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核?

    不明就里的变异者们第一反应都是畸变体的驱动核心之类的东西,至于陆捌,身为机械战神的他第一反应甚至是原子核武器。

    只有戊寅和解临渊两名知情人士,准确理解了肥仔口中所谓[核]的确切含义。不过为了保险,解临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而是同其他人一样露出费解的神色。

    在一众逼迫的目光下,肥仔战战兢兢地解释说,老师在他身体内手术移植了一枚新的‘器官’,一立方厘米左右大小,位于心脏上方,称为[核]。

    拥有[核]之后,一些特定畸变体和变异生物便会对他们产生敬畏感,接着只要像训狗一样对这些畸变体、变异生物稍加训练,就可以让它们为自己所用,完成简单的任务。

    同时,肥仔还在自豪地表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接受这样的手术,只有类似他这种‘由老师重点栽培的得力下属’才能得到神明恩赐的伟大力量,成为挥斥方遒的领袖。

    所有人都用看大傻逼的眼神望着他。

    小黑和阿蓝还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心脏,一想到要在这么重要的部位动手术,还是这么一个三无伪劣的可疑东西,他们简直汗毛立起。

    “也就是说,你们老师有很多这样的核,那这些核都是哪来的?”白姐皱着眉问。

    肥仔:“都是老师培育的。”

    “那特定的畸变体和变异生物又是指?”

    “都是老师实验制造的。”

    这话让解临渊都无语了,暗想船夫这赤脚研究员的实验室真是除了会寄生的核造不出来之外,其他什么都能造出来。

    就在这时,戊寅忽然笑一声,轻蔑地勾着唇角:“胡说八道的吧?什么核不核的,”他不怀好意地望着肥仔,“闭眼跟我们随便瞎扯一通,打算蒙混过关?看来是还没吃够苦头?”

    肥仔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句句属实。”

    “怎么证明?”戊寅激道。

    肥仔一愣,本就失血过多的脸色格外灰败:“你,你想怎么证明?”

    戊寅半弯腰,目光和这个矮胖子持平,抬起右手食指,纡尊降贵地隔空点了一下肥仔的心脏上方,“当然是把你所谓的[核]取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你说的这回事。”

    ……

    当日傍晚,戊寅收到了阿橙送来的[核],放在玻璃瓶里,小小的一颗肉球在生理盐水中起伏,黑色的,偶尔吐出一连串细小的气泡,似乎还是个活物。

    戊寅没问剖出核之后肥仔是否还活着,他只要见到所谓的[核]就够了,至于其它,他戊寅并不关心。

    阿橙用一块厚厚的绒布裹着玻璃瓶递过来,交给戊寅之后迅速把绒布丢到一边,然后还闻了闻自己的手,嫌弃道:“这什么叫[核]的玩意简直臭死了,刚从那胖子胸腔里剖出来就这个样,简直就像是腐坏了三个月的烂肉。”

    戊寅现在已经在自己的仿生体内部,闻言也接近玻璃瓶嗅了嗅,被熏得差点干呕,“好恶心。”

    “别嫌了,赶紧快看。”阿橙退后好几步,“动物园那边得知核的存在之后异常重视,管得非常严,最多给你研究十分钟,我就得把东西给人还回去。”

    戊寅把[核]递给解临渊,后者默契地将左眼切换到摄像模式,走到一旁给核留下全方位无死角的照片。

    这期间,阿橙忍不住问戊寅:“听说你们明天就要走了?”

    “对。”

    “那个……你们打算做什么去?需不需要帮忙啊?”

    “……目前不需要,但不敢保证日后需不需要。”

    阿橙两眼放光,仿佛戊寅不是说需要她帮忙,而是让她去捡钱,急急忙忙表决心:“那你要是哪天需要帮助了,一定要跟我们说,放心,只要你开口,我阿橙随叫随到。”

    戊寅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起了翠色的眼,安静地对上了阿橙圆润的双眸。

    他感受到了来自变异者最为纯粹的善意,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因为喜爱和青睐,想要为他付出。然而就是这样不求回报的态度,却令戊寅心生疑窦,因为这有悖人性,不是正常的人际交往。

    他倏然察觉到,船夫制造的这个核与人造畸变体之间的关系,与他和变异种之间的相处模式,是何其的相似。

    这个[核]必然又是他们六十甲子寄生实验体的仿制品,只是这一次船夫改变了仿造的方向,他不再追求从人类体内诞核的方式,一改思路,变成体外造核,再移植进活人体内。

    这真是简单粗暴的实验模式,就像是在用橡皮泥捏个键盘,然后希望它能打字一般,并且居然还有人愿意主动进行该项实验。

    有时候戊寅真的在想,在这场灾厄浩劫中死的人是不是还是太少了,怎么世上还存在着这么多的煞笔。

    ……

    隔日下午,龙先生甲辰才收到庚午和戊寅打算离开去北营地的消息,同时也得知肥仔和人造体外移植核的存在,意识到他们此行是去北营地一探究竟。

    他没有在意为什么庚午和戊寅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些事,也很诚实地没有说要跟着去,而是默认自己会留在动物园,并且主动帮他们收拾行李,还额外添置了不少食物和衣物。

    一直到临出发前,他才站在洋房门前,对着回头无言望向他的戊寅微微一笑:“别做出一副打算编点什么瞎话稳住我的表情,戊寅哥哥,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在意灾厄污染的真相,也无所谓什么实验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于过往的记忆没有一点兴趣,至于你们打算做什么,我更是懒得管。

    我觉得现在的生活非常好,只要能一直保持下去,我可以一辈子就这样糊糊涂涂地活着。反正不管免疫者和其余势力打成什么样,不管外界最终的胜败究竟是怎样,总归死的不会是我。”

    随即他又话音一转:“当然啦,既然你们有同我不一样的追求,我肯定也是祝福你们万事顺遂,得偿所愿的。一路顺风了,戊寅哥哥。”

    因为预先和安保打过招呼,所以429和1305能够将车一路开到小洋房的正门口,也不知道这两位初来乍到还受了伤的半机械体是从哪租到的车,或许所有的机械战神实验体都是如此的靠谱且神通广大吧。

    车一停稳,两人立刻下车为他们搬运行李,然后为如何让体型越来越庞大的殿下也乘上车犯起了愁。

    后排座位上的解教授也安置好襁褓里的婴儿,脚步稳健地下了车,主动去迎戊寅和解临渊,寒暄之间,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甲辰,愣了一下,视线不断地在戊寅和甲辰之间徘徊。

    甲辰懒散闲适的神情微变,不自禁地改变姿态站直了身体,注视着眼前的这名老人。

    “双胞胎。”戊寅已经敷衍习惯了,随口就来。

    大概是他的态度太过自然,解教授立马就接受了这个解释,笑容和蔼地和甲辰打了个招呼,“你们长得可真是像啊。”

    甲辰目光沉沉,但很快也露出个熟悉的微笑,弯腰颔首做出礼貌的回应,“大家都这么说,解教授。”

    ……

    车辆即将驶离动物园之际,灰蓝连滚带爬地追了上来,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葡萄,怀里揣个布制小兜,不知道里面装着些什么。

    戊寅从车窗探出个脑袋:“你们不会是要追来给我们送鸡蛋和大饼的吧?”

    灰蓝边追边笑骂:“我们自己都没鸡蛋吃,谁给你们送鸡蛋。”

    戊寅也笑了声,让1305停车。

    葡萄艰难地扶着车门,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她从怀里的小兜中摸出一枚平安符和一枚姻缘符,交给解临渊,双手合十,是一个我会为你们祈祷的姿势。

    随后她看向戊寅:“听,听灰蓝说,你喜欢首饰……”

    说着,她又摸出一条十八籽手串,“这个,送给你……谢谢你。”

    “……谁说我喜欢首饰了?”戊寅疑惑。

    他不明白谣言从何而起,但确实很喜欢这条五花八门的十八籽手串,就连泡温泉的时候都戴着,还举着手腕不停欣赏。

    这人向来是正事、享受两不误的,上一秒还在房车上紧张地和解教授讨论人造核可能造成的恶劣影响,下一秒听到解临渊自言自语说附近有温泉,就嚷嚷着要去泡温泉。

    房车上目前的人形态乘客有戊寅、解临渊、庚午/伍哲、解教授和他捡到的极为乖巧的小婴儿,非人形态的乘客则有殿下和偷渡上来的变异绿萝。

    1305和429最开始也死活要跟着一起回北营地,直到戊寅让解临渊给他们安排了一项重要任务——盯住甲辰。

    他终归还是放心不下这个同胞兄弟。

    这人所谓‘现在的生活很好,如果一直保持下去,可以一辈子活着’的言论并没有打消戊寅的疑虑,反而令他更加警惕。

    一具仿生体的寿命只有十到十五年,所以甲辰的这句话从一开始就是伪命题,他不可能永远这样活下去,当仿生体的使用年限走向终点的时候,到时候他会做什么?

    他会认为这就是他的一辈子了,还是产生别的什么心思?

    但这些都不是目前的戊寅首要考虑的问题,他在满是硫磺味的温泉中翻了个身,惬意地发出喟叹。

    在他身旁,细皮嫩肉的伍哲多番尝试下水又被烫得哆嗦,解教授老早就窝进了水里,虽然一开始反对泡温泉的声音数他最大,但真到了反抗无效的时候,最先下水享受的也是他。

    至于解临渊,他也很好心情地摇晃着葡萄赠与的平安和姻缘符,打个结,在下水之前暂且挂到了温泉旁的树枝上,看着微风吹动枝桠,好似神佛在回应他的祈愿。

    第132章

    温泉泡到一半,戊寅就异想天开地说想喝牛奶,让解临渊想办法。

    “没办法。”解临渊撩起长发,熟练地在后脑盘起,再用一根光滑的树枝挽起束好。他仗着两人离解教授和伍哲所在的地方有一段距离,凑到戊寅耳边胡言乱语,“除非你有本事让我现在立刻泌乳。”

    “……”戊寅居然还犹豫了两秒才拒绝了这个听起来就不正经的提议,因为他不确定到时候解临渊分泌的到底会是乳汁还是机油。

    泡完了热气腾腾的温泉,戊寅回到房车上,看到解教授正抱着婴儿给他一勺一勺地喂米糊,殿下蹲坐在一旁,好奇地垂着两颗脑袋,吐出舌头,观察婴儿的一举一动。

    襁褓里的婴儿仍旧不哭不闹,就是不太愿意进食,睁着漆黑的眼珠回避解教授的瓷勺,伸出小小肉肉的手掌,盖住金毛的鼻子。

    金毛就像被这只手封印住了一样,一动不敢动,差点把自己瞪成了斗鸡眼。

    “殿下原来这么喜欢小孩?”戊寅疑惑地用毛巾揉着潮湿的头发,被解临渊推着坐到椅子上,高功率的吹风机随即对上了他的脑袋。戊寅回过头,果不其然看到这只吹风机焊接在了解临渊的左手腕上,“……机械战神系统为什么还有吹风机的蓝图?改名为机械管家系统吧。”

    解临渊懒得搭理他,胡乱扒拉着他这一头黑色短毛,倏然问:“那你呢,喜欢小孩吗?”

    “……”戊寅啊了一声,“在我的印象里,好像根本没有小孩这么一回事。”

    说着,他想起了癸酉曾说过的话,他的生长期仅仅只有三个月,迅速从人造受精卵催熟培育为成年男性,而且研究室里的非自然人实验体一大半都是和他类似的情况,没有和幼儿稚童相处的记忆确实正常。

    解临渊觉得戊寅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于是干脆直白表示:“你有没有想过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啊?”戊寅困惑地皱起了眉,他好似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十分费解地问,“什么意思?为什么?”

    “就是……部分人会希望能留下延续自身血脉的后代。”解临渊尝试着解释一个他也涉猎不深的概念。

    “可我又不是人。”戊寅理所当然地说,“我能留下什么后代?”

    “……”

    “你这么一提,我突然有点好奇,”戊寅侧头看向解临渊,“我和人类会有生殖隔离吗?”

    “……我怎么知道。”解临渊停顿几秒,又说,“再说有没有生殖隔离跟你又没关系,就算没有生殖隔离,我和你谁生?我生,还是你生?”

