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戊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没有因为身处劣势而暂避锋芒,反而摆出一副比白天还要尖锐的态度:“知道还不快滚。”

    闯进来的如果是一只畸变体,戊寅或许还会头疼一阵,但竟然仅仅是一名人类,不管这个人身上有多强的buff加成,戊寅都不会放在眼里。

    死到临头的埃德蒙还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他的心思完全被眼前这位衣衫不整的落单美人吸引住了,迫不及待地上前两步,伸手就去抓戊寅的胳膊。

    黑发碧眼的高挑美人并没有闪躲,他的眼睛反应很迟钝,等到埃德蒙已经接触到他的手臂时,才后知后觉地移过视线。

    他的视力不大好?埃德蒙一喜,可就在这时,他的意识就突然断了层,上一秒还想着美人好瘦,皮肤下都是骨头,身体温度好凉,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蜷缩在仓储室地上,左眼肿得看不清,五脏六腑都错位般的疼痛。

    埃德蒙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幽绿色的猫瞳放大睁圆,只见他自以为是颗好捏软柿子的黑发美人恶狠狠地摁着他的脖子,右手高高扬起,手里紧握的正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手电筒。

    这一下若是落在了实处,他不死也残,但埃德蒙虽然脑海中的警鸣几乎到了尖锐的地步,但他身体上却根本没有任何供他反应的余地,只能惊恐地闭上眼睛缩起脖子,做无谓的挣扎。

    ——手电筒狠狠地砸在了他脑袋边的木地板上,分崩离析。

    “啧。”戊寅不屑地冷哧了一声,放开他站起身,目盲的麻烦果然很多,害他这下竟然失了准头。

    埃德蒙惊魂未定地在地上躺了几秒,房间中交杂着两种粗重的喘息,他撑起脑袋,完好的那只右眼注意到戊寅正疲惫地单手撑着墙,摸索着向旁边走,还不慎被地上的衣服绊倒踉跄了半步。

    他还没有搞清楚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长久野外狩猎训练出来的机会主义让他目光骤然变得阴狠,低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疼痛就朝戊寅扑了过去。

    戊寅对此早有预料,但是这副身体却不太听使唤,还真被埃德蒙扑了个正着,他迅速反手握住埃德蒙掐他后颈的手,黑色蛛纹脉络又一次在他掌心下方浮现。

    这一次,戊寅是真的起了杀心,对一个不知死活又难缠的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埃德蒙瞳孔瞬间涣散,再一次进入被暂时操控的状态,可就在这时,一股大力突然从戊寅背后传来,原本压在他身上埃德蒙直接被掀飞了出去。

    “你没事吧!”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戊寅身前关切地询问。

    戊寅陡然间被迫失去了对埃德蒙的掌控,如同大梦初醒,急促又不安地喘息着:“谁?”

    “我,灰蓝。”来人慌慌忙忙地自我介绍着,“头狼带其他人去医院了,本来我也要去的,但我有点担心你们,所以特意留下来守家,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维克和埃德蒙这俩混球真打算趁你们落单对你们下手,幸好我第六感敏锐,一路跟着他们……解哥呢?算了,你快先跟我走,他们人可多了……”

    灰蓝絮絮叨叨地解释着来龙去脉,背对戊寅,警惕地注视着眼底恢复清明的埃德蒙,而后者正用一种非常奇怪且难以言喻的视线注视着他挡在身后的人。

    戊寅的思绪还停留在上一个话题,疑惑地站起身:“……灰蓝是谁?”

    “啊?解哥朋友,我们刚见过啊。”灰蓝提防着埃德蒙不好回头,只好放大声音喊着,“我啊!灰蓝!”

    戊寅从来人比他还要高半个头的发声来源处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那个北美灰狼基因特征的黑皮狼人。从他先前和解临渊的对话中,戊寅听出对方似乎想要和他们同路一起去动物园,这段时间一直有意和解临渊打好关系。

    这也能解释灰蓝今日为什么会脱离狼群行动,并且格外关注他和解临渊的行踪。

    “灰蓝。”戊寅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示意自己想起了他的身份,“谢谢,你做得很好。”

    灰蓝这边原本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打不打得过埃德蒙,结果戊寅这一针鸡血打下去,他顿时斗志昂扬,感觉自己能徒手拧断十个埃德蒙的脖子:“没事,解哥朋友!大家以后都是一条路上的伙伴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什么一条路上的伙伴?谁答应你一起去动物园了?

    灰蓝正兴奋着,忽然听到埃德蒙的声音:“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我刚刚阻止了你对解哥好朋友的无耻霸凌和欺辱!”灰蓝义正词严地指责道。

    “没问你。”埃德蒙皱眉打断他,又将视线移到戊寅身上,“为什么我会短暂失去意识?你到底是谁?”

    戊寅当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他听到门后已经完全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一道熟悉的脚步声,正在缓缓地靠近仓储室的房门。他微微一笑:“埃德蒙,你目前最应该关心的应该不是这些无伤大雅的问题,而是自己的小命……”

    话音未落,他就听见手/枪上膛的声音,埃德蒙的色心终于被忌惮压下,他大吼着质问着:“回答我!”

    戊寅被灰狼牢牢地护在身后,唇角的笑容更甚,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埃德蒙,如果我是你,现在一定掉头就跑,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哈?”埃德蒙平举着手/枪,“你在开什么玩笑,该不会以为我是一个人单枪匹马来送菜的吧?”

    “来多少都没用,你们在兽之国安逸了太久,自以为无人能敌,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敌人到底是谁。”戊寅说,“快逃吧,埃德蒙,毕竟我还是很好说话的,但是马上就会有一个比我残忍百倍的怪物……要来了。”

    房门猛地被推开,十分钟倒计时的秒针准确无误地在此刻指向终点,解临渊携卷着满身浓重的血腥味出现在戊寅身后,他身着工字黑色贴身背心,全身上下散发着汹涌的热气和蓬勃的生命力。

    在他侧后方,殿下喉咙中翻滚着警告的呜呜声,它的毛发上也满是血迹,两张长吻湿漉漉地半张着,浸满了血液,犬牙还在不断往下滴落着血珠。

    银发红瞳的男人看了眼戊寅的穿着,不满地皱起眉,将地上被戊寅嫌弃的缺拉链裤子拾起来,围脖一样盖在戊寅肩头,好歹遮住匈前的那点椿光,“你穿的这是身什么?我之前给你的牛仔外套呢?就你现在这身和落体围裙有什么区别?”

    “落体围裙?”戊寅反问,“再说,这条背带裤不就是你递给我的‘外套’吗?”

    “哈?”

    “解哥!”眼见着这两人聊的话题越来越不可控,灰狼连忙打断道,小声向他解释他到来前后发生的事情。交谈间,他不经意瞥到了门后的场景,话音倏然一顿,毛骨悚然地看着解临渊。

    方才一直待在殿下的毛里面,在外面看解临渊打架寻刺激的小帅哥姗姗来迟,飞到戊寅身上,同他小声解释落体围裙究竟是什么。

    戊寅求知若渴地听着,不住了然地点头。

    埃德蒙从无毛猫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意识到不妙,但他的大脑拒绝理智思考,只难以置信地端着枪,准心从灰蓝心口移到解临渊眉心:“……我哥呢?”

    灰狼一声不吭地瞪圆了眼睛,畏惧又惊恐地站在角落里消化已知的信息。

    解临渊没有说话,只轻蔑地瞥埃德蒙一眼,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枚沾满了血液和些许碎肉的机械义眼,抛到埃德蒙脚边的地板上。

    戊寅的评价没有错,解临渊表面温和端雅,本性却比脾气喜怒无常的戊寅还要残忍。事实上,戊寅反而并不喜欢杀戮,而解临渊却对死亡早已是司空见惯,下手也罕有留情。

    维克和埃德蒙今夜特意领来这群人堵住他们,目的绝不可能是简单的揍他们一顿,小小教训一下。一旦他的实力稍弱,加上戊寅缺乏自保能力,他们的下场凄惨程度可想而知。

    整整二十个人,倾巢而出,没有留下半分余地,足以证明这对狮子兄弟事情做得有多绝。

    即便清楚地知道那些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只是稍做想象,解临渊就怒上心头,不打算留下一个活口。

    随着机械义眼咕噜咕噜地徐徐停止滚动,埃德蒙的呼吸也随之停滞了,他的右眼瞬间充血赤红,愤怒地咆哮:“你们这些该死的披着人皮的怪物!”

    灰狼头顶两只竖立的狼耳,从脖子往下都是茂盛的灰色毛发,鼓鼓囊囊地塞在衣服里,一条巨大的兽尾落在裤子外,尾巴尖隐约触地。

    解临渊银发赤瞳,两边耳垂上是两枚与眼瞳同色的宝石耳饰,左臂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褪去了肉色皮肤涂层,散发着金属锋利光亮的色泽,一把长刀从分解重构的臂膀中生成,漆黑深沉。

    戊寅闭上双眼,变异蒲公英落在他的肩头,变异双头犬如同沉默的骑士,悍然护在他的身前,四只幽绿嗜血的兽瞳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

    “是的。”戊寅敛去了唇角的笑意,“我们都是一群似人非人的……怪物。”

    埃德蒙怒吼着开了枪,数发子弹皆被解临渊挡下,随后一刀从上到下,伤口从脖子直到腰腹。埃德蒙几乎没有任何挣扎,几下就失去了生命气息。

    紧接着,灰蓝尾巴一炸,就看见杀疯了的解临渊调转刀尖方向,刀刃悠悠地架在了他的肩头。

    第92章

    毫不夸张地说,灰蓝汗毛都立了起来,看着解临渊黑色背心外金属色的机械臂,以及架在他脖子旁边从腕部起化成的长刀,脑海中甚至开始出现人生的跑马灯。

    求生的本能令灰蓝瞬间开始疯狂语无伦次地求饶,他举起双手:“解哥!别杀我!解哥,我,我……”

    殿下在地上乖巧地曲起后腿坐下,金毛兴奋地在戊寅腿上蹭着脑袋,晃着尾巴说它刚刚表现英勇,帮解临渊咬死了多少多少人。边牧骂它一声就知道装傻卖乖讨好主人,结果戊寅刚把手放到它头顶,它立刻快乐地在戊寅的掌心蹭了起来,边蹭边炫耀自己咬碎的脑袋比金毛还要多。

    解临渊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左瞳中出现狙击枪的瞄准镜十字准心,他危险地笑起来,慢条斯理地说:“灰蓝,我也不想这样的,谁叫你偏要跟过来……”

    “我,我是担心你们!我想要救你们!”

    “还看到了很多不该看到的……”

    “我什么都没看到!我瞎了!解哥,我肯定什么也不往外说,求你信我。”

    “灰蓝……”解临渊一字一顿,“什么都不会往外讲的只有死人。”

    “呀——!”一米九五的黑皮灰蓝被解临渊阴森可怖的语气吓出了一声壮男尖叫。

    “别吓他了,”戊寅循着声走上前拍了拍解临渊的后背,声色平淡,“都是一条路上的人,他以后还要和我们一起去动物园的,你把人吓坏了怎么办?”

    “嗯?”解临渊狭长眯起的眼睛瞬间变得圆润纯良,“你同意了?”

    他朝灰蓝露出个友善的笑意,放下刀,“开玩笑的,缓和下气氛,你不介意吧?”

    灰蓝疯狂摇头,刚捡回一条小命的他哪敢介意这些。

    解临渊微笑着转过身,长刀消失不见,变成了骨节分明的五指,关节处是精巧的机械部件,机械手和人手同时举起,温和又体贴地替戊寅拢了拢外套,又为他理了理额头的乱发,“什么时候的事?他是怎么打动你的?”

    “刚才,在我被埃德蒙肆意凌虐,而你、殿下和小帅哥沉迷打架,无动于衷的时候,只有灰蓝过来看了我一眼……虽然来了帮的也是倒忙。”在他附身埃德蒙控制他的时候,强行分开二人,差点没把戊寅的魂给剥离出去。

    灰蓝:“……”

    戊寅淡淡道,“感谢你们几个,让我发现万事求人不如靠己。”

    殿下和小帅哥默默夹起了尾巴和绒毛,只有巧舌如簧的解临渊还在狡辩着:“我通过热成像看到有人从后门进来了,但我是相信你,知道你能独自搞定,才放心让你一个人的。”

    “谢谢你这么相信一个瞎子。”

    解临渊笑得更开怀了,“殿下,带你主人找个地方坐着,我去扫荡点能用的东西。”

    灰蓝跟个雕塑一样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明明是个大个头,此刻却恨不得找个地缝缩进去。直到戊寅在殿下的引领下,在墙角坐下,舒舒服服靠在了殿下牌真狗毛沙发里,闭上眼睛,仿若喟叹一般地唤他名字,“灰蓝。”

    “在!”灰蓝反应过激地炸了耳朵尖的毛。

    如果在这里发问的是解临渊,此刻肯定要假模假式地安慰两句不用紧张,随便聊聊,但社交艺术为零的戊寅向来只会开门见山:“你为什么要去动物园?”

    “呃,呃……”灰蓝紧张地磕巴着,不知道话中是否有什么陷阱,他又该怎么高情商回答。

    戊寅见他嗯半天没嗯出个所以然来,皱眉喊道:“解临渊,这家伙为什么要去动物园?”

    正在翻找合适尺码连帽卫衣的解临渊头也不回:“找他女朋友。”

    “女朋友。”戊寅很感兴趣地重复道,“女朋友……她叫什么名字?”

