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闻柏苓身高有190cm, 又生得一副好相貌。
哪怕昨夜睡眠不足,只穿着样式最简洁的米色长风衣,站在宿舍楼下, 也还是太过引人注目。
来来往往总有熟人, 几个路过的女生和汤杳打过招呼,好奇地看闻柏苓一眼,提着不知道是早饭还是午饭的外卖盒, 进了宿舍楼。
他的问题,让汤杳无从说起。
只能为难地移开目光,把视线落在背阴处几朵淡蓝色的牵牛花上。
心里如同缠搅着乱麻, 千丝万缕, 不得头绪。
片刻后, 闻柏苓继续说:“去年我问过你,我们可以成为什么关系”
“等一下, 闻柏苓!”
汤杳很急地打断他,自知有些失礼,但她别无办法, 只能主动去拉了闻柏苓的手,拽着人家转身走回头路:“我们还是回车上再说吧”
这一路上, 汤杳心情忐忑, 惴惴不安地深呼吸过好几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害怕。
怕闻柏苓再开口时, 吐出令自己难堪的字眼。
接受过的教育,让她对那样的关系心存芥蒂。
哪怕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也还是不能轻松跨过心理的障碍。
车门敞开着,春日暖风浮动。
汤杳坐在车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像在斟酌什么世纪大难题,百思不得其解般, 都有点要垂头丧气的架势了。
闻柏苓实在是看不下去,给她提了个建议:“汤杳,考虑考虑,做我女朋友?”
那天的天气很舒服。
风是和煦的,鸟雀叽喳,正紧绷着神经严陈以待的汤杳,听到闻柏苓的话,恍惚地抬起眼。
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下意识询问他:“你说的,是哪种女朋友”
闻柏苓笑了。
他用手背探了汤杳的额头,玩笑着说:“体温挺正常的,也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
他问她,女朋友还能有哪种?怎么了,你们现在的大学生,还给男女朋友分种类的?都怎么划分的,说来我听听?
附近修葺了几处草坪空地,有家长带着孩子在玩泡泡水枪。
那些七彩泡泡顺风而来,又无声破碎。
汤杳像被“女朋友”三个字被击中,眼睛酸胀,泪水夺眶而出。
她哭的太突然,把闻柏苓都给惊了一跳。
他俯身探进车里,从手套箱里翻出纸抽,帮她拭掉眼泪,哄小孩子似的语气:“哭什么啊,只是问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谈恋爱,又不是要你的命,不愿意的话,不答应就行了。”
汤杳吸吸鼻子:“闻柏苓你等我一下”
闻柏苓心里苦。
他想,糟了,去年这姑娘说让他多等等,这一等可就等了整整一年。
但汤杳擦掉眼睛和鼻子,平复情绪,只用了半分钟。
她发泄般,揉了揉自己的散发,然后特别坚定地开口:“闻柏苓,我答应你。”
闻柏苓愣了一瞬。
他帮她理理蓬乱的头发,看着汤杳那张宜嗔宜喜的脸,心情特别好:“怎么跟个小疯子似的,真可爱。”
也许有无数鸿沟难以翻越。
但毕竟,也还没到鸿沟真正来到眼前的那一天。
足够了。
已经足够了。
费裕之睡了两个小时回笼觉,醒来穿着睡袍在窗口发呆。
房间在二楼,费公子亲眼看见闻柏苓和汤杳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走过去。
奇了怪了。
早饭那会儿汤杳说还有事,闻柏苓不是开车送她回学校了吗?
费裕之拿了手机给闻柏苓打电话,问他们这么又回来了,闻柏苓只说汤杳昨天没休息好,有些疲倦,想带她泡泡中药。
说完,闻柏苓就把电话挂了。
费裕之举着手机,那句“那我也去”卡在嗓子眼里。
搞什么啊,昨天唯一通过宵的人,不是他吗?
怎么泡中药没有人邀请他去啊?
汤杳之前说的有事回学校,显然逃避的借口,闻柏苓当然也明白。
现在话也都说开了,他帮她系好安全带,又把人带回私人会所,说这边有中药汤泉,可以缓解疲劳。
汤杳没泡过汤泉,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还以为是要两个人一起泡在热气腾腾的池子里,脸有些红,还问了要不要穿泳衣。
闻柏苓笑着捏捏她的耳垂:“脑袋里面都想什么呢,药浴是分开的,你在女汤这边。”
分开时,闻柏苓忽然凑近。
他用只有他们能听清的音量,在她耳边说:“也有能一起的,以后试试?”
汤杳扭头钻进门里,关上门还能听见闻柏苓的笑声。
她整个人泡在棕黄色的中药汤子里,蒸汽氤氲,都是温热的苦味。
有人送来了水果、点心和茶,摆放在漂浮板上,飘飘悠悠地浮在她身旁。
汤杳趴在池边,心想,有钱人确实是会享受的。
泡过中药后,有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生,穿着侍者服饰,很周到地陪着她,给她拿休息区的衣服换,还问她是不是要去做SPA项目。
在这地方待久了,精神放松下来,犯困。
汤杳不知道流程,还以为是闻柏苓都帮她安排好的,晕乎乎地跟着点头。
侍者引路,带汤杳去了SPA项目的房间,和房间里负责SPA的人稍作交接一下,然后换了个人陪她。
那是个声音温柔软糯的女人,贴心地帮汤杳选好了精油。
女人说她太瘦,要用佛手柑搭配姜,可以缓解压力、暖身、增进食欲。
汤杳不习惯对别人乐喈苦咄,人家每说一句,她都会勉强撑着困意,认真地回答:“我不瘦的,是骨头细,其实外面包着的都是肉。”
闻柏苓在休息区里总也等不到人,打听过后,找到这边来。
推门发现,汤杳已经盖了条薄毯趴在床上,睡得像个孩子。
他走过去,伸手抚了抚汤杳的脸。
她大概做了什么梦,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忽然皱着眉拉闻柏苓的手,很不安地呓语,还叫了他的名字:“闻柏苓”
“嗯,我在呢。”
闻柏苓俯身下来,想听得清楚些,听见她很小声地委屈嘀咕——
“你别去打牌了,陪我待会儿吧”
明知她睡着了,说的都是梦话,回答了也什么都听不见。
闻柏苓还是顺着她的话说,好,你只管睡你的,我陪着你。
等汤杳睡醒,已经是下午。
闻柏苓坐在这屋子里的矮沙发里,在翻看手机。
她不知道休息区的衣服领口宽松,也不知道自己睡得皮肤粉红,声音撩人,毫无心机地趴在床上和人家打招呼:“闻柏苓,你怎么来了?”
闻柏苓丢了手机,凑过来想亲她脸。
还没碰到她,已经被推开,汤杳反应特别大,两只手捂着脸颊,一连串说了三个不行。
闻柏苓有点没面子,失笑:“怎么了?”
“刚才那个姐姐给我涂了很贵的护肤品,有人参成分的,你给我亲没了怎么办?”
他掀开了她的薄毯子:“那不亲脸了,过来,亲嘴。”
和闻柏苓谈恋爱应该很开心。
可是过完周末回到学校后,汤杳突然就有点坐立不安。
她硬撑着学习到晚上,还是忍不住,趴上了吕芊的床:“宿舍长,我可不开心了。”
汤杳对室友是没有隐瞒的,和吕芊说自己和闻柏苓谈了恋爱。
“那你和他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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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开心?”
“超——开——心——”
吕芊懵了:“那你这,现在是什么情况?”
汤杳也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下的情绪,分析来分析去,也不知道自己这就是想念,还傻傻地剖析,“会不会是他家境太好,我有点不安”。
吕芊特别会鼓励人:
你想这么多干什么,就算你谈恋爱找的不是闻柏苓,是咱们学校里和你差不多的好学生,也不是一定就能走到结婚。
咱们身边每年有多少分手的呢,谁能保证就能和谁走一辈子啊?
现在相处着开心就行了,想多了也没用。
吕芊抱了抱汤杳:“你要是非得想这些,就想想学生会那个学姐,处个男朋友,天天吵架。这才一年多吧,人都老了好几岁,瞧着都有眼角纹了。闻柏苓人好,最重要的是能让你开心。先谈着呗,车到山前必有路呢。”
这些话给了汤杳些力量,抱着吕芊不撒手:“啊芊芊,我爱死你了!”
刚好陈怡琪从洗手间出来,看见她俩这样子,果断爬上来:“好啊你们,趁着我不在,在这里抱来抱去的,成何体统,过来过来,我也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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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嬉闹间,汤杳收到闻柏苓的短信。
“睡了么?”
汤杳决定诚实点面对这份感情。
她一字一句认证地输入,说自己还没睡,心里有点不安。
输入到这里,她自己先着急了,怕太久不回复,闻柏苓会以为她已经睡着。
于是先把那句发过去,又继续打字,写剩下想说的回复。
只是刚打了没两个字,闻柏苓电话已经打过来。
陈怡琪说:“你看,闻柏苓这不是挺在乎的你的嘛,听说你不安,马上打来电话了,快接吧。”
汤杳接起电话。
电话里的人果然在问:“我家女朋友哪里不安,我听听?”
“其实就是”
她说她和他生活差得有点多,怕后面相处会不顺利。
“这样啊。”
闻柏苓的声音很令人安心:“知道了,我想想办法。”
“我也没谈过,改天给我爸打电话取取经,他当初追我妈追得凶,比较有经验。”
“相处过程中,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这边有则改进,无则加勉,这样行么?”
汤杳举着手机,心安神定地“嗯”了一声,心里那点别扭奇怪地消失了。
“会睡不好么?”
“不会,我爬到吕芊床上来了,今晚她抱着我睡。”
入睡前,又收到闻柏苓的短信。
他玩笑着问她,“和我谈恋爱,感觉到不安不应该找我么?怎么爬到室友床上去了?”
明明没有特别露骨的字眼,可汤杳就是脸红了。
想到他在泡中药汤泉之前说的那句,“以后试试?”
32
汤杳和闻柏苓这段感情, 开始得并不令人意外。
最初那两天,她自己还有些没适应这种身份的转变,再加上闻柏苓有工作要忙, 她自己这边也要上课、备考、兼职, 好像除了偶尔通话,生活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反而是陈怡琪有些杯弓蛇影。
陈怡琪是遇到过欺骗的,吃饭防噎走路防跌, 总想着在最开端,摸清所有事的吉凶祸福。
汤杳课余时间要兼职,很忙。私底下陈怡琪和吕芊孙绪他们一起吃饭时, 出于关心, 也问了吕芊和孙绪他们对汤杳这段感情的看法。
孙绪当然是对汤杳的恋爱不看好, 撇撇嘴:“汤杳一看就是那种特别认真的姑娘,她谈恋爱肯定不会是在玩, 你们说的那人条件,家里那么不一般,往长远了想, 总感觉不靠谱”
他的观点是:
“我是不知道那个闻柏苓的家人到底怎么样,但我见过很多京城这边的本地家庭, 出于各种原因反对子女找外地户口的对象。”
“我们拆迁才几个钱啊?就这样, 我奶奶都不怎么同意我找外地的女生谈恋爱呢, 那个叫闻柏苓的,家里难道就能同意吗?”
吕芊抬手给了孙绪后脑勺一下:“你少在这儿唱衰,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是不是?”
“我没有”
陈怡琪也有点坐不住:“我不知道是怎么了,越想越担心, 怕小汤杳被欺负。”
“你那是PTSD,别总自己吓自己。”
说完, 吕芊又用眼睛斜孙绪:“你是不是惦记着呢?盼着汤杳这感情不顺利?”
食堂里人来人往,一股油烟气。
孙绪嘴硬:“我可没有啊!不是你们问我看法的么,我这是就事论事。”
“那你刚才还说,要和我俩去接汤杳下班?”
“我找汤杳说正经事。原定过两天拍视频的一个模特毁约,不给我们拍了。这不是连着找了几个都不太行,还没汤杳好看——”
说到这里,孙绪明显感觉到吕芊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
孙绪整颗头都红了,语速加快:“——我就琢磨着问问汤杳愿不愿意拍,只是露个脸,都不用说话。”
“你们两个啊。一个有心理阴影,创伤后应激;一个是心怀鬼胎,别有用心!”
