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慢慢的,所有人都围了过来,聚在解临渊的身边,又生怕他想不开,若有若无地拉拽着他的手臂肩膀。浅淡的光圈落在戊寅死不瞑目的脸上,又移到他缺失的下半身,照了一下便迅速回避,不忍心多看哪怕半秒。

    意外发生得太过突然,方才那热火朝天的喜悦消失殆尽,他们灰败着脸,犹然还有些在梦中,不管经历过多少遍死亡场景,他们还是会讷讷无言,不知如何安慰身旁这位萍水相逢的友人。

    特别是这位银发男人面对同伴的死亡,反应还非常奇怪,他先是焦急地环顾周边所有人的面容,仔仔细细观察他们的神情,又飞似的去商铺里看了肺癌的老黄,踹两脚死透了的畸变体,看看它有没有复生的可能,最后连夹着尾巴缩墙角的泰迪犬都拎起来抖了抖。

    “呃……解哥,你,”开大门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问,“你在找什么?”

    “……”解临渊愣了一下,手一松,放过了悲惨嘤嘤叫的泰迪。小狗摔到地上打了个滚,赶紧屁滚尿流地找了个地方钻进去。

    我在找什么?

    找戊寅?

    ……找他做什么?

    他们两个人,似乎也不是什么亲密无间相依为命的关系吧?

    无非就是一些见色起意的荷尔蒙冲动,亲过几次,有那么点暧昧的肢体接触而已,相处中充满了欺骗和隐瞒,真要论起关系来,就连朋友都称不上。

    戊寅身份不明,实力深不可测,解临渊不相信他会这么简简单单就死在一只低级畸变体嘴里。

    更何况就算戊寅今天真的阴沟里翻船,死了,对他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坏事。一个摸不清底细的家伙,解临渊再是贪慕美色,放纵欲望,内心也是理智的,绝对不会真心实意地交底。

    最多是可惜了这副合他心意的好皮相。

    转念又一想,他甚至都不可惜了,死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通过基因克隆而成的仿生体,很大可能戊寅同批次的另外59具实验体和戊寅用的都是一款仿生体。

    他现在要自由有自由,要时间有时间,要能力有能力,随意在各大基地逛逛,指不定还能碰上相同长相的其他寄生实验体,性格方面绝对会比戊寅好很多。

    解临渊安静地站了一会,朝其他人摆摆手,有些疲惫地说:“没事,我和他……也才认识两个月,不算很熟,不至于多伤心。”

    说话时,他的嗓音几乎没什么起伏:“你们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来两个人和我一起把尸体清出去。”、

    听了这话,其余人立刻行动,从角落里翻出铲子、扫帚、簸箕、手套以及火钳。

    解临渊弯腰徒手去捡地上那半具破破烂烂的身体,现在的戊寅终于变得驯服,一动不动地躺在他怀里,任解临渊随意折腾。尸体内的血快流光了,很轻,还很脏,拖动时还有脏器血肉摩擦蠕动的声音。

    手电光没照几秒,先前那个扶墙呕的男人顿时又吐起了酸水,其他人也痛苦地移开视线,只有解临渊接受能力异常强悍,他就地寻了个大蛇皮袋子把戊寅乱七八糟的残肢、碎肉,外加畸变体嘴里的那些都拾掇出来,一股脑扔进袋子里。

    在把戊寅的身躯也放进去之前,他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单独把脑袋割回去收藏,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他对于戊寅的肉身着实有些兴致缺缺,仅仅停顿了半秒,解临渊就拉上蛇皮袋拉链,跟着六兄弟一起,把袋子丢进了他们先前为老黄挖好的埋尸坑里,刚刚他们临时将这里扩大了一些,当作新人的藏骨地。

    年轻男生阿坤哭得最厉害,还给戊寅跪地磕头,反复喃喃着对不起和谢谢你,反观解临渊,扔掉尸体之后就懒得多看,返回二楼开始认真挑选起仓库里的战利品。

    殿下一嘴的血水,亦步亦趋地跟在解临渊身后,似乎是知道主人没了,它现在想要保住一条狗命得换一个讨好对象。它刚刚趁着众人清理大厅尸体的时候,偷偷对着畸变体的残骸大快朵颐,也不知道有没有不小心咽几块戊寅的肢体进去。

    解临渊找了一个推车,毫不客气地把想要的东西都往上搬,他回头看到殿下不停地舔着嘴巴上的血迹,忽然又意识到一种可能,他立刻快步走到殿下身边,分别掰开边牧和金毛的嘴,扯着舌头上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你该不会把他吃了吧?”解临渊蹲着问。

    殿下无辜地坐在地上抬头望他,尾巴在地上左右扫了扫。

    “……”

    解临渊和它对视了一会,倏然烦躁地啧了一声,起身继续指挥五兄弟替他爬上爬下地从货柜里拿东西。

    “你现在只能跟着我了,以后聪明点,我可不会像戊寅那么惯着你。”

    殿下警觉地竖起耳朵,起身紧紧贴着解临渊腿边。

    折腾了整整三个小时,仓库里剩下的东西全被他们翻了一遍,堆在最底下的货架上方便拿取,解临渊随便从其中挑了点,大多数都留了下来,原本想搬一整箱走的红酒也只拿了两瓶,用绳子系着挂在殿下脖子上。

    兄弟们没敢邀请解临渊留下来搭伙作伴,毕竟这人不费吹灰之力杀畸变体的模样,还有那把不知来源的长刀,都让他们觉得眼前的银发男人神秘莫测,和他们完全不是一路人,指不定背负着什么巨大的秘密。

    临走前,解临渊忽然想到他们的来意,牵着殿下转过身:“问一下,知道这附近哪里能弄到牛羊奶?奶粉也行,我的狗还在断奶期。”

    几个兄弟面面相觑,其中一位说:“西边有个兽人国度,盘踞在一个地铁站内,那边好像有那种……呃……”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小心翼翼地瞅着解临渊脸色道,“以前富人家养的兽人乃奴……他们一年四季都会产奶……”

    解临渊的长相是源于机械战神的总设计师的喜好,他认为这种正面战场上的战争兵器就是需要有一些鲜亮的非人特征,来对外巩固和强调他们的冷血残酷、统治力和压迫性,最好能做到光是出现银发和红瞳这两点就能使敌人闻风而逃。

    并不是这些人总以貌取人的有钱人家那点床上恶趣味。

    “嗯。”解临渊点点头,“好的,谢谢。”

    “不过兽人国度不欢迎普通人类,”兄弟提醒道,“他们只接纳被改造过有兽类特征或者植入动物基因的人,普通人就算是在他们面前被污染者活活吃掉,他们也不会救助……你或许可以让你的变异狗自己进去找奶喝?”

    解临渊低下头,和殿下对上视线,殿下顿时又讨好地朝他摇了摇尾巴。

    ……好一条没原则的小狗,都不为他原主人哭个半秒,急急忙忙就为自己找好了下家。

    戊寅,你看你活得多失败,死了都没人替你难过。

    回到摩托车上,解临渊把货品都放到边斗里,戴好头盔,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还是觉得有些恍惚,不真实,心里堵得慌,呼吸也很憋闷。

    沿途的道路一片漆黑,他只能看见随风摇晃的树木,荒地,破旧的车辆,和零零散散缓步徘徊的污染者。

    殿下跳到了摩托车后座,没心没肺地等待解临渊启动。

    后者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取出一根叼在齿间。找到这玩意的时候,超市里那几个兴奋的叫声都快喊破了天,但解临渊从没有吸过烟,所以只拿走了一包,尝尝味。

    他抬起左手,食指和拇指之间闪烁着蜿蜒的蓝色电流,噼啪两声就点燃了烟头。浓稠的深夜之中,一点丹红明灭交替,解临渊吸了一口,觉得没什么意思,却也没有熄灭,还是静静地等着香烟燃尽。

    等烟燃尽了就走,解临渊这样想着,仿佛这是什么郑重又神圣的仪式,能令人起死回生。

    他整整干烧了三根烟,直到习惯性去点第四根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行为简直愚不可耐。解临渊把第四根烟和整个烟盒都扔到地上,摩托车沾满泥土的前轮利落碾过,引擎的轰鸣声中,他头也不回地驶向来路。

    ……

    简单用房车里的水给自己和殿下都洗了个澡,解临渊闲适地躺在了充气帐篷里,他不需要太多睡眠,就翻出一直被戊寅霸占的游戏机,把之前戊寅总是猎不着的动物都猎了个遍,还把山头的虎王都挑战了,关进私人动物园里命令它学习跳火圈。

    殿下打了个哈欠,想上床又被解临渊踢了下去,只能委委屈屈地叼着小地毯在床尾搭了个窝,盘卧着睡了。

    夜色宁静,解临渊躺在床上玩了会游戏就腻味了,懒得再碰,不明白戊寅为什么能成天抱着这玩意从早玩到晚。

    戊寅,戊寅,又是戊寅……

    真是阴魂不散。

    解临渊开始后悔没有把那半具尸体带回来,又想着要不要回去重新把它挖出来……但保存太麻烦,过不了两天尸体就得臭,太恶心……

    他烦闷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叹口气,认命地眨下左眼,在帐篷顶投屏这段时间的实时监控记录,开始回溯从戊寅回到仿生体至今的全部录像。

    没必要这么念念不忘,反正喜欢的不就是那张脸。

    不知道是在急于证明什么,解临渊很快就找到了想要的那段素材,那是他们刚刚抵达南营地,在C区宿舍按顺序在浴室擦身的片段,彼时戊寅还坐在轮椅上,虚得像一尊瓷瓶,洗澡这活当然落到了解临渊这位生活助理手中。

    说实话,这时候的戊寅身材除了干净之外,真没什么别的看点,白得反光,很瘦。

    解临渊解开了瑶带,拉下酷子拉链,又挺瑶褪掉最后一层布料,让酷子松垮地挂在膝盖上,随手莫了两把,感觉十分没劲地将录像往后快进。

    他几乎录下了戊寅在南营地的全部行踪,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解临渊感觉自己就像皇帝身边写起居注的史官,又暗叹他居然和戊寅绝大部分时间都一直呆在一起。

    很快,他就翻到了自己诱哄戊寅和他接稳的那一段记录,平时左眼球的视物模式仿人眼球,而监控视频则是另一种更广阔的角度。

    解临渊重新再看一次这个第六感强又心眼多的漂亮男人是如何被他拿捏住弱点,占尽偏移,浅淡双醇舜得宏仲,还不知反抗,不由得下负一阵伙惹,来了赶决。

    果然,解临渊满是快意地想,我只是贪恋他的美貌而已。

    不然为什么在戊寅生死未卜的时候,我还能悠哉悠哉地看着他的视频……?

    解临渊又跳了几段监控录像,在越来越强烈的感觉中,他将进度条拉到了那个雨夜,戊寅被迫痛苦地昂着脖子。

    白皙的颈项,上下滚动的喉结旁点缀着一枚极为吸睛的黑痣。解临渊反复观看这幅画面,憎恨自己怎么会下一秒就暴殄天物地夭上去,撕碎了那块皮肉。

    如果是处于理智状态下,他一定会反复地添市,舜稀,用牙齿捻莫,直到戊寅崩溃地求饶,融化,任他施为。

    解临渊闭上眼睛,川西着,守上东作越来越快,在心里添加着一些可能会发生的相妍画面。

    录像还在继续播放……殿下赶至,戊寅找到机会挣脱束缚,解临渊恢复清醒,戊寅手掌抵在他的心脏上方,让他结结实实地痛了好一阵子。

    心脏上方……解临渊怀疑戊寅当时的行为和他那只寄生失败的寄生虫有关,还有那个所谓的核……他当时就问了戊寅对他做了什么,可是戊寅并没有给出回答,后续他又不死心地追问了几次,依旧是一无所获。

    很快,解临渊便畅快地卸了劲,精神松弛地躺在床上。

    喘气声逐渐变得平缓,环绕在营帐内,隐约好似一前一后掺杂了两种不同的音色。

    解临渊没有在意,只感觉激情消失后,心中越发的空落,他缓缓阖上了眼睛

    “你在做什么?”

    倏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解临渊猛地睁开双眼弹了起来,酷字也顾不得扯,“戊寅?”

    他后背被这个神出鬼没的寄生虫吓得微微发麻,但奇怪的是,解临渊并没有在露营帐内看到任何人,但刚才那个声音的确是在极近的地方响起,甚至都像是贴着耳朵出的声。

    幻觉?

    解临渊不可思议地想着,我竟然想他想到产生了幻觉?!

    “解临渊。”

    戊寅的声音再次响起,明确地告诉解临渊,他真实存在,“你刚才在做什么?”

    “你在哪!”解临渊飞快地俯身去看趴在地上睡觉的殿下,小狗一副睡着被吵醒的模样,正在毛毯上伸懒腰。

    “很不错。”

    仔细听来,戊寅的声音似乎也有一点奇怪,懒懒散散,难得的放松,“再来一次吧。”

    解临渊怔愣了许久,缓缓地抬手挡住了左眼,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右眼根本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你,你在我的心脏里面?!”解临渊惊恐地站起身,随即注意到什么,飞速整理自己的伊着,但下一秒,他的右胳膊竟然失去控制,愤怒地拍了下他的机械手背,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举止。

    解临渊面色变得僵硬。

    “再试试呢?”戊寅还不太适应,举止僵硬。

    “不行,暂时还不行!”解临渊赶紧用机械手摁住自己右侧手腕,“你快放开我!”

    第72章

    “回答我,你在做什么?”戊寅不依不饶地问着。

    解临渊要害受制于人,双颊与耳朵急速泛红,额头浮现一层薄汗,左眼瞳甚至都被逼出红色准心,锁定那只不规矩的右守,眼皮不停地跳。

    他紧张道:“你问我在做什么……难道你以前从没做过这事吗?”

    “没有,我没做过。”

    戊寅的答案一点也不出解临渊的预料。

    紧接着戊寅又补充道:“真的好舒伏,比接吻还要舒伏,你为什么之前都不告诉我?”

    他一副‘原来世界上还有这等好事,我居然之前都不知道’的口吻,迫切地询问:“你说的‘间隔太短’是什么意思,还要等多久才能再来一次?”

    “……”小色虫。

    ……该死,这世上怎么有人能把急瑟表现得如此单纯?

    解临渊冷静了一下,努力夺回目前事态的控制权,镇定道:“你先松开我,等十……二十分钟之后。”

    二十分钟,戊寅觉得这个时间可以接受,于是爽快地交还躯体支配权,让解临渊快速穿好酷字。

    等到衣冠楚楚,解临渊也调整好了情绪,淡然自若地坐回床上,交叠双退,两手合拢搁在膝盖上,山峙渊渟,像是一位正在高级会议室里与商业伙伴谈判的总裁精英,全然忘记了方才他拿戊寅的视频当作配菜,还被当事人当场抓包,并且当事人还和他一起霜了一把的尴尬与羞耻。

    “你为什么会在我躯体里?你寄生了我?”