    “葡萄。”灰蓝老老实实地说。

    “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们从小就是邻居。”谈及恋人,灰蓝的紧张情绪缓缓变得放松,给戊寅讲了一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故事,二人的父母都是为了金钱资源接受兽类基因改造实验的穷人,虽然当时因此获得了一笔不菲的报酬,但很快各种副作用便在他们身上显现。

    灰蓝和葡萄的身世太过相似,同样遭受周围人的歧视,有一对久病的父母,并且接连成为了孤儿。

    他们很早就相恋,双方更是彼此的心灵支柱,约定好达到法定年龄就结婚,可惜在灾厄传染病爆发的时候,他们恰巧在不同的城市被强制隔离,一直到末世彻底到来都没能再见一面,不久之后还彻底失去了联系。

    “她的兽形比我还要明显,”灰蓝说,“所以我想她既然不在兽之国,那就一定在动物园。但凭我一个人的能力,无法单独从兽之国去到动物园,所以才在听到解哥打算去动物园求助他……”

    “你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她的?”戊寅好奇地问。

    灰蓝非常不明白在这堆叠着无数尸体满地血液的坟场,为什么他们会像高中男生一般讨论这么粉色的话题,但他还是仔仔细细回忆道:“我……我不记得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视线就一直落在她身上了……每天都期待着看到她……”

    戊寅思索了一下,缓缓地问道:“你是如何确认,你对她的那种感觉叫喜欢的?”

    “……”灰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许久,“就是知道啊,当你对一个人产生那种感觉的时候,就像饿了吃饭,困了睡觉的本能一样,你瞬间就能明白,那就叫喜欢。”

    博览万千言情小说,归来仍是处男的蒲公英——哇哦~

    戊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知道了。”然后他就像接受了贡品的巨龙,给出他的承诺,“等到了动物园,我们帮你一起找你女朋友。”

    “好,好啊!”灰蓝亮了眼睛,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手舞足蹈地向戊寅描述葡萄的长相,一个红毛的狐狸,耳朵这么这么的形状,尾巴这么这么大……

    什么也看不见的戊寅:“……”

    幸好很有眼力见的解临渊即使拉过灰蓝,打断他的滔滔不绝,让他跟着去试鞋码,一起挑几件衣服和运动鞋。

    这时,变异蒲公英小帅哥倏然轻飘飘地落在戊寅手背,用几根绒毛浅浅地贴着他的皮肤——你要走了是吗?

    “嗯。”戊寅说,“我们要去动物园,ZOO,这还是你教我的单词。”

    灰蓝疑惑地回头,“诶,你在和谁说话?”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殿下宛若四盏鬼火的眼睛,重新在夜晚点燃,两颗巨大的脑袋从安静贴在地面的姿势转为抬起,直勾勾地盯着他。

    灰蓝:“……”

    灰蓝猛地捂住头顶的耳朵,“我什么也没听到!”

    “你最好什么也没有听到。”解临渊一把抓过他的后脑,“不然……”

    “咿呀——!!”

    戊寅皱眉:“你为什么又在吓他?有一部分成熟期长的变异植物听得懂人话,这不是常识吗?我们的变异犬甚至会写字、会开车,这在兽之国都不是秘密。”

    解临渊挑了下眉,适应性良好地接受了戊寅的概念偷换,将他能和变异动植物交流的能力转换为变异动植物可以和人类交流。

    要是不信的话……那你自己去问变异动植物真假啊,看看它们会不会为你答疑解惑。

    小帅哥——wu yin?你的真名叫wuyin?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六十甲子的戊寅。”

    小帅哥——好奇怪的名字,怪不得你会给我取‘小帅哥’这种相当诡异的名字。

    戊寅轻笑了一声,“那是因为我之前遇到了一个变异荷花,她叫小美人……”

    小帅哥——变异荷花啊……有机会真想认识一下,但大概率是没这个机会了,抱歉戊寅,我没办法和你们一起离开,我的根扎在这里,我虽然可以像现在这样切掉一部分跟在你身边,但这样的部分很快就枯萎,我终究需要回到根的地方。

    “……”

    小帅哥——很高兴认识你。

    上次变异荷花小美人离开的时候,戊寅处于休眠沉睡中,对外界的一切几乎一无所知;和南营地的杨蓦、老胡和秦玥分别的时候,是戊寅早就决定和他们分道扬镳,知道不会继续同路。

    这还是戊寅第一次直面猝不及防的离别,他愣了一下,心头涌出一股酸涩的情绪,就像灰蓝说的那样,几乎是本能般的,他就是知道这叫“不舍”。

    他向来很会稳定自己的情绪,也从不会委屈自己,既然不舍,那就想尽办法去争取,去掠夺。

    “……解临渊。”戊寅沉默了一会,朝解临渊求助,“你会移植吗?”

    “移植?什么移植?”解临渊找到了一款他觉得很好看的鞋子,挑选了同款不同色的三种尺码走到戊寅身边,半蹲下,将他的双腿分别搁到膝盖上,替他套上袜子之后慢慢地解开鞋带,一只一只地试起了鞋。

    “小帅哥说不能和我们一起走,因为根在图书馆里,它不能离开根太远,那些播撒出去的种子也都无法承载它的思维。”

    “嗯,你想带它走是吗?”解临渊为他穿好鞋,“大小怎么样?”

    “……也不是一定要,只是觉得如果它能一起走,就可以时刻帮我解答书里很多我看不懂的内容。所以,你说移栽怎么样,把它根挖了,移植到盆栽里,我们就可以带它一起走了。”戊寅说,“鞋小了点,换一双。”

    “……”还解答呢?再解答你都要比我还懂了,我还怎么玩你?

    第93章

    解临渊心里明镜似的透亮,表面却不动声色,甚至还表演出了苦恼与困惑,“移栽啊……”

    他脱下戊寅脚上的鞋,从身旁垒高的鞋盒里拿出大一码的那双,暗藏偏向性地说:“……种植方面我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而且,目前谁都不知道变异植物是否能移植,离开了原本生活的环境,离开了熟悉的阳光、土壤、空气,它水土不服死了怎么办?”

    “……是么,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吗?”戊寅不高兴地揉着殿下的脑袋,另一只手抓着小帅哥的绒毛左右摇晃,“你也想想办法啊,就不能像小美人那样把根从淤泥里拔出来,在陆地上跑吗?”

    小帅哥气成了一只河豚,每根绒毛都炸成了叛逆的形状。

    “戊寅,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慈爱的解助理立刻‘好心’为孩子说话,顺带再表表忠心:“别难过,以后你看书再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完全可以来问我。”

    “你才不会跟我说实话。”戊寅冷哼一声,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示意我们俩谁还不懂谁啊?

    “冤枉,”解临渊轻笑着给戊寅两边的鞋子穿了个异色鞋带,正红配玄黑,非常吸睛,“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说着他又利落地剥掉戊寅背带裤的肩带,将一件白色连帽衫套上他的脑袋,然后看着他挣扎着咕涌出脑袋,再大发慈悲主动帮他找到两侧袖口的位置,黑色牛仔背带裤的肩带拉上一边,另一边斜斜地搭在腰侧。

    解临渊满意地欣赏了一会自己的审美,感觉戊寅这个夜间失明的属性还真是有趣,像个漂亮的大型娃娃,供他肆意玩弄打扮。他终于理解了变装游戏的卖点,又一股脑给戊寅搭配了四五套衣服,拿袋子装好,全部扛上了房车。

    阔别一个多月的交通载具外部几乎被落叶掩埋,幸好离开之前有盖防尘套。解临渊打开车窗通风,清点各项设备是否能够正常运作,殿下在车里精力旺盛地上蹿下跳,小帅哥也好奇地四处乱跑,戊寅打了个哈欠,毫不见外地转头吩咐:“灰蓝,扶我上车。”

    灰蓝,灰蓝震惊了。

    他支支吾吾地指着面前这个华丽酷炫的庞然大物:“这,这个东西,是你们的车?”

    “嗯。”戊寅朝他声音所在的方向伸出手,“别大惊小怪的。”

    我怎么能不大惊小怪?!灰蓝颤颤巍巍地踩上房车踏板,探头进去望了一眼,崭新高配的内设顿时亮瞎了他的狼眼。这就好比他原本以为要踏上的是一辆运营十年的桑塔纳,下雨天还会抛锚需要大家齐心协力推着车走的那种,结果迎面驶来了一辆迈巴赫……

    灰蓝捂着砰砰直跳的小心脏,转身却看到戊寅这只朝他伸出的手实际上却落在了他的左侧,对方明明在对他说话,面部朝向却不是他,再透过房车的灯光仔细看,发现戊寅竟然是虚阖着眼睛的?

    “你,”灰蓝一晚上第无数次震惊地唤道,“你看不见?”

    一边问,他一边抬起手在戊寅面前摇晃。

    之前看解临渊照顾戊寅照顾得无微不至,就把饭嚼碎了喂他嘴里,灰蓝原本还以为单纯是他们感情好,羡慕不已,没想到……竟然另有隐情。

    一知道戊寅是残疾人,灰蓝瞬间怜爱之情暴涨,勇敢地担起照顾弱势群体的责任,毕恭毕敬地把戊寅老佛爷请上了房车,听从他指示,将人熟门熟路地送上床。

    解临渊从厨房间探出脑袋:“吃点夜宵吗?”

    灰蓝和殿下竖起耳朵:“吃。”“汪!”

    戊寅又打了个呵欠,裹紧被子,“不吃……”

    小帅哥轻飘飘地飞到了煮水的锅盖上面,顺着水开的蒸汽上下飘,玩得不亦乐乎,很快就湿成了一滩,美滋滋地躺在旁边的砧板上晾干自己。

    灰蓝还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变异植物,完全被小帅哥的智力吓得目瞪口呆,但随后更惊悚的事情发生了,众人吃饱喝足之后,解临渊将碗筷往水池里一扔,接下来,他竟然看到地狱双头犬用牙齿叼起塑料手套往爪子上一套,支起上身撑在水池里,把碗刷了……

    是的,一条狗刷干净了锅碗,还非常熟练地使用了洗洁精和丝瓜囊。当然全程主导这一行为是边牧那侧的脑袋,另外那侧的金毛脑袋无聊地伸着舌头在望天,显然对洗碗这种枯燥的活不感兴趣。

    不等灰蓝惊恐完,他就听见解临渊又对双头犬安排着接下来的逐项事宜:“殿下,洗完碗之后开车去兽之国,到那边找个隐蔽的地方停下,我和灰蓝去取行李还有摩托车,然后再开去书城,把小帅哥送回去,顺带戊寅肯定还要搬些书上车……”

    金毛兴奋地汪了一声,等到边牧摘掉塑胶手套,熟练地擦干净台面上的水,它立刻主导身体,刺溜窜到驾驶座上发动了房车,爪子划拉方向盘划得飞快,一个换档就冲了出去。

    灰蓝:“……”

    原来解临渊说的变异犬会开车不是比喻夸张的修辞手法,是真的?!

    他震惊地在凳子上坐了会,看到桌子上有纸笔,想了想,拿起来,给狼群写了封离别信,洋洋洒洒三百字,中心思想就是——伙伴们,我好像抱上了一条了不得的大腿,大腿真香,抱着真舒服,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关键我怕耽搁久了大腿就不让我抱了,走了,勿念。

    ……

    房车抵达图书馆的时候,曙光恰好划过天际。

    太阳光一出现,戊寅瞬间上演一出大变活眼,顶着灰蓝‘你到底瞎不瞎?我是不是又被耍了?’的眼神,眨巴着他透亮的翡翠瞳,指挥小帅哥的无数根大力神毛搬运他感兴趣的书籍。他甚至在园林种植区找到了移植相关的书籍,随即拿着铲子对照着书上的内容,蹲在小帅哥本体根部前面比划了半小时,最后还是解临渊强行把人拖走。

    确认真的要和变异蒲公英告别之后,戊寅要走了它最后陪伴自己的这根成熟的绒球,说是打算压在书里制成了标本书签,小帅哥一听这么有纪念价值,立刻送了他一堆,戊寅瞬间集齐了一套书签。

    虽然最终成品很好看,但一想到这算是一种另类的尸体标本,灰蓝就有点毛骨悚然。

    ……

    仅仅是四天后,他们便进入了动物园负责定期清扫巡逻的势力区域内。

    这段旅程短得灰蓝觉得像是在做梦,顺利得不可思议。在他过往谋划的每一条通往动物园的计划中,无一不是险象环生,需要大量的时间,稳定的食物来源,安全的日间住所,足够应对层出不穷丧尸侵扰的体力……

    反正,肯定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舒适的房车里,有变异犬为他们开车,白天也可以安心赶路,需要腿走一个多月的路就这么缩短到了四天。

    全程唯一的波澜就是第三天清晨遇到的那头畸变体。彼时灰蓝一觉睡醒,拉开车上帘子的刹那就和窗外一双突出的浑浊眼球撞了个正着,吓得差点心脏骤停,脑海中只闪出了一句话:报应。

    他就说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老天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让他轻轻松松抵达动物园,小麻烦没有,就一定会有大麻烦。他宁愿面对一百只丧尸都不想见到一头畸变体。

    在他身后,解临渊放下通宵玩得发烫的游戏机,伸了个懒腰,面对车外和房车差不多大小,口水流了一地的畸变体,毫不意外地轻声喃喃:“可终于来了,等好久了,还以为戊寅不行了呢……”

    “啊?”

