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露和恭子签订了一个意向书。
这个东西没有法律效益, 只是给双方一分信任，等到艾律师坐着林泮预定的公务舱到地球，她们再签真正的合同。到时候就能直接把购置TOT公寓的事交给她办, 再委托注册一家个人服务公司, 把员工的工作关系转移过去。
事情有些多，但理论上都不需要鹿露自己多费心。
她和恭子聊完就出去约会了。
此时大约4点多钟，日头已经偏西，外滩的马路也不再炽热，行人渐密, 大部分是游客，津津有味地观赏街边古老的建筑, 眺望奔流的黄浦江。
卫星城没有水系, 只有人造的小河池塘, 因此，哪怕只是黄浦江, 在天上的人看来也足够罕见。
鹿露今天定的就是游轮上的餐馆。
水上餐厅的味道不见得好，可胜在清净不容易被围观，彼时对着满天星辰, 看看江景吃吃饭，也算慰劳自己连续三日的努力工作了。
她到得早, 游轮还没有多少人，只有服务生殷勤地带路。
乔纳森已经到了, 倚靠在甲板的长椅上, 脑袋枕着手臂，发丝被江风吹乱, 仿佛在拍摄随意风的广告。
鹿露心头泛出淡淡的喜悦。
她和乔纳森的感情不见得多么深厚，可远行回到某个城市, 能赴一场相约的晚餐，确是美妙的感受。
遂小跑上船，哒哒哒跳上楼梯：“你到的好早。”
“从健身房过来很近。”乔纳森搂住她的腰，埋首在她颈间亲吻，“想我了吗？”
他的嘴唇贴着颈肉，痒痒的，鹿露笑了，贴靠着他坐下：“你想我了吗？”
乔纳森想想：“应该比你多一点吧。”
养只宠物都会改变人的生活，何况生命里多出一个人。她不是夜间的露水亲吻玫瑰，而是萦绕在领口袖间的香味，若隐若现却如影随形。
他不能再将日程安排得密不透风，需要提前和助理说，记得留出时间，以便安排约会，穿衣打扮也要考虑她的喜好，迁就她的偏爱。以及……必要的时候透出口风，提醒越轨者自己已有所属。
她的对他的意义，比他对她要多，那么，肯定是他想的多一点吧。
乔纳森握住她的五指，牵引到胸膛。
鹿露抬起头，衣衫很薄，他的皮肤微微发烫，许是来自余晖的青睐。她忍不住亲他，却不小心吃到自己蓬乱的发丝，连着“呸”两口才吐出来。
乔纳森笑了，帮她理好飞乱的鬓发。
“这次出门辛苦吗？”他起话头。
“还行，路有点远，但看到了很多有趣的事情。”鹿露也需要一个人倾听自己见闻，“东北比这边冷清多了，田里只有机器人，没有活人，厂区里倒是人多，听说有的已经三代了，一直在地球生活。”
乔纳森“嗯”了声，替她点了饮料。
“你喜欢在地球还是卫星城？”她问。
“工作在卫星城好，什么都方便。”他说，“生活度假可能还是地球好吧。”
鹿露叹气：“要不是我9月还要上大学，真想住在地球，到卫星城度假。”
“大学也有实践课，你选地球的课不就好了。”侍应生送上肉酱薯条，乔纳森拿起一根金黄的土豆条，蘸满肉酱，喂到她嘴边。
鹿露一口吃了，被庞大的热量俘获：“很好吃诶，你尝一尝吗？”
他笑笑，在她唇角揩过，再将指尖放进唇边，舌尖舔过：“唔，黄油的味道。”
鹿露顿感同情：“等下哦，我给你弄。”
她拿起刀叉，将薯条外皮剥去，徒留里头酥软的淀粉内芯，也没有强求，只切指节大小的一块，叉起来喂给他：“这样能吃吗？”
乔纳森忍不住笑了。
鹿露最可爱的地方就在这里，明明可以要求他陪着吃饭，明明喜欢人陪着大快朵颐，可却从来不勉强他，愿意迁就他的想法。
“当然，这样就能吃了。”他凑近叉子，含住这一小口的薯条芯，轻轻一抿就化。
鹿露开始吃第二根，含混问：“好吃吗？”
“好吃。”他勾过气泡水的吸管，方便她喝。
暮色渐渐降临了。
晚风清凉，游轮徐徐启航，两人换到屋里的餐厅，选了靠窗的位置，一边吹风一边吃饭。
乔纳森依然吃得不多，却每样都尝了尝，顶多把油炸鳕鱼的外皮剥掉，只吃鱼肉，或是捞出奶油汤里的蔬菜，放进水碗洗一洗，当水煮西蓝花吃。
鹿露看他可怜，努力描绘口感：“这个奶油味有点重，好像放了奶酪。鳕鱼的皮很酥，撒了点甘梅粉，不对，可能是话梅陈皮，一点点酸，不腻。”
乔纳森则说起以前没有吃健身餐的日子。
“我中学读的是私立，可以提前一天预定早点，八点钟派送机器人到教室分发，但没有什么新意，只是各种各样的三明治和面包，有一种鲜奶乳酪面包，中间夹一层奶油，非常好吃。”
少年时代才过去七八年，回首却似前生梦，他不由细细回想，“我不容易胖，经常点这个吃，可惜后来当了模特，在公司食堂吃饭，只能吃健康餐，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奶油面包了。”
鹿露被他说馋了：“是奶油好吃，还是面包好吃？”
这谁知道呢，兴许是青春期容易饿，奶油热量高才格外美味。乔纳森想着，却没有说破，道：“大概是奶油好吃，面包也好吃。”
鹿露好像很满意这个回答：“那晚上回去的时候，我们去面包店买点面包吃吧。”
“听你的。”
两人慢慢享用完了这顿晚餐，在游轮靠岸的时候下船。
这里正好是黄浦江和苏州河的交界处，散步过去也很近。梧桐绿荫遮蔽月色，街道两边都是酒吧，门口是驻场歌手的全息投影，哪怕不喝酒，也能听见歌手忘情地演唱。
鹿露一路听过去，发现一首歌都没听过，忽然就想起天莱娱乐了。
“娱乐圈好玩吗？”她问。
乔纳森笑笑：“我吃的苦都在那里，得到的一切也来自那里，实在不好评价，容易赚钱倒是真的。”
“那我考虑考虑。”鹿露道，“天莱的股份应该还没有卖掉吧。”
乔纳森不得不提醒她：“小心被骗。”
鹿露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乔纳森悠悠叹气。
“你怎么了？”她瞅瞅他，“该不会是怕我看到比你好看的人，就不要你了？”
“我不该担心吗？这一行别的不好说，漂亮面孔随处可见。”他半真半假道，“我也不算年轻了。”
鹿露挽住他的手臂：“我不贪心，有一个就够了。”
“我也没那么小心眼。”小女孩贪新鲜不是什么大事，他不在她身边的日子，遇见喜欢的尝一口就尝了，别妨碍他就行。可惜，鹿露没有当真，哈哈一笑：“知道了，那我多看两眼，你可别生气。”
“多看看我。”
鹿露立时停下脚步，借着霓虹灯仔细看他。
半晌，问：“可以了吗？”眼睛不眨有点酸。
乔纳森被她逗笑了，收拢手臂，紧紧拥住她。
簌簌的风声里，她的身体温温热热的，叫他一时舍不得松手。
今生今世，有几个女孩能这么认真地停下来，这般专注地为他停留片刻呢。
他应该多爱她一点儿。
“起风了。”他与她耳语，“我们回家吧。”
鹿露抬首，注视了会儿他的脸孔，展开笑颜：“好。”
到公寓也就五六分钟。
短也不短，足够公寓里的智能设备启动，窗帘拉紧，空调打开，浴缸放满热水，香氛机喷洒出甘甜的气味。
两人在客厅亲吻了两分钟，乔纳森就不得不松开：“我去收拾一下。”
“噢。”鹿露乖巧地松开他。
她已经知道时下的习惯，因为生理结构不同，对男性的卫生要求比较高，他们需要一点时间做准备工作。不过，知道归知道，好奇……也是有点好奇。
——上次有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留意细节。
乔纳森看出了她的心思：“我洗完就出来。”
“嗯嗯。”
他动作很快，十分钟后便裹着浴袍出现，皮肤和发梢水汽未散，湿漉漉的雾气感，好像洗过的草莓，散发着芬芳可口的水润。
鹿露期期艾艾地问：“我看一下会不礼貌吗？”
“有时候，我倒是希望你不这么礼貌。”乔纳森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几支不同颜色的管状物，大小和护手霜差不多，“喜欢哪一个？”
鹿露凑近了看：“都一样吗？”
“一样，现在基本都是吸收型的。”夜晚漫长，乔纳森很有耐心，拉她坐到自己腿上，告诉她这种安全用品的原理。
和过去按照大小买型号不同，现在的安全产品都是液体或膏体状的，喷洒OR涂抹在关键部位，就能形成一层切合尺寸的保护膜。可以说，如今所有的安全用品都不会有脱落的风险，成功概率无限逼近百分之百。
而所谓的吸收型，即是指材料能和男性独有的某种蛋白质产生反应，使其稍稍硬化，变成类似于橡胶的产物，方便拿取。这么一来，几乎完全杜绝了留存DNA的可能，既保护了双方的生理健康，又维护了男女的生育权，皆大欢喜。
鹿露极有实践精神，弄懂原理就亲自上手尝试。
挤出一点，像抹防晒一样抹到手背，搓开抹均匀。
成膜时间很短，两三秒钟就消失无踪了。
“真酷。”她把手伸到加湿器上。
昏黄的光线下，水汽一蓬蓬溢散，手背却好像成了一片荷叶，表面慢慢聚起一颗颗水珠，滑来滑去，密封性杠杠的，皮肤却几乎感受不到异物感，依旧能感受到水雾的湿润。
厉害了。
她扭头问乔纳森，眼中闪过跃跃欲试的光。
又来例假
活在21世纪的时候, 鹿露对亲密接触的了解仅限于小说和漫画，但大家都晓得，这东西的知识面很广, 也不能说一无所知。总得来说, 除非小众癖好，否则女性还是被动居多，是承受者。
现在真的大不一样了。
乔纳森只是带领者，是冒险家的向导，她才是探索者, 决定如何亲手认识一个崭新的世界。在她尝试的过程中，他需要承受她的笨拙和好奇。
鹿露知道自己不是高端玩家, 怕弄疼他, 也怕弄疼自己, 难免手忙脚乱，犯些大大小小的错误, 可他什么也没说。
最后，进阶计划还是以失败告终。
鹿露很沮丧，蒙住脑袋睡觉。
“已经很好了。”乔纳森拍拍她, 把她拉出被窝，“勇敢的女孩。”
鹿露把被子披在头上, 扭头看看拿湿巾擦拭小腹的他，怕他被冷气冻着, 分给他一半, 掖掖好：“小心感冒——你不会嫌我笨吧。”
乔纳森扔掉湿巾，转头看着她露出的眼睛：“我对21世纪不太了解, 据我所知，有些人一生都没有过容纳行为, 这不是必要的，人的体验本来就不一样，不喜欢就不必勉强。”
他耸耸肩，语气轻松，“对我来说，这不是必要的过程，你喜欢我就陪你，你不喜欢我也不会要求。”
说实话，鹿露这么想尝试纳入行为，还挺出乎他的预料，以为她口味清淡，没想到怪生猛的。不过，可能21世纪流行这样，他无意评价。
“可、我好像弄疼你了。”她期期艾艾，端详他的脸孔，“疼不疼？”
“不疼。”他捏捏她的耳廓，“要不要再试试？”
鹿露已经没有心情了：“改天吧。”
她感觉肚子有点绷，别是肌肉扭伤，那可太丢脸了。
“那我去放水，你洗个热水澡好睡觉。”乔纳森披上浴袍走进浴室，按几下触控面板，调出她上回使用的模式，水温比他用的稍稍偏高，翻出抽屉里崭新的沐浴香氛，都是品牌送的各种礼盒，应该不愁喜欢的气味。
泡澡容易口渴，他走到外面问：“要喝什么，我给你做。”
“不用。”她打哈欠，“我洗一洗就睡了。”
乔纳森也不勉强，鹿露没什么龟毛的生活习惯，不折腾人，也正因如此，才愿意更温柔体贴：“那我抱你去？”
她毕竟年少，倏地心动：“好啊。”
她张开手臂。
乔纳森过去横抱起她，把她抱进浴室，放在铺了浴巾的木榻上。
