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金老拿过所谓的拘留证看了两眼, 上面连个章都没有,这是完全不合规的,他抬起锐利的视线扫过几人, 沉声斥问:“知道假冒警察是什么罪吗?大家按住他们, 扭送派出所。”

    何信他们这些男生一拥而上, 打算动手。

    “谁敢?”几个老油条子拿出证件, 声色厉苒威胁大家:“大爷, 我们是正儿八经的警察, 你们不要妨碍公务, 否则我们将以妨碍公务罪逮捕你们。”

    金老和古老爷子都要被气笑了,是他们退休太久了,还是这些人太无法无天了?竟然威胁起他们了!“知道我们是谁吗?”

    几人并不认识金老和古老爷子, “不管你是谁, 都不能妨碍公务!否则我们将依法传唤你!”

    “很好,真是好得很!我倒是要问问你这个公务是真是假!”金老直接拿出手机, 拨了个电话询问了是否有下令抓捕白苏,确认没有后对那头的人一顿劈头盖脸的呵斥, 并要求严查!

    电话打完后两分钟, 身穿制服的几人就接到电话, 随即露出吃了屎一样的痛苦神情,怎么没人说上面上面的老领导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医馆看病?

    “领导, 这一切都是误会, 我们可以解释。”几人连忙解释接到报案后才赶过来依法传唤调查的。

    “误会?我亲眼所见还有什么误会。”金老直接让程冬冬等年轻人将滥用职权的败类按住, 交给了赶过来的小镇警察。

    几人抓人不成,反倒被抓, 事业尽毁的几人此刻怨毒了沈陵泉,他只说这小医馆卖三无产品让抓人, 也没说这小大夫人脉这么广!

    白苏只知道古老爷子、金老有一些身份背景,但不知道具体如何,没想到金老竟然打到几人的顶头的顶头上司那边去了。

    一个电话解决了莫须有的罪名,白苏感激朝古老爷子二人说道:“多谢了。”

    “不用谢。”金老背着手重新坐回针灸的椅子上,“幕后指使人一定要抓出来,一定要严惩!”

    古老爷子也赞同,污蔑同行就算了,还收买内部人员意图带走,其心可诛,“小白医生,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白苏颔首:“杏林堂。”

    众人听到杏林堂,都下意识的蹙起眉,最近杏林堂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没想到私下还有这么多小动作,还这么明目张胆。

    “是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明目张胆不怕吗?”

    陆问撇撇嘴:“所以才嚣张啊,后台硬,有恃无恐罢了,你们看那新闻出来几天了,杏林堂的老板也没有被抓。

    众人想想觉得也是,“你们有什么仇怨?为什么要针对你?”

    “他们心虚。”何信张口将白家的委屈说了出来,“他们偷小师姐家的药方,怕被戳穿就想对小师姐下手。”

    “偷你们家药方?”众人仔细想了下,白氏医馆和杏林堂都以治疗风湿关节痛扬名,不过杏林堂扬名更早,但白氏医馆更厉害一些,“这里是不是有误会?”

    “没有误会,就是他们偷的,之前还设计想买我们止疼贴的药方,我们不卖就又陷害我们。”何信言辞激动,恨不得将杏林堂挫骨扬灰似的。

    病人们说听过上次的事情,纷纷露出唏嘘表情:“没想到他们竟然有前科。”

    程冬冬也是义愤填膺:“上次幸好我们有监控证明,这次也幸好有金老你们帮忙,不然我们被带走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一下子就想象出被这种人带走会遭遇什么样的情况。

    金老也被上了眼药,重重地哼了一声,朗朗乾坤下竟然出现勾连之事,那些人干什么吃的!“小白医生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让人查清楚,还你一个公道。”

    李林夫妇也说道:“小白医生,你需要律师吗?我们可以免费帮忙。”

    “小白医生,需要舆论助力吗?我们家是开自媒体公司的,可以帮你带带节奏。”

    “小白医生,他们家医馆位置还是租的我们公司的产业,以后不租给他们了。”……

    白苏没想到自己的病人里这么多土豪富婆,笑着道了一声谢,“暂时不用,有请律师帮忙处理事情,谢谢大家。”

    “那你有需要再喊我们,不用和我们客气。”在李林他们心中,白苏就是就命恩人的存在,十分乐意免费帮忙。

    “好。”白苏嘴上虽然说不用帮忙,但这次情况不一样,病人们私下却没有收手。

    朝中有人好办事,金老、古老爷子回去后又连续打了几通电话,之后上门抓捕的几人被严肃处置了,连带着同流合污的几颗老鼠屎也一个都没放过。

    沈家的沈陵泉拿起手机联系张老,询问后续事情,可是连续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打通。

    他蹙起眉头,这人莫不是收了钱就不吱声了?他又打了其他人电话,最终在袁老那儿收到了一点风声。

    得知没有成功后,沈陵泉整个人像点燃的炮仗,多日没有仔细打理满脸长满了胡渣,也浸满了阴鹜,“还真是小瞧了这破医馆。”

    他拿起外套就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就遇见了怒气冲冲出来的爷爷,他刚要张嘴,就被爷爷手中的拐杖敲了下来。

    “混账玩意儿!”沈老怒不可遏地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孙子,眼看马上就解决了,竟然愚蠢的又将沈家推进了火坑之中,“我让你别管那小医馆的事情,你为何违背我的命令?”

    沈陵泉被一棍子敲下来,疼得肩胛骨直抽疼,“爷爷!我也是为了咱们家好。”

    “为了咱们家好,你故意得罪人?故意把我们推到金老面前去?生怕我们死得不够惨?”沈陵泉的堂弟在旁边阴阳怪气,“最烦这种pua言乱了!”

    沈陵泉的叔叔也在旁观恨铁不成钢,实则落井下石:“陵泉,你可知道为了压下这事,你爷爷废了多大功夫?你却……你做事之前应该多想想,何必为了一个小医馆自毁前程?”

    沈陵泉骄傲惯了,走到哪都被人捧着,经商也尤为顺利,却没想到在一个小医馆这里栽了个跟头,他向来睚眦必报:“爷爷,不过是一个小医馆……”

    他话还没说完,沈老的一棍子又敲了下来,“不许提那个医馆。”

    沈陵泉疑惑地打量着爷爷,爷爷为什么三番两次阻拦他提及医馆的事情,“爷爷,为什么不许?你是怕那个医馆吗?”

    话音刚落,沈老瞳孔微缩了下,随即一棍子又敲了下来,怒道:“你真的是魔怔了!”

    “老大,家里的事情暂时交给你。”沈老转头看向一侧的大儿子:“将他连夜送出国,不许再回来。”

    沈父错愕瞪大眼,父亲是真的动怒了,连最疼爱的孙子都不要了。

    “爷爷。”沈陵泉同样不敢置信的望着爷爷,他从最好的商学院回来后就接手了家里的事情,带着沈家产业蒸蒸日上,如今却被放弃了?

    “走吧,不然会有牢狱之灾的。”沈陵泉的叔伯提醒道。

    将沈陵泉打发走后,沈老气喘不匀地坐在老檀梨木的圈椅上,让儿子帮自己扎针顺气,“他会经商,但不会中医,我不该将大小事交给他。”

    “父亲,陵泉他也是为家中好。”沈父缓了缓声音,“这件事好像有幕后黑手。”

    “我知道,单凭一小地方的小大夫哪有这等本事,让人好好查查。”沈老用力地咳嗽了几声,等缓和一些后才说道:“为我准备一下,我明日去拜访那位,豁出老脸也得将杏林堂保住。”

    沈父小声道:“他们还指望我们看病,应当不会做得太绝。”

    “但愿吧。”沈老哆嗦的双手攥紧拐杖,用力地跺了跺地面,似要将藏在心底的恐惧都发泄出来。

    沈家阴云密布。

    小镇医馆里却其乐融融,还在家摆了火锅来庆祝。

    程冬冬端起鲜榨果汁,笑嘻嘻地在白苏的杯子边沿轻轻碰了一下,“师父,咱们干个杯?庆祝他们倒大霉?”