    然后他就看到了比一条狗会刷碗还要惊悚的事情,一人单挑畸变体,还是单方面的屠杀。

    灰蓝:“……”

    他以为要搭乘的是一辆桑塔纳,结果驶来了一辆迈巴赫,车上还搭乘着两个跟他说哦哈哟学弟的外星人——这大概就是灰蓝全程下来的感受。

    ……

    ZOO动物园,解临渊第一次听到它的名字,是从一个长官的口中,他早已记不得那名长官的长相和姓名,却清楚记得当时他提起时不屑的口吻,以及那句蔑称——杂种王国。

    如果没有遇到戊寅,解临渊原本打算不计以自毁为代价得到自由之后,就辗转来到这里,成为“杂种”的一份子,度过接下来短暂的一生。

    这里可以算是更大型的兽之国,但比兽之国要更加开放。不受欢迎、不被普通人类基地接纳、需要藏匿身份的人都聚集在这里,异类、怪物、逃犯等等,鱼龙混杂,管理混乱,人们每天都好似享受最后一天般在动物园里放纵着,充斥着暴力、色情与犯罪……

    甚至入口处就有七八个收入场费的家伙,各自约定俗成划分了势力范围,凶神恶煞地拦着路,没有任何统一的官方组织管理。

    戊寅读的书多了,见的人多了,终于彻底明白了他本体容貌的杀伤力,不需要解临渊体型就乖乖戴上了口罩,拿长长了不少的刘海遮住眼睛,亦步亦趋地跟在解临渊后面。

    解临渊也戴上帽子和墨镜,谨慎地走在灰狼身后。

    殿下的体型已经快跟他爸黑骑士一样大了,实在没法遮掩实力,只能尝试着把自己伪装成一条徒有体格的傻狗,愚蠢地吐着舌头摇尾巴。

    只有灰狼,丝毫不需要伪装什么,长相平平无奇不说,看着就像一个憨厚的大傻冒。

    就这样,智障加残疾的组合挤到入园的人群中,尝试着就这么混进动物园里。

    第94章

    事实上,只要有殿下这么个两颗脑袋又黑漆麻污的庞然大物存在,他们就不可能抹除存在感。可以说是几个人遥遥地才刚一露头,动物园门口这八处黑恶势力就全部盯上了他们。

    但这种时候,戊寅和解临渊宛若电影明星应对接机粉丝和狗仔的伪装就起到了非常复杂的作用——

    八大收过路费的黑恶势力中,

    第一层的认为他们是披着羊皮的狼,想要扮猪吃老虎。

    第二层的认为他们是装作披着羊皮的狼,想要让大家以为他们是在扮猪吃老虎,实则就是一群肥猪。

    第三层的认为他们就是披着羊皮的狼,想要大家以为他们是假装扮猪吃老虎,实则就是在扮猪吃老虎。

    第四层……

    总之就是各种套娃,无限叠加,戊寅和解临渊只想了一层,结果对方帮他们联想到了大气层。

    这也就导致伪装的恐吓效果非常喜人,就门口这拦路要钱的盛况,就连苍蝇飞过去都得被剥削点东西下来,几伙人居然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三个“老弱病残”往里面走,掂量着自身实力,思考这几人的来意,谁都不敢贸然上前去接触这群似羊似狼的不明生物。

    有些心思活泛的人视线在变异双头犬身上转一圈,兴奋得都控制不好表情,偷偷摸摸引进角落阴影里,一看就是向谁通风报信去了。

    这些小动作当然逃不过解临渊的眼睛,他揉了揉边牧的脑袋,叹口气:“你可真抢手啊,谁看了都惦记。”

    金毛一听这话也不装傻子了,高傲地昂起头颅,疯狂甩动的尾巴抽了灰蓝一个狠的。边牧也得意地舔舔解临渊手掌,再绕去戊寅那一边,蹭着他邀功请赏。

    动物园入口简直就像是个巨型集市,密密麻麻全是摊贩,售卖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这里是一个文化最为多元化的地方,地理位置相对偏沿海,除了最西边不方便前来,其余来自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的人因为各种理由聚集于此,自然也汇集了五花八门的货物,不仅是小型基地以及一些四处迁徙的人来这里买卖,许多大型基地的人也会定期特意来这里交易,可以算是贸易的中心。

    ……

    他们这三人一狗的组合中,除了戊寅之外,人手一个巨大的背包,里面塞得鼓鼓囊囊,每个人都认认真真地背着,好像装了一堆珍稀的奇珍异宝,待价而沽……

    但其实包里都是戊寅的书。

    在离开房车之前,他们讨论需要带走的东西,既要需要顾及不能树大招风,譬如殿下渴望的带上一整包的罐头和肉干,这除了跟别人说速来抢我之外,没有一点好处。

    但同时也得考虑到拿全最基本的必需品,总不能过犹不及,明明守着一堆财富却不敢花,坐在钱上乞讨。

    五张嘴商量了许久,最不需要考虑的竟然是戊寅的那一堆书,毕竟这些言情小说除了在戊寅这里视若珍宝之外,在别人眼里恐怕拿去烧火都嫌撕纸太累,根本没人会抢。

    再加上戊寅掌控着最高的话语权,殿下是他的狗腿,解临渊又一副都依你都依你的诡异模样,即使灰蓝再三反对,结局仍旧是大家的背包五成都用来装一堆无用的破书,又重又沉。

    进入市场之后,戊寅和殿下满眼稀奇地左顾右盼,解临渊眼角锁定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小贼,灰蓝则瞬间目的明确地寻起了人。

    他掏出昨晚连夜在车上为恋人葡萄画的肖像画,眨巴着眼睛,兴奋又期待地问向离他最近的那个摆摊小贩,“你好,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戊寅因为夜盲还没见过灰蓝的大作,好奇地凑过去,见到了一张非常抽象的人像。

    “……”说实话,他觉得只要还是个大活人就不会长这样,特别是在灰蓝的形容中,这是个可爱又坚强的萌妹子。如果不是早就知道灰蓝在找他的女朋友,戊寅甚至会以为他其实在寻一个畸变体。

    关键是更离谱的是,被询问的那名摊贩眯着眼睛看了眼图纸,搓了搓下巴,“嘶……我好像见过这个,”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在疑似是两个辫子的地方,“姑娘?”

    解临渊和殿下同时转过脸来,远远看向这名胡子拉碴的摊贩,与此同时,后者也敏锐地注意到他们的视线。金毛一脸状况外,边牧却是若有所思地压低了头颅。

    灰蓝直接大喜过望,急忙问:“真的吗?她在哪,可以告诉我吗?”

    雨吸湪队I

    这么顺利?戊寅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刻痕,一上来就问到了恋人的线索?

    这个时候,解临渊缓缓走上前,站到戊寅身侧握住他的手腕,朝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小声道:“骗他的,这人什么都不知道。”

    “这……我每天见这么多人,记不太清啊?”胡子摊贩托起他小摊子上的一个小盆,里面有一棵枝繁叶茂的碧绿藤本植物,用喷瓶在土壤里喷了点水,托举着在阳光底下端详,“好像有点印象……小哥,你买不买东西,不买让一下,别妨碍我做生意。”

    “老板,麻烦你再想一下,这个人对我很重要。”灰蓝着急地说。

    “啧……”摊贩不耐烦地拨开他,“记不清了啊。”

    灰蓝倏然脑子一动,灵光一现道:“这个东西怎么卖?我买了,还请老板帮我多想想在哪里见过她。”

    胡子摊贩见这家伙终于上套,立刻说:“这可是变异绿萝,变异植物哦,绝对的好东西。一百币。”

    “变异绿萝?”灰蓝就算再迟钝也在这个时候看出了这个摊贩就是在狮子大开口,骗他买东西,恐怕什么见过葡萄也是假的。他立刻回头看向戊寅,后者也在此时上前一步,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株还是新苗的植物。

    “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我这可是得到园东当铺龙先生亲口认证的变异植物,一百币都是贱卖了。”摊贩口条越发利索,推销得绘声绘色。

    灰蓝:“龙先生?”

    解临渊:“一百币具体指的是什么币种?动物园有内部通用货币吗?”

    “我的天,你们就算是第一次进动物园,来的一路上也该有所耳闻吧?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胡子摊贩难得有些摸不准这行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又像是一群穷鬼傻逼,又像是一群不世出的高手,他思考一会不得要领,只得秉承着一个不放过的理念,先放下他的宝贝绿萝,耐心解释道,“动物园当然有自己的货币,具体兑换解释权归园区内部的四大当铺所有,它们之间算是竞争关系,所以你们要是手头有什么东西,想卖个好价,可以四个当铺全部走一遍,看谁的价高,普通的东西价格差别不大,稀奇的玩意儿,价格指不定天差地别。”

    “至于龙先生……那可是远近闻名的人物,是我们动物园的招牌,他是这边对变异动植物研究最深的人。变异动物太多长相稀奇古怪,但变异植物却基本没有任何外观上的变化,可是他却能准确分辨普通植物和变异植物,而且他对付一些性情暴烈攻击性强的变异动物还非常有一手,关键人长得还好,男女通吃,好些人都是特地慕名而来到动物园见他的。”

    “……”解临渊莫名觉得这个人设他有些熟悉,好像和他身边的某个人有点重复。

    不出所料,戊寅听着龙先生的人物生平,缓缓挑起了眉尾,饶有兴趣地问:“你说,这个绿萝是他亲口认证的变异植物?你怎么证明?”

    就在他们交流期间,附近不知不觉围上来了一群人,显然大家都对‘变异绿萝’和‘龙先生’非常感兴趣。

    胡子摊贩立刻兴奋地再次托起绿萝:“它会动哦。”

    说着,他就将手指按向绿萝的一片枝叶,绿萝竟然还真的抖动叶片避开了他的触碰,一副非常嫌弃的样子,“哈哈哈,它不喜欢我,亏我一直给它浇水施肥,它特别喜欢龙先生,龙先生碰它它就喜欢得不停蹭,像小狗一样。”

    人群中瞬间响起一阵讶异的叫声。

    “一百币,只要一百币!”摊贩赶紧趁机推销。

    戊寅等人还没有建立动物园区内的价格概念,其他人却是再明白不过,纷纷七嘴八舌地叫起来:“疯了吧,一百币?这也太贵了。”“变异植物好是好,但一百币,天价啊?”“太离谱了吧?”

    “等它长大了,可是不可多得的战力!可以随主人出征的。”胡子摊贩说,“谁不想出门在外时有一个厉害的战宠,帮忙应对层出不穷的丧尸?”

    戊寅弯下腰,近距离看着这株绿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摊贩隐约感觉手里的绿萝似乎也转过枝叶,抬头看向了眼前这个戴着口罩的奇怪男人,就见男人倏然伸出食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绿萝最大的那片叶子。

    “……确实是变异绿萝,但就这么一点点大,算什么战宠?”戊寅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手,站直身体,转头要走,“最多养在家里当一个有点智力的盆栽,没意思。”

    “嘶,你懂什么啊!一边去一边去,不准乱碰,碰坏了你赔啊?”摊贩最讨厌这种下人面子的顾客,直接黑着脸赶客,但下一秒,最为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那个一直懒洋洋、最激烈的动作就是小幅度动动叶片的绿萝倏然全身抖了个激灵,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簇地窜了一米长的藤,伴着无数深绿色的叶片,瞬间缠绕着裹上男人的小臂,如同一条有生命的锁链,死死捆住了口罩男人的左胳膊。

    第95章

    戊寅错愕地看着缠在左臂上的绿色藤蔓,脑海中涌现断断续续不成句的呓语,疯狂而炙热,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是绿萝最原始的需求和心声。

    他下意识地扬手闪躲,意识到自己居然看走了眼,这不是什么性格懒散的观赏性盆栽,而是一颗攻击性极强的变异植物,最关键的是——智力发育不完全,无法正常交流。

    “等一下。”他尝试着挽回局面。

    果不其然,绿萝一个字都听不懂,只凭着它的本能再次激增出一米长的粗壮藤条,继续往戊寅脖颈上攀爬缠卷。

    不等戊寅二次反应,解临渊左手掌心滑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欺身冲向前,抬手利落斩断绿萝的主根,如果不是摊主吓得牢牢抱着盆栽,一副心肝宝贝的模样,他恐怕下一秒就把绿萝的快乐老家都砸个稀巴烂。

    灰蓝连忙跑过去,帮着戊寅一起将手臂上的藤条扒拉下来。殿下跟着跑过来,用前爪按住地上的藤条,再两口叼住,当作沙拉面条那样嗦进嘴里,两个脑袋嚼吧嚼吧扯断咽了。

    其他围观的人群原本听摊贩推销变异植物,还仅仅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特别是几个在附近摆摊的熟人,他们老早知道就这个胡子同行有棵不爱动弹的变异绿萝,也不知道在哪里挖的,标价一百币都卖一个多月了依旧无人惠顾,即使狐假虎威挂上龙先生的大名做担保也没用。

    但这下倒是好,来了个莫名其妙的口罩男,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气得绿萝忽然发疯,好好耍了一把变异植物的威风。

    胡子老板也被绿萝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瞬间心疼起被割了一大截的藤条,大叫道:“你们做了什么!你小子凭什么割我的绿萝,赔——!五十,不,八十园区币!”