鹿露原还笑嘻嘻的，谁想余光扫过，却不经意地瞥见了什么红色。她定睛一看，他手臂一抹淡淡的红痕，好像唇蜜抹开似的，无端显眼。
她可没有涂唇膏，这是什么？
乔纳森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指腹揩过，微微的血腥气，旋即明了，提醒她：“你来月经了。”
鹿露：“啊？”
她结结实实地愣住，笨拙地起身，果然在垫着的白色浴巾上捕捉到了相似的痕迹。
更傻了。
例假这种东西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醒来几个月了，还是第一次碰见亲戚，手足无措：“该用什么来着？你先洗一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现在是用什么？”
黄教授好像和她说过，可好久不来，忘了个七七八八。
“别放心上。”乔纳森拧开水龙头，随意冲掉，甩甩手，“我让助理买了几种型号，但不知道是不是你用的，有的可以兼容。”
鹿露：“……我什么都没用过。”
乔纳森也拿不准了：“那你现在用什么，普通的棉条？”
他对女性的生理卫生仅限于课本，具体怎么做可从来没接触过，就好像女性也不知道男人怎么打理自己。
鹿露望着他：“我想给医生打电话。”
“应该的。”乔纳森拿过浴袍，仔细罩在她的肩头，“我去外面等你。”
“嗯。”
他关好门，鹿露又坐了会儿心理建设，这才给黄教授拨去了电话。
谢天谢地，黄教授还没睡，很快接通通讯，听她说来例假，反应了一下才笑道：“恭喜，月经是女性很重要的健康指标，这代表你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
鹿露十分高兴：“真的吗？我是不是能喝茶喝咖啡了？”
“适量，月经期间可以再等一等。”
“哦，好。”她乖乖应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想问问该用什么，之前您说了，我没记全。”
黄教授笑笑：“记不记得住没什么关系，能及时问就很好，鹿小姐，你是一个聪明的病人。”
她夸了鹿露两句，又讲了一遍当代女性的月经和避孕，其实很简单，每月只需要做两件事——月经第一天，取出半月前储存在分子胶囊中卵子，月经最后一天，干净后放入新的胶囊，既避孕也储卵。
鹿露上个月没有放，直接用棉条就行。
“那我……刚才和男朋友在一起。”她吞吞吐吐，“没关系吗？”
黄教授就问，你们有没有用什么安全措施啊，她怕说不清，直接拍了道具的包装盒发过去。
“这是很成熟的卫生产品了。”黄教授肯定她的选择，“没什么好担心的，接下来几天注意卫生。”
鹿露：“噢。”
她安心地挂了电话，走出去问乔纳森要棉条。
乔纳森刚发消息问过助理，就在床头柜的盒子里，各种型号和材质都有。
鹿露翻看说明书。
看说明书。
仔细看说明书。
乔纳森体贴地装作忙碌，收拾一下东西，去外面倒水，给她足够的时间。
足足过去十分钟，她才沉重地走进卫生间，又在里面待了二十几分钟，携满身水汽出来，如释重负：“好累，我要睡觉了。”
“晚安。”他关掉了所有的灯。
两个小时后。
鹿露睁大眼睛，放空地盯住天花板，思考一个哲学命题。
——冷冻会导致痛经吗？
怎么这么痛，肚子一抽一抽的，这要是宫寒……她打了个哆嗦，忽然害怕，蹑手蹑脚地想起床。
乔纳森朦胧得醒来，看见她蹲在地上不由诧异，立即开灯：“露露？”
他跨床过来，见她脸色雪白，眉毛紧皱，骤然变色：“怎么了？”语气比他想的更焦急，“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
“我痛经……”鹿露问他，“以前有止痛药吃，现在吃什么啊？”
乔纳森道：“你等一下。”
他打开手环的一个软件，输入问题。这就是宇宙医疗想一直推广的家庭医生AI，能够帮助使用者快速诊断病情，并给出用药建议。
这次也不例外，区区痛经，AI给出一大串用药方式，甚至贴心地罗列出附近的药房和预订方式。
乔纳森扫了眼灰掉的联络码：“夜间没有配送，我出去买。”
卫星城基础设施齐全，晚上也能随便点单，自然有机器人配送，可地球地广人稀，上海不是游客就是工作人员，哪有富裕的人力送外卖，机器人也少，大多用来配送更要紧的物资。
“我扶你到床上休息。”乔纳森温言道，“路不远，我马上就回来。”
鹿露还在犹豫，她以前也有过痛经，熬一熬就好了，大半夜的让他跑出去，实在不好意思。
又不是大病。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叮咚”一声门铃。
乔纳森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我去开门。”
一人的脚步声远去，两人的脚步声回来。
鹿露吃惊地看向门口，乔纳森进来，后头跟着林泮，不由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黄教授的助理给我发了些资料，我想鹿小姐可能有需要，就先送过来了。”林泮一边回答，一边观察她的面色。
他看见黄教授助理发来的月经用药建议，就猜到鹿露可能来了月经，犹豫半天是否送卫生用品过去，到楼下却还是没有上去。
以乔纳森的聪明程度，家里肯定会准备她用的东西，没必要打扰他们。
果不其然，楼上的灯没一会儿就灭了。
只是来都来了，他也没走，干脆和楼下值班的小于换了班，打算熬夜刷课。
结果楼上的灯又亮了。
睡下又起来，极有可能是不舒服。林泮便不再犹豫，提着医药箱上楼，白忙一场也好过不作为。
他猜对了。
鹿露看起来很不舒服。
乔纳森单刀直入：“她痛经，有带药吗？”
“来地球之前准备了一些。”林泮打开医疗箱的一个格子，拿出几种不同的药物，“您疼得厉害吗？多久了？”
鹿露蔫蔫道：“半小时吧，很痛。”
“那我给你打一针，这个起效快。”他拆开一次性注射器，“您别怕，我会用这些。”
他考过健康管理师的证书，书面考是医学理论，实践考却是护理，大部分医疗设备都会使用，注射自然也不在话下，何况这个痛经止痛剂只是皮下注射，普通人也能操作。
林泮捏碎注射器里的药剂管，让止痛剂充分进入针头：“麻烦您把衣服撩起来一些。”
鹿露穿的睡裙，撩起来就是腿，他礼貌地别过脸。
乔纳森扫了他眼：“我来吧。”
他伸手帮她把裙子撩到腰上，扯过被角盖腿，“好了。”
林泮这才转过来，在她肚子上打了一针，微小的针头几乎没有痛感，只觉得肚皮有一块清清凉凉的。
大约半分钟后，鹿露就觉得痛感减轻了不少，再过五六分钟，就剩一两分了。
“完全起效大概十五分钟。”林泮拉高到腰的被子，将她的肚子严实盖好，“药效持续八个小时，您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之后再服用止痛药。”
他拿出另一个药盒，放在床头柜处，“一次一颗，醒了就可以吃，应该不会再疼了。”
鹿露怏怏点头。
“请别担心，药物效果很好，您明天就不会有任何感觉了。”林泮宽慰。
“嗯。”她轻轻应了声，眼皮沉沉坠落。
依稀听见乔纳森把他送到门口，两人又交谈了两句，他才返回床上，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揉按她的后腰：“没事，明天就不疼了。”
鹿露被他的温度蛊惑，拽住他的衣襟。
乔纳森不由微笑，握住她的手指：“我在这里，睡吧。”
她就真的睡着了。
她的关切
24世纪的药不容小觑, 鹿露第二天醒过来就忘记自己在来例假了，肚子一点感觉都没有。
若非药盒还摆在床头柜上，几乎以为是梦。
她不由拿过盒子, 仔仔细细地查看里面的说明书, 不意外，是电子纸，不仅能调节字体大小，多语言翻译，还有简单的演示动画。
具体的医疗知识没看懂, 但有一点很明确，这是专门为女性生理痛研制的止痛药, 不适合男性的生理情况, 不能用来止普通腹痛之类的疼痛。
科技改变生活, 鹿露头一回感受到了未来世界的幸福，马上吃了一颗。
心里更踏实了。
她逐渐从昨夜的阴霾中恢复, 直奔厕所。
……上厕所也看不出来了大姨妈，实在神奇。
她唏嘘着走出卧室，乔纳森正在厨房煮什么东西, 香香甜甜的。
“早饭吃什么？”鹿露好奇。
“你的早餐在保温箱里，林泮给你送过来的。”他揭开盖子, “这是我给你煮的甜品，虽然你不是初潮, 但不管怎么样值得纪念。”
她大囧：“纪念什么？”
“不知道, 反正小妹有。”乔纳森给她盛了一碗，“应该是庆祝长大成人什么的, 每个人都十八岁成年也太无趣，这就有意思多了。”
鹿露捧起来分辨, 嗯，肯定放了红糖，汤水赤红，有桂圆、红枣、桃胶和燕窝，气味是生姜独有的辛辣，尝尝味道，还有梨子的甘甜。
“好丰富哦。”她说，“我们那时候没有。”
乔纳森笑笑道：“你现在有了，喝吧。”
“嗯。”鹿露捧着碗，坐在吧台边喝甜汤，“不太甜。”
“那就好。”他瞟了眼保温箱，“还想吃点什么吗？”
嘴巴里甜品的，最好就不要吃咸咸的，鹿露说：“有什么不甜的点心我吃一口。”
乔纳森拿出一盒白兔包子，面皮酥软光滑，里头不知道是什么馅儿。
鹿露拈起一只兔兔，指尖温热，还是热乎乎的，咬一口，意外得不错。她嚼嚼咽下，掰开细看。
抹茶豆沙，微微苦的甜味，配甜汤喝刚刚好。
心情愈发明媚。
乔纳森看着她大吃大喝的快乐样子，心中竟也有一刹的温暖，像是回到童年的家中，和父母弟妹待在小餐厅吃早饭，大家都忙忙碌碌的，坐在一起顶多十几分钟。
当时他忙着应付学校功课，无暇留意大家说什么做什么，如今想起来，方才知道是人生最难得的时光。
“你怎么了？”鹿露看看他，忽然想起昨天的糗事，“对不起哦，昨天害你忙了大半夜。”
“不需要这么客气。”乔纳森不想囿于家庭，却不代表他只会和她寻欢作乐，情人处久了，也一样落在平凡的生活。事业之外，他不介意与她再亲密一些，“我很高兴能帮上你。”
鹿露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依然觉得尴尬。
例假毕竟是个人隐私。
她回避了这个话题：“我们过几天去北京好不好？”
“好啊。”他答应得很爽快，“什么时候，我收拾一下。”
“要两天，我还有事情要忙，可能赶不上开幕式了。”鹿露这话半真半假，真的在于她是有事要办，但不一定赶不上8月8日的开幕式，俞总和常董事长都说要送她开幕式的门票，但她拒绝了。
开幕式虽然很想看，可自己去不好不带乔纳森，带了他，岂不是让他联想到自己失之交臂的机会。
万一再遇见熟人，冷嘲热讽几句怎么办？生气伤肝，不生气伤脑子。
想想还是算了，干脆过几天再去，反正也可以看投影，再不然还有下一届呢。
乔纳森道：“我跟着你。”