    说着,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画面,一颗全身凹凸不平的小肉球漂浮在生理盐水中,痛苦地吐出一连串的细密气泡,接着忽然从一道小裂口中啵出了一个更小更丑陋的小小肉球,小小肉球还吐出了更加细碎的气泡……

    解临渊情不自禁乐了起来,立刻将想象中的场景说给肉球本球听。

    戊寅:“……”

    戊寅不甘落后地描述起解临渊诞下一堆零部件,然后拼接成一个金属机器小人的场景。

    关键是说着说着他居然觉得十分带感,然后认真和解临渊探讨起了让他生出一个金属小孩的可能性。

    “可以生一个无性别的。”戊寅构思道,“然后等它成年之后自己选择性别,如果想当公机器人,你到时候就再给他做一个金属丁丁,想当母机器人,你就给她做一个金属——”

    “收声,别搁这做春秋大梦了。”解临渊无情打消了他的幻想,“把头发吹干之后赶紧睡床上去,别感冒了。”

    戊寅哼一声转过眼珠,斜向地面:“……没意思。”

    ……

    或许是在相对和平的动物园内部待久了,戊寅都有点不习惯睁开眼就看到窗户外面扒着七八只丧尸的盛景,它们嗷嗷拍窗的动静吵醒了解临渊,他搂着戊寅腰间的胳膊紧了紧,像是畏光那般把脑袋埋进了戊寅的肩窝。

    戊寅鲜少见到解临渊这般撒娇赖床的情况,拨了下他的耳朵:“你这生活助理,是□□陪上瘾了吗?”

    “对啊。”解临渊含糊地回应一声,足足赖了半个小时才半眯着眼睛从车顶爬出去,几刀结果吵个没完的污染者,再将它们的尸体整齐地扔到一旁,熟门熟路地去河边打了桶水,拧了拖把开始擦拭被污血溅脏的车窗。

    戊寅想说好在只有一群丧尸,没有吸引来畸变体,结果伍哲告诉他,昨晚房车外已经来过了一只畸变体,还是在他想要展现独立性,悄悄一个人起夜去车外嘘嘘的时候出现的,吓得庚午在他脑子里吱哇乱叫。

    幸好解临渊警觉,及时出现无声无息地将那只畸变体砍得七零八落,救了他一条小命,还耐心陪他接手,等他安全回到房车上之后才将畸变体破碎的尸首随便找了个地方堆放,接着迅速滚回被窝,搂着男朋友继续美滋滋地睡了。

    对夜里发生的这件事根本一无所知的戊寅:“……”

    他试图用正经的逻辑分析来掩盖自己睡得像一头死猪的事实:“畸变体通常不会在夜间行动,为什么它会在晚上移动到我们的房车旁边?”

    “这得问你了啊。”解临渊走到戊寅旁边,一边说话一边扯下挽起的袖子,“你魅力怎么变得这么大,能让畸变体不辞辛苦也要克服无日照变迟钝的因素,来到你身边和你贴贴。”

    “……也不一定是因为我吧?”戊寅看向伍哲,“不还有一位吗?”

    解临渊瞬间了然,“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只寄生虫,两只寄生虫,代表着双倍的吸引力,怪不得……”

    伍哲听不太懂他们在暗示什么,但和他共生的庚午却是一清二楚,几秒过后,伍哲一板一眼地传递着庚午的话:“庚午哥哥说,你们完全就是在胡说八道,畸变体不是他引来的……只有在他掌握这具身体主导权的时候,才会对变异种有吸引力,在小伍,也就是我啦!在小伍掌控身体的时候,是没有那种特殊吸引力的。”

    “不信。”戊寅说,“推卸责任。”

    伍哲为庚午赶到着急,声音也大了:“庚午哥哥从来不说谎的。”

    戊寅故意逗他:“你庚午哥藏着一肚子秘密呢,你知道什么?”

    伍哲朝他做了个鬼脸,嘻笑道:“你撒谎,庚午哥哥从来不会骗我……对吧,庚午哥哥。”

    戊寅和解临渊本来也在笑,一直到伍哲嘴角的笑容缓缓落下,又重复地问了一遍:“……对的吧,庚午哥哥?”

    也不知道庚午究竟是怎么回答的,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回答,伍哲彻底失了笑,委委屈屈地扁起嘴,转过身一溜烟爬到了房车最上方的小床上,还用被子捂住了脑袋。

    “……”

    戊寅一边埋怨着庚午真不会办事,连个小屁孩都拿捏不住,一边让解临渊赶紧去哄伍哲。

    解临渊临危受命,但他哪里会哄小孩,越劝伍哲哭得越凶,还赌气嚷嚷着让庚午离开找别人去。

    最终还是坐在窗边的解教授摘下老花镜,叹了口气阖上钢笔和笔记本,撑着他的老胳膊老腿扒着床沿耐心地安慰伍哲。

    伍哲气归气,却好像也知道庚午寄生的秘密不能轻易告诉别人,解教授一来他就收敛了口不择言,抽噎着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坐在驾驶座上开车的殿下抽空回过来一颗脑袋,眼中满是对于八卦的好奇,却被无良的主人呵斥着别东张西望的,开好你的车!

    边牧觉得这是对它优良车技的质疑,愤怒地汪汪汪了好几声,踩死油门要给戊寅上演一把什么叫做猛犬漂移。

    “……”副驾驶座位上脑子越来越清醒的变异绿萝默默给自己扣上了安全带。

    殿下狂炫车技之际,解教授放在桌上的笔记本因为惯性滑落在地,滑出去老远,戊寅立刻眼疾手快地把它抓了回来。笔记本翻开的页面中,除了一堆戊寅看不懂的数字、公式和字母之外,他还看到了笔记本扉页的一个姓名,是解教授的笔迹,干练的瘦金体——

    解一承。

    戊寅念出了这三个字,回过身:“解教授,这是你的名字吗?”

    “……”解教授张了张嘴,似乎有些犹豫,好一会才缓缓地说,“这是我儿子的名字。”

    见解教授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解临渊判断出他的儿子大概率是遭遇了不幸,所以他暗示性地和戊寅对视一眼,帮解教授将笔记本和同样掉到地上的钢笔归位,接着便刻意将话题引到了其他地方。

    ……

    去往北营地的这一路上,不知道是免疫者和船夫实验造成的蝴蝶效应,还是戊寅的吸引力真的越来越强,他们遇到的畸变体比以往多出了两倍不止。

    寻常他们一天最多遇见两头畸变体,运气好的时候甚至三天碰不上一只,结果这几天天天碰到三四只,就连夜里也不得消停。解临渊人也不是铁打的,体力消耗过大,一有空就窝在床上睡觉。

    与此同时,他们遇见变异生物的概率也变大了,有一天晚上甚至碰上了变异橘树。

    这只橘子树连夜给自己移栽,明明停车的时候离它足足有五百米远,隔日天亮的时候树就栽在了房车防风玻璃前面,根须还把轮胎给扣住了。

    戊寅打开窗户打算和它谈判,结果还没开口怀里就被塞了六七个橙黄水亮的橘子。

    戊寅:“……”

    戊寅:“……还挺甜。”

    变异橘树开心地摇晃起了枝叶,爱屋及乌地给车上所有人送橘子。

    在场数人只有解教授没舍得吃,把橘子小心翼翼塞进冰箱里,说是想要带去研究室研究。

    吃人嘴软,再加上解临渊昨晚也没休息好,戊寅干脆让其他人暂且在这里停留整顿一上午,陪陪这棵寂寞的橘子树,结果这一上午橘子树附近就跟动物园一样热闹,跑过来一只会说人话的变异虎皮鹦鹉和一只不听人话的变异松鼠,一鸟一鼠一树全是话唠,再加上难得碰上不怕生的变异小伙伴变得异常兴奋的殿下,吵得戊寅整个上午都不得安宁。

    反观解教授,悠哉游哉躺在太阳底下,左手边椅子上放着沉默是金的小婴儿,右手坐着自娱自乐画画玩的伍哲,同样是带孩子,差距就是天差地别。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鸟鸣倏然由远至近,直勾勾地逼近戊寅所在的方位。

    不用多想,瞧这目的明确的飞行方向,肯定又是变异鸟。

    戊寅正头疼着,一片巨大的阴影于他头顶压下,只听位于半空中的“变异鸟”口吐人言——

    “吴小虎?”

    揄系正利G

    第133章

    听到自己绝美的艺名,戊寅昂起头,看到一只巨大的……麻雀?这只羽毛颜色花里胡哨的麻雀身上佩着鞍绳,一名气宇轩昂的男人单手紧握着缰绳,背对着耀眼的日光,视线灼热地盯着坐在草地上的戊寅。

    “吴小虎!”变异鸟身上的男人再次重复了戊寅的名字,语气比方才还要激动。

    戊寅皱着眉和他对视……

    ——死活没想起来这位是谁。

    骑在变异金翅雀背上的男人从戊寅的表情中也接收到了这一讯息,嘴角的笑容一僵,落地从鸟背上下来之后十分尴尬地自我介绍道:“……我是南营地薛岳薛元帅的孙子,薛鸿意。”

    说着,他仍是不死心地问:“你真不记得我了吗,吴小虎?”

    “当然记得。”戊寅笃定地说。

    听到这句话,薛鸿意唇边绽开一个灿烂的笑意,然而不等他心花怒放,就听戊寅面无表情且语调毫无波澜地继续道:“一个异想天开试图软禁我的脑残变异者。”

    薛鸿意:“……”

    “对不起了。”薛鸿意越发尴尬地后退半步,试图用环顾四周的动作缓解窘迫。

    他看到了好奇观望他的伍哲,以及男孩身边盘卧的一只巨大双头地狱犬,这一看就是南营地黑骑士和公主出品的三儿子殿下,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它到底是吃了化肥还是打了激素,泡发成如今这个彪悍的庞然大物。

    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一名面善的老人,一株摇晃的绿萝——就是没看到某个碍眼的银发半机械体。

    薛鸿意为此心情欢欣雀跃,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那个什么Z呢?你和他分道扬镳了?”

    “你是说,解临渊?”戊寅站起身。

    “可能是这个名字吧,”薛鸿意佯装不在意地说,“Z19……32,好像是。”

    戊寅指了指身后,薛鸿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了一辆异常奢华的房车,房车顶端是两块硕大的太阳能充电板,摆放角度顺着日照微微倾斜。

    薛鸿意没有看懂,困惑地看看房车又看看戊寅。

    很快,他的疑问就得到了解释,因为太阳能充电板当着他的面缓缓闭拢,折叠,收回车内,接着房车后排的窗户打开,一个满脸不虞的银发男人将脑袋探出窗外,左瞳是刚开机的代码界面,右眼中是揶揄和戏谑,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哟,好久不见啊薛队长。”

    阴魂不散……薛鸿意和解临渊脑海中同时浮现了这四个字。

    变异金翅雀回过头用喙理了理翅羽,绕着戊寅转了一圈,又在伍哲胆大包天地招手呼唤中哒哒哒地跑到他身边,叼走了伍哲掌心里投喂的小饼干。

    躺在折叠椅上的小婴儿好奇地伸出两只手手,金翅雀叼着饼干侧过脑袋看他,两颗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结果淅淅沥沥的饼干屑就全部洒在了婴儿脸上。

    解教授着急地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结果老人家动作太慢,还没等他伸手去擦,金毛的大舌头就先刺溜把婴儿的脸舔了个干干净净。

    解教授:“……”

    关键这婴儿不愧是沉默是金,都这样了还愣是没哭。

    舔完一脸的饼干屑,殿下凑过两颗脑袋,仔细嗅闻金翅雀的气味,绿萝也攀了过来,顺着鞍绳爬到金翅雀的身上。

    没一会,变异虎皮鹦鹉和变异松鼠也跑了过来,一群变异生物其乐融融地围着变异橘树厮混,一派和谐。

    反观人类方就没这么和谐了:戊寅、解临渊和突然从天而降的男人呈三足鼎立的姿态坐在露营天幕底下,一举一动之中都暗藏诡谲。

    解教授敏锐感知到山雨欲来风满楼,左手抱起婴儿,右手牵住伍哲,匆匆进了房车避战。

    过了会,还是解临渊主动打破了沉默,“薛鸿意,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薛鸿意天生和解临渊气场不合,听到这个问题很想冲他一句关你什么事,但这样实在是太幼稚了,显得他格局小又斤斤计较,所以他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北营地政府军四处申请支援,但现在全国各地免疫者叛军都闹得厉害,根本没有余力增援,不过我们南营地的情况好很多,只有少数免疫者在G区进行过小规模的袭击,并未形成大规模的叛乱,所以经过高层商议之后,南营地决定派出三百志愿军增援,由我领队,抵御北营地的免疫者反叛军。”

    “三百。”戊寅没有任何评价,但这两个字已经是评价。

    薛鸿意被戊寅这么挤兑都没生气,还耐心地解释:“我们能出人就已经很不错了,就不要嫌弃人少了,现在各大基地谁不是人人自危,我们南营地能派个三百雇佣兵来增援,已经很具有人文主义关怀了,这叫雪中送炭。”

    “那你的三百大头兵呢?”解临渊剥开一枚橘子,仔细地撕着白色橘络,“怎么就你一个光杆司令?”