    还不待他的话音落下,变异绿萝垂下的断枝旁边迅速抽出新的碧绿藤条,粗壮结实,如同一条带着叶片的长鞭,目的明确,直冲戊寅而去。

    戊寅沉着目光往后退半步,解临渊立刻敏捷地侧身出现在他原来站着的地方,挡在他面前,手中匕首调转刀刃朝向,利落挥下。但没想到的是,急速袭来的绿萝竟然反应快到瞬间在空中转了个弯,避开他的刀锋继续抽向戊寅。

    堂堂机械战神Z1932要是会在这里输给一枝绿萝,让它碰到自己要保护的人,那解临渊真是可以不用再活,赶紧洗洗脖子去上吊了。他眼疾手快地将匕首抛出,刀柄恰好打在绿萝主藤上,迫使它失了准头,接着匕首竟然如回旋镖一般再次回到解临渊掌心,被他反手一挥,再一次割断了绿萝的新藤。

    原本瞄准戊寅的藤条飞出去,恰好击中了解临渊的帽子,随着黑色的棒球帽斜飞出去,盘在帽身中的银色长发倾泻而下。

    戊寅在骚乱中注意到这抹秋日里的冰霜雪色,翡翠瞳孔里映着滑落肩头的银线,他安静地注视了一会,随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

    殿下反应迅猛地叼着主人落在地上的书包跟了上去,吓得人群潮水般退让出一个出口。只有灰蓝迟钝地立在原地,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茫然的状况外一直持续直到他看见胡子老板抱着盆栽,朝几个凶神恶煞朝这边来的疑似“城管”大力挥手,与其说是城管,这些彪形大汉但更像是收保护费的□□,胡子老板心疼地抱着盆栽,说什么这群破坏财产云云。灰蓝这才猛地反应过来遇上了强买强卖碰瓷的黑贩子,赶紧撒腿就跑。

    解临渊留下来负责断后,随意地和这群假把式过了两招,等到确认所有人都跑远了之后,他随意拿卫衣兜帽挡住头发,推下墨镜露出猩红的眼珠,警告性地瞪绿萝一眼,随后也追着戊寅离开的方向跑远了。

    一瞬间,四五个有意向的顾客拥到胡子老板的摊位前,兴奋道:“一百币是吗?我买了。”“我一百一,现币!”“我出一百五十园区币!”……

    胡子老板瞬间大喜过望,因祸得福,但他正准备坐着等这群人哄抬高价,突然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他怀里的小盆里,变异绿萝突然不安分地抖动起来,随即两条细细的藤枝像两只手臂一样撑住土壤平面,接着所有扎在松软泥土里的根全部被它一口气拔了出来。

    接着,这只绿萝就宛若一朝越狱的哈士奇,带着根上来不及擦干净的泥土,一下子跳到地上,迈动它无数条细长的根,脱缰野狗似的跑走了。

    “……”

    跑远了……

    胡子老板:“啊——!!!”

    ……

    戊寅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又跑到了哪里,反正就是闷头狂冲,肆无忌惮地在人群中穿梭,一直到确认倒霉绿萝绝对找不到他了才停下。

    反正笃定以解临渊的本事,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他。

    至于灰蓝……自求多福吧。

    殿下还是头一回知道主人居然这么能跑,五分钟之后它才循着味儿跟了过来。金毛还低着头疯狂地嗅着,边牧率先发现戊寅所在的方位,眼睛一亮撒着欢跑过来,讨好地蹭蹭主人,再如守护神一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天空突然飘起小雨,细密的雨点落在长满了苔藓的石阶上,湿滑无比。周边仍旧都是卖东西的商铺,但相比竞争性强,人又多的入口,戊寅目前身处的地方则充满了佛意,店家们无所事事地坐着,爱卖不卖的,一点揽客吆喝的意思都没有。

    戊寅缓慢地顶雨走着,一点点撩起袖子,看到衣服下的手臂被绿萝勒出了好几条红印。他现在的这具身体常年不见光,也不知道在营养液泡了多久,不是很健康,红痕异常的明显,还很容易因此产生联想,变得格外色情。

    戊寅垂眸沉思一会,突然感觉绿萝智力没发育完全,无法沟通,难以准确按照他的想法驱使,实在可惜。

    雨稍微大了一点,他没有再移动,随便捡了个有檐的角落靠墙站着,看着周围摆摊的商人或是关门搬东西,或是手脚麻利地撑起挡篷,行人们也纷纷撑起伞,或者用什么东西挡住脑袋,匆匆加快了步伐。

    殿下紧挨着他也立在墙边,努力不让自己的毛发沾到雨水,即使大家都纷纷在匆忙地躲雨,经过双头犬身边的时候还是会不自禁地放慢脚步,并且再三回头盯着不放。

    戊寅拨开口罩打了一个呵欠,又老老实实地戴回去,动作间,眼角余光倏然瞥到一抹黯淡的银色,他立刻精神起来,站直身体侧过脑袋朝来人望去。

    百无聊赖的殿下之前一直保持着一颗脑袋抬起观察落雨,一颗脑袋垂下观察蚂蚁的状态,此刻也十分同一步调地转动两颗头颅。

    不远处的石路上,深红色的眼瞳也在这一时刻侧头望过来,对上视线的刹那,戊寅疑惑地愣了下,因为眼前这名同时拥有着银发和红瞳的人竟然不是解临渊,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

    他的左眼蒙着黑色的眼罩,两只手都戴着全指手套,拎了大大小小三四个装满物品的塑料袋,左右两边各跟着一男一女并排走着。其中那名男生一脸不爽地搬着两个大纸箱,戴着古早的头戴式耳机,目不斜视,而女生则手舞足蹈地和独眼男人说些什么。

    原本独眼男人还微低着头,耐心倾听女生的话语,但戊寅和殿下的存在感和视线实在是太过强烈,他不自觉地抬起目光放慢脚步,和戊寅长久地对视。

    女生也注意到独眼男人的视线,奇怪地眨了下眼,回过头,也看到了戴着口罩的黑发男人,和他身边像一头巨熊般的地狱双头犬。

    “谁啊?”女生好奇地问。

    独眼男人感觉到异样,飞快地收回视线,将所有拎袋搁到右手,推着女生后背加快步伐:“不认识,走吧。”

    女生啊了一声,频频回头看向戊寅,不知道为什么很是犹豫:“可是他好像……呃,那个?”

    二人匆匆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发现耳机男生竟然没有跟上,再回头,就见耳机男生抱着纸箱长久地在戊寅身前驻足,下一秒竟然破天荒地主动朝人走去。

    “喂,你是在这等雨停么?”男生摘下耳机搭在脖颈处,面部表情有些不自然,像是不善于表达关心的别扭高中生头一回向外流露善意,“趁着雨还不算特别大赶紧回去,这雨只会越下越大。”

    独眼男人和女生都诧异地望着这一幕。

    “……”戊寅抬手拨了下过长的刘海碎发,露出底下被遮挡的一双绿瞳,他的目光从上至下扫过男生全身,复又抬起,直勾勾地对上对方的眼睛。

    “我在等人。”

    绿眼睛……男生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呼吸也变粗了,分明知道自己此刻应该离开,嘴上却不受控制地继续追问:“你在等谁?他,什么时候来?”

    独眼男人眉头皱得更深,想要叫男生离开,却没想到身边的女生像是按捺不住了那般,小快步凑过去,语气竟然还有些溢于言表的雀跃:“你好,你别在这等人呀,要不要到我们家等?就在这附近。”

    耳机男生惊讶地看向女生,可奇怪的是,他竟然丝毫不反感这个提议,甚至和女生一样,内心升起了一股雀跃和忐忑:“对,你要不要到我们家去避雨?”

    戊寅审视的目光看向了新出现的这个人,又是从发尖看到鞋底,没有说话。

    殿下两双狗眼左看看右看看,吃不准主人到底在沉默些什么。

    诡异的缄默一直持续到独眼男人沉不住气,大步走过来呵斥道:“你们太没礼貌了!”

    耳机男生和女生似乎也意识到口罩男人的沉默就是代表着拒绝,纷纷失落地退到独眼男人身后,但视线还跟拔了丝一样粘着戊寅不放,女生还不死心地劝上一句:“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家很好的,超安全,还有吃的,平时那些人想去,我们还不给进呢。”

    耳机男生疯狂点头,被独眼男人狠狠瞪了一眼。

    “抱歉,给您带来麻烦了。”独眼男总觉得眼前这个陌生人给他的感觉非常不好,特别是同伴还都跟发了疯一样的向他示好。

    女生没说错,他们这群人因为身份特殊,平时非常排外,但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今天一个二个都像菩萨再世一样,疯狂地散发着善意。

    “没事。”戊寅勾起一抹笑,眼底尽是了然。

    “那我们先走了。”独眼男拉起同伴的袖子,强迫他们离开,但就在这时,他倏然听到一个字母。

    “Z。”

    独眼男脚步微顿,头皮发麻,却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向前走。

    戊寅重复了一句:“Z……你的编号是多少?”

    耳机男看向了身旁的同伴,眼底难掩震惊,女生忍不住直接回过了头,只有独眼男人,仍旧顽强地背对着。

    “让我猜一下?”戊寅笑意更深,“Z——1068?”

    独眼男人猛地转过了身,再也不隐藏红瞳深处的敌意:“你是谁!”

    ……

    解临渊没追几步就找到了人群中跟只迷途羔羊似的灰蓝,对方正垂头丧气地佝偻着腰,以为有了葡萄的线索,结果是个假消息,非常难过。

    “戊寅呢?”

    灰蓝抬起头来,摇了摇:“没追上,跑太快了……不过殿下跟得很紧,应该很安全。”

    “嗯,既然殿下跟着,那应该很好找到他们。”解临渊还真很少担心过戊寅的安全,毕竟对方的能力太过逆天,最多也就是关心一下这次寄生的仿生体是否受伤。

    两人搭伴继续往动物园的深处走,灰蓝认认真真地四处环顾,寻找着殿下的身影,这时,解临渊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个有正经店面的商铺里里外外挤了许多人,不知道在围观些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往里觑了一眼,倏然瞪大眼睛,暗道不妙地撇开灰蓝一头冲进人群里,在无数抱怨声中奋力挤开层层叠叠的人群,瞬间就没了踪影。

    灰蓝大叫一声解哥,想要效仿,却被挤得动弹不得,只能无力地狂甩尾巴。

    解临渊几步冲到人群围观的正中央,一眼就看到正低着头和店家老板轻声交谈的戊寅,他皱着眉无语地揽过这人的肩膀,“你把口罩摘了做什么?笨蛋,快走。”

    说话间,他感觉手上的身躯一瞬间变得十分僵硬,还在用力挣扎,有点奇怪,特别是他还看到店家慌乱惊恐的神情,反应非常诡异。

    解临渊意识到哪里不对,侧过脸,就见“戊寅”脸上露出了他从未见到过的……矜持与端庄,双颊微微泛红,翡翠眸依旧剔透,羞窘又谦恭地问:“不好意思,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第96章

    “看来我猜对了?”戊寅双眸微弯,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碧绿眼底映着独眼男人紧张忌惮的神情,心中那点恶趣味无限放大,舌尖抵着牙齿,慢条斯理地发音:“Z1068。”

    独眼男人呼吸不由自主地发紧,动物园内鱼龙混杂,之前不是没有出现认出他身份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戴着口罩的陌生男人带给他的压迫感要远甚于先前遇到的任何。

    他就像是遇到了天敌,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又挺直了脊背不愿露怯:“你到底是谁?”

    戊寅迈步走进清亮的雨幕中,呼吸间满是潮湿的水气和植被的味道,干净的雨水滴落在他的黑发上,沁润了墨下的一对翡翠。

    原来这就是解临渊口中的Z1068,他想,除了Z1932之外,他唯一知道编码的北营地Z系列机械战神实验体。

    有趣,随口一说,竟然就这么恰好猜中了,而且对方还因为这么四个简单的数字就跟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弓着背炸毛个不停。

    太好玩了,机械战神都这么有趣吗?

    “既然我能猜中你是谁,”戊寅笑容越发乖张,他似乎精通如何才能最大程度的令人生厌,从容不迫地逼近Z1068,手指勾着耳垂下方的口罩带子,拨弄两下,等到Z1068唯一的红瞳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指尖,期待他解开口罩露出真容,又在这时松手让绑带弹回去,促狭地眯起眼睛,故弄玄虚:“不如你来猜猜我?要是猜中了,我就给你一个,惊·喜·”

    女生撑起了伞,挡住雨中的自己和捧着纸箱的耳机男生。

    他们当然听见了戊寅和陆捌的交谈,看出陆捌对口罩男的排斥和抵触,也感受到口罩男的态度就像猫戏耍耗子一样,从容不迫又咄咄逼人。

    可他们作为陆捌的朋友,竟然生不起一丝对男人的厌恶,这个人在他们眼里仿佛自动开了滤镜,任何行为都是情有可原的。

    ——他不过是想跟陆捌哥玩猜姓名的游戏而已,他甚至还给陆捌哥准备了惊喜礼物,或许表达方式有一点点小问题……他有什么错?!

    殿下缩在狭窄的屋檐下避雨,边牧专心致志地观察不远处的三个陌生人,眸底沉淀着智慧和冷静,金毛则好奇地伸长脑袋,仰天大张嘴,自娱自乐地玩着接雨水的游戏,清澈而单纯。

    “我不想猜。”Z1068双唇抿成直线,“我对你的惊喜也没有兴趣。”

    “你……”戊寅向前踏出两步,随着他的动作,独眼男快速后退了四五步,和他保持着两米以上的距离,视他如蛇蝎。

    戊寅注视着他躲闪的动作,缓缓敛起唇边的笑意,目光也逐渐冷淡下来。

    旁观许久的男女生连忙插入二人之间,一人连声安抚Z1068,一人尴尬地问戊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你是陆捌的熟人吗?”

    戊寅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那个银发红瞳的男人,忽然失去了继续兴致。如果在这里的人是解临渊,绝对不是这样的反应,解临渊只会微笑着迎上来直面回应他,做出一副友善又真诚的假象,实则眼底满是计谋与心机。

    若是不小心被戳穿了,还会出现短暂的窘迫,但很快就会调整过来,滴水不漏。

    等到逼得狠了,他只会怒极反笑,极善忍耐,分明气得要死,表面却仍旧是微笑,有时候还会刻意露出威胁的狞笑,像是只长了满口獠牙的白兔子。

    “……无聊。”戊寅兴趣缺缺地放松了站姿,转过视线,看向耳机男生,“你叫什么?”

