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轩摩拳擦掌,精神那叫一个振奋。
方才他解决完内急,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家。才走到村口呢,就见大榕树下有个人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
那贼眉鼠眼的小模样,一看就有鬼。李文轩踮着脚,悄摸凑近一看,原来是撞倒了他的那个小哥儿。
他一路跟着小哥儿进了村。
没看错的话,此刻那小哥儿蹲的位置,再往前走两步就是江家小哥儿的卧房。
思索片刻,李文轩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近日县里不太平,拐子们猖獗得狠。衙门贴了告示,村长也隔三差五就到村子里敲锣打鼓震慑拐子,顺道耳提面命村民一番,唯恐村民们一个不留心,被拐了去。
村民们也是上心得紧,时刻看顾着自家孩子,不在这档口让孩子同生人多待。小哥儿和女娘们也是人人自危,整日提心吊胆的。
前些日子吃酒的情形历历在目,那日,衙门的周大哥气得拍桌大骂,“这群拐子,狡猾得厉害,他们还专门训练了一些小哥儿,去村子里哄骗小孩子、女娘和小哥儿。”
说罢,周大哥又喝了口闷酒,“他们千方百计,把人拐卖到其他地方去。送去给道士炼丹,领去给那些腌臜的纨绔子弟玩乐,都是群坏了心肠的东西。”
那些小哥儿看着人畜无害的,刚开始,人们没有多加提防,好些村民遭了殃。就连村口黄家的闺女都遭了毒手,也不知被拐去了什么地方。
如今,官府已经识破了拐子们行骗的把戏,把其中要害都同村民们说了,村民们也都多长了个心眼,不会轻易被骗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些拐子的诡计还真是层出不穷,眼看哄骗行不通,现下,竟想出来了偷人这一遭!
夜黑风高,可不正是干坏事儿的时候,倒是方便了这些黑心的奸人。
气愤涌上了李文轩的心头。
方才他还有些疑惑呢,如今,哪有小哥儿敢半夜三更出来瞎晃的,人就算白日里出门,都是三三两两结伴出行的。
再者,他瞧着那小哥儿可是眼生得很。
这家伙半夜进村,还鬼鬼祟祟的,指定有鬼。
没长眼的东西,竟打起他们关山村的主意来了,胆子肥得可不是一点半点啊。
今夜算这小哥儿倒霉,一会儿,他定要给这小哥儿一点颜色瞧瞧。
李文轩扭了扭脖子活动一番,跃跃欲试,他还捞了截粗壮的木头抓在手里,时刻准备着冲出去,给这小拐子致命一击。
好手好脚的,正经事不做,尽干这遭天谴的买卖。拐子是吧,不打得你找不到东南西北,我就不信李!
李文轩蹲了半晌,也不见林沛有丝毫动作。他微微拧着眉,不解地在心里嘟囔道:“奇怪,怎么还不行动。难不成,在等他的同伙?”
肯定是这样,这小哥儿瘦得跟竹竿似的,一看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他必定还有同伙。
李文轩紧盯着林沛,更加兴奋了,也不知道,这小哥儿的同伴有几人。管他呢,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总归是为民除害。
嘿嘿,待他将这拐子人赃并获,好好收拾一顿后,立马就送去衙门领赏钱去。
衙门贴了告示,抓住拐子,一个人头奖励八两银钱呢,反正这小哥儿是跑不了咯。
李文轩看向林沛的目光越发热切了,仿佛那不是一个瘦弱的小哥儿,而是一块泛着诱人光泽的银子。
八两,够他和阿么吃好多好多顿肉了。
——
“肉,大鸡腿!嘿嘿,嘶溜。”
刘大婶无奈,这孩子,梦里还不忘吃,她又拍了拍李文轩,轻声道:“文轩,醒醒,快起来了。”
“嗯?”
李文轩睡眼朦胧地睁开眼,人还迷糊着:“怎么了?”