    “我有飞行坐骑,所以就先行一步,打算提前到北营地看看情况。”薛鸿意说。

    “那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不赶快抓紧时间去北营地侦察?”解临渊立刻明目张胆地赶客。

    薛鸿意脸皮早就练得如城墙一般厚,听到这种话都愣是没挪窝,还笑着凑近戊寅:“小虎,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顺路吗?”

    戊寅:“啊……”

    解临渊往他嘴里塞了一瓣橘子,冷漠道:“不顺路。”

    戊寅乖乖合上了嘴。橘子很甜,也不知道变异橘树是如何在没有人类专门培育,纯靠野生自然生长的情况下,长出如此优良的果实。

    薛鸿意何其敏锐,狐疑地眯起眼睛:“你们该不会目的地和我一样,也是北营地吧?”

    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Z,你不就是从北营地叛逃出来的吗?这个时间点回去……难道你是反叛军那头的?打算趁着北营地元气大伤来个落井下石,彻底捣毁政府军。”

    解临渊还真有这个想法,不过并不强烈,因为具体实施起来有点麻烦,不如把这些计划复仇的时间留下来和戊寅厮混。

    见解临渊不回答,薛鸿意知道自己猜中了,他看向戊寅,认真地说:“你们最好别来趟这个浑水,子弹可不长眼睛。”

    戊寅若有所思地吃着橘子,忽然开口问:“薛鸿意,关于反叛军的智慧畸变体和人造变异生物,你知道多少?”

    薛鸿意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吴小虎忽然问这个,但很快他就严肃了表情:“抱歉,这是军方机密,我无可奉告。”

    解临渊用看傻子的目光瞥了他一眼,转头问戊寅:“你确定要告诉他?”

    “他不是带了三百个大头兵吗?还是个变异者,算是利益相关,大概可以帮上点忙。”戊寅当着薛鸿意的面和解临渊密谋如何利用他,一点也不把他当外人。

    薛鸿意:“……”

    “他率兵进北营地四处搜查还是名正言顺的,可以让他帮我们找那几艘实验艇,寻找船夫的行踪。然后我们先把解教授千里寻母的事情解决了,将他安置好,再去专心应付船夫。他于你有恩,你肯定不愿抛下他不管,所以我认为我这完全是一箭双雕的提议。”

    解临渊很好地被戊寅说服了,甚至听着戊寅悉心的安排,有种吾家有虫初长成的欣慰感。当年那个喜怒无常的寄生虫居然也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他回过头,决定自己也要学会宽容和成长。于是,解临渊单方面和薛鸿意冰释前嫌,然后以一个对方绝对无法拒绝的开场白,开始了他的阐述:

    “我们在动物园看到了好几个和你一样的变异者,分别是……”

    他从变异者讲到智慧畸变体,接着是操控,人造[核],实验艇以及船夫。

    至于戊寅等六十甲子实验体的存在,解临渊很随意地瞒了下来,不过薛鸿意应当也会有他的猜测,毕竟当初薛岳元帅已经将戊寅的身份猜了个七成。

    一开始说到变异者都对戊寅抱有强烈好感的时候,薛鸿意还很可疑的脸红了一下,但等讲到后面,他就再无心思心猿意马,整个人都已经呆了,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核]?实验岛?”

    解临渊眨了两下左眼,在露营天幕上投影一段视频,内容的就是从肥仔身体里剖出来的那颗腥臭发黑的人造[核],装在玻璃瓶里,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

    薛鸿意的神情越发严肃,他焦躁地在草地上来回踱步,变异金翅雀感受到了主人的焦虑,也在一旁不安地啼叫着。

    “这件事非常重要,我要告诉我爷爷。”爷宝男薛鸿意拿不定主意,起身小跑到一边,决定求助场外热线。

    约摸十分钟后,他复又返回,整个人淡定许多,像是有了主心骨,“行,我明白了,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我会留意这名代号为船夫的男人,有消息会立刻通知你们。”

    他吹个口哨,唤来变异金翅雀,潇洒地抬腿上鞍,“那我先走了,小虎,你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话音未落,变异金翅雀已然叼着两颗橘子振翅起飞,留下了一地的羽毛。

    解教授显然听到了戊寅他们的谈话,在薛鸿意走后很是感动地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麻烦你们了。解临渊连忙客气地掺住他,扶他坐下,又将在暖炉上烘热的烤橘子递过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戊寅在口中塞进一枚橘瓣,非常随意地抛下一颗炸弹:“解教授,讲讲吧,这个婴儿究竟是怎么造出来的。”

    第134章

    暴雨过后,十一月的天迎来了一波强降温。

    昨日房车上的众人还穿着毛衣加衬衫的组合,今天戊寅就带头缩进了羽绒服里面。近两日天气不佳,房车电量储备不充足,为了省电就只能暂且放弃空调,一觉醒来车内温度和外面几乎没有两样,戊寅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扣紧外套在腿上拢好毛毯,搓着手看着窗外呼啸的冷风。

    伍哲也穿上了厚实的棉衣,用绒毛围脖裹住了脸,再缩到了殿下的怀里。

    和他做出同样动作的还有变异绿萝,它因为气温骤降枯了好几片叶子,心疼坏了,现在连根带瓶一起藏进了殿下浓密厚重的毛发里。

    殿下充分地发光发热着,温暖着一人一草,甚至还犹有余力用尾巴盖住端着杯热水在座位上发呆的解教授。

    只有解临渊还保持着简便的穿着,甚至还骚包地挽起裤腿露出一截脚踝,他披着薄绒的外套出现在戊寅身后,胸膛贴上他的后背,静默地站了一会,随后微侧过脸,下巴搭在戊寅的肩头。

    随后炙热干燥的掌心覆上了对方温凉的手指,一点一点传递着温度。

    戊寅感觉右手背被温暖包裹,至于左手背,则是贴上了一只烧灼沸腾的恐怖火炉。

    “烫。”他拍了下解临渊的手,“降档。”

    解临渊听话地调低制热模式的温度,一直调整到戊寅能接受的热度,乐于享受的寄生虫这才舒舒服服地反手握住解临渊,将机械战神这双沾满了鲜血还有着枪茧的双手充当恒温暖手宝。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戊寅侧过脑袋,在解临渊唇角落下一个安静的吻。

    “所谓的接吻,是该这样吗?”他轻声笑着问,“解老师,你当初说要教我接吻,我学得好不好?能出师了吗?”

    解临渊还是破天荒头一回被戊寅这样调情,十分暗爽,偏偏脸上还要装严肃:“勉勉强强吧。”

    “……”

    ……

    无人打理的车道上满是落叶和尘土,轮胎颠簸碾过,留下两排蜿蜒的压痕。

    解教授的实验室坐落在一座废弃的大型厂房里面,从生锈斑驳的铁门进去,满地都是垃圾、废纸、断裂的木块和生锈的钢板,昏暗冰冷的水泥墙混合着腥臊和腐烂的臭味,仿佛逼仄的角落阴影里藏着十多只老鼠的尸体。

    到了房车开不进去的小巷,解教授裹紧身上的冲锋衣,一步一步踩着砖头扑的小道往里走。戊寅和解临渊一前一后跟在他背后,一只机械蜻蜓从解临渊尾指的部位出现,振翅飞到了高空,解临渊左眼瞬间出现了整个工厂的俯视图。

    伍哲的新鞋鞋码有点大了,套了厚袜和鞋垫,他像是玩跳房子那样蹦蹦跳跳地踩着砖块,差点因为顽皮摔倒之前被绿萝缠住脖子,硬生生地给扯了回去。

    用钢筋水泥铸就的森林里,只剩下交错的脚步声。

    殿下遥遥缀在最后,边牧正常看路,金毛扭着脑袋警惕身后,天气转冷之后,它厚实油亮的黑色长毛底下又冒了一层细密的保暖短毛,这令它身形变得更加魁梧,宽大尖利的狗爪踏在地面,犹如身披盔甲的骑士。

    解教授半蹲下,缓缓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了系在门把手上的锁链,随着金属碰撞和大门合页刺耳的摩擦声,一个简陋破旧的实验室出现在众人眼前。

    ……

    就在两天以前,薛鸿意骑着变异金翅雀匆匆离开之后,戊寅轻描淡写地将矛头转向解教授,指出了婴儿的异常。

    事实上,解临渊也一早察觉到了这一点,毕竟正常的婴儿绝对不可能这样安静,而且非常诡异的是,他几乎不需要进食,解教授平素那么非常关心这个婴儿,却在饮食方面疏于照顾,这一路上煮米糊喂婴儿的举动,看起来都很像是为了隐瞒婴儿的不同演的戏。

    冗长的沉默过后,解教授长叹了一口气:“他确实不是自然繁殖的人类,更不是我捡来的,而是我们团队研究制造的第一批……人造免疫者。”

    他正严肃地坦白着,却听戊寅很费解地反问:“你们北营地是不是有毛病,怎么什么东西都要研究一下?免疫者这种东西为什么还要特意造一批出来?用来做什么,人肉盾牌?”

    解教授:“……”

    解教授艰难解释:“虽然目前有许多免疫者被一些偏激的言论煽动,做出了错误的行为,但不可否认,免疫者不被污染的特点使他们更加适合在灾厄环境下生活,自然条件下,免疫者的概率是百分之一,这数目实在是太少了,我们需要更多的免疫者投入清扫扩大人类活动范围的任务当中去。”

    “……”戊寅没有再进行评价,反而是解临渊忍不住问:“这样培育出来的免疫者和正常人类免疫者的差别是什么?它这些天根本没有吃东西,体温也很低。”

    解教授身子骨还算硬朗,找个野营折叠椅坐下,娓娓道来:“它不需要像人类那样的进食,正常情况下,它从人造胚胎到生长为成年人型都需要浸没在特殊的营养液里,这期间都是无呼吸的沉睡状态。

    但因为免疫者的叛乱,导致研究进度受到阻碍,更是有畸变体追踪到实验室,杀害了除我以外的实验人员,破坏了实验室,我没有其他办法,只得先行将只生长到婴儿状态的人造免疫者从营养液里取出来。

    原本我以为离开了营养液培养,这只实验体必死无疑,只想留下点基因数据,但万幸的是,在沉睡五日之后,我们在动物园准备启程返回北营地的前夕,他竟然醒了过来。”

    说到这里,解教授的语气非常复杂,欣喜中还有些许的顾虑和困惑,“真是一场无法解释的奇迹,因为经过我这些天的观察,他仍旧没有呼吸和心跳,排斥进食,并且也没有正常的意识,一些动作和行为更像是受刺激后的神经反应。

    所以我想,他还是无法以正常人类的生长方式长大,还是需要让他再次进入营养液。这也是我执意要求带他和你们回到北营地的原因,说是带他找妈妈也没错,营养液和培养缸就是他的母亲。”

    戊寅对人类这些稀奇古怪的实验研究兴趣不算大,特别是他本身就是实验产物,一些源自于本能的排斥感让他大致了解原由之后就想要快速结束这个话题。

    但解临渊却在此刻发现了一些矛盾的地方,皱眉问:“解教授,你们已经知道免疫者免疫灾厄的原理了吗?或者说,你们已经了解灾厄污染的起源了吗?”