    “嗯。”戊寅说。

    他的声音并不是解临渊用耳朵听到的,而是是一种意识和脑电波,直接让解临渊感知到。

    “你能寄生我?那我躯体里原来的那只……”解临渊顿了一下,“你是不是——?”

    “我把它杀了。”戊寅冷漠地说,“上次它受到薛鸿意的刺激,引发你的污染混乱,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我很不喜欢这样的意外。既然并非完全受控,那它留着还有什么用?”

    “……”

    解临渊沉默了一会,问:“为什么我被你寄生了,还留有意识和记忆?甚至能自主操控我的躯体……这似乎不是你寻常状态下的寄生。”

    “……”这回换戊寅沉默了,就当解临渊都快以为他又不见了的时候,戊寅这才慢悠悠地回答,“因为这根本不是寄生,而是我除了寄生、附生之外的第三个技能。”

    他叹了口气,似乎是非常不情愿地暴露自己的又一种能力:“共生,与宿主共生。”

    冗长的静默之后,解临渊怀疑地眯起眼睛:“真的?”

    “……”

    戊寅又开始玩消失了。

    “共生……”解临渊倒也不着急,细嚼慢咽地品鉴这个词汇,随后话锋一转,戏谑问,“确定不是因为我体质特殊,你寄生失败,只能暂且这样与我共存?”

    “……”

    “戊寅?我知道你在,说句话呀?”

    又是半分钟过去,戊寅烦躁地承认:“被你猜中了,你这具被机械改造后的躯体真的很复杂,我尝试了很久也最多达到现在这种状态,没办法彻底压制你。”

    “哦?怎么不继续装下去了,这么快就坦白?”解临渊微微笑起来,眼底尽是得意和挑衅,“反正我又不了解,你随口瞎编不就是了,我还能拿出什么证据反驳?”

    戊寅:“……”

    二人对此心照不宣,最高指令、污染混乱期、寄生能力……戊寅手中可以用来威胁解临渊驯服于他的砝码在一个又一个的消失,很快,这只向往自由的半机械体就将彻底脱离他的掌控。

    ……但戊寅并不知道,一条无形的缰绳正缓缓地在他手中凝聚,绳索的另一端,才是解临渊真正的弱点。

    不过,目前这还是解临渊独守的秘密,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无所谓,会被你这么轻易看透,是我无能。”戊寅忽然说,声音闷闷的,“真要有一天我彻底拿你没办法了,大不了逃就是。”

    “你以为到时候你还逃得掉吗?”解临渊声色冰寒,咄咄逼人。

    戊寅不屑地哼了一声:“逃不掉,那就死在你手里,又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句话,解临渊忍不住心情雀跃地勾了勾唇角,只觉得这不通情爱的实验寄生体真是可爱得紧,可紧接着,他就听见戊寅压着怒意的冷笑:“不过,那也是之后的事情,解临渊,现在的我……”

    解临渊骤然再次失去了自己右手的掌控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反手从枕头底下翻出那把勃朗宁,单手上膛,枪眼抵在了他的太阳穴,“对付一个你,还是轻轻松松。”

    只听戊寅无情又冷酷地命令道:“二十分钟到了,你该履行承诺了,给我把酷字托了!”

    解临渊:“……”

    解临渊怒极反笑——你这只在这方面什么都不懂,只能任人宰割的虫子,怎么敢这么颐指气使?

    他躺到疮上,这次什么都不用看,光是知道戊寅在他伸替里和他共享同一副敢馆这一点,就已经把解临渊刺几得无可救药,他的每一寸蚍蜉、每一粒细胞都比上一次还要兴粉数倍。

    解临渊用尽了他知道的全部几巧,使劲浑身解数,直到戊寅断断续续地珩着,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还丧心病狂地诱哄戊寅取回控制权,尝试着模仿他的动作为他们服务。

    十五分钟后,解临渊匈膛上下起伏,隐忍着呼吸,听脑海中戊寅毫不遮掩的川西声,内心的成就感和征服感完全盖过了伸替上的筷敢。

    殿下好奇地把前爪攀在床沿,摇着尾巴看他。

    怪不得这狗叛变得这么快,原来是嗅到了戊寅就藏在他躯体里。

    过了会,解临渊听到戊寅愉悦的问话:“二十分钟后继续?”

    解临渊:“……”

    解临渊:“想我死你可以直说。”

    他站起身,拉开营帐的大门,卷起系好,让温柔的晚风散去满屋浓郁的气味。

    戊寅无所事事地待在他伸躯里,也没有试图争抢控制权,过了会打了个哈欠:“那我睡了。”

    不知道为什么,解临渊脑子里冒出一个画面,小小的戊寅在他的左心房里用火柴盒给自己搭了个窝,此刻穿着卡通连体睡衣,睡眼惺忪地钻进去,翻了个身,“晚安。”

    “……晚安。”

    ……

    翌日,戊寅昨晚熬夜太久,日上三竿还赖着床没动静,等到恢复意识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了前往地铁站的摩托车上,魂还跟在后边飘。

    解临渊戴着墨镜和半指手套,他的机械左臂只剩下外层一个空壳,剩下的部分分别装载在他的头顶和尾椎后,变成了一对非常大的猫耳和一条灵动的长尾。

    为了顺利进入极度排外的兽人国,他给自己伪造了无毛猫的兽形特征。解临渊虽然可以在机械耳朵上面附着皮肤涂层,使它们看上去和真实的耳朵看上去毫无两样,但他变不出毛发来,所以只能挑选这种较为常见、又容易受到喜爱的无毛动物外观。

    殿下大概是知道此行的目的是去为它找奶喝,一路上都表现得格外兴奋,边牧精神抖擞地望着前路,金毛随风飘荡的大舌头底下哈喇子也跟着飞。

    “殿下是不是长个子了?”戊寅猝不及防地开口,“我怎么觉得它比我第一次见的时候大了很多?”

    解临渊被脑海中贸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扶了下墨镜,“你说话前能不能给点提示?”

    “怎么给提示,放一段起床铃?”戊寅又打了个呵欠,“早饭吃了吗?你记得这两天多吃点东西,不然我没体力寄生下一个。”

    说着他已然毫不见外地操作起解临渊的右手,从殿下身后背着的小包里取巧克力吃。单手拆不了包装袋,他就反手往身后一递,自然有锋利的犬牙为他咬开包装。

    “你怎么知道我把巧克力放在它的包里?”解临渊眉头紧皱地嚼着,“你一直醒着?”

    “废话,你的身子现在就是我的身子,你干什么我能不知道?”

    “能不能不吃这个?”解临渊,“这是我想要拿来跟兽人交换牛奶用的。”

    “殿下包里不是还有好些么?”

    “……我不喜欢吃巧克力。”解临渊只好实话实说。

    但没想到下一秒,他明显感觉戊寅吃得更兴奋了。

    等戊寅强行喂完他一整块的巧克力,马路上的标牌也开始出现布鲁托地铁站的引导提示。

    解临渊用水冲淡嘴里那股又甜又苦的讨厌滋味,抬起头,正好看见不远处用铁板和尖刺牢牢围住的地铁入站口,有两名兽人抱着枪坐在外面,看样子是在执勤。

    其中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接近三米,坐在寻常尺寸的木椅上,像是在坐小马扎,皮肤也是非常特别的灰蓝色。另一个则是要正常些,文文弱弱的,但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戊寅才发现他满口尖牙,而且全都露在嘴唇外,像一条鮟鱇鱼。

    戊寅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兽形改造人,却是第一次看到变异这么明显的兽人。他们在和平年代是绝对的异类,是难见天日的阴沟老鼠,即便是末世,似乎也并不受欢迎。

    陌生人的到来老早就吸引了两名值守人员的注意,他们戒备地站起身,通知其他队员,拿枪对准摩托车上的人。一直到解临渊摘下头盔,露出底下会动的猫耳,两人的态度这才和善了一些,还朝他的摩托吹了个口哨:“车不错啊,哪来的?”

    “路边捡的。”解临渊潇洒地露齿一笑。

    这时,殿下也从车座后排跳了下来,抖了抖毛。

    第73章

    双头变异犬?!

    变异动物不算罕见,但像这般驯服听人话的,屈指可数。

    两名守卫都瞪大了眼睛,长得像鮟鱇鱼那位不可置信地问:“这也是你路边捡的?”

    解临渊笑意更深:“这是我爱人灾厄之前就养的狗。”

    戊寅:“?”

    爱人?用词真文雅,老婆就老婆呗,还爱人。灰蓝色皮肤的高大巨人门卫嘿嘿地笑了声,“运气不错啊,你老婆现在人呢?”

    “他……”解临渊垂下眼睫,失落地说,“半个月前被畸变体杀死了,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就只剩下了半具身体……”

    戊寅:“……”

    “哦抱歉。”巨人门卫拍了拍解临渊的肩膀,“想开点老弟,至少你还有这条狗陪着呢。”

    地铁站兽人国的管理非常宽松,相较于占地广阔、有着严格秩序的狼烟庇护所以及南幸存者营地,它只能称得上是一个小型的特殊聚集地。

    兽人国内部总共有3个出入口,分上下两层,进出非常随意,这也就导致内部乱七八糟,鱼龙混杂。

    两名门卫随便给解临渊登记了个名字,但着重强调摩托车不能带进去,而且放在外面很容易丢,如果需要他们帮忙看管的话,就要支付点费用。

    “随便给点,什么都行。”鮟鱇鱼说,“一看你就是在这世道里混得不错的那种,能搞到这么好的车,衣服还很干净。”

    解临渊扔了两小盒蜂蜜给他们,冰块那么大点,但也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门卫们原本就友善的态度瞬间转为了热情,他们让解临渊把摩托车停在了最好的位置上,遮风挡雨,还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会帮他守好。

    解临渊礼貌笑着谢过他们,转身进了车站。

    戊寅没什么事做,就在他的脑子里嘀嘀咕咕:“你出手好阔绰,我们总共就只有一罐蜂蜜,分装出来也最多二十个小盒,你上来就给出去两个。”

    解临渊牵着殿下低头一步一步踩着台阶,没有说话。

    “我隐约记得那间超市仓库里的东西还挺多的,”戊寅倏然问,“你后来怎么就拿了那么一点走?做好人好事?”

    “……”解临渊总不能告诉戊寅是因为他死了,自己没什么心情挑选货品,一想辛辛苦苦搬回去也没人吃,就干脆全留下了。

    虽然后来戊寅在他体内复活,但解临渊总不好再返回去和人家七个兄弟表示自己后悔拿太少了。

    戊寅说话得不到回应,很是乏味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解临渊不是故意不理他,而是不能自言自语暴露异样,但戊寅依旧觉得很没劲。他想自己得赶紧从解临渊的身体里出来,找个能自由支配的躯体了,不然他得无聊死……

    一人一狗刚走了两步,一个矮个子家伙就讪笑着凑了上来,这是个说好听点机灵,说难听点十分贼眉鼠眼的小猴子男,脸上长着斑驳的黄毛,像是技术极为糟糕的理发师剃出来的平头,瘦瘦小小的,之前就等在进地铁站的楼梯上,一对滴流圆的黑眼珠早早盯上了解临渊。特别是看到他居然随手能拿出蜂蜜的时候,人刚进门他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猫先生。”猴子男笑着问,“第一次来兽人国度吧,想要找人?还是住下来?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尽管问我,这里我可熟了。”

    戊寅:“猫先生。”

    解临渊扔出了第三盒蜂蜜:“有卖奶的吗?狗奶,羊奶最好。”

    戊寅:“猫先生!”

    解临渊:“……没有的话,牛奶也可以。”

    戊寅:“喵先生。”

    解临渊:“……”

    猴子因为喜悦喉咙里发出不受控制的吱吱,他收下蜂蜜,正摆出一副你问着了人的模样准备回答,结果就听见他大方的雇主忍怒道:“闭嘴。”

    猴子:“……”您到底要我说还是不说。

    “没事。”解临渊拽了拽殿下的狗绳,温和道,“它太吵了,我在呵斥它,你说。”

    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的殿下:“???”

    猴子男也没注意这只双头犬到底叫没叫,他只管满足雇主的需求甩出他所知道的人名:“芙莉达女士,受过母羊基因改造。”

    “她可真是个好姑娘,人美又心善,有一头金灿灿的长发。”猴子说,“不过她的奶水非常抢手,需要排队预约,你们这时候才去要,不一定还能有……跟我来。”

    地铁站内部的味道非常难闻,多走两步习惯了之后就只剩下了闷和热。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睡觉的人,蜷缩着身体,怀里抱着他们全部的家当。

    也有人清醒着,坐着吃一些不知道什么东西,或者放空大脑发呆,亦或用一种阴冷的眼神看着解临渊这名陌生闯入者。

    这些人长相千奇百怪,有的脸上长满了鱼一样棕褐色的鳞片,还有人脑袋上顶着断裂的鹿角,鹿角旁还挂着脱落的鹿茸……

    取票机消失不见,但地铁站的围栏隔断并没有拆除,反而做了加固,闸机扫码口更是被牢牢封死,只留下一道出入口,似乎还有人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一直盯着这边。

    第74章

    在前面领路的猴子快走了几步,站在出入口前面对大马金刀坐在凳子上的人点头哈腰一阵耳语,还伸手指指解临渊和殿下所在的方位。

    椅子上的男人体格非常魁梧,黑皮寸头,又粗又硬的黑色毛发从两侧脸颊一直蔓延到上衣领口内,胳膊上也都是类似的毛,肩膀极宽,远看像个双开门冰箱。

    通过楼梯进入地下之后,戊寅就安静了下来,如果他有身体的话,现在一定是睁圆了眼睛好奇地左望右看。

    不一会,猴子喜气洋洋地小跑回解临渊身边,邀功道:“可以进了。我可跟你说,一般情况下你这种类型的兽人是不给进二环的,多亏我和邢哥有点交情,你那盒蜂蜜可没白花。”

    戊寅疑惑地自言自语:“什么叫你这种类型的……?”

