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庚午哭笑不得地叹口气,用一种哥哥看顽劣弟弟的眼神盯着戊寅。他仰起脑袋,还有些许婴儿肥的脸上一双眼睛又黑又圆,睫毛浓翘,外套帽子上还有两只毛绒绒的猫咪耳朵,张口却是成年人的语气:“别得意,小十五,你大概率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谁说的?”戊寅神态不自觉变得放松,斜靠着太师椅,“反正我能拥有身体的绝对掌控权,不需要和小孩子抢。”

    “……”这群弟弟,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

    庚午望了甲辰一眼,后者缓缓敛了笑,轻咳一声凑过脑袋,将声音压得极低:“戊寅,你可以多次更换宿主吗?”

    戊寅也收起漫不经心的笑容,还以严肃的口吻,“可以。”

    “在你寄生后,宿主是会死亡还是与你共生?”

    “……共生。也不能算共生,当我存在的时候,宿体的意识是沉睡的。”

    “附生。”庚午说,“你的能力称为‘附生’感觉要更合适一些。”

    甲辰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你附生所需要的时间为?”

    “……很快,”戊寅还是觉得‘寄生’这个词更酷炫一点,“大概十秒吧。”

    问询完毕,甲辰笑着说:“恭喜,你和我们一样,都是寄生实验天干地支批次的残次品。”

    “什么意思?”戊寅疑惑问:“我们是试验失败被淘汰的废品?所以才会被抹去记忆,像个垃圾一样满世界乱扔?”

    “……不排除这个可能。”庚午说,“以下的信息并不准确,是我和甲辰结合模糊的记忆推测出来的分析……若干时间以前,我们参与了一项与寄生相关的实验,实验目的是在人类体内产生一种新型的器官,名为[核],也就是我们能力的来源。”

    戊寅点了点头,表示继续。

    “实验进行到我们这一批次的时候,基因已经进行了无数次进化迭代,基本成熟,六十人里体内长出成熟[核]的大概有……我们推测是五到六个。”

    “怎么推测的?”戊寅问。

    “感觉。”庚午认真地说,甲辰在旁边附和着点头,“像我们这种失忆的人,就应该相信自己莫名其妙的直觉。”

    “……”戊寅眯着眼睛感觉了一下,然后就发现自己毫无感觉。他想可能只有他一个人是认认真真地在失忆,其他两个失的都是假忆。

    “这个实验我最能确定的就是,负责人要的[核]必须拥有绝对的排他性,也就是……”庚午说,“寄生即宿主死亡,身体完全归于寄生体所有……就像甲辰这样的。”

    戊寅立刻抬眸看向甲辰,后者微笑一下:“当然,我也是劣质品,我寄生他人的次数是有限的,寄生之后我会逐渐在十天左右的时间内,完全侵占那具人体,彻底占为己有。”

    “……次数有限?”戊寅脸色倏然变得很臭,“那我要你离开我的仿生体去找别人寄生,岂不是在害你的命?”

    甲辰讶异地挑了下眉:“你的仿生体?”

    戊寅笃定地看着他:“我的。”

    很明显,甲辰也非常中意这具身体,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材都无可挑剔,他不卑不亢地顶了回去:“你不是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怎么知道就是你的?”

    “这不是你说的吗?我们这种人就应该相信自己莫名其妙的直觉。”戊寅面无表情,“所以,这一定就是我的身体。”

    庚午左看看右看看,察觉到自己的两个弟弟似乎不太对付,他头疼地望着这两人,祈祷不要出现兄弟阋墙的情况。

    半晌,甲辰无奈地叹了口气:“抱歉戊寅,我不知道那是你的人,他也没有跟我说他已经有对象了,所以我才会向他示好……我向你道歉,戊寅,希望不要因为这个误会影响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因为,我们毕竟是……”

    甲辰着重念了接下来的两个字:“兄·弟。”

    “……”戊寅听出来,甲辰似乎把他的敌意和不满完全归因于解临渊。

    诚然这确实是原因之一,但并不是全部。至于另外的缘由,戊寅沉默地思索着……他也说不清楚。或许真的只是因为第一印象差,所以恨屋及乌,怎么看他都不爽?

    ……

    三只寄生虫围坐一团,简单交换过信息,没一会就到了吃饭时间。

    解临渊早就看出他们在聊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故意拉着殿下多拖延了变异者们一会,直到戊寅给了他一个眼神,这才快步凑过来,刚一靠近就忍不住像个吸铁石一样贴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戳穿了他这头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窗户纸,解临渊整个人都变得粘人许多,再也不顾及他那点微薄的自尊心,一切行为但凭心意,只顾自己爽。

    甲辰也确实如他方才道歉所说的那样,一切都是误会,他再也没有看解临渊一下,更是避嫌地和解临渊从始至终都保持着距离。

    戊寅一个全部恋爱经验都从书本里获得的傻子,居然也没有意识到解临渊此刻的状态过于粘人了,他神游天外地往嘴里塞了一根青菜,想着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等回过神来,面前的碗碟里已经堆满了小山一般的菜——包括但不限于解临渊为他剥的虾,哥哥和弟弟为表达亲情友爱夹的菜,颜料坊变异者们给他舀的汤,还有他最大的痴汉粉头子绿萝不知道从哪里逮来的一只活/癞蛤蟆……

    小癞蛤蟆呱呱跳进了紫藤长廊旁边的水缸里,戊寅忽然反应过来:“灰蓝呢?”

    “……”

    半小时后,解临渊在之前他们遇到龙先生甲辰的那家店铺门口看到了灰蓝,可怜的狼人灰头土脸地蹲在门口的台阶上,饥肠辘辘,还不忘举着他的抽象画《双马尾狐狸女》,向路过的人询问是否认识一个叫葡萄的女人。

    戊寅走过去,抛给他两个还冒着热气的馒头,灰蓝接过抬头一看,眼泪差点没下来:“呜呜呜,我还以为你们不要我了……你们真好呜呜呜……”说着,他红着眼睛大口大口地把馒头往嘴里塞,显然饿坏了。

    “……”方才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戊寅懒得要他了,毕竟这么大个动物园,找个人也怪麻烦的。但解临渊提醒了他,他们的行李还都在灰蓝手上,并且其中大部分都是戊寅的书。

    看在书的面子上,戊寅还是牵着殿下寻了过来。

    “你是在找人吗?”龙先生甲辰好奇地弯腰看向他腿边,不知道找谁借的硬纸壳和笔写的寻人启事。

    “对。”灰蓝两边腮帮子都被馒头塞得鼓鼓囊囊的,闻言点着头侧过脑袋,猝不及防被第二个“戊寅”吓得整条尾巴都炸开了。

    “别喊,双胞胎,我弟弟。”戊寅面无表情地说。

    一听戊寅唤他弟弟,甲辰立刻弯起眉眼,从善如流地喊了声小寅哥,亲亲热热的,戊寅没什么反应,倒是把解临渊给叫精神了。

    他和戊寅之间现在还互相叫着对方大名,冰冷生硬,还不如这个半道出家的便宜41号弟弟。

    随后戊寅又朝灰蓝指指站在他身后,好奇地探头探脑的庚午,“还有我患了侏儒症的哥哥。”

    庚午:“……”

    甲辰低头,忍俊不禁地用手掩了下唇角。

    不知道是不是戊寅说得太过理所当然,灰蓝竟然一点也不疑有他,咽下馒头,对庚午露出同情的眼神:“哎,大家真是各有各的不容易啊……戊寅,你来动物园就是来找你哥哥弟弟的吗?这也太快了,还不到半天就找到了……而且你和弟弟长得好像啊,根本分不出来,吓了我一跳……”

    甲辰友好地上前一步,热情道:“你是哥哥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如果你是想找人,我在动物园还算有一点点人脉,可以帮你一起找。”

    他口中的“认识一点人”可绝不是什么一点,就从戊寅进门起就能从商贩口中听到他名字来说,龙先生的人脉估计能遍布整个动物园,而且还在什么掌控园区流通货币和汇率的四大当铺之一里面就职,他主动愿意帮灰蓝找人,估摸着只要葡萄真在动物园里,那一定很快就能找到她。

    灰蓝自然也明白甲辰的自谦,连忙起身客客气气地鞠躬:“那太好了,麻烦你了!”

    他快速和甲辰描述了葡萄的特征,又把他的抽象画拿出来,讲解得甲辰一脸茫然,最终还是解临渊实在看不下去,从地上那两个背包里抽出一本速写本,再从手腕内侧抽出一只笔,让灰蓝重新回忆葡萄的五官,手指轻动,飞快地画起了速写。

    如果不是怕太惹人注目,其实解临渊更想用激光打印。

    没过一会,一个栩栩如生的狐狸脸兽人女出现在速写纸上,经灰蓝确认,完全可以和葡萄的照片媲美,解临渊这才将它撕了下来。

    戊寅全程注视着解临渊持笔绘画,越看越觉得离谱,忍不住问:“你怎么什么都会?”

    “不全能一些,怎么做你的生活助理,伺候你呢?”解临渊笑着将素描递给甲辰,后者犹豫了一下,谨慎地上前半步接过,又迅速退后和他拉开距离。

    ……好刻意的避嫌行为。解临渊眉心微皱,随即又迅速将其抛诸脑后,关他什么事。

    淤欷

    庚午自从吃完午饭之后精神就不大好,现在就更是萎靡,他揉了揉眼睛,忽然抬头牵住了戊寅的手:“我先睡一觉,晚点见。”

    “哦。”戊寅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迟钝地点了下头。

    庚午昏昏欲睡地阖上了眼睛,下一秒,他又陡然精神抖擞地睁开双眸,十分礼貌地弯腰:“……戊寅哥哥你好,我叫伍哲。”

    第102章

    “……”戊寅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说话的人才是庚午这具身体的本尊,他不但能叫出自己的名字,表现得还这么淡定,一切都胜券在握的模样,戊寅判断出男孩‘伍哲’和庚午的记忆是互通的,或者说庚午在使用身体的时候,伍哲并没有失去意识,而是像个旁观者一样在自己体内看着这一切。

    怪不得甲辰叫庚午‘小wu’,这个wu既是午,也是伍,竟然算个意外合适的称呼。

    “小伍。”戊寅回握住伍哲的手,“你好。”

    伍哲板着脸,认认真真地完成着庚午交代下来的委托:“庚午哥哥说,让你们住到我们家来,跟我走吧。”

    他转过身,像个小大人一样在前面领路,除了必要的拐弯以及走这边,不说其他多余的话。戊寅跟着走了一会,倏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快步上前伸手抄伍哲的胳膊,把他举起来,在伍哲惊讶困惑的眼神中将人放到了殿下厚实的脊背上。

    伍哲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戊寅早就想骑殿下玩了,但殿下一直拒绝,理由是戊寅太大只又太重,很容易从背上滑下去把它的腰给坐断。这下子终于来了一个又轻又小的合适骑手,殿下找不到拒绝的借口,但又不愿意就范,只得愤怒地吠叫两声立在原地不动,以此来表达不满。

    伍哲双手紧紧攥着殿下的毛,终于绷不住表情,又紧张又兴奋地频频朝戊寅望,得到首肯之后,用手轻轻地抚了抚殿下的后颈:“往前走哦,大狗狗。”

    殿下:“……”

    金毛——他叫我大狗狗欸,怎么办兄弟?

    边牧——……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它们不约而同露出历经风霜的沧桑目光,然后任劳任怨地充当白狗马,驮起伍哲在前面领路。

    等到一行人来到一幢二层民国风建筑小洋房前面的时候,伍哲都已经一声接一声的小寅哥哥,叫得别提有多亲热了,一颗好忽悠的心完全被这个男人用一只大型犬收买。

    ……但这也不能怪他,毕竟谁能拒绝骑大狗呢?

    就连解临渊都眼馋得不行,甲辰和灰蓝也同样跃跃欲试。

    小洋房外竟然真的还有专人轮班值守,来去的生人都需要入册登记。坐在岗亭内的值班人员远远看到甲辰就站了起来,热情又恭敬地喊了声龙先生,接着又向狗背上的伍哲打了个招呼。

    值班人员绝对是见过大世面的,面对高大威武的双头犬,不动声色;看到银发红瞳的解临渊,严谨地询问姓名,并靠双眼迅速记下长相。

    但等到戊寅面无表情地双手插在外套里,出现在他身前时,值班人员呆呆地欸了一声:“龙先生,你什么时候又出去了?”

