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吗?”带着颤意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赫连淳蔚借由回声判断出自己正处在一个完全密闭的屋子中,入目是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他甚至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睁开了眼,他试图转动脑袋,寻找哪怕一丝丝光亮,但最终以失败告终。
手脚皆被束着,四周安静地仅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快,扰的人心神不宁,他开始屏住呼吸,陷入彻底的宁静,可不多时又不得不大口喘气,如此反复。
他能感受到饥饿,感受到自己正在变得虚弱,心底的躁意却疯狂滋长。
他不敢闭眼,不知过去多久,或许是一日又或许是几日,在他几近昏厥时,忽然有浓重的烟味传来,紧接着是斜上方乍然亮起的刺眼火光。
缓了许久,他总算分辨出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地窖之中,周遭摆满了各种酒坛、粮食、蔬菜,而这自木门处燃起的大火印证着,那些人似乎是想就这样烧死他。
火舌一路向下,他尽量压低身子,借由那光亮向不远处的酒坛一点一点挪去,连滚带爬,此时他早已经顾不上什么尊严,最后拼尽全力才用脑袋将酒坛打翻。
浓烟使得他不住地咳嗽,捡起瓷片的过程并不顺利,他也顾不上会不会被划伤,用瓷片反复摩擦草绳,总算在被大火吞噬前将草绳割断,紧接着是解开束缚着的双脚。
卷曲太久的双腿并不听使唤,他只能手脚并用地向上爬,衣摆很快被火焰点燃,可那仿佛刻入骨髓的灼烧感却没有传来。
赫连淳蔚的身型顿住。
梦……是梦……
仿佛就在他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梦魇时,周遭再度陷入寂静,只余下急促的喘息声,一下又一下,眼前的漆黑并未褪去,颈间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压得人喘不过气。
直到足尖传来刺痛感,赫连淳蔚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底是遮掩不住的疲惫。
缓了许久他才找回一些理智,对床边还拿着针袋的男人道:“这针给本王疼得一激灵,本王一猜便是你回来了。”
“夜里刚到,寅虎暂时留在冉郢候着,属下先回来复命。”子鼠将扎在赫连淳蔚足部几个穴位上的银针取下,这才站到一边等候吩咐。
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近几年来在苍川声名鹊起的紫云十二探,亦是紫云阁内为数不多知晓阁主真实身份之人。
八年前,苍川帝下令创建紫云阁,专门用以收集各地情报,那些未出现在奏本上,地方官员想要隐瞒的大小事务,会由紫云阁进行收集整理后,送至陛下手中。
比起原本的钦差巡视制,紫云阁的存在更为隐蔽,能够获取的信息也更为全面。
紫云阁像是悬在各地官员头上的一把剑,随时有落下的可能,也因此,它一直是朝中最神秘的存在,阁中之人虽领朝廷俸禄,却又不真正算是朝中之人,就连等同于朝中正二品官员的紫云阁中的阁主,也从不在朝堂上露面。
经过了这几年的发展,紫云阁的探子遍布苍川各地,其中又以紫云十二探最为出名,三年前,陛下亲封紫云十二探为一等侍卫,同正三品武职,然而他们的身份乃至姓名对外仍是个谜。
恐怕没有人能想到威震四方的紫云阁阁主与臭名昭昭的闲散王爷竟是同一人。
日前子鼠传回的消息已经先一步借由颜初雨送达,赫连淳蔚起身随口道:“此去冉郢,一路上可有什么趣闻?”
……
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倒是赫连淳蔚先憋不住,无奈道:“罢了,本王睡傻了才想找你聊天,你一路奔波,不必守着了,去好好休息吧。”
身为十二探之首,子鼠的年纪最长,也是其中最寡言的一位,向来只听命行事,从不多话,行礼后便转身出了屋子。
赫连淳蔚当初留下他时便觉得,他与李容参那个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有些相似,只不过子鼠是天生不喜多言,李容参大多时候却是不屑解释太多。
时辰还早,远没有到上早朝的时候,梦到了当年之事左右也再无睡意,赫连淳蔚索性唤门外守夜的小厮到酒窖里打了一壶酒,坐在窗边一边赏雪一边小酌。
雪下了一整夜,此时未清扫处已经积了有约一尺厚,像动物柔软洁白的毛发。比起炎夏,赫连淳蔚倒更喜欢寒冬,刺骨的凉意让他清醒,亦让他觉得踏实。
一壶酒见了底,才刚换好班的荣哲便叩门入内:“王爷,宫里来了人传话,今日雪大路滑,出行多有不便,早朝先停一日,若有急事可将奏折交由那公公带回。”
赫连淳蔚乐得不用出门,也免去又要见李容参的烦恼。
“本王无本上奏,给些赏钱让公公回吧。”他说完,荣哲领命要走,又被他叫住,“再给本王取一壶酒来。”
荣哲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伺候他多年,胆子也比普通下人大一些,不赞同地直言道:“王爷夜里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此次前往冉郢还有大事要处理,您万万要保重身子呐。”
“卯兔也快回来了,外头可都传他是王府里最得宠的面首,此次出行本王带上他也是名正言顺。”赫连淳蔚没什么正形地靠在窗台上笑了笑,摆明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你去取酒便是,本王有分寸。”
最后还是以荣哲妥协告终。
自打那场意外后,赫连淳蔚便落了病根,夜里难以在安静的环境下入眠,纵使通过安神的熏香或药物睡过去,也会被梦魇所困,无法得到真正的休息。
起初几年他也尝试过许多办法,都于事无补,就连皇后那位神医父亲对此也是束手无策,直言这是心病,需得他自己克服,但这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他不愿自己的隐疾被太多人知晓,索性去寻那嘈杂之处休息。要说这普天之下有哪处是越到深夜越是热闹的,那必然是烟花之地。
世人只知小王爷流连花楼,夜夜笙歌,殊不知那骊珠楼本就是他的产业。
如今骊珠楼已经遍布整个苍川国,不仅让他有了能休息之处,亦是为紫云阁打探各地消息提供了便利。
或许连当年应下他创立紫云阁的陛下都不曾料想到,紫云阁真能在朝中发挥如此重大之作用。
十二探平日里散布在各地,近来因着赫连淳蔚的冉郢之行,才将其中几人召回,希望此去能一举解决那些人,也算了却了他的执念,加上婚约解除,从此之后他与李容参便再无瓜葛。
经过这些年的锻炼,如今赫连淳蔚的酒量可谓是深不见底,两壶酒下去也不过三分醉意。
闲来无事他又跑到院中堆雪狮子,自己堆还不够,又喊了府内一众丫鬟、小厮一块儿,连才睡醒的子鼠也没逃过,一群人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是堆出了狮形。
只是其他达官显贵家里堆出的雪狮威武霸气,威风凛凛,赫连淳蔚偏是不走寻常路,那狮子原本就被塑造得憨态可掬,偏他还往那雪狮的脑袋上戴了几朵才开的梅花,硬是让这狮子多了几分娇羞。
“这凤临城内多的是威武的公狮子,但就只有咱这一只母狮子,可稀罕。”说完他抖了抖身上的雪,满意地左右看了看,便吩咐几名下人将它抬至王府外。
于是这日,王府外果真围了不少人,皆是来看这难得一见的母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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