“那就等我事情办完。”鹿露吃完了早点，感觉肚子还不疼，决定照常去干活，“我吃好了。”
乔纳森点点头，问她：“要走了？”
这一刻，鹿露莫名觉得自己有点渣：“嗯……”
“路上小心。”
“噢。”她脚尖落地，余光瞟了他眼，光束照进厨房的彩色花窗，色彩缤纷地染就雪白的台面，还是那么像硬广的取景。
这就是天生的模特，天生活在取景框里的人啊。
她想着，绕到客厅拿了本杂志：“你翻一页。”
“这是六月份的。”乔纳森想到没拆的包裹，“我给你拆两本新的看。”
鹿露拉住他，摇摇头：“你翻一页，翻到什么我就送给你什么。”
乔纳森顿时讶然，好笑道：“怎么想起玩这个？”
摆阔的有钱人他见得多了，酒吧里喊全场买单，奢侈品店里刚见他就说随便拿，还有一次慈善晚宴，和他说你报个数字，我就去把藏品拍下来送给你。
鹿露这么做，还是第一次。
“我想送你点什么，又怕送不好。”她敲敲脑壳，“你翻吧，翻嘛。”
拒绝一位女士的爱意可不是礼貌的事。
“好。”乔纳森如她所说，随手翻了一页。时尚杂志的单品贵也不贵，反正他挑中的只是件夏日的单品，几千星币的T恤、墨镜和鞋履。
鹿露扫了这页的码，弹出一个地址和付款码。
乔纳森把公寓的地址报出来，语音翻译成文字填写妥当。
扫码付款。
显示两小时后送到。
“幸好有货，要是没货就扫兴了。”鹿露笑眯眯道，“好啦，我走了。”
乔纳森把她送到门口：“路上小心。”
“拜拜。”
他挥挥手。
鹿露坐电梯到地下车库，不知道为什么，脑子觉得自己应该有被伴侣送出门的温馨感，生出的却是幽会情人偷偷跑路的刺激。
太离谱了。她搓搓自己的手臂，挥走脑袋里的胡思乱想。
地库有车在等她。
“鹿小姐感觉好点了吗？”林泮居然也在，身上萦绕着浓浓的咖啡味，“要不要去医院？”
“我已经好了。”这车是新买的，和卫星城的稍有不同，但鹿露的座位几乎没有区别，靠垫、水杯、小毯子、眼罩都和原来一样，只有拖鞋是熊猫款，“回酒店吧。”
“好的。”林泮按下按钮，司机收到讯号，缓慢启动车辆。
鹿露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你昨天晚上几点睡的？不会没睡吧？”
林泮道：“我和人换班了。”
“那你回去就补觉啊，今天没什么事，就和艾律师见个面。”鹿露关切地看着他，忍不住道，“你不要老熬夜，对身体不好。”
林泮温声道：“没有总熬夜。”只是隔三差五熬一回罢了。
鹿露不信：“你每天睡几个小时？”
他回想了一下，每天大概就是两点左右睡，六点左右起，遂道：“四五个小时左右。”
“……”鹿露欲言又止，“林泮。”
林泮转头看向她：“是？”
“我们商量一下好不好。”她小心翼翼道，“你每天睡个呃，六个小时行吗？”
他这样熬夜总让她觉得自己是万恶的资本家，随时会让员工加班过度猝死。
鹿露道：“我今天就去签井田小姐，你把一部分工作转交给她做。”怕他担心被边缘化，连忙补充，“这种事本来就不需要助理做，你只要跟在我身边就行了。”
林泮迟疑道：“我的睡眠一直很少。”
读书的时候为了升学，也是这样每日熬，十点下晚自习，在宿舍的自习室里继续做题，直到十二点熄灯睡觉。第二天四点钟起来，到外面晨读跑步，五点教学楼开门就回教室看书。
六点钟去食堂，六点半到八点还能再做一套模拟题。
工作了倒是好一些，可即便下班早，无事可做，他躺着也睡不着，心头总绝焦灼，好似火烤似的，不如起来。
“请不要担心，我已经习惯了。”他说。
鹿露强烈反对：“这样不行，容易猝死的。”
她犹豫，“你是不是觉得工资低啊，钱不够用了吗？要涨工资可以和我说的，林泮，我不想换助理，就算你只是生病我也会很不习惯的。”
林泮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不禁微微怔忪：“鹿小姐……”
“总之，”鹿露抬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可伸出去就觉得不对，
男女同学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男老师拍女学生就是另一回事了，她现在是林泮的雇主，好像不能太随便，只好尴尬地挥挥手，“我是说，你要注意身体，身体好才能更好地上班……不是。”
她懊恼地差点咬舌头，“我不会说话，你意会一下。”
“我明白，您关心我。”林泮道，“我知道了，我会尽量早点休息。”
“我不会换助理的。”鹿露加重语气，“只要你不出卖我。”
林泮轻声道：“我不会的。”
鹿露给了他一个笑脸。
林泮也笑了笑，拾起滑落的毯子一角，搭在她腿上：“您中午想吃什么，要不要喝点甜汤？”
“乔纳森给我喝过了。”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回到雾颐酒店将近十点，鹿露到房间休息了会儿，简单吃顿午餐，下午一点半，和艾律师约在酒店的咖啡馆喝咖啡。
鹿露点了伯爵奶茶喝。
艾律师这回算是单独的一单生意，不算在年费里，干劲十足，拿了合同和她讲解。
雇佣合同没什么好说的，都是范本，没什么可钻的漏洞，薪资、年假、保密条例填一填，双方满意就能签。
鹿露一条条看过去，不懂的就问明白，感觉没什么疑问了就喊井田小姐下来。
井田恭子做过多年物业经理，对合同的条款也门清，见内容与昨天商谈的分毫不差，爽快地签下合同。
“鹿小姐，请多关照。”她伸手。
鹿露和她握握手：“以后就麻烦恭子小姐了。”
“一定尽力让鹿小姐满意。”恭子说，“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方便开始工作呢？”
鹿露问：“随时都可以，你需要几天时间安排家里的事吗？”
恭子欠欠身：“我的女儿在寄宿学校，不需要我担心，您不介意的话，我今天下午和林泮助理交接一二，明天早上开始正式工作。”
“没问题。”
双方达成一致，恭子小姐就离开找林泮对接去了。
鹿露打电话给琳达，三个人又开了个小会，这次的重点就是注册一家个人投资公司。
它也被称之为家族办公室。
琳达告诉她：“如果你注册了个人投资公司，就不需要再有个人服务公司，这是给没有大额投资的普通富豪准备的，方便他们组建自己的服务团队，你只需要将他们归到服务部门就行了。”
鹿露：“家族办公室不是需要一个专门做财产顾问的人？”
“那对你来说似乎太早了一些。”琳达微笑，“家族办公室有单一也有联合，单一的家族办公室，团队只为单一家族服务，但鹿小姐，你目前只有一个人，远不需要这么多人力，选择一个专业团队联合管理有什么不好的呢？”
鹿露咂摸两下：“比如说？”
“紫荆花银行的私行部门一直为多个家族办公室提供理财服务。”琳达笑道，“鹿小姐，趁这个机会，考虑一下和银行续约吧。”
注册公司
很多富豪都热衷于构建家族办公室, 但不是每个家族都有必要养这么一大个专业团队。
试想想，理财的、法律的、税务的、物业的、安全的……每个团队都要聘请一些专业人才，这笔开支可不算小, 如果家族成员不多, 他们平时的工作自然有限，而高端人才的年薪都是百万，每年上千万花出去了，团队的活却微乎其微，哪个资本家受得了。
联合家族办公室, 既与各个专业团队合作的模式，就比较能让人接受了。
就好像鹿露雇佣律师, 聘用艾律师每年要花一百万, 单子两三样, 和幻影律师事务所合作只要十万，还能随时咨询其他领域的专业人才。
其他团队也是如此。
鹿露的财务顾问一直由紫荆花的私人银行部担任, 章韵也好，琳达也罢，做的就是相关工作, 截至目前，她对银行还算满意。
续约似无不可, 但还是要看这次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这就要看你们的能耐了。”鹿露如实说，“合作得好, 我们就继续合作。”
琳达也是点到即止, 转回正题：“注册个人投资公司的流程很简单，你可以把注册地放在巨鲸市, 也可以在地球。”
“有什么区别？”
艾律师回答：“政策和优惠不同，对注册人的要求也不一样, 巨鲸市无国籍要求，要求注册资本10万以上，地球则注重国籍，每年要额外交一笔税，好处是可以申请商业绿卡，方便名下的员工办理移民。”
鹿露感慨：“真复杂。”
“没办法，卫星城和地球适用的法律不同，各区市还有自己的条例。”艾律师附和。
鹿露问：“你们的建议呢？”
“投资公司不是实业，注册在巨鲸市更方便。”艾律师给出专业建议。
琳达点头赞同，又道：“记得没错的话，手续能在北京办吧？”
“能的。”艾律师笑着和鹿露解释，“哪个国家为执政国，首府就有各区市的办事点，反正都是通过星网，在地球也能办，鹿小姐愿意走一趟就亲自去，您不想去，给我签一份委托书，我也能帮您代办。”
能让律师干的活，当然没必要自己辛苦，鹿露说：“你帮我办，我还需要做什么？”
艾律师对富豪的懒惰习以为常，递过手中的平板：“为您的公司取个名字，自己取需要多走一道手续，付商标注册的费用，大概是3000，如果直接购买一个，只要1000星币。”
鹿露决定自己取名。
平板可以查询名字是否重复，于是，她看到“小鹿”“森林小鹿”“21世纪”“鹿头鹿脑”“暴富”“大橘大利”“好事花生”之类的企业名称，全部都被注册过了。
她：“……”
算了，挑一个现成的。
鹿露一目十行扫视下去，最终锁定了“禾七”这个名字，看着像系统随机取出来的，可是禾七谐音“和气”，不就是和气生财？
“就这个！”她果断锁定，付款买下商标。
艾律师夸奖她：“鹿小姐好魄力，那我们就签委托书？”
“嗯。”鹿露转着手里的万宝龙鲁迅款钢笔，她仅有的写字机会就是签合同，“你和我一起去北京吗？”
“您邀请我的话，当然。”
“我就是在邀请你嘛。”
“那就却之不恭。”艾律师服务的富豪多了去了，私人飞机也没少坐，自然不稀奇这样的待遇。可客户邀请她一同去就是亲近，也一定要笑眯眯地感激两句，“省了我好多事呢，谢谢鹿小姐。”
“应该的。”鹿露诚实地说，“反正是包机，还有位置，不坐满才有点可惜。”
艾律师忍俊不禁。
确定好家族办公室的琐事，今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琳达说晚上有熟人宴请，问她要不要去：“多交几个朋友也没坏处。”
“我朋友够多了。”鹿露吐槽，“以后也不会缺朋友，再说吧。”
这倒是大实话，琳达没有强求，自己走了。
艾律师续了杯咖啡，打算在这里加班。
鹿露不好打扰她，回房间休息。
想到之前给乔纳森买的礼物，拨通讯给他，他也很快接通了。
“怎么了？”乔纳森联的是语音，“我在健身，就不和你视频了。”
鹿露问：“东西送到没有？”
乔纳森：“到了，我试穿过了，很合适。”
“呃，你说实话，买的几件是不是你都有了啊？”她买完才想起来，说不定这些单品他都有，想想那一房间的衣服，指不定品牌会送。