    “就刚刚。”戊寅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竟然没有解释,任由误会继续膨胀。

    值班人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费解地回过头,就看见熟悉的那个龙先生正在他背后,满脸微笑。

    “……”

    再一次用双胞胎敷衍过吓傻了的值班人员,甲辰故意落后半步,悄悄走到戊寅身侧,凑在他耳边轻声道:“设在我们家门口的这道岗,表面上说是保护我们的安全,实则是我目前隶属的势力派来监视我的人,确认我私底下没有和其他势力有联系。”

    戊寅看向他,见甲辰露出委屈的神色,惨兮兮地叹了口气:“人类社会好复杂啊……”

    “谁让你那么爱现,非要把自己的能力弄得路人皆知。”戊寅收回视线,虽然他也曾因为不懂得合理掩饰能力,被南营地高层察觉身份,但是在弟弟面前,他还是拿足了兄长的架势,“我早上刚一进动物园的门,就在商贩口中听见了你的光辉伟绩,吸引变异植物,驯服变异动物,你真是一点底牌也不给自己留啊。”

    甲辰越发委屈地眨了眨眼:“这能怪我吗?”

    戊寅懒得搭理他,假装没看见。

    见戊寅不吃他撒娇这一套,甲辰又迅速转为标志性的微笑,指腹摩梭着手里的油纸伞柄:“哎哟,我喜欢嘛……难道小寅哥哥你不喜欢吗?那种与众不同,受人瞩目的感觉。”

    他的话语终于重新吸引回戊寅的注意力,甲辰笑意愈深:“就比如,惯常生人勿近的变异种们总是众星拱月地围着你,你有独一无二的优待,是最为特别的存在,那感觉还是很好的吧?”

    “哦,差点忘了……”甲辰话说到一半,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抬起手,轻轻地抚向自己的脸颊。

    还有这张脸,长得真好……

    他终于明白了这半年来每每睁眼看到这张脸的异样感来源于何处。真可惜……甲辰想着,我还以为真是我的呢。

    戊寅瞥他一眼,用了一个自己刚学会的新词:“双刃剑吧。说完全没有因此感到得意那肯定是假的,但麻烦也有很多……总体来说,我不是很想要这个吸引变异种的能力。”

    说着,他回头看向解临渊和殿下,他想要的东西都是凭自己实力“抢”来的,至于其他扑上来的狂蜂浪蝶……戊寅又垂眸看向肩膀上耀武扬威的变异绿萝,只能说是鸡肋。

    “那给我好不好?小寅哥。”甲辰笑着说,“我很喜欢。”

    “……”戊寅没有立刻回答他,顿了一秒,眉心微皱,“你明明自己也有,别太贪心了。”

    “开个玩笑嘛……所以小寅哥嘴上说着嫌弃,实际上还是喜欢自己的能力的咯?”

    “……”

    小洋楼外表看起来十分气派,内在却败絮其中,好些房间完全没打扫,最干净的只有充面子用的进门大厅,以及庚午和甲辰二人的卧室,其他的房间都像战场遗址。

    积攒的灰尘足足有一厘米厚,甚至有一个房间窗户玻璃还是裂的,地面破碎的玻璃残渣旁边还躺着一只死不瞑目的麻雀,羽毛乱飞。也不知道这只可怜的小鸟当初究竟遇到了什么,竟然慌不择路一头撞死在了窗玻璃上。

    戊寅以为他在动物园顺利找到哥哥弟弟之后,是过来享福的,没想到他竟然是来开荒的。偌大一幢洋楼,窗户外面爬满了藤蔓植物,后院的草地上面野草和成人的腰一样高,井口竟然还能被葳蕤的根叶植物牢牢堵住。

    他不可能叱责一名六岁的小男孩为什么不打扫卫生,就只好用嫌弃的眼神看向甲辰,示意你这家伙怎么这么邋遢,不注意卫生。

    没想到甲辰竟然拎起沙发上的一个公文包,将葡萄的肖像素描纸塞进包里,非常随意地招呼道:“房间随便挑,我先去当铺上班了。”随后他便以一个公务繁忙,顾不上处理家庭琐事的事业精英形象匆匆出了门,连热水在哪里也烧也没跟他们知会一声。

    灰蓝二话不说撩起袖子就开始扫地,一边扫还一边心情颇佳地哼起了歌,干得热火朝天。解临渊也熟练地将机械战神切换出家务模式,变出一把长剪刀和一把锄头,脱掉外套出了门。

    戊寅从背包里取出看到一半的小说,懒懒散散地躺到沙发上,取出蒲公英标本书签,指腹抚过纸张,缓缓翻到下一页……

    倏然,洒在大厅内的阳光被一道阴影挡住,戊寅疑惑地抬起头,就见解临渊站在窗外,伍哲也立在他旁边,两个人一个低头一个扬起脑袋正说着什么。不一会,殿下叼着把长梯跑了过来,解临渊将梯子竖在窗口,衔着剪刀三两步跳上去,殿下在旁边帮忙扶着梯子,伍哲高昂着头似乎在喊着注意之类的话。

    戊寅盯着看了一会,感觉看他们大扫除比看书有意思的多,于是果断扔下书籍出了门。

    秋日正午的阳光还有些晒,殿下吐着舌头不停得喘气,伍哲也热得用手扇着风,戊寅再往上看,解临渊又脱了一件,只剩下贴身的黑色工字背心,和一条宽大的工装裤,汗水为他的皮肤涂上一层亮意,机械臂褪去了伪装,露出真实的金属色。

    这时,一道热情满满的呼唤忽然从背后传来,戊寅回过身,就见格瑞、阿橙还有阿蓝、小黑贼眉鼠眼地出现在小洋楼外面。统共就五个变异者,这里一下子溜来了四个。

    “小虎!”阿橙高兴地小跑挥手,“我们来找你玩了!”

    戊寅:“……”

    他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你们来得正好。”

    一分钟后,四个变异者人手一条抹布,被戊寅指派到二楼擦灰去了。一开始几个人还挺不情愿,戊寅允诺干完了可以一起玩扑克牌,瞬间四人就像是眼前钓着胡萝卜的骡子,哼哧哼哧干活去了。

    而地主本人戊寅则继续站回长梯下面,看肌肉线条一览无余的解临渊拔着墙壁和窗户玻璃上妨碍房间采光的爬山虎。一排又一排黄绿相间的植物簌簌地往下掉,殿下来者不拒地全部送进嘴里,主打的就是一个正经饭菜狗粮不吃,其他什么都能吃。

    解临渊对戊寅的视线格外敏感,几乎是戊寅在梯子底下站定的瞬间就意识到这个人在看什么,他隐晦地往下瞥了眼,随即做作地喊了声热,故意把酷腰往下扯了扯,露出内酷松紧带的一条边。

    戊寅立刻给了殿下一个眼神,金毛心领神会地汪一声,边牧更是直接叼起伍哲的衣服后领,一口把人叼跑了。

    等两个未成年离开,戊寅好整以暇地双手环抱在身前,斜斜倚在长梯旁,“来,继续。”

    “……你不好玩了。”解临渊又把裤腰提了回去,“我是想对你耍流氓,不是被你耍流氓。”

    第103章

    戊寅冷笑了一声,直接告诉他,这流氓想耍得耍,不想耍也得耍。

    身娇体弱在这里家里没有话语权的解临渊反抗无能,只得“屈辱”地一边干活,一边搔首弄姿出卖色相。时不时故意挤个匈路个沟,撩起背心下摆擦汗,以此来做作地展示腹肌和人鱼线,再前后摆两下跨,给站在梯子底下最佳观景位的唯一观众抛个电眼。

    就是戊寅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你给我看萎了的表情,全程波澜不惊毫无反应,非常令人扫兴。解临渊骚了一会骚得没劲,嫌弃地让戊寅边上凉快去,自己继续专心干活。

    戊寅溜溜达达跑去了二楼,看到四名变异者一个二个为了打扫卫生都唤出污染形态,凸着眼珠满脸黑纹,不是跳到天花板上清扫蜘蛛网,就是趴在窗户外面擦玻璃。

    察觉戊寅出现,他们又连忙恢复人类模样,规规矩矩地用普通方法埋头扫地。

    “你们是不是经常动用变异形态?”戊寅问,他唯一能想到这群人和薛鸿意的区别,就在这里。薛鸿意身处南营地,在自己外公眼皮子底下,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人类模样,而眼前的变异者们行事就肆无忌惮随心所欲得多,听说还常常去外界猎杀变异动物,那必然也是用的变异形态。

    其中的差别大概率会影响他们的体质。

    阿橙点了点头:“是不是很恐怖,吓到你了啊?抱歉,下次我们会注意点的。”

    “对我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我的见识比你们多。”戊寅摆了摆手,寻张干净椅子坐下:“你们是怎么聚到一起的?还有没有其他的变异者?”

    “机缘巧合吧……?”阿蓝从窗外跳进来,“我被丧尸抓伤之后被原来的伙伴赶了出来,心灰意冷地躺在路边等死,没想到却成了现在这副摸样,我当时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也不敢接触别的人类,就一路流浪,意外来到动物园,遇上了这群人。”

    “我变异之后没被发现,但是一直隐藏自己还蛮累的。”小黑说,“所以我主动离开同伴,想要找个自由的地方定居,辗转来到动物园,没想到有这么多和我一样的异类,就留下来了。”

    格瑞说:“我的经历就比较刺激了,我是被一个赏金小队发现,抓了起来,想要卖给哪个营地做研究来着……然后阿橙突然神兵天降,救了我,我们一路逃亡,终于甩脱了那支变态小队,后来意外遇见白姐姐,这才和她一起来了动物园。”

    “那个赏金雇佣队最开始盯上的其实是我,”阿橙补充道:“还好我机敏,好不容易甩脱了他们,结果就在这时不知道哪里来了个愣头青,一头栽进他们陷阱里,我一看是同伴,于心不忍,犹豫再三还是冒着风险救了他。”

    怪不得戊寅总觉得格瑞和阿橙的关系要更亲密一些,原来还有这样的前情。

    “还有没有其他变异者我们就不知道了。”格瑞,“应该是有的,毕竟我们还打算凑齐一整个彩虹战队,现在颜色差得还挺多。”

    彩虹战队,那薛鸿意就是……小红?

    “说起这个……”戊寅看向他,“其他人的颜色都和他们的特征有关,你黑头发、黑眼睛,为什么昵称会叫绿色?”

    “呃,”格瑞:“我就是单纯的真名就姓这个。”

    阿蓝嘻嘻地揉揉他的头发:“对对对。”

    格瑞气急败坏地拿抹布砸阿蓝,两人笑闹着一路跑下了楼梯。

    ……

    傍晚,甲辰回到家,变异者们前脚刚刚离开,伍哲也一觉睡醒,哈欠连天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庚午哥哥也醒了。”他指着自己的脑袋,“但是他说他很累,就不出来了。”

    戊寅感觉庚午和伍哲的状态特别像他曾经在解临渊体内的时候,当时他还不愿承认是自己无法寄生解临渊,灵光一现瞎编了一个词叫“共生”,并且谎称是他的新能力。

    没想到一语成谶,竟然还真有这么个名为“共生”的能力。

    又或许当时他根本不是瞎说,而是潜意识作祟,让他下意识条件反射地喊出了这个隐藏在失去记忆中的词汇。

    寄生、共生、附生……恰好分别对应了甲辰、庚午和他,还有没有类似的能力了呢?六十个实验体,庚午推断说在他们之中培育出成熟核的大致仅有五到六人,戊寅目前总共只见到了包括他在内的三人,其他实验体都在哪里?所有实验体的能力都是像他们这样相似又不同的吗?

    主导这场实验的人到底是谁?他们实验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场祸及全球的灾厄传染和诞生他们的实验又是否有关系,有什么样的关系?

    戊寅光是简单思考一下,就感觉眼前出现了一团乱麻,他好像只掀开了冰山一角,还有无数秘密等待他挖掘。

    “哎呀,是有田螺小伙来家里做客了吗?”甲辰含笑的话音打断了戊寅的思绪,他微笑着将晚饭放到餐桌上,打趣道:“只是一下午不见,整个家就焕然一新,我在外面都不敢进。小寅哥,有你来和我们一起住真是太好了。”

    整个下午除了充当吉祥物什么也没做的戊寅坦然颔首,接受了甲辰的恭维。

    “龙先生,工作辛苦了。”灰蓝殷切地为他递来一杯蜂蜜水,又试探着问,“那个……葡萄有消息了吗?”