    解临渊顺着戊寅的话语回过头,观察了一下来时道路两旁的兽人,再看向围栏内部的那些兽人,隐约有了猜想。

    他牵着殿下,不疾不徐地跟在猴子男身后,侧身走过狭窄的出入口。这期间,那位名叫邢哥的男人视线一直落在解临渊身上,不是什么怀着善意或者观察的目光,冷酷阴沉,带着呼之欲出的恶意,像是要将眼前的银发男人扒下一层皮来。

    就在解临渊通过出入口,即将背对邢哥离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蔑的声音:“小猫咪,你养的狗不错啊……”

    这一回,即便小猫咪比猫先生还要可爱,戊寅也没有再戏谑重复这个称呼调戏解临渊,他对情绪的感知格外敏锐,又怎么会听不出邢哥语中的挑衅。

    解临渊脚步顿了一下,微微侧头,露出个温和友善的浅笑:“谢谢夸奖。”

    “开个价,”邢哥将一条腿的脚踝搁到另一条腿的膝盖上,“我买了。”

    走在前方引路的猴子男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看看邢哥又看看他的临时雇主,暗道糟糕,也不知道这小子是哪一步走路姿势不对惹到邢哥了。

    看在蜂蜜的份上,他小心翼翼地赔着笑,上前一步试图缓和气氛:“邢哥,这是人家亡妻的狗,感情很深。”

    邢哥恶狠狠地瞪了猴子一眼,后者吓得一个激灵,顿时讷讷不敢再多言。

    “不好意思,”解临渊依旧是礼貌矜持的态度,温文尔雅,微微弯腰摸了摸殿下的脑袋,“它是我爱人从小养大的狗,无价,我不卖。”

    得益于戊寅在他体内,解临渊还是第一次清楚听到并理解变异动物的心声——

    金毛:有人要买我?开个高价!我可是很值钱的!

    边牧:这人好丑,全身都是硬毛,我才不要跟他

    听到解临渊的拒绝,邢哥眼睛一亮,就像是找到了开战理由那般猛地站起身,抽起凳子旁边沾着干涸血迹的铁棍,抬手将它搭在肩头,扭了扭脖子,嚣张跋扈地逼近解临渊:“卖春的小白脸,我买你的狗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再问你一遍,卖不卖?!”

    解临渊沉默了,他惯来是偏好于隐忍蛰伏的性格,更喜欢不动声色,以最小的代价解决麻烦。初来乍到,什么情报都不明朗的时候,就和这边的地头蛇对上,会给他接下来的行程造成很大的麻烦。

    不如就在这里将殿下卖给他,可以免去不必要的争端,要是真得到一笔什么费用,正好还可以拿去买羊奶。回头等他探清兽之国的势力划分,确认了这些人的底细,再找个机会再把殿下抢回来,简直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想到这里,解临渊朝邢哥露出个胆怯的表情,他是典型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类型,装个可怜姿态并不显得突兀,反而像一名儒雅风雅的高等学府学者。再加上猫耳顺势柔弱下压,尾巴也害怕地圈住大腿,眉心微微蹙着:“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周围看热闹的兽人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的嘲笑声,不止是围栏内部,被挡在外侧的兽人同样也在看笑话,即使他们平时似乎也在受到欺凌,但面对这个干净俊美的年轻男人,他们丑陋的嫉妒心理还是迫切期望着看到对方落得比自己更加悲惨的境地。

    邢哥得意的嘴脸压抑不住,拿铁棍杵着地,半蹲下就要去捏殿下的长吻,查看“他的狗”牙齿质量。边牧立刻嫌弃地扭头,就连金毛也撇开脑袋,避过这个黑毛男的触碰。

    “好好一条地狱犬,落你手里都给养废了,一点野性也没有。”邢哥拍拍手,笑得恶劣无比,“一条鱼,换你的狗,怎么样?小猫咪就该吃鱼。”

    解临渊明白邢哥并不打算给他支付酬劳,一点也不生气,只想针对这所谓的“鱼”进行一波讨价还价,但就在他眨眼之间想出了近十种话术的时候,就听自己嘴唇和喉咙不听使唤地嗤笑了一声:“那你知道大猩猩该吃什么吗?”

    戊寅控制了他。

    解临渊惊讶地眸色微动,但不等他再作反应,“他”的右手已经对准邢哥的脸狠狠地出拳。

    “敢打我的狗主意,”‘解临渊’恶狠狠地说,“活腻了吧?”

    殿下瞬间兴奋起来,嗷嗷大叫,随后威风凛凛地站到解临渊身前,摆出迎战姿势。

    戊寅还是不太会使用解临渊的这具身体,如果这一拳是由解临渊本人来出,邢哥的鼻骨绝对粉碎,不死也残,但戊寅出手,邢哥只是被打歪了脸,口腔破皮,啐了口带血的唾沫。

    可恶的寄生虫只管惹是生非,不管后续服务,打了邢哥一拳之后迅速把身体的支配权交还给解临渊,销声匿迹。

    解临渊:“……”

    下一秒,挥舞得虎虎生风的铁棍直达他颅顶,不留一丝余力,邢哥肌肉偾张,目光中满是要将他打死的凶狠暴戾。

    解临渊微微侧身避开这全力的一击,随后反手握住这根沾染了无数脏污的铁棍,往自己身前拽,左手握拳直击邢哥的下颌骨,仅仅这一下,在骨骼错位的声响中,胜负已分。

    长发男人仍旧是干净整洁的一身,衣摆都没有乱,脊背挺直地站在原地,俯视躺倒在地直吐白沫的大猩猩。他轻描淡写地将手里的铁棍拧成一个圆,丢到地上。

    周围的嬉笑嘲讽声瞬间全都安静了,落针可闻。

    铁栏外,是衰老,残疾,瘦弱,胆怯,兽化程度低的兽人,围栏内,是年轻,强壮,残暴,兽化特征明显的兽人,以闸口为界,泾渭分明。

    在这个最初目的是弱势群体为了躲避人类偏见抱团取暖的伊甸园内,仍旧充满了排挤、欺凌与暴力。

    “我不想这样的。”解临渊低声说,“太惹眼了。”

    “我想,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动脑子。”戊寅说,“……还有,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扮猪吃老虎的戏码?不嫌麻烦吗?”

    解临渊乐了:“你居然还知道‘扮猪吃老虎’?”

    “……”

    “‘老虎’好吃吗?我还挺想尝尝看的,最好是那种‘小·老虎’。”

    戊寅不说话了,可能是气到了。

    解临渊轻笑一声,转身牵着狗继续向地铁站内部走。有着两颗脑袋的地狱变异犬依旧吸睛,价值连城,但这一回,没有一个人再敢轻易去招惹他。

    猴子男精明得要死,遇上事躲在人群后面努力撇清关系,一见解临渊走远了又连忙快步跟上去,做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低眉顺眼地笑道:“诶诶,猫先生,这边这边,芙莉达女士住在12号线9号门。”

    解临渊没有为难他,抵达目的地之后还说了一声谢。

    地铁真正的中心区域并不在底下,反而是要往上走,转过两个弯就能看见轨道,上方停息着数辆长达二十多米的地铁车厢,向外大开着门,光线明亮。原本方便快捷的交通工具现在已经成了兽人们生活住宿的地方,一排座椅便是一或两个床位,一眼望过去地铁上几乎没有空余的位置,还有小孩睡在最上方行李的置物架上。

    解临渊刚一进门,就和脑袋上方一个黑不溜秋的竖瞳小男孩对上了视线。

    “你是谁!”竖瞳小孩并不怕生,细瘦的胳膊撑起身体,说话间分岔的舌头吐出唇外。

    “阿墨,这位猫先生是来找芙莉达女士的。”猴子还没有离开,“她在哪儿?”

    名唤阿墨的小孩从置物架上跳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殿下不放,手指着门外,“妈妈去找大狮子了。”

    戊寅和解临渊异口同声:“大狮子?”

    耳朵听到的和脑海中浮现的两种音色融为一体,感觉非常奇妙,不仅解临渊因此勾起唇角,戊寅也轻轻笑了声。

    “呃,他指的是维克和埃德蒙,是一对非常强大的兽人兄弟。”猴子说,他想到什么,连忙提醒解临渊道,“维克、埃德蒙两人和邢哥可不是一个重量级别的,他们兄弟曾经在军方服役,接受过兽类基因和机械义肢的双重改造,我亲眼见过他们二人合作击杀一只畸变体,猫先生,您要是打算在这边久留,可千万……别惹到他们。”

    “我脾气很好,行事也向来低调,怎么会一上来就招惹到他们。”解临渊笑着说。

    猴子:“……”

    阿墨完全没有搭理大人的谈话,他的注意力全被双头犬吸引了去,忍不住大着胆子靠近,见金毛热情地对着他吐舌头,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他……然后就被舔了一手的口水。

    男孩快乐地抱着金毛笑了起来。

    金毛——看,他更喜欢我!

    边牧——切。

    猴子还打算说点什么,一个稚嫩又焦急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阿墨!……猴子阿叔?”

    解临渊抬起头,就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站在地铁另一扇门前,怀里还抱着一个不出三岁的小奶娃娃。很快,女孩身后又冒出来一男两女三个小孩,都是七八岁左右。

    “斑点姐姐。”阿墨听到呼唤一溜烟跑过去,然后指着殿下说:“姐,你看狗狗!有两只脑袋的狗狗。”

    年纪最大的斑点姐姐把阿墨扯到身后,紧张地问猴子:“阿叔,这位是?”

    “哦,你们妈妈的客人。”猴子显然没少给芙莉达女士介绍客户,熟门熟路地问,“阿墨说她去找维克和埃德蒙,你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应该快回来了。”斑点姐姐的脸上并没有斑点,而是一条一条黑白色的条纹,肤色诡异,一眼就能看出改造的品种,斑马。

    戊寅疑惑:“怎么这么多小孩?全都是芙莉达生的?”

    解临渊也皱起了眉,喃喃低语:“不可能……应该都是芙莉达收养的。”

    在这个动乱不堪朝不保夕的末日年代,一名大概是被迫接受过羊基因改造的可怜女性,独自一人收养了至少六个小孩。

    第75章

    戊寅和解临渊决定在原地等待芙莉达回来。

    在这期间,解临渊凭借一张友善亲切的笑脸,春风拂面的温声软语,外加一只会摇尾巴吐舌头的蠢狗,成功打消了斑马姐姐的戒备。小孩子们和狗狗打成一片,斑点则是坐在位置上,苦恼地向解临渊和猴子叔诉说芙莉达女士最近的困境。

    除了眼前的这群少年少女之外,芙莉达还有一个亲弟弟,伊恩,十八岁,正是荷尔蒙旺盛的年纪,喜欢上了一名最近才来到兽之国的漂亮男生,那是一只有着蜜色肌肤的可爱小兔,兽形态特征只有兔耳和兔尾,还有一对红眼睛,是人类心目中最完美的用来取乐的改造形象。

    改造失败的兽人同样也是人,即使他们被兽类基因突变折磨得苦不堪言,但无可否认,兔子改造人也完美符合他们的审美。

    弟弟伊恩见到小兔男的第一眼便坠入爱河,追求他,讨好他,但棕兔子却对这个还未从姐姐羽翼庇护下离开乳臭未干的“小男孩”不感兴趣,他更想得到强者的庇护,所以一来兽之国就主动接触维克和埃德蒙狮子兄弟,成为了埃德蒙的小情人。

    可弟弟伊恩并没有因此停止追求,反而还规劝棕兔说狮子兄弟对你不是真心的,他们同时还和很多兽人暧昧不清,但我对你的爱一心一意,我会很快变得强大,可以保护你。

    于是就在昨天,小兔男烦不胜烦地给了弟弟伊恩一个“爱情小考验”,只要他能完成,小兔男就相信他的能力,离开狮子兄弟和他在一起。

    伊恩被爱情冲昏头脑,当即带着他那根压根没什么卵用的棒球棍出发了,结果到现在过去了整整一天一夜,人还没有回来。

    “什么爱情考验?”解临渊问。

    斑点心情低落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妈妈放心不下我们,不敢独自离开家去找伊恩舅舅,那只坏兔子是狮子弟弟埃德蒙的人,所以她去找埃德蒙要个说法了。”

    “傻姑娘,”猴子叔摇了摇头,“那狮子兄弟里的哥哥还算厚道,但弟弟什么德行她还不知道么,她注定是要失望而归了。”

    其实解临渊非常想听听戊寅对于芙莉达弟弟、小兔男和狮子弟弟埃德蒙这出狗血三角恋之间的看法,但斑马刚说到一半戊寅就打了个兴趣缺缺的哈欠,等她讲完的时候解临渊都怀疑戊寅已经睡着了。

    他猜得没错,比起在这里听情啊爱啊的故事,戊寅更想坐到小孩子那桌和狗玩。

    于是他也这么做了,只见上一秒还正襟危坐面露严肃的长发男人忽然转过脑袋,嘬嘬两声:“乖狗。”

    殿下接收到指示耳朵陡然立直,立刻撇开折腾他的小孩们,听话地坐到戊寅身边摇尾巴。

    “趴下。”

    边牧露出狐疑的目光,金毛却是不疑有他地服从命令。

    “转圈。”

    金毛兴奋转圈,边牧生不如死地翻了个白眼。

    “躺下。”

    边牧愤怒大叫质疑,表示这和逢年过节被家长赶上台表演节目的幼儿园小朋友有什么分别;而金毛瞬间躺下露出肚皮,并在戊寅伸手摸上去之后表现出爽飞了的模样。

    结束之后,戊寅得意地看向不远处观看表演的小孩子们,不出所料得到了一众崇拜的目光。他有被爽到,愉悦地让出了解临渊身体的控制权。

    解临渊:“……”

    斑点、猴子:“……”

    好在这个时候,一个愤怒的女人声音打破了解临渊的尴尬场面,“我迟早要宰了那只□□的兔子!还有那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下贱猫咪!”

    众人齐齐抬起头,在此起彼伏的“妈妈”呼唤声中,戊寅和解临渊看到了一头浓密的金色长卷发。从周围人的评价中,他们认为芙莉达女士应该是个温婉善良又端庄的清秀女人,从中世纪贵族夫人的油画中走下来,面带慈爱和浅淡的忧郁。

    但事实上,迎面而来的是一名五大三粗的魁梧女士,脸部几乎就是一个山羊的脑袋,兽化程度非常严重,矩形瞳孔里满是怒火,她粗暴地挽着袖子,一对细长的羊蹄在地上哒哒哒作响,远看就像是一只真正的母山羊直立行走。

    解临渊立刻礼貌地站了起来,微微欠身向她打招呼:“芙莉达女士。”

    芙莉达注视着眼前这名银发男人的赤色眼瞳,还有发丝中间的无毛猫耳朵,:“哦……真是抱歉,我不是在骂你,兔子不是,猫也不是……话说,你是谁?”

    猴子叔闲不住嘴,立刻兴奋地把解临渊的来意向芙莉达表明,并挤眉弄眼地暗示这可是个兜里全是好东西的大方主顾,但没想到的是,芙莉达竟然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掉:“抱歉,我没有多余的奶水可以售卖了,这一个月的羊奶我都已经预定出去了。”

    “这?”猴子叔犹豫地瞥了解临渊一眼,“一点都没有了?怎么会,小七不是前段时间已经断奶了吗?”

