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那日的谈话让李容参彻底明白了赫连淳蔚的态度,在那之后,他没有再私下找赫连淳蔚说些什么,二人维持着表面客套,一路倒也相安无事。


    又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跋涉,他们便抵达苍川最靠近冉郢国的城镇——宛阳城。


    二十年前,宛阳城不过是一个饱受战乱之苦的边塞小城,可随着两国通商,此处便开始逐渐发展,如今俨然已经成为富饶的商贾之城。


    所有来往两国的商贾都会在此落脚,甚至有许多在凤临城内都十分稀奇的冉郢物件,在宛阳城内却是随处可见。


    春意渐浓,寒气也悄悄褪去,黄昏时分,驿馆门外有孩童正在放着纸鸢,路过时卯兔道:“这纸鸢的样式好特别。”


    一旁卖糖葫芦的小商贩笑着接话:“公子说的是,那纸鸢看着像朵云呢。”


    赫连淳蔚这时也停了脚步:“来一串糖葫芦吧。”


    “好嘞,这位客官,咱家有裹了糖霜的糖球论颗卖,也有这裹了糖浆的糖葫芦论串卖。”店家给他们展示了食盒中的糖球,“您想要哪种”?


    “可有推荐?”赫连淳蔚问道。


    “糖葫芦一串六颗,客官不如买上两串,老朽也快收摊了,少收客官一文钱,就算三文如何?”


    赫连淳蔚点头,直接示意子鼠付钱,自己则从那草靶子上挑了两串糖葫芦。


    他拿了糖葫芦后也不急着往里走,而是反身走回等在他们后头的李容参与安秋面前,将其中一串糖葫芦给了安秋:“给你。”


    安秋有些受宠若惊:“多谢王爷。”


    他的扭伤已经彻底好了,但这些日子他与赫连淳蔚能够接触的机会仍是不多。


    赫连淳蔚微微点头,拿着剩下的那支糖葫芦往嘴里送,眼前却忽然伸出现一只手将他拦下。


    卯兔带着几分不满:“王爷,属下也想吃糖葫芦。”


    “你想吃,刚刚怎么不说?”赫连淳蔚心中知晓卯兔拦着自己的原因,却偏装作不知,看着对方硬扮出那拈酸吃醋的模样。


    “属下要吃王爷的这串。”卯兔说着便去拉了拉赫连淳蔚的袖子,明明是一副谦谦公子的长相,偏被他演出了几分楚楚可怜,“属下如今在王爷这儿,已经连一串糖葫芦都讨要不到了吗?”


    赫连淳蔚觉得自己真是败给他了,憋着笑正要将糖葫芦给他,就见安秋已经气哼哼地将自己那串糖葫芦递过去:“小的还未吃,给这位大人吧。”


    卯兔并不接,只是挑眉道:“我不要你的,我要王爷的。”


    “安秋,本王给你的,你便留着。”赫连淳蔚说着将手中糖葫芦给了卯兔,“给你吧,本王也不爱吃糖葫芦。”


    此话一出,连沉默着在一旁站了许久的李容参都抬头看了他一眼,安秋也是下意识道:“王爷以前明明……”


    说到一半,似乎是想起了对方的身份,安秋及时收了声。


    赫连淳蔚曾经最是爱吃甜食,连带着年幼的安秋也被带着吃了不少,直到安秋得了龋齿,李容参才有些无奈地找到这个罪魁祸首,明令禁止他再每日给安秋带糖葫芦与糕点。


    他仿佛没感受到二人的诧异那般,重新抬步走进了驿馆。


    刚刚的喧闹中,无人注意到子鼠付给那小贩的并非是铜钱,而是一枚刻制了专属纹饰的铜牌。


    用过饭后,赫连淳蔚起身对赫连澜道:“我出去逛逛。”


    “需不需要派一队人跟着?”


    “不必了,我带着子鼠便是。”说着他示意一旁的卯兔先上楼休息。


    见他只打算带一人,赫连澜有些担心:“皇叔想去哪?”