    戊寅从餐桌上的纸袋里摸出一块坚硬的大饼,又不死心地继续翻了翻,翻出了一包咸萝卜干。他们中午刚在变异者那里吃了一顿豪华国宴,晚上就打回原形吃得如此凄惨,戊寅有点不习惯,还是解临渊起身给他短了一碗热水,让他泡着吃饼,别噎着了。

    “抱歉灰蓝,还没有这么快,不过一旦有消息,我就会立刻告诉你的。”甲辰也取过一块饼,分出一半,细心地给伍哲撕成小块,泡在热水里。

    “谢谢,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着急。”灰蓝点点头,回到座位上,也吃起了饼。

    “……热水一点味道也没有,我想要泡羊汤。”戊寅挑剔道。

    “羊汤?”解临渊咬下一小块饼,“你回兽之国把伊恩煮了,就有羊汤喝了。”

    “……”

    灰蓝懂梗地笑了起来,正要开口接茬,就看见在场唯一听不懂梗的甲辰略带怨念的眼神,他连忙解释起笑点在哪里,结果就越解释越干巴,尴尬得他恨不得把自己煮成狼汤给大家助兴。

    伍哲也不挑食,捧着他的小碗和塑料勺,就着萝卜干,认认真真地吃着,就是吃到一半吃累了开始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庚午只好迫不得已出来代替他继续吃饭。

    ……

    入秋之后,天黑得比夏日要快上许多,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忽然纷纷非常默契地加快了用餐速度,从有说有笑改为闷头吃饭,好不容易才赶在太阳完全消失之前结束了用餐。

    昏斜的日光于远岱隐没的瞬间,三道放下筷子停止用餐的声音同时在桌面响起,灰蓝差点被最后一口大饼噎住,解临渊本来还靠在椅背上悠哉悠哉地阅读戊寅放在一旁的小说,听到声音突然一个激灵,抬起头,就看见三双如出一辙没有焦点的盲人眼瞳出现在餐桌上,还都呈现正经危坐的姿势。

    解临渊:“……”

    好壮观的瞎子开会。

    甲辰隐约意识到什么,缓缓向戊寅所在的方向转过脸庞:“小寅哥,你是不是也……看不见?”

    “……”戊寅也顺着声音侧脸朝向他,没有回答。可就在这一刻,他切实对庚午和甲辰产生了一种亲近感。白天他还只是在理智地判断这两人的身份,分析他们明明明面上的身份只是同一批的实验体,为什么会自然而然地以兄弟相称?他有怀疑,也有所保留。

    但现在,戊寅脑袋里猝不及防地冒出一句:哦,这就是我的兄弟。

    他意识到他在这个世界并不是孤身一人,并不是唯一特殊的存在,还有人和他一样,会寄生在他人体内,会吸引变异种,会在黑夜变成瞎子。

    解临渊头疼地站起身点开左眼照明模式,“灰蓝,你扶甲辰回房间,戊寅你先坐着别动,庚午,我背……”

    “不用麻烦了解哥哥,庚午看不见,但我看得见。”伍哲忽然代替庚午出现,他的说话方式和庚午截然不同,带着孩童不受控制的大嗓门,所以很容易辨认身份。

    戊寅没想到他的兄弟竟然还能通过这种方式卡bug,嫉妒地啧了一声。

    伍哲还不知道他的好哥哥真实面目竟然如此丑陋,生龙活虎地从凳子上跳下来,随后惊讶地说:“……解哥哥,原来是你的眼睛在发光!你的眼睛居然能发光?!”

    “别大惊小怪的,我会的多了。”解临渊揉揉他的脑袋,“那你自己回房间睡觉,做得到吗?”

    伍哲点点头,倏然又小心翼翼地问:“戊寅哥哥,可不可以让殿下陪我呀?”

    不等戊寅吩咐,殿下就以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傲娇神色跟到了伍哲身后,甩着尾巴,自作主张抛弃旧主进了别的寄生虫的卧室。

    临进卧室前,甲辰忽然回过头:“小寅哥,你能不能来一下?我有话要单独对你说。”

    戊寅皱起眉,不太乐意:“什么事啊?非要现在说,明天不行吗?”

    如果甲辰严肃地告诉他必须现在跟他讲,那戊寅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就非要甲辰憋到明天再告诉他。但听了他的话,甲辰犹豫了一下,竟然点点头说:“那好吧,我明天再跟你讲,晚安小寅哥。”

    这下可立刻勾起了戊寅的好奇心,十分好奇是什么事情然甲辰如此欲言又止,他一改态度,非要甲辰马上说给他听。

    戊寅,就是这么一个讨人厌惹人嫌的坏家伙。

    灰蓝自觉转身离开回避,解临渊却没这么识相了,搭着戊寅的肩膀堵在甲辰房间门口不愿意走:“连我也不能听吗?”

    甲辰为难地摇了摇头:“抱歉,这话我只想单独和戊寅说。”

    解临渊正不爽着,那厢灰蓝回到自己房间带上了门,落锁声响起的瞬间,甲辰双目一抬,立即改口:“可以,都进来吧。”

    “……”同戊寅差不多讨嫌的解临渊忽然又不想进去了。

    很快,三人进入甲辰房间,带上了房门,甲辰摸索着坐到床边,深呼吸一口气,小声道:“其实,我已经有葡萄的消息了,她的特征还算明显,我拿出肖像画给当铺的同事看过之后,很快就有他们的朋友认出了她。”

    解临渊斜倚在门前,听到这句话立刻了然甲辰为什么一开始阻止他旁听,但紧接着又倏然改口,原来是怕如果仅仅单独避开灰蓝谈话,会引起灰蓝的怀疑。

    “那你为什么方才不说……”戊寅问出口的瞬间就想到了答案,“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比死要相对复杂一些。”甲辰单手托起下巴,停顿两秒才缓缓地说,“灰蓝跟我描述的是,葡萄是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但据我得知的消息,葡萄在动物园已经另有伴侣,是一个没有经过任何改造的普通男人……”

    戊寅陷入了沉默,他脑海中闪过无数阴谋论,譬如灰蓝是借寻人为由,行杀人之事,葡萄实际上是他的仇人,但紧接着灰蓝憨厚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

    “……我知道了。”戊寅说,“先不要告诉灰蓝,把葡萄的地址给我,明早我先去找到她问问具体情况。”

    “那就拜托哥哥了。”甲辰微笑道。

    解临渊没忍住,当着两个瞎子的面阴阳怪气地比了个“哥哥~”的口型。

    第104章

    当戊寅在负责他感兴趣的事情时,行动向来非常效率,翌日天刚蒙蒙亮就把解临渊拎起来,催着人吃过早餐赶紧和他一起去打探虚实。

    昨晚,把戊寅送回房间之后,解临渊只简简单单在他额头留下一枚晚安吻,随后就利落地起身准备离开。

    戊寅仰面躺在床上,非常不适应地皱了下眉,随后立刻坐起身喊住他:“等下,你这就走了?”

    “啊?”解临渊停下脚步,竟然还有丝发自内心的迷茫,“还有什么事吗?”

    作为一只没有羞耻心的寄生虫,戊寅大大方方讲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为什么今晚这么敷衍了事?以往你都找尽各种理由试图和我睡在一起,亲我的嘴,脱我伊服,积极履行助理陪水的职能。”

    “有…吗…?”解临渊回忆了一下,他的羞耻心很强,应该不至于如此饥渴。

    戊寅思索了一下:“是因为今天我们的关系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你认为我是你的囊中之物了,所以对我不再上心了,是吗?”

    解临渊:“……”

    解临渊惊了:“这是你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戊寅做出一个翻书的动作。

    “……以后少看那些垃圾言情小说。”解临渊折返回去给了戊寅一个吻,这次不是点到为止,而是热情的深吻。戊寅闭上眼睛,揽住他的肩膀积极地回应,直到两人呼吸都乱了节奏才缓缓分开。

    “主要是我今天累了,明晚再好好陪你。”解临渊用右手拇指指腹抹过戊寅充血红润的下唇,“戊寅,没想到只是表现得稍微冷淡一些,你就会变得这么主动……看来平时我还是太积极了,搞得你总是非常被动。戊寅……你这样的性格,真的会让我忍不住同你玩一些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小把戏……”

    戊寅根本就没听解临渊后面那段复杂的喃喃絮语,他手指缠绕着垂落在身前的银白长发,关注点只在第一句:“累了?你?”

    “怎么,我不能累?”解临渊笑着抬手按住后颈,慢慢地转了圈脑袋,“我也是个人好吧?是个人就会累的。我今天打扫了一下午的别墅,扛着梯子上上下下地爬,都快累死了。”

    戊寅轻轻笑了一声,“辛苦了,那记得明天来陪我。”

    “……”解临渊轻咳一声,“其实我现在就可以陪。”

    “别了,你都这么累了。”戊寅躺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英不起来怎么办?”

    解临渊:“……”

    赶在解临渊开口之前,戊寅抢着说:“打住,你是不是又要说什么我变了,不好玩了?”

    解临渊施法前摇被打断,哭笑不得地说:“你的进化速度确实有一点超乎我意料了……这硬不硬的也是从书里看到的?哪本书?”

    “明天拿给你看。”戊寅闭上了眼睛,“里面还有1啊,0啊什么的,很复杂……”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不等解临渊问出‘你觉得你是0还是1?’,戊寅就给解临渊上演了一幕精彩的三秒入睡,这可把可怜的半机械人憋得够呛,回房间之后好一阵才睡着,隔天见到戊寅的第一秒就脱口而出:“你是1还是0?”

    戊寅其实还没有分清1和0的区别,他刷着牙问:“什么是1什么是0?”

    解临渊停顿了一会才不怀好意地答道:“这是指床上的体位,1就是比较辛苦,需要出力的一方;0是比较轻松,也更加舒服的一方。”

    “哦,这样啊。”戊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吐掉口中的泡沫,转身给了解临渊一个虚伪的假笑,“我看上去是那么好骗的人吗?听起来你很想当1?”

    “……”解临渊叼着牙刷心虚地移开视线,“也没有那么想……0也是不错的选择。”

    “那你就好好当0吧,解临渊。”戊寅将毛巾拍在他的肩头,“谢谢你为昨日还迷茫的我指引了方向。”

    解临渊注视着戊寅得意离去的背影,忽地眯起双眸笑了声,这只清澈愚蠢的寄生虫绝对还不知道1和0到底代表着什么,让他占个1的名头,实际上到了床上到底如何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这样一想,顿时两个人都非常满意,其乐融融地一齐用过早餐,一人戴上帽子一人戴上墨镜,顺着甲辰给的纸条地址一路寻了过去。

    殿下也跟在他们身后,脖颈上挂着绿萝做的项圈,好奇地东张西望。

    动物园人均摊贩,谁都能从自己的身后的包里掏出一两样交易的物品,千奇百怪什么都有,而且全都不标价,看碟下菜。戊寅甚至看到了两张他以前没见过的游戏卡带,并且正好适配他的游戏机,他高兴地上前问价,卖家看了他一眼,给出一个匪夷所思的价格。

    变异绿萝售价100园区币,这两张游戏卡竟然敢卖49园区币。

    “……”戊寅摸摸自己的脸颊,费解地转头看向解临渊,“我真的长了一张很好骗的脸吗?你也骗我,他也骗我。”

    卖家极力为自己申辩:“我这可是绝版的游戏卡,不信你去问,除了我这里别的地方绝对买不到。”

    “1.9园区币。”解临渊竖起两根手指,“不信你也去问,除了我身边这个人,绝对不会再有别的傻子愿意花钱买这种东西。”

    卖家、戊寅:“……”

    在解临渊高超的话术下,两张游戏卡成功以2.1园区币的价格达成交易,戊寅朝绿萝伸出手,叶片蠕动着从裹成小球的藤蔓下方吐出了三枚园区币。

    这还是甲辰今早上班之前给他们留下的零花钱,让戊寅随便花,不够问他要。

    付完账,绿萝再次故技重施卷好找零和游戏卡,像一头喜欢收集的巨龙,藤蔓牢牢看护着自己的宝藏。

    “甲辰这人……”解临渊斟酌了一下用词,“真的很怪……我不是很喜欢他。”

    “为什么?”戊寅看向他,“我不喜欢他还事出有因,但你为什么会不喜欢他?他可是你的爱慕者。”

    “……爱慕我?爱慕你还差不多。”解临渊没好气地说,“你没看他叫你哥哥那样,嗲里嗲气的……如果他不是你的弟弟,还有着和你一模一样的脸,我早对他不客气了。”

    “嫉妒了?你也可以叫我哥哥,多嗲都行。”

    “问题出在这里吗?小寅哥~哥~”

    解临渊矫揉造作的语气成功把戊寅叫恶心了,关键解临渊还严正声明他模仿的和甲辰昨晚那声绝对有九成像。

    “难道说……”戊寅托起下巴,思忖着说,“他表面上对你示好,实际上真正的目的是想通过你接近我?”

