,都哈哈哈笑出声了,踩了他一脚,盛长沣也跟着一起鼓掌。
“夏夏好棒啊!跳的好好好好啊!”方橙一边夸着,一边上去给了盛夏左右各一个吻。
盛长沣坐在沙发上,轻咳一声,和夏夏说,“要不你再跳一次,让你妈再给你唱。”想起她唱的比小孩还小孩的样子,就想笑。
方橙回头白了他一眼,做梦。
“夏夏困了吧,咱们该去洗澡睡觉了,你今天没去学校,明天还要练呢!”
原本夏夏被爸爸说得有点心动,听妈妈这么一说,又点头了。
——
元旦前一天,盛长沣和方橙早早赶到了城里的小学,等待女儿的登场。
现场很少有像他们这样两夫妻一起来的,有的家长过来问,问方橙是哪个小朋友的妈妈,问完了还要问盛长沣是哪个小朋友的爸爸。
盛长沣被问烦了,干脆搂着方橙的肩膀,这样总能看清楚了吧。
方橙白了他一眼,他说,“好认。”
这个礼堂是老式的礼堂,很大,很高,礼堂两边都是窗户,墙上还贴着各种大红色方块字宣传语。
舞台从左右两边有梯子走上去,后台在两边,左边是播音室,右边开着小门连着外面走廊。
酒红色的幕布,正面墙上贴着“1989年瑞城东区小学元旦联欢会”几个大字。
除了舞台,就都是空地,全都是席地而坐,不像后世的礼堂,还有阶梯椅子,这里没有这种条件。
联欢会要上报纸,观众都是要表演的小朋友,全都是化了妆穿好表演服再进来,快轮到了,就去外面后台排队。
盛夏和小伙伴手牵着手,排队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爸爸妈妈,开心地和爸爸妈妈挥手,老师说了,不要大吵大闹,要做文明的小朋友,她很听话的。
盛长沣低头看了方橙一眼,“没错吧,好认。”
方橙又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盛夏的节目在倒数几个,原本都等累了,但老师过来让他们出去候场的时候,夏夏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到了舞台上,已经忘了底下还有爸爸妈妈,盛夏嘴里哼着旋律,一点也没错地跳完了!
谢幕也没有忘了!
下了舞台,走出来看到爸爸妈妈,开心得都要哭了。
盛长沣抱起妆面画的跟菩萨座下童子一样的女儿,从来没见女儿这么白过,就是小手一摸到脸上,好像不是一个人。
方橙听了这话,拿手肘撞了盛长沣胳膊,瞎说什么呢!
“夏夏跳得太好了,我和爸爸都看到了!”开始夸她。
夏夏渐渐平静,也会笑了,下场时老师也说她们很棒!
最后小团体拿了个优秀奖,全体上去领奖状,老师领了奖状,在台上跟他们合了照,盛夏挺着胸脯,一路带风地走了下来,走得两根小辫子一抖一抖的。
下来和妈妈说,“老师说奖状贴在幼儿园里。”这样他们上学就可以看到啦!
——
过了元旦,很快就要过年,到了年底,城里总是特别热闹,年味很足。
和老师告了别,一家三口走出小学,商量着今天就在城里吃了再回去。
现在盛长沣也算放长假了,有充足的时间陪着老婆孩子。
沿着热闹的街道,走着走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不只是热闹,简直可以说是喧闹的声音。
“那里有明星走穴,在唱歌。”盛长沣望了一眼说。
这年头明星也开始“下海”,走穴赚得比在电影厂多的多,特别是到了年底,更好赚。
“去不去?”盛长沣问。
方橙都不用问夏夏,问她自己就知道,“去!”