    解教授汗颜地摇了摇头:“全球对于灾厄传染成因的猜测众说纷纭,但依旧都是猜测,我们团队制造的免疫者与其说是仿造人,不如说是利用了人类以外动物不受污染的特性,制造了一个人形态的特殊生物,灵感来源于数十年前我的一个相关速成人体课题,是否真的能免疫污染,也还只是推论,需要等待实验体成熟再进行下一步的研究……”

    “真麻烦。”戊寅说,“你们这个实验效率也太低了,实验体成熟需要等他从胚胎长到成人……”

    说到这里,他倏然顿了一下,脑海涌入数个关键词:速成人体,营养液,培养缸,从胚胎一直到成人,多年前的课题……

    在戊寅止住话音的那一刻,解临渊也在同一时间意识到了问题,他迅速按住戊寅的手,示意他冷静。

    戊寅和解临渊对视了一眼,顷刻间的混乱与冲动之后,他的思绪变得清晰和稳定,若有所思地回握住解临渊的手,拇指指腹在他手背轻微地摩挲,问:“教授,这个速成人体发育成熟,需要多长的时间?总不可能等十八年吧?”

    “当然。”解教授不疑有他,“我们对速成人实验体的基因进行过干预,他的发育速度非常快,从胚胎到成人,只需要——”

    戊寅试探着接:“三个月?”

    “那太短了,我们没有这个能力。”解教授举起手,比出两个数字,“最少也需要十五个月,再要缩减发育时间的话,由目前的技术,速成人体很容易出现不可控的畸形。”

    ……

    时间回到现下,在解教授打开门之后,戊寅看到了一间形象非常复杂的实验室。

    复杂在于它的框架非常简陋,入目皆是砌筑墙抹灰墙面,甚至没有完整天花板,而是一条又一条的黑色管道,分布在深灰的水泥墙壁间。但就在这么粗糙的大环境下,却坐立着无数先进精密的大型仪器,最靠内还有一间风格迥异的无菌房,干净、整洁、一尘不染,还有配套的排风和恒温系统——

    虽然这些东西目前都被破坏得七零八落,没有一个仪器还能完好地存活,无菌室外围的玻璃被砸了个干干净净,就连试管和烧杯都没有一个完整的。

    更不要提保护在无菌室最靠内的那三个培养缸,被热心的畸变体破坏得只剩了深蓝色的基座。

    见此场景,解教授分外心疼地跑进去,试图挽救一些可能存在的可怜遗产。

    “……”戊寅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环顾一圈,微微皱眉,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解临渊抬起左手,机械蜻蜓结束了它扫描工厂俯视图的工作,煽动着翅膀化为一条银练,化为他的尾指。确认信息收进数据库里,解临渊回过头,和戊寅对上了目光。

    ——那是一个茫然中又带着些许脆弱的眼神。

    他被眼前的场景触动,在回忆着什么。

    如果说戊寅有唯一的弱点,那一定是他缺失的那段回忆。

    第135章

    解临渊往前快走两步,站到戊寅的身前,关切地望着他,“……怎么了,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不是……”戊寅阖眸摇了摇头,沉默一会,又蹙着眉头点了下头,“我只是觉得,”他欲言又止地瞥向无菌室地面破碎的玻璃,“我心目中的实验室不是这样的,或许应该……”

    戊寅抬起手,尝试着用肢体语言去传递些什么,但事实上只是胡乱地比划了几个不知所云的动作。

    “我明白。”解临渊握住了他的手。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只是这简短干练的三个字。

    “……”戊寅没有挣扎,安安静静地被他攥着双手,语言的热量随着皮肤的温度传递,柳叶绿的眼瞳逐渐回神,他因熟悉的环境触动而陷入彷徨的心也变得熨帖。

    重新看到那双熟悉的目光,解临渊禁不住浅笑一声:“你恢复得可真快,就不能让我再充当一会你的心灵支柱吗?”

    戊寅懒得跟他哔哔赖赖,回过头,注意到不远处的伍哲也是完全换了一副表情,属于孩童的稚气全然褪去,神色凝重地四处环顾,从这一点就可以轻易判断出是庚午操控了这具身体。

    他捡起地上几张被灰尘碎屑掩盖的纸张,拍了拍,走到窗边辨认上面的内容。

    戊寅也跟过去,站在庚午后面跟着一起看这些研究记录。各种稀奇古怪的数字、英文,还有看不懂的指标整齐地在纸张上排列,部分文字被不知名的污渍掩盖,但将纸举起来对着日光仔细分辨,还是能看清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但就算看清了,戊寅也看不懂,他就像是个刚长出大脑的猴子,捏着一张庚午阅读结束递给他的资料,额头上锃亮两个字:费解。

    解临渊照样看不懂,但他很懂的是目前应该做什么。左眼的信息读取扫描模式迅速开启,三个界面框同时运作,他先将地上凌乱的资料简单做了个整理归类,接着一字不拉地将所有数据扫描进他的储存空间,编号,排序,归类,并且还高效率地将脏污缺失部分做了一个对比度锐化,保证清晰。

    很快,解教授就不得不失望地承认他们先前的试验成果尽数报废,除了他拯救的这一名奇迹婴儿。他颓然地坐在一把只剩三条腿的凳子上郁闷了一会,随后收拾好心情,和其余人一起整理起散落的研究资料。

    殿下用脑袋把倾倒的文件柜顶起来,顿时大量的黑、蓝色文件夹和厚重的纸张如倾泻在地,垒成一座小山。变异绿萝抢在最前面伸长根茎,从铁柜和地面的缝隙间钻进去,兴高采烈地搂了几张纸打算私藏,又被戊寅掐着枝叶命令它吐出来。

    庚午自从看到这些资料之后脸色便绷得死紧,他跪在地上专注地比对着地面大量混杂的文件夹,通过侧面的标签迅速寻找着他想要的东西。他的严肃不仅引起了解教授的注意,就连戊寅也沉默地注视着他,目光深沉。

    腐生的癸酉曾经说过,他不喜欢庚午,因为这位技能为共生的七号自诞核起就一直与一名核心研究员共生,癸酉怀疑庚午所处的阵营。

    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无论癸酉后面的主观臆断是否正确,庚午曾与核心研究员长时间共生一事必定属实,不然他只会像戊寅一样对眼前的满纸数据一头雾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目的性明确地翻找着这些资料。

    至于庚午口中他所谓的失忆,可信度更是大打折扣,他记得的东西远比他告知的多上百倍。

    到头来,只有戊寅的失忆是货真价实的失忆,自以为将旁人玩弄于鼓掌的他才是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小白花。

    不过戊寅心里还有几点未解的疑惑,但他没有急着出声,而是安静地等待庚午找到他心目中的那份数据。

    解教授不知道到底在末世之后见过了多少大场面,竟然对一名六岁幼童熟练阅读生物科技文献一事见怪不怪,他自顾自地拿起一叠文件,拍了拍上面的灰,扶住腰,缓缓站起身。

    殿下一跃一跃地从外面跑回来,一张嘴叼着一个小马扎,没有将它们贡献给他伟大的主人,而是放在了解教授和伍哲的屁股底下,主打的就是一个尊老爱幼。

    解教授低头看了一眼小凳子,又看了看为他送凳子的金毛,后者吐着舌头思索了一会,转身用尾巴掸了掸凳面,再汪汪叫两声,让他快坐。

    “……”解教授叹口气,那是一种释然的无奈,他扶着殿下的前腿坐下,戴上老花镜,徐徐问趴在地上的庚午:“你在找什么?我比你清楚它们在哪。”

    庚午猛地抬头看向了他,戊寅和解临渊的视线也在同一时间落在了解教授身上。

    解教授似乎不打算解释,也安静地回视它们。

    短暂的沉默过后,庚午站起身,沉声道:“速成人体技术。”

    “在那里。”解教授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有一个凹陷了半边的上锁铁皮柜子,非常不起眼,殿下立刻小跑过去,一口咬上,哒哒哒叼过来,放到解教授脚边,然后在一旁坐下。

    所有人都可以清楚看到铁皮柜上面两颗被它犬齿咬漏风的窟窿。

    面对这只咬合力恐怖的变异双头犬,解教授十分心态稳定,甚至还因为没有钥匙朝殿下指了指柜上的锁,不待戊寅解释,边牧就很懂地探过脑袋,哼哧一口把锁给啃碎了。

    庚午听到伍哲在他脑海里长长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想必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解教授在铁柜里翻出了四五个厚实贴了封条的档案袋,还有两个上了年纪的棕色软皮笔记本,他翻了翻,将其中一个档案袋递交给庚午。

    庚午接过,快速撕开封条,翻出其中的资料,一一按照顺序平摊在地上,眼珠左右快速移动,挑选阅读了其中三册之后,他又抬头问:“这里不是最初的版本,有更早的吗?就是你说的,当年的课题。”

    解教授虽有疑惑,但还是将手中的软皮笔记本递了过去,庚午翻开,上面的字迹很随意,从理论构思设想一点点演算为正式的数据。

    快速阅览了数十页,庚午确认了心目中的答案。他倏然抬起头,严肃地对戊寅说:“一样的,关键的原理和步骤都是一样的,筛选基因型的操作更是如出一辙。”

    解教授听不明白,戊寅也是一脸茫然,只有解临渊若有所思好像明白了什么。

    庚午不理解和他同为六十甲子实验体的戊寅怎么会听不懂他的暗语,连忙道:“速成人体这项技术是绝无仅有的,和克隆和仿生体不一样,它是解教授多年前个人的课题。怎么可能这世界上刚好有俩批人,在几乎同样的时间,研究出同样的技术,你信吗?”

    “……我怎么知道。”戊寅说,“我又看不懂,当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失忆了。”

    庚午:“……”

    庚午大概明白戊寅在阴阳怪气些什么了,但他不觉得自己有所隐瞒是错误的,即使他们或许过去是亲密无间的兄弟:“戊寅,我也失忆了,处在失忆状态下不信任任何人是正常的。但我现在相信你,我愿意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

    戊寅继续阴阳怪气:“谁知道你说了多少。”

    “……”庚午想让戊寅严肃一点,但当他抬起脑袋看向对方的时候,却发现戊寅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自己手中的这个笔记本上面……

    戊寅其实是认可庚午说法的,他知道对方没有骗他,不然解临渊一定会出声反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就是诞生于这个陈旧的笔记本所记载的数据之中。

    意识到这一点,戊寅的目光越发深沉,像一团压抑的火焰,几乎要将笔记本烧灼出一双洞来。

    “什么两批人?”解教授的关注点是这个,“还有什么人也知道这项技术?”

    “不是‘也知道’。”庚午转过身,“而是在多年前有人拷贝了你的技术,为了他的另一项实验。是谁?解教授,你一定知道。”

    信息量太大,解教授一副大脑死机的模样:“我,我不知道啊。”

    庚午继续逼问:“谁能接触到你的笔记本,谁能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带走你的实验数据?”

    “……”解教授思索许久,还是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不,你知道。”戊寅冷着脸,语气也变得森寒,他一双眸如结了冰的深潭,“或者说就在刚才,在我们讲出有人多年前曾窃取你的数据用作私利的时候,你大脑里绝对闪现出了一个让你怀疑的名字。”

    解教授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他满头白发,佝偻着腰,在庚午和戊寅一左一右的逼问之下显得有一些可怜。解临渊立刻两步站到他的身后,安抚性地拍了拍解教授的背,又皱眉对戊寅和庚午道:“你们别这样咄咄逼人,让解教授好好想一想。”

    戊寅很不满意这回的红脸又被解临渊唱了过去,心地纯洁善良的他反而天天唱白脸。

    就在这个时候,安静睡在襁褓里的婴儿忽然不安地动了起来,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刻,他踢着腿,努力地彰显存在感。

    殿下和变异绿萝率先注意到了他,伸长的枝条伸进襁褓里,随后一圈又一圈地绕住,把襁褓捆得像是一个粽子。绿萝枝条另一端再挂上殿下的脖子,像一条项链一样,随着殿下的步伐一摇一晃地出现在人群中央。

    第136章

    体型巨大的双头犬一屁股坐下来,把粽子婴儿搁到地上。

    在场其余人都困惑地望向它,不知道殿下在做什么,直到襁褓中的孩子张开了嘴巴,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发出一声或是嘹亮或是轻微的啼哭的时候,他——

    “伊尔!”