    “啊?”耳机男生愣了下,“你可以叫我格瑞。”

    格瑞?Green?这一个月速成了小学生英语的戊寅反应迅速,虽然他从头看到尾也没见到耳机男究竟哪里绿了:“格瑞,带路吧。”

    “啊?”

    “不是说让我去你家避雨?”

    “哦!”格瑞很是高兴地亮了眼睛,关键是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高兴,如果不是手里有东西碍事,他都想脱外套给这个口罩男人挡雨,“跟我来。”

    女生也分外开心地大声道:“我叫阿橙!”她有一双橙红色的眼珠,名字来由一看便知。

    喊完阿橙才重新注意到陆捌糟糕到可以说是铁青的脸色,一副做错事但死不悔改的样子,梗着脖子道:“陆捌,你是不是太神经过敏了,他一看就不是坏人啊……”

    “我看你们是疯了。”陆捌咬牙切齿地说,“就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家伙,上来就喊出我的编号,你们竟然还冒冒失失地往家里领。”

    “你到底在怕什么啊?”阿橙无所谓地说,“难道他还能一个人对付我们六个?”

    “……”Z1068不满地瞪她一眼,慢慢吞吞地走在最后,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是连这个家都不想回了。

    大概只转过了两个小巷,踏进一扇小门,青砖白瓦的院落便出现在眼前,进门是一个巨大的水缸,里面游着两尾肥硕的锦鲤,四方形的回廊中央是宽敞的天井,再往里是三层的精致中式小楼。

    回廊上悬挂着一只鸟笼,笼里的铁架上立着一只毛发雪白的白鸽,见到来人,它同时展开身上的六对翅膀,在笼中扑腾了一会,落下一地羽毛。角落里,一只粗壮的棕爪子试探着刨了刨地上的羽毛,又慌不迭地躲进了阴影里。

    戊寅注视着笼子里的这只变异白鸽,抬脚迈过门槛,没走两步就看到大堂里面两个年轻男人在打架,打得快飞起来,字面意义上的飞,因为其中一个蓝眼睛的已经跳到了横梁上,倒挂着往下龇牙咧嘴地叫嚣,眼角周围都是深黑色鼓动的血管。

    地上那个也不遑多让,污浊的黑色眼球往外凸起,狰狞而丑陋。

    一个穿着旗袍的高挑女人对近在咫尺的骚乱视若不见,显然早已习以为常,低着头,坐在太师椅上对着面前的笔记本拨弄算盘珠子,“回来了……”

    话音未落,她意识到什么,抬眼就和戊寅的视线撞个正着。

    在他身侧,耳机男格瑞和女生阿橙都僵硬了神色,生怕吓跑了他们好不容易拐回家的香馍馍,但看戊寅从始至终面色不改,神情自若,想来身边跟着一只变异犬的人肯定见多识广胆子也大,这才放下心来。

    只有Z1068警惕地坠在最后,一进家门就迅速从小路跑了个没影。

    旗袍女人立刻回头呵斥打架的两人:“阿蓝,小黑,别打了!有客人!”

    闻声,不管是地上的拦路虎还是房梁上的倒挂蝙蝠都是一愣,两人呆愣愣地望着陌生的口罩男人,唰的用手捧住脸,等再抬起脑袋的时候,都已经恢复了正常人的长相。

    “这位是……?”旗袍女人不说是这里挑大梁的,至少也是相对靠谱的一位,合上笔记本之后主动迎了上来。

    格瑞和阿橙同时摇了摇头,非常离谱,人已经到家里来了,但他们还不知道黑发男人叫什么名字,甚至都不知道长什么样。

    “吴小虎。”戊寅说。

    “吴先生。”旗袍女人得体地颔首,她领着戊寅去大堂首席的太师椅上坐下,正要回身吩咐些什么,却见打架二人组竟然破天荒主动倒好了热茶,还拿来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殿下在空地上疯狂地甩干身上的水,接着脑袋上竟然也落下了两条干净的毛巾。

    做完这一切,打架二人神情复杂地走到格瑞和阿橙身边,四人互相窃窃私语的同时眼珠子还黏在吴小虎身上,怎么撕都撕不下来。

    不一会,不知道这群人究竟达成了什么一致,疯狂地赞同点头,然后彻底放纵本性,呈现呆滞痴迷的表情,四对视线紧紧盯着吴小虎不放。

    “……”旗袍女人莫名其妙地啜了一口茶,格瑞和阿橙会不经允许突然往家领人已经足够奇怪了,剩下两人目前的反应又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开始套话,把陌生男人的来意和身份三两句话套得底掉,但当她转身看向这个正在默默垂头擦头发的人时,不自觉地就沉默了。

    ……他这是来到变异者的老巢了?一家子全是变异者。

    戊寅慢条斯理地擦着头发,大堂里的其他五个人居然一句话也没有问,也没有做别的事,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擦了十分钟的头发,一直到戊寅拿下毛巾,看到这群拿他当湿身主播欣赏的变异者,皱起眉:“……不至于吧?”

    就算是当初变异者薛鸿意的反应,也没这么夸张啊?

    旗袍女人如梦初醒,尴尬地撩了撩头发:“呃,吴先生,不知道你光临寒舍……”

    “我避雨等个人。”戊寅说,“他应该很快就会找过来了,等他来了我就走。”

    “这样啊……”五个变异者脸上的失落根本都遮掩不住,打架二人组里的蓝眼睛急忙挽留道:“雨这么大,要不,吃了饭再走吧,我们这伙食绝对在动物园里排第一,是正经的饭菜,而且陆捌的手艺也可好了,我敢说离了我们这,你不管到哪个基地都绝对吃不上更好的饭菜。”

    其余人瞬间点头附和,只有旗袍女人勉强还留有一丝理智,警告地轻咳一声:“咳!吴先生……是啊,吃了饭再走吧。”

    说完,她立即懊恼地用茶碗掩住嘴角,理智个锤子。

    ……

    “不好意思,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烫知识:戊寅至今说话没有用过一次敬辞或者谦辞,在他的字典里,没有‘请’‘麻烦’‘您’‘帮’这类的词汇,语气也只有命令和指示。

    在他的世界里,他就是至高无上的国王,其余所有人都是他的仆从。

    所以在听到熟悉的声音说出全然陌生的话语时,解临渊瞬间松开了怀里的人,眼底满是诧异,因为这人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有着一张和戊寅一模一样的脸。

    他倏然意识到一个非常巧合但最为合理的可能性:“你是……”庚午?

    不等他说出口,耳边突然听到店家唤了声:“龙先生,您没事吧……?”

    “龙先生。”解临渊立刻改了口。

    “是我。”龙先生弯起他翠绿的双眸,转头温和优雅地朝店家轻笑,“我没事。”

    说完,他又看向解临渊,没有在意他方才冒犯的举动,笑意依旧温柔,“您的红宝石耳饰非常漂亮,和您的瞳色非常相配。”

    解临渊更加惊讶了,非常不适应这样一句话由长着这样一张脸的男人口中说出。他简单平复了一下心情,点点头:“谢谢……抱歉,我刚才确实认错人了,龙先生,敢问您姓什么?”

    龙先生有些意外眼前这个银发红瞳的男人会问这个问题,他似乎不太想直接回答,但态度依旧友善:“我没有姓,我就叫龙。”

    “我没有恶意,”解临渊说,“我只是认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他说他姓吴,我在想你们会不会是一个姓的兄弟。”

    “这是什么新颖的搭讪方式吗,嗯?和我很像的人?”龙先生浅笑着朝他眨了下一侧眼睛,暧昧得十分熟练,“那我和他,谁更好看?”

    这也是戊寅绝对不会做出的动作,即使同样是勾引,戊寅都是锋利艳丽的,明目张胆的撩拨,直来直往的吻和抚摸,而不是像龙先生这样,轻盈温软,仿若桌子底下避开众人视线试探的鞋尖。

    “……”解临渊定定地注视着龙先生,倏然侧过身子,凑到他耳边,“壬辰,还是甲辰?”

    龙先生终于收了笑,认真地看向身侧这个男人。

    第97章

    最开始听到龙先生名号的时候,解临渊就直觉这人或多或少会和戊寅有些联系,分辨变异植物,安抚变异动物,再加上长相,关键名字里还有一个生肖,活脱脱的翻版戊寅。

    就算今天没在这里遇到龙先生,他们也一定会就近找时间去拜访这人。只是没想到会如此巧合,才刚一进动物园的门,还没走两步就撞上了本尊。

    龙就是辰,六十甲子年,戊辰、庚辰、壬辰、甲辰、丙辰激情五选一,解临渊随即抽取幸运年份,没想到真的在念出甲辰二字的时候,敏锐抓取到龙先生眼底的一丝异样。

    “啊……原来是,贾小龙先生?”

    甲辰沉默地注视着解临渊的嘴唇,目光缓慢上移,对上他猩红的眼瞳,忽然,甲辰低头浅笑了一声,抬手按上解临渊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帮他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哎呀,你居然真的不是在向我搭讪?……好可惜,难得遇到一个长相符合我心意的人。”

    “……”真轻浮,解临渊不虞地想。他斜了一眼甲辰还停留在他肩头上的手,站直身体,避开这人的触碰,重新戴上卫衣兜帽和墨镜。

    甲辰感受到他的拒绝,只好微笑着收回手,态度依旧温和,彬彬有礼:“这里人多口杂,要不要借个安静点的地方详聊?这位——”

    “解临渊。”

    “这位解先生。”

    “我现在还有急事。”解临渊面无表情地说,“给我一个地址,我待会再来找你。”

    “好啊。”甲辰伸手朝旁观许久的店家要了纸笔,快速在纸条上写下一行小字,“这里,纸记得收好,到时候交给门卫,不然可能不会让你进。”

    解临渊看了眼纸张上的字迹,娴熟的钢笔字,和戊寅那一手小学生狗爬完全不同,虽然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用着同一款仿生体,但内里确实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灵魂。

    “谢谢,”解临渊收好纸条,又不忘添上一句,“耿小马先生和你住在一起吗?”

    甲辰背对他,看样子是要和店家继续聊方才的话题,听到庚午的昵称没好气地挥了挥手,埋怨道:“好啦,知道你对我们了解得很多,不会慢待你的……我会通知小五早点回来。”

    庚午,小五?这群实验体的外号可真是洋葱皮一样,扒了一层还有一层。

    “嗯。”

    解临渊转过身,在一众围观人群疑惑的视线中离开店铺,看得出来龙先生在这群人中的声望很高,他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上来就对龙先生“搂搂抱抱”,再说了好一阵子的“悄悄话”,大家都对他的身份好奇不已。

    灰蓝站在屋檐下徘徊了好一阵子,终于等到解临渊从人群里出来,连忙神秘兮兮地朝他快速招手,再小心翼翼地指向一个无人的巷口角落。

    解临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一个凹陷的青石砖水洼里,扎根着一棵绿油油富有生命力的藤本植物,叶片被滴落的雨水打得不停颤动,但依旧极力向上生长。

    “解哥,那个该不会是……?”

    “是。”解临渊左瞳出现三个重叠的扫描界面,抓取图片分析数据,“就是那棵变异绿萝。”

    灰蓝还对方才的闹剧心有余悸,“它,它怎么会在这……”

    “看起来,他正在……”一排排代码和计算公式快速在瞳孔中罗列,解临渊得出结论,“休息。”

    “休息?”

    “休息结束了。”

    “啊?”灰蓝两只狼耳朵猛地一竖,飞速转头看向雨洼里的绿萝。

    解临渊的判断没有出错,短暂休整过,在雨中汲取充足水分的绿萝拔出了栽在砖缝里的根,枝繁叶茂的藤条伸到半空中,左右张望,看上去好像是在辨认方向,很快,它确认了目的地,几十条根拧成四只“脚”,飞快地贴着墙根跑了起来。

    真是个能沾花惹草的家伙,不给他省心……

    解临渊轻笑一声,二话不说就追了过去,灰蓝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意识到解哥是打算利用变异绿萝追踪戊寅,忙不迭地跟上。

    ……

    就在离他们间隔七八条街道的地方,戊寅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天知道,他不仅沾了花,惹了草,还顺带引来了杀身之祸——此时此刻,一把勃朗宁手/枪就抵在他的太阳穴上,还是上了膛的。

    独眼的Z1068恶狠狠地用枪眼顶着他,愤怒地质问其他人:“你们的脑子呢?就不觉得他奇怪吗?明明都不认识他,却一个二个跟疯了一样朝他示好!还要留他吃饭,你们疯了吧?”

    他明面上偷偷溜走,实则一直藏在暗处偷听他们谈话,一直到发现旗袍女人也沦陷于口罩男人诡异的“荷尔蒙”下,Z1068心中狂敲警钟,忍不住冲动地跑出去,拿枪对准了陌生男人的脑袋。

    这人不是冲他来的,而是冲着这群变异者来的!