那天吕芊警告陈怡琪和孙绪,让他们没事别总给汤杳传播负能量。
“如果哪天闻柏苓惹哭她,我们再去劝。”
可人家两人感情好得很。
别说哭了,汤杳恋爱之后,天天笑得像朵花。
在吕芊他们三个吃过饭的当天晚上,汤杳在阳台接了闻柏苓的电话。
接到一半,汤杳推门进来——
她脸上浮着绯红霞云,新洗过的头发蓬松地在头顶绕了个丸子苞,捂着手机问吕芊和陈怡琪,闻柏苓想请宿舍的她们一起吃个饭。
“明天晚上行么,大家有时间么?”
陈怡琪拿出了娘家人的气势,明天下午课结束得明明很早,也要故意做出一种拨冗出席的感觉,和吕芊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双双仰起下颌,高傲地说:“看在汤杳的面子上,我们挤挤,还是有空的。”
汤杳被她们逗笑,鼻子都皱了,甜滋滋地和闻柏苓汇报:“她们说有时间。”
请客那天,闻柏苓没有簪星曳月的繁复配饰,依然是简洁利落的穿衣风格。
他坐在汤杳身边,主动帮姑娘们倒了茶。
室友放狠话,说闻柏苓,你可不许欺负汤杳,不然我们两个和你没完。
闻柏苓都好脾气地浅笑着点头,“好”。
其实汤杳也不知道为什么闻柏苓会突然请室友们吃饭。
是在餐食过半时,她才听他提起,过两天是她生日,知道她们室友们之间感情好,想代汤杳和宿舍长请个假。
闻柏苓为人一点架子都没有:“把汤杳借我一天,宿舍长答应么?”
吕芊故意说:“那得问问汤杳生日想和谁过。”
汤杳很为难。
然后就听见吕芊“啧”了一声:“同窗三年,比不上男人,竟然没有第一时间选我们,今年不给你过了!”
说是在生日那天带汤杳在外面,可生日前一天晚上,汤杳刚结束帮孙绪的拍摄,还没卸妆,已经看见手机里闻柏苓的信息。
她之前和闻柏苓说过自己所处的位置,他的信息只有一句——
“我在楼下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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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拍摄是帮某个小品牌的原创服饰做预告,汤杳衣服还没换,穿着中式长裙,跑到窗边,推开窗子往下望。
傍晚的风吹动碎发,汤杳撩起发丝,发现闻柏苓的车果然就停在楼下。
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她着急要去见他,换了衣服,又拔下头发里的塑料簪钗饰品,和孙绪他们简单打过招呼,背起书包匆匆就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先走啦——”
闻柏苓正靠在后座玩手机,车门忽然被拉开,汤杳快乐地扑进来,跑得气喘吁吁。
“怎么累成这样?”
闻柏苓帮她整理散乱的头发,逗她,是不是你们老板压榨你,我上去和他干一架?
“不是的。电梯在十九楼迟迟不下来,我怕你等太久,就跑下来了。”
这姑娘总有让人为她心动的本事。
挺单纯、挺没有心机的人,怎么说出来的话,就能这么招人稀罕呢?
闻柏苓把人拉进怀里,松垮地拥着:“跑了几楼?”
“七层,下楼梯没有上楼梯累。”
汤杳脸上的妆还没卸,眉目温婉。
她看着闻柏苓:“可是你怎么会突然过来的?”
“过来接你去个地方。”
书包太占地方,她背着书包像沉重的龟壳,在还算宽敞的车内空间里摘掉。
闻柏苓帮她把书包拎到一旁,随口问了句里面都装了什么,这么沉。
“都是书。”
汤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上半身越过他,去摸书包的拉链。
天气已经暖了很多,零上十几度的天气,汤杳也不再穿厚厚的毛衣外套,换了薄款。
刚才下来得急,外套塞在书包里。
她身上只有短款卫衣,这样伸长手臂的动作,露出一截细腻白皙的皮肤,纤腰楚楚。
她对闻柏苓毫无防备,还在奋力去拉开书包的拉链,长发垂落在他手背上,毫无察觉。
这样悉悉索索半天,汤杳终于从书包里面拿出两袋卸妆湿巾。
之前给她化妆的小姐姐说,用这个就能擦掉防水的彩妆,眼妆要多敷一下,等个十几秒、半分钟的再擦。
想到刚才闻柏苓的问题,她从书包敞口里拎出某书的一角,给他看。
是那天在会所吃早餐时,那个和闻柏苓谈论投资的男人推荐的,英文版金融类书籍。
“我在图书馆找到了这个,借回来看看”
闻柏苓把视线从她腰间移开,短暂扫了眼书名,有些心不在焉,说那个朋友是有些好为人师的臭毛病,不用太放在心上。
“学习兼职这么累,还有时间看这个?”
“鲁迅先生不是说过的嘛,‘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还是有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汤杳知道她和闻柏苓他们擅长的领域不同,倒也没有想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只是不希望自己在他们身边时,显得过于腹笥甚简,好歹能听懂他们聊天的内容,哪怕一点两点呢。
“我先卸个妆。”
“嗯。”
卸妆湿巾按压在右眼,停了几秒,汤杳才察觉到闻柏苓的不对劲,转过头,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他:“不是说带我去个地方么”
“等你卸完妆。”
闻柏苓完全没有要去前面开车的意思,睫毛慵懒地垂着,目光很深,始终落在她身上。
看得汤杳脑子都昏沉了。
她思维出现卡顿,想问闻柏苓,又不是需要她来开车,为什么要等她卸完妆才能走。
但这问题没出口,已经有了答案。
这款车在内饰上是选了星空顶的,那些灯饰像繁星,在头顶尽职尽责地发光。
他在璀璨星空下凑过来,轻轻捉住她的手腕,挪开她按压在眼睛上的手和湿巾,偏头吻她。
这是商业区的街道,没有坐落着电影院和购物中心的主街喧嚣繁华,但在星期五的晚上,也还是来来往往,总有人经过。
他的手沿着衣摆探入,汤杳闭着眼睛,听见偶尔飞速经过的车轮声、鸣笛声,有些紧张:“闻柏苓”
“贴了防窥膜,看不见里面。”
闻柏苓虽然这样说,却也没有再做什么,揽着她的腰抱了她一会儿:“走吧,先去吃饭。”
这天的饭吃得很慢,聊天,品餐前茶,品菜,品餐后甜点,吃过晚饭,已经将近十点钟,而餐厅离学校的距离实在有些远。
汤杳有种预感。
她知道闻柏苓今晚不会送她回宿舍。
他们都是成年人,汤杳心里也有些猜想,觉得自己明白这个晚上会发生什么。
可她没想到,闻柏苓带她去往他的住所之一,进门没有直奔主题。
而是掐好了时间,像变魔术似的,先送了她一朵荷花。
荷花仍然开得不应季,却很美。
闻柏苓在她诧异时,看了眼手表:“刚好十二点钟,生日快乐,小杏。”
33
荷花被点满金箔的亚麻纸包着, 重瓣,淡粉色,很蓬松的一朵。
汤杳拿着那支荷花, 猝不及防听闻柏苓一声“小杏”, 有些怔神。
他是在京城认识的所有人中,甚至成年后认识的所有人中,唯一叫过她这个名字的人。
二十一岁伊始, 突然听到有人这样温柔地唤她“小杏”,让汤杳莫名动容。
有种错觉,就好像, 他不仅仅是她的男朋友, 也不仅仅是看不到未来的一片迷雾, 而是她的家人或者亲人。
汤杳眨巴眨巴眼睛,想哭。
闻柏苓却捏捏她的脸, 像威胁幼稚园小班的孩童:“不许哭,哭了明天不给你买蛋糕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十二点整的这个瞬间,汤杳收到很多祝福。
手机在外套口袋里接连响起微信的提示音, 闻柏苓都很宠地笑道:“我女朋友人缘还挺好。”
点开微信,各式的微信头像排成排, 一串红点。
有过去的同学, 有吕芊和陈怡琪, 也有大学同学和她给补过英语的初中生。
䧇璍
汤杳一一回复时,又收到了新的。
连汤杳妈妈都因为惦念女儿,学会了这种第一时间发祝福的方式。只不过掌握得不熟练,发过来时已经是距整点过了几分钟, 却很仔细地祝福着——
“祝我亲爱的女儿,生日快乐, 永远幸福,永远开心,永远健康。”
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望子成龙的夙愿,只是希望汤杳健康快乐。
汤杳举着手机:“闻柏苓,我能给我妈妈回个电话吗?”
“你想做什么不行?”
闻柏苓指了指不远处的房门,主动避开,“我去里面等你。”
电话拨过去,几乎是与此同时,微信里收到了转账。
妈妈给她转了五百块。
“杳杳。”
汤杳妈妈接起电话,声音是带着笑的:“妈妈刚才还想着,你肯定还没睡。我的乖女儿二十一岁了,是大姑娘了,生日快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谢妈妈。”
汤杳不肯收那份转账,“我都是大姑娘了,就不收钱了”,任凭汤杳妈妈怎么说,她都一口咬定手里钱够花的。
“今天帮朋友拍广告,刚拿了八百块呢,放心吧。”
姥姥也没睡,吐字不清地说着什么,汤杳妈妈帮忙转达给汤杳听:“你姥姥也惦记着你生日呢,和你说生日快乐。”
“谢谢姥姥。”
时间毕竟是太晚了,她们没有聊得太多。
挂断电话前,妈妈还很替汤杳着想地说:“不聊了,免得影响你的室友休息。”
汤杳顿了顿,没有说自己在外面,声音很轻地和妈妈说了晚安。
还是不知道怎么和妈妈开口。
毕竟这段感情,哪怕以男女朋友相称,也有太多不确定性。
客厅里安静下来,汤杳这才留意起周围的环境。
这处房产闻柏苓似乎不常来,陈设崭新。
客厅里堆了不少装裱的字画、用泡沫纸裹着的瓶罐摆件,像是专门存放收藏品的。
房间的隔音做得很好,汤杳推开门前,丝毫没有察觉到闻柏苓也在打电话。门板推开缝隙,才听见他的笑声。
闻柏苓坐在躺椅造型的沙发里,背对门。
汤杳怕打扰到他,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潜入。
她没到留意脚下,凸出来的嵌入式插座上,插着闻柏苓的充电线,汤杳绊在上面,被闻柏苓及时转身扶住。
“没事吧?”
汤杳摆摆手,闹了个脸红,连忙蹲下来,想帮忙把被她踢掉的充电器重新插好。
碍于身旁的人在接电话,她所有的动作都没有发出声响,像哑剧。
闻柏苓却把手机递过来,贴在她耳边,和电话里的人说:“好了,可以开始了。”
在汤杳还没反应过来时,手机里已经流淌出流畅的钢琴声,是生日歌的节奏,有个稚□□童声用英语在跟着唱。
汤杳一愣,用口型问闻柏苓,“你小侄女?”
闻柏苓浅笑着点头。
“Happy birthday, Aunt Tang.”
小朋友还知道她的名字?
汤杳简直受宠若惊,心都跟着软了,连忙和素未谋面的女孩道谢。
闻柏苓拿走手机,和电话里的人又说了两三句,才挂断。
汤杳问他,这也是你计划好的么?
闻柏苓说不是,只是碰巧他给哥哥打电话时,小侄女也在身边,就和小侄女商量了这么一出。
“你哥哥也在?”
闻柏苓挺自然地说,他哥哥和他嫂子都在,这几天他哥哥身体有些不舒服,在家里办公。
这种坦然的态度,令汤杳有些怔忡不安。
怎么好像在这段感情里,她才是那个不够坦诚的人?
汤杳也收到了小姨的信息。
小姨去外地出差了,说是和人约了谈事情,最早也要明天半夜回来,错过了她的生日。
“刚才准备睡觉看了日期,突然想起是你生日,生日快乐,等小姨回来请你吃饭。”
她竟然有些庆幸。
庆幸明天不用在小姨和闻柏苓之间做选择,也庆幸,她还暂时不用见到小姨。
因为小姨有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凭自己的小伎俩,什么都隐瞒不过去。
可她该怎么和小姨开口呢?
小姨不会支持她的吧?