“没有。”乔纳森笑了，“我今年没有佐德的春夏代言，他们可没有送我这个。”
鹿露不懂：“什么意思？”
“我们的合约说是签一年，其实代言的只有一季，春夏或者秋冬，也要看是不是成衣。”乔纳森放缓呼吸，慢慢和她解释，“品牌之间有竞争，有时候不方便穿其他品牌的成衣，等代言结束才行。”
“你现在的是什么？”
“我续约了纳西索斯的秋冬，还有雷诺的休闲商务。”
纳西索斯有贝恩的人情，杰奎琳最终通过了芭芭拉的建议，给他秋冬全线代言，雷诺威尼主打正装，每年翻新的花样不多，更注重分系列，什么休闲商务、高端商务、奢年庆典等等。
他只代言其中一个系列。
鹿露安心了：“那就好，如果有麻烦的话可以不穿哦，我只是想送你点什么。”
“好。”
鹿露又和他聊了两句废话，这才挂断电话。
公寓里。
助理及时递过一杯补盐水，问：“佐德的衣服是放起来，还是拿进去？”
“放卧室的衣柜。”乔纳森说，“他们送的你找一找，拿回去吧。”
他骗了鹿露，像这种普通的单品，佐德的公关部不会落下他，毕竟他虽然没有代言他们家的衣服，却有香水的代言，双方总要维护关系才行。
“听起来进展不错。”坐划船机上的男人说，“都顺利吗？”
乔纳森：“是从我的经理人角度问，还是从比尔的角度问？”
经理人摊手：“比尔，当然是比尔。”
“说不好。”乔纳森抿口水，“陪伴一个女孩长大的感觉不错，可你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
经理人却很看好：“好好对她，她不会忘记你的。”
“借你吉言，不过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他道，“合同带来了吗？”
经理人点点头：“路易松口了。”
“他要不识情识趣，怎么混得到高级合伙人？”乔纳森这话没带什么语气，就事论事，“这样最好。”
经理人赞同：“做人留一线，指不定你们以后还会合作呢。”
乔纳森并不否认这种可能，只道：“下次和他签合约，得找上三五个律师才行。”
“三五个怎么够，起码一个团。”经理人幽默道，“等来日扬眉吐气，让他捧着合约求你。”
“谢谢你，比尔。”乔纳森晃晃水瓶，将空瓶子丢进垃圾桶，“别担心，我不难受，失去了路易，我还有你。”
他望着合作者，笑道，“等我和他解约，20%的提成就归你了，比尔，38%，希望这个比例让你满意。”
乔纳森今天不提这个，比尔也不会有意见，可他既然提了，证明他看中自己，经理人自然更高兴：“乔，你从来不让人失望。”
“但愿如此。”-
另一边，鹿露还在为送礼物的事烦恼。
虽然乔纳森说那套衣服没有，可仔细想想，这么随便翻一页送礼，好像不够用心。她想为他挑一件合适的礼物，却毫无头绪。
思来想去，找林泮上来。
先关心一下助理：“你下午补觉了吗？”
“睡过了。”林泮午后真的补了两个钟头的觉，从来没睡过，醒来还昏昏沉沉的，半天才清醒。
“那你晚上有什么事吗？”她继续问。
林泮摇头。
鹿露不是很信：“你不做题吗？”
“空的话会做一点。”林泮问，“您有什么吩咐吗？”
“不忙的话，我们聊聊天吧。”鹿露还真怕他回去就上课，干脆拉他聊天。
“好的。”他温声道，“您有烦心事？”
“我想给乔纳森送礼物，但不知道送他什么。”她问，“一般男女交往期间会送什么呢？”
林泮中规中矩道：“代表心意的礼物都可以吧，您愿意的话，也可以送他一些价值高些的东西，比如车、珠宝之类的。”
鹿露烦恼：“我应该送吗？会不会太物质了？这个是不是过生日送比较好？”看他一眼又解释，“我不是小气，七八万的车也不贵，但我觉得这个不走心，像打发人。”
林泮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却答不上来。
鹿露好像也不是要一个明确的回答。
她问：“你以前有收到过什么礼物吗？”
“每年生日的时候，保育院会发纸杯蛋糕。”他回忆，“期末考第一名，有手环和奖金。”
鹿露摆手：“不是这种礼物，有心意的那种。”
林泮想了一会儿：“阿澈给我送过一个游戏皮肤，十八岁的时候，柏纳德给我一套衣服。”
鹿露：“……还有吗？”
他抱歉地摇摇头。
“没有女生送你礼物吗？”鹿露困惑，“你不是有个同学？”叫什么来着，她记不起来了。
“没有。”林泮被她提醒，才想起来萧曼从来没有送过他什么。
是啊，送礼物代表好感，意味着追求的前奏，大概从一开始，她的理想型就不是他这样的人，故不希望他生出无谓的期望。他们其实是同一种人，对婚姻有明确的规划，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我们之间……算是个误会吧。”他说。
他误会她是良人，她误会他真心。
这么一想，错过才是最好的结局。林泮想着，总结道：“什么都不是。”
可鹿露完全误会了，以为戳中了他的伤心事，急急道：“别这么说，以后会有更好的。”光嘴上安慰，好像有点轻飘飘，便问，“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做介绍？”
两人谈心
夜幕垂降, 霓虹渐染。
酒店套房靠窗的位置俯瞰着黄浦江，看碌碌人流，车水马龙。
林泮望着蜷缩在沙发椅中的少女, 她穿着DP的真丝睡衣, 缎料像水一样流淌。射灯水雾似的光影下，她看起来像他童年看的电视剧女主角。彼时流行虚拟艺人，女主角都是千金小姐，却温柔可爱，钟情于贫寒微末的男主。
而此时此刻, 她关切地看着他，仿佛某个特写镜头的定格, 好让男主一眼万年。
但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想和一位有责任心的小姐结婚。”林泮轻声道, “其他没有什么要求。”
鹿露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条件？你喜欢有责任心的人？什么样叫有责任心？”
他回答：“不会轻易抛弃伴侣。”
“你说的是基本道德吧。”鹿露没结过婚, 倒不好说有什么心得，可她生长在幸福的家庭, 对婚姻的向往自然参考父母，“喜欢不重要吗？喜欢才不会轻易抛弃。”
林泮从来不和上司争执，习惯性想应和两句, 话到嘴边却莫名停住了。
大脑好像忽然失灵，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沉默。
“我知道你也有苦衷。”鹿露小心地说, “但喜欢也很重要，万一你遇见喜欢的人却已经结婚, 那该怎么办？”
林泮道：“我会忠于我的妻子。”
“呃, 我不是这个意思。”鹿露抓抓头发，语无伦次, “反正你不要急着结婚，至少要找一个比较喜欢的结婚, 不要勉强自己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林泮抬起头：“谢谢您。”
“谢我什么啊？”鹿露自己都觉得囧。明明开头说可以介绍，结果又变成劝他晚点结婚，听起来仿佛一个恶劣的资本家，压榨员工的剩余价值。
“谢谢您的宽容。”林泮说，“您从来没有催促过我。”
鹿露奇怪：“我催你干什么，要不是担心你太忙没时间过私人生活，别人会骂我资本家，我才不提这个呢。对我来说，最好你永远不结婚——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清清嗓子，重新组织语言，“就是说，当老板的肯定希望员工干活的时间越多越好，我催你没好处啊，如果你结婚了要辞职怎么办，回家带孩子怎么办？”
这事儿不说则已，一说就毛骨悚然，鹿露嘴快没刹住，说出真心话，“你不结婚也挺好的……”
林泮怔住。
“……我不是阻止你结婚。”
“我明白。”
“如果你遇见喜欢的人想结婚，我舍不得也会祝福你的。”她强调。
“是，我知道。”他笑了，“您别担心。”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林泮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怎么都不会误解她。鹿露的意思，他完全明白：“鹿小姐，我很感激你愿意这么说——”
他停顿了会儿，难得说出真心话，“你让我知道，就算我找不到归宿，至少还有工作。”
归宿？鹿露张张嘴，似乎明白了什么。
林泮……没有家。
她反而沉默了。
酒店的玻璃隔音很好，听不见外头半点动静，冷气和香氛机也都是静音的，室内落针可闻，让人难受。
鹿露动动屁股，盘腿坐直：“你——”她已经浑然忘记话题的初衷，绞尽脑汁该如何安慰他，“我给你们买了养老保险吧？”
林泮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回答道：“是的，签订的合同里有交社保。”巨鲸市的社保和医保一样糟，只能说聊胜于无，可这是环境所致，大家都一样。
“正好要重新签合同，我给你买个商业保险。”鹿露压低声音，说秘密似的，“给你、铁姨和恭子买最好的，直接交满。”她觉得自己很聪明，三个人买就显不出林泮的特殊，可恭子和铁姨多大了，林泮比她们多交十几二十年，他才最占便宜。
“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以后了。”她真心诚意地给他画大饼，“你努力工作，以后我还给你涨工资，你看恭子小姐，前任雇主觉得她做得好还送她一套房，你要是也做得这么好，我也送你一套房子。”
有一套房子，有养老金，这也算是一个家了吧。
鹿露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我不会亏待你的。”
林泮久久不能言语。
他没有想到鹿露会这样照顾自己，她完全没必要这么做。说到底，工作期间为他交保险，按时付工资，就是一个合格厚道的雇主了，他离职后怎么样生存，过的是好是坏，甚至婚后幸福与否，又与她有什么干系呢。
可无论理智怎么分析“这没必要”，内心却不受抑制地震颤。
他想起十岁的时候，园长单独给他的生日蛋糕，4寸大，和普通的纸杯蛋糕不同，外表裹着一层新鲜奶油。
烈日烧灼眼皮，眼球炽热，泛着一层朦胧的橙光。
“鹿小姐。”他轻声说，“你这样厚待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报。”
鹿露欲言又止：“……我是在收买人心。”这时候才看得出他是弟弟，怎么这么容易上当，“没有人拿礼物骗过你吗？”
这当然是有的。
附近的人都知道，保育院的孩子最好骗，他们什么都没有，随便给点东西就能骗回家。有的人家给一顿饭，就多个照看孩子的保姆，有的更坏一点，被带进黑色的门扉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林泮长得好又聪明，看上去就基因优良，早早进入了许多人的视线。