    庚午、解临渊、解教授:“……”

    在一个又一个僵硬的表情下,他们确认自己听到了字正腔圆的……“伊尔。”

    似乎犹嫌不够,婴儿又接连说了好几次:“伊尔,伊尔,戊寅别愣着了,你问他,认不认识伊尔。”

    伊尔,‘寄生’实验核心六名成员之一,最大的出资方,全身重度烧伤,私下独立进行‘夺核’实验研究。

    对于婴儿开口说话一事,戊寅显然早有预料,甚至眼神中还藏着些许揶揄。他波澜不惊地将婴儿从襁褓里单手抱出来,转身面向解教授:“认识一个叫伊尔的人吗?”

    解教授自以为见过大世面,平静地接受了一幕又一幕的异常,包括但不限于‘对付最高指令如吃饭喝水一般容易的解临渊’,‘分明就是同一个人但硬说是双胞胎的戊寅和龙先生’,‘外表看似小孩智慧却过于常人的伍哲’等等。

    他努力劝告自己不需要过问得太多,遵从内心潜意识认为他们都是“奇怪的好人”的倾向,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但在自己一手培育的人造免疫者原本快要嘎了,结果奇迹出现意外复活,现在还突然像个成年人一般开口说话这件事情上,他还是沉默了很久很久。

    解教授认为自己无法装聋作哑下去了,面对瞪着一双黑玻璃珠似的眼睛直勾勾瞪他的婴儿,他看了眼戊寅,又转头看向站在背后的解临渊:“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在给你解释之前,你先回答我们,”婴儿再次开口说出标准的普通话,“你认识伊尔吗?”

    “我当然不认识什么伊尔。”解教授笃定地说。

    婴儿尝试着增添了一些描述:“男性,年纪大概三四十岁,全身重度烧伤。”

    解教授还是摇了摇头。

    戊寅有些意外:“真不认识?按照年龄推测,我还以为会是你儿子什么的。毕竟之前提及他姓名的时候,我看到你有些欲言又止,总感觉有故事。解教授,你的儿子是叫……解一承是吧?”他一字一句地咀嚼着这个名字,“一·承·,一承,一脉相承?”

    解教授略作思考,说:“不会是解一承,他没有烧伤……虽然他脸上有一块巨大的黑红色胎记,占据了大概从左边眉尾到嘴角,非常明显,但绝对没有什么烧伤。”

    既然已经再次提及到解一承,解临渊干脆向他问清楚:“解教授,您的儿子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解教授非常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在哪,我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一承他的母亲去世得很早,他又因为面部胎记在学校遭受到歧视和霸凌,导致性格阴暗、暴戾。我那时忙于工作,最多关心他的学习成绩,但他学习一直名列前茅,所以我一直对他很放心,所以等意识到一承的心理问题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后来我有很多次想要挽回和他冷淡的父子关系,却不得其法。

    他高中住校,考上大学之后更是极少回家,也很少联系我。在大概十多年前,我和他大吵了一架,原因我已经不记得了……可能是博士论文?毕竟他唯一愿意和我讨论的只有专业方面的问题。我只记得自那次不欢而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庚午若有所思地看向戊寅,戊寅又若有所悟地看向婴儿,婴儿……婴儿闭上眼睛装死。

    “别装了癸酉。”戊寅毫不留情地揭穿他,“我知道是你。”

    婴儿——腐生技能的癸酉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

    “癸酉?”听到这个名字,庚午立刻小步靠过来,踮起脚看襁褓里的癸酉。后者尴尬地撇开眼,不肯和庚午对上视线。

    明明是他一手培育大的速成人体,却和眼前这两个陌生人十分熟悉,解教授的困惑实实在在地写在了脸上。不等他再问,戊寅就十分干脆地告诉他:“真正那个人造免疫婴已经死了,没有出现奇迹,离开营养液之后它便逐步走向了死亡,至于现在,在它体内的是另一个人,他正是在我们准备离开动物园的前夕进入了死婴的身体里。”

    “……什么意思?”解教授感到一阵恍惚,“另一个人进到了免疫婴儿的身体里?”

    戊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语气笃定地说:“解教授,我还是觉得您的儿子解一承就是伊尔。虽然你说他脸上只有胎记没有烧伤,但你毕竟十多年没有见过他,中间发生什么变故也不一定,毕竟想要获得你的速成人体技术初稿,他绝对是最容易的那个人。”

    这一回,解教授没有断然否认,他只是疑问:“伊尔到底是谁?他都做了什么?”

    解临渊说:“伊尔是寄生实验的核心研究员之一,你眼前的这三人都是他的实验品。”

    解教授一愣,面色大变:“寄生实验?”

    见他是这副反应,庚午瞬间激动地问:“你知道什么?!”

    “……我想起来了,”解教授呼吸急促道,“我想起我们当时彻底决裂那次吵架的原因了。就是因为这个,寄生,将人类意识承托于某项载体,移植到另外的人体中,这是他博士毕业的研究课题。

    我对实验本身没有异议,但这个研究方向却让我很不安,这明显是源自于他内心的自卑,所以我委婉规劝他应该正视自己的长相,注重精神世界的富足,而他大骂我什么也不明白,不配为人父,我们不欢而散。”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婴幼青三人,“你们说你们是寄生实验的实验体?他的研究取得进展了?”

    “岂止是取得进展?”戊寅阴阳怪气道,“简直是大成功。就连仅仅是仿造他实验过程的盗窃者,都靠他给这个世界来了一个大的。”

    解教授简直被困惑活生生淹没:“……什么意思?”

    庚午简要向解教授解释了一下寄生、灾厄污染和伊尔之间的关系,癸酉在边上时不时穿插几句船夫的相关信息,解教授越听脸色越是僵硬,分明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却是一副闯了大祸的模样。

    在这期间,戊寅忽然朝解临渊隐晦地勾了勾手,两人绕到殿下背后,解临渊侧身附耳过去,就听戊寅小声道:“问问你那两个Z数字小弟,甲辰在做什么?”

    “……怎么突然想到关心他?”虽然解临渊口头还有疑问,但手上的行动并没有因此停止,反而眨眼间就将信息传递了出去。

    “你没注意到吗?”戊寅说,“我们临出发的时候,甲辰见到从车上下来的解教授,那时候他的表情有一点变形……我想他肯定认识解教授,但解教授却不认识他,而且他也没有一点想要和解教授相认的意思。”

    解临渊还真没注意到这一点,可他左眼有监控录像这个大bug,不由分说就调回了当天的监控,放大画面,截图,小声道:“还真是,瞳孔放大,是个典型惊讶的表情,站姿也调整了,他在紧张……”

    解临渊思索了一会,想不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由目前的情况判断,解教授对寄生实验一无所知,真正的参与者大概率是他的儿子解一承,那甲辰为什么会认识解教授?而且还因为见到解教授感到紧张……他只好抬头问戊寅:“你有什么想法?”

    “你变笨了,解临渊。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可不是现在这样的,脑子转得比谁都快。”戊寅说,“你别跟我说什么恋爱使人变蠢。”

    自诩智商高绝的解临渊哪能受得了一只寄生虫如此轻蔑的挑衅,咬紧牙关垂下眸就要继续独立解题,但戊寅根本不给他变聪明的机会,直接公布了答案:“甲辰,甲,第一,辰,承,甲辰不就是一承吗?甲辰就是解教授的儿子解一承。”

    解临渊愣了下,又觉得戊寅说的好像有道理,又觉得真他妈的离谱:“甲和一就不提了,辰是chen,承是cheng,这两者关联起来是不是有点太牵强了?”

    “那就来个不牵强的。”戊寅,“癸酉说过三十位癸巳就是寄生实验最完美的[核],在他诞核之后伊尔就无心继续实验,把重心都放在了‘夺核’上,那为什么还会出现第四十一位的甲辰?”

    “……或许是其他研究员还在继续实验。”

    “而且解一承、伊尔和甲辰都有一个共通点,对于长相的执着。”戊寅闭上眼,努力还原逻辑,“解一承就是伊尔,他成功夺取了癸巳的核,寄生在我的仿生体上,并根据本名给自己取了一个新的编号,甲辰。”

    “……”解临渊沉思许久,“只能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我认为我就是对的。”戊寅坚定自己的意见,“你的Z数字小弟们有回应了吗?”

    解临渊将注意力挪回左眼,429和1305非常靠谱地秒回了信息,表示一切正常。解临渊叮嘱他们务必盯紧甲辰,出现任何异常都要及时向他们汇报。

    就在这时,一个非常讨人厌的名字弹出界面框,还是语音通话申请。

    解临渊不满地说:“薛鸿意来电话了。”

    “接。”戊寅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解临渊这就不爽了:“这么迫不及待?”

    “……”戊寅无辜地问,“那就先晾他个十分钟?”

    解临渊:“……”

    十分钟后,打了第四个电话的薛鸿意愤怒咆哮:“聋了啊?”

    第137章

    “刚才在忙。”解临渊义正言辞,“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不然我打电话难道是想你了吗?”薛鸿意努力平息怒火,“让戊寅接。”

    他原本以为解临渊肯定还要从中搞点什么幺蛾子,但没想这次对方竟然爽快地将通话权让给了戊寅,还开了一个他听不懂的玩笑:“彩虹战队的小赤找你。”

    薛鸿意:“?”

    戊寅的声音随着无线电传来:“怎么了?”

    薛鸿意没有废话:“这些天我派手下分四批秘密接近北营地的两处临海港口,都没有发现你描述的停泊的实验艇,而且叛军对港口的防守非常严格,我还因此损失了一个小队。

    至于船夫,他的行踪更是隐秘,确实有这么一号人,但神出鬼没,我打听一圈,原政府军里都是听说过这么个人,但几乎没人见过他。

    但就在今晨,我骑着黄金——就是变异金翅雀,在海面巡逻,在距离2号港口30海里处的一座小岛附近,我意外发现了与你所言相似的两艘综合实验考察船。”

    “有照片吗?”戊寅问。

    “有,但不是很清楚。”说着薛鸿意就将高空拍摄的图片发给了解临渊,“我怕打草惊蛇,没有敢靠得太近,遥遥观察一圈记下坐标之后就返航了。”

    解临渊收到图片啧了一声:“模糊得够可以,这能看清什么?”

    薛鸿意听到他的吐槽,立刻大骂:“我就是客气客气,我发来的图片哪张不清晰了?就差把船舱里面人的头发丝拍出来了!”

    在他俩对喷的间隙,戊寅抽空把寄生在婴儿体内癸酉抱了过来,让解临渊把薛鸿意的照片投影在地上。

    只凭一眼,癸酉就大声断定:“就是这个!就是这艘船!”

    戊寅和解临渊默契地对视一眼,既然确定了目标,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偷渡到这两艘实验船上去……戊寅抬起眼,轻声问薛鸿意:“有办法秘密地活捉一个反叛军那边的高层吗?有资格去船上巡视的那种。”

    听到这话薛鸿意可就不困了,他至今都还记得戊寅寄生他爷爷薛岳元帅手下夏阳彦对他挑衅微笑的画面,荒诞又邪恶,每次回忆起来他都禁不住地战栗,“你要施展你的异能?控制对方的行为。”

    “对。”

    薛鸿意压下内心的兴奋,认真思考了一下:“活捉、秘密进行、还要是高层,有资格到实验艇上视察工作……有点难度。”

    “最关键的是可以上船,其他都是锦上添花。”戊寅降低要求,“也不一定要你们活捉,你们只需要找到这样一个合适的目标人物,然后确保让我能够接近对方就可以了。”

    这下条件就放宽了许多,薛鸿意立刻回答:“三天之后北营地会有一次原政府军和反叛军的双方谈判会议,两边都会派重要代表进行和平会谈……要不这样,我去和政府军说让你出席,到时候我骑黄金来接你,怎么样?”