    “……这又是哪本书的剧情?不是叫你别再看狗血文了吗?”

    “半个月前看的了。”

    “为什么不是他表面上对我示好,实则是想让我们误以为真实目的是想通过我接近你,最终想接近的人还是我?”

    “……”戊寅无辜和解临渊对视,没一会就禁不住笑出了声:“那他好累啊,套来套去的。”

    解临渊也好笑地摇摇头:“算了算了,不聊他了。应该快到目的地了……”

    正聊着,二人同时抬起头,纸上的地址正指向一幢横排宿舍楼,目前正是起床高峰期,走廊外面挤挤挨挨地全都是人,收衣服,做早餐,一楼的水井边更是排满了前来接水的人。

    戊寅这人平生只吃过被枪击、腰斩、生啃的苦,从没吃过生活的酸,他好奇地看着眼前满是烟火气息的场面,感觉还挺新奇。

    双头地狱犬吸引了不少目光,但大家最多也就是好奇地瞥一眼,没有一个冒失地上前与他们攀谈。甚至有好几个估摸着是犯了什么罪逃到这里避难的,一见有和他们气势格格不入的陌生人到来,连忙慌里慌张地躲起来,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模样。

    解临渊左眼开启扫描模式,无数锁定框对准视线所及处的所有人脸,一眼望过去,不出三秒就得到结论:“不在这里……但我找到一个在中南基地通缉令上的□□,目前的赏金兑换成动物园通用货币是……30园区币。需要我前去逮捕换赏金吗?”

    “还没三分之一的绿萝值钱,懒得抓。真缺钱了就把绿萝卖了,不比抓通缉犯来钱快的多。”戊寅分外丧良心地说。他很快便找到破旧脏污的楼梯间,一阶一阶地往上走。

    葡萄住在冬冷夏凉的顶楼,门破得都不能完全关紧,戊寅在解临渊的叮嘱下还算礼貌地敲了敲门,朗声问:“葡萄,在家吗?开门。”

    解临渊教他的句式是‘请问是葡萄女士住在这里吗?方便开下门吗?’,然后就被这个懒惰又不通人情世故的寄生虫简化成了上门讨债。

    不过葡萄本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大概过了半分钟,破门徐徐向内开启一条细缝,先冒出来的是一对棕红色的狐狸耳朵,接着一个脸色憔悴的女人出现在门后,她明显刚刚还在哭,眼眶红肿,抽噎着摸摸脸颊上的泪,踟蹰着问:“你们是谁?”

    戊寅眉头紧皱:“葡萄?”

    “是我……”

    “你哭什么?”戊寅倏然警觉地想到什么,“你被家暴了?”

    解临渊挑了下眉梢,好家伙,涉猎得还挺广泛,连家暴这个词都知道。

    “没,没有。”葡萄紧张地握紧了门把手,“你们是谁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真的没被家暴吗?”戊寅怀疑地问。

    葡萄再三摆手:“真没有!”

    眼见着话题越来越歪,解临渊只得上前一步,“我们是灰蓝的朋友,是他让我们来找你的。”

    “灰蓝?!”听到这个名字,葡萄倏然诧异地睁圆了眼睛,“他还活着?”

    “活着。”解临渊说,“具体情况方便让我们进去谈吗?”

    “……”葡萄咬紧下唇,悄悄瞥了眼身后,“家里很小,还很乱。”

    “没事,待不下的话让殿下留在外面就行。”戊寅大度地说。

    解临渊很是欣赏他的情商。

    犹豫了两三秒,葡萄叹口气,然后退后敞开了房门,让两尊堵门的大神进来。她的两条腿都是狐狸的后爪形态,还有一条棕红色的长尾巴,情绪低落地垂着。

    房间内部确实小得可怜,一室一卫,最靠里的区域随便拿帘子隔断就是卧室,殿下探进两颗头左右看了看,见确实没自己的位置,只好委委屈屈地后退坐在了走廊上。

    一进门,戊寅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没什么隐私概念,径直走到最里面,随手掀开了帘子。

    一个脸颊通红神志不清醒的男人躺在床上,额头敷着毛巾,枕头边是两片消炎药,戊寅垂下视线,看到男人缺失的右腿,断面处紧紧包裹着白布,浸满了鲜血。

    第105章

    葡萄擦了下眼角的泪,快步走到床边侧身坐下,取走男人额头已经变温的毛巾,在冷水里面浸湿,拧到微干,再熟练地敷回男人额前。

    “他是谁?”戊寅问,“你结拜的哥哥,弟弟?或者肝胆相照、性命相托的队友?”

    他把狗血文中常出现的误会桥段都列举了一个遍,结果却得到了葡萄最直接的答案:“不,他是我的爱人。”

    戊寅和解临渊对视一眼,见话题一时之间变得格外敏感,对自己语言能力还算有点逼数的戊寅后退半步,将深谙交流艺术的解临渊让了出来。

    “他这条腿怎么断的?”解临渊决定暂且按下灰狼的事,先关心屋内男人的情况。

    提起这个,葡萄的眼眶顿时又红了起来,泪水蒙上眼珠,但强忍着没有让眼泪落下,“是他们小队昨天意外在园外受到了畸变体的袭击,谭茂是免疫者,所以每次出门他都走在队伍最前面。虽然时常会被丧尸抓咬,受点小伤,但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

    “毕竟是畸变体,只损失一条腿算是命大。”曾经被一只畸变体拦腰咬断的戊寅心有余悸。

    葡萄没有反驳,耳朵下耷,尾巴也低垂着,微微朝腿部内夹,这是一个情绪低落和紧张的表现,她又摸了摸恋人滚烫的脸,问“:你们说是灰蓝的朋友?他现在在哪里?”

    “就在动物园。”解临渊说,“他一直在找你。”

    “太好了。”葡萄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憔悴的笑容,“我还以为他死了,听到他还活着的消息真是太好了。”

    “灰蓝同我们说,你……曾经是他的未婚妻。”解临渊斟酌着用词,“冒昧问一句,你是因为误以为他已经死亡了,所以才另寻了爱人吗?”

    “未婚妻?”葡萄愣了一下,手指蜷紧,犹犹豫豫地说,“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关系确实很好,也曾经玩笑地说等成年之后,如果我们都没有遇到其他合适的人就凑合着结婚……但我和他之间,其实更多的还是亲情……抱歉……”

    “为什么要跟我们道歉?”戊寅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我们待会回去之后肯定会把你的所在地告诉灰蓝,你想道歉的话,等他找过来之后再同他道歉吧。”

    葡萄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恳求地说:“我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就够了,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他我在哪里?我现在过得焦头烂额,光是照顾谭茂就忙不过来了……我不想和他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大多数情况下,听到这种请求,寻常人都会表示尊重对方的意见,但戊寅向来不走寻常路,他直接毫不犹豫地驳回:“不可以,我才不要,他是我的朋友,你又不是,我肯定优先考虑他的想法。他想见你都快想疯了,我肯定会立刻告诉他,让他过来见你。”

    来自骨子里的叛逆让戊寅马上行动起来,似乎生怕葡萄和小说里那些女主一样,因为种种原因故意躲起来,然后总是和男主擦肩而过,让读者们看着干着急,所以他在撂下狠话之后旋即转身出门,对殿下说:“去把灰蓝叫过来,就说找到葡萄了。”

    殿下兴奋领命,飞快地转身跑下楼梯。

    葡萄眼睁睁地看着双头犬绝尘而去,一副着急但无可奈何的样子,又为难又无力。

    解临渊伸手拾起枕边的两枚消炎药,左瞳扫描分析,然后将它们规整地放到一边,“内部已经受潮了,不知道过期了多久,基本失去药效,甚至可能还会引起其他不良反应。而且就这两粒,绝对不够。”

    “……我只能买到这些了。”葡萄说。

    戊寅眨了下眼睛,此刻,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而且这种天真正俨然逐渐变成无辜而纯粹的残忍,解临渊意识到他接下来一定不会说什么好话,连忙警告性地朝他比出嘘的手势。

    憋了个坏的却被阻止,戊寅十分不爽地寻了个位置坐下,一言不发,听解临渊继续和葡萄聊天,全程目睹他这位心机深沉的半机械人准恋人,是如何礼貌且目的性很强地套取到葡萄和她爱人谭茂的全部信息。

    在这期间,葡萄时不时便朝门口望去一眼,外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她的情绪变化,投向房门的眼神更是非常复杂,既有期待和欣喜,又有一抹奇怪的迟疑心虚。

    “葡萄。”解临渊察觉到她的情绪异常,忍不住问,“你究竟是为什么不想立刻见到灰蓝?我的同伴只是不忍心见你们白白错过,但并不是一定要强迫你见不想见的人。”

    解临渊承认,他的这句话中对于戊寅行为的评价十分违心,但他总不能实话实说:我男友就是这么个恶趣味的天然渣乐子人,他就是要跟别人反着来才会高兴。所以解临渊只好像这样双标到了骨子里,说一些自己听着都想笑的鬼话。

    “我……”葡萄垂下了眼眸,“倒不是不想见他,我只是有点害怕,灰蓝要是见到我和普通人类在一起,一定会非常非常生气。”

    “他厌人?”戊寅回忆之前他们和灰蓝相处的种种细节,并没有发现他有这种倾向,但转念一想,他们身边似乎一个普通人类都没有,不是寄生虫就是机械体,再加上变异者和兽人,灰蓝想厌都没地方厌。

    殿下带人返回的速度比戊寅预想中的还要快,仅仅过去了十五分钟,灰蓝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大门外,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撑着膝盖,脸上都是剧烈奔跑出的汗,他期待地抬起头,就在见到葡萄的瞬间,他一双兽瞳如同两盏点亮的星火,脸上洋溢起喜悦的笑容,大步迈向前,一把将葡萄搂入怀中。

    “太好了!”他紧紧地拥着葡萄,弯下腰,把脑袋埋在葡萄肩窝里,“见到你真的太好了,葡萄,我好想你,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葡萄也十分动容地回抱住他,安抚性地轻拍他的背,“灰蓝……”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灰蓝激动的情绪才逐渐得到平复,他也是这时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非常不好意思地松开葡萄,对着戊寅和解临渊挠挠头:“谢解,谢谢你们帮我找到葡萄。”

    戊寅不至于这点功劳还需要冒领,直接说:“是龙先生帮你找到的,回去谢他吧。”

    灰蓝诚恳地点了点头,葡萄却是在听到龙先生名字的瞬间诧异地睁圆了眼睛:“龙先生?是当铺的龙先生吗?”她转过头,激动地问,“灰蓝,你竟然认识龙先生?”

    “呃,认识是认识,但全是看在……”灰蓝说着便望向了戊寅,后者却打断了他,唇角勾着一抹笑,“灰蓝现在就住在龙先生的洋房里,还是龙先生主动邀请的。”

    解临渊眉心微蹙,垂下眸,就见戊寅又露出了和方才被他阻止继续开口前一模一样的表情,狡黠、恶劣,唯恐天下不乱。他暗道不妙,抬手按向了戊寅的肩膀,试图唤起这个寄生虫的一点“人性”,可戊寅抬起头,疑惑地瞥他一眼,目光却是干净无暇、一尘不染,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

    听到青梅竹马的挚友和龙先生关系如此密切,病急乱投医的葡萄立刻抓住灰蓝的手,像是落海者竭力攀住最后一片木板,“灰蓝,灰蓝你认识龙先生的话,可不可以拜托你帮帮我,帮我弄一点消炎退烧药,龙先生肯定有门路,我这里还有一点积蓄,求求你了帮我。”

    “消炎药?你要这个做什么,你受伤了?”灰蓝紧张地揽着她的肩膀查看有没有哪里受伤,也是这时,他灵敏的嗅觉才重新上线,闻到了房间里浓郁的血腥味,他立刻找到了源头,就在房间最靠里的帘子后面。

    “我没有受伤,是……”葡萄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掀开了布帘,露出床上属于成年男性的身体轮廓,“是他,是畸变体咬断了腿,一直高烧不退。”

    “他是谁?”灰蓝皱着眉走上前,观察男人的长相和伤腿情况。

    葡萄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犹豫地启唇,下一秒,却被一个男人含笑的声音打断:“是她弟弟。”

    戊寅靠在墙上,双手环胸,碧绿色的眼因为笑意微微弯起:“之前逃亡路上救过葡萄的命,所以二人平时就以姐弟相称,你理解的吧?”