还是要感激柏纳德的出现，在他发育前把他带走，教会他很多保育院不会教的道理。
林泮不想把这些事说给鹿露听：“我在学校里很不起眼，没有人注意我。”
鹿露信了：“你运气真不错，我现在告诉你，这就是在收买人心，骗你给我干活。”
他顺着她的话说：“好，我帮鹿小姐去收买她们。”
鹿露没憋住，“噗嗤”笑出声，问他：“你觉得有用吗？”
“肯定有，”他肯定道，“大家会很感激您的。”
鹿露点点头，月经期的疲乏漫上躯干，忽然累了，靠住柔软的羽绒垫子，支头看风景。
林泮察言观色：“您要不要早些休息？”
鹿露犹豫：“再等会儿吧，我现在睡不着。”她以前喜欢安静，宿舍里有人打呼噜磨牙简直是折磨，恨不得爬到对方的床上，把她鼻子捏住。
但现在却怕安静，屋里静悄悄的什么杂音也没有，只有自己的喘气声、心跳声。
在乔纳森家里还好一些，她听见他的呼吸声，贴着他热腾腾的身体，有种幼年抱玩具熊睡觉的满足感。
“我不喜欢这个房间。”鹿露不好意思直说缘故，胡乱找原因，“还不如之前的酒店公寓，这就一个房间，我喊你还要打电话。”
林泮立时道：“那就换个房间。”
鹿露：“现在？”
“我问一下酒店有没有别的套房。”鹿露来上海是临时决定，雾颐酒店又十分热门，没订到套房也不奇怪，之后她没有提，林泮便也以为她没意见，早知道她不喜欢……他暗暗懊悔自己的疏漏，决定即刻补救。
拨电话给前台，询问是否有总统套房空着，因为临近奥运，许多有钱人已经去北京，还真有空屋。
林泮问：“现在能入住吗？”
“当然。”
“好的，谢谢。”林泮暂停通讯，和鹿露说，“鹿小姐，现在换可以吗？”
鹿露下意识觉得麻烦：“都这么晚了。”
“这有什么呢，您住得舒服才是最重要的。”他轻声道，“请恭子小姐来完成，您也能看看她的能力。”
鹿露想想也觉有理。
她有什么必要委屈自己呢？换个房间而已，又不要员工上刀山下火海。
“那行。”
“好。”林泮和酒店确认了更换房间，再通知恭子，请她上来主持。
恭子对此习以为常，别说九点多钟换个房间，就算鹿露现在决定去非洲大草原都很正常，富豪圈里有的是深更半夜非要看表演，让管家去砸重金请艺人到家里开演唱会的人。
“没问题。”她一口答应，即刻进入工作模式。
指挥酒店的侍应生清理总统套房的卧室，让CC监督私人管家替换掉原本的床上用品，卫生间的使用品拍照，原模原样复制到套房，餐厅、书房、客厅的布置也一如楼下，按照她的生活习惯摆放。
大概二十分钟后，总统套房的卧室就已经布置好了。
恭子让林泮陪她上楼，自己在楼下清点行李。
虽然已经从CC和林泮手中拿到清单，可CC有点藏私，怕自己边缘化，林泮也只是公事公办，想要为雇主提供一流的管家服务，很多事要靠自己琢磨，多看多想。
她戴好手套，一边帮鹿露整理衣服，一边留意服饰的风格。
很乱，不成体系，正装都是搭配好保存在防尘袋中，而运动休闲类按照款式分开放，显而易见，主人很少对正式场合的衣着发表看法，日常生活更喜欢随意穿搭。
有一些昂贵的珠宝配饰，全是新款或经典款，这和传闻中的情况一致，新雇主刚继承一笔天价遗产，从前并不是上流社会的人。但很难得，她没有购买什么彰显财富的配饰。
恭子在当公寓经理的时候，认识一位刚跃入亿万富豪圈层的女士，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买了私人飞机。
这固然令人欣喜，却也容易叫人一眼看破根底。
鹿小姐……假如不这么靠近她的生活，很难摸透她的家底。
这是一位聪明谨慎的小姐，而且需要一个熟悉上流社会的人帮忙。
恭子唇角微扬。
她做得更认真更仔细了，还友善地和CC交流：“不同衣服的料子保存的温度不一样，有时候只用防尘袋是不够的，还要注意温度和光照，你看这里的钻是不是就有点发黑了？要用黑色防尘袋才行。”
说着，要求酒店拿一些黑色防尘袋过来，替换掉普通的半透明袋子，再联系品牌方，让他们派人拿走衣服，重新护理过再送回来。
CC亚历山大。
她原本只是想为一个有点小钱的普通女孩服务，以前的专业知识和审美就够用了，谁能想到鹿小姐这么有钱，林泮就够卷的了，这位井田小姐居然是为王太后服务过的管家。
再这样下去，回到地球的那天，就是她被解雇的日子了。
当然，两位雇员的心理活动，鹿露一无所知。
她只是发现，钱真的太好用了，原本以为需要忍一忍的麻烦，其实什么都不是。
换成总统套房，困扰她的难题就迎刃而解。
这里有三间卧室，主卧、次卧、保姆房，大概是方便夫妻俩带孩子住，宽敞得很。
鹿露满意极了，和林泮说：“你搬上来住，这样我就能随时喊人了。”
“好的。”或许在旁人眼中，鹿露不让同为女性的CC或者恭子陪住，反而选择了他，肯定有别的意思，林泮最早也暗中踟蹰过，但如今他能够确信，她别无绮念，只是觉得这样方便而已。
他没有推辞，私心也未尝不庆幸。
——既然她这么看重他，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就开除他吧。
希望这份工作能做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看奥运啦
鹿露在上海多待了两天, 养养大姨妈，也办点正事。
她在恭子的陪伴下又看了遍TOT的公寓，恭子指出几个缺点, 问她是否能接受, 如果能，她再和卖家讨价还价。老实说，鹿露以前没有住过豪宅，还真不知道这些琐碎的细节。
又探了两家本地餐馆，买两个新包, 这才坐上公务机，带着一大票人飞往北京。
落地在大兴机场, 北京现今最古老的机场。
鹿露：“……”
交通比以前却方便太多了, 郊外悬浮车限速不高, 速度飞快，打个盹就进了市区。
北京还是好多人。
上海的人已经很多了, 但多是游客，北京却汇聚着全世界关注奥运的人。奥委会的人，主办方团队, 参赛国的运动员团队，看比赛的人, 受邀的名流，乍看上去和以前的北京没什么区别。
好在这回早有准备, 恭子提前订好了房间, 她再次住进了一家奢华酒店，据说是由王府改建成的, 出售的不仅有单独的房间，还有整套院子。但鹿露表示, 这里可能明清的时候是王府，后来肯定不是——这是王府井啊！
古色古香的建筑是后期仿建的。
不过，院子有院子的好处，热闹还大，一行人能全部住下。
乔纳森在北京没房，和她住一间，还有一间次卧就被她分配给林泮了。恭子和铁姨住一间二室的小套房，CC和白三姐住一间，剩下的三个男性和乔纳森的助理保镖再分配分配。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林泮是她指的房间，其他都是恭子安排的。
有了大管家之后，林泮的工作明显少了很多，不再进进出出忙碌，一直待在更衣室帮她挂衣服。
鹿露看他们都在忙，自己没什么好干的，拉乔纳森出去逛街，少妨碍人家工作。
王府井还是有王府井百货，和过去不一样的是，百货大楼像机场，覆盖整一片区域，遮风挡雨，机器人在室内来来回回，有的在托运行李，有的在送外卖，还有在卸货的，要什么都很方便。
这么看来，其实王府酒店本身也只是王府井的一部分。
因为大，逛街可以开小车车，输入目的地，小车便自动规划路线，地面安装着冰蓝色灯管，这是代步车专用车道，扫码就能租一辆。
鹿露看着好玩极了，坐车逛街可是她以前的梦想，果断刷一辆。
代步车都搭载无人驾驶系统，戳戳平板就行，非常方便。
她先去化妆品区买了一些护肤品，北方气候干燥，和上海大不相同，得换几款，再去美食区尝尝这年头的羊蝎子，味道不难吃，可就好像变了，不是记忆里的模样。
鹿露吃到现在最接近过去的饭，还真就是东北的食堂。
吃完回酒店，洗洗睡觉。
第二天睁开眼，都结束两场比赛了。
鹿露赶紧打开直播，边吃早饭边看回放，本日最早的一场比赛是赛艇，男子金牌是英国，女子是中国，也是今天第一枚金牌。
她翻翻赛程表，说：“下午有马术、游泳和柔道，你想看哪个？”
乔纳森道：“王室喜欢看马术比赛。”
“那我们去看游泳。”鹿露看不懂柔道，但游泳就很好懂了，“要买票吗？”
恭子立即道：“已经为您购买了VIP通票。”
不同的比赛在不同的场馆，可以买单场票，比赛票（比如游泳就能看预赛、半决赛和决赛三场），以及全赛程通票和VIP通票，想去哪里看都可以，还有VIP座位。
“有几张？”
“两张，每张附赠两张副票。”副票就是赠送的陪座，正票进什么场馆，副票就进什么，等于买一带二，适合一家三口或是带保镖秘书。
鹿露不假思索：“那我带林泮和铁姨去好了，你们有想看的比赛也不用都待在这，轮班吧。”
“好的，谢谢您。”恭子把票传给林泮和乔纳森的助理。
乔纳森问她：“我能带比尔去吗？”
鹿露：“比尔是谁？”
“是我的经理人。”他说，“也是我的合作伙伴。”
“当然。”鹿露很欢迎，“人多热闹。”
乔纳森笑了：“谢谢。”
鹿露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谢的，一场比赛的门票能有多少钱，纳闷地看了他眼：“不客气？”
她没深想，瞅瞅时间，“走了走了，要迟到了。”
游泳比赛10点开始，从王府酒店到国家游泳中心只要三十分钟。
鹿露之前以为游泳中心就是水立方那样的，了不起多几个游泳池，结果到现场才发现，这哪里是游泳馆，是一个巨无霸水上中心。
游泳池全透明的，一层层错落设计，不同的平台有不同的观赏池，到的时候比赛还没有开始，正在预热，泳池就和喷泉似的往外喷各色水花，投影和光效交错，像阿凡达的水世界，视觉效果相当震撼。
VIP区的位置也非常好，四面全透，能够欣赏到个人游泳、跳水、花样游泳三个项目。
座位全真皮，看着还挺干净，迷你机器人充当服务生，帮忙擦地送外卖。
是的，这里可以点外卖，从爆米花可乐到盒饭应有尽有。
鹿露点了可乐和炸鸡，四下寻找第一场比赛。
主控室大概预计到了这样的情况，灯光“哗”一下变了，全程暗两个度，然后预备比赛的泳池开始发光，像一块巨大的水晶亮起，老花眼都能一眼看见这块区域。
巨幅投影闪过运动员的资料，姓名、国籍、往年成绩等等。
鹿露发现这都是中文的，也没有英文播报，只有下方有多语言的提示：【智能翻译须佩戴智能眼镜，开启及时文字翻译功能】
哪里都没有语言障碍的感觉也太爽了。
乔纳森和比尔在聊天。
比尔说：“羿泽今年要退役了吧？应该会转行，不知道会签哪家的经纪约。”
鹿露是俗人，喜欢听八卦，闻言立即竖起耳朵：“那是谁？”
“中间那个。”乔纳森点点投影，“蝉联三年男子400米冠军，体育代言非常多，今年25岁，差不多到退役的时候了。”
鹿露看照片觉得也不是很帅：“没你好看。”
乔纳森顿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倒是比尔忍俊不禁，假装打抱不平：“鹿小姐，我们乔可是被称为‘世界最漂亮的十张面孔’之一，你拿他比也太不公平了。”
