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阿月呢?”
那人不语,只是防备的姿态又默默变得更谨慎了些。
秋澈皱眉,淡漠道:“你若是不说,我手里这把刀,可不会长眼放过你。”
“阿月”退了两步,仍旧沉默不语,看样子是打算动手不动口了。
秋澈冷笑一声,抬刀直冲那人面门而去。
对方掏出腰间长剑,挡住了她的刻刀。
这剑不是阿月的,秋澈勉强放了心——这代表阿月或许还没有被灭口,这人只是冒充,而不是杀人后再冒充。
“她”明显是个练家子,招式大开大合,稳扎稳打,利落至极,且实力不在秋澈之下。
若非这一年战场磨炼的时间,秋澈都未必能和“她”打得这般不相上下,旗鼓相当。
京中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高手了……
数个回合之后,秋澈耍了个阴招,趁机一刀落在了对方脸上。
然而皮肉被划开后,不出所料,并没有血流下来。
刺破的皮肉之后,是另一张尚且看不清面容的脸。
果然是人‘皮面具。
秋澈直奔他的脸而去,对方防得住一时防不住一世,到底还是被秋澈又在右脸上划了一刀。
两边的皮肉都被划开,人‘皮面具中间一大块都是要落不落地坠在脸上,相当碍事,很挡视线。
那人没什么犹豫,当机立断揭下了面具。
秋澈心口一窒:“……崔大人。没想到您还会缩骨功啊。”
崔文申沉默地看着她,身形在他防备的姿态间,慢慢从女子身材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看得出来,虽然他确实会缩骨术,但这方法应当对他有所损伤,不然他不会这么快就当着秋澈的面,恢复成自己原本的模样。
不过……崔文申怎么会出现在这?
秋澈想起前段时间她刚拖杨裘查过的,关于崔文申的背景,紧紧皱眉。
毫无疑问,崔文申是故意把她引出来的。
但目的呢?
他到底是谁的人?
是为了把她引到练武场,还是只是引出城外?
虽说都是引她出来,但不同的目的,区别也是很大的。
其实要确认这些问题也很简单,去练武场看一眼,看阿月还在不在,护城队有没有出事,就能推测出结论了。
但看崔文申……似乎并不是要放她走的样子。
“我无意与你纠缠,”秋澈冷声道,“你现在离开,我还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只是打不过我。”崔文申淡淡道,“所以才不想打。”
“你也打不过我,”秋澈并不恼怒,只是同样冷淡点出,“咱们各退一步,相安无事。”
崔文申摇摇头,用一种颇有些奇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月光下,他的眼神带着几l分怜悯与惋惜的意味,声音也恢复了
原本的样子。
“抱歉,你不能走。”
“你要拦我?恐怕拦不住。”
崔文申道:“我的任务,是杀了你。”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再次持剑冲了过来。
身为锦衣卫统领,他的武功说是天下第二,估计没人敢称第一。
当他使出全力时,几l乎没人能看清他空中的身影究竟有多快。
秋澈一面以刻刀挡住他的剑锋,一面思绪百转:“……崔大人应当知道,你若是要杀我,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竟不知哪里得罪了崔大人,许久不见,才一见面,大人就要对我下此毒手。”
崔文申招招利落,都往她的死穴而去,并不尽心去挡秋澈的攻击。
甚至刀兵相接的来往间,他还语气平静地道了个歉:“抱歉,在下无意伤你,但受人嘱托,今夜你必须死。”
“是你主子的吩咐?”
崔文申惊觉自己说多了,再次沉默下来,又是凛冽一剑。
秋澈弯腰躲过,反手一刀捅了回去,嘴上仍然不得闲:“啊,不说话,那就是了。太子?不,看你表情,不是太子的主意。”
崔文申眼神微变。
秋澈一边闲庭信步地悠悠然躲过对方的攻势,一边道:“不过太子应当也是知道的,还同意了……所以你的主子,其实另有其人。”
崔文申的下颌线在某一瞬间紧绷了起来。
“让我猜猜,他有什么目的?”秋澈语气散漫道,“不是拦我,而是杀我,但特意把我引出京外来杀——”
“我不相信崔大人你会怕公主府的那几l个侍卫,既然这么做,那必定就是因为我不能死在公主府里。”
“为什么呢?派一个顶级高手,大费周章地引我出来。”
秋澈一刀扫过去,哪怕数次差点被崔文申的剑刺中,声音也仍旧是轻飘飘的,“我知道了,你们在京中要做一件大事,而这件事,不能有我干涉,对不对?”