    说到这个芙莉达就来气,双手紧紧握拳,但又无能为力:“我央求了维克很久,他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今晚就去找伊恩,条件是我为他提供一个月的羊奶,如果还要把伊恩带回来,就要再给他一个月的奶……这些奶他一定会分给他的弟弟,该死,他的弟弟又肯定会给那贱货喝……”

    说着说着,芙莉达痛苦地用手捂住脸,“但我没有办法,伊恩是我最亲爱的弟弟,我不能失去他……”

    孩子们受妈妈的情绪感染,也纷纷走上前拥住她,安慰她或者和她一起哭泣。

    解临渊忽然感觉裤子有些异样,低下头,就见边牧和金毛一左一右叼住他的裤腿,圆润的狗狗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边牧心机撒娇——主人~我要喝奶

    金毛东施效颦——主~~~人~~~

    解临渊真是想不到沉稳的黑骑士和内敛的公主会生下这么一只活宝双头犬,但想想可能也正是这种性格才越不受拘束,渴望自由自在,他禁不住勾唇一笑,悄声自言自语道:“诶,叫你呢,给点反应。”

    戊寅全程被芙莉达的山羊形态吸引去了注意力,此刻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那双黄褐色的矩形眼珠,猝不及防听到解临渊的声音,还反应了一下才发现是对他说的:“叫我什么?”

    解临渊:“……”

    解临渊暧昧地用左手食指刮了刮右手的掌心:“想听我叫你这个?回去再叫给你听。”

    戊寅:“???”

    他不明就里地接管了解临渊的身体,上前一步打断芙莉达的哭诉:“你弟弟到底丢哪儿了?我去把他接回来的话,这一个月的羊奶是不是就可以卖给我?”

    芙莉达擦了擦眼泪,摇头道:“别开玩笑了小哥,他……哎,你别管了,这事你应付不来的,你要是需要奶水的话,9号线有一名刚生产的孕妇,或许你可以问问她有没有多余的奶可以卖。”

    “我是买来给我的狗喝的,寻常孕妇的奶量根本不够。”戊寅面无表情地说,“你大可以跟我讲讲看具体什么情况,没有什么事是我做不到的。”

    解临渊还是第一次这样听自己的声音,以他的音色融合戊寅的语气,感觉非常奇妙,他忍不住再次用左手手指搔刮右手的掌心,这一次,他得到了心目中期待的回应,被不耐烦地反手一把握住。

    “别开玩笑了小哥。”芙莉达苦中作乐地笑了声,“就连维克都只能保证尽力而为……”

    戊寅最讨厌这种拖拖拉拉磨磨唧唧的对话,他越发烦躁地抿了抿嘴,想要双手环胸,却发现只能操作一只臂膀,幸好另一只左手非常有眼力劲,在半秒钟之后就识时务地配合他动作。

    “别拿那种家伙和‘我’比较,”戊寅冷漠地开口,“他还不配。”

    这句话一出,猴子叔和芙莉达都惊讶地看向这个口出狂言的英俊男人。猴子想到了什么,冲芙莉达耳语两句,后者惊讶了一瞬,再看向解临渊的时候,眼神微微有了变化,但她仍旧在犹豫:“……可是邢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蠢猩猩,只是看着体格很吓人而已。”

    “到底是什么事——”

    戊寅话问到一半,一个尖锐的咆哮声忽然从他身后传来,众人纷纷抬起头,就看到他们方才还提及的邢哥就站在不远处,他托着下巴,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同他差不多体格的壮汉,品种是猿猴类,各个手持砍刀或者刺棍,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就是他!”邢哥停下脚步,手指向解临渊,“揍他!”

    他的话音未落,身后那些来者不善的猩猩、狒狒们就直接动了手。猴子叔连忙吱吱大叫着喊道:“和我们无关啊!都是这小子!”随后牵着芙莉达就抱头鼠窜。

    芙莉达挣脱他的手,急急忙忙抱着其余孩子们转头就跑。

    殿下,殿下也很想跑,被戊寅抢拽了回来,并且抱起来像个手榴弹一样扔向为首那个朝他砸棍子的长臂猿。

    边牧和金毛同时凶相毕露,龇出獠牙,恶狠狠地咬住这根即将砸到它们脑袋的铁棍,即使一口乳牙未褪,惊人的咬合力还是瞬间将这根铁棍咬成三段。

    解临渊觉得他还是没有给邢哥留下点刻骨铭心的教训,导致这只蠢钝的猩猩居然认为叫上几个人就可以来挑衅他。他避开其余人的视线,左手快速在右手背上一拂,留下保护拳峰的手套,在这期间,左手五指重组变型,形成了一副长在骨头上的指虎。

    铁棍被咬断的瞬间,解临渊的拳风随之而来,一拳下去,长臂猿直接飞了出去,牙齿松动,断了七八颗。

    没有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那些能把人颅骨都砸穿的钉锤武器在解临渊手底下仿佛只是玩具,而这些魁梧的猿猴更是一群还未开化徒有肌肉的废物。

    解临渊有一双修长笔直的腿,戊寅见过,摩过,还知道做非常舒服的事情时,这双忒会如何难耐地绷紧,再缓缓放松,但当它们充满爆发力地落在人脸上的时候,可没有谁还能顾得上欣赏美感,他们只觉得有千斤重锤砸上了脸,痛得两眼一黑,脑浆都晃匀了。

    “不错。”看着满地狼藉,戊寅心情不错地夸赞道,“这下应该不用再费时费力地解释了。”

    他说得一点没错,解临渊刚结束战斗回到车厢里,就见芙莉达以一种惊喜万分的表情望着他,其余小萝卜头们更是崇拜疯了,眼睛里都在冒星星。

    猴子叔吓得不清,总觉得无毛猫先生孤身一人独自刚来兽之国,不到一个小时就打了这么多人,行事出挑并且毫不收敛,一定会惹到维克和埃德蒙,以及地铁站里的其他势力,和他们密切交往并不算什么好事。

    但芙莉达救弟心切,哪里顾得上猴子叔的劝阻,三两步小跑过来,表示如果解临渊愿意帮忙,她就作废与维克的约定。

    戊寅冷冰冰地瞥了眼躲在远处不愿再靠过来的猴子叔,低头看向芙莉达:“说吧,到底什么事。”

    原来所谓的爱情考验,就是在地铁站的西面,大约十公里开外,有一片变异蒲公英群,性情暴躁,任何生物光是接近它都会受到非常恐怖的攻击。小兔男表示,只要芙莉达弟弟伊恩能够摘取一朵变异蒲公英回来献给他,他就愿意离开埃德蒙和他交往。

    戊寅一开始还认认真真地听着,一听到变异蒲公英,直接开始神游天外。

    芙莉达急忙道:“如果能把伊恩带回来,我愿意免费提供三个月的奶水。如果他已经是死亡,也请将他的尸体带回,我仍旧愿意支付两个月的羊奶。”

    “哎……”戊寅悻悻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原来就这啊。”

    身为专业的生活助理,解临渊微笑着用官方语言翻译他雇主的话:“明白了,芙莉达女士,相信我的能力。请为我绘制前往变异蒲公英所在地的地图,当然,在这之前,我更希望和你签订一张书面的条约。”

    芙莉达眨了眨眼,有些羞赧道:“好的,当然可以。维克那家伙只是说会考虑,并没有一口答应,所以我才会果断作废与他的合作,没想到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解临渊只笑不语,谦逊、温和与强势、精明在他身上完美地结合。

    猴子男犹犹豫豫地在旁边看着解临渊和芙莉达分别在一式两份的条约上签名,几番欲言又止,直到解临渊收好地图和条约,“那我先走了。”

    “不等到晚上再去吗?”芙莉达问。

    解临渊摇了摇头:“他不喜欢夜晚。”

    说完,他当着众人的面,弯腰摸了摸殿下的后颈,所有人立刻露出了然的神情。

    戊寅:“……”

    第76章

    给小奶狗找奶喝的这事进行得还算顺利,解临渊骑上摩托载着殿下,在离开兽之国的一小时之后,找到了芙莉达口中的那群变异蒲公英。

    这一个小时里十分钟用来赶路,十分钟杀不长眼的污染者,四十分钟在用来在大片的钢铁森林里寻找那座所谓的坐落于中央闹中取静的城市花园。

    末世前,这里是一个集餐饮、文创和图书为一体的三层大型商业书店,呈环形,中间是茂密的绿植草坪,供借书的人群点上一杯咖啡,在草地、遮阳伞和休闲椅之中度过一个惬意的午后,玻璃墙上高悬的繁体黑色书法店名依旧恢宏大气。

    解临渊钻入被砸破的玻璃门,左瞳快速扫描整间一楼大堂,殿下一颗脑袋贴着地面,一颗脑袋昂起,辨别着空气中的味道。

    很明显,在这个世界彻底失去秩序之前,书城已经歇业多时,破坏的大门应当是末世开始后,想要进来找寻食物的人留下的,而丧尸们的智力还无法让它们做出钻洞的行为,再加上书城中心还有一只领地意识过于强烈的变异植物,大堂内空无一人,只有木头和纸张的气息。

    书城门口有一个写着英文名的进口超市,解临渊抱着‘万一呢’的心态进去逛了一圈,非常令人失望,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剩下,甚至连收银台前面的001型号都被前人扫荡一空。

    目前来看,除了变异蒲公英之外,从兽之国到这里的一路上基本没什么太过致命的危险,即使已经一天一夜过去,芙莉达弟弟伊恩的存活几率仍旧非常大。

    解临渊不再徘徊,顺着路牌指示,径直往环形中央的井底花园草坪走。

    “等一下。”戊寅说,“这里是什么地方?全是书……我们去那边看看呢?”

    他很没见识地拧着解临渊的脑袋四处张望,书城从底部到三楼以一个旋转扶梯相通,将各色书籍分门别类地整齐排列,各大图书的海报悬挂在高空,新书发售的时间还停留在两年半以前。

    解临渊痛苦地斜着眼睛观察四周,确保他们的安全:“先做正事,等找到了伊恩,我们再来看书,怎么样?”

    戊寅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那些花花绿绿的书本封面吸引了,闻言很不情愿地叹口气,“真麻烦。”

    大多动植物变异后最明显的一个变化就是体型,好比黑骑士,金翅雀,还有还没有长开的殿下,但就照殿下的生长速度,不出半年,绝对又是一头熊一样的大只巨犬。

    所以来之前解临渊就做好了看见一朵小山大小的恐怖蒲公英的准备,但诡异的是,直到他缓步踏上许久无人到访的茂密草坪,他也未发现任何异常。

    解临渊左右环视一圈,问戊寅:“你有感觉到蒲公英在哪里吗?”

    “……没有。”戊寅也很奇怪,他干脆接手了解临渊的身体,让自己的气味更加明显,谨慎地原地等待数秒后,他缓步走到草地正中央,沐浴着秋日晌午的阳光,“……我们该不会走错了吧?”

    “应该没有……这附近符合芙莉达地图描述的只有这一个地方。”解临渊无法像戊寅那样在大脑内部传递信息,只好努力接管自己身体的发声系统,和戊寅交流。

    “……算了,不重要。”戊寅垂下眸,用右手抬起左臂,“你这条百宝箱胳膊的钢铁喇叭功能呢?展示一下。”

    话音刚落,左手五指和掌心就分解变形,化成一枚戊寅非常熟悉的小喇叭,他把这枚喇叭对准唇边,轻咳一声:“喂,喂喂……”

    确认自己的声音可以传遍整座寂静空旷商场之后,戊寅兀然字正腔圆地喊道:“伊恩弟弟,注意,伊恩弟弟,你的姐姐芙莉达派我们在中央花园等你,我的耐心有限,听到广播后立刻给我出现;再重复一遍,伊恩弟弟……”

    不等戊寅重复完第二遍寻仇启事,解临渊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快速道:“在那里!”

    随后戊寅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骤然腾空而起,身体的支配权被解临渊收回,他就像是个敏捷的猎豹,在墙壁上快速攀爬,不等戊寅反应过来,他人居然就这么赤手空拳地爬上了三楼。

    殿下在草坪上嗷嗷直叫,尝试着在墙壁上扑棱了两下,发现自己飞不起来,随后它一头冲进大厅,好歹还知道自己能走楼梯。

    戊寅:“……”

    不远处,一个黑影仓惶地在书架间穿梭,解临渊边追边喝止他:“伊恩?站住!是你姐姐让我们来的。”

    闻言,黑影跑得更快了,羊蹄子哒哒哒踩在大理石砖上,速度飞快,声音也异常清晰,让戊寅和解临渊瞬间确信他们没有追错人。

    就这样饶着书城追逐了大半圈,黑影在拼命逃窜间不慎被台阶绊倒,霉兮兮地迎面冲地,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他痛得一声惨叫,自知无处可逃,色厉内荏地回身,用他的棒球棍对准已经站在他一米开外的陌生男人。

    “别,别过来!”

    解临渊徒手爬了三层楼又跑了田径短跑,此刻竟然连喘息都无,只是有趣地看着坐在地上的这名羊头男孩——和他的姐姐一样,伊恩也有着一颗羊脑袋,纯白色的细软毛发,琥珀色眼睛矩形瞳孔,眼睫毛浓密得像两把小蒲扇,看起来楚楚可怜。

    “别怕,伊恩。”解临渊摆出诱骗小孩的好哥哥表情,“我是你的姐姐芙莉达雇来带你回家的人,你可以称呼我为……”解临渊着实想了一会,“吴小虎。”

    戊寅:“……”

    戊寅:“?”

    他想骂人,但另一头伊恩开了口,戊寅只好暂时忍耐脾气。

    羊弟弟吓得腿肚子都在抖,但仍旧高举着棒球棍,戊寅和解临渊都以为他这么害怕是不确认他们的身份,但没成想这只胆小羊张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不回去!我还没有摘到蒲公英!”

    某些被熊孩子恶心的痛苦记忆浮上脑海,这令戊寅忍不住瞬间顶替解临渊,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问道:“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伊恩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大难临头,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信念越发坚定,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握拳喊道:“我一定要摘到变异蒲公英,证明我的能力!只有这样,马歇尔才会愿意和我在一起!”

    “马歇尔是谁?”戊寅疑惑。

    伊恩羊脸羞涩,“是一只,非常可爱的荷兰兔……”

    “哦,那只小棕兔。”戊寅说,“但是据我们分析,他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让你摘变异蒲公英也纯粹是嫌你烦,想让你知难而退,或者干脆就死在外面别再去打扰他。”

    “不准你诋毁他!”伊恩怒道,“他那么柔弱善良,都是可恶的埃德蒙强迫他就范!他还说了,如果没有一个靠山,以他的这样容貌的人,根本没办法在兽之国里存活下去,他只是被逼无奈而已……都怪我没有能力保护他!等我摘回了变异蒲公英,看谁还敢瞧不起我。”

    戊寅:“……?”

    相较于先前从未接触过舔狗,被伊恩发言搞得一头雾水的戊寅,解临渊的经验和见识就丰富得多,他顺着伊恩的逻辑微笑道:“你说的没错,伊恩弟弟,非常有志气,我很欣赏你的精神和勇气,那你有应对变异蒲公英的办法吗?它现在在哪里,你准备怎么捕捉它?”