    “陆哥,冷静……”女生阿橙忍不住劝道。

    “该冷静的是你们!”Z1068神情越发狠戾,“他会影响你们的心智,绝对不能留。”

    回廊悬挂的鸟笼里,六翅白鸽激动地煽动着翅膀,想要破笼而出;转角阴影里踏出来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棕熊,他有三只眼睛,其中一枚长在眉心,此刻眼睛全部睁开,站起身不安分地朝Z1068咆哮着。

    殿下愤怒地要扑上去保护戊寅,却被蓝黑两名变异者摁住了身体,这些变异者不想伤害戊寅,但也不允许有谁伤害陆捌。殿下难以置信地在地上挣扎了好几下,发现自己竟然被两个还没有它腿粗的人类压得动弹不得。

    Z1068警惕地四处环顾,狞笑道:“看来你的‘催眠术’只能影响变异种,想不到吧?变异者的老巢还会有一个普通人。”

    “……”戊寅越发不喜欢这个拿着手/枪抵着他太阳穴的Z了。

    遇到自己的事会躲,遇到朋友的事却敢于挺身而出,这确实是好的品性,但和他戊寅又有什么关系呢?胆敢拿枪瞄准他,戳的他太阳穴疼就是原罪。

    秉着以牙还牙的记仇心理,分明两三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皆大欢喜的情况,戊寅偏偏要玩神秘。

    他好整以暇地交叠双腿,手指在红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脸上的口罩被雨水浸湿,戴着非常不舒服,但他记得解临渊入园之前再三的叮嘱,始终没有摘下,“但是你可别忘了,Z,你也曾经被污染过,然后才会在混乱状态中被北营地启动最高指令,强行自毁,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解临渊当初就是想模仿这个模式,故意被污染,然后准备以自毁这个最为惨烈的方式获得后二三十年的自由。

    戊寅知道这件事,却不清楚先前那个被抛弃的Z是谁。一直到今天看见蒙眼的Z1068,他意识到眼罩下方大概率是一颗漆黑的眼球形状显示屏,戴手套也是想掩饰那只金属手臂,这才确认原来解临渊之前试图自毁的行为就是受这个人的经历启发。

    他挑衅地抬起双眸,威胁道:“你怎么就知道你不会受我影响?”

    Z1068瞳孔轻微战栗,咬紧牙齿,表情死死绷着,握着枪的手展现出短暂的犹豫和畏惧,但很快,数年的死亡与战斗教育让他越是被逼到绝境越是会反抗,他露出个狠绝的笑,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下压:“那就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操控我!”

    转瞬之际,一阵绿色的疾风带着雨水和青草的气息倏然席卷而至,藤蔓卷住陆捌的手,无数细长的根钻进枪眼中,堵住弹道。

    戊寅侧过脸,想要看究竟来了什么东西,却被一道熟悉的身影拥入怀中,接着身子一轻,带离太师椅,落到了远离独眼陆捌和其他所有变异者的地方。

    “来太晚了。”戊寅勾住解临渊的后颈,不耐道,“再晚一点我就被一枪爆头了。”

    “活该,肯定是你的问题,总是在外面给我惹麻烦。”说话间,解临渊冷着一张脸警惕地抬起眼,左掌心反手握着一把匕首,满是敌意地扫视过在场的其余人。

    方才一路跟着变异绿萝来到这个小院,翻过墙看到的就是有人拿枪指着戊寅的画面,他根本来不及分辨情况就急忙跳了进来。

    等到看清最后一人的脸,解临渊瞳孔放大,诧异地半启开唇。

    Z1068也是同样的表情,错愕地半张着嘴,遥望着不远处突然出现的那个人。

    戊寅左看看右看看,他一直想看的就是现在这副Z系列机械战神实验体执手相看泪眼的认亲图。没有让他失望,场面非常精彩,解临渊和陆捌见到对方的瞬间嘴巴都张得跟瓢似的,迟迟不敢互认。

    裹在陆捌手上的绿萝迅速抽回藤条,缩小变回一个细苗的模样,兴奋地迈着它的几十条根快步跑到戊寅身边,喜悦地缠着他的腿一路爬到肩头。

    殿下也赶紧挣脱变异者们的束缚,跑回戊寅和解临渊旁边,挡在他们前面。

    金毛——啊啊啊!我好没用,主人遇到危险我躺得比主人还快,好丢狗,我不活了!

    边牧——可以,我同意了,明天就吊死在他们家门口。

    “他们都是变异者,不怪你。”戊寅安慰地摸摸金毛的脑袋。

    “变异者?”突如其来的关键词让解临渊PTSD地想起同为变异者的薛鸿意,瞬间对在场所有人的第一印象都奇差无比。

    Z1068陆捌呆愣地问:“1932?”

    解临渊收回分散的注意力,放下戊寅朝陆捌点了点头:“1068。”

    一旁,变异者们费解地抓着脑袋,看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最终居然还是戊寅非常懂事地站出来,主动向他们解释道:“Z1932解临渊,和你们的朋友Z1068以前是同事,我听解临渊讲过他,所以才会一眼认出来,就这么简单。”

    “那你,为什么……?”旗袍女人为难地斟酌了一下用词,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不知道。”戊寅隐瞒下他的身份,一律以不清楚、不明白、不晓得回答,“我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天生就很受变异种的喜爱。”

    说着他逗猫一样刮了刮变异绿萝的叶片,爽得绿萝疯狂在他身上打滚。

    “那岂不是和龙先生一样?”蓝眼睛变异者说,“龙先生二号。”

    “不不不,龙先生超级加强版。”名为小黑的变异者说,“龙先生哪有他这样大的威力?你把小熊逮回来之后,它向来谁都不搭理的,但你也不看刚刚陆捌拿枪指着他的时候,小熊那副‘我和你拼了’的样子。”

    仿佛为了应证他的话,戊寅忽然脚上一重,低头就见一头三眼小棕熊扒住了他的小腿。

    “……”还真是动物园啊。

    第98章

    一旦戊寅的心情由阴转晴,停止故弄玄虚开始规规矩矩地说人话,紧张复杂的局势就一下子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无非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陆捌心情十分复杂地望着解临渊,看他握着匕首的五指轻动,漆黑的刀刃瞬间消失在掌心中。旁人或许以为解临渊是把刀藏到了袖口中,但同为Z系列机械战神实验体的他清楚无比,这把匕首原本就是从解临渊的手臂金属中剥离出来的,现在又拆解重构回归原位。

    ……这是他再也无法做到的事情。

    还有神采奕奕的左眼,以假乱真的皮肤涂层,银白如雪的长发……

    那个令他感受到强烈威胁的神秘口罩男人此刻就站在Z1932的背后,敛去了一身的锋芒与恶意,神态放松地和变异者们说话,乖顺得就像一只翻身露出肚皮晒太阳的大猫。

    虚伪、恶劣、喜怒无常……陆捌丝毫没有因为他是解临渊的同伴就减少忌惮,反而变得越发警惕。他忍不住上前半步,小声地询问解临渊:“那人是谁?你的上司?我只听说你的最高权限被高价拍卖给了狼烟庇护所,怎么会出现在动物园?是在执行任务吗?”

    解临渊感受到对方久违又熟悉的关心,摇摇头:“不,不是任务……也不会再有任务了。”

    他的目光自信而坚定,眉眼间全无忧郁:“我的最高权限就在我自己手里,没有什么上司,也不需要再服从任何人的强制命令。”

    “什么?!”陆捌陡然变了脸色,这个消息显然比在动物园里看到本应远在远在千里之外的Z1932,还要令他震惊:“这,这怎么可能?……你是最成功的机械战神实验体,除非完全损毁,不然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你?你是怎么拿到最高指令的?是因为被追杀你才逃到这里的吗?”

    解临渊笑了起来,这些消极的言论曾经也是他笃信不疑的想法,除非舍弃一切,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然他永远不会获得自由。甚至可能即使放弃了所有,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他。

    接受Z系列机械战神改造的实验体总共两千余名,有自愿的,也有被迫的,他们像机器人一样被监视操控,没有任何隐私,不允许有自己的思想,只能无条件服从一切命令。

    不知道从谁开始,渴望自由的意志就像病毒一样在训练营里传播,有人早已完全被实验室驯化,成为了真正只代表杀戮的人形兵器;也有人被病毒感染,愿意倾尽所有只为了逃离与自由。

    可是最终达成夙愿并且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的幸运儿,有且仅有他一个。

    陆捌虽然也获得了自由,但同时也面临着自毁带来的严重后遗症,身体各方面条件都变得很差,寿命大幅缩减,没有对比时还不显,可是当解临渊站在他身边的时候,二者精神气上的差别只能用悬殊来形容……

    戊寅彼时给予他最高指令的真实用意绝对称得上居心叵测,是在为寄生他做铺垫。解临渊也由于这个原因,即使在戊寅身上获得了巨大的恩惠,却不是真心实意地感谢他。

    直到时过境迁,他的心境随着时间发生改变,和戊寅的关系也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站在曾经关系最好的同僚身边,解临渊怅然若失地摇摇头,叹了口气,笑容中带着诉不清道不尽的五味杂陈:“这事说来很复杂,总之……我现在过得很好。”

    “解临渊。”戊寅忽然插话进来,理所当然地吩咐,“我饿了。”

    上一秒还说自己不需要听从任何人命令的Z1932立刻殷勤应声:“饿了?想要吃什么?”

    “把包里那个……你的包呢?”

    解临渊:“……”

    后知后觉的两人终于察觉到,背包不见了,背着背包的灰蓝似乎也不见了。

    “小虎你饿了?”不需要再在戊寅和陆捌之间做抉择的变异者们简直爆发出了百分之一百二的热情,耳机变异者格瑞眉飞色舞地说道,“正好你朋友也来了,一起留下吃饭呗,我们还买了新鲜采摘的小香瓜。”

    “香瓜?”戊寅还没吃过这个玩意,很是好奇,他本想一口答应下来,但忽然想到什么,转身看向解临渊,征求他的意见。

    实在是进动物园之前,这人不断对他耳提面命,说为了确保不再出现像在南营地那种,一上来就暴露身份,被基地高层把底裤颜色都看得一干二净的情况,入园之后,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过问他的意见,得到允许之后才可以做。

    戊寅被解临渊唠叨的时候一副不耐烦的叛逆表情,好似天王老子第一爷排第二,但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他居然还真老老实实等待解临渊的首肯。

    解临渊因为戊寅的这个小动作心情奇佳,却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朝他摇了摇头。

    戊寅失望地撇下了嘴角,抱着挂在他手臂上死活不肯下来的三眼小棕熊跑了过去,“为什么?”

    他一靠近,陆捌下意识就后退两步,表面上是避嫌,实则还是没从戊寅开局带给他的阴影里走出来。解临渊一点也不意外Z1068会有这样的反应,毕竟他最开始遇到戊寅的时候,也以为这家伙是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大坏批,随时想着弑主反杀。

    “方才找你的路上我遇到龙先生了。”解临渊附在戊寅耳边压低声音,“是甲辰,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你最好不要在这群还没有完全摸清底细的变异者面前露出你的脸,最好是有机会先找到另一个人寄生,然后再出来光明正大地行动。”

    “凭什么?”戊寅竟然完全没有找到‘同胞兄弟’的激动,反而关注点非常奇怪地生起气来,“为什么是我换人寄生?让甲辰找别人寄生,这具身体以及一系列仿生体都是我的,他凭什么用?”

    “我不是这儿意思……”解临渊想解释他的提议是目前最方便、最快捷的解决办法,而且他目前越发怀疑戊寅所谓的本体其实是人工制造出来的,给他们六十甲子实验体统一使用的身躯。

    由人造本体制作出无数一模一样的仿生体,供这些寄生虫们通用。

    戊寅失去了部分记忆,才会误以为那是独属于他一人的身体。

    解临渊的目光落在戊寅喉结附近的那颗小痣上,他确认过了,甲辰也有这样的一颗痣,就在同样的位置上。

    当然,他也知道戊寅绝对不会喜欢这个答案,所以他明智地选择缄口不言,只避重就轻地说:“总之,你目前还是遮住脸比较好,等到晚些时候和甲辰、庚午通过气再说。”

    戊寅非常不爽地沉了目光,“甲辰人呢?”

    “他给了我一个地址。”

    “正好,现在就带我去找他。”戊寅见屋檐外雨势渐小,抬脚就往大门处走。

    变异者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原本态度松动想要留下吃饭的“香饽饽”,被他那个同伴三言两语就刺激得扭头要走,纷纷用幽怨谴责的目光盯住解临渊。

    六翅白鸽再一次在笼中激动振翅,几乎要带着笼子一起随着戊寅飞走。绿萝就不用说了,已然霸占了戊寅肩膀做窝。三眼棕熊化身树袋熊,死死挂在戊寅腰上。

    非常可怕的是,不知道从哪里忽然扑出来一只雪白的狐狸,大概是知道再不来人就要走了,瑟瑟发抖地绕着戊寅的脖子盘成了一条白围脖,三条尾巴都快拧成了一股麻花辫,四只耳朵全部吓成了飞机耳。

    只有殿下洋洋得意地吠叫两声,表示他已经被主人正式收编,你们这群摇尾乞怜的小浪蹄子休想撼动它在主人身边的地位。

    “……”戊寅费解地回过头,“你们究竟从哪里抓来了这么多变异动物幼崽?”