以后的事情,就等到以后再说吧!
眼下有眼下要处理的事情,比如,那枝荷花。
荷花太美了,汤杳拿着看了又看,不舍得它就这样干枯,问闻柏苓这边有没有花瓶,想要用水养起来。
闻柏苓二话没说,从客厅那堆几乎没拆封的物品里,翻出个高矮差不多的瓶,拆掉泡沫纸:“就它了。”
“这个会不会很贵啊,这是收藏品?”
“贵不到哪儿去,以前做慈善拍来的,留着没什么用。”
闻柏苓亲自去盛水,汤杳跟在他身边,用手机查养护方法,忽然想起什么,问:“闻柏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荷花的?”
汤杳确实是喜欢荷花的,非常喜欢。
老家天气要比京城冷一些,在环境规划上也没有关于荷花的设计,大小公园的人工湖里倒是都有种睡莲。
她第一次见荷花,是来京城读书那年。
那年到京城,她先去了小姨家,由小姨带着吃吃喝喝。
有天是阴天,她们没能去原计划的景点,临时改行程去图书馆,又去了附近的公园闲逛。
公园里有一隅荷塘,真像诗里说的那样,“接天莲叶无穷碧”。
荷花开得正盛,小姨带着她拍照,又花了十几块钱,乘船绕荷塘而行。
船摇摇晃晃走在池塘里,天忽然下起雨,岸边游客纷纷跑着避雨,一阵雨声和人声混合的嘈杂。
只有荷花安静娴雅地立在细雨中。
汤杳喜欢的不得了。
后来去学校报道,在路边看见有摊贩推车在卖荷花,她也咬咬牙,难得奢侈一次,买了一束带去学校。
想到这里时,闻柏苓忽然说:“给你讲个关于荷花的故事?”
于是汤杳全程诧异地听闻柏苓说起,就在她买了荷花准备去学校报道的那天,他的车停在路边,意外地遇见她。
“当时就想,这姑娘有点傻。”
“怎么会傻呢,我那是助人为乐!”
讲这件事时,闻柏苓用剪刀剪断花枝最底部。
很多年以后,汤杳回忆起这个深夜。
想起关于闻柏苓更早见过自己的故事、花枝断开时丝丝缕缕仍不断绝的连接,她仍然觉得,这些都是好的兆头。
这个生日从十二点就开始过,时间富裕,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闻柏苓问汤杳生日想要怎么过,可她并不是贪心的姑娘,想了好久,也没什么新意,只希望睡到自然醒,起来背背书,再出去吃点东西。
闻柏苓笑她没追求。
他说,衣服、蛋糕、餐厅他都已经准备好了,既然她没有想法,就都交给他。
“现在,去洗澡,该睡觉了。”
汤杳“哦”一声,走到刚才绊过的地方,又没留意,一脚踢在嵌在地板上的插座,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闻柏苓把人扶起来,拔掉充电器:“还想着让你在这屋,算了,去我卧室睡吧。”
其实她是心有旁骛,才总在同一个地方栽跟头。
闻柏苓大费周章带自己出来,总该有些除了生日之外的目的吧?
汤杳是个直肠子,忍不住问闻柏苓:“我怎么谢你?”
“你想怎么谢我?”
他把问题抛回来,汤杳好生气,觉得闻柏苓是故意的,非要让她说那些难以启齿的话。
“那我请你吃饭好了。”她赌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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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吃什么?”
闻柏苓回答得太自然,汤杳都有些迟疑了。
难道是自己把他想得太坏了?
她不好意思地反思自己,语气认真了些:“那要不然,我请你吃火锅吧,那家火锅店用学生证可以打6.9折”
“钱包拿来我看看。”
汤杳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足够请客的钱,真就顺着他的话,把自己的钱包给拿来了。
心里还想着,幸亏今天孙绪给结了工资,钱包没那么瘪。
够有面子。
闻柏苓打开她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拍立得。
那是去年生日时,她和室友的合影。
他姿态慵懒地靠在床边:“同样是给你过生日,男朋友和室友的待遇,是不是差得太多了?”
闻柏苓指了指自己的侧脸,说,饭就别请了,过来亲一下。
汤杳闭上眼睛凑过去,害羞到有些敷衍,唇轻碰了一下他的脸,就已经打算推开。
闻柏苓没同意,扶着她的后脑勺,吻住她的唇。
34
闻柏苓给了汤杳最难忘的生日——
他没有在暧昧的夜色里选择优先满足自己, 只抱着她入睡,天亮后带汤杳去了机场。
他们乘飞机出行,去到南方城市那座全球知名的游乐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登机时汤杳还没睡醒, 裹着航空公司提供的毛毯坐在座位里, 昏昏欲睡。
闻柏苓以为她会睡过整个航程,汤杳却在飞机结束滑行起飞时,猛然睁开眼睛, 紧张地拉住他的手:“怎么办闻柏苓,我有点害怕”
汤杳没坐过飞机,对顷刻间失重的感觉一时间难以适应, 指尖都凉了, 说害怕时也有过一些窘迫情绪, 毕竟满机舱的人都气定神闲。
闻柏苓把座椅中间的扶手抬起来,伸手揽住她的肩。
汤杳耳朵里很不舒服, 宛如多了层膜,堵堵的,所有声音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却也听见他极其耐心地在安抚她:“别怕,我在呢。”
知道汤杳是耳朵不适, 闻柏苓教她憋气, 帮她捏住鼻子, “鼓气试试看”。
汤杳依照他的方式试过几次,果然好了很多,那层存在于感觉中的膜不见了,听力恢复。
在飞机平稳后, 汤杳稍微放松些:“你的方法很好用。”
“偶然听来的。”
闻柏苓说他忘记是哪次出行,遇见过一对母女, 坐他身后的位置,妈妈就是像他刚才这样教女儿的。
“那你记性很好。”
汤杳想了想,第一次开这种醋意的玩笑:“是不是因为妈妈格外漂亮,你才记得?”
闻柏苓思索两秒,忽然笑了:“我只觉得你格外漂亮。”
汤杳脸红了。
她想起昨晚那个关于荷花的故事,想起闻柏苓在她刚来京城时就见过她,还在电梯里认出她
脸越来越烫,好像刚才的玩笑根本不是吃醋,而是她非要逼着人家承认自己格外漂亮似的。
自己挖坑自己跳。
汤杳在闻柏苓的注视下,总觉得心事无所遁形,索性转过头去看窗外。
窗外云海如仙居,洁白的团状堆叠在一起。
闻柏苓拉拉她的手,汤杳顺势回眸,他帮她提起一截掉在地上的毯子:“要不要再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那天在熙来攘往的游乐园里,闻柏苓也是始终拉着她的手。
他们和感情好的情侣们没什么两样——
排队时吃甜筒、说悄悄话;
在高空极速项目中尖叫和大笑,出来犹如同生共死过一遭,劫后余生地讨论着某个环节的惊心动魄;
和玩偶装的工作人员合影;
也会在人山人海的园区里,尽可能寻找看烟花秀时视野好的位置
“闻柏苓,前面那个人好高,我得垫着脚才能看到,早知道找吕芊借高跟鞋穿了。”
闻柏苓轻轻松松抱她起来:“不用借,我就是你的高跟鞋。”
汤杳被他单臂就抱起来,轻声尖叫,烟花秀在同一时间开启,炸开在城堡上的夜幕中,她惊喜地转头:“闻柏苓,快看——”
白天畅快的游玩很耗费体力,晚餐他们是在酒店房间里吃的。
饭吃到一半,酒店工作人员再次按响门铃,推着餐车进门。
生日蛋糕上印着BVLGARI的字样,工作人员帮忙点燃蜡烛后,关掉房间所有照明设备,然后关门离开。
是闻柏苓在跳动的火光中,给汤杳唱了生日歌。
去年给闻柏苓过生日时,他明明说过,他们很少在生日时许愿,但还是为她这样准备。
他说自己是“入乡随俗”。
入女朋友的“乡”,随女朋友的“俗”。
烛光映在他眼中,闻柏苓说:“许愿吧,女朋友。”
汤杳双手合握,闭着眼睛——
希望姥姥,妈妈,小姨能健康平安。
当然,还有闻柏苓。
闻柏苓帮她切了蛋糕。
太妃糖味的蛋糕有些甜,汤杳品尝了蛋糕,而闻柏苓品尝了沾着奶油的她的唇。
他们接吻,接下来的事情水到渠成。
闻柏苓一向很周到,床上的事情也是如此。
在汤杳生日这天,他带着她体验了某种新奇的欢愉,却只是单方面让她开心。
夜色温柔,蛋糕的甜香隐隐约约。
闻柏苓把手抵在她最柔软的地方,问她:“这样的生日安排,还满意么?”
半明半暗的光线帮汤杳隐藏了她的慌乱,紧张地抓着他的手腕,声音有些细微抽噎,像飘飞机上看见的云,漂浮在空气里:“慢点”
生日过完,汤杳重新回到校园。
二十一岁的她要努力的事情依然很多很多,也会在忙碌里抽出时间,跟着闻柏苓出去吃饭、参与些他和朋友的娱乐活动。
偶尔会在某个闻柏苓经常出入的场合里,遇见闻柏苓的熟人,他介绍起汤杳时,从来都那副坦坦荡荡的样子,牵她的手,说是他的女朋友。
得熟人几句,类似“郎才女貌很相配”的赞誉,闻柏苓也会眉眼挂着笑意,点头道谢。
六月时,京城如雪的杨柳絮不再漫天飞舞,汤杳在研究考研择校问题之余,开始计划给闻柏苓过生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来想去,她还是觉得小姨店里的蛋糕,才是最好吃的,在她心里,胜过那些奢品名牌。
汤杳心里也有种小小的算计。
觉得反正也是要有人赚这份钱的,为什么不能把钱给小姨赚呢?自家人赚钱,这钱花出去就不会心疼。
知道小姨店里生意不差,汤杳担心临时定会定不到,提前几天就托了室友们,代她去店里预订。
那天闻柏苓刚好约了她出去,他们是在他家里见面的,他脱掉她的外套,在吻她的脖颈。
手机就是在这种时候响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吕芊,汤杳怕生日惊喜被闻柏苓看穿,拿了手机,想背着他接这通电话,跑去里间。
闻柏苓含笑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意有所指:“开心了就想跑?”
汤杳红着脸,边背过手系上背后的搭扣,边把门用肩膀撞上,像个小贼似的,压低声音:“喂,芊芊,帮我订好了么?”
“订好了,还便宜很多。”吕芊的声音有些奇怪,报了花销价格。
汤杳在心里大概算算,只花费了预计的的三分之二。
吕芊和陈怡琪告诉她,她小姨的店里面是在做活动的,以后在软件上给打好评,还能再返现金和优惠劵。
这不像小姨的作风,会不会是室友跑错店了?
可吕芊发来的票根照片上,确确实实是小姨的店名。
金融和经济方面的书籍,汤杳已经读了几本,就算没有那些书籍,依她对店里的熟悉程度,也会觉得这种活动做起来有些怪诞不经。
之前小姨推出的优惠,力度从来没有这么大过。
小姨和她说过,店里的材料选择方面很谨慎,都用同材料中最好的,价格很难降下去,况且店里也不是靠价格便宜来做市场竞争的。
事出反常,令人担心。
挂断电话靠在门板上半天,直到闻柏苓来敲门,汤杳才有些回神,拉开门板探出头去,都还没有开口说话,闻柏苓已经在问她:“出什么事了?”
顾不上隐瞒,汤杳依赖地把自己窝进闻柏苓的怀抱,环住他的腰:“闻柏苓,我想去一趟小姨的店里。今天我们晚点再吃饭吧,好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只要是她提出来的,闻柏苓鲜少有不应的时候,“走吧。”
汤杳有半年没去过店里。
今年见小姨时,多数是在出租屋或者约定好见面地点,进去看过才发现,店里早已经不复之前的辉煌。
她还记得去年春节后,小姨带着自己参观,兴致盎然地拉着她去楼上DIY区域参观。
也记得小姨和她说起,DIY项目很受欢迎。甚至有教育机构和她合作,希望每周末用两个小时带小朋友们来DIY各类甜品。
可现在,通往楼上的步梯被告示牌拦住,上面写着二层三层出兑的说明和联系电话。
店里那些汤杳熟悉的工作人员,小姨花重金挖来的糕点师们,通通不见踪影。
前台只有两个陌生面孔的小姑娘。
她们头挨着头凑在一起在聊天,内容有关于某家店的招聘信息,见到汤杳进去,其中一位起身招呼,并不算热情:“您好,是需要订制翻糖蛋糕么?”