    陆问也举起装满果汁的杯子:“对对对,碰一个,今天真是好日子!”

    “小师姐,干杯!”何信也举起了杯子。

    “好,干杯。”白苏端着水杯和大家碰了碰,鲜榨的石榴汁鲜甜味美,很好喝,她喝了一口又一口。

    “师父,我真没想到金老身份那么高,我以为他就比古老爷子厉害一点点。”程冬冬伸出手指比划着指甲壳大一丁点,“早知道他这么厉害,之前就直接向他举报。”

    陆问也这么觉得:“对啊,都是人脉,之前没用真是可惜。”

    “谁知道呢。”白苏之前只觉得高,没想到能这么高,“更何况金老也不管制药、药材、进出口这些事,越级越职不好过问。”

    “这倒也是。”陆问昂首挺背,“不过他今天露了身份,之后应该没人再敢用这种方式来害师父了。”

    何信说道:“杏林堂的人好蠢,不来招惹咱们就不会被金老碰个正着了。”

    “我也觉得!不过这样也好,才能让咱们医馆多了个大保护伞。”程冬冬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他们不是蠢,是忘了初心,是以权压人习惯了,是骨子里没将我们这种小人物看在眼中,最后却没想到被小人物打了眼。”端着杯子喝果汁的白苏想起上一辈子的沈陵泉,表面风度翩翩,实则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伪君子。

    “没有仁心、唯利是图的医馆是走不长远的,希望他们快点倒闭。”程冬冬笑嘻嘻地给白苏舀起连个牛肉丸,“师父,牛肉丸煮好了,可以吃了。”

    “小师姐,这个牛肉也好了。”何信眼疾手快的挑起几片麻辣牛肉放到白苏碗里,“闻着好香。”

    “好。”白苏夹起一片牛肉尝了尝,味道辛辣刺鼻,裹挟着花椒、辣椒的香气一下子窜得老高,让疲惫的她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很香。”

    陆问夹起一块虾滑,轻轻吹了吹,然后塞嘴里:“这个手工打的虾滑Q弹细嫩,不错不错。”

    何信眼馋得很,可他海鲜过敏不能吃,“虾是从檀先生那边拿来的,本该请他一起吃火锅的,可他吃不了辣。”

    “下次吃鸡汤、羊汤的时候在喊他。”白苏夹着毛肚放入香油蘸酱碗里,裹满香菜、折耳根、小米辣后再放入嘴里,一口下去都是人间美味。

    陆问来帮忙这些天一次都没见他留饭,“檀先生经常过来吃饭?”

    “假期之前不忙,有时间做鸡请他一起过来。”何信小声说着这段时间从隔壁院子蹭了多少好吃的,“羡慕不?”

    “你们关系可真好。”陆问语气里有点酸酸的。

    何信没听懂,“檀先生人很好,和师父关系也很好。”

    陆问偷偷瞄了眼安静吃火锅的白苏,“这檀先生为了治病,真会套近乎。”

    程冬冬瞥了眼陆问,傻的吧这人。

    白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安安静静继续吃火锅,里面的莴笋、土豆片、藕片、海带芽都很不错,下次还让何信再去那家小店买。

    火锅香味浓郁。

    顺着十月的秋风飘啊飘,

    飘到了隔壁院里。

    檀越听着隔壁隐约传来的说话声,看着桌上放着的清淡饮食,不知怎的,忽然想吃辣,想同白苏一道吃火锅。

    白苏还不知道火锅味勾起了檀越心底的馋虫,她吃完后火锅收拾妥帖,又连夜做了可供几日的膏药,忙完才拖着疲惫身体洗漱休息。

    隔天。

    是假日最后一日。

    也是寒露。

    寒露,露气寒冷,将凝结也。

    秋风飒飒,后山树叶渐渐枯黄,逐渐有了金秋的状态。

    早间有些凉,白苏习惯喝一碗热腾腾的豆浆,让身体暖洋洋的,身体有了力气才有精神干活。

    “白医生,今儿是假日最后一日,我们针灸完就得下周再过来了。”李林夫妇带着儿子进来扎针。

    白苏颔首应好,然后递给他儿子一颗健脾开胃的山楂糖,“回家后一定要吃药哦,乖乖吃药的小朋友就给发一颗糖。”

    李清河小朋友将山楂糖捏在手里,看了片刻后朝白苏点点头,“吃。”

    “说好了,下周我会问你爸爸妈妈你有没有乖乖喝药。”白苏揉揉小家伙的脑袋,小家伙没什么反应的任由她揉着。

    白苏将复诊的人一一看过,确认崔非、许椿、刘香、张悦薇、王婉婉等人以及孩子基本已经恢复,后期只需要自行调养就行,“你们把剩下的药喝完就不用再来。”

    “不用来了吗?”刘香看着小儿麻痹的儿子已经恢复正常,“那可以去学校了吗?”

    白苏颔首说可以:“注意别着凉,小心再发烧,”

    “诶诶诶,谢谢白医生。”刘香喜极而泣,直接当初哭出了声,“对不起对不起,我太高兴了。”

    “没事,我们懂得。”崔非妈妈都不知道哭过多少次了,非常理解刘香的心情,她看着努力走路的儿子,也露出欣慰开怀笑容,“儿子,你还想再针灸吗?如果想咱们再扎半个月多恢复一点。”

    崔非当然想,但白苏觉得没必要,继续针灸也是浪费资源,“你现在经脉已经恢复荣养,后续自己多锻炼就行。”

    她顿了顿,又恭喜了一声:“恭喜恢复健康。”

    “谢谢。”崔非清秀的脸庞上也洋溢着真诚感激之情,“对亏了有你,不然我这辈子站不起来。”

    “应该的。”白苏转头又点了几个人,其中就包括每天过来的古老爷子,“老爷子,你现在身体很好,别再混进来针灸了。”

    古老爷子嘿嘿笑了笑:“我陪金老一起,他一个人针灸太孤单了。”

    “老爷子,我们这里这么多人陪着呢,哪里会孤单?”其他过来排队针灸的人直接戳穿他的小心思,玩笑式的说道:“你身体好了就别来占医疗资源了,留给咱们这些缺胳膊断腿的吧。”

    古老爷子看向说话这个截肢腿疼的病人,也不好意思过度占用医疗资源,笑呵呵说行:“好吧,让你们针。”

    白苏少针灸十几人,时间也宽裕了许多,提早帮门外候诊的人看起病。

    先进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孩,女孩穿着比普通人厚一点的外套,脸上带着口罩,遮住了三分之二的脸,白苏只能看到她一双漂亮的杏眼,但眼睛里却藏着五斤疲惫。

    白苏轻声询问:“很冷吗?”