    看得出来,这一群变异者们其实也很想像这群变异动植物一样肆无忌惮地和戊寅贴贴,但碍着身份,只能站在不远处,一个个都污浊着凸起的眼球,眼角布满放射状的黑色血管,眼巴巴地望着他,让人看一眼就做噩梦的那种恐怖。

    也就戊寅和解临渊心理素质如钢铁一般强大,才没有被盯得腿软。

    小黑和阿橙弱弱地举起了手,七嘴八舌地解释:“我们俩抓的。”“因为我们平时经常接到处理变异动物的委托。”“就会时常接触到变异动物。”“大的基本都杀了,小的就想留下来养。”“但它们都好讨厌我们。”“平时摸都不给摸。”“也只有龙先生能碰一碰它们。”……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墙外响起,小步小步地踩着水洼,逐渐靠近大门所在的位置。

    戊寅瞬间警觉地止住脚步,殿下也抬起了脑袋。

    忽然,一道非常熟悉的音色传来,懒洋洋的,令戊寅感到莫名的熟悉:“慢一点小五,他来都来了,肯定不会跑的,你不如在家等……”

    戊寅反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这个声音竟然和他的一模一样。

    房门倏然从外被推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后:“白姐,我听说有个戴口罩的男人来你们这……”

    他猛地止住话头,因为他话里所指的那个男人就站在他正前方,被一堆动物围成了一个大型毛绒球。

    男孩的身侧,龙先生甲辰撑着一把油纸伞,如一枝挺立的青柏,慢慢抬起脚踏过门槛,左手搂住男孩的肩膀,向他的方向斜过雨伞。

    男孩激动地抬着头,嘴唇微动,双眼眨也不眨地和戊寅对视,不需要摘下口罩确认,就凭这群变异动物的反应,他就能确认眼前这个人就是他们的同类。

    甲辰就要比他淡定得多,目光从上到下扫过戊寅,很快便落到解临渊的身上。他微微眯起眼睛,和戊寅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我们又见面了。”

    解临渊眉心微皱,下意识朝戊寅看了一眼。本以为对方现在应该还盯着男孩不放,却没想直接撞上了他翠绿色的双瞳,眼底的深意让解临渊心脏陡然一悸。

    “我……”注视戊寅目光的那一瞬间,解临渊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他此刻需要说什么。

    解释?可他要解释什么?分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没有做错任何事,甚至就连甲辰方才那句话都根本没有任何值得置喙的地方,那就是简简单单地同认识的人打了一声招呼而已。

    可戊寅太敏锐了,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能够逃过他的眼睛,哪怕仅仅再隐晦不过的暗示。解临渊也不可能装傻说他真的看不出甲辰对他的示好。

    一声声礼貌的问候在他们身后响起,变异者们热情地喊着龙先生和小伍,就连陆捌也熟稔放松地朝他们挥了挥手,显然都和甲辰、庚午非常熟悉。

    甲辰一律温柔儒雅地颔首回应,笑意盈盈:“别在这里站着淋雨了,都进去吧。”

    他一视同仁地环视一圈,目光却在最后着重点了一下解临渊,但等到解临渊皱眉回望过去的时候,他又点到为止地收回了视线。

    ——这是藏在桌面底下隐晦的引诱,心照不宣的暧昧,无法拒绝的刺激。

    该死,解临渊心想,真该死啊,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样一个人,长着最符合他审美的脸,温柔的性格,成熟,知性,聪慧,性感……

    但他竟然从来没有在这个人身上犹豫过哪怕一瞬间。

    这要让他再如何自欺欺人下去,说自己喜欢的仅仅是戊寅的那张脸?

    第99章

    他应该犹豫的,解临渊心想,哪怕只是一瞬间短暂的迷茫和徘徊,也好过现在,理智得让人心慌。

    他清醒地认识到我确实喜欢上这个人了,无关于外表,他喜欢的是这个人的全部,他早就对此隐隐有预感,但实在不想承认。

    可紧接着解临渊又忍不住扪心自问:我到底喜欢他什么?

    ……这一次理智的他竟然又算不出答案。

    混乱之中,解临渊看到戊寅抬起右手,食指勾起口罩的松紧带,往外挑开,那双翡翠似的眼阴沉沉地注视着他。解临渊明白,这是他们先前约定过的,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征求他的意见,但戊寅解开口罩的动作又利落得不容置喙。

    解临渊有些想笑,他从来没指望过戊寅明晰利弊,听从他的建议做出最合理的决策,能像现在这样扔炸弹之前给他用眼神递个通知就已经很不错了。

    见解临渊没有阻止,戊寅越发理直气壮地随手扔掉口罩,白狐连忙伸出爪爪就要去接,结果被绿萝捷足先登,三四根藤蔓快快乐乐地卷住口罩包裹成一个绿色小球,缩着不动了。

    他转身就要回大堂,却被解临渊攥住了手腕。

    温暖干燥的手掌落在他的额头,很快,一枚宝石发夹落在了那里,将遮挡视线的刘海都别上去,露出俊朗的眉峰和那双熠熠生辉的眼。

    “别再弄丢了,刘姝的首饰里就这一个发夹。”解临渊又帮戊寅理了理衣领,“我千方百计骗来的翡翠胸针你随手乱搁,差点找不到,还没跟你算账呢。”

    分明已经和戊寅讲过了利弊,这个任性的男人仍旧在自作主张一意孤行,可解临渊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大致是跟戊寅相处时间久了,他也变成了一个行事没有章法不计后果的疯子。

    即便有一万条理由阻止戊寅摘下口罩,到头来,他还是更乐意见着戊寅追随本性任性妄为。

    戊寅很看重这具身体的归属权,并且排斥其他人使用,那么他也应该更加坚定一些,笃信这就是属于戊寅的脸。

    那么他们凭什么要把自己的东西遮掩起来,畏首畏尾,躲躲藏藏?

    听到解临渊满是亲昵的埋怨,戊寅有些意外地眨了下眼睛,很快,目光中便带上了少许戏谑,冰封的神情逐渐消融,变得柔软明媚,眉眼间尽是了然。

    一瞬间,解临渊很想吻他,吻得这个敏锐过头的家伙头脑发热,再也顾不上沉思分辨。戊寅也看出了解临渊此刻的冲动,不过他知道解临渊从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亲热,于是笑容愈深。

    无言之间,甲辰似乎察觉到空气中的暗潮涌动,特别是戊寅在一个非常微妙的时机忽然摘下了口罩,露出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甲辰目色微动,握着伞柄的手指紧了紧,若有所思地望向戊寅和解临渊。

    只有男孩没有对戊寅露脸这一行为作出多余反应,他依旧是高高兴兴的,小快步走到戊寅面前,仰起头,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弟弟。”

    被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叫弟弟真是一件诡异的事情,但戊寅或许是心脏大,适应良好。虽然不知道庚午的人设到底是怎么样,为什么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光明正大顶着幼童的壳子喊戊寅这个成年男人弟弟,但既然他没有顾忌,戊寅自然就毫无犹豫地点头回应:“哥。”

    “欸!”庚午更加开心,抓起戊寅的手就往大堂里走,“你来得也太慢了,这段时间你都去哪儿了?”

    “去捡了两条狗。”

    ……

    二人一走,甲辰黏腻的视线又悄无声息地缠了上来,意有所指地说:“你们的关系看起来不错?”

    解临渊轻笑一声:“岂止是不错?”

    说罢,他转身离开,心情莫名松快。

    时至今日,他都没有向戊寅承认过什么,就连动心那一刻的剖白,都用狡猾的“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蒙混过关。

    概因在戊寅面前,他总是阴差阳错地居于劣势,对方游刃有余地把他逼入绝境,他似乎唯一的优势就是戊寅在感情方面的一片空白。于是解临渊自顾自地和戊寅较量起来,不愿落败。

    他也确实不会输,隐约辨得情爱的戊寅已经明确表现出了对他的在意和好感,向来对情绪感知敏锐的人竟然会那么轻易地上当,为一个随口编造的谎言吃醋生气,为他牵动情绪。

    其实解临渊完全可以利用甲辰再将戊寅一军,这个男人和戊寅有着同一张脸,性格迥异,还初见就向他示好,解临渊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假装不知、不拒绝,就绝对能狠狠刺激到戊寅。

    小寄生虫初识情爱,感情方面特别稚嫩,一定会控制不住情绪气得半死,或许会给他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

    然后呢?

    然后他就会因为在和戊寅的感情对决中大获全胜而高兴吗?会因为同时拥有兄弟两人的喜爱而沾沾自喜,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吗?会因为再一次用心机计谋确认了戊寅的情谊而骄傲得意吗?

    ……解临渊竟然只觉得索然无味。

    当他察觉自己不会因为胜利而喜悦的时候,瞬间也失去了对落败的执拗。坦然承认心之所向,好像也没有臆想中的那么难受。解临渊倏然想到方才戊寅那个冰雪初融的笑,分明什么都不懂,却又好似什么都知道,戊寅总是这个捉摸不透的样子,让他又爱又恨,步履轻盈,呼吸间都畅快了不少。

    ……

    在庚午的引领下,戊寅完全回过身,整个容貌都展现在众人面前,始终关注着他们的变异者瞬间齐齐发现了异样,五双眼睛瞪得溜圆,诧异又好奇地来回看向戊寅和甲辰的脸。

    庚午熟门熟路地拖了个椅子坐下,戊寅坐回方才他一直坐着的太师椅上,解临渊则随便一靠,斜坐在他椅子的扶手上,不一会,变异者们纷纷落坐,甲辰也在他们身后慢条斯理地收起伞,掸掸衣摆上的水珠,在唯一空置的椅上坐下。

    不等庚午为戊寅和甲辰复制粘贴的脸做出合理解释,聪慧的变异者格瑞就替他们给出了答案:“小虎和龙先生是……双胞胎吗?”

    在腹中精心编造了一套复杂克隆人理论的庚午瞬间哑火,从善如流地点头:“对的,他们是同卵双胞胎。”

    “怪不得长得这么像。”其余变异者们立刻接受了这一设定,就连看上去最聪慧靠谱的旗袍女人都在戊寅的“万变异种迷光环”下生不起一丝怀疑的心思。

    只有陆捌不停地观察着这两人,越看越诧异:“这会不会长得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

    “有吗?”戊寅把二十斤重的棕熊从身上摘下来,递给解临渊,闻言挑了下眉梢,“区别还是很大的吧?”

    倏然,甲辰低笑了一声:“区别很大?我们要是做一样的打扮,大概没人能分辨出来吧?”

    “你们日后可千万别玩这种交换身份的游戏。”庚午已经开始头疼了。

    “应该是分得出来的。”小黑忽然开口道。格瑞和阿橙立刻附和地大幅度点头,你一言我一语:“是啊,虽然龙先生和小虎长得很像,但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我觉得,就算你们俩穿一模一样的衣服,我也能认出来。”

    陆捌费解地听着,感觉他现在已经混淆了谁是谁。

    戊寅皱起了眉:“为什么他是龙先生,我却是小虎?为什么不叫我虎先生?”

    格瑞嘿嘿笑了声,又看向解临渊:“对吧?……你认得出来吗?”

    “当然认得出来。”解临渊理所当然地捏着三眼小棕熊的耳朵,“毕竟谁会认错自己喜欢的人啊?”

    此话一出,大堂内瞬间落针可闻,众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只有解临渊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还低着头在和变异棕熊玩戳瞎你熊眼的小游戏。

    好一会后,旗袍女人才诧异地看向戊寅:“什么,你们是恋人吗?”

    戊寅脸上是和她同等分量的震惊:“什么,我们是恋人吗?”

    眼角绯红的解临渊终于抬起头,咬牙切齿地拔他头发:“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戊寅用事实证明他真的很有本事:“我们什么时候成的恋人?”

    变异者众:懂了,确实是恋人,就算现在不是也很快就会是了。

    ……

    很快,陆捌实在是受不了这氛围,主动起身去厨房准备午饭,阿橙和格瑞立刻跟上去帮忙打下手。

    虽然庚午此刻有万千的话想要和戊寅说,但碍着还有外人在,只得先行忍住,正好他原本也和旗袍女人有事相商,没一会就取了纸笔去边上聊起正经话题。

    甲辰没有再关注解临渊,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有夫之夫”失去了兴趣,而是和变异者阿蓝和小黑愉快地聊了起来,三人逐渐聊得兴起,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戊寅坐在椅子上,头大如斗地听这一群围着他的小动物此起彼伏冲他喊饿,终于,他忍不住戴着这些真皮围脖和挂件跑去了厨房,揪住正在切香瓜的阿橙:“这些家伙的午饭呢?”

    看着他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阿橙嫉妒得眼睛都凸了,羡慕不已地去厨房里准备宠物粮。

    剁肉的任务交给了格瑞,阿橙先准备好了一盘鸽子杂粮,在打开笼子的时候她就隐隐有预感这只兴奋了半个上午的六翅白鸽可能要越狱,不出所料,笼门刚开,它就迫不及待地冲出了牢笼。

    虽然凭阿橙的身手,能轻而易举地将它重新逮捕入狱,但她今天却没有动。

    洁白的鸽羽翩然落地,戊寅听到急速振翅的声音,侧过脸,扬起右手,风拂过他的发丝,宝石发夹划过一抹暗芒,一双红色的爪子轻轻扣在了他的食指上,尖指甲都不敢用力,生怕抓破了他的皮肤。

    变异白鸽缓缓收起了它的六只翅膀,规规矩矩地立在了戊寅的手上。

    陆捌给菜加上了水,阖上锅盖添好柴火等大火收汁,回头就见他的两个助手都站在厨房门外,目不转睛地看着什么,他靠过去,果不其然见到是那个奇怪的吴小虎正在喂变异动物。

    “去看火。”陆捌没好气地敲上格瑞的脑袋,又拍了下阿橙的肩膀,“香瓜切一半跑了?”

    两名变异者连忙哦哦应着反身回到厨房内,陆捌也想转头回去,但等到视线落到戊寅身上,他的脚步又不自禁地停下,看这人和龙先生一模一样的脸,又想到解临渊的那句喜欢的人,忍不住产生了些许疑惑。

    这竟然是Z1932喜欢的人……Z1932喜欢他什么呢?