    “行。”戊寅没有多作犹豫便答应了下来,“参会代表名单你能拿到吗?还有他们目前在反叛军内的职务和关系网。”

    “我来办。”薛鸿意也是一口应下,但紧接着他明显停顿了两秒,然后才轻咳一声,欲盖弥彰地说,“谈判会安检很严格,我最多带你一个人进去……不过你放心,我是变异者,能力不比什么Z系列机器人差,一定会保障你的安全。”

    解临渊哪里看不出这只红毛狐狸在打什么馊主意,正要发难,却被戊寅摁了下来,后者安抚性地看他一眼,开口答复薛鸿意:“好的。”

    薛鸿意大喜过望,当着三四名手下的面站起身,在办公室左右踱步,唇角噙着压不下去的笑意:“……小虎,你使用异能之后,原本的身体会怎么样,是会失去意识吗?就像你在南营地沉睡两个月的时候那样?”

    “对的。”戊寅照实回答,目前这些小细节已经没有了瞒着薛鸿意的必要,“我的仿生体比较特殊,一到两周的时间内不需要管它,但如果意识离体超过半个月,就需要像公主那样给我的身体续命,补充营养和水分。”

    “好的,我都记下了,到时候会替你打好掩护的。”薛鸿意语气莫名激动,“我一定会为你好好保管你的身体,等你回来。”

    “薛鸿意。”解临渊阴恻恻地出了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你——”

    “三天后见。”撂下这句话,薛鸿意果断挂断了通讯。

    解临渊:“……”

    解临渊露出了一个危险的笑容,先是将机械战神系统里薛鸿意的联系方式拉黑,再转头看向抱着癸酉蹲在地上分析两艘实验船结构的戊寅:“小虎……?”

    戊寅抬起眼,无辜地和他对视。

    “别装傻。”解临渊没好气问,“你真要把身体留给他保管?”

    “怎么可能。”戊寅当即矢口否认,“谁知道他会对我的仿生体做点什么,论变态程度,他绝对跟你不相上下。”

    被人骂变态,解临渊的脸色反而缓和了不少,活生生一个货真价实的变态。他问:“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

    三天后。

    薛鸿意起了个大早,天微微亮就顺着昨日戊寅递给他的地址降落在解教授的破工厂房顶。

    不知道是为了出席谈判会议,还是为了见什么人,他竟然还穿上了一套人模狗样的西装,外面是一件大衣,行走生风,大步踏进实验室里。

    伍哲正在庚午的督促下,站在厂房外的水泥地上睡眼惺忪地洗漱;

    解临渊打了个哈欠,看到薛鸿意就当没看见一样;

    只有解教授非常给面子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但也只限一个招呼而已,接着他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自那日得知灾厄污染大概率和解一承有关起,解教授至今都没缓过神来,满脑子都是寄生实验和灾厄污染,特别是戊寅、庚午和癸酉这三个大写的苦主还不停在他眼前晃来转去,几日下来,感觉他整个人苍老了十余岁。

    虽然灾厄污染大概率是船夫搞出来的鬼,但追根溯源和解一承也脱不开干系,身为解一承的父亲,解教授似乎非常想为这个一片混乱的世界做点什么,从而弥补儿子因一己私欲犯下的过错。

    因为解一承曾经和他探讨过寄生实验的一些细节和步骤,他还对部分内容进行过修改,所以这三天解教授从早到晚都拿着钢笔在本子上勾勾画画,尝试回忆起那些他曾经翻阅过的寄生实验内容。

    三天以来,笔记本上的内容已经非常丰富,昨日庚午休整过来,再次操控伍哲的身体,逐一浏览过笔记本每页上的内容,十分惊诧:“解教授,你的记忆力很不错,这对你来说都是十多年前的东西了,而且非常复杂,你竟然能回忆得七七八八。”

    解教授摇了摇头:“部分是回忆的,部分是我临时推算的,不能当作严谨数据来看,但我也最多做到这份上了,想要再细化,没有原稿是不行了。”

    他抬首,坚毅的目光环顾在场其余人:“但是如果我能够得到船夫手里那部分资料,包括他仿造[核]的实验追踪记录,或许我可以根据这些推出灾厄污染真正的起源,从而针对性研制出解药以及防治疫苗,有了疫苗,免疫者还有什么理由挑起战争?”

    听到他慷慨激昂陈述的人里大部分都没什么反应,戊寅对拯救世界和阻止战争没有切实的概念,解临渊这个阴暗挂则完全是对北营地存在偏见,癸酉甚至干脆闭上了眼睛装死,思想觉悟非常之低。

    唯一和解教授产生共鸣的竟然是庚午,他板着一张稚嫩的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对,解教授。”

    肯定过对方的意识形态后,庚午又转头望向戊寅:“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戊寅。”

    “……”戊寅不满,“哪有这样责任层层转包的?”

    ……

    薛鸿意在实验室里转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他心心念念的吴小虎,他疑惑地回到门口,看到坐在一把小马扎上吃早饭的解临渊。

    以往的每一次,他都是一见到解临渊就想给他一拳,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薛鸿意看到解临渊竟然一点也不反感,还不受控制地屡屡将视线投到解临渊身上,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终于,在和殿下牛头不对马嘴地聊了半天之后,薛鸿意忍不住走到解临渊身前,别扭地问:“吴小虎呢?我来接他。”

    解临渊放下剥了一半的红薯,抬起头,和薛鸿意对上了视线。

    这一瞬间,薛鸿意倒退半步,后背汗毛都立了起来。

    因为面前这个‘解临渊’的左眼和右眼完全呈现的是两种眼神,就像是两张来自不同人的脸,各裁剪一半,再由人工强行剪贴拼接而成,诡异又阴森。

    “我就是吴小虎。”解临渊戏谑地挑了下左边眉梢,非常恐怖的是,他的右眼一片平静,关注点甚至还在手里的红薯上。

    “你,你这个异能……不但能顶替被附身的人意识,还能跟他人共享一具身体?”薛鸿意反应非常快,立刻想通了目前的状况。

    伍哲洗完脸回到实验室内,显是一副聆听的样子,接着又大声地转述道:“戊寅哥哥,庚午哥哥说,他还是觉得你这种不但能附生,还可以共生的情况非常奇怪,因为按照常理来说,一个[核]只会有一种能力。”

    第138章

    听到伍哲的话,婴儿壳子里的癸酉挥舞起了小爪子,“我也这样认为。”

    “都说了是解临渊的身体构造特殊。”戊寅回身朝他们解释,“他是半机械体,很大一部分器官都进行过机械改造,即便是灾厄污染那种癌细胞式扩散的寄生虫也拿他没办法……”

    讲到这里,戊寅倏然灵光一现:“说起来,陆捌感染后也是半污染状态,解临渊你之所以敢以身犯险故意被感染,是不是因为Z系列实验体被污染后都是这种情况?所以你才确认自己绝对不会成为污染者。”

    “你才发现吗?”解临渊掌控自己的嘴,“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那这岂不是防治灾厄污染的一个办法。”戊寅说,“只要进行机械改造,被污染者袭击之后最多也就陷入半污染状态。”

    “非常好的想法,真要按你说得来,灾厄污染跟你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解临渊就差直接点明戊寅是个弱智,“你以为半机械体改造是大白菜吗?说改造就改造。两千名实验体最后活下来的就两百名,十分之一成功率,地球上仅剩的这点人都不够你玩的。”

    戊寅:“……”

    戊寅抬起右手去殴打自己的左手,解临渊又抬起左手去防卫自己的右手。

    癸酉看着解临渊一个人在这里左右互搏,一张小脸缩成了老太太:“……我都说了,这和他体质特不特殊没关系。你的能力是附生,附生不了[核]就会被排出体外,怎么可能又是附生又是寄生?”

    这个疑惑他上次就提过,因为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暂且按下不表,但这回还有庚午在场,伍哲立刻应声:“庚午哥哥认为癸酉哥哥说得对,他严重怀疑戊寅哥哥有问题!”

    ‘解临渊’停下左右互搏,两道冰冷的目光一致对外地射向了伍哲……壳子里的庚午。

    庚午:“……”

    “啊!庚午哥哥说这句话我不该说的!”伍哲一副做错了事的愧疚表情,用双手紧紧捂住嘴,含含糊糊道,“对不起。”

    庚午在他脑子里难得是恼羞成怒的语气:“你都跟我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小兔崽子,你就是偏心戊寅。”

    伍哲自顾自哼一声,凑到殿下身边吃早饭去了。

    薛鸿意:“……”

    薛鸿意感觉他不是来到了神秘叵测的不明生物巢穴,而是来到了相声大会。

    这群以六十甲子年命名的寄生虫们显然就没把他当外人,或者根本就没把他当人,你一言我一语,随意吐露出的每一个字母都是庞大的信息量,把他都给听懵了。

    或许是因为觉得他就算知道些什么也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或许是因为在不久的将来,这些令人闻所未闻不可置信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

    薛鸿意调整好心态,问‘戊寅’:“你目前待在Z的身体里,那你原本那具身体呢?”

    “我已经将它妥善保存好了。”解临渊微笑道,语气非常礼貌,但不多,“就不劳烦您了,薛队长。”

    “别废话了你们俩,出发吧。”戊寅说,“薛鸿意,金翅雀被你停哪里去了?对我爱答不理的变异动物,还是头一回见到。”

    说着,他将吃剩的红薯皮往身后一抛,殷切期待这点小零嘴许久的边牧顿时张开血盆大口嗷呜把它吞了下去,金毛抢得慢了还在旁边跺脚生气。

    解临渊笑着伸手揉了揉金毛的脑袋,“由此可见,金翅雀对薛队是真爱,死心塌地的跟着薛队。”

    听到自己名字的变异金翅雀从门外探进来一个脑袋,黑眼珠滴溜溜地乱转,然后就看到自己主人十分暴躁地发飙:“到底是谁在和我说话?你们能统一一个发言人吗!”

    “……”

    解临渊和戊寅内部讨论了一下,决定接下来由他们二人之中比较会做表面功夫的解临渊来代表发言。

    薛鸿意认为这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主意,他幽怨地注视着解临渊,满心欢喜地来,白眼乱翻地走。回北营地的一路上全程保持冷漠脸,半句话也没跟解临渊讲。

    当然,解临渊也没空理睬他,他收到了来自动物园的信息。自从戊寅让Z429和1305盯死甲辰之后,这两个行事严谨到一板一眼的家伙就开始给解临渊写日记,将甲辰每日的一举一动甚至包括一天上几次厕所都事无巨细地报告给解临渊。

    就这样过了三天,429终于汇报来一个还算有价值的信息:甲辰生病了。

    顺带还附赠了一个极为没有营养的消息:甲辰好几个追求者轮番上门关怀他,其中以花孔雀和严光誉为首,架势非常夸张,跟甲辰不久于世一样,花孔雀发悬赏求药,严光誉甚至打算亲自去西区基地为甲辰求药。

    解临渊觉得非常荒谬,认为这个世界疯了,被一只爱慕虚荣的寄生虫耍得团团转。

    “没事吧?”戊寅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解临渊脑海中,解临渊收回注意力:“没事啊,怎么问这个?”

    “我担心你害怕。”戊寅说,“毕竟我们马上要去北营地了。”

    “……你是把我当伍哲看了吗?”解临渊想笑,“你见我怕过谁吗?”

    “也是。”

    说完戊寅就安静了下来,可几秒过后他还是淡淡地再次开了口:“虽然你说你不怕,但我还是要跟你讲,别担心,有我在呢。”

    “……”

    解临渊忽然转念一想,甲辰可是顶着戊寅的脸——一张让他第一眼看到都蠢蠢欲动的脸,再加上庚午也跟他们走了,没人盯着甲辰,这家伙说不定彻底放飞自我,饥不择食撩拨一切雄性生物证明自己的魅力。不管被他勾引的人到底做出多疯狂的事,都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就比如解临渊自己,为了戊寅竟然主动回北营地自投罗网,然后又因为他短短几个字的安慰而心跳入股,荒诞可笑,但又顺理成章。

    质疑——理解——成为——

    确认解临渊情绪稳定之后,戊寅就彻底沉浸于骑在金翅雀背上飞行的刺激和快乐。他趁着解临渊继续和429和1305敲键盘,右手掌心抚向金翅雀的翅根,蛊惑道:“你很不错,别跟着薛鸿意了,跟我吧。”

    薛鸿意防风镜后的眼睛睁得溜圆,不敢置信戊寅竟然当着他的面挖他的墙角。好在变异金翅雀态度非常坚定,即便戊寅主动抛出橄榄枝,它依旧坚定不移地表示它就要跟着薛鸿意,戊寅这个坏蛋不能共患难就别想跟它同富贵。

    “没意思。”戊寅这种带恶人向来得不到就毁掉,恶狠狠拽了金翅雀好几根羽毛。

    ……

    出席和平会谈的双方代表各有五位,解临渊坐在薛鸿意的临时根据地里,一边看着他提供的名单,一边在自己的数据库里寻找对应的身份信息。

    他将一头银色长发都盘进帽子里,戴着墨镜,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速写纸,问和薛鸿意对接的北营地政府军代表,“这个人会来吗?”