当然去,后世看明星,可比现在贵多了。
盛长沣抱着女儿,右手搂着妻子,在人流中挤进去,人还不算多,进来不难。
舞台很简单,离观众也很近,后面是一面红布撑开拉起来布置的背景,音响不算好,但也不差,方橙观察了一圈,发现这个在唱歌的演员,她还真认识。
以前在老电影看过,在这个时候,其实也不算火,但老百姓没见过明星,都稀奇得很,所以打着明星的招牌,去哪里都能唱歌。
盛长沣看周围不少人都拿着椅子过来,把手里的女儿递给方橙,吩咐他俩在这里等着,他出去买张凳子来给方橙坐,怕她大着肚子站久了太累。
刚刚买票的时候,那人说,要唱够一个半小时呢今天。
还说待会有个南边来的歌星,唱粤语歌的,只来这一场,唱完就走,说人家忙得很,今天不买票,后面几场就看不到了。
还别说,比起电影厂的,唱粤语歌的也稀奇。方橙也很期待。
抱着盛夏站着等,等到要轮到那个歌手了,盛长沣还没回来。
舞台上的主持人开始隆重介绍,“各位父老乡亲,各位亲朋好友,接下来,就让我们有请来自粤语地区的歌手梁至强……”
现场响起一阵激烈的鼓掌声。
方橙决定还是自己先看了,不管他。结果一望舞台上,拿着话筒走上来的,居然是盛长沣。
还换了一套西装,穿了皮鞋,头发都抹了两下,油光发亮的,脸上好像稍微化了妆,一副洋气得不得了的腔调。
音乐响起,盛长沣一手拿话筒,一手伸开,范儿拿起来,一开口就是:“风中风中,心里冷风……”
是钟镇涛的《让一切随风》,方橙一会儿愣一会儿笑的,这刚刚主持人介绍的也不是钟镇涛啊。
他居然会唱粤语歌,虽然不准,顶多对了一半,但没走调,观众不懂粤语,听得都很带劲,以为他就是南边来的呢。
方橙还听到旁边有人在说,“好帅啊!”
“好高啊,就是今天最帅的!”
盛夏从上面的人走出来,就一直盯着舞台上的明星看,看了很久,总算缓过神来了,喊了声,“爸——”
方橙一把把她的小嘴捂住。
旁边有人注意到,看了过来,方橙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妈妈下辈子给你换个爸爸,换个比他还好看的!”
盛夏很机灵,知道妈妈不让她喊爸爸,就不说了。
旁边的女观众很懂方橙的意思,谁不想啊,转头继续看演出了。
盛长沣腔调拿捏得很到位,慢慢地走着,三面互动,那边挥挥手,弧度很浅,笑得也很浅,一副他就是大牌的样子。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边,也是公式化地小小挥手,就动动几根手指那种。
方橙很配合地和他挥手,还“哇呜——”了一声,喊了声,“梁至强,你好靓仔啊!”
特别想让他表情失控。
结果盛长沣还是看不出任何表情,就朝她看了一眼,挑挑眉毛。
估计是她的尖叫声太大,前面有观众转过来看她,方橙特别入戏的,小粉丝一样,兴奋地指了指舞台,又摸摸自己的脸:“他在看过耶!梁至强在看我啊!在看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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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盛长沣就扫了方橙一眼, 然后迈开长腿,继续挥着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转过来看方橙的观众,一脸“你看他都走了”的表情, 方橙在心里给他记下了。
但还是笑眯眯的,指了指舞台上的人, “他真的在看我!”
那些人一脸不信地转了过去。
一首歌唱完,盛长沣也走回了正舞台, 就在方橙以为他要径直走到台下时,他清了清嗓子, 用一口方橙也不得不佩服的广普说:“该下籁, 呗带噶唱一宿《fong滴块节》。(接下来, 给大家唱一首《风的季节》”
瑞城离粤语区远, 很多人听了也似懂非懂,更不会去怀疑他说的是哪里的塑普。
方橙很热络地朝周围的人说:“风的季节,是风的季节!他在说风的季节, 徐小凤原唱,很多歌星都翻唱过。”
旁边的人看了她一眼,“要你说, 我当然知道。”
方橙抿抿嘴, 你知道最好, 又看向另一边,另一边那人则是一脸感谢地和她说, “原来是这样啊。”
还是善良的人更多的!
音乐响起,旋律一起来,大家就熟悉起来了。
这首歌比刚才那首要动感有力许多, 方橙望着舞台上,很期待, 刚刚那首他就唱得很低沉婉转。
难道这一首,他要动起来了吗!
他身上,还有什么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凉风轻轻吹到,悄然进了我衣襟……”
结果盛长沣只是脚动了动,脚上踩着节拍,别的地方,和刚才一模一样,腔调依旧拿捏得很稳。
只是因为他踩节拍的动作,方橙注意到,他的西装裤好像偏短,一整截脚踝都露出来了,莫名喜感。
不知道这是穿了谁的衣服,都漏风了真的是……
这首歌比刚才的更有力量感,一首唱完,场子都热起来不少。
盛长沣说了句语调不成样的“多jie搭嘎”,就挥着手走下台,还有人高声喊着:“别走!”