    解临渊瞬间就领会了戊寅的用意,他禁不住也挑起嘴角,微不可察地笑了声……

    太坏了,天生的坏批,他心想,人性永远是最禁受不住考验的。

    灰蓝呆愣愣地点了下头,又转身看向葡萄:“你弟弟,救过你的命?那确实要好好报答他……”

    反正恋人已经成为了一个截肢的残废,性命垂危,而眼前则正好出现了一名身强体壮且对她一片真心的男人,葡萄甚至不需要说话,只需要简单的默认,她就可以甩掉可能拖累她终身的麻烦,灰蓝也能重新拥有他的未婚妻,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戊寅看到葡萄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她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眼底是难掩的震惊和挣扎,戊寅还给她一个微笑,缠绕在他肩头的绿萝如同一条通体碧绿的毒蛇,阴暗地爬行,露出滴落毒液的獠牙,就连鳞片上都淬满了毒。

    “……”葡萄闭上了眼睛,少顷,她缓缓做下了决定。

    “灰蓝,你的朋友误会了,他不是我弟弟,而是我的爱人。”

    第106章

    葡萄的回答,戊寅并不意外,或者说,葡萄不管回答什么戊寅都不会感到意外,无论是顺势默认还是像现在这样坚定地否认,戊寅都可以理解。

    唯一出乎戊寅意料的是灰蓝听到这句话时的反应,狼人似乎对躺在床上的短腿男人实际身份早有预感,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只是用力闭上了眼睛。

    很快,难掩的愤怒出现在他的脸上,灰蓝压着嗓子,用从未有过的狠厉声色质问道:

    “葡萄,为什么你永远都是这样?一次、一次,再一次,过往那些教训还不够吗?你答应过我会改变的!”

    戊寅没听懂,他侧脸看向解临渊,发现对方也露出疑惑的目光。

    “不是这样的灰蓝,这次不一样。”葡萄焦急地为自己辩解,“这次真的不一样,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他对我很好,我也很爱他。”

    “你那根本不是爱,是你的自卑,是你对自己兽类基因的抵触,和对普通人无底线的讨好。”灰蓝气得鼻翼翕动,胸口大肆起伏,“我们还是学生的时候,一个以前从没见过的普通男人对你告白,你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对他唯命是从,认为兽形态如此明显的你能有普通人喜欢就是万幸了,为他把自己作践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以为我已经把你骂醒了,可现在呢?你还是这样,自轻自贱,只要普通人稍微对你勾一勾手……”

    “灰蓝!”葡萄厉声打断了他,“我说了,谭茂和那个只想利用我的普通人不一样,他是真的爱我,末世后我们一路互相扶持走到今天,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在丧尸潮里了。”

    灰蓝冷冷地反驳她:“你以前也是这么说的,什么‘他非常喜欢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正确表达’‘他也不是故意伤害我的’。”

    “……谭茂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葡萄撇开了脸,“你和他接触过的话就会懂了,我从没见过他这般优秀又真诚的男人。”

    “你为什么总是相信一个陌生人,却不愿意相信我呢!”灰蓝情绪都有些崩溃,痛苦地抓住头顶的两只耳朵,“我们小时候因为兽形态被孤立、排挤,导致你的性格有严重缺陷,缺爱,自我奉献,对普通人有无底线的崇拜,这样的你只要和普通人在一起就一定会吃亏,这些我都跟你讲过,你也说你记住了。我没有强求你一定要和我在一起,但你明明答应过我,绝对不会和人类在一起……葡萄,你为什么要食言?”

    “感情这回事根本是不受控制的,我最开始确实明确拒绝了他,但是他用行动打动了我……灰蓝,请你信我这一次的判断好吗?”即便灰蓝情绪激动,嗓门越来越大,葡萄也一直保持着稳定的态度,轻声慢语,极力为自己和谭茂辩解着,“既然现在你也来到了这里,等谭茂病愈转危为安,你可以来看我们之间的相处,通过你的眼睛,来辨认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灰蓝呼吸一滞,眼睛死死瞪着葡萄,没有立刻反驳她,葡萄一看说得通道理,连忙想要继续恳求多年的挚友帮忙找药,可就在这个时候,身旁那个戴着墨镜的黑发男人忽然笑着开了口:“好·人。”

    他一字一句,似乎在细细咀嚼这个词汇,说得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戊寅唇角笑意更深:“好人,非常非常爱你?那不如这样……”

    解临渊知道他现在该捂嘴了,不然戊寅肯定要说出一些石破天惊的恐怖提议,但说实话,他也挺好奇脑回路和常人不同的戊寅到底还能多“丧心病狂”,于是故意装作疑惑的样子,没有出声。

    “我们现在就把他叫醒,询问床上这位深爱你的丈夫,现在他失去了一条腿,失去了谋生能力,而他的妻子有了一条更好更轻松些的出路,他是想让妻子继续跟着他过凄惨的苦日子,为了给他治病低头哈腰地四处求人;还是愿意放开手,让妻子就此离开呢?如果他真是你口中那个爱你入骨的好人,一定宁愿自己吃苦,也想让你过得更好吧?”

    这个建议实在是道德绑架得太过赤裸裸,就连灰蓝都瞠目结舌地回头看向戊寅,即便是他,盛怒之下都不敢说得这么绝。

    葡萄更是诧异地望向黑发男人,狐狸耳朵下后压,尾巴下意识紧紧夹在腿间。这个人给她的感觉非常不舒服,说出的话也过于偏激,但就是很难去辩驳。

    灰蓝见葡萄窘迫而难堪地红着眼眶,一言不发,一时之间也有点于心不忍,不想把她逼得这么狠,但他也知道戊寅之所以说出这么不留情面的话,完全是为了帮他,若是他不领情反而出言阻止,岂不是会让戊寅失望。

    陷入两难之间的灰蓝只好向解临渊投去了求助的视线,天真地向这个心眼比起戊寅只多不少的半机械体寻求帮助。

    解临渊这人坏就坏在他的心眼要比戊寅多拐一个弯,见时机成熟,立刻站出来收买人心。他义正词严地摆出一副懂事理明是非的模样,略带‘责备’地嗔斥戊寅:“好啦,你少说两句,知道你没有恶意,但你这要求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更何况谭先生还高烧不退呢,再怎么样也得等人先治好了病再做打算。”

    戊寅被他这声附和得十分想笑,见好就收,靠在墙上阖上了眼睛,将舞台交给长袖善舞的解临渊。

    很快,解临渊就三言两句成功获取了葡萄感激的目光,他拉过灰蓝,带人暂且离开,还说药品的事情他们一定会帮忙想办法,还保证待会就先给她送一些酒精来。

    葡萄千恩万谢,亦步亦趋地将他们送到门外,还试图一路送到楼下。

    她没有看到,就在她站在门外屡屡道谢的时候,帘子后方,床上的人缓缓虚弱地半睁开了眼睛,高烧让他脸颊酡红,谭茂深深地望着葡萄模糊的背影,没过几秒,便又体力不支地闭上了眼睛。

    ……

    回‘龙公馆’的路上,灰蓝愁云盖顶,望着戊寅多次欲言又止,直到戊寅不耐烦地让他有话赶紧放,他连忙紧绷着脸说:“戊寅,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葡萄?那个,你千万不要因为我讨厌葡萄,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早些年遇到渣男受了情商,还差点为了他自杀,我喜欢她,很是心疼她,想保护她,之前我说什么自小相恋是我美化了自己……那时候也算是我趁虚而入,趁她失恋的时候照顾她,才让她答应说,如果毕业之后没有男朋友就和我结婚……”

    “我不讨厌她啊。”戊寅说,“我还挺欣赏她的,确实是个还不错的女生,坚强,有原则,长得也不错,你眼光还行。”

    灰蓝震惊:“那你还……对她,态度那么恶劣……”

    “恶劣吗?”戊寅惊讶反问。

    灰蓝:“……”

    “这才哪到哪啊。”解临渊凑过来现身说法,“你是没见到他当年是怎么对我的,威逼利诱,装神弄鬼,还玩消失给我心理压力,利用我的弱点强迫我成为他的奴隶。”

    “啊??”玩得这么野?

    戊寅嫌弃地瞥解临渊一眼,又望向灰蓝:“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

    “我可以给你两个建议,就看你内心的善良的程度决定选择哪一个。”戊寅举起右手两根手指,“一,什么也不做,在房间里坐着等,说自己无能为力,根本不认识什么龙先生。就凭床上那男人的出血量,再加上高烧不退和伤口发炎化脓,不出三日必死无疑。到时候你就故技重施,趁虚而入。”

    “二,威胁葡萄,告诉她,只有离开她那个谭什么的和你结婚,你才愿意提供药品,并且杜绝其他人帮忙的可能。别忘了留下一些她的把柄,以防她忍辱负重虚与委蛇,日后再背刺你。”

    灰蓝:“……”到底哪个善良了?都很扭曲恐怖啊!

    原本还满脑子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灰蓝被戊寅短短几句话搞得不停倒吸凉气,什么悲伤什么抑郁忧愁瞬间抛诸脑后,现在的他只想找条绳子把眼前这个重度反社会分子拴起来,省得跑出来吓人。

    “让我好好想一想……”灰蓝为难地说。

    ……

    戊寅出门得早,见完了葡萄回到龙公馆才不过上午九点,他闲适地坐在大厅沙发上,喝了一口温水,正打算找两本书出来解闷,就发现他的所有小说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莫名其妙消失了,只剩下一些诗歌散文,旅行札记和英文字典等。

    他瞬间察觉始作俑者,快步在洋房内寻找一圈,随后在水井边上找到了正坐在小马扎上,低着头,用最原始的搓衣板和皂角洗衣服的解临渊。

    仅这一刹那间,他的怒气全然消散,甚至有某一个瞬间,戊寅甚至罕见地产生了“羞愧”和“怜惜”的情绪。

    在他阅读过的那些言情小说中,时常会出现家庭主妇辛苦付出不受重视的题材,戊寅不是很明白,但也知道了洗衣、做饭这些家务劳动应该夫妻共同承担,虽然他和解临渊还不算完全的情侣。但既然有打算和他谈恋爱,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把一切繁杂琐事都推给解临渊。

    这样想着,戊寅放轻了脚步,徐徐走到解临渊的身后。

    他看到解临渊微微垂着脑袋,手里攥着一块黑色布料,正盯着它发呆。

    戊寅又定睛一看……

    这不是他的内酷吗?

    第107章

    戊寅:“……”

    浮想联翩半晌结果发现手中衣服的主人竟然就站在自己背后而身为能觉察到十米开外蜻蜓翅膀煽动气流的机械战神Z1932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你听我解释。”解临渊把衣服摁进泡沫水里,硬着头皮尝试挽回颜面。

    “好,你解释。”戊寅说,“我听着。”

    “……”

    “?”

    “……”

    等了一分钟有余,戊寅不耐烦:“你倒是解释啊?”

    解临渊甩掉手上的水,破罐子破摔:“解释什么解释?方才我看天气不错,把我们俩的衣服搬出来洗,洗着洗着洗到了你的衣服,想着这些该死的布料能够直接贴身接触你的皮肤,然后就开始想入非非,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羞耻观念淡薄的戊寅点点头,神情淡然:“……但,如果我不出现,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闻一闻上面的气味?再筑个巢什么的。”

    解临渊紧紧皱起眉,错愕道:“闻?你怎么有这么变态的想法?而且,什么叫筑巢?我又不是鸟,为什么要筑巢。”

    一看居然还有解临渊不明白的事情,戊寅立刻认认真真地跟他科普了ABO等相关小说设定,包括信息素,筑巢和易感期等等,听得解临渊目瞪口呆,直呼这些小说作者真是奇思妙想,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什么都能编出来。

    接下来他还大言不惭地表示如果这世界的性别真的分成ABO,那他肯定是Alpha。

    戊寅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既然解临渊是Alpha,“……那我就是Enigma。”

    “……Enigma是什么?”