    “我还不知道如何接近它……”伊恩沮丧地说,“它就在中央花园里,好奇怪,你刚才站的地方明明已经在它的攻击范围内,它竟然没有攻击你……”

    解临渊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友善笑容,语气温和地规劝:“看,所以你没有任何计划就独自前来挑战变异蒲公英,还是稍稍有点冒失了,不如这样,你先跟我回去,我们好好指定一个妥善的作战计划,然后再来一起挑战变异蒲公英,怎么样?”

    “不要,我不回去。”伊恩后退一步,因为得到了眼前人的支持,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但是偏执和任性丝毫未减,“我姐姐他们对马歇尔有很深的误解,这次我要是回去了,她一定死死盯着我不准我再出来,而且还会逼我和马歇尔断交,这样的话我什么时候才能拯救马歇尔于火海?”

    就你这种智障恋爱脑,是该盯牢,最好一辈子都关在地铁里,省得跑出来膈应人。解临渊的笑容终于有些龟裂,他强行忍耐着一把左轮抵住这只羊脑袋的冲动,“伊恩,听话好吗?不急于这么一时……”

    “不——!”

    伊恩执拗地摇着头,可忽然,他声音一滞,瞳孔放空,整个人都仿佛被时间定格,面部的神情从抗拒抵触变得茫然,约莫十秒的僵硬之后,‘伊恩’的神色再次变得生动,目光定焦,他低下头,试探着握了握十指,又迈出蹄子,来回走一圈,中途踉跄了两步,还很快就平衡下来。

    “羊蹄有点难控制,但还好。”‘伊恩’转身对解临渊面无表情地说,“可以回去了。”

    “噗……”解临渊没忍住喷笑出声,“这么简单粗暴的吗?”

    “烦死了这只小羊。”戊寅不耐烦地说,“回去就让他姐用锁链把他捆起来打一顿,让他就知道马歇尔马歇尔……”

    解临渊笑得更厉害了。

    戊寅气了一会,倏然又高兴起来,盯着一颗羊脑袋眉飞色舞:“走,去看书。”

    “先等一下,戊寅,”解临渊走到三楼的透明玻璃围栏处,撑着往下方眺望,“殿下还没上来。”

    经过生活助理的提醒,无良的主人才想起自己还养了一条小狗,他也趴了过来:“它该不会迷路了吧?”

    解临渊认为殿下还不至于这么蠢,但这么久还不见踪影,确实非常奇怪,“过来。”他说着对戊寅招了招手。

    戊寅毫不怀疑地靠近他,随后便被搂住了腰,解临渊抱着他腾身而起,直接从三楼跳了出去。

    对于半机械体这种仗着一身机械死不了,从不走寻常路的行为,戊寅表现极大的适应度,他信赖地放松着全身肌肉,也回拥住解临渊的腰背稳定身体。

    安稳落地的时候,解临渊心脏跳得有些快,他感受着腰间紧紧环着他的手掌,一时间心猿意马,很想逗弄戊寅两句。

    他笑着侧过脸,蓦然看到了一颗巨大的长满毛的羊头。

    解临渊:“……”

    解临渊放下了戊寅,心如止水。

    第77章

    殿下确实在追逐解临渊的途中迷了路,但事出有因可以原谅,它在书城内部四处找楼梯的时候,倏然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白色漂浮物体,躲在角落里‘偷窥’,像极了主人要找的那个蒲公英。

    两个聪明的狗脑袋瓜一合计,认为它现在就算跑上去抓捕那个可疑的黑影,也起不到大作用,但如果它单枪匹狗逮到了蒲公英,那绝对是头功一件。

    于是殿下当机立断,调转狗头追着那怪异的白色物体而去。

    这就导致戊寅和解临渊发现它的时候,殿下全身上下布满了绒毛为白色的蒲公英种子,但它丝毫不惧,凶狠地低吠着,用力抖毛,用扫帚一样的尾巴扫掉还试图扒住它毛发的蒲公英,再一口咬向空中漂浮的冠毛。

    戊寅之前一直疑惑黑骑士和公主两只这么优秀的变异犬,怎么养出了殿下这么一只胆小弱狗,现在再看,倒也不尽然。

    殿下与蒲公英鏖战正酣,一扭头,倏然看见戊寅和解临渊两个无良的主人就这么站在不远处,袖手旁观,它两嘴的冠毛,愣了下,立刻呸呸好几声,拿前爪擦掉脸上残留的蒲公英种子,嘤嘤嘤地夹着尾巴就奔戊寅来了,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与此同时,无数半分米长短的蒲公英白色小绒伞齐刷刷地腾空而起,瞬间收缩在一处,钻进书架缝隙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殿下可怜兮兮地绕着戊寅的腿打转。

    边牧——主人!我发现变异蒲公英了,它好厉害,我根本打不过,还被它一阵欺负。

    金毛——主人,你的长相为什么一直在变啊?好奇怪。我本来不想问的,但是,你之前的两副面孔好歹还是人的脸,我睁两只眼闭两只眼也就无视了,你现在这……都不是人了……

    解临渊已经失去了听懂殿下语言的能力,他只看到戊寅的羊脸上满满的欲言又止。

    “他问我为什么长相一直在变,我该怎么回答他?”戊寅小声问解临渊。伊恩的身高实在太矮,远不如戊寅自己的身体,戊寅必须踮起脚在拽住解临渊的衣领才能勉强够到他的耳朵。

    解临渊微微弯下腰,用手掀起戊寅两根尖角旁边洁白的羊耳朵:“你就跟他说:等你长大就懂了。”

    戊寅点点头,严肃地朝殿下敷衍道:“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边牧:“……”

    金毛愤怒地原地踏步,冲戊寅汪汪大叫,倏然,它打了个喷嚏,从嘴巴里咳出了一根没来得及被带走的蒲公英种子,白色绒毛下面是一根纤长的绿色茎秆,最底下缀着一粒灰褐色的种子。

    它骤然获得自由,好像有生命那般连忙追随着本体的方向而去,但下一秒,解临渊就先戊寅一步准确无误地捏住它的茎秆,将它牢牢控制在两指间。

    种子挣扎了两下见挣脱不开,陡然暴怒,原本沾了点水还有些松松软软的冠毛顿时炸了开来,根根笔直,宛若一根又一根泛着银光的细针。

    解临渊神色微变,猫耳猫尾立刻恢复成原本的金属色泽,拆解变形吸附到他的左臂上,一面金属盾骤然立在他的脸前,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数十根射向他面庞的细针。

    可以想象若是被这样细如毫发的银针刺中眼球,那得是多么生不如死的痛苦体验。

    接连不断硬物碰撞的声音过后,这些绒毛失去生命力重新变得轻软,簌簌飘落在地,再无声息。

    屏息等了一会,解临渊才缓缓收起盾,机械金属如流淌的液体一般顺从地变回手臂,他又观察了一会掌心里仅剩的蒲公英茎秆和种子,直到确认不会再出现什么危险之后,才回头望向戊寅。

    后者紧紧皱着眉头,上前一步朝他摊开掌心,解临渊立刻将蒲公英递到他手里。

    “出来聊聊。”戊寅摇晃了一下这不足毫米粗细的小杆,“别畏畏缩缩地躲在角落里,就只会欺负我的狗吗?打狗还要看主人的道理不懂吗?”

    解临渊:“……”

    一分钟之后,戊寅还是没有等到蒲公英的回应,他耐心耗尽,一把将手里的种子扔到地上,抬起蹄子就要踩上去,就在此刻,十多根冠毛瞬间从殿下后背厚实的狗毛中飞了出来,急急忙忙地冲到戊寅的羊蹄边上,用绒毛阻止他继续踩下去。

    恐怖的是,就这些加起来还不足一条项链粗细的蒲公英冠毛的力气竟然大到惊人,硬生生地托起戊寅的蹄子,差点把他给掀飞出去。

    蒲公英——别别别,别踩!

    它的声音朝气十足,还有些傲气,像一个成天不学好,就爱约人在厕所打架的初中生校霸。

    戊寅趔趄半步,稳住身形之后扬起唇角:“终于舍得出来了?”

    那根没了绒毛还差点被羊蹄毁尸灭迹的小茎秆在其他茎秆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踉踉跄跄地立了起来,然后被搀扶着朝书城的中央花园飞去。

    蒲公英见戊寅目光追随着秃头小茎秆,似乎随时准备拦截它的‘入土为安’,连忙出声打断他的注意力。

    ——你是谁啊?

    “我是……”戊寅停顿了一下,因为他突然想起就在方才,他‘吴小虎’的美名被解临渊这个混蛋抢先领取占用了。他审视着扒在他蹄子上的两根绒毛,思考间,绒毛缓缓飘浮,落到了他的手背上,如蜻蜓落在叶尖那般轻盈地用绒毛尖端搭着。

    兢兢业业地生活助理听戊寅‘是’了半天也没‘是’出来,主动凑过来为雇主排忧解难:“怎么了,它问你什么?”

    戊寅没好气地斜觑这个害他卡壳的罪魁祸首:“他问我是谁。”

    “这不是很好回答?”解临渊微笑着教坏小朋友,“你就说你是他爹。”

    戊寅:“……”

    戊寅抬起手背:“我是你爹。”

    蒲公英——……

    蒲公英炸开了绒毛。

    戊寅也不甘示弱地用指甲抵住它的种子,作势要掐:“你敢?”

    事实上,戊寅的这点威胁对于蒲公英来说根本无关痛痒,但它竟然真的好似被勒住了软肋,犹犹豫豫半天还是规矩地放软了细绒,不想惹眼前人的不快,因为……

    这个人实在是太特别了,蒲公英光是见到他就满心欢喜,这是它产生思考能力之后绝无仅有的事情,而且这人还可以和它交流,它还从未见到过可以和它说话的人!

    蒲公英别别扭扭地在戊寅手背上蹭了下——快告诉我你叫什么嘛。

    “……”戊寅没有说话。他接触过的变异植物数量在十位左右,大多数的智商水平类似于小美人,有,但不多,眼前这只变异蒲公英的智力已经属于佼佼者……就是性格不太好。

    最没资格评价别人脾气差的戊寅不屑地一甩手:“你不用管我是谁,我们也没有侵占你领地的想法,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蒲公英——喂喂,别走啊!

    随着它的这声挽留叫嚷,蒲公英的本体也从角落阴影里飞了出来,雪白的绒球紧紧攀附住戊寅肩头的衣服,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戊寅掸了几下没掸开,只好皱眉顶着它走进图书区,认认真真地挑选起了想要带走阅读的书籍。

    解临渊跟在他身后,不由得哑然失笑,为无数人所惧怕又想要驯养的变异植物,在戊寅这里简直像不值钱的大白菜,对他有着天然的好感加成。

    殿下嫉妒地对在戊寅肩头耀武扬威的蒲公英一阵叫唤,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一开始,解临渊还以为就戊寅这种智商忽高忽低的怪人,一定会挑几本儿童读物来看,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戊寅竟然很快就绕到了生物和科技区,翻了许多克隆和仿生相关的专业读物,撕掉塑封,一目十行地浏览了起来。

    解临渊手里是方才路过军事区时顺手拿的枪械相关书籍,“看得懂吗?”

    “隐约有一点印象,但是大部分一窍不通。”戊寅叹口气,“我大概率是那个实验体,而不是相关的研究员。不然即便失去部分记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看天书一样。”

    解临渊乐了:“原来你还怀疑过自己是实验员?还挺敢想的。”

    戊寅瞥他一眼,懒得多说话,背过身继续向书城的内部浏览。

    殿下也仰着头摇着尾巴浏览着自己想要的书,不一会就找到了一本《世界名犬大全图文版》,边牧矜持用牙齿叼住,向戊寅示意它想要这个;金毛则是精挑细选了一本《特种犬王强势归来》,兴奋地衔起。

    蒲公英在戊寅肩头待了一会,倏然主动散开所有的种子,让它们随风四散开来,接着又从四面八方聚拢,每个白色的绒毛小伞头上都顶着一本书。

    蒲公英——你挑的那些都什么呀,看得我都困了,来,这些都是我平时看的书,特别有意思,你一定喜欢!

    面对热情蒲公英卖来的安利,戊寅将信将疑地接过其中一本,解临渊凑过去看了眼,好家伙,《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或许变异蒲公英的智商远超其他变异植物,和它出生地在一座书城,平日里博览群书不无关系。

    戊寅随意翻了几页,还真有了兴趣,阖上书,满意地伸手摸了摸背来这本书的那只茎秆。

    蒲公英——!!!

    无数带着绒毛的茎秆将被摸了的这枚茎秆围住,兴奋地团成了一个球。

    “回去吗?”戊寅拿到了合心意的书,转身问解临渊。后者去收银台找了两个印着logo的布袋,把蒲公英找来的书都一股脑装进去,“走。”

    一听要走,蒲公英瞬间把身体扎进殿下的狗毛里,摆明了要跟他们一起离开。

    殿下愤怒地扭着脑袋疯狂拔自己的毛,而戊寅想了会,忽然想到了什么坏主意,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起来:“那就一起走。”

    说着,他转头看向解临渊,狡黠地说:“因为我还要多占‘伊恩’的身体一段时间,所以为了补偿他的损失,我决定实现他的愿望,让他成功摘回变异蒲公英。”

    “你这真的是补偿吗?”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解临渊并不打算阻止这只恶趣味的寄生虫搞事情。

    说到底,他也就是一个道德败坏,和怪物同流合污的另一只怪物罢了。更何况兽之国内,除了芙莉达,其余人几乎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正面的好印象,解临渊干脆就随戊寅折腾去了。

    十五分钟后,熟悉的黑色摩托车再一次抵达地铁站入口。

    看着芙莉达的弟弟羊头人伊恩从后排下来,正坐在啃晚饭的鮟鱇鱼和巨型兽人纷纷站了起来,猴子男也惊喜地从楼道上蹦了出来,“伊恩!”

    “下午好,猴子叔。”戊寅努力模仿伊恩的语气。

    他的话音未落,一朵白色的蒲公英绒球从他的肩头冒出来,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你姐姐都快担心死……!”猴子叔的唠叨瞬间被这个诡异的场面卡住,正想去和解临渊攀谈的鮟鱇鱼和巨型兽人也诧异地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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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伊恩,你肩膀上的……这个是?”

    “哦,你说它?”戊寅‘拘谨’又‘羞涩’地笑了下,抬起右手食指,蒲公英立刻听话地飞到上面,用绒毛抓住骨节固定它的本体,“它叫小帅哥,就是那只变异蒲公英,我成功把它摘下来了!”

    蒲公英——我什么时候叫小帅哥了?!这什么恶心的名字!

