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薛宁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杀?
秦江月肯定不会让那些妖魅来杀她, 那肯定就是让她去杀了这些妖魅。
所以他们刚处理完乌七八糟的旧事,还没喘口气,就来这里马不停蹄地杀妖?
这也太赶场子了吧。
自魔神掌控六界, 妖界就跟随魔界一起肆虐人间, 无恶不作。
妖与魔结合, 诞生无数妖魅来, 驻守各个交界处,只要有人族进犯, 死在他们手中都是最好的结局,被寄生、被分食都是保留项目。
所以人族修士一旦发现自己逃无可逃, 都会选择自裁,毁掉肉身,不给这些妖魅靠修士□□增长修为的机会。
若是女修,遇见这些阴阳同体的妖魅, 就会更加凄惨。
现在妖界掌权的妖王,是魔神四护法傩森的亲弟弟,傩森是树妖成魔,他的弟弟则还是纯正的树妖, 树根遍布整个妖域, 秦江月这样暴露自己的气息,他应该第一时间就有了感应。
薛宁不确定秦江月这样做的原因,但妖魅聚集, 不给她多想的时间,她很快进入状态, 手握剑骨花枝, 荷枪实弹,借着妖域的有利地势战斗起来。
相较于魔域的寸草不生, 妖域处处都是奇花异草,这里的灵气远比人界浓郁,且木灵尤其多,薛宁战斗时不但随处可用灵植和草木花妖,还有不少木灵可以吐故纳新,都不用动小龟的技能。
她如今度过了金丹初期,朝中期迈步,面对这些妖魅算是游刃有余。
秦江月始终在后面看着,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他们来的时候天还亮着,等薛宁杀了最后一只妖魅,精疲力尽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远方有奇异霞光在夜幕中泛着诡异的气息,薛宁气喘吁吁地想,那应该就是妖族的大本营。
傩森那个妖王弟弟的本体,应该就在那片光所在之地。
她杀了这么多妖魅,战斗如此之久,却不见其他妖族过来抵挡,妖王是打算摆烂吗?
魔神是受伤了又不是死了,他不可能中门大开迎敌入宫。
即便如此,秦江月也不会给作恶多端助纣为虐的妖王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魔神已经遭遇一次背叛,肯定会对座下管控更严格,尤其是这个妖王。
薛宁从那为数不多还可以参考的原书剧情中,看到过妖王因远离魔神单独掌控一界,体内被种下了黑鸦的种子,一旦他反抗或者叛乱,就会被魔神下令内爆。
黑鸦的种子啊……
薛宁再次想起了薛琮。
她甩甩头,走到秦江月面前,夜色已深,她打了多久,秦江月就在这里站着看了多久,她满身妖魅的血腥气,但秦江月周身纯洁无瑕,气息凛冽,长发飘逸,干净得让她不忍靠近亵渎。
她想往后退一点,把自己收拾干净再近前来,但秦江月抓住了她的手腕。
薛宁看着他眨眨眼,秦江月五官精致,冷峻华美,温柔地将她拉倒面前,仔细替她将身上清理干净,又以自身灵力替她调理因战斗紊乱的内府,薛宁立刻恢复了力量。
“我好了!”她兴奋地握拳,“感觉还能再打一千只!”
秦江月将她的衣袖拉好,又去整理她凌乱的发髻,平和说道:“初时你还有些不顺手,被妖魅得了些便宜,但后面进步很快,我课上教你的,你都记得很清楚。”
被夸了!
薛宁有一种当年教资上岸的心情。
“那我能拿多少分?”
秦江月挽住衣袖,为她在发髻上戴了一支芙蓉白玉簪,调整了一下位置才继续道:“心理上我希望给你满分。但客观讲,你还要学。”
他思考片刻道:“七十分吧。”
比及格分还高些,薛宁已经很满意,但她还是好奇他今日如此匆忙带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开口问之前,秦江月主动问:“此刻心中感觉如何?”
薛宁愣了愣道:“舒展畅快。”
秦江月微微颔首:“那就好。”
……
她突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在无争仙府时,从聂槃走火入魔出事开始,她就心中焦烦不得纾解。
哪怕最后把想说的都说了,聂槃甚至被秦江月斩杀,她也没有任何痛快。
回到仙阁后确实松了口气,但情绪还是不太好。
秦江月带她来这里痛痛快快打了一场,令她完全没时间胡思乱想,既纾解了心中郁气,也演练了近日所学成果。
秦江月是个剑修,跟着他修习的人里也是剑修居多,可他这几日教得大多都是法修的重要关处。
薛宁很清楚这是因为什么。
她心跳忽然变得很快,眼睛定在他身上,夜晚昏暗的光从来不会遮掩化剑仙尊的光辉,他自己就会发光。
皎洁的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纱衣,夜风拂动他繁复的锦衣,他美好得像一个泡影,好到薛宁开始担心,会不会有一天自己突然醒来,发现并没有穿书,也没有秦江月这样一个人存在。
她突然向前,踮起脚尖,咬住秦江月的唇瓣。
他呻·吟一声,直接被她咬破了唇瓣。
薛宁喘息着问:“疼吗?”
秦江月如实回答:“疼。”
“疼就好。”
疼就说明一切都是真的。
薛宁平复了一下,耳朵还是有些发麻。
她抓住他的衣袖,此地是妖域,危机四伏,可不能在这里乱来。
想到这儿,忍不住道:“你干嘛……干嘛叫。咬你一下,虽然疼,可你那么能忍,这点疼不至于喊出来吧,很难叫人不怀疑你是故意的。”
秦江月没说话,周围气息有点不寻常,薛宁倏地抬眸,看到他唇瓣泛血,殷红诱人,黑白分明的星眸定在她身上,捕捉到她慌乱的视线,轻声道:“我确实是故意的。”
薛宁两只耳朵都冒出烟来了。
“这里是妖域。”她试图把气氛回归到严肃紧张之中。
秦江月望向远处发光的地方,淡淡点头:“我知道。”
“那……”薛老师舔舔嘴唇,秦江月明明可以马上愈合唇上的伤口,可就是任由它往外冒血,那极致的红夹杂着灿目的金,神圣又魅惑。
“那我们快回去。”
薛老师遵从心底欲望,感觉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就要拉着秦江月离开。
可秦江月脚步不动,视线仍然定在远处那发光的妖王本体上。
“既然来了,杀了这样多妖魅,不如再多做一点。”
薛宁:“?”
“妖王本体状态不对。”秦江月渐渐蹙眉,“他今日比从前更显鲜活气盛。”
妖王宫明知妖域有化剑仙尊进犯,居然还可以守在宫内,没有大妖外出作战,妖王也不出现,妖王本体状态还不对的话……
薛宁跟上秦江月,两人一路奔向霞光所在之处。
霞光在黑夜里升腾初古怪的气体,明明是缤纷绚丽的色彩,但让人完全感觉不到漂亮。
一股子荼蘼恶心的味道往外泄露,越是靠近,周围守备越是严密,渐渐有大妖出现,试图以命相搏,仿佛在给谁争取时间。
还能是给谁?自然是给妖王。
妖王绝对在做什么不能被秦江月得知详情的事,要在他赶到之前消除蛛丝马迹。
“你先去,我殿后。”
事态紧急,不能让秦江月被拖延太久,毕竟他看着她打架都已经耗费很长时间了。
薛宁虽然已经金丹,但比起妖界大妖来说还是差一些。
秦江月不愿先走,薛宁直接推了一他一下,差点把八风不动从容不迫的化剑仙尊推一个踉跄,看得来拦路的大妖都吃了一惊。
“你不记得我同你说过什么?此刻正是试试的时候。”
薛宁说得云里雾里,可秦江月与她心有灵犀,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她总觉得自己可以战胜远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先前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打败秦白霄。
如今面对迫切阻路的大妖,的确是个一探究竟的机会。
秦江月手上凝结剑意,薛宁发髻上的芙蓉玉簪有感应般闪烁了一下。
“量力而行,若不敌就逃。”
薛宁感知到发髻上的异动,明白他的安排,点点头催他:“你快去!”
秦江月再不迟疑,他对薛宁担心是担心,但信任也是完全信任。
既然应了她的意思,就完全将后面放心地交给她。
下饺子般来阻路的大妖,他只挥开使他们重伤,不耽搁时间与他们战斗,收尾都交给薛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妖王宫。
远看就异常的霞光,近看更加奇怪,难闻的味道从里面飘出来,还有一种肉煮熟后的香气,混在一起十分油腻恶心。
秦江月注意到妖王宫里目前的具体情况,竟然有些庆幸薛宁没有一起过来。
若一起来,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哪怕是现在的她,怕也要做噩梦。
妖王是树妖,他的树根遍布整个妖域,为了阻拦他也抽了不少出来。
在妖王宫地下,可以清晰看到如同人血脉一样凸起的树根。它们如同人的血管一样涌动,里面似有液体汹涌地流过。
秦江月拔剑而出,将阻路的妖族尽数斩杀,银靴踩在那涌动的“血管”之上,脚底都粘上了黏腻的液体。
那味道不只是从这里发出,更是从——
秦江月猛地抬眸,眉心剑印散发银光,他闭上眼睛,神识入侵整个妖王宫,看到了妖王丑陋狰狞的本体。
他枝丫密集,顶端呈吸盘状的口器,附着在无数的人修、甚至是凡人身上,不断吸食他们的灵力、血肉和精元,每当一个人死去,立刻就有第二个补上。
这其中甚至不乏筑基圆满、快要金丹的修士。
他们没在仙府集合,却被抓到了这里,还不曾惊动修界任何人,其中发生了什么?
无数小妖围在妖王本体四周,不断将被吸干的人皮扔到一边,秦江月看到人皮已经堆积如山,那些古怪的光和气味,大部分都是从人皮山上发出来的。
正经的妖族修炼,是想要成仙,便要建功德,行善事,这样的妖是好妖。
可魔神统治六界之后,已经没有这样的妖族了。
像妖王这样靠吸食人族精气修炼的妖族,从以前的旁门左道成为了主流。
而妖王显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因为吸食了过多的力量和精元,妖王已然不是秦江月还做潮凝真君时的实力,他周围骇人力量,绝对不输他的兄长傩森。
“化剑仙尊。”
古怪的树根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像在嚼碎人的骨头。
“这样都没拦住你,还真是意料之中。”
妖王的本体上睁开一双血色的双眼。
“那就正好,让本王来试试这一身新鲜的力量吧。”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妖王名唤赤蘼, 人形态是个红衣美男子,长发飘飘,眉眼妖娆, 很具迷惑性。
但他的本体丑陋庞大, 即便面对秦江月的到来, 也未曾停下吸□□气。
秦江月根本不理他的挑衅, 直奔妖王宫更深的地宫之下,这举动惹恼了赤蘼。
“化剑仙尊这样走了, 是觉得不是本王的对手,想要逃跑吗?”
激将法对剑修一向有用, 这是赤蘼做妖的经验。
可对剑仙这个用剑的祖宗来说,这招儿似乎不太好用。
秦江月理都不理他,直指他的地宫,他分神出来阻拦, 分神都差点被他一剑给劈得灰飞烟灭。
吸盘之下的活人都被他救下来,失去了这些每日可以进补的美味佳肴,赤蘼舔舔嘴唇,有些不甘心, 赤红的眼睛盯在秦江月身上, 大胆地想着,如果能吸食剑仙的精气,不知该是怎样的美妙滋味?
一想到这里, 赤蘼就有些无法控制自己。
他是妖,是树妖, 化作人形, 可以选男也可以选女。
想到传闻中化剑仙尊有个十分钟爱的道侣,据闻是个刁蛮任性的女子, 赤蘼便更改容貌,成了个身材曼妙的红衣女子。
女子长发飞扬地拦在仙尊面前,巧笑倩兮:“仙尊那么急着走什么?不如和奴家一起说几句话呀。”
薛宁好不容易打败了阻路的大妖,追到这里,就看见这样一幕,不禁眼前一黑。
御姐是很美好的,但矫揉造作,分明是男装女的御姐就很恶心了。
薛宁一颗灵弹发射过来,秦江月回眸一看,见她安然赶来,神色并不见多么愉快。
薛宁自己也愉快不起来。
虽然这一路对付的大妖都多少被秦江月打伤了,不是巅峰实力,但可以被她越级斩杀,即便这其中多有艰难,也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能清晰感受到血脉之中沸腾的力量,它们甚至叫嚣着要让妖王赤蘼也俯首称臣。
不太对劲啊。
这真的是好事吗?
难不成是因为在谪仙岛时,江暮晚将魂光给了她?
猜测都得容后,眼下得协助秦江月进入地宫,拯救更多的人。
薛宁透过神识往下一看,就看到了模模糊糊的牢笼。
她的神识不如妖王强大,想要窥视清除很难,不过这样已经足够了。
那牢笼紧密相连,一座挨着一座,里面人挤人,全都还活着。
原书中妖王可没以这种姿态出场,薛宁如秦江月预料那样,因这里的场景而恶心恐惧。
但画面再有冲击力,也不会让她真的退却。
她不断用灵弹挡住赤蘼对秦江月的靠近,秦江月不必应付妖王,很快就进了地宫,这让赤蘼大发雷霆。
“一群废物。”
他咒骂座下那群无用的大妖,然后将目标转到薛宁身上。
这肯定就是化剑仙尊那个道侣。
长得也就那样吧。
怎么剑仙和魔神一个个都对她十分在意。
还有从前的大护法倾天,以前是多高傲的大魔,竟也为了这样的人族女子背叛神尊,死在神尊手下是可以想象的事情。
“不过你胆子倒是大。”
赤蘼发表了一下言论,又从女的变成男的,虽然早知这妖族本性,薛宁还是看得瞠目结舌。
“其他被抓来的人修,不管男的女的,到了这个地步都怕得跪地求饶,或是一心求死,只你好像一点儿都不怕。”
赤蘼哪怕和薛宁说话也没停下手中攻击,他要叫她学个乖,下次再不敢抢夺他看中的猎物。
啊不对,她不会有下次啦!
赤蘼眼睛明亮,强大的精气令他所向披靡。
薛宁再可以越级,面对这样的对手也是不敌,步步后退。
赤蘼反而不去管秦江月了,反正笼子都被看见了,人估计都救出去了,那就不要了。
吸食剑仙道侣的精气难道不是更有趣味吗!
等薛宁的皮肉都被他吞噬,与他合二为一,不怕剑仙不就范啊!
赤蘼张狂地笑起来,笑声还带着入骨的魅意。
薛宁看到无数树枝朝自己飞来,不合时宜地想到慕不逾。
他约莫是当世唯一一个还在修仙道的妖族了吧。
薛宁是要给秦江月争取救人的时间,可不是来添麻烦的,所以她绝对不会让自己身处危险之中,一丢丢都不行。
“来,小龟,咱们试试新技能。”
小龟早就蓄势待发,听到薛宁的声音就立马拍醒了吃饱睡的红龟。
红龟从袖子里缓缓变大,一见这妖域邪气冲天,刚吃饱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
“快吃,管饱!”
薛宁大大方方地把红龟放下去,看着它逐渐变大,把赤蘼都看得一愣。
“讲道理,你一身红衣穿得还不如我这乌龟好看。”
赤蘼虽然本体很丑,但他想得美啊,所以他化作人形的时候,总是漂亮的女子或者俊美不凡的男子。以这样的姿态诱惑人族,也是屡试不爽。
薛宁居然说他还不如她座下的诡异红龟漂亮,实在是戳到了他的心窝子。
“你找死!”
赤蘼露出狰狞的面目,庞大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薛宁几乎被他红色的灵光刺瞎了双眼。
也不需要她做什么,红龟就把这灵光吞了,这东西明显不太好吃,红龟吞完了就消化不良地打了个嗝,臭气从它嘴巴里冒出来,熏得赤蘼再次愣住了。
“?!”
他应该是没见过这样的灵兽,毕竟他也不是从前神魔大战时就在的。
被自己的臭气反向熏到,他更是怒不可遏。
红龟是真的有些肚子不舒服,行动迟缓,后面吞吃邪气的速度也有些变慢。
这并无什么大问题,薛宁从未想过完全依靠红龟去吃了赤蘼,她只是借赤蘼失神的时机,使用另一件法器。
说来这法器到手中已经很久,她一直很宝贝,打算留给长圣的,不过……
“便宜你了。”
薛宁将江长老给的千机盒拿到手中,按照江长老所说,千机盒所剩力量全部使用,可以令魔神也要全力抵挡这一击,那比魔神要弱小不少的妖王呢?