汤杳摇头。
那个工作人员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但还是尽职地介绍,像背诵课文:“现在我们店里有活动的。订制可以打折优惠的,所有款式都是七折优惠,取走蛋糕后在平台软件上带图好评,可以返现和优惠券,您有兴趣了解一下么?”
汤杳有种感觉,这不像生意红火时锦上添花的留客活动,倒像是入不敷出时的自救。
“这家店,换了老板么?”她装作无知地问。
“没有的,还是以前的老板”
那两个年轻工作人员的心思并不在经营好这家店上,多聊几句,反而因为年纪相仿,放松警惕,对汤杳吐槽起来。
她们说老板不知道惹了什么人,平台上全都是差评,话说得也难听,很多老顾客都来退掉了储值卡,可能这家店也快要开不下去了。“最后可怜的还是我们打工人,还要再找工作”。
可是所有联系里,小姨从未说过生意不好。
汤杳回到闻柏苓车上,焦急地点开手机软件。评分低到不可思议,那些评论里的言论也不堪入目。
有人说这店是有钱人的洗钱工具,根本没有在好好经营。还有人说老板是专门给人做第三者的。
闻柏苓抽走了手机,抱着她,拍拍她的背。
绅士如他,第一次说话这样不文明:“别看了,胡说的。韩昊那种人狗都不会嫁给他,哪来的老婆。”
35
原本闻柏苓预订了很难预约的私房菜馆, 可见到汤杳满腹心事的样子,估计去了也难以安心。
他干脆没提吃饭的事情,揉揉她的头发:“你小姨家住址在哪里?”
汤杳略带疑惑地看向闻柏苓, 反应过来后, 把地址说给他听。
闻柏苓略点头,嘱咐司机先过去汤杳说的地址看看。
蛋糕店开在商场附近,是很繁华的街区。
黄昏已经来临, 街灯纷纷亮起,那些各色的广告灯牌也竞相展示着自家门店的名称和特色。
车子在路口处掉头,重新路过蛋糕店门前, 属于小姨的广告灯牌混迹在众多霓虹之中, 在车窗外一闪而过。
广告灯牌是开业前订制的, 据说花了两万多块。
和人沟通最终报价的那天,汤杳刚好住在小姨家里, 她听见小姨举着手机,费了很多口舌,千方百计想要压压价格, 节约开销。
对面的经理人不肯松口——
“这个材质是现在市面上最好的,绝对比别人家的亮堂, 已经是最低价。如果您想换个等级稍低档的材质, 价格倒是可以便宜很多”。
小姨对新店期望颇高, 咬咬牙:“那还是用这个吧,谢谢您。”
为了这个店,小姨熬过很多很多夜,人都瘦了好几斤。
凡事亲力亲为, 生怕出纰漏
可是软件上的评论里那些人,竟然说小姨做店做得不够用心。
汤杳气得有些发抖, 还好有闻柏苓陪在身旁,耐着性子百般抚慰。
他说那些一看就是恶意评价,时间都集中在固定的几天,是故意找人做的。
泼脏水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韩昊那种人,手段向来都很脏,从不靠实力和良性竞争,惯会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去打压人。
路也越走越窄。
韩昊得罪过的人太多,并不是谁都有时间、有精力愿意陪这种“疯狗”周旋。
但顺势而为地踩上一脚两脚,却也不需要费什么心力。
因此,韩昊这几年送礼请客的钱,流水般打量花出去,收到的成效却并不高,几乎快要把父辈留下的家底掏空了。
闻柏苓拉着她的手:“别急,先问问你小姨的打算,店面如果不想做,我可以找找人帮忙联系转让出去,不会亏钱的。”
“可是这样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街灯一盏又一盏,车里明明灭灭。闻柏苓用指腹揉开她眉心蹙起的小褶子:“不麻烦,小事一桩。”
善言暖于布帛,汤杳心里稍稍好受些,想说声谢谢,却被拦住了。
他轻触她的唇,摩挲着:“见外的话,就不用对我说了。”
小姨租的房子离店面不远,车子只行驶了十来分钟,拐进老旧的小区。
汤杳有小姨家里的钥匙,旋开门锁进门。
门口瓷砖上堆着一坨烧过的蚊香灰,屋里是驱蚊的烟熏味道,有些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里面有人应声:“王姐么,菜放在门口就行。”
小姨在家。
也许是血脉相连的灵犀感应吧,汤杳竟然步子慌乱,直奔小姨卧室。
小姨的一条腿打了石膏,正坐在出租屋的床边看电视,意气风发不再,像个迟暮的老人。
看见汤杳,小姨的目光诧异,扶着床边想要尝试着起身。
汤杳冲过去扶住小姨,死死盯着石膏,脾气再好也无法容忍这种事情:“又是那个韩昊,我要报警”
“小杏!”
小姨呵斥着制止了汤杳,拉着她坐下,在汤杳的逼视下,才地万般无奈说起那些遭遇。
其实已经很久了。
在过年前早已经出现过这种情况,那些人是真的花了钱买过蛋糕,评论里的图片也是实拍。所以显得格外,太多人错信。
生意当然会受到评分的影响,越来越多的人说三道四,后来连店里的团队也被人挖走。
至于小姨的腿,只是寥寥数语——
某天下班后的深夜,在必经之路的胡同里遇见醉汉,那人满身酒气,突然小姨扭打起来,小腿骨折。
小姨有报过警的。
醉汉被刑拘,赔偿各项费用。受到严惩,醉汉却依然咬定自己根本不认识小姨,只是喝多了。
而这些所有的不幸。
都无法证明和韩昊有直接关系。
后来有人敲门,小姨说是楼下菜店来帮忙送菜的老板娘。
汤杳接了菜,关上门,接到闻柏苓的电话。
他没走,担心临时有意外,刚刚看到送菜的店家上楼,得到启发,想起给她打了电话。
闻柏苓不知道小姨腿伤,却也周到地询问她们要不要先吃东西再聊:“叫外卖给你们?”
“我小姨骨折了,是韩昊,一定是他做的。”
汤杳压低声音和男朋友商量着,小姨现在住的小区没有监控,感觉有点危险,她宿舍那边又不让外人出入,便想着给小姨在酒店开间房。
“闻柏苓,你能上来帮我扶小姨下楼吗?你想不想见见我小姨?”
他在电话里笑起来:“怎么了,终于肯让我见家长了?”
汤杳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小姨的防备心理肯定空前地严重。
可她不愿意再让闻柏苓陪着自己偷偷摸摸,她想光明正大地和闻柏苓谈这场恋爱。
闻柏苓这么好的人,他应该得到这样的待遇吧?
小姨正拄着拐往厨房走,大概是想做些吃的留她吃饭。
汤杳心酸地拦住人:“小姨,我带你去外面住吧,这里不安全。我男朋友会上来接我们的。”
她谈恋爱的消息,对小姨来说有些突然。
见小姨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汤杳继续说:“你也见过的,是闻柏苓。”
闻柏苓很快上楼,简单打过招呼,帮忙把小姨扶下楼梯。
车子开去小姨之前居住过的高端社区,汤杳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但小姨显然也是知情的,只有她一个人摸不着头脑,偷偷地拽了闻柏苓的衣摆,想问问怎么回事。
在小姨面前,闻柏苓收敛了私下的亲密举动,只温柔地望了她一眼,说晚点再和她说原因,让她和小姨暂住五楼,好好休息。
闻柏苓亲自把她们到门口,输密码开了门锁。
他都安排好了,说这边偶尔会有保洁来打扫卫生,应该还算干净,“待会儿会有人来送餐”。
小姨一路都没说话,汤杳也明白,这顿饭恐怕没办法和闻柏苓一起吃了。
“小姨,我送一下他,马上就回来。”
她送闻柏苓到电梯门口,有些左右为难:“那我再和小姨聊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闻柏苓略略思索,斟酌着用词:“有些话可能不太好听。韩昊人品不好,没有女人能在他身上占到便宜。你小姨的事,早点打算,有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另外,汤杳”
“嗯?”
闻柏苓揽了汤杳的腰,抱她:“做什么决定前,和我商量一下。”
他说的是他们之间的事。
“我知道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处房产会是安全的地方,但汤杳相信闻柏苓。
回到熟悉的室内,她想和小姨谈谈后面的规划,小姨却绷着脸,直视她:“你们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
“小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姨抛出了问题,却没想过要听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小姨以前是他们有钱人养着的女人,是玩物般的存在。小杏,你觉得他们会真的尊重你吗?那个闻柏苓,他会是真心喜欢你?”
过年时说过的利害关系,小姨没有再重复,只是忽然掉下眼泪:“我们家,绝对不可以再有第二个人,像我一样,做那么不要脸的勾当”
“小姨,你不许这么说!”
汤杳抱住小姨。
这一次她没有退缩、没有动摇:“小姨,闻柏苓其实对我很好,也很尊重我。”
三月底她生日那天,闻柏苓接到他哥哥的电话,需要交流一些工作。
汤杳在那个时候去了洗手间,回来时,跨国电话还在继续,她走过去,刚好听见闻柏苓畅快的笑声——
“你未来弟妹过生日,怎么不见你有点表示?成啊,麻烦你备份厚礼,给汤杳补上。”
人山人海的游乐园里,闻柏苓拿着的东西多,嫌碍事,把汤杳托付给他的发箍随手戴在头上。
他顶着两只粉色的大耳朵,扭头和汤杳说:“我哥和你说生日快乐。”
他家里长辈们期待他有什么样的结婚对象,汤杳早就有所耳闻,她都知晓。
可他那些在亲友面前毫不避讳的提及,一次次,都堆砌成汤杳的底气。
她对小姨这样说:
“我想和闻柏苓认真谈一场恋爱,结果是好是坏,我都认。”
“小姨,你能不能不要反对也不要生气,只是支持我”
小姨沉默地看着汤杳,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
谈话没有具体结果,但小姨也没有真的去干涉过汤杳什么,只是在聊天时,会下意识避开闻柏苓这个名字。
小姨腿伤未愈,汤杳时常跑过去看望,比以往更忙。
用来见男朋友约会的时间被压缩得几乎没有,只能在路上多打几分钟电话。
六月最后一天,闻柏苓生日,她才终于请假了兼职,去取了蛋糕,提着蛋糕给闻柏苓打电话。
闻柏苓过来接人时,汤杳蹲在路边,身旁放着个蛋糕盒,正让人忽悠着看手相。
她虔诚地把手伸过去,听人家大师讲命格,细嫩的手被那大师指指点点地摸来摸去,看得闻柏苓一腔烦闷都无处发泄。
他皱了些眉,看了挺久。
听汤杳先问家人身体,又问自己学业,姥姥和妈妈那边都问完,还问了小姨
闻柏苓忍无可忍地把人拎回车里,安全带“咔”地扣上。
他学着那大师的样子捏着她的手,比大师可过分太多了,揉得特别暧昧,还亲她:“我给你算算桃花?”
汤杳笑着抽出手,假意打他:“本来我还想给小姨算算下一步计划的,都怪你,打断了。”
“骗子,甭算了。”
“很准的,他刚刚还算出来,我今天要给很重要的人过生日呢。”
闻柏苓笑她:“熬夜熬傻了?你拎着这么大的蛋糕盒,不是过生日还能是什么?”
“也是。”
汤杳自己也觉得最近熬夜多,脑子有些不够用,嘀咕着,早知道就不该给那二十块钱,真是交了个智商税。
“怪我,没早点阻止你。”
他心疼地看看她的黑眼圈:“生日不重要,别过了,带你去泡个中药?”
“我把饭店也订好了,必须去的。”
车开出去很远,闻柏苓才忽然反应过来似的,特别高兴地捏捏她的脸:“我是你很重要的人?”