“哦,”夜色下,秋澈分辨着崔文申细微的表情变化,平静地改口,“那应该是不能有任何人的干涉——而你的主子认为,我是最大的变数。所以要你不惜任何代价,杀了我。哪怕付出你的性命也无所谓。”
“我说的对吗?”
话音至此,秋澈的刀已经落在了崔文申的脖子上,而崔文申手里的剑,也架在了秋澈肩上。
崔文申胳膊上多了一条碗大的疤痕,正啪嗒啪嗒往下滴血。
秋澈脸上也多了一条不深不浅的血痕,被她伸手抹了一下,指尖瞬间捻上了一抹血迹。
他们此番打斗动静不轻,已经一路从城门处逼近了官路边的竹林,竹叶窸窸窣窣落下一大片,正埋在他们脚边。
可这么大的声响,却没有一个巡城卫出门查看情况。
京城的城门紧闭,城内没有一丝灯火,安静得可怕。
因为胳膊上的伤口与长时间的打斗,崔文申额角落下了一
滴汗。
但他始终没什么表情,就算此时已经到了双方都命悬一线的时刻,眼神也一直是冷漠的。
带着一种空荡荡的……死寂。
秋澈看着指尖的血色,轻笑一声:“崔大人不回答我的话也没关系。既然你要耗着,那我就陪你耗。”
≈ldo;你如此听命于他,是因为你年轻时,曾被珍美人救过,对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崔文申眸色一动,脸色终于变了。
他抵在秋澈肩上的剑又往前进了一寸,声色沉了下来:“你还知道什么?”
“那可就多了——宫中敬事房有记,珍美人,本名兰珍,原本是宫里一名微不足道的宫女,后因被调至御前,被陛下看中,收入宫中,不久还生下了一名皇子。”秋澈边说,边不动声色观察他的表情。
“那段日子正值秋猎,陛下好面子,从不肯输于旁人,每次秋猎都是叫你打了猎,装作是他的。也许是因为秋猎时发生了点什么意外,恰好让你受了点伤,恰好兰珍在随行的宫女中,恰好救了你。”
“而你为了报答她,才将她提至御前,给了她一个爬上龙床的机会。她果然也没有辜负你的好意……不,或许,这还是她亲自开口要求的。”
这些话,一半是秋澈拖杨裘查到的信息,一半是她自己结合猜测,自己推出来的内容。
但崔文申的表情告诉秋澈,她大概都说对了。
“只是爬上龙床成为嫔妃后,她很久都没有得见天颜过,反而是另一名妃子——萧常在出现了。”
“她姿容绝色,才艺双绝,陛下很快被她吸引去了目光,巧合的是,她也是宫女出身,且恰好,曾经与还是宫女的珍美人共事过,你应当也认识——毕竟当时,你在调兰珍去御前时,也把这位萧常在一同调过去了。”
“被冷落一段时间后,或许还遭到了其他嫔妃的打压,兰珍终于明白了深宫的残酷。她害怕了,她只是一个见识不深的小宫女,用了所有勇气爬上了龙床,却没想到落得如此地步……于是她再次找到了你。”
找到之后发生了什么,想必听过话本故事的人都能想象到。
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崔文申同意了。
他成了这个小宫女新的依靠。
听到这里,崔文申唇边的肌肉线条抖动了一下,不知想起了什么,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划过几l分哀色:“闭嘴。”
“别激动嘛,”秋澈仿佛在与他闲话一般,幽幽笑道,“我还没说完呢,崔大人不想听下去了吗?”
“后面的我都知道,不需要你再多嘴。”
“是吗?”秋澈也不管他到底是同意说下去还是不同意,只管自顾自道:“那崔大人,你确定,当初救你的人,真的是兰珍吗?”