破钟似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这孩子,怎么在这就睡上了,还浑身的酒臭味。”
刘大婶见状,摇了摇头,抬手扇了扇,驱散一些浑浊的酒气,这才伸手将李文轩拉了起来,
“你自个瞧瞧,邋里邋遢的,就你这模样,我看哪家女娘、小哥儿愿意嫁给你。”
刘大婶一边说,一边拍去李文轩身上的水汽。见着几根野草,也一并帮他揪了下来。
“夜里露水重,冷得紧。你又喝了酒,要是睡死过去,叫你阿么怎么办?以后可别喝这么多了。”
李文轩总算回过了神,天色早已大亮,他扭头,看向盯了一晚上的方向,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片刻后,他的怒吼声划破云霄:“我的拐子,不,我的赏银呢?”
当然,只是他觉得,实际上,因为喉咙嘶哑,他的声音压根没多大,听上去还有些滑稽。
刘大婶瞥了李文轩一眼,哽住了片刻,“你这孩子,魔怔了?胡言乱语些什么,还不快快回家去。是不是高热了,净说胡话。”
说罢,她摸了摸李文轩的额头,“哎哟,是有点烫,走,我搀你回去,回家熬点药喝,捂捂汗。”
李文轩头重脚轻,昏沉沉的,但他还记着自己蹲守在此的目的。
他拉住刘大婶的手,急切道:“不行,我得抓拐子去,那江...”
“什么!”
一声清脆的怒喊穿透院门,直挺挺的钻进了李文轩的耳朵。是江元的声音!
他没被拐子偷走?
于是乎,李文轩嘴里那句,江家小哥儿有危险就这么又咽了回去。
那拐子没得手?究竟怎么回事?
刘大婶只当李文轩是烧糊涂了,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话。
“走啦,我领你回去,以后可别喝这么多了,要是寒冬腊月在外面睡上这么一宿,你小命可就没了,那你阿么还不得哭死啊。你是还年轻,但是也得顾惜着身子不是。这样,才能给你阿么生个大胖小子...”
李文轩头疼欲裂,他想着:既如此,应该是没事吧,否则,村子里早就闹起来了,至于到底怎么一回事,养好了身体再来打听也是一样。
“你听没听着。”
“嗯。”
李文轩有气无力地应和着刘大婶的话,刘大婶待他和阿么一向好极了,虽然时常在他耳畔唠叨,但是他晓得,这都是为了他好。
他跌跌撞撞地跟着刘大婶回了家。
江家堂屋,姨母孔翠莲气得直拍桌,她厉声道:“该死的林大缸,竟然想叫你去配冥婚,他疯了不成!”
林沛扣着手指,没接话。
眼前热气翻涌,汤色浑厚的红糖水再次映入眼帘。
“沛哥儿,你再喝点糖水,暖暖身子。”
林沛循声看过去,是坐在侧方的江元,表弟弯着眼角冲他笑了笑,就像糖水似的,好甜。
姨母也跟着点了点头,“对,你先喝点水暖和暖和。你这孩子,昨夜就该敲门,外面天寒地冻的,冻坏了怎么办!”
“不冷。”
说罢,林沛端着糖水喝了一大口。
“来来来,先吃点东西。”
姨父江守义端着几碗热腾腾的面走进堂屋。
孔翠莲起身,端起一碗搁在了林沛跟前,她温声说道:“沛哥儿,你先吃。吃完早饭,我领你去林家。”
说罢,她看向墙角的扫把,眼中的温情被愤怒取代。
冷笑一声,孔翠莲道:“哼,我倒要瞧瞧,那林大缸怎么说。待见了面,我先给他一顿招呼,纵容夫郎这般无理取闹地欺负孩子,这是个什么道理。”
“姨母,咳咳咳。”
孔翠莲急忙站起身,拍着林沛的背帮他顺气。
“你这孩子,吃慢点吃慢点。”
“没事,就是被辣椒呛着了,咳咳咳。”
林沛用力咳了两下,缓过了那股子难受劲儿。
他攥着孔翠莲的衣摆,小声地说:“姨母,我、我不想回林家。”
越说到后边,林沛的声音也就越小。
孔翠莲白了林沛一眼,这孩子想到哪去了。随即她只觉心尖密密麻麻的疼,揪心地摸了摸林沛的头发。
瞧林家做的这叫什么事!好好一孩子,养成这么个畏畏缩缩的性子,话都不敢大声说。
她放柔语气,宽慰林沛,道:“放心,姨母不是送你回去,姨母就是去帮你寻个公道。”
说着说着,孔翠莲怒不可遏,忍不住叉着腰破口大骂起来。
“以前的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他们毕竟是你的阿爹、阿么,我也就只能多插两句嘴,不好多管。可这回不一样,这可是配冥婚,送命的事儿,那林大缸是给猪油蒙了心不成,就这么把亲儿子往火坑里推。有他这么当爹的吗?啊!”