36
汤杳请客的地方在朝阳区, 是她在美食评分类平台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小资餐厅,室内各式大型绿植,翳茂葱茏。
餐厅评价不错, 经营东南亚创意菜。
她也不懂这种菜系, 但看照片里摆盘都很精致,想着也许闻柏苓会喜欢。
六月的最后一天,已经过了端午, 傍晚的气温在二十五六度。
餐桌旁开了扇窗,柔风轻袭。
室内没有主灯,屏风绿植分隔开其他食客, 桌面灯盏是有些仿煤油灯的复古造型, 把人和食物都笼在朦胧的淡黄色里。
都是些陌生菜肴, 烹调过程中不知道都用了些什么香料,汤杳吃起来不是特别适应, 在桌子下面用鞋尖顶了顶闻柏苓的鞋子,窃窃细语地询问:“闻柏苓,这种菜味道有点奇怪, 你喜欢么?”
他对东南亚菜系并不特别热衷,但闻柏苓喜欢汤杳此时的表情。
桌灯旁放了小瓶花束, 灯光透过花枝、花瓣, 影影绰绰落在汤杳脸上。她的眼睛是亮的, 双瞳剪水,微蹙了些眉来看他,好像他就是她心里最最牵挂的人。
闻柏苓又把汤杳那句“他刚刚还算出来,我今天要给很重要的人过生日呢”翻出了, 在心里浅斟慢酌,忽地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汤杳等他对菜品的评价, 等了良久,等来闻柏苓莞尔一笑的答非所问。
他伸手,勾勾她的手指:“今晚还回宿舍么?”
汤杳垂了垂眼睑:“不回了。”
服务生端了餐厅的特色菜来,简单介绍,然后撤走空盘离开。
人走远,待他们这一区域只剩下竹排琴带来的异域风情,闻柏苓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汤杳的指尖。
她的手柔若无骨,又细又嫩,只是学习时太过努力,字写得多,中指骨节常年有一处淡红色的磨痕。
他轻轻一握:“那成,跟我回家。”
其实汤杳已经有准备。
这阵子闻柏苓实在帮过她太多忙。
小姨虽然不喜欢她和他来往,却也没隐瞒,告诉汤杳蛋糕店和五楼那套住宅的房产所有人,早在去年就已经变成了闻柏苓。
那时候他们甚至还没在一起,他已经默默做了很多,缓急相济都是为了她们。
她举了香茅柠檬茶,想敬他:“我后来才想到,之前姥姥生病时那位很厉害的专家,也是因为你的关系,才会去我们老家医院的吧?”
闻柏苓却有些敛起笑容,眯了眯眼睛:“你是因为这个才不回宿舍的?”
“不是的。”
汤杳甜甜地笑起来,没什么心机地说着肺腑里的实话:“谢你只是和你碰杯而已,不回宿舍是因为”
她脸红了,“想和你在一起。”
明明不施粉黛,却也勾人心魄。
迷人啊。
闻柏苓笑着摇头。
还好这姑娘是个心术单纯的,不然以他对她着迷的程度,估摸着她把他卖了,他还得帮着数钱,摸摸她的头发夸她好厉害,真会做生意。
“对了闻柏苓,小姨说她打算去南方。之前学做甜品时有个同学,和她很要好,在南方城市做甜品工作室,邀她过去。走之前,她想和你聊聊店面转让的问题,你最近有空么?”
“有,随时。”
酒足饭饱,闻柏苓驱车带汤杳回家,进门后他把车钥匙和门卡丢在柜子上,“啪嗒”,在玄关解开了她连衣裙上的所有扣子。
夏季衣裙布料很薄,白色的,堆在地板上像一小团云朵。她费了番力气,用手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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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从来没有做到过最后一步,但那天晚上,闻柏苓兴致很好,在汤杳洗过手后,仍然没有放过她。
她如坠五里雾中,闭上眼睛,周遭所有都成了虚无缥缈的存在,如同笼着缇幕,只有来自他的触感是明显的。
脑海里对于整个夜晚最挥之不去的场景,是他起身后用纸巾擦了擦唇,夜色未能隐匿他的唇色,他声音是暗哑的,问她,舒服吗?
深更半夜,汤杳穿着闻柏苓的睡袍,坐在床上。
随口聊着天时,不经意问到闻柏苓打算什么约见她小姨。
闻柏苓想了想:“明天可以,我把公司地址发给你,让你小姨去公司找我吧。”
和汤杳在一起时,闻柏苓接打电话虽然从来不背着她,但也很少提及工作上的太多事情。
汤杳突然收到公司地址,还有些诧异。
仔细看过,确实是某行业的龙头企业子公司,可她在意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我都还没去过,没想到是小姨先去的。”
大半夜的,闻柏苓不太明白,为什么汤杳浑身骨头都是软的,坐在床上都要倚靠着他借力,却总也不肯睡觉,聊这些没什么特别意义的话题。
不明白,但他也肯宠着她:“你要是感兴趣,明天先带你去,不是说要备考么,东西都拿到我办公室去再复习也是一样的。”
“好啊,那我明早和你去”
话还没说完,汤杳提前设好的闹钟乍然响起,在静夜里格外刺耳,吓得她自己都是一哆嗦。
但她就像彩排过千八百遍似的,哆嗦完顺口就开始祝福起来,那些顺耳的词源源不断地说出来:
“闻柏苓,生日快乐,永远年轻、鹏程万里、吉祥康乐”
最后连“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类的都说出来了,说完汤杳捂住嘴,短暂检讨:“吓得我都有点懵,后面用词不当了”
可她对自己还是很满意,得意的小眼神藏都藏不住。说自己是在闻柏苓生日这天,第一个和最后一个祝福他的人。
闻柏苓真是很喜欢汤杳,把人拉过来拥着,吻她的侧脸。
汤杳那么瘦,他的睡袍她穿起来松松垮垮,衣领散开,露出细嫩的肌肤,他手不老实:“这么招人喜欢,是不想睡觉了吧?”
“要睡的!”
“嗯,等会儿再睡”
隔天汤杳有点哀怨,坐在闻柏苓的办公室里想认真备考,但好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根,企图提神醒脑,抬头时忍不住去瞪始作俑者。
只是她天生不擅长这种动作,瞪了也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换来闻柏苓的莞尔,春风得意般,更让人生气。
助理送来咖啡,退出去前,说楼下有位姓冯的女士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汤杳彻底精神了,收拾好纸笔和书本东西往办公室里间跑:“肯定是我小姨来了——”
闻柏苓拉她:“怎么像偷情似的。”
她红着耳朵:“不是啊,我们很光明正大的,但昨天给你过生日我说谎了,说学校这两天忙,那个我还是先藏藏吧”
说完头也不回钻进里间休息室。
汤杳进去不久,小姨在助理的带领下,拄着拐杖走进门。
面对闻柏苓,小姨依然是客气、疏离的态度。
但这些天,闻柏苓对汤杳的言行举止,她也都看在眼里。看得出来,爱护有加,并不轻浮,也不像韩昊那样谑浪笑敖。
约见在公司,小姨也是有些意外的。
毕竟如果男人只是想要占女人的便宜,行径当然是越神秘越好,最好家庭住址、公司地址、家属情况、是否婚配,甚至真实姓名都不要被知道。
约见也只在酒店,进门办事,提裤子走人。
基于闻柏苓对汤杳的尊重,小姨也难得有些好脸色,和他聊过店面转让的事情后,起身拄着铁架拐杖,给闻柏苓鞠躬。
闻柏苓忙起身,挡住:“您不用如此客气”
“小杏一定和你说过,我准备去南方。我只是想拜托你,如果有一天你对小杏没有兴趣了,请你不要伤害她。她很善良,很懂事,和我是不一样的。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关系,去看轻她”
小姨走后,闻柏苓推门走进里间,汤杳果然已经缩在椅子里,不知道哭了多久。
他把汤杳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温声去哄人:“怎么又哭了?我这儿才和你小姨保证过不欺负你,怎么就在我办公室里哭鼻子?”
其实小姨准备离开京城,汤杳觉得多多少少也有自己的原因。
她抽抽噎噎地和闻柏苓说,小姨大概是觉得,只要自己在京城生活,就免不了被韩昊报复,而闻柏苓一定会因为汤杳的关系,出手相助。
“小姨怕欠你太多人情,怕你因此看轻我”
汤杳不再隐瞒心事,有点难过地抱住闻柏苓的脖颈,眼泪都落在他肩上,骂不到韩昊,只能就近埋怨自己的男朋友:“都怪你,谁叫你们家这么有钱的。”
“那怎么办,我出生就这么有钱来着”
汤杳不满地用那双烟雨朦胧的眼睛看他,她昨晚情动时也是这种目光,看得闻柏苓心里一软,拉着她往办公桌那边走:“一会儿眼睛哭肿了,出来擦擦,喝点水。”
他有意分散汤杳的注意力,换了个话题,问她,和我说说,如果你小姨一直不同意你和我,你打算怎么办?又和我划清界限,避嫌?
“没有”
汤杳放下咖啡杯,擦擦潮湿的眼角,有点瓮声瓮气的鼻音,却很坚定,沉舟破釜般:“那我就一直磨她,等到她实在受不了我,可能会就答应我了。”
“汤杳。”
汤杳丢掉卫生纸纸团,回眸:“怎么了。”
“想吻你。”
汤杳特别乖,顺着他的话就撅起嘴唇,可爱得不可名状,都把闻柏苓给逗笑了,说在这儿可不能随便亲,好歹是办公场合呢,让人撞见不太好。回头觉得他这个当领导的不正经。
这玩笑刚开完,助理又来敲门。
在闻柏苓刚说声“进”,汤杳怕别人误会他,下意识就蹲在办公桌后面了,把自己藏起来。
可她露了一截裙摆在外面,偏偏闻柏苓还是敞腿坐着的。
他无奈地把这傻姑娘给拉起来:“快起来,不然一会儿真说不清了。”
37
小姨离开京城, 是在天气最热的时节。
航站楼里十足的空调风把人吹得手脚冰凉,汤杳在安检口前用力拥抱小姨,忍住眼泪:“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医生说你的腿还需要多注意着些, 不然会落病根。南方城市潮湿,要是不习惯就再回来”
“好啦——”
汤杳的喋喋不休被小姨打断,小姨好笑地揉她的头发:“操心样儿, 越来越像你妈妈。”
闻柏苓站在不远处等汤杳,小姨隔着段距离,望过去, 略颔首:“这段时间多谢你的帮忙, 照顾好小杏, 别让她受伤害。”
暑期的机场里比肩迭迹,汤杳回头, 三两乘客在眼前路过,闻柏苓在喧嚣的各类登机广播声里点头,表情郑重:“放心, 我会照顾她。”
时间差不多了,小姨推着行李箱走进闸机, 对着汤杳挥了挥手:“落地后再给你打电话, 快回去吧。”
多少年前, 小姨曾有个在京城安家乐业的梦。
如今黄粱美梦一朝惊醒,只剩叹息。
蛋糕店的店面转让出来的费用,堪堪还清小姨做新店时那些逾期的贷款。折腾这么多年,两手空空, 但这已经是失足后的最好结果。
如果没有闻柏苓的帮忙,别说去南方开始新的生活, 被韩昊那种人盯上,还不知道要落得什么样万劫不复的下场。
这次去南方,小姨选了临近的打折机票,人走得急,很多东西都没带。汤杳趁着假期,去五楼帮忙整理小姨留下的物品。
店里的营业单据、流水报表、进货单都还在,汤杳拿起每一张,好奇地浏览,又帮忙撕碎。
那些数据描绘了小姨的生活轨迹,她在心里感叹着,做生意真的是千难万险,半点不能大意。
闻柏苓忙完工作来五楼找她,进门就瞧见汤杳在翻看那些工资的总表记录,还拿出手机用计算器加了加
门是半敞开的,她这边认真加减,等听见闻柏苓的脚步声,人已经走到身后。
汤杳转过头,看见是闻柏苓,先绽了笑容,晃一晃手机屏上的大串数字:“闻柏苓,原来做生意压力这么大的?这些进货钱和工资加起来真是好大一笔钱。这些钱都投进去,不赚钱怎么办?”