薛宁找了个位置,在赤蘼对付红龟的时候,将千机盒打开了。
漫天华光散开又聚集,对准的却不是正在应付红龟的赤蘼人形,而是在盘根错节的树根中央,那妖气冲天的赤蘼本体。
赤蘼觉出不对时已经有些迟,不过他到底吸收了好些时日的精气,力量不同往日,并未真的被射中本体的命门,只是躲闪不太彻底,被打中了本体的其他部位。
只见从千机盒击中之处开始,树藤开始迅速枯萎,很快一大半都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涌动。
赤蘼大怒,再不管什么红龟,势必要薛宁入他肚腹。
他不会傻到觉得,自己吸食了这么些日子的精气,就真的可以打败化剑仙尊,那可是魔神如今都要仔细应对的敌人。
他之所以不曾远离,只是阻拦他们争取时间,是因为他知道,只要吃了薛宁,就不用担心剑仙会把自己怎么样。
剑仙这个弱点如今天下皆知,但凡想要在魔神面前领功的,就没有不想拿薛宁开刀的。
他们都把薛宁当做一个柔弱可欺的弱点,这就让薛宁反击起来更让他们措手不及。
赤蘼吃到教训,不再轻敌大意,可太晚了。
秦江月已经将人全部救出,用结界保护起来,重新回到了薛宁身边。
薛宁将自己看顾得很好,一点新伤都没添,还重创了妖王,秦江月除了欣慰,眉眼之中的忧虑更胜,但在薛宁发现之前,他掩去了眼底神色。
“多谢相助。”他诚恳地道谢。
这样正式的道谢倒是出乎预料。
薛宁一怔,血渐渐发热,高兴道:“不必言谢!降妖除魔,修士己任!”
秦江月多看了她一会儿,这样紧要的关头,多看这一会儿都是不得体,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实在是她说这句户话的神情,明亮灿烂得让人错不开眼。
秦江月逼着自己转开视线,亲自面对开始怯场的妖王。
他此刻早没了方才的从容,看眼神和小动作应该是想逃。
他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没了凡人在地宫里这个阻碍,秦江月动起手来是无所顾忌的。
慑人的冰寒剑气倾泻而来,赤蘼转身要逃,被秦江月持剑钉住了本体。
他的本体是颗巨树,秦江月的剑并未变大,还是原来大小,定在上面仿佛只是个装饰品,可就是这样一把对巨树来说不值一看的剑,将它剩下的一半毁得彻彻底底。
树妖很容易变强,因为他可以生根发芽,遍布整片土地。
但相对的,这也会成为弱点。
常言道,树挪死,人挪活,树妖本体想离开这里,是件得不偿失的事。
赤蘼自以为底牌众多,但最后不但没吃了薛宁,还败于秦江月手中。
剑仙果然强大,除起他这个级别的妖也信手捏来。
赤蘼面露狰狞,语气狠毒:“你真以为你赢了吗?”
他突然又笑起来,眼睛望向从前的天界,如今的魔域。
已经枯死的本体开始粉碎,魔神不但没有救他的意思,甚至要他快点死。
……没关系。
一将功成万骨枯!
剑仙突然来此,这是谁都无法料到的事,既然想到的办法没有一个成功,死也就死了。
他又不是自己一个,只要兄长还活着,他就有重新归来的一天。
“化剑仙尊,我等着看你输给吾神那一天!”
赤蘼说完这句话,人形化身和本体全都爆开,秦江月以袖遮在薛宁面前,等了一会才放下。
妖王宫一片狼藉,满地的碎块,恶臭血腥。
薛宁吐出一口浊气,精神从高度集中解放出来。
“他陨落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真以为你赢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
秦江月似乎没听到薛宁的问话,因为他的目光被赤蘼本体溃散后留下的东西吸引了。
薛宁跟着望过去,看到一片污秽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是与妖域所有的肮脏完全不同的圣洁光芒,这光芒很熟悉,薛宁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她刚想说话,秦江月就已经先过去了。
白衣乌发的仙尊走在满地的血腥碎块里面,身不染尘,足不沾湿。
赤蘼死后,他的碎块已经无法突破秦江月的护体罡风,哪怕是把他的靴子和衣裳弄脏这样的事情也做不到了。
秦江月停在树根的位置,这里烂得最彻底,那光源也来自此处。
薛宁跟上来,看到秦江月朝发光的东西伸手,蹙眉捏诀,将它从腐烂的树根里丝丝缕缕地提炼出来。
这个过程很慢,天都亮了他才做完,皎洁的光在他掌心凝成一个不大的光团,薛宁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了。
在崖底的时候,秦江月找到了疑似厄神的痕迹,就是这个气息。
薛宁立刻问:“这也是某位神陨后的残迹吗?”
秦江月专注地盯着手中的光团,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
自从两人在一起,他难得这样冷淡回应她,不过没关系,若可以寻回从前的神族,也是大战的助力,是好事。
秦江月也很快就不再关注光团,将注意力转回薛宁身上。
“赤蘼突然变强,不单是因为吸□□气,他应该是寻到了残迹,在试图炼化,才需要这么多精气辅助。”秦江月解释,“若非我们今日突然来此,恐怕他真的会炼化成功。”
薛宁心有余悸:“还好我们来了。”
秦江月颔首。
妖域没了妖王,大妖尽数死伤,便算是从魔神手中夺了回来,具体如何安排,还要等回了仙府再商议。
往回走的时候,薛宁总觉得秦江月的情绪不高,想了想,她转了个身,在剑上与他面对面站着,睁大眼睛说:“你是因为我才去的妖界,能及时发现问题说来也要感谢我吧?”
秦江月垂眸看着她,静静等她后面的话。
“那是不是该给我点谢礼?”
“……想要什么?”
薛宁凑得更近,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说:“师尊以后少在课上考校我一些?或者检查课业时给我开个后门,让我少完成一些?”
秦江月情绪很快回来了,严肃地皱眉道:“要好好修习,不可偷懒。完成课业不是为了应付我,是为你自己。”
大战在即,学到越多,未来就越安全,秦江月绝对不会容许薛宁的请求。
薛宁心里很清楚,她是故意这么说的,看他思绪转开了,目的就达成了。
但你真要拒绝得那么没有余地,那么干脆吗?
薛老师怎么就是偷懒的人了?
“那你也别打扰我的课业了。”她报复道,“以后你我分开住,和你一起,影响我学习。”
秦江月:“???”
他很快为难道:“少完成一些……”秦江月抿抿唇,艰涩地说,“……也不是不行。”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秦江月一回到仙府, 就与仍然留在这里的各仙宗首座商议了如何处置妖界的事。
他们很快分出几组人派往妖界,净化清理,以备今后其他弟子前往修习使用。
人界的灵气哪里比得过那里?
但在大战之前可不敢真的去那里修炼, 万一还有什么他们没有发现的后招呢?
只能先收拾一下, 就跟新房子要放置一年再入住一个道理, 尘埃落定之后, 才能使用得心安理得。
率队前往妖界的,是万佛法寺的灵寿大师, 她穿着女佛修的青色袈裟,带着座下得利的几位女弟子, 和蓬莱、冲虚道宗的弟子一起离开。
这三个仙宗主修道法都与净化有关,是最适合做先行军的。
秦江月也赐下了法器,让他们万一发现什么隐患,可以顾好自身不受伤害。
忙完这些公务已经是第二天, 回来后他就和薛宁分开,薛宁回了水上仙阁,道别的时候也没说到底是不是要分开居住。
秦江月回到仙阁,看她仍然在这里, 心中大定, 快步走进去,却发现他们之前住的内阁里没了她的东西,她现在住在仙阁最偏僻的一个小房间里。
人也很用功, 正在补这几日去妖界落下的课业,手中拿着玉简, 看得十分认真。
这样认真好学, 他似乎不该去打扰。
秦江月站在门外看了片刻,转身走了。
薛宁当然知道他来过, 还杵在那儿看了很久,但她是真觉得分开有助于她修习,才暂时搬到其他房间里来。
不过她以为秦江月都能违背原则,说少完成一些课业也无碍了,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放她一个人住。
没想到他进都没进来,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不对劲。
这里面有问题。
薛宁握着笔想了想,觉得还是等秦江月主动跟自己说吧。
可能他自己拿不准,或者不知道怎么说,在组织语言呢。
又或者他以为自己真的生气了?
晚点主动打个招呼,看他说不说。
要是还不说……
回忆起他从前那个该死的性格,薛宁微微皱眉,良久才再次下笔。
夜里的时候,薛宁收拾了课业,出门去找秦江月。
可秦江月反而不在这里。
她绕着仙阁转了三圈,没找到半点化剑仙尊的影子。
放出神识往周边看了看,也没有。
去哪儿了?
又去商议什么事了吗?
薛宁知道最近正事多,秦江月公务繁忙,也就没多想,回了房间一边修炼一边等他。
可直到隔日早上,她从仙阁离开去上课的地方,还是没有见到他的踪影。
好在课堂上,化剑仙尊还是姗姗来迟地赶到了,薛宁坐在第一排,能清晰看到他的五官,秦白霄就在她旁边,秦江月出现之前他还问她:“大哥呢?”
薛宁回以一个迷惑的神情:你为什么觉得我就一定知道你大哥去哪儿了呢?
秦白霄被这个神情搞懵逼了,等秦江月来了,他一会看看大哥一会看看薛宁,总觉得他们之间气氛不太对。
薛宁直视秦江月,见他眉眼之间似有些倦意,这是本体回来之后从未发生的情况。
化剑仙尊仙体神躯,那是绝对不会感觉到累的。
除非他在做什么极其耗费灵力的事情。
薛宁桌下的手突然握拳,好像知道他昨晚是去干什么了。
难怪没来找她,肯定是去蕴养神陨的残迹了,也只有这件事可以如此耗费堂堂剑仙的力量了。
在崖底时发现疑似厄神的残魂痕迹,在妖界又有其他神陨的残迹,这都是好事。
但每次发现这样的东西,秦江月总会表现得过于在意,甚至会忽略到薛宁,这就不是好事。
薛宁没有那么不容忽略,但她担心的是长圣会借此来伤害秦江月。
她直白的目光秦江月无法忽视,两人对视片刻,她就知道自己都猜对了。
果然是去滋养神魂了。
算了。
随便吧,先上课。
薛宁收回视线,低头看手下的玉简,虽然落下几天,但其他人这几天也是自学,她回来看了一晚上,应该不会跟不上进度。
今天秦江月照例还是都问她,以前慕妏还有资格上课的时候,总会对此表达不满,现在慕妏门都不出,仙府甚至没有给她母亲举办葬礼,这课堂上就连当初为她说话的江太阴,也神色严肃,默然不语了。
不说话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情绪,薛宁能感觉到他的疏远和轻视,但是谁在意呢?
秦江月的提问,薛宁每个都认真回答了,但有时候她也会觉得累。
在问到自己需要苦思冥想,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做出答案的问题时,薛宁直接道:“我不知道,仙尊问别人吧。”
一瞬间,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薛宁头也没抬,坦然面对自己的“不知道”。
她感受得到秦江月一直看着她,但她没有回望。
过了一会儿,秦江月转开了视线,但也没再去问别人,而是亲自做了解答,说得很清楚,丝丝入扣,每个字都能切中要害。
他是这样的,学识、修为和相貌,都无可挑剔,世无其二。
哪怕他是剑仙,其他不算是他的主修之道,他依然见识不落凡俗,远超许多精修此道的大能。
他鲜少如此亲口解释,众人忙着记录,都顾不得其他眉眼官司了。
傍晚时分,一天的课上完了,薛宁收拾东西离开,没去管台上的秦江月。
以前她都是留在最后和他一起走的。今天居然自己先走了,秦江月停在那里,目光落在她身上,其他人哪敢多看他的神情,都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把自己戳瞎,生怕冒犯了仙尊。
看薛宁他们就敢,看秦江月就不敢,这就是实力为尊的修仙界。
秦江月离开后,秦白霄在第一排缓缓吐了口气。
“白霄真君。”银心忍不住凑上来,“仙尊和阿宁这是怎么了,吵架了?”
她身边坐着的张止也好奇地看了过来,轻声道:“我以前没少见师妹们和人冷战,但头次见到居然有人敢和仙尊这样。”
秦白霄茫然了一瞬,面对同门期待的眼神,冷下脸道:“他们如何与我们何干。”
“做好自己的事,管好自己就足够了。”
秦白霄收了东西离开,背影冷酷无情,端的是对看中的人温柔如风,对其他人冷如霜雪。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银心回忆薛宁的话,拍拍脑门,“对了,白霄真君,真是好酷啊。”
“酷是何意?”问的还是张止,他俩是同桌。
“我很难跟你解释,就是这样那样,很酷对吧?”银心冷下脸,假装握剑,高傲转身离开。
张止点点头:“是很酷,剑修就是要这么酷。”
江太阴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还在等温颜,温颜东西收拾差不多了,他就说:“我陪你回去吧师姐,峰上的事还没处理好吧?我去帮忙。”
温颜淡淡道:“不必了,白霄师弟说得对,我们做好自己的事,管好自己就足够了,江师弟回去修炼就好,你已经帮了我很多。”
她说完就走了,江太阴咬唇扼腕,心中不平。
为什么秦白霄是白霄师弟,他就是江师弟?
区别对待!
秦白霄……温师姐不会是对他另眼相看了吧!
话说回来,这阵子秦白霄还真是一门心思修炼,都没来骚扰师姐,不几日就又进阶了、
仙尊教导的功法确实好,以前他们还没信心一定能战胜魔神,现在却有了。
江太阴抱着东西离开,本来他就比秦白霄修为低,现在更怕输给他,还真回去好好练功了。
水上仙阁里,薛宁回来后,小龟问她今日学了什么,她娓娓道来,情绪看着不像是有问题。
秦江月进门,她回眸看来,清丽的眉眼,干净的瞳孔,倒影出他略显倦怠的模样。
秦江月站在原地不语不动,薛宁等了一会慢慢道:“看来还是等不到你主动说了。”
她想着既然不肯说,那就不问了。
好像谁多稀罕知道一样。
她抱着小龟就走,小龟在她怀里动了动,很想说这个时候我一只龟待着也很好,并不会觉得寂寞的。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秦江月追上她,声音有些沙哑。
薛宁头也不回道:“我自己想到和你主动告诉我,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她进了自己的偏殿,转身关门:“别进来,看到你就生气。”
他要做什么事自去做好了,她又不会不准他做,有什么可不好说的。
他这样隐瞒忽视,总让薛宁觉得缺乏一点点尊重。
“我没有不说。”
殿门没关上,秦江月朝里面抬了抬下巴。
薛宁看过去,桌上放了……
一封信?
薛宁愣了半天,一会看看那封信,一会看看秦江月,怀里的小龟实在受不了,压力山大地跳下来飞速跑走了。
它一走,秦江月看起来自在许多,这里只剩下他们,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说出来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了。
“怕你还在生气,不愿听我说太多,但这件事需得解释清楚又要长篇大论,权衡之下,写了这封信。”
薛宁走到桌边,将信封拿起来,拆了看里面的内容。
好家伙,秦江月写了足足四页纸!