    “有一点。”女孩蔡心小心取下口罩,露出了自己的下半张脸,“我得了一种罕见病,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

    女孩皮肤很白,鼻子以上的区域看起来很漂亮,但鼻子以下、包括嘴巴的区域都是紧绷着,细薄的嘴唇努力的包住牙齿,瞧着像是绷着一层皮。

    “我前年入秋时老觉得手足发冷,后来冬天指端颜色苍白,我一开始以为是冻的,也诶多想,去年上半年就陆陆续续出现皮肤红斑瘙痒等情况,当时恰好是春天,我以为是过敏。”女孩汪洋轻声说着自己的情况,说话间嘴巴一张一合的,脸上像绷着一层画皮,看起来更诡异了。

    “当时我自己买了氯雷他定片来吃,吃了一周左右稍微好了一点,我就没再管了,但之后又陆陆续续出现,一直持续了一个月左右,我才去挂了皮肤科。”

    “等去检查后发现并非是过敏,而是罕见的硬皮病。”汪洋指着脸颊和手肘位置,“后来慢慢的皮肤萎缩变薄,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白苏看着汪洋的脸颊,皮肤绷紧发亮,脸上的皱纹、皱襞都消失没有了,变成了一张薄皮僵硬挂在脸上,口唇很薄,紧缩在一起,连做表情和张口说话都有点受限制。

    “我身上还有很多,还有地方发黑,医生说我属于发展快的那一种,以后可能会全身皮肤都微缩,关节会僵硬变成木偶人似的,到最后内脏还会衰竭。”汪洋的声音很轻,里面没有太多情绪,平淡的像在叙述别人的事情。

    汪洋在确诊、吃药无用后就认命了,整日待在家里等死,父母看她在家总是不发一言,于是劝她到全国各地旅游。

    刚好她曾经工作不错,攒了不少钱,加上父母资助,所以已经出来旅行一个多月了,心情确实好了不少,也平静许多。

    来到这座城市见了大学同学,两人闲聊时说起了白氏医馆,大学同学刚好来针灸了近视眼,所以极力推荐她也过来看看。

    同学的话就像一颗种子,落入她心尖,也让她绝望的心底生出一丝期待,所以今天来了这儿,“白医生,我这病最初手疼发冷其实是出现了雷诺想象,当时没有引起重视,后来也晚了。”

    “我去过很多医院,医生都说没有特效药,运气好过几年可能自己会恢复,运气不好就和泥土为伍了。”

    虽然她的语气平静,但白苏还是能从平静的语气下感受到她是绝望无助的,“别悲观,会有法子的。”

    汪洋点点头:“今天是我来第一次尝试中医。”

    “您应该没见过这种的病症吧?”

    “第一次见,但是听说过。”白苏朝女孩温和的笑了笑,语气也不由放轻一些,免得吓到她:“你这个病和中医里有一个叫皮痹的病很相似。”

    汪洋怔了怔,“中医里有?”

    “我以为是医院研究发现的新病。”

    白苏点头,“别小瞧我们老祖宗的智慧。”

    “素问里说:肌痹不已,复感于邪,内舍于脾;皮痹不已,复感于邪,内舍于肺。”①

    “小师姐,我知道这个。”何信背这一部分背了许久。

    “师父,我也知道。”程冬冬又补充一句,“其他书里有写,皮痹者,即寒痹也。邪在皮毛,瘾疹风疮,搔之不痛,初起皮中如虫行状。”②

    汪洋听着几人背得有模有样,一听就很懂的样子,“那我这病可以治?”

    “我先给你看看。”白苏说话的同时,给汪洋摸着脉象,脉象浮而细软,是细濡脉,多是脾肾阳虚导致的。

    而且触碰汪洋的皮肤时,白苏觉得触感有一点硬,而且摸着有些凉,而且在脉象上有感觉出黏嗒嗒的感觉,就像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一般,说明湿太盛了。

    白苏让何信两个把脉感受一下,“一般痹都是风、寒、湿引起的肢体疼痛或麻木的病。以冬遇此者为骨痹,以春遇此者为筋痹;以夏遇此者为脉痹;以秋遇此者为皮痹。”①

    程冬冬几个听得认真,“还有个肌痹。”

    “对。”白苏告诉几人,“一般我们说寒从脚底起,湿气也是从下半身或是下焦开始的,如果这时没有调理好,等到冬天会进入肾脏,肾主骨,所以叫骨痹。”

    “这时候还没治好,湿气会顺着往上走,再感风邪就进入肝脏,随后出现了筋痹,之后是脾,再到心脏,再到肺腑。”

    “一开始情况不严重,可能只是手脚麻木,身体内部略有点不适,等到进入主皮毛的肺,风寒湿聚集过多就体现在了皮肤上。”白苏说完看向耳几人,“你们觉得她会有什么病因。”

    程冬冬想着风湿寒肯定伤了脾肾的,“多半有脾肾阳虚。”

    何信点点头,“风寒湿邪乘虚郁留,经络气血痹阻,还有营卫失调。”

    白苏颔首,确实如此,因此要补益脾肾、温阳散寒、调合营卫,她转头看着已经戴好口罩的汪洋:“你生病之前是不是老爱生病?而且工作受寒比较多?”

    汪洋连连点头,她的工作是做潜水教练的,不管什么季节,只要有客人就会陪着下水,因此身体湿寒是比较重。

    二十出头时身体还很抗造,但三十岁时就不太行了,一受凉就生病,在她得硬皮病之前的一年,基本一整年都处于受寒怕冷的状态。

    “很正常,体内湿邪太重了,风邪一来就容易生病的。”白苏仔细辩证后,决定给汪洋针灸,肾俞、大椎、命门、关元、神阙、足三里等都要扎。

    汪洋是第一次接触中医,也是第一次针灸,没有对比,也说不上是好是好,只有针灸完后觉得身体的疲惫和寒意好像少了一点点。

    白苏又给她开了药方,以鹿角胶、淫羊藿、巴戟天、透骨草、鳖甲、地龙等药材为主,都是温脾补肾阳、散寒通络去湿寒的药,“有时间就过来针灸,明后日得休息,如果想来可以大后日过来。”

    从中秋到现在,已经二十多余日了,假期里每天都很忙,何信几个都累了,所以白苏打算留两日让他们回家歇歇。

    “谢谢。”汪洋接过药,起身去付钱抓药了。

    等她抓完药离开,陆问低声感慨,“很漂亮的一个女生,希望她能好起来。”

    “我觉得师父肯定有把握。”程冬冬还是第一次见这种病症,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陆问的胳膊,“你在医院会常见到吗?”

    陆问摇头,他平时有空会去教授工作的医院帮忙,并没有见过这种病,不过也可能是人家都去风湿免疫科和皮肤科了,“这种属于罕见病。,应该还是少见的。”

    程冬冬想想也是,像汪洋这种一直有寒湿进入体内排不出去的还是很少见。

    白苏也这么想,但下午又遇到一个类似的皮肤萎缩病例、

    来的病人是一个男生,也三十来岁左右,他倒不是硬皮病,而是半侧颜面萎缩。

    正常情况下,人的脸颊都布满脂肪,也是对称的,但他的一侧脸颊皮肤萎缩,皮下脂肪像是消失了,紧紧贴在脸上,颞颥部凹了下去,眼窝处也深陷了下去。

    就相当于一边正常,一边像骷髅头骨,看起来不对症,而且诡异得很。

    男生也知道直接有些吓人,默默将口罩戴好,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不好意思啊医生,吓到你了。”

    “没有。”白苏就是很震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病症。

    “我这脸大概是半年前变成这样的。”男生叫童鱼跃,他指着自己的脸小声说着自己的情况,“我去年发现我的脸有点不对症,以为是左边脸浮肿,结果发现是右边脸萎缩了。”

    童鱼跃顿了顿:“这病叫半侧颜面萎缩,又有人叫贝尔氏麻痹症,反正就是面瘫的一种吧。”

    “医生说可以手术,也可以保守康复治疗,说运气好两三年就能恢复如常。”童鱼跃说了自己之前去看过中医的,“也针灸了不少回,但效果不明显。”

    “白医生,听说您针灸很厉害,所以专门过来找您针灸的。”童鱼跃满目希冀的看向白苏,“我表弟说你肯定有法子帮我。”

    “我帮你把脉看看。”白苏帮童鱼跃摸脉,“你表弟是谁啊?”

    “我表弟叫向蒲宇,之前来找你看过乳腺增生,他现在都没了。”童鱼跃眼巴巴地望着白苏,“您能治好我吧?”