“没什么办法,认栽。”他轻描淡写地说。
汤杳想起他家的企业:“那你们家里生意做到那么大,还有很多海外项目,压力岂不是我小姨的百倍千倍?”
“我还好,我哥压力更大些。”
据闻柏苓说,哥哥闻柏芪是个非常厉害的人,二十出头就展露了惊人的经商头脑,很受家里长辈们的器重,这几年更是被当成接班人培养。
反而是闻柏苓自己,对那些家里的生意并不是特别感兴趣。
在刚认识汤杳那会儿,他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读博,钻研数学。
但家里的长辈们身体都不算好,高层严重缺人,他哥哥分身乏术,忙不过来,闻柏苓才暂时放弃读博的想法,回家里帮忙。
汤杳想问闻柏苓,放弃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会不会遗憾。
但转念想想,如果换作是她,妈妈打电话来说家里需要人,她也会义不容辞回老家的。
那些纸张整理到最后,汤杳又撕掉一沓:“你们家里如果有哪个项目亏损严重,会赔多少钱?”
闻柏苓想了想,说八到十一位数不等。
汤杳胆子小,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去做生意。
涨跌盈亏这些她是吃不消的,真要是赔点钱,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活受凌迟,心脏绝对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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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柏苓特别不正经,从背后捻开搭扣,手往她衣服领子里面探:“心脏这么脆弱?过来让我摸摸看”
她在他手下更加脆弱,但也突然生出一腔浪漫的幻想,坐在闻柏苓的怀里,对他说,如果她变成有钱人,可能会想要开个书店。
“那种不大的店面,最好是在街角。书架要高,从地面一直到天花板,只摆几张可供读书人休息的桌子椅子。不卖东西,但可以自己带茶和咖啡来冲,热水管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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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柏苓这种能谈论八到十一位数亏损的人都点头了,汤杳于是有些兴奋:“怎么样?你也觉得我的想法好?”
“准赔钱。”
“”
汤杳不给摸了,拍掉他的手,转念又给自己打气加油:“没关系,汤老师已经被老家那些家长们催了很久,要回去上班赚钱啦!”
那段时间汤杳刚结束期末考试,和家里人通电话时,妈妈特别高兴地说,好多邻里邻居的家长都追着问汤杳什么时候回去,等着让汤老师给家里孩子补课呢。
闻柏苓把人从碎纸堆旁抱起来,挺不舍得地挽留人:“汤老师为了赚点补课费,连男朋友都不要了?”
“说得这么市侩,我是为家乡的孩子们奉献自己宝贵的假期时间”
话没说完,嘴被吻住。
她步步后退,最终背靠在被盛夏阳光烘烤得有些烫的玻璃窗上,不再躲避,主动垫脚,搂着闻柏苓的脖颈,和他接吻。
“下午陪我去公司?”
“不去,我要和吕芊去车站送陈怡琪。”
闻柏苓“嘶”了一声,居然有些吃醋:“又开你室友那个发小的车?”
汤杳笑着地钻进他怀里,紧紧环着他的腰:“晚上我回来陪你。”
“晚上去泡中药吧,你这阵子考试累。”
说完他又加了一句,“要不要和我一起泡?”
汤杳当然也想在京城多待些时日,但她没有那样的资本和财力来支撑,能够让她脑子里只想着风花雪月、卿卿我我。
回老家后,她奔波在自家小区和隔壁小区里,给初中生和高中生补习英语。
偶尔在傍晚回家时,能撞见妈妈在接听小姨的电话。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小姨刚到京城的那段时间,汤杳踢掉鞋子跑进屋里,听见小姨在电话里兴奋的声音,说着南方城市的种种。
汤杳妈妈在高兴之余,也会多一份担忧。担心小姨在那边吃不吃得好,气候是否习惯。因此絮絮叨叨,总也不愿挂断,担忧的话像是永远也说不完。
这个暑假里,在汤杳和小姨的私人通话中,偶尔会提及闻柏苓。
小姨似乎对这个名字,也没有之前那么排斥,还问过她,有没有接触过闻柏苓的家人。
当时汤杳回答说还没见过。
根本没想过自己在半月时间后,会见到闻柏苓的哥哥。
假期进入尾声时,汤杳和妈妈说了个小谎。
谎称和室友约好了要回京城玩,定了提前几天的火车票回京城。
火车到站,她提着行李跑出去,到处人头攒动,可闻柏苓很高,她很远就看见他的身影。
思念充斥胸腔,几乎满溢出来,她甚至拿出了些百米冲刺的架势,穿过人群,一口气扑进他怀里。
“闻柏苓,我赚到非常多的钱,今天我请你吃饭吧!”
闻柏苓当然为她高兴,环一环她的腰,却也忍不住担心:“好像又瘦了?”
“一点点而已。”
车上还有个不关心这些的“废话多”。
费裕之从车门里探出头:“谁要请客吃饭?我可听见了,是不是听者有份?”
八月下旬的天气依然炎热,汤杳非要请客,闻柏苓和费裕之不约而同选了家便宜的,三个人坐在烟熏火燎的大排档里吃烧烤。
费裕之打量汤杳。
哪怕和闻柏苓在一起之后,她并没什么特别的变化,还是满身没有品牌的普通服饰,洗得干干净净,头发梳成清爽的马尾。
有人讲笑话,汤杳就粲粲地笑,眼睛还是那么清澈。
她也会主动分享自己的暑期生活,伸出手比了个“六”的手势,说有那么一家的家长,她白天晚上课都排满了,也还是很想让汤杳给自己家孩子补课,最后不得已,把上课时间定了在早晨五点半到七点半。
“时间太早了,我每次进门,都觉得那个小妹妹快哭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闻柏苓用公筷帮她夹一筷子涮肚,笑道:“生意这么好?”
她眼睛里就像掺了星光,亮晶晶的,举着羊肉串很快乐地对他笑:“没办法,口碑太好。”
近来费家长辈里给费裕之介绍了个女孩子,家里是做电器的,人挺不错的,刚留学回来。
费裕之和那女孩约会过几次,相处起来也算融洽的。
但刚才看见闻柏苓和汤杳相视一笑,费公子总觉得心里莫名有些不顺畅,好像他的人生少了些什么。
费裕之这些心理活动,汤杳和闻柏苓不得而知,也没答应他“出去玩”的邀请。
他们也一个多月没见过面了,吃过饭就告别友人,驱车回到闻柏苓的住处。
他们在浴室里接吻。
喉里不小心逃出来的声音,散在雾气里。
再开学汤杳就要读大四,小姨已经不再坚决反对她和闻柏苓。
虽然还没能鼓气勇气和妈妈说,自己谈了这样不普通的男朋友,但之前那些矛盾纠结都已经成为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好像她可以全身心投入,去喜欢闻柏苓,去谈恋爱。
浴室里水汽蒸腾,汗和蒸汽分不清。
闻柏苓吻着她的耳朵,忽然问汤杳:“过几天我哥要回国,你想不想见见他?”
38
见闻柏苓的哥哥这件事, 汤杳是在耳鬓厮磨的情潮里恍惚应下来的,隔天醒来,才忽然回神, 慌慌张张披着他的睡衣下床, 去找他探寻究竟。
闻柏苓说得很轻巧,说他哥哥工作特忙,回国行程具体在什么时间他也说不准, 让汤杳用不着这么紧张。
在他身边总是太过安心,汤杳的肩塌下来,松了口气。
睡衣是当初闻柏苓生日时, 她以“家居服”的名头送出去那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真丝面料, 顺着肩头滑落, 真真正正的“衣不蔽体”。
阳光很好,落在她如羊脂玉般细嫩的肌肤上, 白得晃人眼。
闻柏苓帮她提了衣领,俯首在她颈侧。
他们有过很多几乎把持不住的瞬间,就像现在, 闻柏苓抱起汤杳,让她坐到黑色岩板桌面上, 食指的第二个指节向上挑, 剐蹭过后, 又吻上去。
汤杳都点头同意过,说可以。
但闻柏苓仍然没有行动,只说答应过她小姨不欺负她:“你不是容易没有安全感么,好歹等见过我家里人再说。”
闻柏芪作为企业的准接班人, 行程难测,汤杳真正见到他那天, 真的是没有丝毫准备,特别猝不及防。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闻柏苓早起去公司开早会前,吻了吻汤杳的额。
她起得更早,四点多就爬起来开始学习,戴着耳机听网课,笔记都记了三页。
“睡得晚,困了就睡会儿。”他走前说。
汤杳用和吕芊她们学来的撒娇手势,两条手臂举过头顶,比了个大大的爱心,左右扭着腰:“早点回来。”
惹得闻柏苓忍不住又折返,托起她的下颌,深深吮了一口,才赶着时间出门。
闻柏芪抱着女儿输密码进门时,汤杳已经都趴在茶几上睡着了,闻柏芪没想到弟弟家里有人,进门时脚步一顿,转头对随行司机比了个“嘘”的手势。
司机把行李放在门口,没进来,闻柏芪点头,放轻动作关上门。
他抱着女儿路过客厅那张大茶几,瞥了眼趴在上面昏睡的汤杳。
桌面上都是学习资料,还有她摊开着的、字迹工整的笔记。
电脑屏里的界面是研究生招生信息网的界面,汤杳松松地握着碳素笔,散开的发丝落在侧脸上,睡得倒是挺沉的。
闻柏芪把女儿送进客卧,帮女儿掖好被子,再走出来到门边时,汤杳刚幽幽转醒。
她抻着懒腰,迷迷糊糊看见闻柏芪还以为是去开会的闻柏苓,声音里带着未消的睡意:“你这么早回来了”
“你好,汤杳。”
闻柏芪点头,落座在她对面的沙发里:“我是柏苓的哥哥,闻柏芪。不知道你在,我手边没有带见面礼,见谅。”
“你好”
汤杳显然对闻柏芪的出现感到十分意外,脸上皮肤有些红了,但态度挺大方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文文静静地和闻柏芪说了几句话,然后走去茶柜旁边,拿出茶壶,刚拿起茶饼,又放下,犹豫两秒还是开口询问了一下。
她说自己听闻柏苓说起过,他哥哥最近总是有些头疼、失眠,茶饼虽昂贵,但提神醒脑,可能喝多了会更睡不着。
她指了指自己的水杯:“你要不要试试我喝的这种,是安神茶,酸枣仁和茯苓、枸杞这些中药配的,还挺有用的,我刚才就睡着了”
看出来成效了。
睡得脸上压了书本印子都不自知。
该怎么形容眼前的小姑娘呢?
她没有化妆,小家碧玉,容貌很耐看。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和善劲儿,哪怕是初次见面,也会在小事上多为人着想。
不是刻意讨好,倒像个特别亲人的邻家小妹妹。
闻柏芪想起闻柏苓上次回家时,和他们说起汤杳的情景——
那天是闻家小范围内的家庭聚餐,席间有长辈提起某相熟家族的小孙女,问闻柏苓最近有没有约人家出去玩。
“没有。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太爱和女生们玩,没有和身边兄弟玩起来痛快。”
闻柏苓头也没抬,好像他有多爱吃面前那盘鱼似的:“再说,我有女朋友了,还约人家别的姑娘干什么?”
这话题就僵在这里。
从国内传到大洋彼岸的消息,听起来多少有些伤风败俗。
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里,没分清汤杳和她小姨是两个人,他们都说汤杳是跟过韩昊的大学生,被养在闻柏苓楼上的那套房子里,后来认识闻柏苓,又甩掉韩昊。
传闻里的用词当然龌龊很多,但剔除不堪入耳的部分,大概就是这么个逻辑。
饭后长辈们去喝茶打牌,闻柏芪坐到闻柏苓的身旁。
他是查过这件事的,也知道汤杳这个人,甚至听到过电话里汤杳用英文给他女儿读故事,所以提了几句。
闻柏苓说起汤杳,眼底有很深的笑意。
他用了很多词句来夸赞自己的女朋友,说她特别聪明,又肯努力又肯吃苦,独立,很孝顺,性子讨喜,对朋友们都很好
在学校是妥妥的好学生,老师们捧手心里的宝贝班长;在校外,自己当补课老师也算当得风生水起,被人追着请去给自家孩子补习。
独独没有提过她的相貌。
只有闻柏芪的女儿跑过来,好奇自己未来的小婶婶时,闻柏苓不欲对小孩子多说,才用简单的句子概括,“Her pupils are beautiful”。
闻柏芪收回思绪,目光落在汤杳身上。
无论眼前的汤杳是多可爱的妹妹,从商业角度去思考,她都不是理想人选。
热水已经烧沸,闻柏芪给自己倒茶,似随口一问般:“汤小姐是在准备考研?”