“再来一首!”
后面还有人上场,方橙抱着盛夏从人群中挤出来,心想着大门肯定见不到盛长沣了,拐了一道,往旁边的后门走。
“妈妈,那个是爸爸吗?”盛夏看周围没什么人了,终于敢开口问了,她憋了好久,好难受呀。
刚刚嘴巴都缝起来了,不敢和爸爸说话。
方橙刮着她的鼻子,笑着问:“那夏夏觉得是吗?”
是不是爸爸?夏夏歪着脑袋在想,可是爸爸为什么会在上面,还穿得跟电视里的明星一样,她都快认不出来爸爸了!
爸爸家里没有那种衣服呀。
走到侧门,抱着夏夏等了一会儿,总算看到盛长沣出来了。
不过他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还戴了个帽子,微微低着头,好像是怕被人认出来,旁边还有个比他稍稍矮了一点的男人送他出来。
盛长沣抬头看见妻子和女儿,和那人道了别,才挽起嘴角走了过来。
那人看见方橙,也和她招了招手,方橙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还是笑着和他再见。
夏夏凝眉盯着盛长沣,纳闷了,舞台上的爸爸不是穿这件衣服的,所以到底是不是爸爸呀?
一家三口走到另一条街,方橙这才问他,“你怎么跑上面去了,夏夏都不敢认你了。”
纠结一路,拧着眉头盯着爸爸的脸,夏夏这才“哦”了一声,真的是爸爸啊。
刚刚在舞台上自如自在,现在在老婆面前,却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盛长沣薅了薅后脑勺,“巧了。”
他确实准备出去找凳子来着,结果走出大门没多久,就有人上来拉住他,嘴上还一直问他怎么迟到了这么久,总算来了什么的。
盛长沣这么大个人,当然不会以为是有人要拐卖他,问清楚了,才知道是穴头把他认错了。
穴头大哥等梁至强等得着急,看盛长沣人高马大,生得英俊,又有几分像,以为他就是梁至强,上去就要拉他进去。
都要开天窗了,急得不得了,连证件邀请函都没看。
这年头的走穴演出,都是这些穴头在笼络,搭个班子,全国“巡回”,去每个地方的明星都有出入,明星大大小小,歌星、影星、笑星啥都有,很多也认不全就是了。
本来以为总算等到了,结果还不是,这都快要开演了,总不能让他自己上去唱吧,他这形象和歌喉也不够啊。
忽然,穴头大哥灵机一动,拉着盛长沣悄悄跟他说,小伙子,要不你上去,给他出场费。
比了一个手指,唱一首一百,够多吧。
还拍了拍盛长沣的胸膛,和他说,假唱就行,到时候让音响师放原曲,对口型,给他救场就可以。
盛长沣听了心中一动,这钱赚得可太容易了,不心动都不行。
他低头问穴头:大哥,要是真唱,能给多少?
盛长沣听过走穴的行情,几年前刚刮起春风那会儿的走穴,李谷一那种级别的,一场500块,刘晓庆这个级别的,一场能赚80。
不过那都快十年前了,现在不一样,现在级别高,红的明星,唱一场能拿到几千块,有点知名度的,没有两千拿不下来。
要不那些明星怎么不拍电影,都跑走穴了呢?
他也不指望能拿跟人家一样多,肯定不能跟人家正经歌星比,但江湖跑多了,知道多点筹码,能多拿一些是一些。
能真唱?
果然穴头大哥一听,眼睛都亮了,假唱那是无奈之举,下下策,是看他有几分像,想让他救场才敢这么搞的。
但风险其实也大,要是观众有意见,是要被砸场子的,前头兰州有场走穴演出,音响不好,现场出了些问题,走穴的人就被打了。
“你会唱白话歌曲?”
“会一点。”盛长沣说,立刻挑了最熟悉,练过最多次的两句歌词唱了,“怎么样,可以上台吧?”
很可以!