    戊寅睁眼说瞎话:“我觉得很好听。”

    蒲公英——……好吧,那小帅哥就小帅哥吧。

    第78章

    “伊恩”摘回变异蒲公英这件事在短短半小时内传遍了兽之国的每一处角落。

    下午两三点至傍晚才是兽之国内部最热闹的时间,为了安全着想,地铁站的居民们大多会在夕阳西斜之际醒来,然后等入夜后跟随有夜视能力的强大兽人外出觅食。往往需要一整夜的努力他们才能收获少量的食物,再赶在日出之前回到地铁站,白天补眠。

    所以戊寅与解临渊回到地铁站的时间,恰巧遇上了兽之国居民最清醒的时间段。再加上两个门卫的有意传播,摇头晃脑的蒲公英瞬间吸引了整条12号线地铁上全体住户的注意,当然,其他号线上的人也非常感兴趣,只是挤不过近水楼台先得月的9号线,只得耐心等待之后的参观机会。

    芙莉达女士在地铁站中原本就是十分特殊的存在,特殊在她产奶的能力,也特殊在她明明可以利用这个能力活得很好,却执意收养数名没人要的幼儿,让自己活得反而比许多人还要艰辛。

    部分人钦佩她,力所能及地帮助她,令一部分人则是等着她的笑话,想要看见她认清现实,以此来安慰自己自私自利独善其身并没有什么错。

    先前她的恋爱脑弟弟伊恩追求小棕兔马歇尔,被恶意玩弄,被埃德蒙报复仍旧痴心不改,这一直是地铁站里无聊的居民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一些心理阴暗的人从这件事中获得了平衡,心地善良、手腕强硬的芙莉达不也照样养出了一个废物弟弟。

    但今天,就这个舔狗脑残弟弟竟然驯服了变异蒲公英——不是摘回了蒲公英,而是驯服,这两者之间的区别简直是天差地别。

    蒲公英撑着它那颗毛绒绒的球脑袋在伊恩脑袋上四处乱飞的时候,他的小侄子们都快惊呆了,就连一向希望能为妈妈分忧,故意装得成熟懂事的斑点姐姐都张大了嘴,直勾勾地盯着蒲公英不放。

    蛇瞳的小孩阿墨以及其他三个萝卜头就更不用提了,凑在戊寅身边扯着脑袋想要摸蒲公英,但就蒲公英那傲娇脾气怎么可能让他们得手,气呼呼地就飘到了戊寅的羊角顶端。

    小帅哥——让这群熊孩子离我远一点啊!

    唯一没有表现出喜悦的人只有伊恩的姐姐芙莉达,她只在见到伊恩安全归来的那一刻高兴了一下,但紧接着她便抱着还在襁褓里的老七,远远地坐在了旁边,看着被众人拥簇问东问西的伊恩,面带疑虑和不解。

    殿下正在旁边对着两盆泡了羊奶的狗粮大快朵颐,这些天以来它们虽然也有进食,却从未吃得这么开心过。

    解临渊坐到芙莉达的身边,看她愁眉不展,问:“怎么了芙莉达女士?看你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是在担心伊恩拥有了变异蒲公英之后,反而会给他惹来麻烦吗?”

    “叫我名字就好,我大你几岁,就斗胆叫你小吴吧。”芙莉达欲言又止地抠了抠手指,“小吴,你找到伊恩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现在的这个样子了吗?”

    解临渊讶然了一瞬,微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是问我那时候他是否已经驯服了蒲公英?”

    “不是……”芙莉达摇了摇头,倏然压低声音十分笃定地说,“他不是我的弟弟。”

    “什么?”解临渊错愕地半张开唇,在他看来戊寅伪装得还算到位,没想到芙莉达竟然一眼看出来熟悉的皮肉下方,灵魂已经调换了个人。他没有掩盖自己的诧异,因为听到这句话他若是真的不动声色才奇怪,芙莉达也确实没有怀疑他,只是皱着眉继续道:“我也说不准……但我就是感觉,他并不是我的伊恩。”

    解临渊思考了一下,决定伪装出正常人听到这种话的时候应有的反应,他略带恼火地说:“什么不是你的弟弟?就他那颗和你一个模子脱出来的长相,就是长了羊角版本的你。芙莉达,你该不会想要用这种没头没脑的言论赖账毁约吧?”

    芙莉达一愣,压抑着不睦道:“怎么可能!你……哎,算了,你没有亲眼见识过,跟你说了你也不会信的,你就当我在胡言乱语吧。”

    “什么叫没有亲眼见识过,你见过什么?”解临渊警惕起来,他隐约察觉芙莉达似乎知道什么,而且正是关于异能与寄生方面,但就在他追问的时候,一阵喧哗声忽然打断了他的言语,也令芙莉达彻底闭上了嘴。

    一只顶着一对兔耳朵的漂亮男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的眼睛又大又圆,瞳孔颜色像新鲜水润的石榴籽,肌肤如流淌的蜂蜜,双臂和大腿又细又长,穿着清凉的衣物,即使在缺衣少食人均蓬头垢面的现下,他仍旧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甚至还配戴着华丽精美的耳饰、项链和手环。

    “伊恩!”小棕兔马歇尔凑到戊寅眼前,“听说你真的把变异蒲公英摘回来了?”

    自他出现起,戊寅的视线落在了他耳垂的红宝石耳钉上。打磨圆润的耳饰下方还点缀着水滴形状的坠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戊寅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枚耳钉,直到马歇尔羞涩地站直,用手指捏了捏耳垂,装模做样地将鬓边的棕褐色碎发挽到耳后,“你在……看什么呀?”

    奇怪,这个乳臭未干的小羊什么时候……视线这么有侵略性了?马歇尔惴惴不安地想着,心跳莫名其妙有些加速。

    “嗯。”戊寅收回了目光,“摘回来了。”

    他抬起手掌,蒲公英小帅哥立刻听话地落到他的掌心,这个画面立刻引起了周围的一阵大呼小叫,大家跟看神一样看着这只羊头人,啧啧称奇。

    十公里外的那个书城和霸占了书城的变异蒲公英,在兽之国内部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开始接近那里是为了找食物,后来则是想着能不能取几本书解闷,那蒲公英过于霸道,拒绝生物接近它的领地,无孔不入的细针扎得兽人们哀叫连连,轻则挨扎的部位肿一周,重则直接丧命于此。他们竭尽全力也就清空了书城靠外部那一圈的所有商品,至于其他,只能望洋兴叹。

    平日里,就连狮子兄弟维克和埃德蒙那般的强大兽人都不敢轻易靠近那座书城。所以马歇尔今日从睡梦中醒来,听到有小姐妹阴阳怪气地跟他讲伊恩真的摘回了变异蒲公英,你有福了,他还以为伊恩是随便摘了朵蒲公英回来滥竽充数。

    没想到的是……所以蠢羊伊恩到底是傻人有傻福,还是深藏不露?

    “哇。”马歇尔惊讶地捂住嘴,欣喜地问,“能给我看看吗?”

    戊寅大方地伸长了手臂,将攀在他手指间做引体向上的小帅哥递给马歇尔。

    小帅哥——我很讨厌别人碰我的!

    虽然不情愿,但蒲公英还是憋屈地让马歇尔捏了起来,得意地向众人展示,满脸都是呼之欲出的优越感。因为就在刚才被人群环绕的时候,蒲公英通过戊寅有一搭没一搭回答周围人的话,分析出自己喜欢的这个羊头人之所以到书城来,就是为了摘取它回地铁站,讨心上兔马歇尔的欢心。

    既然是小羊喜欢的人,那本帅哥勉为其难就施展魅力帮你讨好一下吧。

    这样想着,蒲公英主动在马歇尔的掌心散开自己的种子,一朵朵白绒小伞在空气中漂浮,仿佛海底的水母,轻盈地旋转舞动,接着又瞬间收回,绒伞盖合拢,成为一朵花苞,好似白孔雀收拢尾羽,然后又重新展开成为一朵喜人的白绒球,柔软的绒毛微微颤动。

    美轮美奂的场景,再加上伊恩和马歇尔的关系,是个人就能看出这是伊恩在借蒲公英求偶,一时间整个车厢都是起哄的声音。

    马歇尔涨红了面颊,他并不准备立刻答应伊恩,但是拥有这么强大又特别的追求者,还是让他大大长了面子,止不住地志得意满。

    小棕兔欲拒还迎地瞥了伊恩一眼,却见伊恩居然也是一副欣喜和惊讶的模样,仿佛被蒲公英求偶的是他本人。

    马歇尔:“?”

    戊寅:“哇哦。”

    他侧过脸,在人群中寻找了一下,很快就发现了身材高挑鹤立鸡群的解临渊,他指指小帅哥,大声问:“解临渊,你看到了吗?”

    无数视线陡然投向了在角落里无所事事的解临渊,后者银发红瞳,也像只兔子,但有着一对无毛猫的大耳朵和尾巴,也是最符合人类审美的完美人造兽形产物。还有这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和一具在这个末世能够存活下去的结实身材。

    小帅哥疑惑地飘回戊寅手背,然后就被举着越过自动四散开的人群,戊寅走到解临渊身前,对蒲公英说:“再表演一遍。”

    蒲公英——什么鬼,我讨好错人了?

    蒲公英——你到底喜欢的是哪一个???

    “快呀,不然我就拔光你的绒毛。”戊寅威胁道。

    “……”

    小帅哥不情不愿地再展示了一遍。

    不远处,芙莉达默不作声地将伊恩和无毛猫的一举一动纳入眼底,疑虑更甚。

    虽然蒲公英的二次表演十分敷衍,不过还是足够令围聚的众人吃上了大瓜。这个陌生的无毛猫似乎是刚来到兽之国,一来就接到芙莉达的请求,救回了伊恩。而伊恩的蒲公英给马歇尔跳过求偶舞之后,伊恩居然主动要求它再给无毛猫跳一遍,这是什么意思?

    伊恩变心了?看上这只无毛猫了?

    也对,毕竟是救命之恩,更何况这只猫的各方面条件明显碾压……

    从各个角度传来的窃窃私语瞬间令马歇尔面红耳赤,特别是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就见无毛猫温和地笑着,替伊恩理了理头顶的羊毛,“谢谢,很好看。”

    说罢,这只猫抬起了双眸,和马歇尔对视,随后竟然还挑衅地勾了下唇角,红眸微微弯起,像两轮悬在夜空的血月。

    马歇尔气得瞬间瞳孔收缩。他在得意什么?不过是一头舔狗弱羊而已,被我戏耍得团团转,这个初来乍到的家伙,捡我不要的垃圾还自以为是当个宝?

    小帅哥——我靠,我看到了!这只猫恶意挑衅情敌,好茶好茶!小羊快跑,你玩不过他的!

    戊寅:“?”

    戊寅低头看他,小声喃喃:“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帅哥——这些都是我从书里看来的,无数人用血泪整理出来的恋爱命题相关精华,这一年以来,我熟读三万本言情文学,涉猎囊括古今中外,小羊你相信我没错的!

    戊寅缓缓眨了下眼,立刻脱口而出一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

    他身旁的解临渊听不到蒲公英的声音,自然也无从得知这一羊一草到底交流了什么,他只见到戊寅的眼睫一垂一掀,羊的眼睫毛本来就纤长浓密,再加上灵魂成分的加持,沉甸甸的白色小羽扇几乎扇进他的心尖上。

    “你知道喜欢的意思吗?”他听见戊寅这么问。

    解临渊愣了下,陡然一惊,他竟然没有注意到,戊寅此刻握在手里的可是一颗熟读《西厢记》《红楼梦》《简爱》《呼啸山庄》……等爱情文学的蒲公英,除了名著之外,还有很多金主包养、白月光、火葬场、修罗场等网络文学热梗它也有深刻研究。

    小帅哥——啊?你在问什么?喜欢是什么?你该不会还没谈过恋爱吧?你该不会还是处男吧?

    结结实实的五连问砸得戊寅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他语气不善地反问:“处男是什么?”

    小帅哥——你居然真的一窍不通啊,那你遇到我真是捡到宝了,处男就是……

    抢在小帅哥回答之前,解临渊面无表情地夺过这根知道太多的蒲公英,“先别聊这些无关话题,有人来了。”

    仿佛是嫌这狗血的修罗场参与人数不够,人群之中缓缓又走出来两个重磅人物,正是先前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狮子兄弟,维克和埃尔德。

    他们一出现就让示意其他围观的群众赶紧散开,问他们晚餐是否有着落了,还有空在这里聚集?大部分人还是更加注重个人温饱问题,看了会热闹确认没有错过兽之国每日重大新文也就散开,只有极少部分还留在原地旁观。

    许久未曾现身的猴子叔也重新出现,他一来就小跑到芙莉达身边,嘘寒问暖。

    维克是个体型十分魁梧的壮汉,有着非常正常的人类外表,只是胸肌鼓得几乎要从衣服里面噗出来,他穿着黑色的工装裤,再底下是狮子的脚爪,没有穿鞋袜。他的一只眼睛也是机械眼,但相比解临渊与真眼珠形态无异的左眼,他的人造眼珠就非常明显,近看远望的时候还会像相机镜头那般收缩拉长。

    “芙莉达,听说你的麻烦已经解决了?”维克上前一步,态度还算稳重温和。落后他一步的弟弟埃德蒙脸色就要臭上很多了,显然他一直知道伊恩这只想撬他墙角,给他戴绿帽子的舔羊。

    先前伊恩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那时候埃德蒙偶尔听着小情人马歇尔谈及伊恩,还觉得很有趣,但现在伊恩竟然驯服了变异蒲公英,在整个兽之国大大出了把风头。于是埃德蒙的处境就变得很微妙了,他急需证明伊恩不过走了狗屎运而已,本质上还是一头蠢羊,找回他的场子。

    芙莉达朝维克点了点头:“是的,这位先生已经帮我带回了伊恩。”

    “你好。”维克大大方方地走到解临渊面前,“我叫维克,他是我的弟弟埃德蒙,我们曾经隶属于华中特殊作战部队3队,我接受过机械眼和克鲁格狮的改造,他是机械手和肯尼亚狮的改造。”

    “解临渊。”解临渊谦和礼貌地同他握手,“接受过无毛猫的手术改造。”

    “听说你的身手非常好,一人单挑邢猩猩他们一整队,那群仗着人数优势欺行霸市的混混,是该吃点苦头了!”说着,维克惋惜地看向眼前这名男人的兽态,全身上下只有一双供欣赏取乐用的耳朵和尾巴,眼睛也不是猫瞳,简直暴殄天物,但有许多私人老板就喜欢这样的仆从,白天可以当保镖,夜里又能直接摁到创上槽。

    趁着维克和解临渊寒暄的时候,埃德蒙走到了马歇尔身边,捏住这只小棕兔的后颈,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又粗暴地推了他一把。

    马歇尔为难地朝戊寅所在的方向走,途中回头瞥了埃德蒙好几眼,直到埃德蒙不耐烦地瞪他这才快走几步,在戊寅面前露出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伊恩……”

    小帅哥——呜呼!绿茶走了又来了一朵白莲花,小羊,你身边真是卧虎藏龙啊?

    戊寅根本听不懂这只蒲公英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干脆屏蔽,“马歇尔。”

    “那个……我们马上就要出去狩猎采摘耕种了,”马歇尔问,“你要一起来吗?”