    “都说这宛阳城骊珠楼的姑娘与凤临城骊珠楼中的各有千秋,来都来了,本王怎能错过。”赫连淳蔚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目光扫过同桌而坐的李容参,又看向赫连澜,“若非澜儿此行是为提亲,倒可以一块儿去见识见识。”


    赫连澜露出几分无奈:“我对姑娘可没兴趣。”


    “知道你对那圣上一往情深,我只好独自去享受了。”


    赫连淳蔚离开后,李容参也跟着起身道:“微臣也出去走走。”


    这次赫连澜并未多做询问,直接挥了挥手让他自便。


    直至他带着安秋走得不见人影,赫连澜才对邢辰修叹道:“这两人啊,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


    ###


    宛阳城内的花楼都集中在一条小巷内,此时早已亮起灯的巷子显得格外热闹,骊珠楼便坐落在这条巷子的最深处。


    骊珠楼外的鸨儿并不似其他青楼那般热情,甚至将许多想往里走的恩客拦下。这宛阳城内的骊珠楼有个规矩,因着此地每日来往商贾众多,想要入骊珠楼人的也数不胜数,所以无论是想进楼里听曲儿、听戏还是想与楼里的姑娘、小官春宵一度,都得提前预约,最后凭着骊珠楼给的花帖入楼。


    赫连淳蔚与子鼠行至骊珠楼外,本还想着要如何在无花帖的情况下入楼,却发现老鸨还不未来得及开口询问花帖之事时,一直候在一旁的龟公已经迎上前道:“二位贵客请跟奴才来,姑娘已经等候二位多时了。”


    虽外貌不同,但他一开口赫连淳蔚便听出了他便是下午在驿馆门外卖糖葫芦的店家,默默跟在他身后入了楼。


    李容参来得比赫连淳蔚迟了一些,正好看见了赫连淳蔚入内的背影,而他没有花帖,老鸨自然不会放他入内,一旁的安秋道:“我们可以加银子。”


    老鸨拿着帕子,捂嘴笑了一声:“客官说笑了,来咱骊珠楼的,哪位会缺银子呢?但规矩便是规矩,再多银子也坏不得。”


    安秋探头看了看,指着里头的赫连淳蔚道:“我们与前面进去的两位公子是一块儿的,他们怎么就进得,我们进不得?”


    那老鸨闻言一怔,很快回神道:“那可是咱们花魁的贵客,若您二位真与他是一道来的,一会儿他自然会派人接二位进去。”


    以这样方式想骗入楼之人每日都不在少数,老鸨也已经见怪不怪。


    “你们开门做生意的怎么这么不通人情——”


    安秋显然还想再辩驳,李容参却出手将他制止:“我们去巷口等着吧。”


    好在这条巷子只有一个出口,李容参的马车原本就停在巷口外不远处的街道上,上马车时安秋还有些愤愤不平:“一个花楼罢了,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进去了又能如何?”相比之下,李容参显得平静许多,“总不能一间间厢房去找吧?”


    安秋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甘道:“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等着。”李容参掀开帷幔,“你可以先回驿馆,或是在马车里休息。”


    安秋以为他跟来是为了阻止赫连淳蔚做什么,但其实他只是为了确认心中的那个猜测,因此入不入楼于他而言并无太大区别。


    “小的不回去。”安秋看着窗外,有些固执道。


    李容参也没有勉强,转而道:“不回就在马车里休息吧。”


    这次安秋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问:“您是觉得王爷今晚不会出来了吗?”


    “只是猜测。”


    如今他既然已经知晓赫连淳蔚有失眠之症,需要伴着声音入眠,再回想对方以往的举动,不难联想到烟花之地正是夜夜笙歌之处,或许比起王府,赫连淳蔚在花楼才能更好的休息。


    李容参靠在马车内的软垫上,思绪纷飞,顺着记忆一路往回追溯,他最早听闻赫连淳蔚流连花楼,是在对方十九岁那一年,但实际可能更早,因为那段时日他实在无暇关注赫连淳蔚的消息……


    “相爷,王爷他们出来了!”


    安秋的惊呼拉回了李容参的思绪,他立刻朝着马车外看去,果然见赫连淳蔚与子鼠一前一后从巷子里走出,而此时距离他们入楼不过半个多时辰。


    “回驿馆吧。”半晌,李容参才开口,他的面上仍看不出情绪,只是眼中多了几分郁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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