穴头大哥立刻拉着盛长沣就往后台走,他都没听出来差别,更别说这些本地人了。
听到他唱了两句,立刻比了两个手指,两百。
盛长沣又说,“唱两首,六百六,快过年了,六六大顺,你也发财。”
做生意的就没有不爱听这些话的,穴头大哥笑了,戴满金手指的手拍了拍盛长沣的肩膀,“兄弟,会做生意啊。”
不喊他小伙子了,喊兄弟了。
盛长沣讲价也跟别人不一样,就很冷静,很沉着,笑着有商有量地说,让人感觉就很舒服。
盛长沣笑笑,没有谦虚:“有老婆孩子,要养家,不会也学会了。”
穴头大哥本来请梁至强就是翻倍的价钱,盛长沣这个价他不亏,笑道:“可以,那就给我唱两首,按着歌单那两首唱。”本来怕露馅,还只准备让他唱一首的。
拉着他去后台,把自己的名牌西装找出来,借给盛长沣穿,还借了女歌星的粉底给他拍了脸,白一点,才像人家大城市的歌星。
成了!有模有样的,比歌星还像歌星。
盛长沣摸着自己的脸,啥都好,就是要化妆,麻烦。
大老爷们还化妆?
而且下了台还没地方卸,得等回家才能洗掉。
方橙看看盛夏,再看看盛长沣,忽然笑得肚子疼,说:“你们父女俩挺同步啊,今天都画得跟画报人似的上台庆新年!一个赚钱,一个拿奖,我就给你们鼓掌。”
盛长沣看看女儿的脸,也跟着笑了。
方橙问盛长沣唱一场拿了多少钱,听到他说六百六的时候,牙齿都要笑出来了。
他们进来的时候还早,买得到票,一人一张10块钱,小孩5块,花了二十五元,这妥妥全赚回来了,翻倍的赚。
刚刚出来的时候,还看到买不到票的人在问黑丨市黄牛,开场后市民闻着歌声过来,居然都炒到四十一张了。
城里饭馆多,一家人走到一家小炒店坐下,盛长沣这才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红包给方橙。
红包里夹着一张名片,写着“红灯笼演出经纪人郝金子”,是刚刚那个穴头大哥的名字。
方橙拿着钱,数了数,六百六,上去唱了不到十分钟,这钱真是赚得不身心愉快都不行。
难怪后来年轻人都一窝蜂要往娱乐圈挤,其实这时候,这个圈子也是高收入群体。
盛长沣这种打酱油的,这还是底盘价,后来她看过各种报道,什么歌星走穴两个月赚了二十万,什么笑星走穴买了三套房……这只是开始,后面越来越好赚。
其实来的不是什么金嗓子,多会唱歌的,但观众没见过明星,爱猎奇,想见世面,愿意为此慷慨解囊,看看电视里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年头这种形式的演出其实还很有争议,出来走穴的多是有单位的,因为工资太低,争相出来赚钱。
但也有人反对,说这些人拿着国家的工资,可以公费医疗,享受低房租,大多数还都是在工作时间外出走穴,用的还是团里的道具,但赚的钱也没有跟单位分,说他们辜负了国家几十年的培养。
所以后来有人不惜辞职离团,也要出来走穴,做个体户,这钱太香了。这种还算有良心的。
但也有那种两边好处都要拿的,走穴赶场子很累,偏远地区条件也不好,吃不好睡不好,回去生病了,要注意请假,还得跟单位报销医疗费。
这几年,报纸上关于这方面的争论不少,方橙看过好几次,吵来吵去,吵多了大家反而接受了。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要紧的。
走穴都是像今天这样现场发工资,这里头漏洞更大,偷税漏税,行贿受贿,当地老板给你包个大红包什么的,都是常见现象。
慢慢的也会管,但这种东西本来就很难管,自觉又更难,方橙记得再过十年,那个刘女星就因为这个进去蹲局子了。
想到这里,方橙拿着钱和夏夏说,“夏夏,今天爸爸请你吃炸鸡腿!”
说着招来老板娘,点了个炸鸡腿给夏夏。
夏夏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平时妈妈都说炸的东西不健康,不让她吃,今天的妈妈,好好哦!她好像已经闻到炸鸡腿的味道了。
方橙拿着钱,又看向盛长沣,笑眯眯问他:“去广州,没少去歌舞厅哦?”
盛长沣正在喝水,闻言呛了一口,咳个不停,看看她这笑里藏刀的模样。
盛夏从妈妈身上滑下去,跑到爸爸身边,垫着脚尖给他顺背,“爸爸怎么喝水的?下次喝水不说话,说话不喝水!”