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汤杳略显拘谨,但谈到自己的专业课,也还是很快放松下来,说想升本校的研究生,如果研究生期间能赚些钱,可能会考虑读博士。
“有打算过去国外发展么?”
汤杳摇头:“没有这样的打算。”
“这样啊。”
闻柏芪不做评价,只是点点头,“欢迎你有空来家里玩。”
聊到这里,闻柏苓回来了。
他踱步进门,往汤杳身旁一坐,胳膊随意搭在她的椅背上:“哥,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搞突袭呢?”
那天晚上,是闻柏苓的哥哥请客吃饭,带着女儿一起。
餐厅是纯中式风格,雕梁画柱,每道菜的摆盘都用可食用墨鱼汁写了古诗句子。
闻柏芪的女儿取名为“茜”,汤杳陪着茜茜读那些诗,偶尔抬眸,看见闻柏苓在和哥哥谈公事。
闻柏苓多数时候像个不务正业的人,可他聊到公司里的事情,又似乎很有见解。
他可能不喜欢,但从小耳濡目染也蛮擅长的。
他们似乎有些难题,汤杳看见他哥哥不经意间抬手,捏了捏额角,很头疼的样子。
仔细听起来,似乎是一直和某个公司合作的研发项目这么多年投资很大,但最近分歧频发,有合作破裂的迹象。
她对那些不在行,听得一知半解,就像面对中文的茜茜,已经拉了她的袖口:“这两个字怎么读?”
“潋滟。”汤杳说。
听到她的声音,闻柏苓会顿一顿话音,向她投来浅笑,好像他们谈的那些都不要紧。
晚上闻柏苓的哥哥落脚在他的住处,汤杳他们搬去五楼。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不需要顾及太多,什么话都可以翻出来聊一聊。
闻柏苓倒了杯水,问她对哥哥印象怎么样,汤杳仔细想了想,说是很好相处的兄长。
“我回来之前,他没为难你?”
汤杳还挺诧异的,说,当然没有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闻柏苓笑着把她拉进怀里,故意吓唬人。
说闻柏芪是企业的接班人,日夜泡在生意场里厮杀,不见血的商战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心思深得家里人都看不透,也就汤杳敢把人当成人畜无害的哥哥看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一起久了,汤杳在他面前已经全无防备,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脸皮薄,顺势跨坐在闻柏苓腿上,有些惶恐地问:“那怎么办,我会不会说错过什么话?”
闻柏苓犯坏,故作深沉地没吭声,想看看汤杳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闻柏苓”
她面露难色,迟迟不语,后来终于开口:“如果你哥哥不怎么喜欢我,你能不能也坚持一下,软磨硬泡,就像我对我小姨那样,拖着时间等他改变观点”
明明只是在开玩笑,汤杳却红了眼眶:“我不想和你分开。”
闻柏苓失笑,手扶在她臀上也忘记占便宜。
他看着她那双泛红的眼睛,语气也不由得跟着认真起来:“我哥挺喜欢你,别担心,刚才都是逗你的。汤杳,我们不分开。”
那几天闻柏芪在京城,和汤杳确实相处得不错,他们三个大人还带着茜茜去过野生动物园,拿着胡萝卜条,坐小火车喂园区里悠闲散步的鹿。
闻柏芪带女儿离开那天,汤杳有课,闻柏苓自己去机场送人。
茜茜抱着大杯果汁,想赶在进安检前喝完。
闻柏芪突然开口,对闻柏苓说,汤杳很好,但不会是老人们所期许的孙辈媳妇人选,也不是对企业来说最好的联姻对象。
“这点你明白吧?”
闻柏苓耸耸肩:“该联的姻,你这个接班人不是都联过了,还能一直联?嫂子家那么厉害,还不够吗,那可有点贪得无厌了吧?”
反正闻柏芪说什么,闻柏苓都四两拨千斤地推回去,说有哥哥在前面顶着呢,他联不联姻的其实也不重要。
“实在不行,你和嫂子商量商量,问她同不同意你找小的呗。”
闻柏芪都气笑了:“哪天要是我不在了,看你怎么办。”
闻柏苓肩头扛着小侄女,还抢人家果汁喝:“咒自己干什么?”
“贫嘴。”
闻柏芪抱回女儿:“走了,有空带汤杳回来玩,茜茜挺喜欢她的。”
记忆里,那是汤杳和闻柏苓最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
已经上大四的汤杳,隔三差五跑出去和闻柏苓约会,有时候干脆搬着书本,去他家里学习。
闻柏苓还带着她办了护照和签证,汤杳虽然觉得时日遥远,也还是隐隐期待着,将来会有一场异国他乡的旅行。
可意外有时候来得猝不及防。
最初的端倪,是长期研发项目失利,闻柏苓不得不频频飞往国外。
汤杳那时候还不知道他们即将面临什么,只是蹲在地上帮闻柏苓收拾行李时,忍不住像妈妈那样念念叨叨,让他到了报平安给她。
闻柏苓把汤杳给拉起来,自己随便丢几件随身物品进去,然后把人揉进怀里:“别收拾了,那边都有,再多抱一会儿。”
39
闻柏苓走后, 京城进入秋天。
仿佛一夜之间,爬山虎、黄栌、枫树的叶片都变得火红,白蜡树、银杏满树金黄, 如诗如画, 可汤杳没有时间再去欣赏。
汤杳找到了实习单位,是一家外企公司。
公司也不是真的要培养固定员工,只是趁着这个时节, 招一些短期的廉价劳动力,安排汤杳做些书面材料,或者复印、打印这类小杂活。
每天草草吃过鸡蛋灌饼, 赶着早高峰挤地铁去公司, 再赶着晚高峰挤地铁回学校。
再多的生活热情, 都在摩肩接踵的地铁车厢里消耗殆尽。
宿舍里汤杳和陈怡琪都是这种待遇。
只有吕芊,家里姑妈给安排进实习单位, 每天翘着脚在独立办公室里喝茶水,还有时间打打太极和八段锦,说是强身健体。
见不得室友天天这么辛苦, 吕芊在某个秋高气爽的星期五傍晚,开着孙绪的车子接上汤杳和陈怡琪, 请她们吃饭。
车里同行的还有姑妈家的表姐。
吃饭时陈怡琪大倒苦水, 说leader不做人, 言语间竟然暗示他们这些实习生,应该陪着正式员工留下来一起加班,帮忙做PPT。
“我实习工资才几个钱?他们每个月底薪都九千多块呢,凭什么我陪着加班?”
桂秋时节的夜风袭来, 卷掉几片银杏叶,像金黄的蝶, 飞过窗边。
汤杳在这个时候接到闻柏苓的电话,听他避开嘈杂环境,问她,下班了吧,今天实习累不累?
汤杳习惯早起学习,又坐了整天办公室,肩颈确实有些酸痛疲惫,但接到电话,仍然高高兴兴地对闻柏苓报喜,说宿舍长大发慈悲来请她和陈怡琪吃饭,刚吃过筋肉香嫩的羊蝎子,现在正在羊蝎子火锅的红汤里煮娃娃菜和粉丝。
“这么好?”
闻柏苓和汤杳通话时,总是声音含笑的:“说得我都想吃了。”
汤杳顺势说:“那等你回来,我们可以再过来。吕芊说这家店开了好几年,味道蛮正宗的。”
闻柏苓当然懂了女朋友含蓄的言外之意:“是想我了么?”
类似的问题,好像他以前也在电话里问过。
汤杳忘记之前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小饭店里吵吵闹闹,其实说些什么也听不真切。
但在别人面前,她不好意思说得太直白,浅浅地“嗯”过一声,算是回答过。
挂断电话,吕芊正和她姑妈家的表姐说起汤杳的男朋友,说是货真价实的富二代,开库里南,就是人经常在国外。
表姐不了解闻柏苓的为人,只是摇头,说找这样的男朋友肯定是很累,动不动就异国恋,好久都见不到人,打电话都要掐着时差
“我大学那会儿谈异地恋都受不了,三个月没坚持到就分手了。”
汤杳嗦着一块羊颈骨,对吕芊的表姐一笑。
表姐长得有点像老家某亲戚,让她想起暑假时和妈妈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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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得近,亲戚间走动频繁。
关于小姨的话题聊过好几年,终于腻了,那些亲戚开始把话题目标指向汤杳。
她那时奔走在补习英语的各家各户之间,很偶然回家时推开房门,听见几句类似于“哎呦,汤杳可不小了,明年大学毕业了,怎么还不上心找对象”这样的句子。
她假装听不见,换鞋进门,礼貌地挨个叫人,然后钻进厨房吃饭。
夜里给学生补完课再回来,家里只剩下妈妈和姥姥时,汤杳才不满地和妈妈吐槽:“怎么这些人天天就知道聊这些,编排小姨还不够,又瞄上说我了?”
汤杳妈妈拧了热毛巾给姥姥擦身体:“老家亲戚就这样,杳杳不要听她们的,你不是打算要读研的么,先好好学习。”
是汤杳忍不住,半开玩笑地试探,说,那我以后在京城找个特别特别特别有钱的呢?
汤杳妈妈也许是想到了小姨,沉默了半晌,屋子里只剩下毛巾擦过姥姥腿部,窸窣作响。
很久之后,妈妈才开口:“我们家,不用找那样的”
说了很多,汤杳在心里翻译了妈妈的话。
齐大非偶,不必高攀,找个能安稳过日子的好人就行。
这样子看来,闻柏苓家的条件,有点对不上妈妈的期许。
和闻柏苓说起这个话题,是他回国那天的深夜。
闻柏苓是抽空跑回来的,汤杳结束实习,背着包走出外企办公楼,发现闻柏苓穿了件长风衣,靠在车边等她。
那个时间点,天色朦胧,正是西方传说中的“逢魔时刻”,万事万物都笼在夕阳里,像个梦境。
汤杳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累出了幻觉。
直到闻柏苓在黄昏中对她一笑,张开手臂,她才敢确定他是真的回国了。
汤杳小跑着钻进他怀里:“你怎么不说一声?”
空气是凉的,他拥住她却很温暖,凑近她耳边:“想来给你个惊喜。”
真的是惊喜连连。
闻柏苓从车里拿出一枝还没开的荷花花苞,汤杳把它抱在怀里,再看看立在萧瑟秋风里、马路旁那些叶片几乎掉光的梧桐树:“你怎么总能在各种季节,找到荷花啊?”
“在长辈那儿带过来的。”
汤杳一愣:“你家长辈做鲜花生意么?”
闻柏苓帮她拉开车门,带她避开冷风。
他说荷花是他家长辈种在室内池子里精心养护着的,他觉得长得不错,临走前给薅来了。
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居然保护得不错,感觉再精心养护一下,真能等到它花开。
“可你不是说家里特别忙么,怎么还回来了,已经忙完了么?”
“还没有。”
闻柏苓倾身亲了她一下,笑着:“不是你在电话里馋我么,惦记和你吃顿羊蝎子火锅,硬挤时间赶回来的。”
那天晚上,汤杳没有回宿舍,跟着闻柏苓回到他家里。
进门后,闻柏苓意外在玄关的桌面上看到一本书籍,拿起来发现,是汤杳往年的专业课书本。
“你来过?”