内容确实很丰富,将他的一切顾虑都说得很清楚,他所有的内容,其实都在说一件事。
那日去妖界是个意外,但发现神陨残迹不是意外。
“赤蘼不该死得那么快。是长圣驱动了他身体里留下的黑鸦种子,让他尽快死去。”秦江月道,“我也不该取他体内的神陨残迹。”
是不该,理智上知道这是个陷阱,但还是不得不踏进去。
神陨残迹对秦江月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他一点都不想做这世间唯一的神,这件事并不让他感到任何愉快,如非是有薛宁,他更希望自己死了就别再醒来。
但他现在还是被迫做着那个在人世间寻找火种,为前人谋一线生机的人。
这让他看穿了长圣逼死赤蘼,故意暴露他在炼化的神陨残迹,依然不得不冒险取回。
长圣肯定是在其中留下了什么他日好掌控他的东西,哪怕失败,至少也要他如他一样重伤。
秦江月提炼时已经非常小心,花了整整一夜,可还是不可避免被感染。
“我昨夜写完信,便尝试温养残迹,有些收获。”
“但他们越是强大你就越是衰弱。”薛宁想到信里写的内容,视线辗转在他倦怠的眉眼间,“所以你才会这么累。”
秦江月没有说话,在心爱之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无能为力之处,其实不会让他觉得不堪或者难以启齿,他之所以觉得不好说,是觉得薛宁得知之后,会阻止他继续下去。
薛宁猜到他的想法,也确实按照他以为的那样说了:“你先别管这些了。”
原书里根本就没提到什么神陨残迹,这东西突然出现,明显是奔着秦江月来的,到底能不能找回原来的几位真神都是个问题,别到了最后,召唤出来的是什么怪物。
穿书前看的恐怖片里可不少这样翻车的情节。
“找到了就先收着,最好寻个器物将它们封印上,待除掉魔神,有了时间,收集齐全,一起寻法子尝试好了。”
薛宁是不想秦江月碰这些,但她也不是完全不让他碰,给出的建议也没那么不好接受。
秦江月听完就同意了:“好。不过。”
他稍稍一顿,似有若无的视线在薛宁身上一转,模棱两可道:“还有些事,夜里再同你讲。”
还有事?能说就不算事。
事情说开了,薛宁好像还是不高兴。
她揪着他写的信仔细看,好像要看出花来,越看脸色越难看。
秦江月开始回忆自己在信上到底写了什么让她生气的事,想来想去也没想到。
他写得极其认真,逐字斟酌,虽然内容比较多,但都没有废话。
为把事情搞清楚,秦江月靠近了一些,刚到她身后,就听她闷闷不乐地嘟囔:“搞什么,第一次给我写信居然不是情书,白白浪费这一手好字。”
“……”
秦江月安静地站在那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薛宁回过身,仰头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四页纸。”
秦江月点头,有些不解其意。
“你今天就在这里写,写不够五页字的情书,不准离开。”
薛老师发威了,俨然是小朋友们都不敢惹的气势。
熊孩子都得拜服的姿态,化剑仙尊也不遑多让。
他迟疑着:“我可以在这里?”
薛宁指着一处,脸都气红了:“你东西都拿过来了,还好意思问我??”
某人来放下信件时,顺便放下了自己的东西。
秦江月微垂眼睑,眸光悄无声息地瞥向她,那个低眉敛目的神态,当真是哀极艳极。
薛老师口干舌燥。
薛老师面红耳赤。
薛老师屈服了。
“你暂时不去管他们的话,就不会被他们吸取力量,被奇怪的东西拖累吧?”薛宁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衣袖仔细检查,“你现在没有被寄生吧?”
想到黑鸭的种子,体验过一次的薛宁真是心有余悸。
“我让红龟帮你检查一下好不好?”
秦江月觉得只要她安心,怎么做都可以,所以自然点头说好。
薛宁这就出去找小龟了。
小龟没走太远,哥儿几个好像正在开会,瞧见薛宁寻来,兴奋地往前挤,被原皮肤的小龟一个个踹回去。
“列队!”
四只小龟立马趴好,不再乱动,站得整整齐齐。
“怎么样阿宁队长!这是我的训练成果!”
薛宁站定,审视一番夸赞道:“不错,没有太大的困难,只有勇敢的龟龟!”
小龟被夸,龟脸都有些发红。
薛宁开始跟他说要帮秦江月检查身体的事情,小龟听了来龙去脉,很是不爽。
“怎么可以明知危险还要去提炼?前神的残迹重要,难道后人不是更重要的吗?他得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现世众生,还有当时和他在一起的阿宁你呀!”
小龟是替她不平,其实薛宁理智上可以理解秦江月对此的执念和不能割舍,心情上也觉得这太冒险,很不应该,完全是被长圣牵着鼻子走。
但是:“他就是那样固执的人,也没办法要他改变,改变了也就不是他了。”
秦江月试图让她不要那么冲动的时候,她不是也不高兴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薛宁也不想这样对他。
“不过这事儿确实叫人生气,最起码动手蕴养之前先把事情告诉我啊,我哪里就是生气了便不分轻重的人?说清楚后说不定都不必昨夜被吸取一次力量,我真是从看信开始,直接硬到听他说完!”
说着话,小龟和薛宁已经到了仙阁外,秦江月就在那里,也听到了薛宁的吐槽。
他神姿沾染,面容俊美无双,所有的安之若素和从容不迫都因为薛宁最后的那句话而破裂了。
小龟也吓了一跳。
“什么???什么硬???”
薛宁看看秦江月,再看看小龟,就知道他们想歪了。
“……拳头硬!拳头硬!你们想什么呢!!”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夜色渐深的时候, 薛宁领着红龟试图给秦江月检查身体。
秦江月盯着跃跃欲试的红龟看了一会,忽然道:“它之前在妖界吞吃了很多,还有些消化不良, 暂时不适合使用净化之力来为我检查。”
薛宁还真没看出来红龟哪里不对, 这么一听赶忙道:“是吗?那怎么办?”
秦江月的情况也不容耽搁, 这可就有点让人为难了。
不过薛宁没为难太久, 因为秦江月直接做了决定:“让它先回去休养,我的情况没什么大碍。”
薛宁可以点都不觉得他会没什么大碍, 但看他神色坚定不容拒绝,迟疑片刻还是照做了。
她将红龟塞回去, 红龟看起来老大不愿意,瞅着秦江月的目光仿佛看着什么美食。
薛宁仔细检查平台上净化技能的牌子,确实有些灰色,看来是真的没恢复。
红龟不能用, 那怎么帮秦江月检查?
好像只能靠自己了。
可她不过金丹,秦江月自己都不一定找到的隐匿问题,她就能找到吗?
见薛宁耷拉着肩膀犯愁,秦江月也没打扰, 而是从袖里乾坤取出个盒子, 照她今日说的那样,将收集到的两道残迹封印在其中。
这个过程不算长,至少要比从赤蘼的树根上提炼残魂时快得多, 月上中天时也就结束了。
他必须得快点,因为今晚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要做。
还有五页情书等着他写。
做完这一切, 发觉薛宁正盯着他, 见他完成了,有些担忧道:“你看起来更累了。”
他今日授课议事, 穿了件蓝白色的仙府道袍,身高腿长,腰身精瘦,乌发半披,束着银冠,若再背上剑匣,当真是梦回潮凝。
秦江月将封印残迹的盒子放到一旁的桌上,仿佛挣开了什么束缚,直言道:“这些残迹有问题。”
薛宁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很快忆起他白日里说的夜里要透露的事情。
目光划向桌面上的盒子,秦江月以手按住:“白日里不曾封印,未免打草惊蛇,这些话都不方便说。”
他语气沉静,字字都是早就斟酌好,万分肯定的结论:“在崖底时取回的厄神残迹,我尚未发现其中问题。那日在妖域取回这道,提炼时我便隐隐觉得不对。”
薛宁朝他扑过来,秦江月抬手接住,她认真道:“你继续说。”
离得近听得更清楚些,因为事情紧要,薛宁声音放得很轻,好像生怕被盒子里的残魂听见。
“我已借你的话将其封印,它们听不见了。”
如果直接封印,恐怕会让设计这一切的人知道他发觉了问题。
正好薛宁提到将它们收起来,他便正好顺着台阶下来,将本来信中迟疑着最终没有写下的内容亲口告诉她。
“只凭提炼时的直觉,尚不能确定这些猜测。所以我试着将两道残魂放在一起蕴养,它们吸收我力量的程度看似问题不大,与当年荒羽的速度接近,但假的终究是假的。”
假的真不了,伪装得再好,也会被精于此道的秦江月发现端倪。
就算今日薛宁不提,他也会找个由头把它们封印起来。
“这应该是长圣自谪仙岛受创之后想出来的计策。”
因知道他对前尘的愧疚和执着,所以搞出更多的残迹来,让他不得不靠近、就范。
“但我们去崖底,分明是受了薛琮的指引。”薛宁拧眉,“难道那也是长圣指引的吗?”
“那肯定不是,但他应该比我们更早发现。”
薛琮的半个元神可是寄生在黑鸦的种子里,黑鸦是谁?长圣的护法。
在薛宁有时间去崖底一探究竟之前,长圣或许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正好利用薛琮这个不会怀疑的存在来开启这个计划。
或许一开始厄神的残迹是真的存在,但谪仙岛上荒羽的神魂何尝不是提醒长圣?
强敌可能会复活,他再是觉得如今世道寂寞无趣,也不会自讨苦吃,一个剑仙足够他玩了,再多就不必回来了。
他会从黑鸦那里发觉厄神残魂,提前污染或者做了什么处置,然后引他们继续寻找下去,说不定后面还会有一个两个三个,好多个神陨残迹送上门。
一旦秦江月真的陷入其中,那么或许有一天,即便长圣不来攻打人界,秦江月也会自己走向灭亡。
“这些足够以假乱真迷惑到我的神光痕迹,该是当年长圣打败他们时,掠夺到的力量还不曾消耗干净。长圣是个习惯万事留一线的魔,不会将任何事情做到绝对。”
这个特点就和秦江月背道而驰。
秦江月是谨慎到了极点,事事都要做到绝对的人。
他们两个完全不同的性格,造就了完全不同的强势和弱点。
“我们姑且将计就计,装作上了他的当。”薛宁明白秦江月的意思了,“你之前被吸走的力量,会不会不是被这些所谓的残迹夺走,而是跑到了魔神那里?”
薛宁总是一点就通,秦江月颔首,将盒子收起来,不让它在这里碍眼。
他做这些时头微微垂着,面朝另一边侧着,薛宁看不到他的正脸,但可以感觉到他的情绪并没有好一些。
她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很想他们回来。”
薛宁攀上他的肩膀,坐在他膝上,逼他将脸转过来面对自己。
“发现他们可能回不来,这些或许都是长圣的设计,虽说可以提早防范,但并没有让你感到高兴。”
换位思考一下,薛宁大概也宁愿这都是真的残迹,哪怕被长圣借此设计都是小事了。
还记得从荒羽的记忆里看到的那些上神上仙,他们不见得与秦江月多亲近,平日里大约还敬而远之,礼让三分。
但那毕竟是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他们一个个都牺牲了,唯独他一个人还活着,他怎么可能没有压力,不会孤单呢?
以前做潮凝的时候,秦江月就总是沉默,孤独,又安静。
现在更是。
“虽然这样说可能没有用,还有些自恋和老土。”薛宁抱住他,轻轻贴了贴他的脸,“但你有我,不要觉得孤单。”
“虽然我修为比起你来说实在太低,但我会努力修炼,好好活着,争取永远陪在你身边。”
这样的话,如哀哀夜幕中一点星火,点燃了秦江月沉寂的眉眼。
他微微颦眉,冷冰冰的手抚上薛宁的脸颊,她的脸很软,在他手下显得过于苍白脆弱,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捏断她的面骨。
她不是神,也不是仙,距离那些还很遥远遥远。
在未来的战斗中,她甚至可能无法自保。
她身上还有谜团未解,他始终记在心中,没提出来,是她怕心中不安。
但就是这样的她,说会努力修炼,好好活着,永远陪在他身边。
“我做过最坏的打算。”秦江月突然说,“若你死,我会跟你一起死,这样也算是兑现诺言,永远在一起。”
薛宁觉得晦气:“如此良辰如此月,说什么死不死的干嘛?快点呸呸呸。”
呸呸呸是怕神明听见当了真,秦江月自己就是神,哪里需要这么做。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只盯着她,连眼睛都不曾眨。
薛宁沐浴在那寂静温柔黑白分明的眼眸下,身上渐渐有些薄汗,肢体不太自然起来。
“你还没给我写情书。”薛宁垂下眼睛,“天都快亮了,我要五页纸,你还一张没写。”
秦江月当然记得这件事。
答应了就要做好,他一招手,纸和笔都在手上,最后看了她一会,就开始写。
他下笔很快,薛宁都看不出任何停顿,她忍不住道:“你是在敷衍我吗?写这么快??”
秦江月头也不抬道:“写那封信需要字字斟酌,因为要考虑如何简单地解释给你听,但写这些不需要。”
他慢慢道:“将心里话写出来罢了,没什么需要停顿犹豫。”
心里话。
薛宁低头看了几行,立刻面红耳赤。
可看他眉眼端肃,哪里有半点写情书的赧然羞涩,不免又有些不甘心。
“只是写多无趣。”
薛宁将他按到地上,屋内掌了灯,灯光投在他脸上,明暗交杂。
“不如你一边写,我一边来念。”
“宁宁吾爱。”
她居然还真的开始念了。
秦江月从来不会在嘴上喊她宁宁,但写信给她时会这样喊。
叠词。
真可爱。
薛宁咬了咬他的喉结,秦江月写字的手僵住,这个躺着的姿势也实在不方便继续写下去。
“你可是神仙,躺着写字也难不倒你嘛,不如你别在纸上写了,就在空中写,就像上课时那样。”
授课时,秦江月会在空中以灵力写字,让所有人都可以看得清楚。
薛宁的提议很好,秦江月……
秦江月几次抬起手都落下,好像一点灵力都使唤不出来了。
因为薛宁在亲吻他的喉结。
他身上最敏感的地方。
他紧紧抿唇,甚至都不敢开口,怕一开口会发出令人羞耻的声音。
但薛宁显然希望他开口。
腰带被解开,咔哒一声,玉扣脱落在地,宽袍大袖散落开来,秦江月本能地低呼一声,下意识想将衣衫整理好,但薛宁已经念了情书上的下一句。
“吾每日醒来,都觉更是爱汝。”
这明明是为她写的情书,但由她念出来,反倒是在向他诉说。
秦江月有些听不下去,写的时候只觉得是心里话,但她念出来,音调清澈里带着矛盾的媚意,他真的……
“……别念了。”
他语气紧绷,身子也很僵硬,薛宁的手抚摸过他身上每一寸,也不只是摸摸而已,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的身体,红龟检查不了,她金丹来检查一下,聊胜于无。
“……嗯。”
手从他腹肌上划过,带起他一阵战栗。
听着他含糊的呢喃,薛宁仰头,看到化剑仙尊满头大汗,似被她极端惩罚。
薛宁凝望他的身体,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看着暴露在外的一切,都让他肌体痉挛,好不紧张。
“也别看了……”
他的要求很多,每一个都是拒绝,但薛宁没有接受任何一个。
她甚至脱下小衣堵住了他的嘴。
秦江月怔住,不可思议地盯着衣衫凌乱的薛宁。
薛宁轻声道:“我每日沐浴,身不生汗,很干净的。”
他哪里会觉得不干净。
他鼻息间此刻满满都是她身上的幽香,简直比受刑还要痛苦。
他发不出声音,只能眉眼苦涩隐忍地凝望她,试图让她心软将他放开。
多奇妙啊,化剑仙尊分明只要轻轻一挥手,就可以摆脱她的桎梏,可他却像是被世间最厉害的法术困住了。
神仙不能谈情,看来是真的。
天道定下的规则总是有道理的。
秦江月大汗淋漓,薛宁看似在为他检查身体里的情况,但她的灵力侵入他体内,细致勾勒,一寸一寸,直叫他气喘吁吁,敏感至极。
忽的,他身子狠狠颤抖,不堪而苍白地停下了战栗。
薛宁发觉了。
她低下头,看到一片泥泞。
“……居然。”她嗓子都哑了,低声呢喃,“……都是因为我吗?”
分明是她把他弄成这样,还会是因为谁呢?
当然是她,只能是她,不会再有任何人有这样的本事,让剑仙狼狈失态至此。
他喉结滑动,咕哝着发出声音,薛宁依稀判断出,应该是“放了我”三个字。
她也想放了他,可看他此刻的模样,还真是让她欲罢不能。
她觉得自己的癖好大爆发了。
“我怎么可能放了你。”她哀婉可惜道,“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的。”
一语双关的话让秦江月胸膛起伏更加急促,薛宁终于还是有些心软。
“但我可以让你好受一点。”
她眨眨眼,像慈悲的女菩萨恩赐她的香客,为他纾解痛苦,排忧解难。
菩萨坐在莲花台上,轻轻渺渺地看下来,如蒙着淡淡的薄纱,雾沉沉的,脸庞一会近一会远。
香客腰起时她远,香客腰落下时,她就近了。
香客很苦恼,不知是想让她近一些还是远一些,矛盾之中,便是忽远忽近,缠绵不定、
直到天真的亮了,快要到上课的时辰,才将将有了个定论。
还是离他近一些吧。
香客狠狠抱住他倦怠的菩萨,将她搂在怀中,低声道:“该上课了。”
薛宁:“……”你是人吗!累成这样了还要上课!秦江月你真的是人吗!