幼儿园的小朋友呛到了,老师就会说,怎么喝水的!
盛长沣顺回了气,拿纸巾擦擦嘴,“想多了。”
就去过两次,去见见世面。现在广州时兴去歌舞厅唱歌,去了那里跑货,一群人就说去听歌,都是应酬,也不能不去。
歌舞厅里唱的都是粤语歌,香港那边流行什么,就唱什么,盛长沣乐感好,学的也快。
两次?方橙白了他一眼,“那你去跑货真是委屈你了,你应该去当歌星啊!”
盛长沣又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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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元旦,已经算临近年底了,像方橙这种搞个体的变得更忙,像李海宁那种单位的,就开始进入半过年的状态。
盛长沣虽说没有去跑货,但也是闲不下来的命,有时候去市场帮方橙的忙,年底需求量更大,又开始做烧鹅,帮他们扛东西。
有时候就和姜福四一起,帮着倒卖路瑞超和马祖飞弄回来的货。
但怎么跑都在瑞城,总归就是夜里会回家了,和以前不一样。
盛夏起初还有些不习惯天天在家里看到爸爸,总是要问他,爸爸你什么时候走啊?
爸爸,你怎么还不走?
爸爸,你还有几天再走?你不干了吗?
把盛长沣给气笑了,在自己家,还要被自己女儿赶。
这天许大成和李海宁都休假,就说要来盛家拜访。
想着李海宁要带儿子来,方橙也就没让夏夏去上学,不然让李海宁儿子自己一个小孩子在家里,太无聊。
盛夏知道自己不用去幼儿园的时候,有些纠结。
不用上学很开心,可是过几天幼儿园有春节联欢表演,虽然不像上回要去城里,就在镇上,但是大家都练的很认真,她一天不去,大家都落后了怎么办?
方橙安慰她,晚上在家里练给爸爸妈妈看就好了,就不会少练一次跟不上啦。
好主意!盛夏这才点头。
吃完早饭,一家三口手拉着手去赶集,买中午的食材,还有下午请客的点心。
盛夏第一次和爸爸妈妈一起赶集,一直指着要这个要那个,兴奋得不得了。
但爸爸妈妈都不买给她!
买完菜回到家里,方橙就把东西都丢给盛长沣,让他做饭。她昨晚才洗的头,待会做完饭一股油烟味,下午还要见客呢。
盛长沣拎着食材进了厨房,认了。
“爸爸,我要吃蛋炒饭!”夏夏高声地喊,见妈妈在笑,又说了句,“妈妈也要!”
白米饭是昨晚煮多了剩下的,盛长沣点火,热油锅,打了四颗鸡蛋进去,煎七八成熟了,把米饭倒进去。
翻了两遍,一边把鸡蛋铲成小块,再加酱油,拿着锅铲翻匀,看着好像不够上色,又拿起酱油洒了一圈。
找了个铁锅,把蛋炒饭全都铲进去,又拿了三个碗,全都端到客厅里。
盛夏小手撑在茶几上,垫着脚尖凑近铁锅,看着锅里的米饭,好香!
咦!和妈妈炒的不太一样,妈妈炒的每颗米都金黄金黄的,妈妈说那是鸡蛋包在米上。
但是爸爸的鸡蛋,都是一块一块的,不过,这样一下子就能吃到好多煎蛋啦!
盛夏抱着碗吃了一口,“哇!”了一声,觉得爸爸的蛋炒饭更好吃。
但爸爸也只有蛋炒饭做得比妈妈好吃。
方橙也尝了一口,酱油下多了有点咸,味道比较重,难怪盛夏喜欢。
夏夏喜欢味道重的食物,跟她爸一样重口味。
方橙不敢吃太多,只吃了一碗半,最近不知道什么激素开始调节她的身体,中午饭吃多了,能睡好久。
她怕待会李海宁来了,要是一直当着人家的面打哈欠就不太好了。
许大成的老家和田杏村相距不远,李海宁婆家离镇上更近,和方橙家,就是南北两条大街和几条小街的距离,走路不用二十分钟就到了。
李海宁牵着儿子,许大成拎着手信,盛长沣出去开的门。
方橙和盛夏在院子里等着,打了招呼,又让夏夏喊恺恺哥哥,夏夏乖乖地喊了,但两个小朋友第一次见面,还处于互相试探的阶段。
李海宁看两个小不点互相直愣愣观察的模样,笑道,“怎么小小年纪还包袱那么重呢。”
和方橙一起进屋里,脚跨进去时,电视里又是费翔出来,在唱那首《冬天里的一把火》。
李海宁又笑道:“唱唱唱,唱了快两年了,冬天的火烧到春天,从春晚烧到东北,大兴安岭都要被这把火烧没了。”
方橙抿着嘴在笑,李海宁说的是87年春天的大兴安岭火灾,烧了很多天,损失惨重。
走到沙发坐下,李海宁看着在电视里四处向舞台下的大姑娘小姑娘抛媚眼的费翔,手指着费翔,又说:“我看大兴安岭那把火,就是这个费翔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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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橙听了都在捂嘴笑, 现在吐槽费翔唱了两年还在唱这首歌,太早了。
三十年后,他还在唱!