    他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这个病,他完全没办法出去社交,也丢掉了工作。

    “我尽力。”白苏摸着童鱼跃的脉象,脉浮舌淡,舌苔薄白,似也有风寒入侵。

    中医里没有半侧颜面微缩这个病症,只有风邪中络的面瘫,所以白苏按面瘫方向来辩证,是风邪入侵、挟痰上扰,风痰互结进入经络引起壅滞导致脉络失荣、肌肉萎缩的:“似风邪入侵的面瘫症状,经脉阻滞导致的,你之前可生过大病?”

    童鱼跃回想了一下:“没有生过大病,就偶尔会伤风,不过不严重,我用冷冻水冰冰脸就好了。”

    “你还用冷冻水冰脸?”白苏恍然,难怪他肺腑风寒湿邪不算严重,全从脸毛孔进去的啊。

    “对啊,我身体好,运动完就爱用冰水敷脸,一边降温一边玩手机。”童鱼跃看白苏眼神有点奇怪,连忙解释了一句:“男人嘛,都怕热,所以喜欢用冰的,我们家住在有漫长冬季的地方,以前在家时无论热了冷了我都爱用雪洗一把脸。”

    “……”白苏找到症结了,“难怪你萎缩半边,你敷脸降温不会只敷了一边吧。”

    童鱼跃怔住了,好像真是。

    白苏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笑着取出针,“我帮你针灸。”

    “好。”童鱼跃扎过很多次,对针灸已经很熟悉了,闭上眼睛让白苏直接扎就行。

    白苏帮他针灸了地仓、颊车、下关、太阳、人中等穴位,下针运气后童鱼跃就感觉到脸上热乎乎的,他下意识的睁开眼,“和我之前针灸的感觉不一样。”

    “每个人行针方式不一样,你感觉不一样也很正常。”白苏快速扎进其他穴位,然后让他留针半小时。

    童鱼跃觉得不是,但看白苏不想多说,也就不问了,只是偏过头看着旁边针灸的小孩,刚想问问她们什么感觉,下一刻就看到小孩被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嘴里还嚷嚷着有鬼。

    “……不好意思啊。”孩子妈妈朝童鱼跃说了一声抱歉,然后捂住女儿的眼睛看向另一侧,压低声音哄着:“没有鬼,是叔叔,叔叔化了妆……”

    童鱼跃无奈叹气,只能默默转头朝向角落里,免得又吓到其他小朋友。

    白苏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帮他开了药通经活络、温阳散寒的药,以白附子、全蝎、麻黄、桂枝、茯苓为主。

    开完药后白苏又继续给其他人看诊,陆陆续续将挂号、后面找过来看病的人看完,已经是晚上七点。

    天色漆黑,月朗星疏。

    山间夜风裹挟着寒露的凉,灌入小院里。

    “有些凉。”程冬冬擦了擦鼻子,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师父,我明天回家取一些过冬的衣服,后日赶早回来。”

    他说着又看向何信,“信儿,我给你带椒麻鸡、卤猪蹄。”

    何信已经习惯他的称呼,乐呵呵的点头说好,“我也给你带山里的野果板栗这些。”

    程冬冬美滋滋的说好。

    白苏看了两人一眼,拿了银针转身去了隔壁院落,刚走到门口门就开了,恰好撞上宁远推着檀越出来。

    白苏看了看凉气幽幽的夜色,“你们要去哪?”

    宁远解释了一句:“白医生,我们正想去找你。”

    “外间冷,找我做什么?”白苏打量着轮椅上的檀越,身上穿着厚实外衣,膝盖上的薄毯又厚了许多,确认不会着凉才放心。

    “是B城的事情有消息了。”檀越说着转动轮椅进院,“你先进来。”

    “有消息了?”白苏立即跟上,走进开着暖气的房间,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

    “刚收到的。”檀越将消息递给白苏,“我知道你焦急,所以立即想告诉你。”

    白苏低头仔细查看檀越查到的消息,这件事得从七十年前说起,当时白氏医馆因为风湿药方治治愈了不少有顽疾沉疴的风湿病人,一时间名声大作,也因此抢走了B城几大医馆的病人。

    没过多久传出药方有问题害死人,白氏医馆被查封,医馆东家也就是白苏爷爷的爷爷被人害死。

    当时大环境也非常不好,白苏的高祖爷爷去世后,祖爷爷就当机立断带着年幼儿子和重要经方、医书离开B城。

    因为当时情况混乱,走得匆忙,再加上医馆的一个小学徒是叛徒,因此走了一路都未发现白家最重要的经方、医书、金针被掉包了。

    等到了小镇发现时,医方已经没有了踪迹,白苏祖爷爷身体羸弱,当时气得吐血昏迷,之后不久就离了人世,也因此很多白家重要经方都没能及时传给白苏爷爷。

    白苏看到了叛徒小学徒的名字,上面还有如今的家庭住址,“还活着?”

    “对,还活着,他这辈子靠着一笔收买钱财活得很好。”檀越观察着白苏的脸色,斟酌着说道:“他现在住在疗养院,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还没能问到话,你想亲自去问问吗?”

    白苏迟疑地抿着嘴,犹豫着重新看向调查的报告,上面还有几张照片,是七十年前的老照片,一张是白氏医馆的照片,门脸不大,但却收拾得整洁利落,人来人往,瞧着名声不错。

    还有一张是白家曾经的宅子,是一处四合院,青砖黛瓦,小桥流水,古朴又宁静。

    另外还有白家祖辈照片,照片很模糊,但依稀能看出爷爷和上面的几位长辈长得很像,浓眉大眼,眉宇尽是英气。

    看完照片,白苏忽然想去看看,她抬眸看向檀越,朝他点点头,“我想去。”

    “好。”檀越转头让宁远去安排。

    等宁远走开后,白苏偏头朝檀越笑着说了一句谢谢。

    “不用和我客气。”檀越声音很轻,目光柔柔地直视着白苏,里面有一丝藏不住的情意。

    被像师兄的檀越看着,白苏很敏锐的都能看明白,心跟着砰砰跳了几下,但很快又努力压了下去,心底无声的叹了口气,垂眸不去看檀越:“谢谢。”

    檀越手轻轻压了压双腿,无声叹了口气:“B城的事情查得特别顺利,有些奇怪。”

    白苏之前也觉得很顺利,有些诧异的询问檀越:“是你帮的忙?”

    檀越直接否认了,“我只是帮你加快了网络传播,其他并没有做。”

    “不是你?”白苏仔细辨认着檀越的神情,确认他不是在撒谎后轻轻蹙起了眉头,“会是谁?杏林堂的死对头?”

    檀越颔首,“五大中医世家关系没表面那么好。”

    “我目前没有察觉到恶意。”白苏说道。

    “此刻没用,并不代表一直没有。”檀越顿了顿,“我和你一道去B城。”

    “你一起去?”白苏不想他掺和太多,这事儿她自己去就行,“你就在小镇修养,我过两日回来帮你针灸。”

    “我每天还得靠你扎针才能睡一个好觉,如果你在,我大抵没办法休息好。”檀越顿了顿,轻声提醒:“而且你自己去是进不了疗养院的,我可以带你进去。”

    “……”白苏思忖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辛苦你了。”

    “没事,回头请我吃火锅?”檀越还惦记着昨天火锅的香。

    白苏挑眉,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檀越!

    不过还是笑着应了一声好。

    时间紧迫,白苏直接回家收拾衣物,连夜开车去市区住酒店,隔天早上再搭最早一班机去了B城,抵达后在酒店休息了几个小时,下午便出发去了疗养院。

    疗养院位于B城郊区山上,风景优美,环境极好,据说这里住一个月得十几万。

    白苏望着一应俱全的疗养院,嘴角露出一抹嘲讽,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叛徒没资格住这么好的地方!