    “看什么?”戊寅倏然抬起头瞥他一眼,陆捌愣了一下,飞速移开视线,“没什么。”

    “你也喜欢变异动物?”

    “啊?”

    戊寅烦躁地将团在他脖子里,捂得他快生痱子的狐狸围脖解下来,拎着它的脖子提溜在眼前,苦口婆心地说:“胆小鬼,一顿饱和顿顿饱分得清楚吧?我只喂你们这一次,但他们要喂你们接下去少说十几年,到底该讨好谁,还用我说吗?”

    陆捌惊讶地看着他,直到戊寅直接把手中的三尾狐狸抛了过来,他下意识接住,又听戊寅松了口气:“行了,帮你们调/教好了。”

    他低下头,就见狐狸委委屈屈地团成一个球,弱小无助,但强逼着自己懂事,没有再向先前一样遇到他们瞬间溜了个没影,吃饭都是趁半夜无人的时候。

    格瑞和阿橙耳朵竖得一个比一个尖,听到动静瞬间又跑了出来。阿橙大着胆子摸了摸狐狸脑袋,三尾狐狸吓得毛都炸开了,但竟然没有躲开,不一会还努力为顿顿饱营业,伸出舌头舔了舔阿橙的手。

    阿橙、格瑞:“……”

    “啊啊啊啊——”

    陆捌直接把狐狸扔给这俩一惊一乍的煞笔随便盘,拍拍身上的狐狸毛,抬头就见不远处戊寅正在安慰个头有三个他的变异双头犬,说你还是主人唯一的好宝贝,主人和这些动植物都是逢场作戏,只和你是真心的。

    他忍不住唇角勾了勾,发现自己竟然笑了之后又赶紧压平。

    等到再抬起眸的时候,陆捌倏然看见一抹雪色,他意识到什么,无言转身回了厨房。

    戊寅对此还一无所知,倏地被人从背后环住了腰,解临渊将下巴抵在他的肩窝里,撒娇般地蹭了蹭,不一会,忽然没头没尾地问:“戊寅……你是不是特别喜欢银发红瞳啊?”

    戊寅沉默了一瞬,忍不住骂道:“你要点脸?”

    “……”

    第100章

    “……怎么这么凶?”解临渊的嗓音更软了,像夏日融化了的巧克力,黏黏腻腻得齁嗓子,“我刚才可是当众跟你告白了……”说着,他将额头贴到戊寅的颈窝里,温热的肌肤相贴,“你就没点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若是在这种时候说没有,未免也太不解风情,但要戊寅明确地对解临渊的示爱做出正经回应,他还真的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会,戊寅问出了他最好奇的问题:“你今天怎么这么乖?”

    “嗯?”

    “我还以为……你会去尝试着接触甲辰。”戊寅直言不讳,“他是你的理想型,对吗?”

    这人真的什么都懂,甚至揣摩到了他从未诉之于口的小心思……解临渊握在戊寅小腹前的手紧了紧,“不是。”

    “怎么会不是?长得好看,还温柔,又主动。”

    难得被阴阳怪气的解临渊一口咬上戊寅的脖子,吓得另一边肩膀上的绿萝瞬间发起攻击,又被解临渊轻描淡写地抬手拦了下来,他松开口,不太情愿地剖白:“我以前曾经想过我会喜欢上一个怎样的人,我希望他美丽温柔、单纯善良,可以没那么聪明,但一定要听我的话……你觉得你中了上面的哪一点?”

    “……”好家伙,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关,戊寅和这些形容词简直连个边都没挨上。

    解临渊叹了口气:“所以说我居然会喜欢上你,真是个鬼故事。”

    “这只能证明你对自己的认知一点也不明确。”

    “那你呢?”解临渊突然问,“你有想过自己喜欢什么类型吗?”

    直到把话问出口,他才意思到这是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戊寅就连什么是‘喜欢’都是这一个月才慢慢摸索出来的,怎么可能考虑过这些有的没的。

    不出所料,戊寅直接摇摇头:“从来没想过。”

    他又想了想:“你算是什么类型的?”

    “……我?”解临渊心跳兀然乱了一拍,隐约意识到自己接下来可能会听到一些意想不到的话语。

    戊寅顶着他无比期待的眼神,绞尽脑汁地站那里措辞,用光了脑细胞居然只憋出了四个字:“挺有趣的。”

    解临渊:“……”

    殿下绕到他身边,抬爪安抚性地拍了拍。三眼小熊趴在它背上睡着了,白鸽也被戊寅移到它身上,把它当置物架使用。

    “什么叫挺有趣的?”解临渊忍不住追问,“你就不能用直观一点的词汇吗?譬如强大、英俊、聪慧……”

    戊寅给了他一个‘你懂什么’的眼神,没好气道:“说你有趣还不够吗?Z1068就没劲透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

    解临渊隐约意会了什么,该不会所谓的‘有趣’已经是戊寅对一个人最高的赞扬了吧?

    “那……谢谢?”

    戊寅满意地点了点头。

    解临渊在心中自行对戊寅的话进行了极具个人色彩的加工理解,得出结论:“所以你想说的是,你喜欢的类型是能让你感到有趣的男人,并且判断标准完全就是以我为模板。”

    “……”戊寅很受不了解临渊目前这个春风得意的状态,忍不住打击他,“别自恋了,以你为蓝本?我到底喜不喜欢你还两说呢。”

    “你对我们关系的认知还停留在这个阶段吗?”解临渊不可思议,“别开玩笑了,你在南营地的时候就有点喜欢我了。”

    “那不是你骗我的吗?”戊寅冷哧一声,“我看了那么多言情小说,都没见过哪个主人公告白的时候说的是‘你喜欢我’。”

    “什么叫骗?我是那么下作的人吗?我那叫有感而发。”

    “你就是一个下作的人,之前还故意装作和西姆走得亲近,惹我生气。”戊寅开始迟来的控诉,“我以为你这次还会这样做,刻意亲近甲辰什么的……”

    他恨恨地叹了口气。

    解临渊唇角的笑容愈深,他头一回听戊寅直白地谈起这些,歪过脑袋问:“你会超级加倍生气?”

    戊寅侧过头看他,顿了一下,认认真真地说:“我会难过。”

    “……”

    刹那间,解临渊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拧出酸涩淋漓的鲜血。

    “然后我会报复。”戊寅继续说,“阉了你什么的。”

    “……天呐,还说你不喜欢我?”解临渊低声喃喃,“你喜欢我喜欢得要死……”

    “是吗?”戊寅眨了眨眼,不明白他是从哪里突然得出的结论。

    “别给我装傻,你现在懂得比我还多,别想再跟我用听不懂这招。”

    “那你也别总是说我如何如何喜欢你,我也不会再被你这招骗了。”戊寅说,“要告白就好好告白。”

    “给你举办一个盛大的告白仪式?”

    “摆蜡烛、喊楼、下跪、放烟花、递戒指那种?”

    “情到浓时再给你磕一个?”

    “行啊。”

    ……

    阿橙捧着切好的香瓜在厨房里左右徘徊,时不时探出脑袋看不远处檐下亲密聊天的两人,见他们耳鬓厮磨说着悄悄话,似乎没个尽头,无奈地直叹息:“啊……真好啊,我也想和小虎亲亲热热地聊一整天。”

    格瑞也靠上了门框,“他们那是情侣,你算什么?”

    “如果小虎愿意和我交往的话,我没意见啊。”

    “……太变态了吧?他本人都说了,我们对他有天然好感是因为他特殊的体质,和真正的情感无关,不能把它当作喜欢的。”

    阿橙转头看向格瑞,食指指着他的鼻尖:“你老实讲,小虎如果找到你,跟你说——”

    格瑞斩钉截铁:“我答应。”

    阿橙嫌弃:“……废物,你好歹考虑一分钟啊。”

    “一分钟?万一他反悔跑了呢?”

    “……”

    又等了五分钟,阿橙终于忍不住顶着她逐渐变得蹭亮的灯泡脑袋,小跑到戊寅和解临渊身边,“小虎,叁贰,来吃点香瓜。”

    “叁贰?”戊寅接过果盘,清甜的香瓜被切成一块块适合入口的大小,散发着新鲜的果香。

    “对呀,总不能一直叫编号吧,多拗口啊,陆捌就是这么给自己取名的。”

    “我有名字。”解临渊说,“解临渊。”

    “嗯?有名字的吗?”阿橙奇怪地说,“那为什么陆捌说他没有?”

    “……我的名字,是一次任务中恰好救助了一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他非常感谢我,却说没什么能回报我的。”解临渊垂下眸,陷入回忆之中,“我就说我想要一个名字。”

    这对于解临渊来说,大概是一段非常难得的美好回忆,他始终是笑着的:“解是他的姓,临渊,是他希望我孤身直面泥沼深潭,不惧、不畏、不怯,亦能全身而退。”

    “然后你就因为这件事被长官关了禁闭,还单独加了一倍的训练量。”陆捌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直到你认错服软并发誓永远忘记这个名字。”

    “啊?为什么?”阿橙疑惑地喊道。

    陆捌冷冷地说:“我们是为战争而生的人形兵器,只能有编号,不能有名字,不需要与众不同的个性,只需要服从命令就够了。”

    “那个老教授现在在哪?”戊寅忽然问。

    “我怎么知道?”解临渊站直身体,没有再像个软体动物一样粘着他。

    “可恶……”戊寅咬牙道,“你为什么运气这么好?嫉妒死我了。”

    “哈哈!”

    陆捌没说话,又转身回了厨房间。

    阿橙注视着他的背影,忽然察觉到什么:“小虎,陆捌是不是也挺羡慕叁贰这样能有个正经名字的?陆捌陆捌,这名字也太粗糙了一点,和编号也没多大区别……”

    “我怎么知道?再说,你们的名字不也挺敷衍的,阿橙、小黑、阿蓝,白姐,格瑞,开颜料店呢?”戊寅捧着果盘才发现上面没有牙签,他又不想直接上手,很是纠结该怎么进食。

    “这不一样,我对名字很无所谓,好叫就行了。”阿橙说,“我本名叫程褚赟璨,你想记这个还是记阿橙。”

    戊寅:“……”

    “我们给他取个名字吧!”阿橙激动道,“像解哥这种寄托了他人美好祝愿,有文化、有意蕴的名字。”

    “你先给我找根牙签过来再谈别的。”

    “哦哦,抱歉,没有牙签,我给你拿筷子。”阿橙正说着,抬头却看见解临渊把自己无名指和尾指分别掰了两个指节下来,拿去井水底下冲洗,再交还给戊寅的时候,就变成了两根细长的金属水果签。

    阿橙:“……”

    阿橙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卧槽牛逼,怎么做到的?我也要学!叁贰你太牛了吧,陆捌!你不是说和他属于同一型号吗?你会不会这招?!”

    陆捌拿丝瓜囊洗着锅,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没好气地朝她翻个白眼:“不会。”

    阿橙取过其中一根签,激动地跑到大堂,绘声绘色地把金属水果签的由来讲给其余同伴听,得到了一声又一声的赞叹,然后全部围到解临渊身边请他再次展示。

    戊寅与有荣焉地听着,得意地勾起唇角,咬了一口香甜的果肉,转过身,就见终于得空的庚午朝他招了招手。

    等戊寅走过去的时候,甲辰也一并靠了过来,三兄弟趁着所有变异者的注意力都被解临渊吸引去,终于开始他们见面以来的第一次会晤。

    “我是7号,庚午。”男孩说,“他是41号,甲辰。”

    “15号,戊寅。”戊寅朝庚午颔首,又看向正微笑望着他的龙先生甲辰。

    “戊寅。”庚午问,“除了我们之外,你还见到过别的同伴吗?”

    “没有。”戊寅翻过右手腕,“我用的应该还是你留下来的仿生体。”

    庚午看了眼他手腕内侧熟悉的Z字刻痕,“还真是。”

    “你为什么要把身体丢在那里?”戊寅疑惑,“就为了留下ZOO的指引讯息?”

    “那倒不是,主要是一直带着那么大一个仿生体,真的很不方便。”庚午苦笑了一下。

    “你寄生不行吗?”戊寅越发不解,“我之前就想问了,你为什么要一直待在一个这么小的男孩身体里?你这样才行动不便吧?”

    此话一出,庚午和甲辰不约而同地同时看向他,仿佛他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你……是不是也失去了部分记忆?”庚午问。

    “也?”戊寅瞬间抓住重点,“你们的记忆也缺失了?”

    “是的。”龙先生无奈地摇摇头,“我完全不记得当初发生了什么,苏醒的时候整个人躺在海边的礁岩上,差点被海里的丧尸啃了。”

    “海?”

    “我也差不多,只记得一艘船,在风浪中不停地颠簸……”庚午揉揉眉心,“你呢?”

    “呃,”戊寅努力回忆,“我是从营养皿里爬出来的,在一个内陆小型基地的黑市拍卖会上,最终的定价是十枚土豆。”说到最后他还有点愤慨,似乎觉得自己的价值远不仅如此。

    “……”庚午不由得沉默了,龙先生更是长叹一口气,“看来这位记得的比我们还少。”

    庚午无奈地点点头,又看向戊寅:“你肯定也不清楚我们之间能力的区别了。”

    戊寅茫然地看着二人,只听庚午小声解释道:“和你们两个人不一样,我很难长时间独立操控除自己本体以外的一个人,所以我只能和其他人共生,大部分时间由对方控制身体。这就是我为什么放弃仿生体,选择和这个孩子共生的原因,年龄越小我就能越容易在我想要身体控制权的时候掌握身体。”

    戊寅眨了眨眼睛,一句话没说,庚午却已经听懂了他的画外音——

    耿小马哥哥,你好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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