    纸上正是解临渊根据癸酉的形容,描绘的船夫肖像素描。

    代表摇了摇头,根本没见过这个人。

    “如果您说的是提供畸变体操纵技术,和反叛军合作的那名神秘匪徒,那他一定不会出席。”他笃定地说,“这个人非常谨慎,从不轻易现身,甚至是反叛军想见他本人一面都不容易。”

    解临渊其实非常想让戊寅寄生船夫一劳永逸,毕竟附生技能有CD,连续使用会让戊寅疲惫到本体休眠。但想来船夫知道寄生的机密,肯定会多加警惕,所以想要接近他绝不简单。

    既然没有捷径可走,解临渊也就只能继续在反叛军的五人里挑选合适的人选。他考虑得比较多,综合各方面条件,辛辛苦苦比对了二十分钟,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他都没有做出决定。

    然而戊寅想的就简单多了:“就找里面职位最高的,不会错。”

    “……”解临渊无法反驳。

    戊寅浏览了一遍名单,发现里面职位最高的也非常喽啰:“……这个和平会议出席的人员是不是过于敷衍了?每个名字后面似乎都备注着两个字,炮灰,感觉没什么诚意。”

    “当然没诚意了。”薛鸿意说,“政府军根本打不过反叛军,现在战场上纯粹就是一边倒。所以只有政府军这边在极力促成和平会谈,反叛军那边只是至于出于舆论压力,意思意思随便派出几个小喽啰进行会谈。先前已经开过一次会了,反叛军的代表在会上各种胡言乱语,然后对外声称不是不想谈,纯粹谈不拢。”

    他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靠着墙站立:“这次恐怕也是一样的结果。”

    “那我还去什么?”戊寅不满道,“要是寄生在这群炮灰身上,明年我能有资格见到船夫吗?”

    北营地政府军代表已经离开了办公室,所以他说话也随意很多,大大方方地命令薛鸿意:“给他们施点压力,逼迫他们派出更高级的官员出面。”

    薛鸿意很无语:“你把我当什么了,畸变体的爹吗?说给压力就有压力?”

    解临渊瞬间抓住他的小辫子阴阳怪气:“薛队不是高贵的变异者吗,这点本事都没有?”

    薛鸿意也没跟他客气:“您不是矜贵的机械战神吗?要不您给打个样?”

    “都是废物。”戊寅一视同仁地骂。

    解临渊、薛鸿意:“……”

    戊寅想了想,问:“下次和平会议是什么时候?”

    薛鸿意:“……这次的会还没开呢,你就想着下次了?”

    “这次的会没有任何意义,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戊寅笑了笑,“这样吧,我来决定,就定在七天后。”

    第139章

    北营地的白日静谧犹如无人区荒漠,连鸟雀都不见踪迹。

    枫叶血一般的红,阳光明亮但温度却在持续下降,冷风席卷着灰尘和沾满泥土的塑料袋,枯黄的叶片在地面跳跃回旋,不知从什么地方断裂开的铁片散发出锈蚀的腥气,被无形的手牵动,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噪音。

    站在楼房高处向远处眺望,方圆数里全无一名人类的踪影,只剩下各种奇形怪状的畸变体,以及半死不活的人造变异怪物,在街头巷尾蜿蜒移动,贪婪狰狞地寻觅活人的气息。

    自免疫者开战以后,白天的北营地俨然就是怪物的巢穴,唯有夕阳西下进入深夜,才有窸窸窣窣的人声从各处角落中传来。

    这似乎已经变为了这里不成文的规矩,日光出现与消失的刹那,就是世界线调转的哨音,一方落幕,一方登场。在不属于自身的时间里,保持安静和谨小慎微,是活命的必要准则。

    坐落于中心小学的机械钟楼已经有半百的高龄,屹立于高坡地势,俯瞰周边一切。即便是动乱的末世三年,北营地仍然有专职人员为它调整精准度,确保它能够指向最正确的时间。

    雕着花纹的黑色时针分毫不差指向了正午十二点,悠扬的十二响报时声4在北营地上空回荡。

    不少四处游荡的变异动物和畸变体抬起头颅,望向声音来源的地方,但很快又视若寻常地低下头,继续觅食。这些怪物的智商低下,并不能很好地分辨敌友,除了那些体内植入[核]的命令者,它们大多一视同仁地将所有免疫者和非免疫者都纳入了食谱。

    就在钟塔的楼顶,一名身穿黑色作战服的男人轻松一跃,踏上了围墙的边缘。呼啸的疾风吹得他衣袍裤腿猎猎作响,但男人却能稳稳当当地踩在墙沿,姿态轻松,两条长腿犹如焊在了地面。

    又是一阵狂风掠过,强势地带走了男人深灰的山地帽,一头亮银色长发霎时倾泻如瀑,在男人背后肆意飘扬散开,如最显眼、最张扬、最炙热的旗帜,向目之所及处宣告男人特殊的身份。

    一张深色金属面罩遮住了他的面容,但在这之上,一对猩红的眼瞳若盛开的彼岸花,于寒风之中灼灼燃烧。

    银发男人在高处沉默地伫立着,等待钟楼下方逐渐聚集起闻味赶来的畸变体,等待免疫者的侦查机锁定他的存在,等待他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刷足了存在感。

    解临渊脱去了外套,绑在腰间,露出底下独属于Z系列机械战神的缺臂紧身作战服,一把通体漆黑的狙击□□自他左手臂组装成型,沉重、冰冷,散发着代表死亡的肃杀气息。

    白光瞄准镜抵上右眼,他保持着瞄准的动作,慢条斯理地调整视差转轮。

    解临渊开枪射击根本不需要瞄准时间,左眼的分析数据库早在他做出射击动作之前就判定好了所有的信息,他今日的异常举动纯粹是为了给免疫者制造一种高高在上的压迫感,就是要让整个北营地都知道,这里出现了一名计划外的高等级Z系列机械战神。

    ——一发不知道何时何地就将射进敌人心脏的子弹已然上膛。

    “看到了吗?”解临渊嘴唇小幅度的张合,他调整好瞄准镜倍距,“那就是我度过整个童年的地方,北营地最大的科研基地,像不像一座环境优美的庄园?”

    “像一座庄园。”戊寅说。

    “是的。”解临渊笑了笑,“无数的人命和鲜血滋润了它的土壤,生长出葳蕤繁茂的植物,用伟大而神圣的使命论掩盖住最深处的冷酷和残忍。”

    “门口还有一座雪白的圣母像喷泉诶……”

    戊寅的话音未落,解临渊扣动扳机,一枪带走了圣母雕塑的脑袋。

    “……”

    戊寅非常惋惜地看了眼缺了个脑袋的雕像,由解临渊掌控身体,从钟楼内部翻了下去。

    钟楼顶端的枪响是发起攻击的号角,埋伏在阴影中的变异者们争先恐后地跃出,深黑污浊的眼瞳边缘是鼓起的蛛纹脉络,狰狞可怖,他们的身体比人类强健数倍,同时拥有畸变体的破坏力和正常人类的智力,灵活穿梭在道路和高楼之间。

    仅仅出场五分钟不到,这群不知来历的恐怖生物就清空了近十只畸变体。

    这已经不是他们的第一次发动袭击,从前日至今,已经出现了七九次这般的闪电战,都是训练有素地分头行动,并且默契十足地全部杀完就消失,即使遇到棘手的畸变体无法短时间击毙,也不会恋战。

    这群鬼魅的出现将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叛军们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免疫者总部数次紧急集结手下兵力,联系畸变体特战队准备应战,但他们根本连变异者们的人影都抓不着。

    神出鬼没的变异者们永远在他们意想不到的时间和地点出现,紧接着就不等人反应过来,陡然一哄而散,将满目疮痍的街道重新留给畸形的怪物和满地七零八碎的尸体。

    寂静得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

    ……

    南营地临时根据地内,薛鸿意非常紧张地站着,掌心里都是汗,故作镇定地观察着眼前的五名变异者。

    与此同时,从动物园受戊寅召唤而来的变异者们也在观察薛鸿意。出发之前他们就听解临渊说为他们的变异者彩虹战队找到了打头的小赤,礼节周道的白姐甚至作为代表为薛鸿意准备了见面礼。

    薛鸿意接礼物的时候,特意把手在衣服上用力蹭了好几下,郑重其事地双手接过。

    ……然后他就看到这群五颜六色的变异者围着解临渊狂问小虎哪去了。

    确实是正宗的变异者不会错了。

    三眼黑熊和三尾白狐也都跟着来了,一只挂殿下的一颗头,好奇地拨拉着缠在殿下耳朵上的绿萝,甚至就连笼养的六翅白鸽都跟着来了,站在金翅雀的头顶和它大眼瞪小眼。

    然而最令戊寅和解临渊意外的是,在变异者抵达的那天,他们还看到了陆捌,这位誓死不愿再次踏足北营地的原Z系列机械战神。

    陆捌的脸色不大好,前进的步伐却没有多少犹豫。他看到解临渊惊讶的眼神,好似狠狠出了一口恶气那般,笑意直达眼底:“1932,你说我怕了,这我可是不服的。好歹我还是你的前辈。”

    解临渊也笑了起来,拍了拍陆捌的肩膀,将来人和薛鸿意介绍。

    戊寅迫使免疫者反叛军重视和平会谈的手段非常简单——请外援。

    免疫者们为了一己利益不择手段,将畸变体引进基地内对非免疫者进行屠杀,那他们就用绝对的武力值让免疫者知道,让他们仰仗的这群怪物不过是一群纸糊的恶心废物。

    戊寅说出这话的时候,铿锵有力,听得薛鸿意热血沸腾,还以为吴小虎挥挥手就能召来百万雄兵,再加上是浩浩汤汤的变异生物大军,一举踏平北营地。

    结果眼巴巴等了三天,等到了一车面包人。

    三只叠起来还没黄金翅膀大的变异动物,六名弱病残,薛鸿意差点质问戊寅:你这是找了一群人来北营地广场放飞和平鸽来的?

    然后他就得知这六名弱病残里面五个都是变异者,他既觉麻烦又引以为傲的变异者身份瞬间成了买一送一的大白菜。

    强压下与同类相认的激动之后,薛鸿意还算认真地分析了一下局势,认为就算是六名变异者,也很难对抗如今活跃在北营地内的畸变体,毕竟这些畸变体背后有人操控,还有免疫者的支持。

    “六名变异者确实不行,那如果是六百名变异者呢?”戊寅势在必得地问。

    薛鸿意再次热血沸腾:“什么?有六百名?!”

    “当然没有。”解临渊左眼浮现出戏谑的神色,“小红,你怎么这么好骗。”

    薛鸿意:“……”

    薛鸿意无能狂怒:“不要叫我小红!”

    “我们确实没有六百个变异者,但我们可以让免疫者误以为我们手里有六百个免疫者底牌。”戊寅说,“小红,去反叛军那边散播一下谣言。”

    “……你怎么也叫我小红?”薛鸿意气不动了,无力地找个地方坐下,低头思考了一会,气势汹汹地出门当传销头子去了。

    经过简单的商议,五名免费打工劳动力落地即上岗,兢兢业业地杀了一整个白天的畸变体。

    到了夜晚,人类活动的时间,六百名变异者投奔政府军的谣言迅速在北营地发酵,终日战战兢兢苟活在怪物群中的非免疫者们感到十分的振奋人心,随即又发出了灵魂质问——

    变异者是个什么东西?