汤杳翻开那本专业书,里面夹着两片银杏叶。
上个周末,她和室友们去佛寺散心,银杏树立在禅房旁,金黄的叶静静飘落。
陈怡琪在给家人挑选白色菩提手串,汤杳站在树下等她,听见身旁情侣说,银杏叶也有花语,象征着永恒的爱。
汤杳闲来无事,用手机去查:
“银杏树最早出现在3.45亿年前的石炭纪。”
“被称为‘世界第一活化石’‘植物界的大熊猫’。”
“因其历史悠久,象征着忠贞不渝、永恒不变的爱,寓意无论周遭如何变化,爱永远不变。”
这本专业书里的银杏叶,就是那天汤杳在香火缭绕的佛家圣地里拾回来的。
念兹在兹,送来闻柏苓家里。
好在,闻柏苓很懂得珍视汤杳的心意。
他像对待那两片已经风干、脆弱易碎的银杏叶,接吻时,捻开她牛仔裤的三颗扣子,手掌轻柔覆住她。
关于那个夜晚的记忆,很多都是不真切的。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敢,主动伸手解开了闻柏苓腰间的皮带,也不记得自己是在何种情况下失手抓伤了他的手臂。
有种难言之欲被填满,紧张、忐忑、思念都消散在其中
他们从浴室回到床上,相拥着闲聊,聊到汤杳的妈妈和姥姥,她才蹙了眉,转头去看闻柏苓,给他复述妈妈对她找男朋友的期许。
她用下巴扬了个高高的距离,说他家太有钱,不合妈妈的条件。
闻柏苓吻了她的眉心,开着玩笑:“那正好,我们家最近刚折了个投资多年的项目,损失惨重,等我家资产降级,未来岳母可能就不这么排斥我了。”
汤杳刚经历过人生的初次,没什么力气,想抬手打他,想想又懒得动弹:“损失那么重,真的不要紧么?”
暗夜里,闻柏苓拥着她的肩,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波澜,只说确实是有些麻烦,但应该不要紧,他们会处理好,让汤杳不要跟着乱担心。
其实是要紧的,不然闻柏苓不会只在国内陪了她四天,又匆匆动身离开。
他走那天,京城飘了几颗轻雪,又转晴,汤杳在实习公司的工位上,收到闻柏苓的信息,他这人平时言简意赅,第一次长篇大论,发一堆有的没的,给她描述机场里遇见的形形色色。
关机前又补了一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已经开始想你了,汤杳。”
40
那年的最后一个季节里, 闻柏苓还能抽得出一些时间,时常不嫌折腾,千里迢迢跑回来, 和汤杳约会。
中间还出过这样一档子事——
那次闻柏苓统共就挤出来那么三天的时间, 堪堪够飞回国陪汤杳吃个饭。
结果航班在港城中转时,不巧遇见天气原因,延误许久。
他在港城机烦躁地待了将近十个小时, 还是不能飞,不得不给汤杳打电话,无奈地说, 可能见不到了。
汤杳没睡, 怕吵醒室友, 举着手机躲进洗手间。
关好门后,她才压低声音:“闻柏苓, 我看了天气预报的,你那边天气那么差,不飞才好, 好担心你有危险。”
她声音里满满的担忧,闻柏苓的一腔烦躁就此消散:“后面我再找其他机会回国, 别熬了, 早点睡。”
大四上半学期的后段, 汤杳迎来了研究生考试。
考试结束那天,是十二月底,闻柏苓掐着时间从国外赶回来。她走出考场,刚好看见他站在考场学校外面。
刚下过雪, 天灰蒙蒙的,地上都是雪落融化的泥淖。
汤杳穿了双黑色马丁靴, 迈过那些低洼地上的淤滩,跑过去,闷不吭声地环住闻柏苓的腰,把头埋在他的羽绒服上,忧心忡忡地说,怎么办啊闻柏苓,我好像有道题答得不算好呢
其实她已经下足了功夫,备考充分,结果上不会有太大悬念。
只不过碍于经济原因,压力大,承受不起势利后再备考一年,才变得紧张兮兮。
闻柏苓心疼地拉她的手,带人进车里,才安抚地吻了她的眉心,说,别自己吓自己,刚刚在外面等你,出来的那些考生,十个人里有九个都愁眉不展。
他们这阵子见面不多,总是独处,只有少数时间是和朋友们一起。
闻柏苓那些国内的朋友都知道汤杳,也有人见面时叫她“嫂子”“弟妹”。
也许是汤杳情绪太低落,闻柏苓直接带她去了会所。
费裕之他们在那儿组局子打牌,那几个朋友汤杳都熟悉,性格外向,也爱开些玩笑。
他想让她开心些。
听那些人谈笑风生、插科打诨,汤杳心里的淤堵已经散了大半,又在中药汤泉里泡掉了满身的丧气和灰心,终于重新打起精神。
想来想去,闻柏苓家里那么大的变故,人家家里都没人长吁短叹。
区区考试而已,最坏的结果就是考不过,大不了明年辛苦些,边工作边再战一次。
从中药池子里出来,汤杳已经恢复元气,打算去找闻柏苓,争分夺秒和男朋友在一起。
走廊里遇见几个年轻男人,在谈论什么拉斯维加斯和“21点”。
会所里经常能遇见形形色色的人。
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如此延展,总有生面孔。
富二代也是各种款式都有的:
有绅士知礼的,也有只是金玉其表的。有人雄心壮志,自然也有人乐意充当混吃等死的角色。
迎面而来、满口“玩得就是个刺激”的男人,就不太像是个积极上进的好苗子。而且显然是喝多了,酒气离老远就能闻到。
汤杳有心避让,放慢脚步。
却不想那人目光很不友善地斜睨汤杳一眼,拍了拍脑门:“这就是跟过韩昊,又傍上闻柏苓的那个女的?”
声音挺大,想装听不见都不行。
有些传言,闻柏苓和费裕之他们怕她冷不防听见受不了,提前给汤杳说过。
汤杳看起来性子很软,可她已经不是二十岁时无知的象牙塔少女。
天真、好脾气这些,她只是对亲近的人才有,面对旁人谑浪笑敖,也会板起面孔。
汤杳平静又可惜地摇摇头,声音很动听,却也很不饶人:“流言止于智者这句话很好,可惜你没有学过。”
那群年轻男人也不是都没礼貌的,旁边某人还算清醒,给了那位一脚,“他妈的,喝点马尿就乱说话”,然后赔着笑脸,给汤杳道歉。
忘记曾经哪年有过类似的网络流行用语,说“重要话要说三遍”。
那人对汤杳拱手,连说:“对不住对不住,我们这煞笔哥们儿喝多了,真是对不住。”
汤杳淡着脸色,略点头,算是接受了这重复三次的道歉。
错身而过时,她已经不再听他们说的话。
汤杳心里很清楚,她这个英语家教的:汤老师”没什么威严,这些人不会叫她一句话就说得洗心革面,只不过因为她的男朋友是闻柏苓,他们才不敢造次。
换作从前,自尊心作祟,脸皮又薄,没接触过太多险恶人情的她,定会觉得心里难受。
可如今看他们因顾及闻柏苓才收敛的样子,汤杳竟然有些高兴。
看来闻家还没失势到如此地步。
闻柏苓就在休息厅里,拿了笔记本电脑在办公。
她跑过去,抱住他,不提刚才的种种,只往说轻松的话题,偶尔也会往他电脑上好奇瞧过去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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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杳在网上查看过不少案例,那些企业因各种原因一蹶不振,比如资金链断裂、高层领导分崩离析、创新不足
但也有很多企业能够独辟蹊径,以各种巧妙的招式化解难题,险象环生。
网上说什么的都有。
她不了解闻柏苓家里的内情,也无从分辨他们所谓的损失惨重到底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但汤杳做过两次噩梦,是几乎一样的梦境。
梦里有很多面孔陌生的人,那些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围坐在像会议室的桌边。
画面色调不大吉利,灰扑扑的,很暗,把那些黑色西装衬得像葬礼。
陌生人们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说,眼下的险境是是无法化解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让闻柏苓去和某大企业家的女儿联姻。
两次梦里,汤杳都是在这种时刻惊醒的。
冬日里宿舍暖气很足,天色未亮,室内只有吕芊和陈怡琪均匀的呼吸声。
好像都是臆想,可又让人难以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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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次闻柏苓回来,意外地感受到了汤杳的热情。
她在某件事上通常是有些被动的,今天却一反常态。
来会所前还因为担心考试成绩而闷闷不乐,这会儿汤杳已经坐在他身旁,手笼在唇边,和他说悄悄话:“闻柏苓,我们去楼上住好不好?”
楼上是私汤温泉,池子在卧室里。
之前他们泡过一次,她害羞得不行,整个人身上皮肤都是红的,好像他们不是在中药池子里,是在晚霞色的染缸中。
今晚是汤杳先进到私汤里面,趴在池边,周身萦绕袅袅雾气,什么都不说,只用她那双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闻柏苓。
也是她在拥抱时,主动坐了上去。
闻柏苓当然也就没把持住,两人折腾到很晚才睡下。
原本计划着晚点再起,可汤杳忘记关闹钟。四点半,他们被铃声吵醒,再也没睡踏实,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床榻正对着视野极佳的落地窗,闻柏苓披着睡袍起身,拉开窗帘,能看到太阳从城市剪影后缓缓升起。
“你这次什么时候走?”
“陪你过完元旦吧,一号晚上有趟直飞航班。”
汤杳坐起来,沐浴在朝阳下,发丝上蒙着一层金色:“那我放寒假前,你是不是就不会再回来了?”
闻柏苓想了想,说这事儿说不准。
很多重要会议他必须参加,但如果能空出三、四天,他可能会忍不住回国来看她。“赶不上你在京城,就去你老家看你。”
她很惊喜:“真的?”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谎?”
那天早晨,他们是最早去餐厅吃早饭的。
其他人通宵达旦地打牌,要么牌局还没结束,要么刚刚睡下。
那些放在自助台上待取的餐点,空有一身色味俱全,孤零零地躺在餐盘里。
汤杳盛了碗燕窝粥,坐在闻柏苓身旁。
冬季里玻璃门不再敞开,外面草坪一片荒芜,孔雀也不知道移到什么地方去养着了。
她的目光只是无意间落在室外,亲眼看见一个女人气势汹汹地推门而入。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穿短款皮草,围巾上针织着某奢侈品牌的logo,黑色漆皮靴子,挎着精致的包。
她气质很好,像大企业的千金小女儿。
风风火火闯进来,目光犀利地扫视着餐厅里空空如也的那些桌台,视最后线转到他们这侧时,顿住,大步走过来。
有某个瞬间,汤杳心里咯噔一下。
好像有什么剧情和那两个糟糕的梦境对上了,惹得她手里的汤匙都抓不稳。
闻柏苓这个人,从不留意闲杂人等,根本没瞧见。
他眼里只有汤杳,看她含着燕窝没咽,很关切地温声问:“怎么了,今天煮得不好吃,吐掉,我给拿别的”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挡住眼前光线。
汤杳放下汤匙,没有去看来人,转而惶然地去看闻柏苓。
他颇为意外地看那人一眼:“你怎么来了?”
他们果然是认识的。
汤杳如坠冰窟,好像窗外的寒冷战胜了这餐厅里价格不菲的中央空调,统统袭来,爬上了她的脊背。
闻柏苓很从容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来了,一起吃点儿?”
随后,他很自然地把手搭在汤杳的椅背上,简短介绍,“这是费琳,费裕之的妹妹。这是我女朋友,汤杳。”
费琳摘掉墨镜,眼睑是红肿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不叫费裕之哥哥,直呼大名:“让费裕之出来,他人呢?”
“估计牌局还没散”
闻柏苓招招手,找了个餐厅这边的侍者,让人带着费琳去找费裕之。
出了这么个插曲,他还没忘记汤杳刚才喝不下燕窝粥那一茬,推开椅子起身,打算去帮她弄来点其他喝的,被汤杳忽然抓住手。
她指尖都是颤抖的,吓得闻柏苓脸色都变了,还以为是昨晚自己做得太过,让汤杳的身体吃不消了
“汤杳,哪里不舒服么?”
见她脸色不好,又没有回答,闻柏苓拉着汤杳就要去医院。
汤杳紧紧抓住他,说不是的,自己没有不舒服。
“闻柏苓你先坐下。”
已经是早晨七点四十多,餐厅里仍然只有他们两个。阳光从玻璃门照进来,有种不刺眼的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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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柏苓不解地看着汤杳。
她声音很小,自己拍着自己胸口顺气,又忽然没头没尾地说:“吓死我了闻柏苓,我以为费裕之的妹妹是你要联姻的未婚妻。我刚才脑子都是懵的,你摸一下,我的腿现在还在发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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