答案是,他确实不是人,他是神仙,薛宁是修士,俩人收拾一下,还真能上课。
课堂上,人人坐得都很端庄,包括授课的师尊。
薛宁坐在第一排,看秦江月面色如常地徐徐讲道,正襟危坐,凛然不可侵犯,实在是……
不行。
实在是辣眼睛,羞耻,脸红得快要烧起来。
这个好听的声音不久之前还在她耳边喘。
太可怕了。
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
好在秦江月今日更多教授剑道,问的也都是她身边的秦白霄,秦白霄兢兢作答,薛宁听一半,忘一半。
她有些怨恨地瞪秦江月,秦江月看过来,轻轻“嗯?”了一声。
这个声音。
她真的是完了!
干脆趴到桌上不去看他的脸,好像这样就能听得专心一些。
其他上课的人见薛宁如此反应,仿佛看见一只吃饱喝足趴在树叶上小憩的肉乎乎小虫子。
江太阴对她这样的行为颇有微词,觉得她儿戏,但当秦江月又提问她的时候,见她站起来低着头闷闷作答,竟是一字不错全都听了,且颇有见解,一时又迷茫了。
他忍不住望向身边的温颜,满脸都在问,这是什么新奇的听课方法吗?好像有奇效?
要不……
他也试试?
温颜就觉得江太阴有点傻。
她是女子,感知更敏锐一点,她这个角度也能看到薛宁脖子间的痕迹。
她很快垂下眼眸,觉得课堂上的空气实在窒息了一点。
嗯……或许真的可以像江师弟说得那样,尝试一下薛宁的听课方式。
这样安安稳稳修炼上课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薛宁已经金丹中期,小境界进阶也很顺利,没什么波折。
秦白霄比她更快,已是元婴圆满,若成功升至炼虚,那就得尊称一声道君了。
这日课程满三月,薛宁有约要赴,前往人间。
说来自妖界一事后,仙府派出无数人去探查赤蘼如何掠得那么多凡人或散修吸□□气,但派去的弟子要么有去无回,要么疯疯癫癫。
如此也不敢再乱折损人前去。
秦江月随薛宁往人间赴人皇之约,要停课几日,秦白霄刚好闲下来,便领了这个棘手的差事,带着戒律堂的人一起去调查这件事。
再赴人间,来的是京城这样的大城市,几月未有波折,百姓人烟恢复许多,精气神是薛宁在偏远镇上见到的那些没法比的。
这人烟鼎沸欣欣向荣的一幕,倒有些让人恍然如梦了。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明日便是新皇的登基大典, 凡界京城总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红绸红灯笼挂满了街道,街边铺子无论是做什么营生的, 都在外都摆着鲜花。
忙里忙外的人们脸上都挂着笑, 似乎新人皇很得他们的心。
薛宁和秦江月是人皇的贵客, 他们来此, 自然会得到隆重的迎接,但他们并未惊扰任何人。
两人来得悄无声息, 人皇派来的人根本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
薛宁和秦江月站在城墙上,巡逻的护卫不时从他们身边走过, 也看不到隐去身形的两人。
“他到底还是当上了人皇。”薛宁望着城墙下的人间烟火,“其实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能看到他身上有紫气。那时我就想,也许有一天, 他会成为人皇。”
一种奇怪的直觉。
人皇一脉子嗣凋零,到上一任好不容易有个孩子,还是个天残,江湛带孩子回人间时, 已经注定了下一任人皇是谁。
“天色不早。”秦江月侧头看着她, “该进去了。”
登基大典有吉时,是三个月前钦天监就算好的,早就写在送给薛宁的请柬上。
他们得在吉时之前赶到, 算是修界也承认了江湛这个人皇。
薛宁突然看到城墙上一点血迹,但这种地方有血迹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政变或是一些私斗, 再或是之前秦江月来这里发现魔界的人, 都有可能留下血迹。
薛宁没说什么,点点头和秦江月一起前往皇宫内院。
城楼外等着迎接他们的人一直见不到任何踪影, 早就着急了,生怕赶不上人皇登基的吉时。
今时不同往日,几万年前神族仙族远离人间,人们只有供奉的份儿,哪有日日见着的机会?
偶尔见一次都是神乎其神的传说故事。
现在则不一样,乱世之中,不得修士承认的人皇,也不会被百姓们认可。
毕竟能够保护他们安危的已经不再是什么军队,而是修士们。
文武百官穿着祭典朝服整齐地站在高台之下,仰望着他们推崇的新人皇。
比起其他人要么浮于表面要么藏于内心的焦急,江湛应该是从里到外都很平静的。
他穿着玄色金龙长袍,头戴玉冕,这样厚重华丽的衣裳并不太适合他偏瘦削的身材,将他衬得仿佛越发单薄清瘦。
他玉冕之下的脸色也不太好,肤色苍白如纸,唇瓣殷红如血,过于鲜明的对比,让人莫名觉得有些妖异。
“陛下。”
大太监走过来,额头有些汗珠,如今是凡界的夏季,人皇穿着如此繁复的衣裳顶着大太阳站了这么久,居然一点汗都没有,真是叫人惊讶。
不过陛下前不久才召了太医,身子因几次逢魔留下内伤,久治不愈,会自内寒凉不生汗也是正常。
“陛下,时辰快要到了。”
大太监有些着急地看着空中骄阳。
江湛淡声道:“那不是很好。”
等了这么久,终于快要等到吉时来到,这对江湛来说确实是件好事。
“可是……”
可是修界的人还没到。
几月前,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修界至尊化剑仙尊来过京城,亲自解决了潜伏的魔族。
那等仙姿风采,是他们这些凡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仙尊离开之前人皇亲自去送,两人远远说了几句话,具体内容不清楚,但从后来人皇对登基大典的严谨态度和规格要求来看,这次修界来的人可能不只是某位仙府首座。
化剑仙尊应该会亲自过来。
人人都在等待这位仙尊亲临。
京城中遍地的鲜花,与其说是送给他们新的皇帝陛下,不如说是迎接仙尊的。
越靠近大典开始的时辰,京中街道就越发安静,人人都在望着空中,想要再次瞻仰天颜。
薛宁也明白过来,这场大典的主角,早就从江湛变成了秦江月。
她突然有些犹豫还要不要现身,这次来到底对不对。
“要不我们还是别去了?”
她这么问了一句,心里也知道来都来了,不可能再走了
如果现在把江湛扔下,他以后的位置会更尴尬。
去不是,不去也不是,但还是去吧。
在吉时前一息,薛宁和秦江月在宫中现身。
他们和在场的凡人都不一样,没有精心装扮,没有华丽衣饰,穿的都是宗门校服,但即便如此,依然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修仙者大约就是这样。
轻而易举就能将凡人庸俗的一切比下去。
毫无纹饰的白衣白裙,清逸缥缈,已经是美不胜收,风骨凛凛。
所有人都跪拜了下来,激动得无与伦比。
江湛仍然站着,玉冕之下,面上浮现出丝丝自嘲。
他缓缓往前,也想跪下来行礼,被秦江月以一道罡风托住。
“吉时已到,开始吧。”
别人忘记了江湛才是今日的主角,但秦江月没忘记。
他与江湛说话的语气神态也没有任何高傲轻慢,是与慕不逾等仙府首座对话时没有任何区别的,平等的态度。
这让江湛感受到了尊重。
他们确实该是平等的。
修界至尊和人间的至尊,的确是平起平坐不是吗?
江湛朝身后一看,都不用他言语,大太监已经按照秦江月的吩咐开始唱词。
“……”江湛回过头来,微垂眼睑,完成他早就脑子演练无数次的仪式。
薛宁自始至终都未开口,在场其他人也只有江湛看了她一眼,他们的注意力大多放在秦江月身上。
这也可以理解。
但她也确实会替江湛感觉到一些不舒服。
秦江月也注意到这一点,很快这些人就无法再看到他,只能将视线集中在他们的新皇身上。
登基大典实在冗长复杂了一点,薛宁和秦江月一起观礼,站的位置正好在骄阳之下,但他们不怕日晒,只是时间久了,身上仍有些疲倦劳累。
怎么会觉得累?
薛宁按了按发酸的腰,眉头渐渐皱在一起,垂下手后悄悄在秦江月手心挠了挠。
秦江月一直站定挺拔如松,仿佛神像一样稳定从容,被她这么一挠掌心,修长的远山眉轻轻一压,视线与她交汇片刻又快速转开。
傍晚时分,大典前段终于结束,后面就是宴请。
按照薛宁的想法,今天的事到这里差不多就该完成了。
但江湛换过衣裳后,来邀请他们参加宴请。
薛宁张口就要拒绝,江湛却给出了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说是宴请,其实是有件事想禀报仙尊和仙子,甚为紧要,还请移步殿内。”
褪去了华丽的朝服,只穿着单薄玄衣的江湛倒是让薛宁觉得熟悉许多。
她看看周围的人,和秦江月对视一眼,两人跟着他进了内殿。
殿内没有侍从,只有江湛和他们两个,薛宁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果然这种大场面就是会让人觉得很有压力,终于熬过来,感觉骨头都酸疼了。
薛宁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奇怪地去看秦江月,相较于她的疲倦,秦江月没有任何异常,他白衣银袍站在江湛身旁,颀长身姿将江湛衬得弱不禁风。
“事情是这样。”江湛身有旧疾,凡人之躯,劳累一日之后,现在是说几句话就要咳嗽,“前些时日,凡界有不少百姓失踪,底下的人报上来,足有近一千起,大部分都在边郊地带,消息送入京中已经耽搁一段时间,在下尝试给修界发信,但都不曾得到回复。”
薛宁立刻想到妖界那些被吸□□气的凡人,显然秦江月也想到了。
“没有回复?”他转过头来,“近日也无修界的人前来调查?”
仙府早在薛宁和秦江月从妖界回来时,就派了人来调查这件事,不可能没来过人界。
江湛怔了怔,也明白过来:“是,确实不曾有人回复。”
他从袖中取出一叠信符,递给秦江月:“还请仙尊查看,这是我按仙尊指引发出的求救信符。”
秦江月距离江湛的位置有些远,薛宁反而近一些,她从中帮忙托了一下,江湛似乎有些迟疑,但稍纵即逝,很快就交给了她。
薛宁转交时也瞄了一眼信符,确实是发给仙府内戒律堂的,内容也都是失踪百姓的事,没有错处。
可是不应该。
戒律堂绝对派了人来,其中还有不少失踪和疯了的,他们竟然连人界都没到,就变成了那个样子?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当时从妖界救回来的人,要么就是无法开口,要么就是自己也不清楚是如何到的妖界。
秦江月手边又有信符亮起,薛宁认识,是秦白霄的。
他当着江湛和薛宁的面接了,那边秦白霄不等他开口便说:“兄长!妖界与人界交界处有异,灵寿大师和诸位同门似被妖物控制,我已用兄长交与的法器将他们解救,暂无大碍。”
秦白霄应该还有话说,但秦江月没听完救捏碎了信符。
他目光飘向江湛,江湛一脸错愕:“交界?妖界?那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一点都不清楚的样子。
薛宁想了想,觉得江湛作为人皇有必要知道妖界发生的事,便将那些都告诉了他。
惊险无比的过程,回头来复述,也不过三言两语。
江湛听完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半晌才稳住。
“……我知道了。那些修士是我派去寻找百姓下落的修士,想来都被妖王采补了。”
“是吗?”薛宁起身,“那现在看确实是这样。你的信符发不出去,应该是被什么拦截了,肯定不是发到了仙府却进不去,必然是皇宫里有问题。”
“还有时间,需要我去周围看看吗?”
薛宁充分尊重江湛这个如今的皇宫之主,这个问题是问的江湛。
江湛还没回答,秦江月便道:“不用了。”
薛宁看过去,江湛眼睫翕动,也慢慢转过视线,只见秦江月手一抬,掌心已经出现一个东西。
薛宁看到这东西浑身都不舒服。
她不认识这是什么,只是生理上排斥,甚至有点恶心。
那东西长得其实还挺可爱,圆滚滚的,通体金色,很像是皇宫中的某种装饰品,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觉。
秦江月两指一捻,它变碎成一团,化为光粉消失了。
江湛愣了愣道:“就是它阻碍了我的信符吗?这是什么东西?”
秦江月没有回答,他睨了江湛一眼,带着薛宁起身要走,江湛并未挽留,他的身份要挽留也留不住。
他能做的只是跟在后面。
走到大殿门口时,突有护卫血淋淋地扑上来,跪倒在几人面前求援:“仙、仙尊救命!!!”
话刚说完,护卫浑身开满了“眼睛”,血液溅射,秦江月尽量想留住他的性命也无济于事。
不只是这个护卫,他们在宫中说话的功夫,外面已经变成尸山血海。
夜幕之中遍布着血色的“眼睛”,它们有的在建筑上,有的在地上,有的在植被甚至是人身上,就连皇宫里过路的鸟儿,身上也开出了恐怖的眼睛。
薛宁见过这双眼睛。
上次与长圣交手时,倾天及时关闭了魔域前往谪仙岛的通道,在那通道之中,她见过这双眼睛。
是属于魔神护法的眼睛。
原书里,长圣的六护法枯荣便生了无数双眼睛,可帮魔神观世间万物,进攻时,凡与这双眼睛对视,必被索走神智,被其在自身也开出眼睛。
“闭上眼睛别去看!”
薛宁已经反应很快,也提醒了在场其他还没有中招的凡人,可还是太慢。
他们早就看了,就连她也是看了几眼才意识到不对劲,哪怕及时闭眼,身上依然有要开出眼睛的痛感。
江湛脸色惨白,瞪大眸子盯着在场的一切,好像没料到自己的登基宴请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闻着周围的血腥气,发觉薛宁也中招,衣衫凌乱不复之前的华光流彩,眸子暗了几分。
秦江月目睹了薛宁一切的不适,但他没有出手相助。
他的反应出乎江湛预料。
他并不闪躲那些眼睛的注视,反而迎上去,眉心剑印银光攫获所有“眼睛”,以一己之力将它们全部刺瞎。
那些眼睛瞎了之后,薛宁身上立马就不疼了,她知道事情解决,刚睁开眼睛,突然又闭上了。
不是她自己想闭上,而是这双眼睛不听使唤。
“其他眼睛仙尊可以不管不顾,全部刺瞎,但这一双呢?”
一个妖异的女音在说话:“你爱侣这双眼睛,才是我真正所在,你舍得刺瞎吗?”