林沛听得脑袋越垂越低,可不是嘛,哪有这么当爹的。
“阿娘。”
孔翠莲听到儿子跟她使眼色,定神一看,耷拉着脑袋的林沛跃入眼眸,可怜得叫人心疼。见状,她也不再多说,急忙歇了话脚,怕林沛愈加难过。
她硬生生把怒火压了下去,一会儿背着林沛,她骂死那林大缸。
“哎——”
孔翠莲长叹一声,感叹道:“你这孩子,随了你阿么的性子。”
说罢,她坐下来,拉着林沛的手摩挲了好半晌。
“照你那后么的性子,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没了张家,还会有周家李家。若是放你回那狼窝,就你这模样,不定被你那黑心的后么怎么欺负呢。真就吃得骨头都不剩。”
林沛不由得抽泣了一声。
孔翠莲又叹了口冷气,接着把林沛拥入怀,她轻轻地拍着林沛的后背。
温声道:“放心,你既然来了,姨母就没打算送你回去,姨母怎么忍心又把你送回那虎狼窝,任由他们欺负。你阿么还是我拉扯大的呢,再养个你又能怎么样。以后,姨母给你相看人家,看个好人家。”
“呜~”
听闻这话,林沛鼻头一酸,眼里的泪水再也兜不住,哗啦啦流了出来。
“你就踏实在姨母家住着,也好同元哥儿做个伴。你阿爹若是敢寻上门来,看我不给他点眼色瞧瞧,教他吃吃我这大姨子的威风。”
“对,沛哥儿,今后,你就与我作伴。别哭了。”
元哥儿勾着林沛的手指甩了甩,又贴心地帮他拭泪。
“嗯。”
林沛笑着点了点头。
他就知道,姨母必定不会不管他的死活的,他也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一定好好报答姨母。
“姨母,我阿爹他们找来了,你也别同他们起冲突,我后么最是不饶人,吵起来只怕有得你烦。张家少爷后日出殡,躲过了这个时间就行。”
林沛擦擦自己脸上的泪水,继续说道:“姨母你放心,我小心着呢,没有一个人看到我进村。阿爹他们就是问旁人,也问不到我的消息的。”
孔翠莲点点头,笑着捏了捏林沛的脸颊肉,道:“你这孩子,还挺机灵。行,就照你说的办。”
她压根不怕林大缸,那个恶毒的李佳,她也丝毫没有放在心上,骂不过,难不成她还打不过?她正想连那个恶毒的小哥儿一块儿收拾呢。
怕就怕在,那什么张家也来抓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沛哥儿被抓去,她可买不了后悔药吃,还是躲起来妥当。
只要躲过了张家的“良辰吉日”,沛哥儿就暂时安全了。到时候,叫小雨走动一番,把沛哥儿过个明路就成,如此,沛哥儿就能踏实地在关山村过日子了。
说好了章程,一家人也就接着吃面。
面已经坨了,但是林沛吃着,异常美味,他捧着碗,将汤都喝了个干净。
吃完面,孔翠莲嘱咐道:“元哥儿,你带沛哥儿去你房里休息。”
“嗯。”
林沛跟着江元进了卧房。
江元抖开被子,拍了拍枕头,轻声道:“沛哥儿,你昨夜走了一夜,肯定累了,你先睡会儿吧,其他事,咱们一会儿再说。你放心,就算你阿爹他们来了也没事,有我阿爹阿娘在呢,再说,小哥儿的房,他们轻易不敢闯的。”
“嗯。”
赶了好些时辰的路,林沛确实也累了,此刻吃饱喝足,困意越发汹涌。
他脱下外衣,爬上了床。
有了姨母的话做保障,林沛不再提心吊胆,他窝在泛着香气的被子里,眼皮逐渐沉重起来,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你放屁!”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