    第72章

    穿过绿荫蔽日、生机勃勃的庭院, 绕过一片喂了许多锦鲤的人工湖进入了王威住的疗养楼。

    王威今年八十六岁,在白氏医馆做学徒时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高祖爷爷以药为名, 给他取了冬青的名, 但他当了叛徒后改了个名叫王威, 威风凛凛的威。

    民间医馆不愿意收徒大多数就在这儿, 收了品行不端的徒, 容易害死师父。

    白家高祖爷爷厚德仁心, 见王威一家子楚楚可怜才收他做学徒的, 哪知道最后上演了一出农夫与蛇。

    白苏站在床边,抄着手冷眼看着床上戴着呼吸机睡觉的罪魁祸首,如果眼神是刀, 大概杀了他千百遍了。

    睡梦中的王威觉得冷嗖嗖的,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恍惚看见床边有人, 他以为是护工,嘴里嚷嚷着冷:“冷, 冷。”

    连续喊了几遍, 护工都没有反应, 王威想要怒斥,结果看去后发现并不是护工, 而是几个陌生人, 他瞳孔猛地缩了缩,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的房间,来人啊……”

    白苏语气冷淡, “我们是来看望你的。”

    看望我?

    王威这会儿脑子难得是清醒的,“我不认识你, 我没见过你。”

    “你当然没见过,但你应该见过我爷爷、曾爷爷、高祖爷爷。”白苏说着拿出檀越找到的老照片递到王威面前晃了晃,然后语气阴测测的询问:“想起来了吗?”

    王威瞳孔猛地又一缩,惊恐地看着褪色的老照片,又慌乱地看看白苏,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许多。

    “看来是想起来了。”白苏收回照片,“既然想起来了,不如说说你当初偷我们家东西的事情。”

    经方?

    不能承认。

    王威立即摇头否认,“没有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们。”

    “真不认识?”白苏拉长语调,喊了一声冬青。

    听到冬青二字,王威心底就像触发了某个开关,吓得声音都在颤抖,但仍旧嘴硬:“我不是,你别认错人了。”

    “我们有你更名的证据,王冬青。”檀越语气微顿,“又或者该叫你原本的名字,王二狗?”

    他们怎么会知道?王威脸色苍白,伸手想去按旁边按钮叫护工进来,但被白苏移开了,她拖过椅子坐到床侧,微抿着嘴角,不笑时冷傲极了。

    王威声色厉苒,但声音嘶哑,垂暮矣矣,“你们是谁?到底要干什么?”

    “我是白青的重孙女。”白苏语气微沉,“当初你偷走我们家东西,害得我们家好惨,你还记得我曾祖爷爷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我祖爷爷是怎么死的吗?”

    王威在听到白苏是白家人后,脸色惨白,在听到后面的话后,整个人抖如筛子,脑中也浮出七十年前的一些画面。

    白苏说道:“把偷走我们家的经方、金针交出来。”

    王威想着自己和那些人达成的交易,不能说的,“这些东西丢失了吗?我不知道的,我没有跟着师兄离开,我什么都不知道。”

    “七十多年前你们家穷得叮当响,白氏医馆遭难后你忽然暴富,名下多出几间铺子和院子,下一代靠经商发家,你孙子如今也准备从政,马上就要审查了。”檀越说话不紧不慢,但威胁之意尤为明显。

    王威听到威胁的话,挣扎着想坐起来,“你们不要动我孙子。”

    白苏撇了撇嘴角:“将你所有知道的都说出来。”

    “还有证据。”

    为了利益,王威能出卖收养自己师父师兄,也能出卖如今的沈家,所以白苏很快拿到了她想知道的东西。

    当初白氏医馆名声大噪后,引来B城诸多医馆妒忌,沈家也是其中一家。

    在曾祖爷爷出事后,就有沈家人找上王威,财帛动人心,于是他为了钱偷换了白家多年积累的医方和金针。

    之后王威缺钱、经商缺人脉时都曾多次找上沈远志,也就是如今的沈老,并且留下了证据。

    王威说道:“我都告诉你们了,你们一定不能坏我孙子的事。”

    “我们先看看证据,若是发现你说谎,我们肯定不会放过他的。”白苏和檀越从疗养院出来后,就拿到了王威所说的证据,有当时汇款票据,还有他前些年录下来的录音和视频,里面有沈老要求他偷药方之类的对话,没有作假的痕迹。

    “能证明沈家的确拿了你们家药方,不过想拿回来不容易。”檀越提醒白苏。

    “我知道。”白苏回忆起檀越昨儿拿来的线索,“当初杏林堂比白氏医馆大不了多少,以当时沈家的财力应当拿不出那么多钱收买王威。”

    白苏又回想了下其他医馆,恐怕都不太干净,可惜目前只有杏林堂的证据。

    “我让人继续查。”檀越看白苏情绪有点低落,打开车窗,西斜的阳光斜斜照进来,暖洋洋的,“这条路会经过曾经医馆的位置,你想去看看吗?”

    低落的白苏瞬间有了精神,“想去。”

    檀越颔首,让司机开车过去。

    白氏医馆曾经的位置现在离市中心不太远,坐落在一处古风古色的旅游区内,里面都是古建筑,吸引着许多外地游客。

    白苏推着檀越,像游客一般穿梭过热闹的青石街巷,最后停在了医馆原来所在的位置,现在这里开了一间特产店,铺子装修过许多遍,里面完全看不出原来的痕迹。

    白家住宅离这儿不算远,如今早变成了别人的私人宅院,唯一不变的是门口仍放着两个石狮子。

    白苏走上前,轻轻摸了摸冰冷的石雕狮子,以前爷爷应当也常来摸这个石狮子吧,可惜一切早都物是人非了。

    她抬头望着青砖堆砌而成的院墙,心底觉得空闹闹的,鼻尖也有些酸。

    檀越在她身后,望着她孤零零站在门口的身影,身影看起来很难过,他慢慢上前,“我们可以买回来。”

    白苏摇摇头,“算了吧。”

    “买回来也不是曾经的家。”

    “我的家在小镇里。”那里有爷爷、父亲相关的回忆,是白苏唯一的家。

    “我没事。”白苏朝担心自己的檀越扯了扯嘴角,努力笑着对他说:“就是有些感慨。”

    笑得很勉强。

    檀越看得有些心疼,想伸手帮她眉间郁意抹平,但手伸到一半觉得不妥,抬手抵唇轻咳了一声,“天要黑了,咱们去吃饭?”

    白苏看了眼他收回去的手,顺势嗯了一声,起身走到檀越身后推着他往前走,“你想吃什么?”

    “吃当地菜?我知道有一间餐厅不错。”檀越征询白苏的意见。

    白苏没意见:“我没来过这里,你做主吧。”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

    车穿过热闹繁华的城市,半小时后抵达了一处很雅致的私房菜馆,里面有花有树,有桥有回廊,流水潺潺,清幽雅静。

    白苏她们在侍从的引领下进入一处临水的雅间,窗外溪流潺潺,灯光莹亮,氛围感满满。

    两人在原色小桌旁坐下,一人一侧坐好,屋内灯光昏黄,暖气十足,白苏脱掉薄外套随手搭在一侧,然后一只手托在桌上,拖着腮看向对面的檀越,“你好像是这里的常客。”

    “我们家曾经也是B城的,百余年前一场大火烧光了家业,唯一外出求学的祖辈逃脱一劫,随后搬去了A城。”因此檀越偶尔会来B城,“兴许我们两家曾经的祖辈认识。”

    “有可能。”白苏心说我你的N辈祖爷爷还可能是自己师兄,自己和师兄算是平辈,檀越是不是该叫自己师叔奶祖宗?

    白苏想了想,忍不住询问一个结果:“你家祖上有学中医的吗?”

    “不太清楚,我们家祖上那一场将所有都烧光了,可能有也不知道了。”檀越不懂白苏为什么执着这个,“你问过我两次,我们祖上是否学医很重要?”

    “不重要。”白苏只是想确定檀越是不是师兄的后代,如果不是也没关系,如果是,想到檀越毕恭毕敬喊自己师叔奶祖宗的模样,她嘴角不由上翘,乌润的眸子也弯成了月牙儿。

    檀越见她偷着乐,眼里也荡起笑来:“如果有,就很开心我们祖辈认识?”