竟是不知何时,魔神六护法那双真正的冠世之眼,附着在了薛宁眼睛上。
江湛闻言慌乱无比,似乎想帮忙,直接被薛宁倏然睁开的一双眼刺得翻出很远,狠狠撞在石阶上。
“有趣的小凡人,稍后再与你玩耍,先来办点正事。”
六护法透过薛宁的眼睛说话,也透过那双眼睛看着秦江月周身气息尽敛。
“仙尊肯定以为,今日这场瓮中捉鳖是为了你准备的。”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枯荣笑起来,“我可不是那些臭男魔,哪里敢奢望能是仙尊的对手?我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这位女修。”
薛宁浑身痉挛,显然是在努力与枯荣争取身体的控制权。
但她失败了,枯荣有备而来,从进入皇宫开始,一切就已经开始了。
“你现在肯定使不上力气。不是早就觉得不对了吗?宫中设有隐秘的封灵阵,对化剑仙尊没有一点作用,也不会惊动他,但对你有用。”
枯荣惋惜道:“我是不想这么做的,奈何神尊下了令,再不能有些收获,总是被修界得利的话,我们可就要受罚了。”
“所以,得罪了。”
枯荣一叹,已卷着薛宁消失在原地。
秦江月自然要拦,但这皇宫早就不是人界的皇宫了,他提前料到了长圣许多安排,也不是没想过今日这场登基大典会有问题,可他或许高估了人族本身。
秦江月看着拔地而起树枝,那是赤蘼的哥哥傩森,他来替弟弟报仇。
今日来此的不止一位魔神护法。
再看周围方才还被吓得到处跑的护卫们,全都幽冷地静息下来,就连被枯荣赶走的江湛,也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拍拍衣袂,缓缓笑了起来。
他们看起来可是一点都不惊讶这些事情。
更不在乎为了效果逼真而造成的无数死伤。
秦江月抬眸,夜空中魔气密布,这人间京城早就被魔族彻底占领。
粉饰太平的人皇是这场“盛宴”不可或缺的主角。
再无人可以忽略的主角。
江湛张开双臂,自地上飞起立于风中,望着宫墙之外紧闭的房门,清朗一笑,那房门之中,便尽是百姓哭喊惨叫之音。
“现在他们知道,该欢迎的人究竟是谁了。”江湛娓娓说道,“我也不想的,但是没办法。我等这一天等了那么久,不想在刚刚登上皇位的这一日就去死。我知道若求仙尊,仙尊定然会说这都是命,叫我认命,但我不想认命,所以我只能想别的办法。”
“仙尊今日既然来了,肯定不会毫无准备,我想阿宁被带走,或许也在你们的计划之内。”
薛宁带走,秦江月不可能如此冷静。
虽然他也尽力阻拦,但没成功之后也不见多么紧张。
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对。
他甚至还有心听他废话,可见早有安排。
果然,薛宁不过被带走一刻钟,就重新回到了这里。
她闭着眼睛,蒙了一条白布在上面,白布上已经全都是血。
薛宁握着手中剑骨花枝,站在大殿屋檐之上,脚步轻盈,衣袂翩跹。
“从参加这场登基大典会觉得累开始,我就知道这里不对劲。你主动提到妖界的事情,表现得一无所知,也让我越发怀疑。”
薛宁那时挠了秦江月的掌心,两人的默契无需多言。
她应该是看不见了,靠耳朵辨别位置,好在修士五感敏锐,她并不受太大影响。
“我今日来此,本是以江家人的身份,真心为你道贺。”
神魔大战之后,人界一直依附修界生存,不管是哪位人皇统治都没有更改过。
即便魔神势大,百姓亦不肯屈服邪魔,因为他们深知屈服了,过的日子会比现下更苦。
谁都不会想到江湛会改变态度。
他在秦江月和魔神之间选择了后者。
甚至不是在这一次才做出的选择。
薛宁白衣染血,双眼覆白绸,隔着很远准确地“盯”住江湛。
“前任人皇到底为何服下妖丹?那日在前往无争仙府的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江湛仰望着即便一身狼狈, 依然神女无双的薛宁,发出长长的叹息。
他怀中忽然出现一个孩子,一个薛宁给过灵气的天残之子。
“还能发生了什么呢?”他缓缓从空中落下, 襁褓里的孩子被他捏住了喉咙, 这个举动终于让一直平静无波的秦江月有了点反应。
“我还以为无论发生什么, 化剑仙尊都不会有反应。”
江湛丈量着婴孩脖颈的尺寸, 这个孩子从回宫开始一直养在他身边,做戏也好, 底牌也罢,总是他亲自在照看的。
他的身体是那个样子, 如果不想办法,甚至活不过这个天残的孩子。
在一起时日久了,孩子对他颇为亲近,感受到他的气息并不闪躲, 甚至还蹭了蹭。
外面如何血雨腥风,襁褓之内视野有限,婴孩都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哪怕看见了,他那么小, 也不会知道这些代表什么。
手指被柔软细嫩的肌肤蹭了蹭, 江湛动作僵住,整条手臂都有些无法动弹。
“我本无意对你如何。”江湛把孩子单手抱在怀里,目光转向薛宁, “你我毕竟血脉相连,若非必要, 我不想拖你下水。”他目光辗转在她被白绸蒙住的眼睛, “你何必替他接那些信符呢?若不接也不会瞎了眼睛。”
枯荣的眼睛正是从那些信符里染上了她。
“凡人就是如此话多。”
傩森打断了江湛的话,树根聚集在他周围, 将他和婴孩托举起来。
江湛被迫停下对话,眼神复杂地定在薛宁身上。
他希望得到薛宁一星半点的回应,可现在薛宁连眼神都无法给他了。
她轻点足尖回到了秦江月身边,中间傩森试图阻拦,被秦江月尽数击退。
傩森想为弟弟报仇,所以今日之事交给枯荣的时候,他也领了命要一起来。
这皇宫内院本来有修士设下的结界,秦江月上次来还加固过,为的就是保护人皇,但人皇自己背叛了修界,这结界自然也没了用处。
“剑仙杀我弟弟,我便杀了你的妻子,一报还一报,很公平。”
傩森和枯荣今日的目标都是薛宁,薛宁身上不少伤,眼睛也看不见,就是个活靶子。
“用她来换这个孩子的命,或者我先杀了他,再连她一起杀了,你选一个。”
“……小皇子在他们手中?”
薛宁看不见,神识也不能使用,这会儿听他们说起来才知道有孩子存在。
秦江月握着她的手腕,力道有些加重。
其实这一幕不生疏,从前神魔大战,长圣就用这种方法让秦江月自毁过,如今不过是他的下属旧戏重演罢了。
发觉这场登基大典是场鸿门宴的时候,薛宁和他心中也都有数,那个最无辜,最无法选择自己前路的小皇子,可能会成为最棘手的问题。
现在也不必再问前任人皇为何突然服下妖丹了,答案已经摆在眼前。
小皇子之所以没死,还要感谢他是个天残,不然江湛为了登上皇位,那日怕是连这个孩子也一起杀了。
妖丹肯定不是人皇自己想吃的,江湛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左不过魔族那些法子罢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做出了选择。
人族站在修界这边多年,魔神统御六界,人界是如何如履薄冰,被倾天虐杀也好,被其他魔族掠夺侵扰也罢,他作为王爷,都该是看在眼中的。
可他还是选择了魔。
因为魔不讲道理,不讲缘法,他想当皇帝,想长长久久活下去,就只能靠魔。
凡人微薄的力量在如今这个世道中完全不值一提。
薛宁今日不该来这里,但这样的大事,她不来也是别人来,还是要出事,那还不如她来。
这个人,从第一次遇见到最后一次在仙府分别,每次见面每次对话,都心思活络有所图谋。
如若她能早点发现问题,在江湛带孩子离开时就留住他们,或许就能避免后面发生的事了。
“现在怎么办。”
薛宁隔着白绸面对秦江月的方向,秦江月淡淡的呼吸就在一旁,让她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还没喘息几日就又出了意外,这就是乱世。
安安稳稳吃吃睡睡的简单生活,似乎从潮凝真君的陨落开始就离她远去了。
“剑仙不说话,怕是没有办法吧。”
回答她的是傩森。
傩森是不想给他们太多时间的。
来之前神尊不止一次说过,不要给化剑太多思考时间。
这个人哪怕在绝境之中,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想到破解之法。
要对付剑仙一定要行动快速,绝对不要给他反应的机会。
所以今日这场登基大典,只是到宴请的阶段他们就动了手,未曾多铺垫一下。
怕就怕动作慢了,还没开始就被发现端倪,功亏一篑。
即便这样快,不还是被看出了蛛丝马迹,令他们有所防备?
“不如我来给剑仙出个主意。”
傩森已经开始行动,他将小皇子从江湛怀中夺走,江湛想要把孩子抱回来,孩子离开他都开始哭了,但他也被桎梏,根本够不着。
婴孩的啼哭声伴着傩森残忍的话语而来:“成大业者不拘小节,一个婴孩罢了,杀了他,你就再不必受掣制要挟,不是吗?”
诡异古怪的笑声响起,身上开着眼睛的护卫都围了上来,将薛宁和秦江月圈在其中。
他们早就不是他们自己,眼睛漆黑透着魔气,是已经被夺走了神智。
秦江月这个时候终于有了动作。
“城中百姓,如今都是这样了?”
他居然还问问题,情绪还那么稳定,这让傩森有些挫败感。
“是又如何?你现在还有心情关心这个,我看你是根本不知道要发生了什么了!”
傩森收紧枝干,孩子哭声更大,皇宫之外,京城之中所有百姓都被魔操控,从大门处闯进来,直直奔向这里。
他们都曾经是无辜百姓,哪怕被魔操控依然还是人族的身体,明明不堪一击,却是秦江月这种名门正宗最无法伤害的存在,可比任何魔来对付他都好用。
秦江月拆掉了薛宁眼睛上的白绸,她长睫颤动,想说什么,秦江月也不需要她开口。
“我知道。”
……你就知道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别乱来。”薛宁有些担心,“我没事的。”
秦江月似乎点了一下头,她好像感觉到他下巴转开了,是去看谁了吗?
紧接着,身边人气息消失不见,薛宁听见秦江月道:“不管是这个孩子亦或是我的妻子,你要他们的目的,最终不过是为了杀我。”
薛宁猛地睁眼,血红的眼眸,漆黑的瞳孔,和其他被魔操控的凡人无异。
哪怕睁开了其实也什么都看不见,之前为了摆脱枯荣,薛宁是彻底毁了这双眼睛的,视觉丝丝缕缕断绝,倒是一点都不疼。
因为这根本不是她原本的身体。
在发觉这里不对的时候,她就悄悄换了个分·身进来。
小龟就在她袖中,红龟跃跃欲试想要出去替被魔化的百姓净化身体,但还不是时候。
傩森和枯荣还在,红龟个头儿是大却也不是无敌的,秦江月都要受制于人,更何况是它。
得想法子把孩子抢过来。
薛宁的本体早就悄悄逃出皇宫,分·身技能她用得不多,至今也只能分出两个,为了将孩子抢过来,她不得不再分出一个来。
瞎了眼睛的分·身因为她这个举动身子晃了晃,差点坚持不住。
这耗费本源的傀儡让薛宁的本体也有点吃不消,好在她比上次用时精进了一个大境界,只是昏神片刻就平静下来。
她不能操纵傀儡发信求援,京城肯定处处都是魔族的眼线或阵法,她真的求援,不说信号发不出去,恐怕还会暴露自己的底牌。
皇宫里面,秦江月已经做出了选择。
“放他们走,我跟你们回去。”
他收了手中剑,两手空空悬于空中,张开双臂:“任你处置。”
这一幕于数万年前重合了。
那时化剑仙尊为救人,被迫毁伤自身,亦是这样的情形。
傩森谨慎地看着他,并未立刻作答,倒是枯荣站出来拒绝了。
“听起来很诱人,但剑仙如何会在一个地方失败两次?恐怕不太妙啊。”
枯荣声音冷起:“抓人离开,别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别给他时间!”
这话提醒了傩森,傩森再不迟疑,利用怀中奄奄一息的小皇子逼迫秦江月交出薛宁。
筹码都在手中才能万无一失,他们真正要的确实是秦江月本身,但绝对不是现在。
薛宁这个分·身眼睛看不见,还要分神操纵别的傀儡,行动就有些不敏锐。
秦江月赤手空拳地挡住了几次傩森和枯荣的全力一击,唇边已经沁血。
傩森觉得很过瘾,想看他再伤重一些,但枯荣不打算磨蹭,抓住薛宁分·身的胳膊就走,用无数双眼睛催促傩森速度离开。
傩森不甘心,但今天任务的主导是枯荣,他只能听命行事。
两个大魔得手,抓着薛宁和孩子升至高空,魔神失了妖界,他们便要彻底得到人界。
“圭兹!”
薛宁听到枯荣喊了这个名字。
那是魔神三护法,与枯荣算是一脉同承,他们一个拥有冠世之眼,一个拥有一双通向六界的耳朵,圭兹亦可控制听觉,令所有低于他修为的人听从他的任何命令。
黑色的耳纹在空中展现,如声波般一点点震慑而出。
“让他们全都去死!”傩森痛快地吼道。
……可以,现在知道被吸□□气的人是如何被抓到妖域的了。
他们可能根本就是自己走过去的。
派去调查的不是疯了就是失踪,也都是被圭兹命令或者吞噬。
不是没想过可能是圭兹,但魔神居于魔域疗伤不出,他座下护法本也不敢来进犯,稍有异动就会被秦江月发现,如同之前他发现人界的魔气。
一切问题都出在江湛身上。
那次魔气引导应该就是计划的一环,当最不能背叛修界的人界叛变,局势就已经开始倾斜。
他们又还要去保护谁呢?
苍生选择了罪恶的一方,那罪恶还是罪恶吗?
是否他们反而成为了阻碍苍生的罪恶?
婴儿尖锐的啼哭声激醒了许多被魔化的凡人,他们有一刻钟回神,似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湛不代表苍生。
凡人渺小,苟且偷生,卑微低贱。
但薛宁很清楚,这样的凡人,却要比那些魔也好,仙也罢,更不容玷污践踏。
江湛不想做凡人,他要活下去要变强,做肆虐的魔,可他统御下的凡人并不是每一个都愿意。
人与人同天同地却不同命,不可同日而语。
被枯荣控制的薛宁忽然反手去抢夺小皇子,枯荣早有防备,自然不可能让她得手,傩森见她不知死活,正要嘲讽,忽然眼前一花,又看到一个薛宁。
“?”
枯荣高声:“是傀儡!别上她的当,找她的本体!”
这瞎了眼的分明不是薛宁的本体,她曾经用这一招蒙骗过魔神,枯荣还记得。
薛宁两个分·身都上来,距离小皇子一步之遥,但还是差了一点点。
傩森将小皇子勒得很紧,她光毁掉那些枝干都要耗费时间。
好在她也不是一个人,在枯荣寻找她本体的时候,秦江月已结起剑阵,令傩森和枯荣无法毁掉她的分·身,控制他们不得掠向更远处。
傩森虽然口中得意,骨子里却害怕剑仙,在剑意靠近时本能地畏惧闪躲。
薛宁眼疾手快地分出一只手抱住了小皇子的腰身,可她不敢随意拉扯,凡人婴孩的身子太弱了,随便一动都可能要他的命。
她这样束手束脚,傩森却不会,他为躲避秦江月拼了全力,不会那么在意小皇子受不受伤,反正只要他还有口气在就行了。
薛宁分明看见那孩子喷了血,明黄色的襁褓都染红了。
她心里一紧,顾不上自己,哪怕要被傩森的枝干腰斩这个分·身,依然飞上去,如临仙乘月,乘着秦江月的剑意用木灵将孩子包围,隔绝开魔气。
几乎就要成功了。
“放手。”
耳朵忽然很痛,是圭兹开口,对她发出了指令。
薛宁修为肯定不如圭兹,手立马软了,她错愕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孩子被甩出去,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摔死。
傩森显然也不希望孩子死了,毕竟这是他们最大的底牌,一个柔弱无比的天残凡人,反而是对付剑仙的利器。
电光火石之间,比他们都快的是一双苍白的手。
他接住了已经无力哭泣的孩子,将他牢牢抱在怀中。
薛宁睁大眼睛,看到江湛将孩子接住,反手扔给了秦江月。
秦江月稳稳接住了孩子,最大的筹码已失,魔神三个护法立刻后退,秦江月哪里会给他们逃开的机会。
“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他用灵力为小皇子续了口气,将他安置到自己的袖里乾坤之中,对薛宁道:“退开些。”
薛宁麻溜儿地操纵分·身离开,白月光要开大了,她走的时候还不忘记捎带几个从魔化中醒来的百姓。
剑仙元神化剑,圭兹、傩森和枯荣面露惊惧,圭兹试图让还魔化的百姓去阻挡秦江月,给他们争取离开的时候,但那些百姓很快被淡淡的红光净化。
该死。
剑仙这个妻子怎么这么多花样???
来之前神尊可没说啊!!
她怎么还能净化魔气??
圭兹气死了,可没办法,只能抓起江湛这唯一一个筹码,但江湛已经没资格,也做不了这个筹码了。
在选择把小皇子交出去的时候,他已经看到自己的结局了。
“……可笑。”
真是可笑。
既然做了选择,又何必还保存一丝良知。
到了最后,进不是,退不是,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笑话。
江湛闭上眼睛,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狠狠扎进了自己的心脏。
断气之前,他最后望向薛宁的位置,目光复杂,嘴唇动了动。
薛宁如有所感,背后一阵凉意。
“本体是这个,对吗?”
肩膀抚上炙热的温度。
是长圣!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长圣暴露气息的一瞬间, 秦江月战意轰然而起。
但魔神之所以是魔神,就是要比他的护法们聪明。
哪怕已经叮嘱过面对秦江月要速战速决,傩森和枯荣还是不够果断, 不够快速。
长圣就不一样了。
他现身的第一瞬是抓住了薛宁的本体, 下一瞬, 他高大巍峨的身躯笼罩在薛宁身上, 视线投向奔袭而来的秦江月,死对头的速度可真快, 远不是从前可比,他变得更强了。
又或者说, 长圣这几次与他交手,确实被伤到了,所以会觉得秦江月更强了。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好兆头。
但也没关系,他今日来此的目的已经达成。
长圣嘴角一勾, 朝秦江月露出志在必得的阴戾笑意,转瞬间带着薛宁消失在原地。
薛宁一消失,红龟也跟着消失,还未曾被净化的百姓继续围堵秦江月, 被留下的三个护法在心音中得到了神尊要求断后的命令, 本已跨界的脚都缩了回来。
说实话,不太想干这件事,看剑仙那个眼神, 从他女人被抢走那一刻开始,杀意铺天盖地袭来, 连那些已经清醒过来的凡人都被这杀意覆盖, 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剑仙都不管凡人了,可见他现在状态多可怕, 这个时候留下来断后,很可能葬送自身。
但是没办法。
王命难违,圭兹、傩森和枯荣留下来,一起对付秦江月。
“今日哪怕死在这里,也是万万不能让剑仙更进一步的。”
枯荣说完和圭兹对视一眼,比起现在的剑仙,他们更不想回去面对魔神好吗!