崔文申瞳孔一颤:“……你什么意思?”
秋澈仿佛看不见他脸上的震惊一般,兀自笑道,“我说过,兰珍只是个小宫女,没有任何隐藏的来头……你若是遇到她时,伤得不重,根本不需要一个陌生宫女的救
治……你若是伤得重,她又是如何救下你的呢?”
“崔大人,我不信你心中没有疑惑。”
“你知道?”
“我知道。”
“……”
“崔大人?”
“……有又如何。”崔文申沉默片刻,眼神又坚定下来,声音极轻,“她已经死了。”
秋澈挑眉:“可她儿子没死啊。”
“我只想完成她的遗愿,”崔文申冷冷道,“其他的,与我无关。”
兰珍诞下皇子后,很快就因为失血过多,难产而死了。
她原本是个小小答应,是死后才追封的美人。
“哦——”秋澈拉长了声音,“所以兰珍的遗愿,是要你辅佐并保护她的儿子,对吗?”
“崔大人还真是爱得深沉啊。为此都可以背叛世代忠诚的皇帝,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崔文申的手几l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关你何事?”
“当然关我的事。若是我告诉你,”秋澈淡淡道,“真正救你的人,是那位萧常在呢?”
“不可能。”崔文申迅速否决后,立刻又反应过来自己的激动,稳住声音道,“就算是她,她也死了。”
萧常在,就是李青梧的亲娘,死在冷宫里的那位。
也是南夷圣女,一名被送到大夏的间客。
“但是她的女儿没死。”
又是这个话术。
萧常在的女儿,不就是长公主李青梧吗?
“你确定要杀了你救命恩人唯一的女儿吗?”
“我没杀她。”
“但你杀了我,青梧也不会独活。”
“……”崔文申嘴角抽了抽。
感觉她在秀恩爱,没有证据,就是感觉。
秋澈抬了抬下巴,正色道:“所以崔大人为什么觉得不可能是她呢?南夷圣女——就算以前不知道,我不信你现在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南夷人都擅长用药,用点药救下你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她是南夷的奸细,”崔文申道,“为什么要救我?”
“你问我我问谁?”
“……”
“或许,”秋澈顿了顿,“是为了成为‘御前宫女’呢?”
“当初提拔她们为御前宫女的要求是兰珍提出来的,我只是看她同兰珍关系好,且怕被发现我无故插手宫女事宜,才会一起提拔她们,以做掩饰。”
崔文申冷声道,“既然她救了我是为了成为御前宫女,为什么当时不干脆承认她才是救我的人?”
“因为她不想暴露啊,”秋澈握刀的手都有点酸了,“这有什么好疑惑的。假若她一开始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你,也不是为了爬上龙床呢?”
崔文申一顿。
萧梓或许一开始只想成为御前宫女,这样更方便打探消息和刺杀皇帝。
这样一来,她救下崔文申后,刻意让当时关系很好、想要爬上龙床获得荣华富贵的姐妹兰珍冒领了功劳,就显得很合理了。
姐妹两人一同成为御前宫女后,兰珍果然成功升为答应。
而萧梓同样因为美色被皇帝看中,不久后也沦陷在了皇帝花言巧语的攻势之下,忘记了原本的目的。
很合理。
崔文申想到这里,竟然一时找不出可以反驳的话来。
秋澈笑笑:“问出这些,其实就代表崔大人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不然以崔文申的作风,应该一剑直接捅穿她,而不是跟她在这里扯一大堆废话。
崔文申听到这里,终于再次抬眼,开口。
他声音略微嘶哑,带着几l分复杂的意味:“主子说你伶牙俐齿,最会蛊惑人心……叫我不要同你多说,只管杀人。这话果然不假。”
“主子……”秋澈咀嚼着这两个字眼,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你的主子——是三皇子对吧?”
崔文申稳稳当当道:“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猜是猜到了,”秋澈语气略古怪,扫了他一眼,巧笑嫣然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崔大人竟然把自己的儿子,也称为‘主子’?”
崔文申瞳孔地震,握剑的手都有些不稳了起来:“……你胡说什么!”
他什么时候有的儿子,他自己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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