    白苏笑着嗯了一声,“不过我辈分可能比你高,兴许和你祖辈一个辈分,你要叫我祖……”

    话未落,檀越当即手动取消了这种可能:“……祖辈肯定不认识。”

    “不能手动取消。”白苏没想到檀越竟然不承认了。

    “可以。”檀越不想承认这种可能,他喜欢她,变成祖辈可不行。

    白苏:“不可以。”

    檀越:“可以。”

    两人争论间,服务生敲门送做好的菜进来,两人不再纠结,相视一笑后拿起筷子,开始品尝这里的私房菜。

    这里的特色有蟹黄豆腐、松露羊肚菌扣虾仁、红酒雪梨熟醉鹅肝、炭烤孜然小羊排、黑猪肉香酥薄脆饼等等。

    菜品摆盘精致,但也极具锅气,热腾腾的送上桌,闻着香气扑鼻,白苏夹起一片薄脆饼放,红唇微张,咬了一小口,又香又脆,好吃得很。

    “很好吃。”白苏很喜欢,于是又吃了一片。

    “猜你会喜欢。”檀越知道白苏喜欢热腾腾、有活气的美食,这一家私房菜注重摆盘,也注重食物本身热腾腾的味道,他用勺子为白苏舀了一勺蟹黄豆腐,“尝尝这个。”

    白苏又尝了尝热腾腾的蟹黄豆腐,一口吃下去,豆腐上带着一点点沙粒感,透着浓浓海洋的味道,咸中带鲜,香鲜可口,“这个也不错。”

    “你自己也吃,多吃一点。”白苏拿起勺子也给檀越舀了一些蟹黄豆腐,另外再帮他夹了一些虾仁,“快吃,吃饱了回去给你针灸。”

    “好。”檀越低头慢慢吃起白苏夹的菜,也觉得菜不错。

    晚饭吃得很愉快,白苏看了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于是推着檀越往外走,“宁远应该将你的药都熬好了,回去就先喝药。”

    “好。”檀越任由白苏推着往外走。

    两人说这话往外走时,刚走出回廊就看见一个长相可爱的女孩艰难的扶着一个衣着鲜亮且漂亮女生走了出来,漂亮女生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的,看上去不舒服。

    “你的哮喘药在哪里?”女孩语气暴躁的询问着,“是不是那些混蛋玩意儿故意给你弄丢了?你要是有事,我弄死他们!”

    女孩朝外面的廊道大声喊着:“来个人啊,帮我拨打一下急救电话。”

    “噢噢,我这就打。”匆匆赶过来的服务生连忙拨打电话,顺便还求助旁人,“有没有医生?有没有谁带哮喘喷雾?”

    听到动静出来的人都没有。

    白苏看了眼漂亮女生脸色有些发青,似明显喘不上气了,同檀越说一声后就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取针,“我是中医,我可以帮她。”

    长相可爱的女生怔了下:“中医?”

    “将她放地上,斜靠在你身上。”白苏没理会可爱女生的询问,直接走到女孩跟前蹲下,摸了下漂亮女生的脉搏,脉象细弱,已经明显进气少了。

    她直接针扎入公孙、内关穴,这两地方扎下去片刻后,女生呼吸就强了一分,随后再扎入俞府及彧中,下针后两秒女生顿时张大嘴,开始大口呼吸。

    呼吸几下后她灰青的脸色瞬间转白,转白后又缓缓变为正常的肤色,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呼吸着。

    “阿香,还有哪里不舒服了?”可爱女生扶着哮喘的女孩轻轻晃了晃,另外又拿了水喂给她喝。

    女孩轻声说道:“我没事了。”

    “真没事了?”围观人看白苏的眼神也随之转变:“哎哟,你可真神了,几针就让她喘上气了。”

    “你是哪个医院的中医大夫?叫什么名字?”

    白苏没有回答他们,取了针后对哮喘女孩说道:“你先天肺气亏虚,痰浊内蕴导致哮喘,回头找个好中医帮你调理肺里的痰热。”

    “谢谢。”可爱女生顿了顿,“医生你在哪里高就?我回头去找你。”

    “我只是路过这里。”白苏没有多说,起身走回檀越身边,推着他就往外走。

    围观的几个青年望着檀越的身影,“那人瞧着像是檀越。”

    一人起了头,其他人也想了起来:“好像真是,自从几个月前那一出车祸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

    “之前听说车祸严重,我以为是毁容,没想到是瘫了。”

    “真是可惜了!以后得一辈子坐轮椅,好惨。”大家陆陆续续将檀越出现在B城的消息透露了出去。

    白苏隐约听到后面传来的惋惜声,她低头看向檀越,见他神色淡淡,估计没听见,于是加快速度往外走去。

    檀越听见了大家的同情声,来不及沉郁就被白苏护着离开了,他勾了勾嘴角,路边灯火阑珊,映照着的深邃眼眸里氲出浅浅笑意。

    离开私房菜馆,两人坐上车回了酒店。

    宁远已经将中药熬好凉着了,檀越喝了药泡了个澡,等护工按摩过双腿后,白苏才过来帮他针灸。

    针灸时,宁远将查到关于沈家的事情汇报了过来,“沈家背后的人将事情都压了下去,沈陵泉偷偷出国了,另外他们将药厂负责人方大力推去做了替罪羔羊。”

    白苏沉下眼,这盘根错节的关系,真让人觉得很无力。

    檀越轻声说道:“杏林堂经营多年,有很多病人,这也很正常。”

    白苏叹了口气,“我原想着沈家走\私的事情板上钉钉了,等他们倒霉时凭王威这个证人将东西拿回来,但现在恐怕又不行了。”

    宁远说道:“我让律师去接触方大力了,也去接触了他在国外的老婆,希望他能透露点好消息。”

    “他没那么容易反水吧。”白苏有些担心会暴露了他们。

    她的担忧果然没错,沈老晚上就收到了消息。

    沈家人:“沈老,刚收到消息,白氏医馆的东家来了B城,陪着檀家那个瘫痪去了疗养院了,还去梧桐巷了,晚上去了私房菜馆,随后被一群二代们瞧见了。”

    沈老听到疗养院和梧桐巷,瞳孔猛地一缩,身体摇晃得往后退了几步,她肯定知道了!肯定是来报复的!

    “父亲?没事吧?”沈父担忧问道。

    “没事。”沈老努力压着心口翻涌的害怕,立即转身回了房间,不让任何人跟进去。

    沈父很是疑惑,父亲最近怎么会这么奇怪?

    沈老进屋后联系了王威,从他吞吞吐吐的语气里猜出王威肯定说了不敢说的话,气得心脏病都快发作了,他急忙给自己扎了两针,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然后连忙拨打了一个电话,“白氏医馆的后代已经知道了,该怎么办?”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沈老气得攥紧了拳头,“当初的事情是我们几家一起的,大家都有份,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当初白氏医馆的事情出面的一直都是沈家,如果白苏要报复,肯定要报复他们家。

    电话那头:“七十年前的事情,早就死无对证了,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她同檀家继承人一起的。”沈老对檀越还是忌惮的。

    电话那头:“据我所知,她只是帮他治腿,更何况他那双腿能不能治好还是个问题。”

    “你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没有证据的事情,谁也不能诬赖我们,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姑娘,实在难缠想办法处理掉就是。”

    挂掉电话后,沈老沉默了许久,最终下定了一个决心。

    隔天早上。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白苏起床准备出门吃早饭,刚打开门便看到门口把手上挂着一个包装仔细的外卖袋子,袋子很轻,没有装太多重物。

    她没叫外卖啊。

    白苏有些困惑的拿起看了看,发现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她在B城又没有认识的人,是谁送来的?