可以唱到不会唱为止, 一首歌养一辈子,这个年代的歌星, 就有这个神奇的能力。
茶几上已经放着方橙准备好的小零食,有早上在集市上买的新鲜葡萄, 还有盛长沣从南边带回来的饼干,糖果之类, 还有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饮料。
许恺坐在李海宁身边, 盛夏站在方橙身边, 方橙看两个小朋友都盯着零食盒看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端起盘子拿给盛夏, “夏夏去问问恺恺哥要吃什么?”两个娃娃还没打开第一句话。
盛夏骨碌碌转了一会儿心思,拿起两包嘉顿威化饼干,蹬蹬蹬跑过去, 伸出手递给许恺,“恺恺哥哥,你一包我一包吧, 要不要?”
许恺看了眼茶几上的饮料, 吞吞口水, 接过盛夏给的饼干,又看了眼饮料, “我还想吃那个。”
是好喝的魔法水!甜甜的,还有泡泡在嘴里!盛夏眨眨眼睛,她也喜欢喝那个, 但是平时妈妈不给她喝,她立刻大声问, “妈妈!恺恺哥哥要和魔法水!”
方橙挽着嘴角笑,小丫头自己把想喝都写在脸上了,“一瓶太多,你和恺恺哥哥两个人分享一瓶好不好?”
恺恺和夏夏齐声点头,好好好!
夏夏太喜欢恺恺哥哥来做客了,平时妈妈都不让她喝魔法水,也不让她吃一整包的饼干,今天,两样都可以!
恺恺哥哥要是可以天天来就好了!
方橙拿起一罐健力宝,拉开易拉罐开口,“滋——”的一声,听得夏夏小耳朵都竖起来了,那是魔法水在召唤她!
平时李海宁很少买这些给儿子喝,看儿子端起杯子咕咚咚喝水的样子,摸摸他的头,“小馋猫,还不谢谢你方橙阿姨。”
许恺喝完一杯,这才吧唧吧唧着嘴,乐呵呵地说,“谢谢阿姨!”
盛夏已经不是第一次喝了,妈妈给她喝过,爸爸自己喝的时候,也偷偷给她喝过,没让妈妈知道。
所以她打算一点一点的喝,这样才能喝久一点,好像就喝了很多的样子。
夏夏发现妈妈在看她,以为妈妈要收走她的魔法水,赶紧拉了拉恺恺哥哥的手,“我们去院子里玩吧,我给你看我的玩具!”
两个小不点总算建立起交流的桥梁,蹬蹬蹬跑去院子里。
方橙推了推零食盒让李海宁吃,问她要喝哪种饮料,自己则拿起来一瓶纸盒的维他奶,怀着孕,不太好意思喝汽水。
汽水有可乐和健力宝,李海宁笑着拿起一瓶健力宝,说,“咱也来试一试这中国魔水,亚洲汽水!前年全运会,健力宝可出了大风头了,我到现在还没吃过,托你的福,准备了这么多!”
“我可把家里最好的都拿出来了,你得赶紧试试。”方橙一点也没客气地笑着说,把吸管插进去纸盒里,吸了一口。
早上去赶集的时候,盛长沣也这么说她,来个客人,这么大阵仗,又是买水果,又是一早就开始装零食的,吐槽她,还以为是过年呢。
那当然要重视了,李海宁可是方橙穿过来后,第一个交到的朋友,第一个上门来拜访她的朋友,不是亲戚,不是邻居,是她交来的朋友!