鹿露头一次听说，不由认真端详他两眼，嗯，虽然还戴着眼镜，可感觉更好看了。
果然称谓这种东西很加光环。
乔纳森留意到了她的视线，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
鹿露享受了番大美人的亲近，顺便吸一大口可乐。
气很足。
比赛开始了，运动员进场。
VIP坐席的每个位置都有投影台，可以通过泳池边的摄像头近距离观看。鹿露选择拉近镜头，瞅一眼这个三年冠军的帅哥，别说，照片看不出个所以然，真人确实挺帅。
毕竟身材好……运动员的身材和超模区别很大，超模看重比例和体脂，多一点线条就不够好看了，运动员的肌肉却不是为美观，而是为了竞技，哪里都不完美，整体看起来却有力量感。
“好看吗？”乔纳森问她。
鹿露发誓：“我就看看。”
预赛不算多么精彩，但赏心悦目，男子是这样，女子也是这样，隔壁场馆同时还在进行跳水比赛，在多种高科技的加持下，每个动作都有AI进行标注打分，落水的瞬间把所有数据清清楚楚罗列。
鹿露这样不懂比赛的人也能看懂，一下就看进去了。
中午有比赛，就没有出去吃，定了盒饭尝鲜。
不太好吃……鹿露感觉受到欺骗，居然异想天开，把目光投向乔纳森自己带的沙拉：“你的好吃吗？”
乔纳森推过去：“尝尝。”
她拿起叉子，选了块鸡肉吃。
“哕，比纸还难吃。”鹿露差点泪奔，“这是什么，鸡怎么能难吃到这种地步。”
比尔哈哈大笑：“高蛋白鸡肉，别看难吃，这个品种的鸡可贵了，营养成分很优秀。”
鹿露：“……”
“我去给您买点别的。”林泮收拾掉便当盒，轻声道，“马上回来。”
鹿露叮嘱：“要吃点好的。”
“好。”
她看一眼他的饭盒，大惊失色：“你吃下去了？再吃点别的吧。”
林泮微微笑：“多谢您关心，我觉得还好。”
鹿露顿时目露同情，这样都还好，他以前在保育院吃的肯定是猪食：“晚上我们吃顿好的。”
“好。”
他们俩在说话，没注意比尔瞟过两眼，朝乔纳森挑眉，面带询问。
乔纳森看了朋友一眼，假装没领会他的意思，专心看其他场馆的比赛直播：“女子举重又拿了块金牌。”
“真的？”鹿露兴致勃勃地转头，和他一起看投影，“今天第几块了？”
“五。”
“真厉害啊。”
以前就很厉害了，现在更厉害了，嘎嘎乱杀。
半小时后，随着又一块金牌落入囊中，林泮带回了鹿露的新午饭，大概是为了方便看比赛吃，买的寿司料理：“附近只有这家评价最好，外送也比较快。”
寿司偶尔吃吃也还行，鹿露不挑，加了顿餐。
下午也是比赛、比赛、看比赛。
女子400米毫无悬念，男子决赛却一波三折，观众的打气声穿透云霄，把鹿露紧张得够呛，好在最后有名字的角色不负众望，斩获桂冠，引起全场沸腾。
鹿露心满意足，宣布道：“为了庆祝，吃顿更好的。”
大家都很上路地表示赞同。
VIP区都有专属电梯，能直接回一楼大厅，鹿露一点都没挤着，慢悠悠地下楼到门口，等司机开车来接。
此时已经六点多钟，红日西沉，大地重归凉爽，天却还没有黑透，执勤的保安和志愿者在维持秩序，场馆外面的灯一盏盏亮起，华光映透天空。
一辆看着就很贵的黑色悬浮车驶出地下车库，停在了门口。
鹿露还在想谁来得这么晚，都比完了，就看见车窗徐徐下降，露出一张熟悉的侧脸。
“鹿小姐，好久不见。”东方康朝她颔首，“今晚有没有空，赏脸吃顿便饭？”
投其所好
有的车哪怕不知道牌子, 光看外形就知道很贵。
东方康的这辆豪车就是如此，即便是不懂车的人，看到它流畅的车体线条, 别致的车灯造型, 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无可复制的车体颜色，就知道它肯定价值不菲。
而识货的人见了，便能认出这是镜廊最高端的限量款，每一辆都由大师按照客户的需求量身定制，价格高达百万。而很多明星富豪选择定制这款车, 多会请艺术家绘制出绚烂多彩的车体，以彰显其稀有, 可这辆车的主人却选择了黑色, 平平无奇的黑色, 好像全然不知道它有多么昂贵。
正值比赛散场，贵宾通道也只不过是大门侧边的一道小门, 人流越聚越多，吸引的视线也就不受控制地暴涨。
鹿露左右看看，忍不住说：“你兴致真好, 不会是专门来堵我的吧？”
“之前在小妹那里，我就和你说要来北京, 你忘了？”东方康笑笑，“今天正好看到你, 怎么能不请你吃顿饭。”
他西装革履地坐在车里, 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乔纳森的脸孔，微微一笑, “也欢迎你的朋友一起来。”
鹿露狐疑地看着他：“你请我吃饭，只是为吃饭？”
“听说你好奇天莱的事, 我正巧知道一点。”车门自动收起，东方康下车扶住车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安心，只是吃饭，我保证不谈家里的事。”
窥探的视线越来越多，保安也委婉地示意他们已经妨碍秩序，鹿露不想造成安全隐患，扭头看向乔纳森：“你愿意去吗？”
乔纳森怎么会让她难做，笑道：“荣幸至极。”
他都没意见，鹿露便说：“好吧，我本来想出血吃一顿好的，现在看来可以吃大户了。”
“请千万不要客气。”东方康等她坐进去，自己才重新坐回原位。
这辆车外表看着低调，里头却十分奢华舒适，不论是真皮座椅还是覆盖车体的丝绒，摸起来的手感都相当好。鹿露自己的车就已经是高配，可坐下去就知道不同，偏偏看不出哪里不一样，只觉特别好。
车里恒温恒湿，鼻子能捕捉到水润的空气，含着淡淡的香气。
门无声合拢，隔绝窥探与噪音。
东方康和她闲聊家常：“什么时候到的北京？”
“昨天。”
“住在哪里，方便吗？”他关切道，“我有一处别墅没有住过，可以借你。”
鹿露不怎么领情：“住酒店不挺好。”
东方康笑了：“听这口气，在小妹的岛上过得不开心？”
鹿露没必要掩饰，耸耸肩，摊手，摆出一副“你知道还问真不礼貌”的表情。
“别把乐乐的为人处世和我混作一谈。”东方康说，“她是她，我是我。”
鹿露道：“你们都信东方。”
“姓不姓东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关心你对股份的处理，不要求你卖给我，也不说服你卖给别人。”东方康道，“从这个角度说，你在公司最好的盟友就是我。”
鹿露不太信：“你为什么不关心？”
“宇宙医疗只要姓东方，其他就没有必要管。”他好整以暇，“多一个股东少一个股东，都不一定是坏事，时代在变化，企业和人一样，输入新鲜血液才能永葆青春。”
鹿露感觉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开动脑筋：“忘记问你了，你来北京干什么？”
“我是奥运会的赞助商。”东方康随手指向路边宽阔的广告，“那个。”
鹿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好巧不巧，是那个游泳选手代言的体育品牌，名字叫“竞择”。她有点意外：“你还做别的生意呢？”
“个人爱好。”东方康闲闲道，“运动品牌和医疗也算沾亲带故，好的材料都是医用，算沾家里的光。”
鹿露回忆：“我经常看到这个牌子诶。”
竞择顾名思义，就是“物竞天择”的意思，还蛮特别的，她很早就记住了，感觉是和三百年前的耐克阿迪一样，不算奢侈品牌，可价格也不算便宜，还有各种联名款。
“我好像有两双鞋。”她评价，“蛮好穿的。”
“谢谢，真是高度赞赏。”东方康笑了，“你有没有喜欢的艺术家，我让他们做一个系列送给你。”
鹿露瞅他：“你对我这么客气，我会怀疑你别有目的。”
“礼多人不怪。”东方康道，“我们家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就当我在挽回一点印象分。”
鹿露没吱声。
东方家确实没少烦她，可没有东方家的内斗她也醒不过来，就算醒过来了，如果不是眼下这个阶段，指不定就是负债累累的穷光蛋，真要算起来，哪里算得清。
再说，东方康这话也没憋好屁，专程开车堵她，必有后招。
“不信我。”东方康哪里看不出她的腹诽，笑着叹气，“OKOK，今天保证不谈这个了。”
他果然换话题，“北京是个好地方，打算久待的话，可以买套房子。”
鹿露还真是这么想的，问他：“买在哪里？”
不会是通州吧！
结果东方康说：“圆明园。”
鹿露：“？”
“在圆明园遗址上复建了明清的皇家园林，大概是六十多年前，为了庆祝十二生肖回归开始的计划，做得很好，附近的几个地块都建了中式园林别墅。”东方康沉吟，“稍微有一点贵，大概要1个亿。”
鹿露：“……”
她忍不住吐槽之心，“我以为在你的世界里，没有东西是贵的。”
“什么东西都有价格，房产也一样。”东方康道，“同样的价格可以买一个空间站，一个地表的园林溢价确实严重，假如不是因为婚约，我也不会购入。”
鹿露的八卦心一下起来了：“和婚约有什么关系？”
“作为婚房比较体面。”他回答。
鹿露想起他退婚的始末，难免同情：“那现在怎么办？”
“挂牌卖了。”东方康淡淡道，“我这两天住森林公园那边的公寓。”
鹿露：“多少钱？”
“三四千万，比较划算。”他笑，“改天邀请你作客。”
鹿露以为他说的改天是客气，也就随口应下：“好啊。”
“那你什么时候方便？”东方康却一点没敷衍的意思，“我帮你约个人。”
鹿露愣了愣：“约谁？”
“天莱的总裁。”
“你认识？还是你也投资了？”她好奇。
东方康笑着摇头：“我很欣赏娜拉小姐的气质，竞择和她签了三年的代言合同。听小妹说，你对天莱挺感兴趣，就想帮你介绍一下。”
这还真是有心了，鹿露想想道：“最近的比赛少看一个都很可惜。”
“那就一起看场排球赛好了。”东方康无所谓在哪儿，“你喜欢女排还是男排？”
鹿露：“女排吧。”
“应该是后天下午。”东方康道，“就这么定了？”
“好。”鹿露点头同意，“谢谢。”
“不客气。”
两人聊天的功夫，时间已经过去二三十分钟，饭馆已近在眼前。
不出意外，藏在古建筑里的私家会所，入口看着像公园，树荫蔽日，荷香隐隐，进去却别有洞天。鹅卵石小径，蔷薇花圃，回廊下穿梭的面孔多多少少有些分量。
鹿露不由起疑：“这里好吃吗？”
“一般。”
她：“……”
“骗你的，还可以，好几个国宴厨师。”东方康低头望向她，声音含笑，“我怎么会怠慢你呢。”
鹿露没多想，只当东方康有意想和她交个朋友。仔细想想，这种做法也不稀奇，她现在还是宇宙医疗的股东，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
但背后，比尔朝乔纳森使了个眼色。
乔纳森瞟了朋友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包厢也是仿古建筑，落地罩分隔内外两间，里头是传统圆桌，大约六人大小，外头是八仙桌，摆着茶具。花瓶插着两支新鲜荷花，荷叶犹有露珠，冷气的风似乎穿过荷叶而来，清凉中带着荷香。