    白苏拿着外卖袋去找了檀越和宁远,在两人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袋子,里面装着一份文件。

    打开一看,里面有关于沈家偷走药方和金针更详细的证据,甚至还有写着白氏经方的医书照片,另外还有沈家偷税漏税、治死人的一些证据。

    “!!!”白苏看到后,整个人都怔住了,天降好心人吗?

    檀越和宁远相互对视一眼,随后宁远匆匆跑出去查监控找线索,半小时后他跑了回来,“是一个跑腿外卖员送进来的,那个跑腿说是有人放在公共厕所后面无监控区的长椅上,让他去那儿取的。”

    “没办法找到了吗?”白苏想到最近一直很顺畅的取证、舆论走向,难道谁也是沈家的仇人?

    “不管是谁,这份数据是真的,没有造假的痕迹。”檀越已经确认完,“这些证据交出去,沈家必完!”

    白苏立即说道:“那我们现在送去警局?”

    “你忘了?沈家背后有人。”檀越不相信底下那些警局,“等下我带你去拜访一位老者,他同帮沈家那人关系不好。”

    白苏会意,“他能愿意吗?”

    “他身体不太好。”檀越相信,没人能拒绝白苏的医术,而且送上门打压对方的把柄,也没人不会心动!

    白苏看着里面的照片,颔首说好:“走吧。”

    收拾妥当,白苏同檀越去了B城一处家属院,里面戒备严格,每个进入的都会仔细被询问,确认檀越和白苏是顾老的客人后才放行。

    进入一处鸟语花香的独栋家属院后,白苏见到了一位银发苍苍的老人,脸上有些病态,但双眼矍铄,如鹰眼一般,能锐利洞察所有事情。

    顾老看着许久不见的檀越,虽坐着轮椅,但精神还不错,不似之前听说那般颓唐,“之前听你爸提及你,说你一直在C城,是回B城办事还是打算回A城看你爸的?”

    A城和B城相隔不远。

    檀越回答了他,“顾伯伯,我是先来这里办点事。”

    “原来如此。”顾老说话间也在打量白苏,见她安静坐在旁边,不卑不亢,长相漂亮,气质清冷,同长相清隽的檀越很是般配,“檀越,这位是?”

    “这是白苏,她是个中医,最近我都在她医馆针灸双腿。”檀越没有直说目的,而是婉转地介绍起白苏的身份。

    “中医?”顾老没想到白苏会是个中医,她还以为是学古典舞之类的女孩子,“那效果如何?”

    “挺好,之前一直头晕背疼,现在已经没有症状,双腿也逐渐有了一点知觉。”檀越夸张了一点点,“她医术很好,也很有名气。”

    白苏听到这,抬眸看向檀越,你别太夸张。

    檀越回眸,给了她个稍安位置的眼神,然后和顾老又聊了几句双腿的问题,“听我爸说您最近身体不适,这次恰好过来办事,便想请白苏帮您看看。”

    “确实有些不舒服,你有心了。”顾老同檀越父亲是朋友,也是看着檀越自小长大的长辈,因此没有多做怀疑。

    白苏轻声询问:“那我现在帮您看看?”

    “麻烦你了小姑娘。”顾老最近几个月一直咳嗽,去医院检查说是肺部感染,用了抗生素之类的药,但一直反反复复,换了几个很有名气的医生还是这样,而且还有腹胀胸肋痛、胃口不好、一吃就吐等问题。

    白苏上前帮顾老把了脉,脉沉紧浮,右寸关脉都明显细弱,肺、脾胃都不太好了,寒湿严重,多症聚集一体:“最近一直在咳嗽是吗?是不是还有些咳血?”

    顾老点点头,“是啊,咳嗽得厉害。”

    他说话间喉咙发痒,立即拿起干净手帕捂住口鼻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得脸红脖子粗,一下子有些喘不上气了。

    守在旁边的护工立即上去帮他拍后背顺气。

    顾老连续咳了十几下才缓过气来,他放下手帕,干净手帕上沾染了一点点血迹,像寒冬里绽放的红梅。

    护工看着急了,“顾老,我立即通知医生过来。”

    “别大惊小怪的。”顾老擦了擦嘴角,然后将带血的帕子扔到一旁,“这姑娘不是中医吗?我今儿请中医看看。”

    医院去了十几回,吃了那么多药也不见效,顾老也疲了,今儿换中医试试,“我这肺部感染反反复复,你说这是什么原因?”

    白苏又问了问顾老的症状,最后确认是太阴病:“是虚、寒、痰、湿、饮导致的太阴病,太阴肺经直通肺腑,得了这病就会反复咳嗽不好。”

    “原来是这样。”顾老觉得有几分道理。

    白苏觉得这病很简单,找个靠谱中医就行,但顾老应当没有找过,“主要是湿寒聚集,因为没有及时治疗逐渐变成水饮,水饮自下而上,进入你的肺腑和心脏,让你觉得胸闷、喘气难受、咳嗽、水肿,你检查时应该是说你双肺感染发炎水肿吧。”

    “确实如此。”虽然只寥寥几句话,顾老却已经对白苏重视起来,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听着倒是稀奇,你再讲讲这个病。”

    白苏想了想,仔细和他说道:“太阴之为病,腹满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时腹自痛。”①

    “因为这个病主要由脾阳虚弱,内有寒湿导致脾虚不运、寒湿内停的,所以你脾胃不舒服,吃点东西就想吐。”白苏说道:“你之前应该是生过病,受过寒对吧?”

    顾老点头,他前些年老泡在冰雪地里,确实受过不少罪。

    白苏简单说着:“寒湿进入身体你也没引起重视,总觉得自己身体很好,可以扛住,长此以往你肺腑里聚集很多水饮,肺里就像被水泡着,多了自然各种咳嗽、炎症就出来了。”

    “我确实不爱看医生。”要不是咳嗽出血,顾老还不会去医院做检查,他又咳了几声,然后问道:“应该怎么治?”

    自然是去水饮浊痰、去寒湿、温脾补阳了,白苏说道:“太阴病以里虚寒为症,需温之,我先帮你针灸,再开一个桂枝芍药汤。”

    白苏取出银针帮顾老针灸,几针下去顾老腹满、胸闷、恶心想吐的感觉就稍微缓和了一些。

    顾老觉得呼吸顺畅了一点点,“不错不错,很好。”

    白苏将药方递给护工:“现在就去抓药,最好全用野生药材。”

    护工拿了药方,立即出去找司机买药材。

    顾老又咳嗽好几下,“喝了药这咳嗽就能停了?”

    “太阴病欲解时,从亥至丑上。”白苏顿了顿,“你中午和晚上各喝一次,今晚应当就能止咳。”

    “好好好!”顾老连说了好几声。

    “顾老?你说什么好?”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很快一个七十多岁的精神老头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我说中医好。”顾老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棋友,“你今日不是说没时间?怎么过来了?”

    “早晨起来后背有些疼,便没去。”老头走进客厅看到沙发上坐着有客人,本想说自己先去外面等着,但瞥见白苏时,他恍惚地觉得有点眼熟。

    顾老指着白苏介绍道:“这是白医生,是个很有本事的中医。”

    “姓白?”老头怔了怔,恍惚地想起了很久远的一件事。

    顾老询问:“怎么,你也认识姓白的人?”

    “是,幼时有个比我小三四岁的邻居玩伴,他就姓白。”姜老头还记得很清楚的。

    “那真是巧了。”顾老笑着说道。

    “是啊,挺巧的。”姜老头笑呵呵地坐下,“不过他们家搬走了,七十多年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之所以还记得,是因为隔壁家的婶婶做饭很好吃,他老去蹭饭,因此心心念念到了十几岁。

    白苏和檀越对视了一眼,随后轻声询问:“是梧桐巷吗?”

    “对啊,以前我们就住在那儿。”姜老头怔了怔,疑惑看向白苏:“诶,你怎么知道?”