    “更稀有的性别,可以解释是A中之A。”

    “为什么A上面还有A?没有完了的套娃吗?接下来是不是还有一个E中的E?……你一个西瓜的英文都不知道怎么说的家伙,原来英语词汇量都学到这里来了?”

    “……”戊寅决定把跑偏了的话题揪回来,倏然认真地问,“所以,会吗?会闻一下吗?”

    “会。”解临渊很直接地说,“但我肯定不会做别的了。”

    这下终于轮到戊寅震惊了:“什么?还能有什么别的?”

    “……”解临渊惊喜地发现论起变态,终究还是他更胜一筹。

    不过戊寅用实力证明他在相关方面未来的造诣也不容小觑,不仅迅速对解临渊的‘别的’接受良好,还走到他的身边蹲下,好奇地歪过脑袋,问:“除了想闻一下之外,你刚才对着我的衣服还想了些什么?”

    “……”解临渊移开视线,“你不会想知道的。”

    “很难以启齿吗?”

    “不然呢?”解临渊说,“反正都是只存在于我内心的想法,当然是怎么说不出口怎么来。”

    戊寅听着更好奇了:“说说呢?”

    “……都说了说不出口了。”解临渊将滑落手肘的衬衫袖口重新挽上去,露出线条结实的小臂,“我才不说。”

    “难道你就不想实现它们吗?”戊寅似乎天生就知道该如何撩拨人,明明是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却有种说不出来的魅惑感,“讲出来,或许正好也合我的胃口,那么我们就可以……试一试?”

    不得了,解临渊心想,这人开窍之后真的……太会了,还因为半边装着明白,半边又还是糊涂,所以缺乏廉耻心,什么都敢往外说,对。

    当真是又纯,又欲。

    他闭上眼睛,先说了一句:“这可是你自找的”,然后凑到戊寅耳边,咬着后槽牙把他的念头全部掏出。

    戊寅听着听着眯起眼睛,“听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阅读的那些言情小说显然都非常纯爱,解临渊的话大大超出了他的涉猎范畴,他几乎都听不懂。

    “……你会喜欢的。”解临渊暧昧地笑了下。

    戊寅狐疑地望向解临渊的双眼,得到了对方非常无辜和真诚的目光。

    “信你一次。”他说,“不要让我失望。”

    “保准超出你的预料。”

    ……

    戊寅有没有超出预计这很难说,但解临渊的的确确是超出预料了。

    虽然戊寅现在还不懂这些,不会因此嘲笑他,但戊寅迟早会懂,到时候再回忆起今天,简直是地狱场景。

    戊寅确实不太懂,他只知道解临渊没有说谎,真的非常不错,没有辜负他白天的期待,所以他心情很好地想要兑现他的承诺。

    正在解临渊打算发表一些什么杂七杂八的感想,方便日后继续骗戊寅的时候,他们隔壁的房门倏然被缓缓地推开,声音不大,动作很轻微,但在一片寂静的深夜中还是显得十分突兀。

    戊寅瞬间警觉地撑起身,解临渊也停下动作,掰断左手小指,变化成一颗球形的小监视器,咕噜咕噜顺着门缝滚出去。

    左眼的监控画面中,灰蓝夹着他的大尾巴,蹑手蹑脚地走在过道上,鬼鬼祟祟,肩膀上还挎着个背包,里面鼓鼓囊囊明显装了不少东西。

    解临渊禁不住无声地笑起来,凑到戊寅的耳边,悄声道:“是灰蓝。”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午饭也没吃,终于想通他要怎么做了?”

    “可能早就确定了心意,”解临渊吻了下戊寅的耳垂,“但怕被你嘲笑,所以故意憋到了夜里,你们几个瞎子都睡下的时候才出门。”

    “嘲笑?我为什么要嘲笑他。”

    “你猜他最后选择了你的方案一还是方案二?”

    戊寅也笑了笑:“我猜他哪个也没选,找葡萄无私奉献去了。”

    “真聪明。”解临渊又吻了他一下,这次的吻落在了喉结旁的黑痣上,这一处简直是解临渊的兴奋点,光是用指腹摩挲两下就会激动。

    ……

    灰蓝没有去找甲辰帮忙,他原本就有许多药品积蓄,是之前狼群私下同兽之国旁边那所医院做交易时攒下来的积蓄。这年头药物绝对是紧俏品,有价无市,消炎药抗生素都是论粒卖,谁也不会知道在戊寅这群人里,最富有的人其实是其貌不扬的灰蓝。

    他犹豫了半天,即便戊寅已经为他列出了能获取最大利益的方法,他却还是头也不回地带着全身家当去找到葡萄,不需要任何的回报,还尽心尽力帮忙照顾病床上的谭茂,好让不眠不休了两天一夜的葡萄可以短暂地休息一会。

    隔日灰蓝顶着两个黑眼圈和空背包回来的时候,大厅里,嘴上说着‘我为什么要嘲笑他’的戊寅还是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其中呼之欲出的嘲讽令灰蓝瞬间炸开了尾巴毛。

    “我知道你要说我蠢。”灰蓝抢在戊寅开口之前喊道,“我也知道我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蛋,一厢情愿地付出,像个小丑,但我不会后悔。我爱她,希望她过得好,并不是只有跟我在一起才叫好,她和别人在一起会幸福,那我自愿放手,但如果未来有一天谭茂辜负了她,让她伤心,我也一定不会放过这个烂人!”

    庚午和甲辰今天都还没有出门,二人刚从房间里出来就听到如此冤种的发言,不由得纷纷“芜!”了一声,要求灰蓝细说。

    灰蓝迫不得已简要概述了他的冤种史,稍微美化了‘一’点点,戊寅和解临渊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揭穿他。

    伍哲小朋友和庚午都被灰蓝朴素的爱情观感动到,认为他是个敢爱敢恨的真男人;

    解临渊也称赞灰蓝做得很好,好就好在真的好。

    甲辰端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杯子,小口抿了一点热水,倏然问:“葡萄是因为以为你死了,所以嫁给了其他人?”

    “是啊。”灰蓝大度地说,“这很正常。”

    “……这样啊。”甲辰陷入思索中,过了会又抬头看向戊寅,“小寅哥觉得呢?觉得灰蓝的行为……怎么评价?”

    “我觉得?”戊寅想了下,缓缓道,“……我已经不止一次在书里看到,什么……‘喜欢是拥有,而爱是放手。’刚刚灰蓝你竟然也这么讲了,你爱葡萄,所以你选择放开她,而不是强行去拥有她……但说实话,我不太能理解。如果这句话确实是正确的……那我大概谁也不爱吧。”

    这句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齐齐将视线投向了解临渊,而后者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戊寅身上,一时之间,大厅内落针可闻,谁也没有再出声。

    过了会,解临渊伸手揉了揉戊寅的头发,附身到他耳边,“这句话不是对谁都适用的,就像你,也就像我……戊寅,我了解你,如果有一天我变心了,而那时候还钟情我,你一定会用尽一切残忍的手段让我回到你身边,直到你对我失去兴趣……没关系戊寅,我不介意。”

    “但同样的,你也别介意当我落入同样境地的时候,会做出和你一模一样的行为。”

    解临渊弯起眼眸:“我们是一丘之貉,所以谁也别嫌弃谁,好吗?”

    戊寅抬起头,看向解临渊的红瞳,还有他耳垂上和他眼珠同色的宝石耳夹。

    过了半分钟,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好。”

    虽然二人沟通的声音不大,但灰蓝狼人优秀的听力让他还是一字不差地听完了全部。他感到一阵由衷的恶寒,感慨果然上帝是公平的,每个人都各有自身优缺点,就好比眼前这两位帅得天妒人怨和实力强悍的男人,就配上了扭曲至极的性格。

    幸亏他们内部消化了,不然谁受得了。

    第108章

    自那日灰蓝发出了“千里送药我心甘情愿”、“有一种爱叫做放手”的感情宣言之后,接下来的三天他又开始了长吁短叹的抑郁症生涯。

    不但天天忧愁地坐在草坪上四十五度抬头望天,时不时再发出伤感的叹息,听得人胃疼;而且还像个青春期的小男生一样,偷偷跑去葡萄宿舍楼下,远远观望,然后在吃饭期间若有所思地问其余人:也不知道葡萄现在怎么样了,累不累?饿不饿?

    这段时间,戊寅已经很好地接受了灰蓝的苦情人设,就很理所当然地问:既然你这么思念葡萄,那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她呢?

    灰蓝哼一声,表示他也是有自尊的,葡萄又不喜欢他,他凭什么一直上赶着往她脸上贴,送药送食物,还帮她照顾男人。

    听完,戊寅心想灰蓝原来也不是完全的圣父心理,付出不计任何回报,但紧接着他就又听到灰蓝悠长的叹息:也不知道葡萄有没有睡个好觉……

    “……”戊寅认为还是让灰蓝吃太饱了,应该给他找个班上。

    庚午听闻弟弟的苦恼,略作思考,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很损的主意。

    他神秘兮兮地走到灰蓝身前,说被他的事迹所感动,为他冠上“动物园第一深情”的威名,请他切莫推辞,然后还让伍哲一整天都乐呵呵地叫灰蓝“深情哥”、“情种哥”。

    此举收效颇丰,臊得深情哥本哥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十分愚蠢,再也不好意思玉玉。

    戊寅终于落得了一日的耳根清净,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玩游戏,跟解临渊说他现在真是越来越堕落了。

    解临渊不太理解:“你什么时候不堕落了?就我认识你开始,你从始至终都是现在这个样子啊?”

    “……”戊寅斟酌了一下用词,放下游戏机,“我的意思是我现在的生活,和平得都不像末世,有吃有喝,甚至还有水果,遇不到污染者,也没有勾心斗角,甚至还有空谈个恋爱……”

    最后一句话令解临渊愉悦地勾了下唇角,“这样不好吗?”

    “有点心虚。”戊寅翻出垫在枕头底下的书,快速翻开,“你看,这里写着:你的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为你负重前行。”

    解临渊弯腰看了下书籍封面:《百大网络流行语,看完你一定会有所收获》。

    “那……要不你明天就去替甲辰和庚午到当铺上班?正巧你们还是同一张脸,神不知鬼不觉的。又或者主动上门去给变异者们狂吸?”

    “……”

    解临渊笑了起来:“行了行了,别想太多,谁知道现在的平静生活还能维持多久。毕竟大环境摆在这里,任何地方的和平都是暂时的,指不定明天就会发生意外,安心享受当下吧。”

    戊寅正要点头同意,然后躺回沙发上继续摆烂享受骄奢淫逸的寄生虫美好生活,洋房外的围墙上就传来好几声此起彼伏的呼唤:“小虎!”

    伴随着这些声音,五个浑浊黑色眼睛的人影接连从墙外翻进来,分明大门敞开着,但变异者们可能就是要彰显他们的不同凡响,所以宁死也不走门,只有Z1068陆捌黑着一张脸从门后走出来,看样子他对变异者们的怪癖也很是不理解。

    “……”戊寅开始后悔没有早一点享受人生了,意外甚至赶不及明天,解临渊话音刚落它就来了。

    彩虹五子一进大厅就把戊寅团团围住,每个人都一脸疲惫,靠近戊寅之后瞬间跟电量耗尽的手机连接上电源似的,如释重负。

    陆捌径直走到解临渊身旁,解临渊顺手递去一杯凉开水,陆捌接过一饮而尽,随后叹了口气,解释说这些天他们接了一个清剿畸变体的任务。

    变异者们一般不会全员出动就为了一只畸变体,但这头畸变体竟然出奇的聪慧,它始终在动物园外围游荡,从不进入动物园,并且还知道流窜作案,吃一个人就换一个地方,神出鬼没,靠这招啃食了许多人类,搞得人心惶惶。

    所以为了尽早结束麻烦,动物园的四大势力聚在一起合资请变异者们出面,解决这个大麻烦。

    见报酬十分丰厚,变异者们的大姐大,也就是旗袍女人白姐当即一口答应了下来。她认为就一只畸变体而已,即使比寻常畸变体聪明一些,也不可能敌得过他们整整无名变异者。

    但她也没有因此掉以轻心,出任务之前再三提醒其余人小心,特别是陆捌,身为他们之中唯一一名普通人,还不是免疫者,叮嘱他遇到麻烦的时候千万优先保全自己。

    可令白姐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头畸变体竟然根本不和他们打。

    它不知道是如何察觉到变异者的到来,直接避开他们作案,偌大的动物园,畸变体在前面吃,变异者们在后面追,一旦入夜更是跑得远远的,影子都见不到。三天来,自诩末世食物链的顶端的变异者们被一只畸变体溜得一愣一愣的,死亡率还一点没有下降。

    解临渊体贴地取来几只干净杯子,给每个人都一一倒上温水,甚至就连一直胆小地躲在陆捌后背的三尾狐狸都有一杯。

    “这也太聪明了,”灰蓝也在旁边听着,“你们形容的还是畸变体吗?我听着都像是个精通反追踪的特种兵,还是武力值加强版……该不会是进化版的畸变体吧?也就是……二阶进化丧尸?然后随着时间推移,还会出现三阶,四阶丧尸……十阶丧尸!”