    很大一部分人都不知道变异者,更不明白变异者到底是什么东西,相信免疫者反叛军也是同样的情况,简单来说就是震慑力不够。

    戊寅不想细水长流慢慢宣扬变异者的恐怖之处,从而给予免疫者充分探查他们底细的时间。他需要一个极具震慑力又众所周知的武力值象征,就像原子弹一样,不用真正上场,只一个名字就能令敌人闻风丧胆,不敢轻举妄动。

    解临渊说你直接报我身份证号就行。

    戊寅:“?”

    隔日一早,解临渊直接爬上了北营地最高的坐标,小学钟楼顶,吹了十分钟冷风,还做作地散出一头长发。

    充满非人感的银发、红瞳,巅峰状态的机械战神。

    他不是无敌的,也不是最厉害的,但在每一个北营地人心目中,他就等于绝对的武力统治。

    解临渊开枪带走圣母雕塑脑袋的第二天,恰好就是戊寅提出七日期限的最后一天,免疫者方迅速更新了第三次和平会议的参会名单,并邀请这位最高指令不在记录中的神秘高级Z系列机械战神参会。

    第140章

    未知神秘的机械战神,最高指令不在记录中?

    解临渊才不信北营地这群人的鬼话,高级Z系列总共就那么几个,随便排除排除就能查到他头上,何况狼烟庇护所只是处于内乱又不是种族灭绝了,一个电话过去就能知道贩卖过去的Z1932潜逃了,怎么可能套不出他的来历。

    邀请解临渊出席的目的无非是一、确认政府军是否在盗用Z1932的身份,虚张声势;二、如果是真的Z1932,确认这位处于半污染状态的机械战神现状如何,是否在虚张声势。

    无独有偶,解临渊在钟楼顶端开出那震惊北营地的一枪之后,政府军也在第一时间赶来薛鸿意的临时根据地,旁敲侧击这位神秘银发红瞳的男人的真实身份以及身体状态。

    这令变异者们非常窝火,他们先是千里迢迢奔赴而来,刚落地就累死累活上蹿下跳地干活,两天以来跟群过境蝗虫一样风卷残云,清理了少说五十只畸变体和人造变异动物,结果震慑效果还不如解临渊浅爬个钟楼,再他妈的狙一枪。

    戊寅这个喊他们过来的家伙居然还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就敷衍地塞了一个男婴过来,说是酬劳,给他们免费吸。

    癸酉:“……”

    格瑞平生最讨厌小孩,末世前就是坚定的丁克主义者,还没等白姐从解临渊手里接过男婴就放下豪言说,不要让婴儿靠近他三米内……然后,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和他一样不喜欢小孩的阿橙一整个母爱大发,笔直冲向了婴儿疯狂贴贴,另外两个变异者小黑和阿蓝也乐呵呵地围着男婴狂吸不止。

    能有这种猫薄荷效果的人……

    “吴小虎的弟弟?”格瑞问解临渊。

    “差不多吧。”解临渊很难回答他其实是戊寅的哥哥,“桂小鸡。”

    “……”格瑞被这支禽兽大家族的取名能力辣穿了耳朵。

    唯一对解临渊在北营地的影响力抱有正面态度的只有陆捌,他十分与有荣焉地称赞了解临渊是他们Z系列机械战神最后的荣光,并且感慨北营地作茧自缚,当被操控的木偶挣脱束缚,那就是无视哭诉泣求的施暴者自食苦果的时候。

    然后陆捌就莫名其妙地接到了任务,让他伪装Z1932出席明日北营地的和平会谈。

    他瞬间就社恐了。

    “我去?”陆捌怀疑地指向自己,“那你呢?不是你极力促成这次会谈吗?结果你本人不去?”

    “我去,但不是以Z1932的身份。”解临渊说,“而是以一名变异者的名义变装出席。”

    “我假装你,然后你假装变异者?”饶是脾气好如陆捌都在此刻骂了一句脏话,“这么脱裤子放屁的脑残行为,解临渊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他们一定会被发现我是假的!”

    光是踏足北营地就已经消耗了陆捌全部的勇气,现在还要让他站出来直面北营地的军官,或许其中还有他曾经的上司,光是想一想,陆捌就已经呼吸困难了。

    戊寅义正词严地告诉他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机械战神。

    陆捌:“……”

    “就是要被发现你是假的。”解临渊说。

    简单解释就是比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装过了,但贸然露面的后果他不想承担,所以就是要让北营地发现Z1932是假的,免得日后再来骚扰他。

    陆捌一点也不想为这个不负责任的后辈收拾烂摊子,分外焦虑地坐到一旁抖脚去了。

    一叶绿萝从解临渊的手腕旁冒了出来,试探性地点了一下桌上搪瓷杯里的水,温暖可口,随后它就一股脑地将全部根茎全都塞了进去,其余枝叶懒散地搭在杯沿上,好似一个正在泡温泉的魁梧猛男。

    至于殿下和庚午,他们留在了解教授身边充当两名助手,被薛鸿意的人转移到了一间隶属于南营地名下的小型科研中心内。

    据说这里在末世前是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在研究如何复活翼龙。

    殿下最开始斗志满满地想要上前线和变异者们一起在北营地捣乱,可它意外得知南营地接到薛鸿意传回的寄生实验相关信息之后,高层十分重视,表示可以赞助解教授的研究,但也提出了相应的条件:

    他们会派出部分人员,全程参与制造灾厄污染疫苗的实验研究,当然南营地也让解教授放心,他们提供的研究员绝对都是现今实力顶尖的人物。

    然后殿下就在研究员名单里面看到了妈妈公主的名字。

    打小就离开父母的留守幼犬殿下瞬间把屁股焊死在了地面,说什么也要守在这里等妈妈。

    变异绿萝非常嫌弃这只身长三米五的妈宝狗,哼哼歪歪地顺着解临渊大腿爬到对方手腕上,充当一条安静的纯天然手链。

    ……

    虽然陆捌没有答应帮忙,但耍流氓的解临渊和无赖的戊寅全都默认他会同意,然后自顾自地去研究明天反叛军的出席名单。

    还是六个名额,但具体人员全部大换血。其中一名是解临渊认识的人,两人共事过一段时间,据说是个不错的人,当时两人的关系还算融洽;还有一位直接就是Z系列的机械战神,编号810,解临渊对他隐约有一点点印象,只记得最初的选拔训练期,两人做过舍友。

    剩余四人则是清一色的免疫者,写在名字前的职位非常唬人,类似于跟在皇帝旁边的肱骨重臣。

    只有最后那个人名比较特殊,保罗·昆特,免疫者,没有职位,在解临渊的北营地数据库内也没有检索到这个人。

    没有任何职位,却有资格出席这场会议,戊寅当即断定这个保罗很有问题,大概率是船夫那边的人,他决定将对方列入寄生宿主的第一人选。

    解临渊扩大搜索范围,在人员数据库里筛查这名叫保罗的人,顺带分出一缕闲情吐槽戊寅:“可你上一秒还斩钉截铁地说看什么人员名单?你就要寄生职位最高的那一个。”

    “主要我觉得保罗这个名字还挺耳熟的。”戊寅在他脑海里说。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解临渊左眼中层层叠叠的大小窗口忽然一顿,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迅速将这些记录全部清除,再在检索栏键入精准的形容,缓缓道:“你提醒我了,我们确实认识一个名叫保罗的免疫者,就在兽人国旁的医院里,那名因为妻子死亡而愤世嫉俗,从而制造了医院惨案的安保队长。”

    戊寅对这个人还留有印象,但完全不记得他的名字,“……你确定吗?”

    “确定。”解临渊冷静地说,“另外,你还记不记得医院里的那两头畸变体?其中一头甚至有意识地藏在了地下防空洞里,隐匿了行踪,等到人员躲进去锁上门之后才出来大快朵颐。

    当时我们就认为这一点很奇怪,以为是这头畸变体的智商比较高,或者安保队花了大功夫特意把它引进去,但如果说保罗那个时候就已经和船夫有联系了呢?

    ……或许那场惨案的成因不仅是刘主任的酒后失言,保罗的冲动复仇,还有船夫在里面挑拨离间。和动物园的惨案一样,也是一场关于操控畸变体的实地试验……”

    各种关键词一一排列,解临渊检索出了唯一符合条件的那名男子,他将照片投影在了墙壁上。

    戊寅注视着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男人,相片显然还是很久以前拍摄的,他搂着妻子笑得非常开心。戊寅沉默思索了一会,“如果明天出席的确实是这个保罗,那就寄生他吧。他会出现在北营地,一定和船夫脱不开关系。”

    ……

    事情发展至今,一切都还算顺利。正事差不多算是暂时商讨结束,戊寅松懈下来,懒洋洋地指挥解临渊带他去吃点高热量的食物,最好随身携带一大盒巧克力,以备不时之需。

    “一大早就吃高碳水,会消化不良吧?”解临渊笑着转过身,眼角余光倏然瞥见在角落里独自站着的陆捌,他有一头偏灰的银发,蓄到了肩膀,左眼遮在单边眼罩里,解临渊凑过去仔细观察他在做什么,就发现陆捌目光涣散,无意识地咬着指甲,眉眼间都是焦虑。

    “陆迢?”解临渊唤了他的名字。

    陆捌如梦初醒地抬头,这才注意到自己奇怪的动作,他躲开视线羞耻地背过手,故作镇定道:“怎么了?”

    戊寅垂下眼睫,看着陆捌凹凸不平的指甲,忽然抢在解临渊回答之前开口道:“如果实在不愿意就别去了,我们可以直接表示Z1932拒绝出席,效果也是一样的。”

    “……”陆捌似乎从未想过‘解临渊’会跟他说出这样的话,讶然地抬头看他,然后竟然因此心态放松了一些,嘴角微扬,“解临渊,你好像变了……点?是因为和吴小虎相处得多了吗?”

    解临渊非常不理解地皱起眉:“我关心你一句你就说我变了?在你心里,我以前的形象到底是什么样?”

    “对谁都很友善,但都是虚假的友善。”陆捌转过身来,手指点了点解临渊的胸膛:“你得承认,你的友善是极具目的性的,你认为你需要对谁友善,才会给予谁善意。不过,君子论迹不论心,伪君子也是君子。更何况你现在被吴小虎影响,越来越有人气了。”

    “……”解临渊发自肺腑地觉得陆捌疯了。

    什么叫他在戊寅的影响下越来越有人味了?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老68?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陆捌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你放心,我可以的。”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一个我早就想实验,而且非常适合解决目前困境的方法。”戊寅说。这一次他不是在解临渊脑内讲的,而是大大方方开了口。“可以吗?”

    陆捌以为这句话是对他说的,疑惑地看着解临渊,而解临渊却知道这句话是戊寅跟他讲的,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弥漫心头,毕竟就戊寅这种我行我素的家伙,想要做什么事情之前怎么可能会征求他的意见?

    解临渊小声地自言自语竭力阻止他:“冷静,戊寅,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冷静……”

    脑海中迟迟没有传来戊寅的声音,解临渊倍感不妙地抬起眼,就见站在他面前的陆捌脸色逐渐变得僵硬,接着是惊恐,慌乱,双眼直勾勾地瞪着解临渊,反手指向自己的脑子,指尖都颤抖了。

    遭受自毁之后,陆捌就变得异常沉闷,稳重,甚至有点丧和杯弓蛇影,此刻难得露出如此鲜活而生动的表情。

    “……”解临渊痛苦地掩住了脸,“你到底在做什么,戊寅?”

    ‘陆捌’张了口:“共生的感觉确实和附生不一样。”

    陆捌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然后就看到自己的手竟然不受控制地放松,嘴巴继续自行动着:“我们所有人使用[核]异能的时候都应该耗费大量体力,我,庚午,癸酉,都是这样,但我的共生却不是……”

    玩惯游戏的戊寅想出来一个自以为恰当的形容:“不像是双技能,而是像我的被动……真奇怪,想不通。”

    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太过恐怖,再加上他的好友竟然对他表现出的异常无动于衷,仿佛一个狼狈为奸的同谋,陆捌终于承受不住心理压力暴吼一声:“啊——!!”

    “别叫。”戊寅说,“是我,吴小虎。”

    “啊!!”陆捌叫得更大声了。

    “明天我替你出席,陆迢,不用有压力。”戊寅气定神闲地安排道,“这样解临渊你也不用伪装出席了,避免露出破绽,完美。”

    完美个屁啊!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