方橙当场就白了盛长沣一眼,就许你们男人有兄弟,吸烟喝酒,不许我们女人有姐妹,吃香喝辣啊?
盛长沣当场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没话说了。
正巧这时,盛长沣也和许大成一起走了进来,两个大男人拉着凳子坐下,有些拘束,方橙又嗔了盛长沣一眼。
盛长沣被看得有些不明就里,许大成不吃这些,给他泡了杯茶水。
谁不喜欢被人当贵宾一样看待,李海宁听了在笑,“以前不知道这东西,前年六运会,在电视机里看,整个场馆,好多‘亚洲饮料’的战旗横幅,不知道都不行了。特别是后面那场闭幕式,都快成了健力宝的世界,地上是健力宝,空中是万宝电器!今天,总算能尝一尝这是什么魔水了。”
八七年的第六届全运会在广州办,健力宝就是赞助商,少有的可以和外国品牌争高下的中国企业。
闭幕式的时候,现场的工作人员清一色穿着印着健力宝标志和宣传语的运动服,每个入场者,都发一瓶健力宝,现场简直成了健力宝的海洋。
而闭幕式开始的时候,第一个表演项目是跳伞,飞机开过来,大肚子上,印着“万宝电器”四个大字,也是出尽风头,一个在地上,一个在空中!
方橙看李海宁喝了一口,先是顿了一下,然后眉间都舒展开了,看来是喜欢的,笑着和李海宁说道,“所以说,这个广告费出的值!”
健力宝砸钱出力,和米国的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竞争,提供了两百五十万的赞助费,还送了六运会十万元的饮料,才拿下这个头名状元。
“别看只有‘六运会指定饮料’七个字,一个字值几十万呢!”方橙说,“几百万咚地一下丢进水里,这钱花了看上去很多,广告效应才是持久的。”
盛长沣看了老婆一样,没想到什么时候又学了“广告效应”这种知识分子嘴里才会出现的词了。
李海宁暂停了喝水,拿着易拉罐转着看,还真写着“六运会指定饮料”七个字,“还真有,这些什么打广告,拉赞助的,真是和以前供销社那一套不一样。”以前哪有这么多花花绿绿的噱头。
不过也有一样的地方。老百姓信官方,以前什么“部队专用”“XX专用”,和现在什么“六运会指定饮料”,仔细想想都是一个意思。
李海宁喝了两口,又说,“以前还没在电视机里看到过这么多牌子。”
“什么健力宝,可口可乐,富士胶卷,还有那什么香烟这什么咖啡又什么复印机,看得我眼睛都花了。大城市,到底走在前面啊。”李海宁如数家珍地说。
六运会,参加赞助的当然不只有健力宝一家,同类型的可乐,人家科技发达的,米国的可口可乐,直接在场馆摆了一台全自动饮料机,给记者免费用,就这么讨好了拿笔的,给宣传出去了。
还有日本的富士公司,免费给记者赠送富士胶卷,还有服务台免费冲洗,又给每个记者都送了印着广告语的太空背心,把你哄得服服帖帖的。
还有英美的烟草公司,砸了一百万的赞助费,还送了三百万支香烟拿了广告权,到处都有广告。
“每个镜头,记者的每个字,都是广告。”方橙说。
许大成看了盛长沣一眼,意思是,你这个老婆,会说话。
盛长沣嘴角轻扯,觉得很有面子,但还是回了个“她都在瞎扯淡”的表情。
“都是看电视,你说我怎么就看不出你说的这些!总结的真好!”
每个镜头都是广告!李海宁又对方橙这个乡下人刮目相看了。
说着又喝了两口健力宝,笑眯眯的说,“我啊,就只看到那个烧鹅仔对着镜头里在说,‘亚洲汽水支持了我!’,哇,破了两个记录,镜头对上来,立刻就有人把汽水递上去,虽然知道是彩排过的,但我就忘不了!”
这广告打得有水平!