    “别危言耸听自己吓自己。”解临渊打断他,“既然这只畸变体只敢绕着变异者走,证明实力并不强,它和其他畸变体最多就是狗和边牧的区别,击杀它是迟早的事情。”

    莫名其妙被cue到的殿下扬起了一边脑袋,边牧不睦地汪汪叫,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

    “小虎,能不能借我们你的变异犬用一下?”白姐礼貌地问,这也是她会跟着其他变异者来这里的原因之一,“我们想利用它的嗅觉追踪那头畸变体,我们今天带了小狐狸,但是它不怎么听得懂我们的指令,而且胆子太小了,我们没有时间锻炼它,再拖下去,只会死更多的人。”

    “我是没问题。”戊寅懒散地陷在沙发里,“但你们还得问问它的意愿。”

    阿橙一看就是个狗控,听到这话立刻凑到殿下身前,“殿下殿下,你愿不愿意帮帮我们,一起去击杀可恶的小怪兽啊?”

    戊寅头也不回地喊道:“它目前的智商在100左右,别用那种幼稚的口吻和它说话,它会生气的。”

    阿橙:“……”

    一旁,陆捌抬手摁住解临渊的肩膀,用力捏了捏,“1932,帮帮我们,再拖下去,变异者在动物园内的威望会大受影响,届时会发生很多不好的事情,所以明天之内,必须解决那头畸变体。”

    不说解临渊过往受过陆捌明里暗里不少帮助,只谈二人相同的经历,陆捌既然开了这个口,那解临渊就必然会答应。

    而戊寅一听明天解临渊和殿下都要出门,洋房里只留下他和大情种灰蓝,戊寅立刻表示他也要一起去。

    一听他的话,变异者们瞬间异口同声地说:“你去做什么!很危险的!”

    “我身上的气味可不止吸引你们。”戊寅意味深长地说着,“不是说找不到那只畸变体吗?与其带着殿下去追踪它,还不如带上我,叫它自己找上门。”

    变异者们再一次异口同声:“那不是更危险了吗?!”

    戊寅懒得理这群把他当作温室玫瑰的家伙,抬眸将目光投向解临渊。

    解临渊也皱着眉,犹豫了一会才说:“说实话,我也不希望你去,上次在超市里的那一幕,给我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但我也知道,你决定做的事没有人能够改变,而且……”

    ——他认为戊寅之所以坚定要一起去,是想要尽自己所能去帮助这些对他抱有最大善意的变异者,无论这些人喜爱他的缘由是什么。

    真讨厌,解临渊心想,明明做了一百件坏事,是个恶劣至极的性子,但就是因为偶尔做的这一件好事,就能让他如此心动。

    我是被他pua了吗?解临渊不合时宜地想到,紧接着他就瞬间燃起斗志:不行,pua明明是我最擅长的领域,我也要套路他!

    “一起去吧。”他说出结论,“我会保护好你的。”

    但要是没保护好的话……他就又可以享受到一人录两人爽的快乐play了,这样想想也挺不错的,左右他都不亏。

    戊寅并不知道短短几秒钟内心眼多得跟马蜂窝似的解临渊脑子里竟然能转过这么多字,他只对解临渊最终的答案非常满意,点点头道:“就这么定了,明早见。”

    来这里的时候,变异者们的打算是这些天太累了,过来吴小虎这里充充电,没想到走的时候他们竟然比来时心愈发累了,而且还异常焦虑,那感觉就像自家女儿跟他们说要半夜和陌生人去夜店喝酒,头发都愁白了。

    只有陆捌面无表情地看着戊寅,临走前,他认真地对戊寅和解临渊鞠了个躬,“谢谢你们。”

    见到他这一板一眼的模样,戊寅倏然想到什么,对已经走到门外的阿橙招招手,随后等人靠近了轻声问:“给陆捌取的名字想好了吗?”

    阿橙:“……”

    阿橙焦虑加倍:“求求你让我睡个好觉吧!”

    第109章

    虽然同为Z系列半机械体,但解临渊和陆捌二人的名字风格却迥然不同,而且是明显的厚此薄彼,一个听上去就是富家大少爷,另一个则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这也是阿橙近段时间的心病,她就像是一个十几岁就有了一个三十岁乖儿的操心老妈子,生怕陆捌不声不吭地受了委屈。她秉承着别家孩子有的也不能短了自己孩子的育儿理念,当场问吴小虎借了本新华字典和唐诗宋词三百首,回去苦翻一夜,动用她本就不高的知识水平,誓要给陆捌取一个兼具赏心悦目和文化内涵的姓名。

    隔日,她在前往动物园外的面包车上主动坐到戊寅身边,神秘兮兮地展开一张纸,“看,这都是我想到的名字,你挑一个觉得最好的呢?”

    “还挺效率的?”戊寅接过来,垂眸一看,纸上少说十几个名字,能把人选择困难症都看出来——

    陆板桥、陆且长、陆漫漫、陆迢迢、陆茫茫、陆归来、陆行难……

    戊寅皱紧了眉:“……”

    他伸手拽了拽解临渊的袖口,把这张纸递给他:“陆捌名字太敷衍了,阿橙想给他取个新的,你看一看,从里面挑个喜欢的。”

    闻言,解临渊扬起个温和的笑,“有心了,和你们这群朋友在一起,想必Z1068以后一定不会再感到孤单。”

    说着,他接过纸张,噙着笑低头看去,随即笑容就凝固在唇角:“……”

    阿橙惴惴不安地搅着手指:“这些名字全都不太好吗?为什么……你们的表情这么僵硬?”

    “要不要直接去问问他本人的想法?”解临渊委婉地提议,“毕竟是他的名字,肯定是本人意见为优先,万一陆捌他就喜欢叫陆茫茫呢?”

    阿橙又不是傻子,她幽怨地看了解临渊一眼,默默用笔将陆茫茫这个名字划去。

    ……

    动物园大门外依旧热闹,虽然近期这头过于狡猾的畸变体已经令园区客流量锐减了大半,但为了生存和利益,还是有大批的人类无惧生死,冒着被畸变体啃食的风险,外加一丝侥幸心理,风雨无阻地出入动物园。

    “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动物园吗?”陆捌忽然开口。

    通过他说话时的面部朝向,他期望的交流对象明显是解临渊,但对他起的话题最感兴趣的人竟然是戊寅,他好奇地反问:“为什么?”

    陆捌对戊寅糟糕的第一印象早已有所改观,见戊寅接了话茬,他下意识端正了坐姿,从随意的交谈改为科普讲座:“因为最初来到这里的人群是被其他基地驱逐排斥,甚至是囚禁追杀的人,包括一些机械义肢改造范围过大的,兽类特征过于明显的……白姐也是第一批创建动物园的人之一,她向过去的同伴坦诚自己的异常,却被对方认为她已经不再属于人类范畴,希望她主动离开。当时她询问:不是人的话,那她是什么?她的同伴说,随便你是什么鬼东西,反正你肯定已经不是人了。”

    “一群不被人类接纳的‘类人生物’,既然不配称作人了,那就只配叫动物了,于是他们就非常讽刺地将新的家园命名为,动物园。”

    在场五名变异者,戊寅先前知晓了其中四位的过去经历,现在通过陆捌之口,最后一块拼图也拼好,无一例外,没有任何温情的回忆,有的都是白眼和冷漠,他们也几乎失去了除同类以外的任何朋友,和曾经的自己彻底告别。

    “那……”戊寅好奇,“你们究竟还算不算是人呢?”

    这个问题倏然勾起了解临渊的往事回忆,他愣了一下,突然想到自己曾经似乎非常非常在意这件事,因为无论是北营地还是狼烟庇护所,他都被当成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工具使用,无条件地服从他人指令,不被允许有自己的想法。

    所以他无数次地在内心宣告:他是一个人。当被称作怪物的时候,解临渊会无比的愤怒和应激。他不愿被当作异类,他憎恨着身边的人,蔑视他们,但又渴望着获得这些‘人’的承认,从而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一如将自己生活的地方命名为动物园的行为,很难分辨这些初建者究竟是真的不在乎世人对他们的看法了,还是在用这种刻意强调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与愤慨。

    解临渊的内耗一直持续到戊寅的出现,对方也并没有刻意做些什么,只是干脆利落地将他带离了这个畸形的大环境,甚至就连后面这个行为都是无意的,很大可能,戊寅都根本不知道解临渊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困扰他十余年的苦恼,然后被自己轻而易举地解决。

    解临渊仍旧没有被认可,其他人眼里,他还是一个怪物,武器,是叛逃的工具。

    但他不在乎了。

    当身处的环境改变之后,是不是人对现在的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不过,变异者们看起来还远远没有解临渊这么想得开。他们生活于人群密集的动物园内,每天都在面对着形形色色的“人”。被歧视者不会因为身边人都拥有着同样的困境而空前团结,他们只会在自己的团体之中制定新的规则,选择出另一批人作为底层,从而保证自己的利益。

    这条规律在兽之国内部就得到了应证,动物园里恐怕也不会例外。

    所以在面对戊寅的问题时,变异者们脸上的表情都不太自然。

    过了一会,小黑忽然摆了摆手,大大咧咧地说:“无所谓啦,难道是人就能长生不老吗?不是人的话难道明天就会死吗?我反正不在意自己的物种。”

    “我也是。”阿蓝同意他的看法,“而且我们到底是算不算人,还不就是一张嘴的事情?只要我们足够强大,社会地位高,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我们想是人就是人,不像想人就不是人,那些所谓的‘纯血人’还会想尽办法证明我们是人,要和我们认亲。”

    阿橙努努嘴:“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我有大家在,又不是孤身一个,即便日后真的不被当人看,那就不做人了呗。等日后熬到末世结束,我们就是世界上最特殊的种群,还能申请个濒危保护。”

    车上的其余人都被她逗笑了,紧接着格瑞就起了个别的话题把这茬翻篇。只有旗袍女人白姐笑意不达眼底地勾勾唇角,接下来的全程都垂下视线望向地面,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前两天,为了抓到那只善于打游击战的畸变体,五名变异者都是分头行动,陆捌坐镇中央,负责统筹调配安排所有人的行动,尽可能地扩大他们的搜索范围,然而今天因为有戊寅在,只有小黑和阿蓝在中途带着殿下跳了车,去他们预测中畸变体可能出现的地方搜寻,其余变异者都围在戊寅身边,守株待兔。

    但不知道是戊寅魅力减退,还是这头畸变体的智商真的高到让他察觉戊寅的存在是个致命诱饵,在野外露天待到日上三竿,戊寅等人都没有看到半只畸变体的踪影。

    唯一的威胁只有几只意外闯入的倒霉污染者,还隔着百米开外就被解临渊两狙点掉,都没有给其他人出手的机会。

    “我刚刚是不是看到狙击/枪了?你们看到了吗?”格瑞发出灵魂质问,他费解地挠挠头,目光在解临渊身上来来回回地扫视,“你的枪都放哪的?”

    “看来是瞒不住了。”戊寅遗憾地叹口气,轻咳一声,认真地说,“其实解临渊不仅仅是机械战神实验体Z1932,他还是个异能者,拥有空间异能,狙击/枪他就一直放在空间里,需要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空间异能!”格瑞震惊地瞪圆了眼睛,“就那种,类似修仙文里储物戒指那种的东西吗?天呐!”