东方康在主位坐了，做个请的动作，示意鹿露坐到宾客的位置。
她坐下，其他人才按主次落座。
东方康问：“看比赛吗？”
晚间才是直播的高峰期，不少精彩的比赛都安排在晚间一决胜负。
“看。”鹿露问，“晚上有什么？”
“足球。”
她：“……”
“艺术体操？”
鹿露忙道：“就看这个好了。”
包厢的投影设备比一般的手环好很多，超清视野，和在面前没什么区别，女运动员纤毫毕现，甚至能看清她吐出的呼吸吹拂的发丝。
而一边看直播一边吃饭，大大消弭了应酬的虚伪。
东方康只简单介绍这里的菜色，说明是什么食材，有没有忌口，她如果感兴趣，才说个八卦，什么某国总统嗜甜，为了招待他，专门为糖醋里脊调制了一种甜酱，最后发现效果十分不错，就有了酸甜里脊。
如果鹿露专心看比赛，他就介绍背景：“这首歌选得不错，没听过？一部太空歌剧的主题曲，她致敬的是第一批进入太空的人类。”
鹿露似懂非懂：“那个圈是代表月亮？”
“我想是的。”
“那为什么表现分这么低？”
“感染力不够。”东方康笑笑，“同样的题材还有一出芭蕾舞剧，叫《银河之夜》，很值得看，你看完之后就会明白她的缺陷了。”
鹿露摇头：“不感兴趣。”
“这样啊。”他思索片时，笑道，“怪不得你想买天莱。”
鹿露抬头瞅他。
“你等会儿。”东方康示意自己失陪，出去打了个通讯，时间很短，五六分钟之后就回来了，也没说去做什么。正好服务生端来今天的鱼翅羹，鹿露扭头和乔纳森说：“不吃的就不要勉强。”
乔纳森没答，反倒是问她：“合你胃口吗？”
鹿露觉得还行，味道都不差，只是美味归美味，却不香。
不过，当着请客人的面还是要礼貌一点：“不错啊。”
“不错就好。”
东方康进门的脚步稍稍放缓，目光扫过在座的人，神情稍显冷峻。
可落座时，面容恢复如常，又是俊雅矜贵的东方二少爷：“久等。”他将一枚小小的读卡器放在桌上，推到鹿露的手边，“送给你。”
鹿露狐疑：“这是什么？”
“今年上海电影节有个百年电影的主题，播放从电影诞生以来五百年的变化，有的是私人珍藏，网上找不到，我正好和主办方比较熟，让他拷贝了一份。”东方康十指交叉，温和道，“也许会有你喜欢的，请收下吧。”
别的东西也就罢了，这个却真的吸引到了鹿露。
她想反正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干脆收下了：“谢谢。”
“不客气。”他说，“你喜欢就好。”
此夜静谧
鹿露本来在心里预留的应酬时间是一个半小时, 但和东方康的饭局出乎预料得还行，吃了两个钟头。
饭局结束后，她拒绝了东方康送她的建议, 他也没有勉强：“后天见。”
“后天见。”鹿露朝他挥挥手, 坐进自己的车里。嗯，确实没有东方康的车来得舒服，但很放松，要是能再舒服一点就好了，有机会再去逛逛车展, 再定一辆更舒服的吧。
她想着，忍不住哈欠：“怎么就十点了。”
“你困了？”乔纳森问。
鹿露揉揉眼睛：“有点, 看一天的比赛本来就很累, 还要吃两个钟头的饭, 早知道就回酒店吃。”久坐对她这样大病初愈的人可算不得友好，这会儿腰酸背痛的, “能不能预约按摩，我腰疼腿也疼。”
林泮道：“昨天就预约过了，我让她们到房间等。”
她马上满意了：“好。”
回程有点远, 她眯眼看着路边闪烁的霓虹灯，和喧嚣浮华的上海不同, 北京的广告很少，少数几个站牌也是播放公益广告或者生态保护的公益片, 光污染少了, 夜晚便静谧，甚至能窥见天幕的一圈光斑。
那是卫星城的灯火。
鹿露朦胧地打起了盹儿, 忘记自己怎么回到酒店的了，等回到屋里才稍微清醒了点。
她改主意：“我不按了, 洗澡睡觉。”
“小心别睡着。”乔纳森提醒她。
“不会的，我刚睡醒了。”她信心十足地进浴室，看见林泮在放替换的衣物。
他说：“鹿小姐，放点音乐好吗？”
鹿露又一个哈欠：“好啊。”
然后，室内就响起了动次打次的摇滚歌曲，节奏感极强，她被震了两秒，跑了两只瞌睡虫。
“您小心些。”他掩门出去，寻找乔纳森的踪迹。
乔纳森在院子门口和比尔说话。
比尔感慨：“和东方家关系这么好，指不定就联姻了。”
乔纳森道：“这不是早晚的事。”有钱人家的女孩和有钱人家的男孩结婚，这是众所周知的真理。
“你打算怎么办？”比尔问。
乔纳森摊手：“除了老实点，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碍着东方康的事，他摁死我不比摁死蚂蚁难。”
比尔道：“别这么说，指不定他还要你帮忙呢。”
“我有什么资格‘帮忙’？”乔纳森嗤之以鼻。他看形势门清，有的女性希望情人和丈夫和睦相处，有的却不想他们来往密切，鹿露既然不提，证明双方感情还不到这地步，贸然提起她的其他感情，纯粹找死。
比尔想想也是，失笑道：“看来我没什么好担心的，那我走了？”
“去哪儿？”
“晚上有个酒局，说不定有惊喜。”十点钟，po文海棠废文晓说群幺二吴衣寺幺四幺二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上海如此，北京亦如此。比尔在时尚圈的名头也不算小，人脉广阔，到北京自然有相应的应酬，不难想象，现场一定有许多费心装扮过的新人出席，卖笑卖肉，争求在他面前露脸，获得一个出道的机会。
巨鳄旁边不起眼的小鱼，在池塘也是庞然大物，能轻易决定一些人的生死。
世道总如此。
“乔，夜晚愉快。”
“你也是，夜晚愉快。”
乔纳森转过身，和立在门口的林泮对上了视线。
“有事吗？”他客气地问。
林泮捕捉到浴室的动静，摇摇头，转身回去。
鹿露已经洗完出来了。
摇滚音乐很给力，她不知不觉就加快节奏，十分钟就搞定洗头洗澡，湿漉漉地爬回床上。
“我去拿吹风机。”酒店有立式的全自动吹风机，林泮把它挪到床头，调□□速，让柔和的暖风均匀地吹过她湿哒哒的发丝。
鹿露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低头敷面膜。
美容产品没有太大变化，面膜还是要么贴要么抹，她喜欢直接抹在手心糊脸上，不为别的，省事儿。好在这款面膜的吸收性很好，抹完一两分钟就不黏了。
剩下的抹胳膊和腿上。
林泮假装没有看见她掉落的肩带，定好时间离开。
鹿露却忽然想起什么，问他：“艾律师今天注册好了吗？”
“好了。”他只好停住脚步，“她说今晚审对新合同，明天我们就可以签了。”
鹿露点头，招手示意他弯腰附耳，悄声问：“你找好合适的商业保险了吗？”
林泮配合得放轻声音：“我想先问问其他人的意见。”
“他们肯定选对他们好的啊。”鹿露感觉他变笨了，恨铁不成钢，“你去找几个拿来给我，我来帮你选。”
怕他晚上加班，赶紧道，“明天再做好了，我明天上午不看比赛了，坐太久。”
林泮垂落眼睑：“好，我知道了。”
“晚安。”她扬起笑脸，“你下班了。”
“晚安。”林泮退出房间。
浴室的门这才打开。
乔纳森披着浴袍出来，张开手臂搂住她。鹿露喜欢他的体温和香气，感觉像在用蒸汽眼罩，热热的很舒服，也抱住他的腰。
“困不困？”他咬住她的肩带，把蝴蝶结撕开，“我听到你说明天不去看比赛了。”
鹿露刚刚聊了正事，还真跑了困意，转头就亲过去。
乔纳森很喜欢她的亲吻，虽然她有时没轻没重，略显得莽撞，可从来没有把他撕碎践踏的□□感，且大多数时候，少女给予的爱抚都是温存缠绵的。
他感觉到愉悦，偶尔沉沦。
鹿露在这件事上也越来越有经验，不再像新手玩家一样手足无措了。
她想要什么，就攫取什么。
机场的乌龙遥远如前世，那时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摸到了什么，现在却可以肆无忌惮地享用。皮肤摩挲，身体微微发热出汗，她又一次品尝了美味的蛋糕，性满意足。
想喝水，床头柜上却没有倒好的温水。
鹿露后知后觉，大概林泮还没来得及给她端来夜晚的水，这里就不宜进入了。
乔纳森看见她的动作，拧开一瓶营养水给她。
鹿露摇头：“我要喝温的。”
常温水和温水不是一个概念，温水是入口不烫不热，但有一点点温度，喝进胃里刚刚好。她说：“你去洗澡吧，我去倒点水，你要喝吗？”
他晃晃手中的塑料瓶。
“好吧。”鹿露踩住拖鞋，走到门口却迟疑了下，慢慢按下把手。
外头亮着夜灯，天花板昏暗的一圈，其他灯都关了，显然没人，而门口靠墙处摆着一个齐胸高的海棠高几，原本是放花瓶用的，现在却放着一杯水。
水杯是鹿露用惯的梵高向日葵款，显示温度是39摄氏度。
她拿起杯子，指纹解锁。
温温的白开水顺滑地流过喉咙，抚平了消耗的水分。
鹿露朝对面的房间瞅了眼，转身关门-
次日上午，工作。
艾律师昨天没有看比赛，加班加点注册好了鹿露的禾七投资，她现在有自己的全资投资公司了。而有了公司，相应的人事关系就可以转过去，方便给员工交社保，也能享有相应的劳动保障。
幻影事务所专为富豪服务，雇佣合同的模版多得是，艾律师昨天就安排团队拟好各个合同，今天一边为员工讲，一边给老板讲。
“其他没什么好说的，林泮和蔡灿（CC）是普通的行政岗，该有的待遇都有，你们自己看一下，安全部门的合同除了医疗保险，还会给你们购买意外伤害险。工资每年上浮不少于4%，保密条款在最后，有额外的一笔费用，违约金是根据这笔费用算的。”
艾律师轻车驾熟，点明个人关心的重点。
林泮翻开自己的合同，他的和CC的其实略有区别，除了工资不同，还有日常补贴，住宿费、交通费和餐食费，每个月也有2500了。这其实完全没有必要，他一直都是包食宿，根本不需要补贴，说是加班费还差不多。
两千五看似不多，可巨鲸市的很多人月薪也就这么点。
鹿露愿意给他多花一笔钱，证明她看到了他的付出，这无疑让林泮心中踏实。
其他人也很满意，铁姨成为安保部门的主管，多了出差补贴，新上任的四位安保人员看见薪酬不菲，已经十分高兴，得知之后还有各种保险和赔付，满意度又上升一截。
恭子的合同和她之前签订的没有区别，无非重新签署，甲方从鹿露个人的签字变成了公章。
大家排队签合同，扫描入库。
全部完成后，艾律师又推荐鹿露几家合作的会计事务所。
同样都是为家族办公室服务，律师事务所和会计事务所也算“同事”，她推荐了三家业内有名的会计事务所，让她尽快商定合作。
鹿露略微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交给林泮联系。
委托恭子办的是5区碧海市的置业，方便开通隐私账户，为她个人购买房产之类提供保护。
这本来就是恭子的建议，她也没有什么不满：“我会尽快筛选出合适的产业，您有什么癖好吗？”
鹿露：“买房子？”
“碧海市的房产升值空间有限，不过有很多收藏行业入驻，每年都有拍卖会，自住也算方便。”恭子分析利弊。
鹿露点头表示知道：“那就买套公寓好了。”