    维克和埃德蒙实力强劲,他们领导的狩猎队往往能获得丰富的食物,大部分兽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和他们处好关系,从而获得更高的生存保障。特别这次还是马歇尔亲自来邀请,要是往日真正的伊恩,一定兴高采烈地答应男神,并且迫不及待地发光发热,但戊寅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去。”

    上次夜间出行害他损失了一具仿生体,下次再晚上出门,指不定核都不见了。

    马歇尔顿时露出更加为难的神情,微微侧过脸,将他最完美的面庞角度展现在伊恩的眼前,又微微耸起肩膀,让领口宽大的旧T恤滑下肩头,“那你可不可以……”马歇尔咬了咬下唇,“把蒲公英借给我们用,有变异植物帮忙,我们夜间捕猎应该会更加安全。”

    他的声音很低,但是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听到了,解临渊、维克、芙莉达全都望了过来,眼神中满是震惊,不明白马歇尔怎么能做到这么无耻的。

    相比起其他人,解临渊还有更多一层的内心戏,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马歇尔圆润的肩头,暗骂这只该死的兔子,就知道卖弄风骚。

    至于埃德蒙,一脸的等着看好戏,就以他对伊恩的了解,这个对马歇尔死心塌地爱死爱活的笨蛋一定不会拒绝心上人的要求。

    不出所料,伊恩真的一口答应了下来:“好啊,当然可以借给你们。”

    马歇尔瞬间大喜过望,内心对于伊恩是不是变心的忐忑与怀疑也安稳了下来,这还是那头熟悉的拜倒在他石榴裙下的蠢羊。

    小帅哥疑惑了一会,直到戊寅做出交付的动作——什么?!你要把我出借?我是工具吗?可恶,人类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我要回家了!

    戊寅捏住它的柄,认真且一字一句地叮嘱道:“小帅哥,你要好好的,帮助他们捕猎。”

    小帅哥——……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要是讲的是反话,你就点一下头。

    与此同时,因为戊寅的说话方式特别像跟宠物自言自语,埃德蒙忍不住嗤笑一声:“你可太会取名了,伊恩,你到底几岁啊?还小帅哥?万一这朵变异蒲公英是母的呢?”

    戊寅轻描淡写地觑他一眼,点了点头。

    小帅哥这可就不困了,扑棱着绒毛爬到马歇尔手上。

    “它听不懂人话,你们要小心一点。”戊寅叮嘱道。

    “知道了,你真好!伊恩。”马歇尔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他炫耀地看向周围仍旧在凑热闹的人群,示意他魅力不减。

    天黑在即,维克也不再久留,向伊恩和芙莉达再三致谢,带着弟弟和马歇尔离开了9号线。

    等人一走,解临渊立刻靠近伊恩,弯腰掀开他的耳朵:“芙莉达怀疑你的身份,她看出你不是她的弟弟了,而且她好像知道点什么,关于你的事。”

    听到前两句话的时候戊寅并无反应,直到最后半句,他才抬起眼眸,转过身看向芙莉达。只见白羊女士警惕地抱着她的孩子们,并且出声阻止斑点和阿墨靠近伊恩。猴子叔也站在她身旁,虽然看起来目前还什么都不知道,却因为感受到芙莉达的敌视,所以也狐疑地望着伊恩和解临渊。

    戊寅丝毫不怀疑解临渊的分析判断能力,他说芙莉达知道,那她就必然知道点什么。于是戊寅干脆利落地朝芙莉达勾了勾手指,“芙莉达,过来,我们单独谈谈。”

    猴子叔立刻拽住芙莉达的手腕,“芙莉达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

    伊恩是个温吞的性格,还有点姐宝,在芙莉达面前总是软糯地垂着眉眼,还有点驼背,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追求马歇尔。但此时此刻的‘伊恩’,属于草食类动物的矩形眼瞳微微眯着,肩膀舒展,人如青松一般,一言不发地站着,但周身气势的压迫力却足以让芙莉达颈边流下一滴汗,简直像西方神话中的羊角恶魔。

    “我对他们还有用。”芙莉达说,她将怀里的小七交给猴子叔,让他看好其他孩子们,随后一步一步地靠近戊寅和解临渊。

    待她方一靠近,戊寅开口就是王炸:“我确实不是伊恩。”

    芙莉达咬紧牙关,手指不受控制地发出战栗:“那我真正的弟弟呢?”

    “还活得好好的。”戊寅说,“我只是借他身体用一段时间,等我的狗断奶之后就会把他全虚全尾地交还给你。”

    不待芙莉达松口气,戊寅忽然又话音一转:“不过,我也随时可以让他消失,希望这段时间我们——”

    戊寅指了指自己,解临渊,指尖又带向芙莉达,并着重在猴子叔身上停留,“可以融洽相处。”

    他可没有错过维克出现之后口中的那一连串“听说”,很明显猴子叔为了生存,游走在各大势力之间,一边为他们传递维克和埃德蒙的消息,同时也在将他们的内幕告知狮子兄弟。

    戊寅理解他的行为,但不代表他愿意接受停留在兽之国的期间身边有一个双面间谍,泄露他的隐私。

    “他对你的态度很特别。”戊寅说,“不知道,你是否可以约束好他?”

    芙莉达哪里不懂戊寅的意思,她硬着头皮,挺直了腰杆,不甘示弱地反问:“……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和半年之前那个路过兽之国的男孩是什么关系?”

    “什么?”戊寅皱眉,“男孩?”

    “黑头发黑眼睛,大概7、8岁。”芙莉达形容道,“他说他有两个名字,其中一个非常奇怪,叫……”

    “庚午。”

    第79章

    庚午,六十甲子排行第7。

    这个名字一出,戊寅和解临渊对视一眼,前者面不改色沉默不语,后者装作一无所知,“庚午,庚午年的庚午?用这个当名字,是挺奇怪的……”

    芙莉达试图从两人的脸上看出伪装的痕迹,但她可以一眼辨认出戊寅不是伊恩,却无法分别现在的二人是否在说谎,“总之,那个男孩说他体内突然多出了一个人,会和他说话,能控制他的身体,还有自己的名字。虽然这样听起来很像人格分裂,但我亲眼看到他的两个人格同时出现,而且他们的性格都很稳定,没有那种表演和偏执的感觉……”

    戊寅默不作声地听着,感觉有点像他在解临渊体内的那种共生的状态,“那个男孩有受过机械义肢或者兽类基因改造吗?”

    “没有。”芙莉达摇头道,“就是最纯粹的人类儿童,所以他离开的时候我挽留了他,但他说庚午不允许他留下来,还说庚午教训了他,以后他不会再把身体里有两个人这件事随意向外说,还希望我为他保守秘密。”

    她停顿了一下,立刻补充道:“这件事我除了你们之外,谁也没说!因为你目前的状态实在是太像之前那个男孩了,我以为你们是同一种情况……”

    戊寅陷入了沉思与回忆之中,芙莉达看他一眼,试探着问:“我可以和伊恩说话吗?确认他真的还活着。”

    “这恐怕不行,我的同伴和庚午年的情况并不一样,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们对你弟弟的身体不感兴趣。”解助理谦逊有礼又轻描淡写地三言两语替戊寅把芙莉达挡了回去,接着他又将白天遇到伊恩之后发生的事情告诉芙莉达,着重点明伊恩根本不想回兽之国,如果不是他们,伊恩还做着春秋大梦要摘变异蒲公英回来讨好男神,指不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芙莉达最初还有猜测过是不是伊恩驯服变异蒲公英之后,这个银发无毛猫见财起意,侵占了她弟弟的身体。但如今经过他这么一解释,虽然不愿承认,但她觉得对方口中的真相更符合常理一些。毕竟芙莉达了解自己那没出息的弟弟,哪有这么大本事驯服变异植物。

    反倒她隐约记得,之前那个黑发小男孩似乎总是随身带着一支玫瑰,当时芙莉达只觉得像《小王子》,还问男孩有没有他的小狐狸,现在猛地一忆起,突然想到那玫瑰就随意地插在塑料瓶里,竟然三天都没有谢,仍旧娇嫩欲滴,还会主动抖落花瓣上的露珠。

    或许……那根本就是一朵变异玫瑰。

    “庚午。”芙莉达再问了一次,“你们真的没有印象吗?”

    有没有印象戊寅当然不会跟芙莉达实话实说。

    兽之国只是兽人们一个自发的聚集地,没有严格的去留管理机制,就连睡觉的地方都像图书馆的占座一样,先到先得,有空位就可以占,当然,这也就导致时常会发生为了抢夺好的位置而出现的争斗,这时候就一看人脉,二看武力值。

    天际已完全暗了下来,戊寅再次失明,即使这次从人眼换成了一对矩形羊眼也照样无用。

    解临渊拎着两大袋子书在前面一步一步领着他,寻找合适的睡觉地点,殿下哒哒哒地跟在后面,没想到这时猴子叔突然唤住了他们,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吱吱声,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说:“我为我之前不合适的行为向你们道歉,希望你们不要迁怒芙莉达和伊恩……你们现在是准备去休息?我可以给你们找个地方,很安静,原本住在那里的人昨天刚搬走。”

    戊寅自然却之不恭,而深知打一棒子给一甜枣道理的解临渊更是认真道谢,还从口袋里摸出一板巧克力,避开其余人的视线悄悄递给猴子叔:“非常感谢。”

    猴子叔推脱两声还是禁不住诱惑收下了巧克力,这下子,他才真是服服帖帖地一门心思向着戊寅和解临渊了,热情地举着手电筒领他们抵达9号线一排无人的座位旁,还给他们找了一条毯子——虽然戊寅十分嫌弃打死也不盖。

    他们周围的座椅上都摆放有枕被、洗好晾在行李架上的衣服,还有简易的隔开座椅的布帘,生活气息非常浓郁,但无一例外都没有人在,全部出门觅食去了。

    “这周围住的是一群狼基因兽人。”猴子叔主动解释道,“人都还不错,算是这里实力强劲但又最不爱惹事的小集体了。”

    好家伙,把一头羊领进狼窝,要不是戊寅这头羊非同一般,解临渊真要质问猴子叔是何居心。

    等猴子叔离开之后,解临渊凑合凑合把毯子叠成枕头,搁在座位上,扶身残志坚的戊寅躺上去。

    “戊寅,”他忽然低声问,“庚午是谁?和你一样的实验体?”

    “……”戊寅闭上眼睛,在芙莉达提及这个编号的那瞬间,他脑海里闪现了一望无际的白,鼻腔里似乎又出现了那种永远洗不去的消毒水的味道,耳边还有模模糊糊的人声,“……大概是我的哥哥?”

    “大·概,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但是没关系,庚午,戊寅,我不相信我们之间没有牵扯。”戊寅的声音兀然变得笃定,“只要找到他,问他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行了。”他抬头将脸朝向解临渊所在的方位,“明天去问问芙莉达知不知道那男孩离开之后往哪里去了。”

    解临渊轻笑一声:“我们分明刚才还装作不认识庚午,这样一问,芙莉达一定起疑。”

    “那又如何。”戊寅不在意道。

    “戊寅,你说有没有可能,你们兄弟的异能都是不同的。”解临渊忽然说,“他的寄生能力明显和你的不一样,你是完全掌控了被寄生者,而他不行……他的能力,感觉就像是你的半成品。”

    对于解临渊的猜测,戊寅不置可否,过了会,他才声音闷闷地说:“或许,我才是那个半成品,又或许,我和庚午都是不完美的半成品。毕竟所谓‘寄生’,如果不能完全操控被寄生者,完全霸占被寄生者的躯体,那还算什么寄生?我只是暂时的拿来使用而已。”

    解临渊听懂了戊寅的意思,可以把寄生比作买房子,如果芙莉达跟他们描述的都是事实,那庚午的能力好比是合租,戊寅的能力是整租,但这项实验背后主导人的目的,很明显是要将房子买下来,彻底收为己用。

    沉默了一会,解临渊决定暂且把这个已知信息过少的话题按下不表,另起了一个别的更加适合深夜的桃色话题:“戊寅,你方才说,猴子对芙莉达的态度很特别,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嗯?”戊寅摸索着调整睡觉姿势,“就是表面意思,我感觉那猴子很在乎芙莉达,拿伊恩要挟芙莉达,就能顺带威胁住猴子,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那你知道为什么吗?”解临渊坐到了戊寅脑袋边,“猴子为什么会那么在乎芙莉达。”

    戊寅想了下,“芙莉达救过猴子的命。”

    解临渊无奈地看着这颗羊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猴子喜欢芙莉达?”

    “哦?”戊寅瞬间举一反三,“就是你跟我形容的那种很特别的喜欢,是吗?你跟我说‘我有一点喜欢你’的那种喜欢?”

    说到这里,戊寅迅速又否认道:“不对,我可不会因为你遭到威胁就像猴子一样被拿捏住软肋,这两种喜欢并不一样。”

    解临渊:“……”

    他哑然失笑:“你这样说可就让我有点难过了。”

    殿下一个猛子跳上了地铁座椅,热切地想要和主人一起睡,但这排座椅实在是太窄了,只够戊寅一个人横躺,它很快就被无情地赶下了座位,委委屈屈地戊寅脚边的地下盘卧。

    解临渊后靠在椅背上,“我觉得是同一种喜欢,只是你喜欢得还不够而已。”

    “是吗……?”面对情爱问题,戊寅总是一副单纯好骗的模样,看起来似乎解临渊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但解临渊可不敢被他的表象欺骗,他深知这种天真与无辜的模样也是戊寅的伪装色之一,只有上天才知道戊寅口中的话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才是假。

    戊寅沉默了一会,倏然问:“那你喜欢我吗?”

    解临渊没有料到戊寅居然会问他这个问题,但既然戊寅会思考到这方面,无疑是一件好事,他微笑着哄骗道:“你觉得呢?你来分析分析我的感情怎么样?‘你喜欢我’这一点可是我通过你的各种蛛丝马迹分辨出来的。”

    “……”戊寅很为难地皱起眉,他这次思忖了很久很久,放弃了,“天亮再说吧,夜间的时候我脑子不怎么灵光。”

    “好啊。”解临渊也不着急,趁戊寅不开窍的时候逗弄他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解临渊百玩不厌,除了有一些时候,譬如今天戊寅双眼紧紧盯着马歇尔不放的时候,只有这种情况下,解临渊才会希望戊寅赶紧把情窍通了,然后给他老老实实地遵守男德。

    一想到这里,解临渊就非常不爽:“戊寅,你觉得马歇尔长得怎么样?”

    “马歇尔?”戊寅想要侧过身子睡觉,但羊角妨碍了这个姿势,他只好老老实实地躺卧着,“马歇尔是谁?”

    “……”解临渊瞬间就想换个话题,但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讲下去,“就……那只棕色皮肤的兔子男。”

    “哦,”戊寅想起来了,“还行吧?”