    陆捌痛苦地敲敲脑袋,感觉自己这群朋友的智商没准还真不如一头畸变体。

    ……

    一直等到中午12点,众人一边用馒头和热水简单地对付午饭,一边商讨是不是他们变异者的气味把戊寅的气息掩盖住了,下午要不要让戊寅单独游荡,他们则躲到更远的地方保护他的安全。

    正在这时,小黑和阿蓝远程传来消息,说是发现了智慧畸变体最新的作案现场,总共死了四个人,一人重伤,殿下带他们赶到的时候畸变体背对着他们握住最后那人的头颅往石头上砸,但这头畸变体就像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一般,不等他们靠近就毫不恋战地起身就跑。

    白姐收到他们发来的地址信息,立刻招呼所有人上车,顺带遗憾地宣布他们让戊寅做诱饵的Plan1彻底宣告失败,她笑笑:“看来猫薄荷的吸引力还是不够强啊。”

    戊寅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座椅扶手,没有在意他被形容成猫薄荷的比喻。

    等到他们车开到目的地时,死亡人数从四转到五,最后那个颅骨被砸出一道巨大裂缝的男人也在一分钟之前彻底没了呼吸。

    小黑和阿蓝将他们的尸体整齐地排列在一起,一一翻看他们的行李,很有目的地寻找着什么,白姐向戊寅解释说:“这些在外行走做生意的人,大多数都会随身携带身份信息,我们是在辨认他们的身份,有时候也会因为遗物丰厚,会帮忙完成他们的遗愿,比如将遗书交给某个人,掩埋他们的尸身等等。”

    戊寅点点头,他见过无数具尸体,也干过舔包的事情,却从来没想过去了解对方是谁,是否留下了什么未解的心愿。

    见变异者们全部蹲了下来,他干脆也走到最后死的那具男尸身旁,看了眼对方的长相,拨开他的领口,看有没有佩戴铭牌挂饰。

    解临渊走到他的身旁,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只越来越人性化的寄生虫,随后也半蹲下来,打开一只沾满了鲜血的背包,将其中染血的物品都拿出来,在草地上晾晒。

    戊寅仔细翻遍了男人衣服和裤子口袋,发现里面竟然比他的脸还干净,和其他四具尸体恨不得拿东西塞满全身口袋的作风完全不同,他腹诽着抬起头——

    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有神的黑瞳。

    两个人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诧异,戊寅立刻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可诈尸的男人似乎是想要阻止他出声,飞快地抓住他的手腕,然而戊寅还是喊出了声:“他还没死!”

    话音未落,所有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然而他们却只看到头颅开了条缝的男尸瞳孔涣散地躺在地上,阿蓝又过来仔仔细细确认了一番,发誓这个男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再晃两下脑浆都得流出来。

    “是错觉吧?”阿橙安慰地拍拍戊寅的肩膀,“压力别太大,小虎,我们一定能抓住这只畸变体的。”

    可就在这时,解临渊忽然出了声:“不是错觉。”

    他握住戊寅的右小臂,举高,就在戊寅的手腕处,赫然是一道清晰的血手印。

    第110章

    血手印的说服力实在是太强了,上一秒还斩钉截铁说人绝对死透了的阿蓝再次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一群人聚在开颅尸体的周围,反反复复地查探他的颈动脉和呼吸,但不管他们到底怎么看,这都是一具已经死了有一会的男性尸体。

    即便如此,众人也没有掉以轻心,而是十分重视地将这几具尸体全部搬到动物园外围一处义庄中,这里约定俗成用来暂时摆放可能会有人来认领的尸体。

    他们留下陆捌和阿橙在这里看守,其余人则跟着殿下继续寻找畸变体的踪迹。

    正好被害现场留下了大量这头智慧畸变体的气味,殿下在地上不停来回地嗅闻,很快就有了追踪方向。

    戊寅坐在面包车的后排,脑海中不断浮现方才男人诈尸时的画面。那一瞬间,开颅男人眼底的神色他看得分明,那是属于人类的眼神,有情绪、有思考,不可能是新型的灾厄污染……

    要么是人当时还没死透,回光返照,要么……戊寅产生了一个非常突兀、没有任何逻辑理论支持的猜测,但当它出现在大脑中的时候,戊寅又觉得十分理所当然——

    有没有可能是六十甲子之中的某一位?

    虽然他不能寄生尸体,但庚午和甲辰说过,他们几个的能力都不一样。或许就有这么一位,能力就是寄生尸体,也只剩寄生在死去的人身上。

    这对戊寅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少了一分来自于未知的威胁,还多了一个兄弟。

    他将自己的猜测轻声说给解临渊听,后者没有亲眼看到尸体复活的状态,所以无法评价,但他安慰戊寅说:“放心,陆捌在看着尸体,如果再有什么异常,一定逃不过他的眼睛。而且,要真是甲子之一,他一定会再次在你身边出现,就像你寻找庚午那样,想方设法同你取得联系。”

    戊寅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专心将注意力放回智慧畸变体这件事情上来。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殿下在前面跑,面包车在后面追。

    智慧畸变体就像是知道身后有人在追踪它一样,一路上没有任何停留,半分钟也不歇地绕着动物园疯狂逃窜。就在跑到第二十五分钟的时候,白姐就已经发现了畸变体在带着他们兜圈子,这并不是什么胆怯消极避战,如果真的是纯粹畏惧着变异者们,那么这时的它应该如以前一样,立刻远离动物园,逃得越远越好。

    但它这次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反常地领着他们绕着动物园兜圈,这种行为更像是一种无声又嚣张的挑衅,代表着智力的又一层进化,游刃有余地戏弄人类,说不定逃跑途中它还仍旧在窥伺着时机,寻找下一批美味的受害者。

    格瑞当即建议车上的人分为两组,乃至三组,一组往行车路经相反的方向围堵畸变体,剩下的一组继续开车,同殿下一起,继续追堵畸变体,驱赶它往前跑。

    但向来精明干练的白姐这次却罕见地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

    “我感觉很不好,格瑞。”她说,“这只畸变体聪明得十分……诡异。”

    “这到底是个例,还是全球畸变体的智力都在或多或少地发生进化?……我们要谨慎一点,不能再像往常一样,自信地认为我们个人的能力凌驾于所有丧尸和畸变体之上,”白姐想了想,又说,“如果我们照往常一样分批行动,当我们人数逐渐减少之后,我甚至怀疑它会突然调转反向,主动袭击小虎所在的那一组。”

    阿蓝诧异地看向后视镜:“你的意思是它在这里不停地绕圈子,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分头去堵它,好方便它偷袭小虎?”

    白姐严肃地抿紧嘴唇:“不排除这种可能。”

    “这头畸变体难不成还读过兵法?”小黑笑了声,“还知道调虎离山,逐个击破?”

    “……今天的畸变体攻击性似乎格外强,明知道我们在追踪它,宁愿冒着风险也要继续作案……我想,小虎的存在还是影响到它了。”

    “这是好事啊!”格瑞说,“那我们只需要继续等待,它迟早会经受不住小虎的诱惑,主动现身的。”

    “这在昨天可能还是好消息,但是现在……我们必须针对畸变体的情况,重新制定更加安稳严密的行动计划,不能将小虎暴露在未知和危险下面。”白姐沉做下决定,“通知陆捌和阿橙,今天暂且撤退,清剿智慧畸变体的事情,等我今晚从联合总部回来再说。”

    殿下无间断地奔跑了一个多小时,简直像是参加了一场越野马拉松,结果竟然一无所获,这令它感到异常挫败。它累得大张着吻,伸出舌头不停哈哈喘气。今天可以算是它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出任务,原本还计划着大显身手,但竟然跟只猴子一样被一只畸变体逗着玩。

    它闷闷不乐地趴在面包车后车厢,尾巴都不摇了,委屈地直抽抽。

    戊寅伸手过去摸摸他表达安慰:“你毕竟还小,才半岁呢,正常人在你这个年纪连路都不会走。”

    殿下立刻把两个脑袋都搭过去,使劲地向他嘤嘤嘤,戊寅抱不过来两颗脑袋,只得先分解临渊一颗,让他代安慰。殿下也不厚此薄彼,一视同仁地全部埋怀嘤嘤嘤。

    就在小黑编辑撤退的信息准备发送给陆捌的时候,那边居然已经主动找上门来。阿橙风风火火地骑着辆自行车朝他们极速冲过来,后座还载着一个男人,但那人却不是陆捌,而是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灰蓝。

    全车人都困惑地将他们迎上来,戊寅费解地问灰蓝:“你怎么来了?”

    “我有事要告诉你!非常重要!”灰蓝还在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据阿橙所说,这人好像是从动物园一路骑着单车到了她和陆捌所在的义庄,张口就是呜嘤呜嘤呜嘤,急得话都不会说了,让他们赶紧联系大部队,说要提供非常重要的线索。

    戊寅、解临渊:“……”

    呜嘤呜嘤,戊寅戊寅?

    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并没有解释这个美丽的误会。

    灰蓝深吸一口气,盯着他们急切地说:“就在今天早上,你们走之后,我没忍住又去找了葡萄。”

    戊寅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又因为相信灰蓝不至于恋爱脑到脑残的地步,所以忍耐着没有出声打断。他发誓,如果灰蓝千里迢迢追过来,为的是和他们商讨纯粹只与葡萄有关的事情,那他一定会把灰蓝耳朵和尾巴上的狼毛一根不剩地揪干净。

    灰蓝也似乎觉得这个开口非常羞耻,硬着头皮继续解释:“葡萄的老公今天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葡萄在走廊晒衣服的时候发现我在她楼下,就主动邀请我上去,想要和她老公一起感谢我的帮助。我,我就上去了。然后我们三人一起聊天的时候,我们聊到你们今天清剿畸变体的任务,葡萄老公就突然很激动,问我是不是那种特别聪明的畸变体,他说他的右腿,还是左腿来着?就是被它咬断的……”

    “……”戊寅闭上眼睛,“再给你最后一句话的时间。”

    灰蓝尾巴一炸,赶紧略过剩余的前情提要道出重点:“他说他被畸变体咬到大腿的时候看到它身上有很多手术缝合的痕迹,皮肤底下还隐约有电子器械发出的红光,像是植入了什么指令工具。他怀疑这头智慧畸变体背后是有人在操控它!”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震惊地失去了声音,这的确是个值得灰蓝不辞辛苦骑着单车也要送上前线的大消息。一句有人在背后操控,这头智慧畸变体身上的种种异常瞬间就都能解释通了。

    可这样一来,又有别的问题接踵而至。究竟是谁有如此强大的能力?竟然可以控制畸变体的行为。这究竟是个人行为还是群体行为?

    这一切的背后如果真的是人为操控,那么这群人一定具有强烈的反社会倾向,他们的目的也绝非结束末世拯救人类,而是推动这个世界走向更加混乱、邪恶的状态……

    正这样思索着,戊寅的左手忽然被人抓住,握着他的手用力攥紧,戊寅侧过脸,看见了解临渊糟糕至极的面色。

    戊寅意识到什么,回握过去,和他十指交错:“别紧张。”

    “北营地。”解临渊眼神发直,“只有北营地才有这样的科研实力。”

    “冷静下来,解临渊。”戊寅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让他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就算真是北营地做的,这些也和你无关。你不会再落到他们手里,我向你保证。”

    解临渊努力地深呼吸,左眼闪过一排排的乱码,他干脆闭上眼睛重新启动。解临渊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过分杞人忧天了,“抱歉,我……有点心理阴影。”

    “没事。”戊寅笑起来,抚摸他的脸颊,看他闭着眼睛用右侧脸颊在掌心里轻轻地磨蹭,“在我面前显示你脆弱的一面,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殿下左看看右看看,模仿着主人的行为,也将爪子按上解临渊的脑袋,安慰他。

    变异者们似乎也知道北营地和Z系列机械战神半机械实验体的关系,他们对解临渊提及北营地时出现的应激反应半点也不意外,然后立刻想到了同为实验体的Z1068。

    “陆捌呢!”白姐问阿橙,“陆捌你人在哪?”

    阿橙啊一声:“他还在义庄守着那个会诈尸的尸体。”

    “你怎么让他一个人待在那!”白姐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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