恭子：“好的，我会尽快为您挑选合适的房产。”
安排完所有工作，就是午饭的点。
鹿露在酒店餐厅随便吃了顿，正琢磨下午去看什么比赛，琳达约她下午开视频会议，聊聊她和华云那边的最新情况。
天大地大，钱最大。
鹿露只好放弃看比赛的打算，窝在书房开会。
俞丽心和钱副董事长也在，告诉她华云和华龙共同投资的新公司已经成立，叫百康投资，顾名思义是为百姓健康而成立的投资公司。
董事长为原诚意投资的常董，俞丽心出任副董事长兼总裁。
百康成立，与鹿露的商谈就进入下一个阶段。
他们的收购金额咬死在41.3亿，不肯再松口退让，唯一可以商量的就是鹿露是否可以反向持有百康的股份，双方做个置换。
这就要看鹿露本人的意思了。
同看电影
鹿露原则上同意和百康交换股份, 但具体价值多少，双方还有较大分歧。
俞丽心希望以33.8亿收购鹿露2.8%的股份，并给予百康10%作为交换, 并表示希壤那边给的报价差不多也是这个, 33.12亿出售4%的股份。
换言之，假如鹿露同意这一笔交易，她依旧保留宇宙医疗3.2%，同时获得百康10%，希壤4%, 以及六千八百万现金。
鹿露不同意，要求42亿, 7000万够她在上海和北京买两套豪宅, 或是收购天莱的股份, 这可都是钱。而她对付俞丽心的手段也很简单：“谈不拢就不卖了！”
俞丽心知道，鹿露肯谈到这里就证明她愿意卖, 却也真没办法，毕竟人家不卖也行。
但五千万的额度也着实不小，百康的资金压力很重, 愿意进行股权置换就是想多一点流动资金，宁可稍微让出一点股份, 给10.5%的股份。
反正鹿露都是第三大股东了，再多0.5也不是不行。
但鹿露说了句大实话：“我要你们这么多股份干什么, 要投资还是希壤。”
于是又没谈拢, 散会开小会。
鹿露和琳达视频，透出两分不安：“谈到这份上, 是不是已经定了？”
就决定卖给他们，再买两家的股份？这个决定真的正确吗？会不会大亏特亏, 最后血本无归？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这样那样的糟糕结果，坐立难安。
“心里不踏实？”琳达问。
鹿露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承认自己心理承受能力一般。
四块钱买杯咖啡是小事，四十块吃顿饭却要斟酌下，四百块的衣服买不买看零花钱多不多，四千块……鹿露还真没有自己掏过这么多钱，这档位都是喊爹妈决定的，她只要负责撒娇就好了。
等等，按照购买力算，四千块等于三万多人民币？那就更遥远了。
她什么东西要三万多块啊！！
四十多个亿……毫无概念。
她有点想打退堂鼓了：“其实不卖也行。”
“我理解你的心情。”琳达感慨，“正常，这可是四十几亿，到什么时候反悔都不罕见。我平时处理的投资也没有这么大额的，一两亿比较常见，放在大公司也是要持续好几年的大项目。”
鹿露唉声叹气：“几年后再和我谈这个就好了。”
“办法也不是没有。”琳达沉吟道，“百康着急主要还是因为医保的问题，希望能在年底有所进展，假如你真的不想卖，也可以考虑签委托协议，让百康代表你行使股东的权力，这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
事实上，杰米以前就代表她参加过宇宙医疗的股东大会，也投过票，只不过个中微妙不方便说，琳达就没提。
鹿露果然心动：“还能这样？”
“当然，这能拖延一点儿时间，或许明年他们的资金会更充裕。”琳达和她分析，“不过，希壤的投资迫在眉睫，你不投，他们不会等你。”
鹿露：“啊——”
“鹿小姐，世事两难全啊。”琳达笑道，“只有人等机会，没有机会等人，好的机遇总是稍纵即逝，不会等你事事万全才正好出现。”
鹿露知道她说得在理，一时无言。
琳达道：“你好好考虑。”
“我再想想。”
鹿露挂断了通讯，“咚”一下嗑在桌台上，发呆。
她感情上就有两个倾向，一个倾向于拖一拖，好像拖着拖着就能解决难题，一个却说都到这份上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干完了事，省得再烦。理智却都不同意，表示你们都太冲动，还是应该再仔细思考，如果真的够好，该卖就卖，如果不好，签合同前一秒都得反悔，千万别贪图松快。
那可是四十几个亿啊！！
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零头的数字。
还是得缓缓。
鹿露自我安慰，她五月份醒，现在才八月初，满打满算在这个世界才待了三个月，能有这样的进展已经很不错了。
离年底还有四个月。
一番心理建设做完，天色已擦黑。
鹿露感觉今天做了很多事，脑袋都要空了，又感觉啥也没做，空虚得很。
呆坐许久，她才溜达出去问晚饭吃什么。
林泮说乔纳森知道一家口碑不错的法餐厅，已经预定了位置。
鹿露没什么想吃的，乐意陪男友出去吃点人吃的东西：“那就吃这个。”
法餐是薛定谔的美味。
运气好，就算不喜欢吃西餐也觉得好吃，最多吃不惯，运气不好，熟悉的食材都能整成离谱的样子，吃下去怀疑人生经验，这他喵什么鬼东西。
幸运的是，乔纳森的家庭也吃中餐，和鹿露的口味区别不大，他推荐的餐厅还不错，就是属于想不到有这种搭配，吃进嘴里觉得还行。
回酒店就看了东方康拷贝的电影。
因为是电影节的主题，全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鹿露一直往前翻，终于翻到了自己熟悉的电影。
战狼、哪吒、唐探、流浪地球……遥远又陌生的名字。
鹿露记得自己看过的最后一部电影就是《流浪地球》，没想到还有2，一时惊喜：“今天看这个！”
点出来播放，居然有两种格式。
鹿露更开心了，现在的电影都是3D拍摄，在电影院或者私人影院中播放需要多个投影幕，这样可以做到身临其境，和在人群中看热闹似的，非常有代入感，有互动的更不用说了。
而把2D转换成3D的电影也有，因为拍摄方式的关系，有许多细节需要AI重新处理，过程繁琐，只有特殊情况才会专门翻录。
《流浪地球》系列就是这样，既有原版的2D，也有翻录过的3D。
她决定和大家一起看3D，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重温2D。
“晚上看电影！你们——”鹿露围观一圈，尴尬地发现其他人其实都该下班了，于是临时改口，“下班吧。”
打工人们的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他们也不想陪雇主看电影，尤其是这种老电影。
林泮识趣地准备回房间，被她发现，高兴地叫住：“林泮。”
同事们投以爱莫能助的眼神，纷纷开溜，徒留他驻足：“您有什么吩咐？”
“你帮我做个爆米花。”鹿露随便想了个活儿，就是怕他回房间上课刷题考试，其他人知道自己找乐子，他可不会，不如一起放松下，“再要一杯可乐，你喝什么？”
她问乔纳森，男朋友也是必须陪她看电影的，没得商量。
乔纳森：“酒。”
“给他倒一点点。”
“好的。”林泮先给他们倒了饮料，然后拿爆米花机炸了一桶爆米花给她。
鹿露接过来抱进怀里，非常自然地指指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你没看过这电影吧，一起。”
林泮明显迟疑了半分钟，才谨慎地坐下，准备有什么问题就假装接电话遁走。
灯光熄灭，3D的影像跃入眼帘。
鹿露又看见了熟悉的明星，稍微有点激动：“这是我妈妈带我看的，她很喜欢他演的太极……太极什么，我只看过剪辑。”要是没有过去的电视剧，她还真不知道对方演过那么稚嫩青涩的角色。
无人回应。
乔纳森听都没听过，林泮想查也无从查起。
鹿露因为这样的静默而愣了一下，似乎回过了神，嘴唇翕动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只好沉默地看剧情。
依譁
《流浪地球2》的剧情对她来说很有吸引力，她慢慢看入了神，短暂地遗忘了所处的环境，好像还是在21世纪的电影院里，伴随爆米花和可乐的气味，被故事牵引进全新的世界。
当然，中途也有几个瞬间的清醒，想问问现在有没有数字生命，但忍住了。
她安静地观影。
电影两小时，不长也不短。
鹿露像是和很久没见的老同学会面，说起从前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却知道再也不是当年光景。好在还看到了3的后续，知道后会有期，结束的时候也没有难受。
“唉——”少年不知愁滋味，作文都是深沉的人生，到今天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只好说，“好晚了，早点睡觉吧。”
她关掉了电影。
“好。”乔纳森应了声，什么都没问。
他无所谓什么冷冻不冷冻的，权当她生病动个手术，在医院多待了一点时间。而人总是在某些时刻会感觉到孤独，他离开光鲜亮丽的秀台，剥去昂贵的华服配饰，独自躺在房间的时候，也感觉过孤寂。
人生在世，总有一些时刻需要独自挨过，他只要陪着她就行了。
两人的背影没入房间的光明。
林泮关掉投影，收拾酒杯、爆米花，简单打扫了一下。
芯片没有被拿走，还搁在播放器的感应处，他犹豫了会儿，拿起来带回房间。
之后照常洗漱、工作、回复邮件。
等到深夜十二点，万籁俱寂，他才起身活动下身体，顺便把芯片里的文件调出来查看。
好几百部电影。
林泮对看电影没什么兴趣，除非学业需要，很少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但此时此刻，大约是累了，又许是今天的电影古老而精彩，他安静地想了会儿，按照时间筛选。
1990年-2020年。
再想想，按照系列多寡再筛一遍。
这就十分清晰了，哈利波特系列、加勒比海盗系列、超级英雄系列、狄仁杰系列、速度与激情系列、熊出没系列……电影节的工作做得很好，还有一张票房和影响力的数据表。
林泮按照权重再次排序，再补充一些高票房、高影响的电影。
数字降低到六七十部。
他想了想，点开了《流浪地球1》，2倍速观看。
1小时后，换成《泰坦尼克号》。
这个冰山撞沉船的故事依稀眼熟，他回忆了会儿，上网搜索，果然没错，被翻拍过太空版本，讲的是太空星舰遇见陨石雨坠亡，富家千金甩掉门当户对的未婚夫，钟情于才华横溢的钢琴师的故事。
林泮把这部电影下载下来，单独装进一个文件夹。
他有预感，鹿露也许会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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