剑仙的行为尚可估算预料,但他们的神尊那是看不穿猜不透,叫你始终在恐惧之中辗转反侧。
可这些好像都是老黄历了。
几万年前的剑仙和现在的剑仙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圭兹和枯荣有幸参加过当年的神魔大战,对从前的化剑仙尊有所了解,他们很快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他们以为拼尽全力是可以拦住剑仙的,最起码可以留他许久,最短也得一日吧?
可是没有。
“去!”
圭兹不轻易说话,每次说话都是发号施令——对那些修为低于他的凡人。
凡人如蝼蚁,密密麻麻地围向秦江月,秦江月身后还有被薛宁净化过来的正常人,这些正常人看到剑仙似乎受制于此,便拿了身边所有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上前为平魔付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他们之中有不少都是皇宫里以前的护卫,身手不错,可面对被魔化的人,身手再好也没用。
他们很快败退。
秦江月看都没看这一切,因为不必去看也可以预料到结果。
需要解决的是始作俑者。
圭兹忽然耳朵剧痛,尖刺的耳鸣令他身体痉挛倒下,是枯荣及时扶住了他。
“你耳朵流血了!”
枯荣惊呼着。
圭兹头脑昏沉地望向不远处的白光,他几乎看不到剑仙的容貌,他怎么来的,如何来的,他都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听见的是剑啸声。
剑仙留了个结界稍稍庇护那些凡人,便纵元神剑鸣响彻整个皇宫。
灰色的雾气笼罩天地,他们很快发现那不是什么雾气,是剑气化形。
“快走!”
圭兹的耳朵已经废了,他不想看到枯荣也死在这里,推着她离开。
“照顾好她!”
这句嘱托是对傩森。
傩森虽然是四护法,但是替代了原来的四护法,入门其实比枯荣晚。
两人平日里因着排序问题有过不少矛盾,将枯荣托付给傩森圭兹是不放心的,可也没办法了。
“我来替你们挡住剑仙,你们快走!”
必须留一个死在这里的话,那就选他吧,他这双耳朵,回去也是废物了。
枯荣被圭兹推跑,她极力挣扎要回去,被傩森无情地捆回来。
“你要是希望他白白牺牲,那就回去吧。”
傩森愿意听圭兹的嘱托已经很不错了,他将铺天盖地的枝干收回,捆着枯荣离开。枯荣不甘心,开出无数双眼睛袭向秦江月,秦江月一时天旋地转,似乎真的被她这绝望一击得手。
枯荣高兴了还没三息,就被刺瞎了所有眼睛。
血泪从她眼眶流出,她听到圭兹的惨叫声,那种与一脉相承断绝联系的感觉让她彻底傻了。
她从未想过,领命来抓个人,最后会是这么惨烈的结果。
分明出发之前她做了无数次推演,觉得万无一失,计划完美。
身子被推了一下,枝干从她周围消失,枯荣看到自己被傩森甩了出来。
圭兹会为了她而牺牲自己,傩森显然不会。
有利的情况下,傩森愿意带着她,当成为累赘甚至自身难保,傩森才不会留她。
她被当做抵挡秦江月剑啸的工具,轻而易举地丢了出去。
枯荣一点都不意外,毕竟他们是魔啊,魔这种东西,怎么靠得住呢?
除了圭兹。
枯荣悲从中来,嘶吼着与剑啸撞在一起,丝丝缕缕的魔气反而置之死地而后生,逃掉了些许。
倒是扔了她的傩森,被凛如极寒的剑气包裹,灰雾将他吞噬,刹那之后,秦江月白衣猎猎地穿过他的身躯,手中元神剑上没有一丝血污。
而在他身后,傩森惨叫崩裂,化为乌有。
魔族的阵法随着三个护法的或陨落或重伤消散了。
天色渐渐亮起,外面居然已经是正午时分。
周围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血滴下来的声音,秦江月垂眸去看,手腕不知何时划破,鲜血如注,他却无心疗伤。
他说过,以后不管受什么伤都由薛宁替他治愈。
可她不见了。
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长圣带走,秦江月无法深想她身上会发生什么。
随着魔族阵法消散,凡间的魔气冲天也被修界见到,慕不逾等仙府首座率人来此,还没从秦江月处问到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他化为一道银光,直指魔域。
要说薛宁本人现在如何。
她其实还好。
人跟着长圣坐在奢比尸上,正在吐。
晕兽了。
作为修士,都会飞来飞去了,薛宁以为自己对这些失去重力的活动早就没有任何排异反应了,立刻让她去环球影城坐一百圈霸天虎过山车她都OK。
等到体验过魔神座驾之后,她发现不是的。
“你吐了半天,还没吐完?”
魔神拿高大的背影对着她,哪怕胯·下是巨兽,他坐在上面依然巍峨如山。
那张终于转向她的脸是俊美而阴郁的。
“呕!”
薛宁看了一眼,偏头接着吐。
长圣神色微妙地摸了摸脸,这一口吐得仿佛是看见他作呕一样。
事实也确实如此。
薛宁最近根本没吃过什么东西,哪里吐得出来那么多?
前面是晕兽,后面是觉得魔神恶心。
稍微好些了,她就拖着精疲力尽的身体意图刀了长圣,尝试几次都被轻易化解。
“奉劝你省省力气,虽说我现在不会杀你,但你若再闹,惹我厌烦,那可就不一定了。”
是了。
薛宁知道自己是筹码,不会被怎么样,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听你废话。”
她满肚子的气,又怕秦江月被三个护法围攻出事,又怕他担心她从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做正道修士就是很容易被道德绑架,如果秦江月真的因为着急她的安危而害了凡人性命,沾上因果,那就难办了。
正要继续刀长圣,奢比尸再次三百六十度旋转,薛宁抓紧了长圣的披风,这才勉强没掉下去。
“哈哈。”
长圣这个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
也是,他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呢?
他今日是大赢家。
薛宁阴暗爬行,杀不了这家伙,就仗着自己现在安全还有保障,尽可能地让魔神狼狈。
她看中了长圣的两个角,这东西如果断了,他一定会痛苦不堪吧?
有角动物似乎都对角非常看中,有很多甚至是靠角来吸引异性获得□□权的。
很好,魔神的□□权她没收了。
薛宁将被长圣抓走后被迫收回的分身再次放出来,从三个方向袭击他的角,长圣察觉她的意图,眉眼古怪地动了动,笑得更邪气了一些,从容地抵住了薛宁所有的袭击。
看着三双手都被控制住,薛宁似乎十分悲愤,长圣正要说什么,突然头上一阵温热。
“干得漂亮龟老大!”
薛宁痛快地笑起来,看着被小龟骑上的魔神,长圣立刻明白是什么东西落在自己头上。
饶是他似乎也无法继续保持“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这种心态,面无表情地将小龟抓下来,捏在手里,几乎就要捏碎。
“拿来!”
薛宁去夺,本不会抢到,可魔神出了问题,还真被她得手。
小龟赶紧钻进她的衣袖,薛宁心有余悸地后退,看到奢比尸停在一片云海石山的入口处,长圣从坐骑上下去,目光落在魔域入口之处。
翳骑黑压压的身影漂浮而来,跟着摔倒在平台上的还有一身血衣的枯荣。
“傩森和圭兹败了,她逃了一缕魂魄出来。”
这么快!
薛宁一喜,她当然要高兴,魔神护法都败了,听翳骑的意思是说得比较含蓄,傩森和圭兹搞不好都已经死了,只有枯荣还残存一缕魂魄!
这说明秦江月没事。
他战斗完,应该也能想到他没事的话,长圣要留着她对付他,就不会让她有事。
如何破局,他们再从长计议便好。
总体来说,虽然她被抓了这很倒霉,可事情已经在朝最有利于他们的发展方向了!
不愧是她看中的人,没了牵绊阻碍,这么快就干掉三个护法,杀了长圣都指日可待了。
只要破了天照神体。
薛宁目光转向长圣,恰好魔神也看过来,并未错过她脸上的欣喜。
“你很高兴?”
薛宁刚才还在阴暗爬行发疯,现在已经非常情绪稳定。
既然看出她高兴了,那她就笑得更灿烂一点,反正不会死就行了,被抓了肯定是要吃苦,她已经有心理准备,要她为了一时的轻快而跟长圣虚与委蛇,她办不到。
“是啊,我当然高兴,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你没看见我在笑吗?”薛宁笑吟吟道,“魔神为什么不笑呢?是不想吗?”
长圣本来可能真的不太高兴。
但看薛宁这个欠揍的样子,他忽然高兴起来,人高马大地笑得比她还灿烂。
薛宁:“。”
早知不能以常理思考这只魔。
“你很高兴,但她在哭。”长圣拖着枯荣的一缕神魂过来,“枯荣啊,别说吾不给你机会,你好好看看这个女人,她的夫君杀了圭兹,还害得你变成现在这样,她居然还那么高兴,你是不是也该让她和你一样哭个不停?”
枯荣浑身一震,缓缓抬眸睨着薛宁。
面对那张血泪直流的眼睛,薛宁终于有点笑不出来了。
“吾给你个机会。翳骑,把你们平日修习的擂台摆出来,将她们丢上去打一架,不分出胜负,谁都不许下来,谁也不许帮忙。”
枯荣是魔神的护法。
可她只剩下一缕魂魄。
这种情况下,她和薛宁谁更强,难以判断。
长圣像个局外人,一点都不关心魔域之外秦江月在做什么,或者之后要如何安排,仿佛看她们这一场对战,才是他魔生的头等大事。
薛宁被他抓着头发丢上了翳骑化出的擂台,周围画面骤变,从云台变成了尸山血海。
长圣高坐在白骨王座上,摸了摸自己的角,兴致勃勃道:“来,开始吧。”
那副模样,仿佛她和枯荣是什么困兽,甚至说得更难听些,她们就是两条狗,靠着互咬得胜,来博得他这个主人赏赐的一口吃食。
枯荣眼眸幽暗,看不出什么情绪,不知是习惯如此,还是在考虑如何杀了薛宁报仇。
也不只是报仇。
如果输给薛宁,这一缕残魂也保不住了。
薛宁法器还在手中,长圣足够自信,她身上任何东西都没被剥夺,就随便她使用携带,何其的猖狂。
将剑骨花枝抗到肩上,薛宁一边防备枯荣,一边又瞥了瞥长圣。
这一眼看下去,忍不住又偏头作呕。
长圣:“……”
他眯起眼吩咐翳骑:“黑鸦呢,去,给她身上种个种子,叫她大了肚子,吐起来才更有缘由。”
他奇妙地笑起来:“届时化剑打来,就说那是他们的孩子,看他会否下手挖出来。”
或许是联想到了秦江月的反应,长圣朗声笑起来,他可能就是觉得好玩,也可能是早就有此打算,总之薛宁这一筹上是真的败给了他。
看着突然出现的漫天黑乌鸦,她捂着肚子,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她不断后退,直到周身皆被黑色乌鸦包围,再无处可逃。
“谨遵神尊指令。”
黑鸦发出沙哑的嘎嘎声,但薛宁能分辨出她说了什么。
她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黑色的种子从乌鸦口中慢慢飘向她,密集得无处逃脱。
薛宁想反抗,可动弹不得,她睁大眼睛,注视那种子一点点来到她唇边。
她紧咬牙关不肯就范,黑鸦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
瞬时的地动山摇,让薛宁瞳孔剧烈收缩。
这地动似乎不是因为黑鸦。
乌鸦群都跟着疏散了片刻,一个通身白色,脸上也蒙着白布的人出现了。
“神尊,是剑仙。”
来人是魔神最晚登场的第七护法。
“他破开了一半的天重门。”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天重门从前是天界的界门, 是进入天界接触神族仙族的必经之路,也是修士升仙需要跨过的登天之门,类似穿书前传统神话里的南天门。
魔神当初打入天重门, 在这里和秦江月拼死一战, 最终因为足够不要脸和卑鄙无耻, 获得了大战的胜利。
从那以后, 天重门就由他掌控,别说是外面来的, 就是里面的魔族想要出去,哪怕是那七个护法, 也得琢磨琢磨如何破解他的封印。
长圣按了按缺了一颗心脏的胸膛,有些扫兴地望着蒙了白布的七护法:“没看见吾正忙着吗?这样的事情何必非要报上来扫兴呢?”
他缓缓站起,斜睨天重门的方向淡淡说道:“若以为这一剑能让吾停手,那就想多了。”
“黑鸦, 还不抓紧时间,赶紧把种子种下去。”
他一声令下,竟是完全不管岌岌可危的天重门,还是专注于折腾薛宁。
薛宁五官扭曲。
被七护法一打岔, 她也没刚才那么害怕黑鸦的种子了。
早在崖底时就体会过那样的感觉, 一回生二回熟,她有作弊器,可以净化魔气, 就算真被魔化,等把红龟等级修炼得更高一些, 应该也能净化掉了。
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冷静点薛宁。
理智上不希望露怯,但看着漫天乌鸦, 每一个都口含黑漆漆的小虫子朝自己逼来,那个画面还是让薛宁有点遭不住。
太恶心了。
薛宁还是挣扎起来,但手脚都被钉住,她只能稍稍扭动,无法真的摆脱束缚。
长圣拉开双臂,姿态随意闲时地靠在御座上,薛宁越是害怕越是挣扎,他越是愉快,嘴角扬得越高。
“对了,还有你那个小灵兽。”
长圣忽然抬手一抓,薛宁袖中藏着的小龟便被抓走了。
“放开你爷爷!”