    “那你觉得他长得好还是我更好看些?”解临渊问这话的时候脸都不红一下,而且他还挺自信,戊寅一定会选他。

    不出所料,戊寅果然不假思索地答道:“肯定是你啊。”

    解临渊满意了,看这张羊脑袋都顺眼了不少,他想了想,干脆把戊寅仿生体的录像调出来,截了一张正脸照片,投放在戊寅此刻的羊头脸上,刹那间,解临渊沉寂多时的欲念蠢蠢欲动,有点想要动手动脚。

    戊寅对此一无所知,认真地回答道:“我看你第一眼就想寄生你,但是他,送给我寄生我都嫌弃。”说罢,他又决定更加严谨一点,补充道,“除非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比如我寄生帕尔默的时候。”

    解临渊都快忘记帕尔默是谁了,他只勾着唇角暧昧又缱绻地捏了捏戊寅的羊耳朵,压低声音问:“戊寅,你这算是你们寄生虫特别限定款的告白吗?”

    第80章

    “……告白。”

    戊寅只是不通情爱,但不是白痴,即使以前没有听过‘告白’这个词,他也能从字面意义和解临渊特殊的语气中体会这个词语的含义。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在未知领域内保持沉默,向来是最优解。

    好在解临渊也没想要回答,他已经习惯于一番意有所指的调情被戊寅用缄默化解,不由得笑着问:“你哥哥教你伪装人格分裂,却没有教会你什么叫喜欢和告白?”

    解临渊倏然又想到,戊寅和庚午分明都是实验体,关系却非常融洽,甚至以哥哥弟弟相称。反观他们机械战神Z系列的实验体,相互之间就十分冷漠,研究负责人以养蛊模式让初步结束改造的实验体进行战斗,只留下能力最顶尖的那一批。

    他们白天伤痕累累疲于训练,夜间还要忍受幻肢痛和排斥反应,每一分每一秒都沉浸在高压之中,冷漠,沉重,喘不过气来。

    那戊寅呢?解临渊看向左眼瞳中投映出来的人脸,那如同翡翠般莹润透亮的双眸。戊寅待在实验室中的日子,会比他要舒服一些吗?

    就在他思索间,戊寅反手将座位底下的布袋拉出来,“解临渊,给我念书。”

    “……”解临渊将自己从那段满是血腥味的过往中扯出来,低头看着一大袋的书籍,忍不住轻笑一声,“哟,虎宝宝想听睡前故事?”

    戊寅:“……”

    戊寅:“你给我正常点说话。”

    坏心眼的解临渊置若未闻:“虎宝宝今晚想听什么故事呢?睡美人,白雪公主,美人鱼,还是小朋友界的人气顶流冰雪奇缘?”

    戊寅:“……”

    深谙恶趣味者本性的他此刻非常清楚,越是表现出不适与反感,解临渊就会越来劲,于是戊寅淡然地曲起一条腿,随口一挑:“那就睡美人吧。”

    变异蒲公英为戊寅挑来的书里并没有这一本童话故事,但是解临渊的数据库里有,他也很难解释为什么机械战神的数据库里会有睡美人,研究团队在不把半机械体当人看待的同时,又希望他们尽可能地更像一个真人,从而去完成一些卧底潜伏的任务。

    解临渊假装摊开了布袋里的书本,翻开第一页,语速轻缓柔和地念道:“Long long ago……”

    “啊?”文盲戊寅睁开了眼,“狼狼鹅狗?”

    “……”解临渊不再装腔作势,沉下心来认真讲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名国王,和他的王后一直没有孩子,他们为此非常苦恼。有一天……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儿……决定举行宴会……没有邀请第13个女巫。”

    “女巫?”

    “西方文化中会使用巫术、魔法等超能力的女性。”

    “只能是女性?”

    “男性叫男巫。”

    “哦。”

    “……国王的女儿会在15岁的时候被纺锤弄伤,然后死去。”

    “纺锤?”

    “用于纺纱、线或细麻绳用的手工工具,通常由木头、竹子等制造而成,形状大概……”解临渊握住戊寅的两只手,凭空比划了一下,戊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故事继续,一直讲到睡美人受伤沉睡,戊寅都没有遇到不懂的地方,直到:“城堡周围长满了蒺藜围成的篱笆……”

    “蒺藜?篱笆?”

    给他讲个童话故事可真累啊……解临渊很想投影检索一段视频投影在地铁车窗上,然后告诉戊寅请看VCR,但现在的戊寅又是个瞎子,“……蒺藜,一种野生草本植物,果实带刺;篱笆……就老巴尔克农场外面围的那一长排木头、竹子编的障碍物就是篱笆。”

    “哦。”戊寅声音低了下去,“你继续讲吧,接下来我尽量不打断你。”

    “……蒺藜越长越茂盛,最后竟然把整座宫殿都遮了起来,就连烟囱也看不见了。”

    “什么是——”

    “烟囱就是烟气排入高空的高耸结构。”解临渊抢答道。因为回答得太过官方,戊寅不是很理解,但他也没有再多问:“你继续,我真的不打断你了。”

    戊寅这一次说到做到,接下来后半段故事中真的一言不发,解临渊讲着讲着,讲到王子看到沉睡的公主,看她如此的美丽动人,情不自禁地俯身下去……

    解临渊停下话语,低下头,就发现戊寅已经睡着了。

    “……”

    真是不解风情,他决定明天改给戊寅念《西游记》。

    *

    虽然床铺很硬,但戊寅一觉睡到了天亮,精神饱满地醒了过来。从这点来看,他其实非常好养活。

    他没有看见解临渊,总是同他寸步不离的半机械体不知道去了哪里,戊寅环顾一周,视野范围内没有找到人也就懒得再找,反正谁丢了这位机械战神都不可能丢。

    车厢内部再次热闹起来,到处都是食物的气息。一夜过去,成功获取食物的队伍可以饱餐一顿,捕猎失败的人则是拿出过往积攒下来的残羹冷炙对付一下,或者向其他关系好的队伍讨取一些,勉强度日。

    住在戊寅附近的狼人团队昨夜明显走了大运,猎到一头野猪,已经在地铁站外处理过了,一群男男女女正围着一口大锅吃肉嚼饼。

    其中一头狼吃饱喝足,正在拿他啃得都能反光的骨头逗弄殿下,不止是边牧,就连金毛都懒得搭理他。戊寅撑着座位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它很小心眼的,你再这样逗它,当心它报复你。”

    他的话一出,原本背对着他坐着的一名狼人缓缓回过头,他两腮留着短短的胡渣,鼻梁上有一道横着的伤疤,身材魁梧结实,看起来非常不好惹,大概率是这群人中的头狼。这人的脸部大部分都是人类的模样,却有一张标准的狼吻,这显得他的长相非常丑陋奇特,就像是一名人类戴着真实夸张狼嘴面具,里面是长舌头和尖利的狼牙。

    而随着头狼的动作,其余狼人全都放下了手里的食物,整齐划一又虎视眈眈地看向戊寅,他们的模样各异,有类首领的,也有狼特征仅仅又一对装饰狼耳的,年龄也不同,有眼瞳黢黑的未成年,还有满鬓白发的老人。

    角落里还冒出了一条精瘦的杜宾犬,目光敏锐机警,像极了狩猎状态下的饿狼,肌肉发达紧实。

    殿下感觉不妙,站起身试图离开,但就在此时此刻,它倏然感受到一道死亡视线落在它的背上,纠结了半秒后,殿下果断选择跳上座椅,谨慎地躲到戊寅身后。

    “呵。”伤疤狼人嗤笑了一声,他的视线从殿下身下移到戊寅的羊脑袋上,“这么好的狗,可惜被养废了。”

    周围的狼人立刻附和着他们头狼轻蔑讽刺的话语,爆发出一阵嘲弄的笑声。

    “……”戊寅目光陡然冷淡下去,面无表情地坐着,没有恼羞成怒,更没有怯懦回避,这令头狼感到些许意外。

    而殿下的反应就要激烈多了。

    只见上一秒还在耍宝卖乖的变异地狱双头犬眼神陡然变化,金毛遗传了它父亲的黑色毛发,琥珀色的眼阴沉沉地压着,边牧也伏低了脑袋,蓝色眼珠快速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它那种眼神根本不是一头简单的狗能有的,显而易见,它在思考,在计算,在谋划。

    比寻常狗爪要宽大厚实的黑色脚爪落到地面,金毛龇出犬牙,没有急着挑衅其他人,而是先朝那两条耀武扬威的杜宾威胁性地低吠一声。

    杜宾怂了。

    以性格猛烈、攻击性强闻名的杜宾犬当即就怂了,三两步退回阴影里。

    这次都不用戊寅刻意去听,是个人就能看出来殿下刚才说的是:滚,趁老子还没揍你。

    朝其他人吠叫,这群本质上还是人类的家伙听不懂不说,即便感受到了威吓都一定会嘴硬逞强,还不如把这头唯一听得懂狗语,感受得到气场的杜宾吓退,杀鸡儆猴。

    如果这群狼人还不知好歹,非要打一架,殿下也不惧就是了,大不了故意让主人也受到波及,受点小伤,到时候等另一个主人回来肯定要发疯。

    看着自家杜宾打都不敢打就缩起了尾巴,头狼也不觉得害臊,反倒兴致盎然地笑道:“好狗,原来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从锅里挑出好几块满是瘦肉的大骨头,爽快地拿碗乘了递给戊寅,“听猴子说来了个新邻居,我还当是谁,你的姐姐芙莉达我们早有耳闻,是个好姑娘,既然大家住得这么近,这碗肉就权当交个朋友。”

    戊寅不是很理解他这种狼性文化,上一秒还不共戴天,现在就嘻嘻哈哈,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茫然,但送到嘴边的肉不吃白不吃,戊寅果断接过了碗,从座椅底下的行李背包里摸出殿下的两个狗盆,一边夹一个骨头,让殿下到边上啃去,自己则安安静静地啃另一个。

    解临渊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养的三只长嘴动物都在认认真真地低着头啃大骨头,还有一个看起来就不怀好意的狼嘴男,一条厚重的灰黄色狼尾不停上下拍打着座椅。

    此刻狼嘴男正坐在他昨晚给戊寅将睡前故事的位置上,“色迷迷”地跟戊寅说着话。

    ——我就回房车上拿点食物和洗漱用品,这么点时间都有人把我家偷了?

    解临渊很不爽地走过去,隐约听见狼嘴男在说什么不该把蒲公英借给你的小情人,当心赖账不还云云,他声音冷漠地唤了声伊恩,将鼓鼓囊囊的背包放在长排座椅的空位上。

    狼吻男停下了话语,抬起头对上解临渊猩红的双瞳。

    “这位是?”解临渊的面子工程从不出错,短短两步路,他就已经收敛好情绪,进入温和恭顺的营业状态。

    “邻居。”戊寅说,“他想借你·的狗玩几天,说是可以帮你训练,殿下捕到的猎物全归你。”

    解临渊闻言顿了一下,突然发现狼吻男‘色迷迷’的眼神似乎不是对着戊寅,而是冲着殿下去的……

    “……”狼爱上狗的剧情似乎也没比狼爱上羊合理多少。

    “你觉得呢?”解临渊很好地将问题抛了回去,戊寅思索一会:“我感觉殿下好像是需要训练一下,很弱,而且总是想让它的主人挡在它前面奋勇杀敌。”

    殿下很不服气地叫了起来,想说它刚刚那么英勇无畏的表现,你是瞎了吗?但再多抗议也抵不过主人无情地一把将它和狗绳一同交给了狼吻男,姿势像极了父母将不愿上学的孩子送到幼儿园强行交给老师。

    双头地狱犬,多拉风的作战伙伴,狼人们瞬间一扫连夜狩猎的疲惫,恨不得现在就出门再打一头野猪回来。

    可有人欢喜有人愁,正当狼群喜气洋洋的时候,一阵怒吼突然从远处传来,并且很快就由远及近,杀到了戊寅面前。

    脸跟被蜜蜂蛰了一样,肿得比天还要高的狮子弟弟埃德蒙怒气冲天地大步走过来,甩了个细短的杆子扔到戊寅身上,咆哮道:“伊恩!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指使你的蒲公英恶意捣乱!报复我抢了你喜欢的人,害得我们整队一个晚上颗粒无收!马歇尔被你气得躲在被子里蒙着脸怎么都不肯出来。”

    细杆砸到戊寅身上之前就被解临渊准确地用左臂挡住掉在了地上,此刻戊寅弯腰捡起来,发现是蒲公英小帅哥的茎秆,而上面的种子全部不翼而飞,只剩一个光秃秃的头。

    据戊寅的观察,当蒲公英把绒毛当作刺射出去之后,它的那颗种子便无法回到本体,只能就近选土壤栽种,所以他现在手里这枝茎秆……代表着小帅哥兢兢业业努力了一整晚,把它这根成熟的本体上所有的绒毛都扎出去了?

    不知道是谁先憋不住笑起了个头,狼人们接而连三地喷笑出声,一时之间,周围都是笑声,气得埃德蒙吃了枪药一样,捂着一张肿到变形的脸不停咆哮:“笑个屁啊笑你们这群贱狗!”

    头狼大马金刀地坐着,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小猫咪,你和你那只骚兔子以前可没少欺负芙莉达和伊恩姐弟,现在人家清醒了,小小地报复你们也是应该的,识相的话以后就老实点,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什么意思?打算罩着这只羊和来历不明的新人同我和维克作对?”埃德蒙怒道。

    “是啊。”头狼大大方方地说,他早看这对狮子兄弟不爽了,碍着情面没有发作。小弟简直就是个好色的兵痞无赖,他们狼群的年轻女性没少被他骚扰过,大哥维克则是个没有原则的弟控,在其他方面为人处世还算正常,但一旦涉及到埃德蒙,维克就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唯弟是从。

    更何况,现在的伊恩和以前相比似乎脱胎换骨一般,驯服了变异蒲公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交了个厉害朋友,头狼也没有错过解临渊为伊恩挡蒲公英杆的时候的反应速度,快得就连他的狼瞳都差点没捕捉到,而且这只无毛猫还有一头潜力无穷的变异双头犬作伴。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该站谁的队。

    狼群向来团结,头狼发话,其他狼瞬间威慑地站起,将戊寅和解临渊挡在后面,想要找事,先过他们这关。

    埃德蒙什么时候在伊恩这里吃过这么大的鳖,就好比英俊帅气、呼朋唤友、坐拥校花的校霸突然被一个懦弱矮小的眼镜书呆子打了脸,那滋味……酸爽到埃德蒙愤怒得一连说了七八个好,声道都在颤抖:“行,行!你们都给老子等着!这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埃德蒙一走,所有的狼人瞬间一改态度,围着戊寅的手心疼地问:“你这变异蒲公英,是不是永远就这么秃了?”

    “……”戊寅沉默了一会,把手里的杆子扔到垃圾桶里。

    狼人们瞬间全体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这么冷酷无情?!失去利用价值之后都不愿意好好办个葬礼悼念一下,尸体就直接扔垃圾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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