李海宁说的是六运会上的广东举重运动员何灼强,烧鹅仔出身,成了举重冠军,在镜头前感谢赞助商,给赞助商打了响亮亮的广告,着实属于双赢了。
“你说奇了巧了,一开始我们自己,好多人都对市场经济没信心,人家外商,倒是抢着来。”李海宁又感慨道,改开刚开始那会儿,直到现在,报纸上都还在吵,打嘴炮。
“我们的市场这么大,他们在老地盘已经发展成熟,没地方去了,现在鼻子灵,争着来占领我们的市场,再过几年,会越来越多进来的,都要来分一杯羹。”
旁边的三个人听了,都觉得方橙这番话说的有意思,就说眼下,还都有很多人持观望态度的,但挡不了大势所趋。
就说许大成舅公家里的儿子,是独子,前头有五六个姐姐,改开后,许大成表哥想做点小生意,许大成舅公打死不同意。
一会儿说他投机倒把,一会儿又说怕他被人抓了,说家里没人啊,怕捞不出来。
闹来闹去,现在还在塑料厂工作。
方橙听了,也没说什么,这是别人的家事,就算她知道以后一片明朗,但下海本就是有风险。
风险和机遇并存,有成功的,更多的是沉到海里的。
劝人这种事,又不是亲近的人,要是中间出了什么事,有什么挫折,被人怨就结仇了,所以她也没有劝说让许大成表哥赶紧抓住机会。
李海宁和许大成夫妻,也是趋向于保守,从没想过下海,就想着现在的生活挺好,还受人尊敬。
不同的赛道,都能升最好。
今天李海宁和许大成来,其实还有一桩事儿。
“过了这个年,大成就要出去留学了,去喝一喝洋墨水。”李海宁对方橙和盛长沣说。
许大成有准备出国深造,这个盛长沣以前是听说过的,不过,“不是说申请的是去米国吗?”
许大成学历高,会读书,上头考虑出国深造人选的时候,也给了他一个申请的名额,半年多以前,盛长沣就听他提了一嘴。
李海宁叹了口气,摇摇头,“原本是说去海的那边的,但比不过别人关系硬啊,名额被人顶走,只剩下去东欧的名额。”
“去不了海的那一边,只能去大陆的另一边了。”李海宁开玩笑说。
现在和米国的关系缓和,留学都抢着去米国,人家发达,都抢着学英语。哪像以前,学苏联话,一窝蜂往苏联跑,现在给那些人去人家都不要。
但没办法,这种出国深造至少是公费,不用自己出钱。李海宁和许大成商量过后,觉得还是得去,去了就相当于镀金,总比在原地踏步好。
要是不要去东欧的名额,靠他们自己的话,肯定付不起留洋的费用。
李海宁还指望着许大成学成归来,位置可以升一升,再往上走一走的。
方橙和盛长沣听她这么说,也没说什么,虽然去的不是米国,但说出去,都是出过国嘛,还是公费的,了不起!
方橙笑着道:“到时候多带点轻产品,火车上,一路卖过去,到了当地,还能赚点钱。”
去东欧留学,坐的是苏联的火车,漫长的旅途,一路上能经过好多地方。方橙记得这几年,就是倒爷往东欧跑最多的时期,去了的,都发财了!
盛长沣看了方橙一眼,意思是你还真有主意,也真敢提,许大成像是会当倒爷的人吗,人家一个读书人。
方橙拿了一颗花生,掰了送进嘴里,当做没看见,又问李海宁,“那你呢,不去了吧。”要是没有孩子还好说一些,有了恺恺,肯定是去不了了。
“不去,没这个钱,没这个能力。”李海宁说,“我又不会说苏联话,去了两个哑巴一样,等会儿整天得吵架,有人和他说家乡话,他这苏联话还怎么学?他还得过去学半年语言呢,就让他去历练历练呗。”
“不过啊,大成都去留学了,我也想趁着自己一个人,不用伺候他,考个大学生读一读,咱也当一当知识分子。”
其实李海宁想着,现在两人是般配,到时候要是许大成回来,人家要说她配不上他了。
她可不干。
能这么想,李海宁也是真的上进,方橙笑笑,心里也有了主意,李海宁想读,其实她也想读大学,这个念头在她心里浮现过好几次了。
“你也想读?那你们长沣跟你吵架要输了!以后家里听谁的?他不懂,你还能教他了。”李海宁听了在笑,“老板供个大学生,没问题的!”
两人齐齐看了盛长沣一眼,果然见盛长沣也一脸惊奇看着方橙,她可从来没跟他提过,上进得让他觉得可怕。
“那你想考去哪里?”李海宁问。
方橙又看了盛长沣一眼,想着以后他的战场都在南方,就说:“去南边吧,那边发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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