龟大王挣扎着对抗魔神,被魔神轻飘飘地往地上一扔。
明明看着没用力气,它坚固的龟壳却裂开了缝隙。
“不想你的小灵兽和你一起吃苦,那就别再反抗,张开嘴,让黑鸦把种子种下去。”
长圣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成功接收到薛宁恨意入骨的眼神。
想象中应该是会痛快愉悦的,可他嘴角的笑忽然有点勾不起来了。
就像从前威胁秦江月一样,魔神总能抓住人最在意的东西,然后逼迫你屈服于他。
小龟为了不给薛宁拖后腿,不管自己的龟壳如何裂缝,头铁地继续袭击魔神,叫了其他兄弟一起出来,看着来势汹汹,但缺乏主人引导的情况下,面对的还是魔神,几只小乌龟很快就都被打得缩进壳里一动不动了。
辅助对上上单,怎么看都是打不赢的。
魔神做完这些擦了擦手上属于小龟的血,注意到薛宁盯着他的目光越发冷漠。
他动作顿了顿,正要说这小东西不过是昏过去,还没死,就发觉薛宁不反抗了。
她一身洁白的衣裙,发髻散乱,长发飞扬,冷冰冰地凝视着他,任由黑色的乌鸦含着黑色的种子亲近她嫣红的唇瓣。
长圣忽然眯了眯眼。
薛宁当然是好看的。
连一向对女子长相毫无审美也浑不在意的魔神,都不止一次在心中承认过这一点。
但她这会儿尤其好看一些。
因为接连的战斗,她衣裙上染了血,这就让其他没有染血的地方看起来越发洁白了。
纯粹的白,刺目的红,还有长发和眼珠那极致的黑。
长圣被薛宁的视线笼罩,一寸一寸,似乎要将这个造成一切困苦的大反派,在眼神之中碎尸万段。
长圣竟然会因为她这个眼神感到窒息战栗。
他忽然站起来,踩着前神的白骨走下王座来到薛宁面前,近距离看她的眉眼。
黑鸦的种子通过她柔软的唇瓣,洁白的牙齿,一点点钻进她的喉咙,她被迫张大嘴,眉头紧蹙,眼中明明痛苦不已,却不肯在他面前暴露分毫。
长圣倾身靠得更近了一些,七护法和黑鸦在一旁见到他的举动,神色都有些微妙。
枯荣静静凝视这一幕,她跟着魔神也算时间很长,但这是第一次见他和什么人离得这样近。
一般除了要下杀手的时候,魔神绝不会让人近自己三米之内。
对了,依稀记得,剑仙的道侣被带进魔界时,是和魔神一起乘的奢比尸。
奢比尸是魔神钟爱的坐骑,可比他们这些护法更得神尊喜爱,平日里疼爱得不得了,自己都很少坐,更别提让他们染指了。
但剑仙的道侣却坐过了。
枯荣表情变幻莫测,有什么不敢想但又很想去抓住的痕迹,被她按住不动。
薛宁作为最直观面对魔神的那个人,完全没精力想那么多。
她光是要忍耐着不发出痛呼声,不让长圣看她挣扎狼狈的模样,已经是非常艰难。
长圣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他挨得那么近,呼吸几乎洒在她脸上,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薛宁这时突然失神,冒出一个不着边际的想法——原来这个渣滓的也需要呼吸。
“求我。”
长圣突然开口,紫色的长眸定在她身上,恩赐般道:“求我,我就让她停下。”
漫天乌鸦顿住,错愕不已地望向魔神,魔神却根本不理她。
他抬手捏住薛宁的下巴,挥开堵住她唇瓣的乌鸦,低头看着那双血色的唇,轻声徐徐道:“求我,薛宁,求我我就将种子取出来。”
薛宁下巴被捏着,其实不太方便说话。
她使劲甩开长圣的手,看他笑着放开,不觉得他是说真的。
这狗东西肯定是等着他开口求饶,然后再露齿一笑说:抱歉,骗你的。
她才不会相信这个毫无信用的大反派。
薛宁冷冷地扫他一眼,别开头,半个字都懒得和他说。
长圣不无惋惜。
他摩挲着手指,过了一会才道:“不肯求我的话,那就只能继续疼了。”
他眼神一抬,黑鸦便继续将种子种下去。
薛宁很快出了一身的汗,丹田疼得痉挛。
真正的黑鸭种子,和被薛琮改变过的,杀伤力完全不一样。
太疼了。
薛宁满头是汗,双臂被铁链锁住一般腾空,纤细的腰肢因为难受而不断抽搐,唇瓣因为忍痛而紧咬着,不肯发出任何认输的声音。
长圣紧紧盯着她此刻的模样,离她越来越近,明明她在难受,在疼,可他却觉得,她在诱惑他。
他是魔,活了数万年的魔,对人类的感情,甚至是交·配欲望,都没有任何感同身受。
座下也不是没有魔女试图登上魔后的位置来引诱他,但没有成功过。
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约莫是魔真的很容易对得不到,且与自己背道而驰的东西感兴趣?
长圣以前热衷于翻天覆地,杀了所有道貌岸然的神族仙族。
现在他很希望薛宁看着他,然后朝他吐息,求他住手。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刚才只要她开口,他就会让黑鸦停下。
黑鸦自然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认真,所以才那么错愕。
可惜了。
不过真的求了,好像也就不是薛宁了。
长圣的视线静静掠过薛宁微汗的下颌线和颈项,她的交领有些散开,漂亮的锁骨和白皙的肌肤露在外面,上面有些殷红的痕迹,那肯定不是打斗留下的伤口。
魔神想起自己闲来无事,在属下那里看到的香艳话本。
他忽然乱了呼吸的步调,将围在周身的黑鸦挥散,正要说什么,天重门再次剧烈震荡起来。
这次震荡的程度连他这里都感受深刻,仿佛回到了数万年前,被剑仙一剑劈回老家休养生息的那一天。
“神尊。”七护法不得不开口打断他的兴致,“您不出去看看的话,剑仙真的要进来了。”
算上倾天,他们已经少了四个护法,能用的大将只剩下翳骑,黑鸦和他。
七护法忍不住瞥了一眼薛宁,她身上的衣裳都快被汗水湿透了,硬是没发出一声痛呼、
哪怕是他们这些大魔,在被种下种子的时候也不免难受呻·吟,这个能将剑仙拿下的女修,似乎确实与众不同。
啊,还有她的脸。
和大护法的那位夫人那么相似,一样的纯净又亲切婉约,让他无端地想到地母。
“再看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七护法倏地垂眸,耳边是神尊似笑非笑的话语。
听起来好像是玩笑,但了解魔神的人都知道这肯定是真的。
“化剑闹出这么大动静,不就是希望吾出去看看吗?”
长圣并不听从七护法的劝说,他只是后退开来,将空间让给薛宁和枯荣。
“你们都退开些,不是说了要让她们分出胜负吗?”
“剑仙要进来,便是吾去了也挡不住,那就不如不管。”
长圣回到了他的王座之上,有些兴奋道:“薛宁,来跟枯荣打一架,你赢了,我就允你提一个要求。”
……
说得好像是什么好事一样。
不过是给胜犬的奖赏罢了。
薛宁看都不想看长圣一眼。
但她却被迫面对慢慢出现战意的枯荣。
耳边不时传来天重门处的轰鸣声,薛宁很想和秦江月交流一下,但是没有机会。
长圣完全不管那边,应该是有把握秦江月无法在短时间内进来,或者进来需要他付出很大代价。
这个时候为了闯魔域伤及自身,等于是亲自把大战胜利的天平倒向长圣。
还不如先回去休整。反正她已经是这样,早些离开晚些离开都不重要了。
留在这里或许还能找到天照神体的破绽。
怎么打败长圣始终是个问题,要靠男主爆种吗?原书里是等了几百章,换算成现实中的时间还要好几年。
好几年啊。
先别说人界等不等得了好几年,感觉她都等不了那么久。
薛宁还记得原书里天照神体的破绽之处,虽然觉得现在不会是那几个地方,但万一呢?
可以试试。
要解除天照神体的破绽就得接近长圣。
接近他。
薛宁想到了那屈辱的一个要求。
她阖了阖眼,按住自己的手腕。
和秦江月结婚契的那一天,红线牵在他们的手腕之上。
这本是无意之举,但探上去那一瞬,好像真的感知到了红线的存在。
薛宁手心一热,同一时刻,天重门外持剑而立的秦江月手腕也热了一下。
他几乎就要将天重门打开了,这扇从前不知走过多少次的天门,此刻成为他救回薛宁的阻碍。
他手腕一直在流血,失血过多让他脸色有些苍白,但这并不影响到他的气势。
魔神可以不来这里迎敌,并不代表他不会派其他的魔族前来。
数万年来魔族独大,养成了无数的大魔,除了剩下的三个还能打的护法,其他魔族几乎全都到了。
秦江月浴血而来,身上白衣早就变成了黑衣。
魔域的风吹动他长过膝线的乌发,束发的玄色发带末端嵌着黑色宝珠,宝珠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响声如同丧钟敲响,所有魔族都死在这清脆声响之下。
长圣还是没有出来。
他一定和薛宁在一起。
即便如此都不出来,定是在对薛宁做什么。
秦江月厌恶极了此刻无能为力的感觉,他血染元神仙剑,望着天重门最后一道阵法,击破它只是时间问题,但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很大。
这样闯进去,再和长圣交手,先不说能不能得胜。
带着薛宁全身而退都成问题。
但他没办法选择,必须那么做。
秦江月开出“界”来,将乌泱泱的魔潮全部脑袋搬家。
此等凶悍手段,让王座之上看似不注意这里,其实一直在关注的长圣略显惊讶。
长圣身子微动,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等到这个时辰也差不多了,不能再耗下去,剑仙比他想象中要拼,秦江月觉得闯进来无万全胜算,长圣其实也没有。
不过有些奇怪。
秦江月忽然停下了手。
剑仙御剑而立,黑衣随风翻飞,整个人像是墨色风车,带着妖冶荼蘼的破碎和侵袭感旋转着,令长圣神识目眩。
突然之间,秦江月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魔域之中。
“?”
总是不按套路出牌的魔神,第一被别人的不按套路给套路了。
高台之下,面对枯荣愤起的杀意,薛宁安然地放下了手。
早知道这样能沟通,早就结婚了好吗!
感谢荒羽,虽然做了不少憾事,但你也做了一些好事。
薛宁将自己尚且安全从容的消息透过腕间的红线传递出去,让秦江月并未做到极致的鱼死网破。他们简单商定了一个时间,到时候再里应外合看看。
红线不能直接传递话语或者心音,只能靠着默契和线的波动,她其实也没奢望秦江月能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次被抓,进入魔域核心位置不一定就是坏事,或许是个机会。
薛老师不是什么有大志向的人,也素来没什么扭转天地的自信心。
但她更不想看秦江月拼到极限,甚至是两败俱伤。
她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事情都摆在她眼前了,不想干也得干,有时候她都怀疑这是不是天道算计好的,既然她拐骗了天道的神明,那她也得付出点代价才行。
她目前的处境,实在是和天道给出的这个岗位匹配度太高了。
注意到长圣的走神,薛宁就知道秦江月那边肯定是明白她的意思了。
长圣果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随缘和自信。
她拉了七下红线,定下的时间大约是七天。
七天之后看看什么情况吧。
薛宁定了定神,觉得自己还是先解决眼下的难题比较好。
枯荣哪怕只剩下一缕魂魄了,力量也不容小觑。
她还是第一次有心情好好看看这位魔族护法的模样。
枯荣的眼睛最特别,呈现出漂亮剔透的水蓝色,盯着久了好像海旋涡一样摄人心识。
枯荣个子不高,十分小巧,穿着孔雀蓝的战甲,幽深的视线始终在她身上,却已经没有了最开始那瞪谁谁怀孕的能力。
薛宁深呼吸了一下,将剑骨花枝抱在怀中,忍不住问她:“你觉得你该报仇的人真的是我吗?”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枯荣并不说话, 她只是盯着薛宁看,也不先动手,好像薛宁脸上有花一样。
薛宁也不想多和她废话了, 毕竟她不是鸣人, 没有嘴遁技能。
还是趁着自己尚有力气, 将胜负分出来, 得个喘息的机会才好。
她太累了。
只剩下一缕魂魄的魔神护法,薛宁并不会自负到以为自己可以轻易取胜, 但也确实是觉得自己能赢,没有问题。
这种自信心也来源于在妖界和人界皇宫时的战斗。
事实上早在今日之前, 她就和秦江月说过,连秦白霄她都觉得自己能打赢。
只是一个枯荣的话……
她不会让长圣看热闹的。
速战速决。
这是薛宁给这场战斗定下的基调。
有了想法就立刻行动,薛宁握着剑骨花枝,快如闪电地袭向枯荣, 想象中枯荣是能躲开然后反击的,她已经构思好了如何抵挡她的反击,将她一击毙命。
她不会对枯荣有什么怜悯,或者如何手软, 毕竟作为魔神的护法, 枯荣从前不知杀害过多少无辜的人,远的不说,近的这次在凡间, 她手下人命就何止几条?
杀了她是为民除害,薛宁义不容辞。
可她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好像惊雷之前的闪电, 刺目的光在擂台上划过, 众人屏息片刻,就发现枯荣死了。
穿着孔雀蓝战甲的女魔倒在地上, 眼睛依然紧紧盯着薛宁。
薛宁怔住了,看着剑骨花枝上的血,因为只剩下一缕魂魄,枯荣连血都很少,一滴两滴,啪嗒啪嗒,再没有更多了。
这就是她存在的最后痕迹了。
让薛宁怔住的不只是这个。
还有枯荣那双眼睛告诉她的话。
那双眼睛在魔神面前已经没有任何用处,却避开了所有魔族耳目,对薛宁说了一句话。
“我当然知道该报仇的人是谁。”
不是薛宁。
不是傩森。
是下达了任务的魔神。
没有魔神就不会有今天的一切。
她不用去凡间抓人,圭兹不用死,她也不会有事。
跟随魔神作恶多年,枯荣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东西,也乐得凭借魔神长牙五爪,肆意妄为。
可她也不是傻子。
薛宁可恨。
傩森无耻。
魔神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从前她是助纣为虐的那一个,并不能体会到其中恶处,还跟着起哄过。
今日她只剩下一缕魂魄,魔神不为她疗伤,还让她如困兽般送菜给薛宁,显然是将她当做弃子了。
枯荣若全力一战,薛宁是没办法这么快得胜的。
但她没有,因为她不想在被放弃之后,生命的最后一刻,还给神尊当乐子。
就当这是她追随魔神以来,最后也是唯一一次反抗吧。
薛宁缓缓站直身子,并不为她多么唏嘘。
她应该也不需要她的唏嘘。
薛宁抬眸望向白骨王座之上,发现枯荣最后拿命来试图让他不爽一次的魔神。
魔神并没有不高兴。
他甚至都没理会枯荣衰败溃散的魂魄。
他的视线始终在薛宁身上。
从薛宁的起手式开始,他就没有转开过视线。
薛宁此刻的形象实在不堪。
脸上的汗水还没有干,乌黑的发丝黏在脸颊上,还有星星点点的红痕。
这些小伤口不会留下疤痕,只要他想,顷刻间就能帮她恢复。
但他没那么做,薛宁自己也没有疗伤,她是觉得没有必要,无需理会,长圣是觉得,啊,真好看。
今日第二次,他觉得一个女子,还是人族,好看。
“好看”,真是值得反复品味琢磨的两个字。
长圣紫色的眼睛定在她身上,慢慢道:“你赢了,现在可以向我提要求了。”
薛宁不屑一笑,眼中对他的憎恶嫌弃难以言喻。
她越是如此,长圣越是觉得浑身上下麻痹紧促。
他以为她这样的表现就是不屑于向他提出要求,这确实是她的风格没错。
他微微启唇,到了嘴边的话又被薛宁堵了回去。
“向你提要求,这可是你说的。你未曾说过什么能提什么不能提,那便是不管我要求什么,你都得答应。”
七护法和翳骑立刻去看魔神,生怕爱玩乐的魔神真的什么都答应。
黑鸦是乌鸦形态站在一旁的柱子上,见他们紧张兮兮不禁翻了个白眼。
魔神是爱玩乐,又不是傻叉,怎么会什么都答应?
果然,长圣很快道:“话虽如此,但你若要我去死,这自然是没办法答应你的。”
翳骑猛地松了口气,七护法蒙着脸,没人看得见他什么表情,不过看那松懈的肩膀,应该也是放下心了。
薛宁不无惋惜,但也确实没指望魔神会因此自戕。
若真是这样的结局,怕是放到穿书之前,她是读者的话,得写上几千字小作文骂作者烂尾。
“不能让你去死,真是可惜。”
薛宁将法器收起来,望着长圣,提出一个让刚刚松懈下来的三个护法集体神智离家出走的要求。
“那我要看你的身体。”
“????”
这下连黑鸦都傻了。
什么玩意??
剑仙的道侣刚才说啥?
她要看什么??
长圣倏地从御座上站起来了。
他这次下来的速度很快,之前还是一步一步走下来,现在直接飞下来,眨眼间到了薛宁面前。
他很高,俯视薛宁时巍峨如山。
“说什么。”
他弯下腰来,薛宁感觉空气都因此变得稀薄了。
“再说一次。”
魔神这句话的威压如有实质地迫下来,薛宁不得不曲了膝盖,但并未因此跪拜。
倒是在场的三个护法习以为常地跪了下来。
薛宁坚持着,重复道:“我要看你的身体,怎么,玩不起吗?”
玩不起?
就从来没人敢说魔神玩不起的。
长圣知道这是激将法,但他确实很受用。
“想找我的破绽?”
他稍微想想就知道薛宁这话的意思了。
喜欢剑仙那个类型的姑娘,不可能突然转性对他感兴趣。
都要看身体了,还能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天照神体。
薛宁也没想瞒过魔神,她等同于是明牌自己的意图了,就看魔神跟不跟。
长圣必然是要跟的。
他一提出“破绽”两个字,黑鸦就明白剑仙道侣想干什么了,她有点担心,看神尊那个眼神分明是被勾起性质了,这种不会立刻涉及生死的挑战,他搞不好真的会答应。
事实证明,她很了解她的神尊。
“有趣。”长圣笑吟吟道,“应你了,今夜来找你啊。”
魔域不分昼夜,总是一半红一半黑的天。
长圣说的夜里,薛宁也不好算计是几个时辰之后。
但肯定不是现在。
她现在可能应该大概,有个喘息的时间了吧?
