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一连下了几日,除夕前两日才停歇,只是近来也没什么大事,赫连淳蔚夜里无法安眠气色自然不好,索性称病又躲了几日早朝,也免得朝中那些言官总爱盯着他的一言一行,动不动便要参他一本。
那些老顽固有一点说得不错,宫中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他的确一点也没有想要遵守的意思,人活到他这份上,凡事不过图一个开心。
直至除夕那日陛下在宫中设宴,宴请文武百官,他才总算出现在宫中,只是他并非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才赶回凤临城的卯兔同行。
此次设宴是为庆贺二皇子赫连清诞下皇孙,亦是替为大皇子赫连澜送行,作为二位皇子较为亲近的长辈,他比普通朝臣到的稍早些,却不料与才刚在云水宫议完事出来的李容参撞了个正着。
“翎王殿下。”李容参率先行了礼,目光划过他身后的卯兔,微微一顿。
卯兔被传做王府的面首,除了因为他是十二探中最常跟在赫连淳蔚身边的一人,更因为他那出色的长相。
赫连淳蔚已是苍川能排得上号的美男,李容参骨相也生得极好,五官深邃,面庞如巧匠精心刻画般棱角分明,若非他那一身气质太过冷冽,恐怕相府的门槛都早已被踏破。
但卯兔与他们都不同,卯兔的俊逸是温柔内敛的,似一朵缓缓绽放的君子兰,不过分艳丽,却也总能吸引人的目光。
只是外人不知晓这些都只是假象,实则卯兔的性子如他的名号一般,动如脱兔,若说子鼠是十二探中最寡言的一位,那么卯兔毫无疑问是其中最呱噪的一位。
而他最常待在王府中,亦是因为有他在赫连淳蔚的耳根子想要清净都难,光他讲出行途中的见闻,也能毫不停歇地讲上几天几夜。
更何况他还精通三弦,十二探中的其他人总爱打趣他,说他将来若是不做紫云阁的暗探了,就去茶馆做个说书人,想来也是十分受欢迎。
他时常在赫连淳蔚的屋子里留宿,每每他留宿时,卧房都不准其余下人靠近,府上总有那么几个爱说小话的下人,日子久了便传了出去。
李容参也并非第一次见这位传闻中的“王府第一面首”,只是如今见赫连淳蔚连入宫都将人带着,显然一副无须顾及的模样,心中难免有些异样。
赫连淳蔚在骊珠楼时说,是因着想与他解除婚约才日日在骊珠楼,他便想是不是他愿意解除婚约,对方便不再需要演戏,可他似乎忘了,横在他们之间的,又岂止一个骊珠楼。
思及此,他下意识地便想伸手拦住赫连淳蔚再聊聊婚约之事,但赫连淳蔚显然并不打算给他机会,绕过他头也不回地进了正殿。
殿内已有不少大臣三三两两站着,李容参不想让旁人看了热闹,也只得暂时作罢。
众人陆续到齐后,陛下却在开席前先宣布了一道圣旨,立了二皇子赫连清为储君,册封大皇子赫连澜为瑞王,虽早在陛下亲口定下赫连澜与冉郢圣上和亲之事时,朝臣便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但免不了还有朝臣试图替赫连澜鸣不平。
赫连淳蔚前几日便收到了消息,也知今日要颁布圣旨,自然显得丝毫不意外,只不过他有时会想,他父皇明明是个风流情种,后宫妃嫔无数,就连病入膏肓了都还强迫他母妃欢好,有了他的皇妹。
却不知为何偏生了一个专情的儿子,也就是如今的苍川帝,他的皇兄,而或许是受了皇兄的影响,无论是如今的两位皇子,还是自幼在皇兄庇护下长大的他,似乎对感情都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追求。
要一世一双人,更要两情相悦,若求不到那份纯粹的爱,倒宁可孤独终老。
正想着,赫连淳蔚敏锐地察觉到了来自不远处的目光,看来他那两位侄儿也正在谈论他,想来赫连清诞下皇孙才出月子,恐怕才刚听说他与李容参要解除婚约之事,他笑了笑,冲着对方遥遥举杯,之后也不顾二人是否看见,顾自将杯中酒饮尽。
这种宴席,多是帝王与朝臣的互相恭维,生在皇室,他早便习惯了,面上挂着混不吝的笑,对于其他大臣的敬酒也是来者不拒,还不忘在间隙对身后的卯兔道:“这酒不错,一会儿本王讨些带回王府,你再陪本王喝几杯。”
“好哇。”卯兔也是个酒蒙子,平日里在外办差不能饮酒,也就在王府时偶尔敢放纵,闻言眼神都亮了几分,“多谢王爷。”
二人声音不大,坐在对面的李容参自然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是看着他们那若无旁人般亲昵的姿态,神色更冷了几分,吓得原本要上前敬酒的官员都跟着抖了抖,又默默调转了方向向另一侧的武官敬去。
散席后,朝臣陆续离开,李容参却是朝着赫连淳蔚走去,赫连淳蔚眼角余光瞥见对方的动作,索性先一步起身,拿着酒壶晃荡到赫连澜与赫连清桌前。
“清儿看来恢复得不错?”他满上酒,随意与赫连清摆在桌上的杯子碰了碰便将酒倒入口中。
那兄弟俩不知刚刚在聊什么,见他来话题便停了,赫连清开口道:“是,多谢皇叔关心。”
赫连淳蔚只当没看见他们的眼神交流,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这才吩咐:“澜儿,我们过几日便要动身,你与李相正好商议一下礼单中可有遗漏。”
赫连澜哪能不懂皇叔这是让自己去打发李容参的意思,但稍稍犹豫过后还是点头朝着李容参走去。
他一离开,赫连淳蔚又要将酒杯往唇边送,却被赫连清拦下,赫连清顺势替他把了把脉,劝道:“饮酒伤身,皇叔该多注意才是。”
赫连清身为二皇子,原没有什么政务上的压力,因此自幼喜爱研究医术,加之遗传了他另一位祖父的天赋,如今这医术放在太医院恐怕都是无人能及。
“我这副身子,伤不伤身的还有什么所谓?”赫连淳蔚仍是笑着喝完了杯中酒,随口将话题转到了赫连清与那位贤王的感情上。
赫连清孩子都生了,与孩子他爹却仍是不清不楚,感情本也是两人之事,不容旁人置喙,可赫连淳蔚入宫前又刚收到消息,多少知道些那位贤王的苦衷,因此忍不住多提点了几句。
好在赫连清也不算太过愚钝,很快拿起自己桌上刚刚被赫连淳蔚碰过的茶杯,双手碰杯微微低头鞠躬:“多谢皇叔提点。”
说罢他将那茶水喝去,与赫连淳蔚道别后便匆匆往候在殿外的男人那儿走。
一直候在一旁的卯兔在这时上前:“王爷,回府吧。”
“嗯。”赫连淳蔚将袖中的那封入宫前才得到的密信抽出,交给了卯兔,吩咐道,“送去云水宫交给陛下。”
“是。”
赫连淳蔚这才抬步向外走,出了大殿,他脸上的那副玩世不恭的神色褪去,徒留下几分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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