太累了,精神高度集中到这会儿,薛宁急需休息一下。
她垮了肩膀,等长圣安排她在哪里落脚,却等到他忽然逼近,在她耳边一句耳语。
“你方才杀了枯荣的样子,很美。”
他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不是为了不让别人听见,黑鸦他们还是听见了的。
声音低是因为薛宁惊悚的表情,他越是低哑她越是耳朵发痒,不断后撤。
特别好玩。
“我很喜欢看你杀人的样子。”
魔神的喜好就是不一样。
因为薛宁被种下魔种而备受折磨的样子兴奋,也因薛宁杀人时果断快速的模样而爽翻天。
“再杀一次给我看。”
长圣着迷地吐息,虚空一抓,抓住了柱子上站着的黑鸦。
黑鸦:“……”
又来了。
又来了!
例行节目又来了!
“杀她,她死了还能活,随便杀。”
长圣把黑鸦送到薛宁面前,薛宁一言难尽地盯着外形和乌鸦很接近的魔神护法,她之前还给她下了魔种,这会儿对魔神的要求也是完全不反抗,鸟眼麻木。
薛宁握住法器,在长圣再开口之前果断地嘎了这只乌鸦。
血溅到她眼睫上,薛宁觉得特别解气。
哪怕这个举动可能会让魔神又爽到,但是没关系,她也爽到了!
唯一不爽的黑鸦在六界某个角落再次复活,梳理了一下羽毛,姿态镇定,习以为常。
没办法啊,跟着老大是个活爹,能有什么办法呢?
魔域之中,擂台之上,长圣替薛宁擦去了眼睫上的血。
他一接触她,她就浑身紧绷,好像遇见了天敌的小动物,呼吸都乱了。
发觉他只是擦了擦血迹,很快就拿开了手,她猛地退开几步远,稍微放松一些。
紧接着又被他继续下去的举动给惊到了。
长圣把黏在指腹的血舔干净了。
看着她的脸舔干净的。
……
救。
好油腻。
薛宁受不了了:“那又不是我的血,你那么做作干什么,那是你护法的血,乌鸦血好喝吗?”
长圣:“……”他眯眼半晌,无语道,“你真没情调。”
薛宁呵呵了一下转过身去,看都懒得再看他。
到此,长圣终于肯放人,吩咐七护法送她去休息,等着他来夜会她。
听着就跟晚上要临幸她一样。
薛宁不是没担心过会发生这种事情。
所以在被七护法扔到一处很诡异的石窟里面之后,她就开始想着如何防范这种情况。
让男人不胡乱发·情的关键,就是遏制他们的生理反应。
但肢体接触,哪怕是魔神那种变态,应该也难免有些反应。
怎么不擦枪走火自讨苦吃呢。
力量上不是对手就得言语上取胜了。
对于扫长圣的兴这一点上,薛宁还是有些经验的。
可她也不敢把话说死了,就怕有个万一。
这么一烦恼,好容易得来的休息时间也没能真的休息得了。
辗转反侧头疼欲裂,薛宁干脆起来在面积不大的石窟里面团团转。
不知过了多久,石窟门口传来动静,薛宁浑身一凛,差点以为是长圣来了。
还好不是。
真是又想他来又怕他来。
来者一身白衣,脸上蒙着白布,那白布也不是真的白布,是法术所化。
据原书里写,这位魔神七护法排名最微末,但力量却不是最弱的。
秦白霄作为男主,打上倾天之前,这位七护法是最棘手的。
他更接近鬼道冥修,除了双手身上不露出任何部位,是因为字面意思的见不了光。
他擅长操纵傀儡分·身,魂魄白骨,不亲临战场,本身也将魂魄分成了好几份,就跟伏地魔做魂器一样,单独干掉他某一个部分,是不会影响到他的寿命的。
薛宁老觉得他这个设定和黑鸦有点重复,但想想黑鸭最擅长的是繁殖,又和他这个不太一样。
“你来做什么?”薛宁警惕地爬起来,靠着石窟凝视七护法,“是你们神尊不来了吗?”
不来也好,再给她点时间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七护法有点反常。
他和今日在魔神身边时不太一样,气息不那么阴森了,走路的姿势也不畏畏缩缩,迈开的步伐稳定从容,薛宁还没闹明白他要干什么,他已经到了薛宁面前,半跪下来,撤掉了脸上的阵法。
白布消失,薛宁瞳孔骤然收缩。
“秦江月!”
薛宁傻了。
她懵逼了。
“假的吧!?”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张熟悉无比的俊美脸庞,飞快地寻找七护法的破绽,硬是没找到任何有问题的地方。
她不敢冒然碰他,秦江月便直接抓住了她的手。
“你拉了七下红线,不是酉时末刻要我以七护法的身份来见你吗?”
……
连这个都知道,必然真的是秦江月无疑了。
老婆来了!!
薛宁扑过去:“我的意思是七天,哪里是七点和什么七护法,你这么突然出现,真是吓死我了!”
是七天不是七点,也不是七护法……
他们两个是有些默契的,但属实不多。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秦江月真是适合白衣。
魔神七护法穿的白衣与正道修士的仙气飘飘又不太一样。
秦江月气质端肃神圣, 薛宁压根没想过他穿七护法这类衣裳是什么模样。
松散的宽袍,不系腰封或者玉带,轻纱夹着织锦, 隐约可见符文闪光。
衣摆拖得很长, 这拖尾得有一米五了吧, 如果不是修仙修魔的, 穿这么长的拖尾一天不知道得换多少次衣服,才能保证干净整洁。
他连发髻也换了, 不是常常会梳的半披发,七护法是不束发的, 只额间一条玉扣抹额,其他部位有法术遮挡,就看不清楚了。
七护法本人长得如何,薛宁不知道, 但他这样的装扮到了秦江月身上,真的太好看了。
无论是怎样的白衣,何种风格到了白月光身上,都美轮美奂, 恰到好处。
“你是怎么……”
薛宁说话都有些吞吞吐吐, 视线乱转,不好意思多在他身上停留。
生怕自己在这种危机重重的地方胡思乱想。
“你是怎么这样进来的?身上可还好?”
他现在这里,虽然是借着七护法的身份, 但也算是闯入了天重门吧?
他有没有受伤?魔神会不会发现端倪?
薛宁有很多疑问很多担心,所以很快顾不上害羞, 开始认认真真地检查他。
手还没碰到他就被秦江月反握住, 温凉的灵力拂过面颊和身体,薛宁身上的脏污消失, 长发柔顺起来,脸上的细小伤痕也都不见了。
连精力都比之前充沛了一些。
“我以为是你提醒我魔神的七护法,便顺你的意思用‘界’取了他不在魔域的一处魂魄。”
秦江月早和七护法交过手,知道对方的路数,被薛宁“提醒”之后,便在魔域外搜寻对方分魂的痕迹,最后在冥界找到了其中一缕。
分魂可以令七护法的生存率提高,但同样也有弊端,修炼魂术本就会令魂魄动荡,时刻波动,更要自身御魂强大。若非如此,遇到比他还强的魂魄,就存在被夺舍的风险。
“你夺舍了他?”薛宁明白了,“这是你的元神?”
秦江月微微颔首,他利用七护法的本魂进入天重门,神不知鬼不觉,再以元神彻底肃清对方残存的本魂,以七护法的身份行走魔域,周身尽是魂修冥鬼气息,便是魔神本尊来了也很难发现。
“稍微废了些功夫,拖延太久,害你受伤。”
哪里只是稍微费了些功夫?
秦江月的本体此刻还在冥界坐忘,身边连个护法的人都没有,若被魔族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些就不必让薛宁知道了。
这已经是他可以想到最快来到她身边的办法。
“还有哪里受伤?”
秦江月已经把薛宁里里外外看了一圈,没有错过任何可能受伤的地方,依然怕有什么遗漏。
被翻看的过程薛宁是可以反抗的,但她红着脸没动弹,实在是一被他碰哪里,哪里就麻得不行。
她心跳如雷,脸红得好像发了高烧,根本没力气动。
“……你连衣领里面都看了,我若还有哪里受伤,你会不知道吗。”
薛宁语焉不详地吐槽了一句。
秦江月抬眸与她对视片刻又转开,迟疑几息,还是解释了一下:“我是担心你有暗伤。此地危险,方才断无其他意思。”
薛宁匆匆点头,拉住他的手腕道:“我知道。你别碰了,痒。”
秦江月倏然抬手,手指蜷起,方才正放在她柔软的小肚子上。
本意是检查她的丹田。
但好像——
他与她对视一瞬,薛宁红着脸道:“黑鸦给我种了魔种,现下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当时丹田特别疼。”
秦江月闻言脸色瞬变,手再次按在薛宁丹田处,灵力侵入,薛宁呻·吟一声,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忍耐着他的力量,额头脖颈很快渗出汗来,喘息着道:“无、无碍的。只是当时有些难受。过后脱身,我再拿红龟慢慢净化就好了。”
秦江月冰冷的双眸定在薛宁脸上,薛宁安抚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别生气。”
她勾了勾他的手:“魔神要拿我来对付你,是不会轻易将我如何的。”
“那时我若直接闯进来,便不会给他种下魔种的机会。”
秦江月脸色并未因薛宁的解释好一些。
“你将事情想得太简单,若魔化可以用神龟的力量轻易净化,昔年我也不必被迫杀了荒羽。”
他一语中的,叫薛宁也有些不安起来。
小龟以前是跟着厄神的,如果净化之力真的可以完全终止魔化,秦江月何必杀了荒羽。
可当时那种情况,一边是秦江月为救她出事,原书里既定的胜局被这番意外搞得翻车,一边是她自己吃点苦头,就算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自己冒险。
去见江湛是因为她。
因此出了什么意外,主要责任也在她身上。
话虽如此说,薛宁表情还是难看起来。
“也许小龟跟着厄神的时候,开出的技能没有和我现在一样的呢?”她找补了找补。
秦江月闭了闭眼,将她横抱而起。
“我带你离开这里。”
薛宁还想说什么,又因他不容置喙的神情而凝滞下来。
感觉现在提起留在这里可以尝试找到天照神体破绽这件事,会更让他生气。
秦江月很少生气,他总是情绪稳定,这是他的优点,有时也是缺点。
薛宁总是有办法让他生气,这也是她的本事。
反正怪吓人的。
薛宁最终选择闭嘴。
如果有办法离开那就先离开吧,之前觉得可以找破绽,也是走不掉没办法的事,能走还是走了好。
被人拿捏在手中的感觉不好,身为对付秦江月的筹码,亦不是什么令人舒适的事情。
可天不遂人愿,今日好像是薛宁的倒霉日。
魔神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
奢比尸巨大的影子投射在石窟的洞口外,熟悉的脚步声靠近,薛宁望着秦江月,看到他神色比之前更冷了。
薛宁抱紧他的脖颈,这会儿绝对不能和魔神动手,这里可是魔域,他们只有两个人,在魔神的主战场上绝不会有好下场。
秦江月还不是本体至此,只是元神,一旦被长圣得手,那就不是重伤的事情了。
只能避。
秦江月的战意被薛宁的拥抱缓和下来,她松了口气,从他身上下来,魔窟里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根本无处可躲。
眼看着长圣马上就要进来,薛宁急得不行,秦江月直接翻身上了那张床,轻纱帷幔落下,他元神光变得非常浅淡,只要魔神不近距离接触窥视,不会发现。
几乎就在他躲起来的下一瞬,长圣走进了石窟。
“等着急了?”
魔神扫了扫薛宁苍白的脸色,急促的呼吸,若有所思地扫视石窟一周,薛宁控制着自己没有表现出对床上特别的紧张来。
“说了与你夜会,自然不会食言。”
魔神高大的身躯走进来,薛宁立刻被他的身影笼罩。
……要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有歧义?
秦江月不在这里薛宁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反正魔神说话总是那样,跟他较劲太没意思了。
问题是秦江月就在这里。
薛宁嘴角抽搐了一下,想反驳两句,又觉得开口了会很反常,引起魔神的怀疑,最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
秦江月与魔神敌对多年,肯定是知道这个杀千刀的不着调,问题不大。
想起他刚才生气的样子,这问题不大顿时又心里没底了。
“你还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长圣越不该说什么,偏越是要说,“怎么,我来之前就开始想象了?”
想象你弟弟!
谁会想象和你如何?!
“既如此期待,那便开始吧。”
薛宁心里乱七八糟,魔神却不,他直奔主题。
“我直接脱了。”
薛宁:“……”谁来救救我!
明明是很正常很大义凛然的一件事,怎么搞成在晋江要被锁章的程度了!
薛宁瞬间闭上眼,再慢一秒都怕自己长针眼。
说心里话,即便这样好像还是慢了点,恍惚间似乎瞧见了什么。
天杀的长圣,魔都那么吓人吗?!
“你给我滚。”
薛宁忍无可忍,飞快后退,捂着眼睛指着门口的位置。
长圣意味深长:“不是你要看我的身体吗?”
床上被褥凌乱,是薛宁之前辗转反侧搞得,并不显得奇怪。
虚掩的帷幔之后也看不见任何身影,听不到任何动静,可薛宁知道秦江月就在那里。
她是为了找天照神体的破绽。
他们俩这点默契应该还是有的吧?
不至于这件事也理解错吧?
前有七天理解成七点,薛宁不敢再大意了。
她吐了口气直言道:“魔神可真是大方,我与你的护法斗法,一招毙命杀了她,你不为她惋惜就罢了,还允许我向你提要求。”
她声音尽可能得保持平稳,不让长圣察觉出自己在向谁解释前因后果。
“你很清楚我要看你的身体,是为了找天照神体的破绽,不但应下来,还这么毫无保留,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薛宁的长篇大论并不能动摇长圣的速度。
魔神眨眼间到了床前,撩开帷幔看了一眼里面,只有凌乱的被褥。
而薛宁终于可以趁机往里面看一眼,就看到秦江月浅淡的元神盘膝坐在那里,长发披散,面目俊逸,清寒星眸定在长圣身上,那个眼神,是薛宁从来不曾在他眼中见过,也以为永远不会出现在他脸上的。
比他之前的生气更让她心乱如麻。
“别那么多废话。”
长圣并未发现秦江月,这真不知算不算是件好事。
他随意地坐到了床边,手往后一撑,赤诚地对着她。
“想找破绽,就看你有没有胆子,敢不敢来试试。”他勾唇一笑,触及薛宁再次闭上的眼睛,啧了一声道,“不看看吗?拿那个珍贵的要求换来的,不看的话岂不是太可惜了?”
“还是担心看到我的,以后见了你的道侣,会觉得‘不过如此’?”
事态完全控制不住了。
薛宁已经看到秦江月的起手式了。
发觉她在看,秦江月目光转向她,稍稍眯了眯,那个微妙的眼神变化让薛宁赶忙又闭上眼了。
没看见,真的没看见!
余光都只是模糊的一团,她光顾着他了,哪有心思去搭理春·光乍泄的魔神!
都怪长圣!
说的都是什么话,耳朵都辣得不想要了!
薛宁不但在沉默中变态,还在沉默中爆发了。
“你去死吧。”
她扯了一截衣袖蒙住眼睛,抄起剑骨花枝,灵光弹机关枪一样砸向他。
长圣为躲避灵光弹离开了床榻,秦江月的掌风渐渐收敛,广袖轻挥,将攥紧拳的手掩在其中。
他善于忍耐。习惯克制自己。
但长圣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都在挑战他岌岌可危的理智。
“原来你喜欢激烈一点?”魔神慢悠悠道,“你早说,我也喜欢。”
血腥味扑面而来,长圣随意地披上黑袍,挂着空挡接着薛宁的致命一击。
“再找找,不是这里。”
法器刺入长圣的左肩,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任由血留下来,笑着抓住她的手拔出花枝,引着她一路向下。
“不如在这里试试。”
他目光炙热地凝视她蒙住的双眼,看不见,更刺激了。
手上引导的方向逐渐变得更加危险。
秦江月这要是还能再忍,明日薛宁袖子里的位置就不用给小龟了。
换他来当龟。
他修剑道,光明磊落,大道自然,从不做偷袭或胁迫之举。
但今日对上魔神,什么手段都不算卑鄙。
秦江月隐匿的全力一击,元神无人形态,直接化作剑刃,刺入魔神腰腹。
长圣浑身一震,紫眸剧烈收缩,面前的薛宁突地扯掉眼睛上的布料,趁机将灵光弹打在原书结局时天照神体的所有破绽之处。
都试试,万一中一个呢!
一个不中也能让他不好受!
薛宁干完这些事直接跃过长圣,握住秦江月的元神剑柄,头也不回地逃出石窟。
此时不跑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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