    白苏解释道:“我们家祖上就住那儿。”

    “祖上?姓白?”姜老头仔细打量着白苏的面容,恍惚觉得是有点眼熟,但时间太久确实想不起来了,“我记得他们家是开医馆的。”

    “对,我们祖上就是开医馆的。”白苏顿了顿,“我爷爷叫白术。”

    “白术?”姜老头重复念了好几遍,恍惚地想起玩伴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极其惊喜的看着白苏,“真是巧了。”

    姜老头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幼时玩伴的孙女,整个人激动不已,连续说了好几声巧了,“真的太巧了。”

    “是啊。”白苏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毕竟檀越查到的是当初的邻居全都搬走得无影无踪了。

    姜老头顺势问道:“你爷爷呢?”

    白苏轻声回答:“我爷爷上半年因病去世了。”

    “抱歉。”姜老头有些惋惜,虽然七十多年没见,但总会幻想脑补幼时的美好,唏嘘几声后问白苏:“那你这次过来是看看以前的老院子吗?”

    白苏迟疑了一秒,随后点了点头,“昨晚在门口看了看。”

    “那边都被卖掉了。”姜老头忽然想起一点白家以前的事情,“当时你们家走得匆忙,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

    “对。”白苏顺着他的问话回了一句,“家里的方子遭人惦记,后来出了许多事。”

    姜老头:“谁惦记?”

    白苏说道:“杏林堂他们。”

    “他们偷了我们治风湿的药方和其他医书等东西。”

    “沈家?”顾老和姜老头均是一怔,最近沈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们可都是知道的,“可有证据?”

    “有,我们这次过来就是寻找证据的。”白苏转头看向一直陪在旁边的檀越,“我们找到了背叛我们家的学徒,从他那儿拿到了很多证据。”

    檀越拿出平板递给顾老,“顾伯伯你看。”

    顾老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檀越带人过来恐怕也是存了这个心思,他接过看了看,里面不止有王威的录音证明,还有一些沈家的违法事,他越看眉头越紧蹙,“真是丧尽天良!”

    姜老头还念着幼时玩伴之情,看完也极为生气,“难怪当时白家匆匆搬走,原来是被沈家陷害了,拿着白家的药方威风这么多年,如今应当他们全都还回来。”

    白苏点头说是:“我们正想拿去报案,希望能还我们家一个公道,能让他们将药方还回来。”

    “那就从其他地方入手。”顾老想着报案后接手的人多半不会全力以赴,于是直接说道:“给我吧,我帮你拿去报案。”

    白苏面露迟疑:“顾老,这可以吗?”

    “可以。”顾老交给助理,让他立即去安排彻查,只要好好查,这次定能将对头狠狠打压下去。

    白苏见目的达成,心底松了口气:“那多谢您了。”

    “你若是想感谢我,帮我治好这个病吧。”顾老喉咙有些不舒服,又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白苏轻声应好:“明天我上午再来帮你针灸一次。”

    “你喝药后咳嗽时会咳血严重一点,这是往外排淤,明天可能还会发烧,你别太担心。”

    顾老记下,对白苏印象又好了一分。

    是对她的医术。

    她很笃定,很胸有成竹。

    令人下意识的相信。

    顾老针灸需要几日,加上沈家的事情还没有结果,白苏暂时推迟了时间回小镇。

    有了白苏帮忙针灸,顾老当晚咳嗽就停了。

    第二天晚上有些发烧,一针下去后就退烧了。

    “多谢小白你亲自过来,我一下子就觉得好多了。”顾老虽然浑身是汗,但却觉得浑身舒服,整个人也很有精神。

    顾老妻子有些担忧:“小白医生,我丈夫后半夜还会发烧吗?”

    “不会了,我看脉象已经很平稳,明天早上起来应当气不喘了、胸不闷了,吃东西也不会再吐了。”白苏告诉二人,“后续不用再扎针,再喝半个月药就行。”

    “谢谢啊。”顾老妻子感激不已。

    “应该的。”白苏这两天已经听到一些沈家产业被查的消息,估摸着再有两天就会传来好消息了,这一切都归功于顾老。

    刚退烧的顾老一脸轻松,笑呵呵地看着白苏和不放心跟过来的檀越:“你们放心,这事儿很快就能有结果。”

    檀越浅浅笑了笑:“谢谢顾伯伯。”

    “时间不早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顾老忽然想起傍晚和檀越父亲联系过,忍不住出声提醒:“既然已经到了B城,得空回家去看看,你爸念着你呢。”

    檀越颔首,“等处理完就回。”

    同顾老道了别,白苏推着檀越迎着秋日晚风往外走,天有些冷,她弯腰凑到檀越耳边说道:“你把衣服系上,别冻着了。”

    白苏弯腰时,搭在肩头的乌黑头发垂落下来,散落在檀越脸颊、脖颈处,他只要一吸气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和梦里是一样,淡淡的,很好闻。

    “你什么呆啊?”白苏催促着檀越赶快将外套衣服拉好,然后快速往停车区走去。

    “你也戴好帽子。”檀越回过神,将挡风的渔夫帽递给白苏,“B城的天真冷。”

    “是啊,今晚好冷,像是一下子要入冬下雪了。”白苏戴好帽子,推着他快速去车里。

    不止两人觉得冷,以为高枕无忧了的沈老也觉得冷,是浑身透心凉的冷。

    在家还没睡觉、优哉游哉的听着小曲儿的沈老接到了那位打来的电话,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这次我也保不了你了!”

    沈老后背发凉:“林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好压下去了吗?

    “这事儿又被人捅上去了,还被姓顾的那几个老东西盯上了!我没办法再插手!你自求多福吧!”

    “林老?林老?”沈老听着手机挂断电话后的嘟嘟忙音,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咬着半口新做的假牙,“是那小丫头干的,肯定是她干的。”

    “父亲,出什么事情了?”沈父听到动静跑了进来。

    “你生了个什么混账东西,到底惹出了多少祸事!”沈老就将沈家交给沈陵泉六年,结果捅出了这么多篓子。

    没出事前,一口一个最有出息的乖孙儿,出事后就是连名带姓的喊名字,沈陵泉父有些心寒,“父亲,陵泉也是为了家里好。”

    “为了这个家好就去偷税漏税、走\私虎骨?”沈家以前就算做,也是偷偷猎,沈陵泉竟然为了自己的工厂毫无底线,他们家没这种不顾家族荣辱的东西,沈老一边骂一边捂着胸口:“你们赶紧出国。”

    “父亲?你没事把?”沈父连忙扶着父亲坐好,又帮父亲把了把脉,脉象洪大,心脏病似要犯了,“快去给父亲拿药。”

    “别管了,你们尽快离开,等国内事情处理完再回来。”沈老推开儿子,然后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深夜的B城。

    秋风瑟瑟,小雨纷纷。

    白苏和檀越坐在车上,看了眼细雨蒙蒙的路面,路面上只有稀稀拉拉几辆车在行驶。

    白苏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她偏头看向仍旧神采奕奕的檀越:“你不困吗?”

    檀越的头有些疼,刚才闻到白苏头发香味后脑子里就时不时闪过一些莫名奇妙的画面,因此这会儿清醒得很。

    “你真能熬夜。”白苏打了个呵欠,“你什么时候回A城?顾老说你爸爸想你了。”

    檀越嘴角抽了抽,“……他大忙人,没时间关心我在哪儿。”

    白苏也觉得一个大男人肯定说不出这种话,笑着说道:“顾老已经不用再针灸,现在只需等结果,我想要不要回小镇等,你如果要回A城,就这两天回去吧。”

    “不用,陪你回小镇。”父亲到处飞,檀越回家也不一定见得到他,还不如同白苏一道回小镇。

    “真的不回去吗?”白苏侧目打量着檀越的神情,瞧着不像是作假,她正想劝说两句时,忽然一道刺眼的白光从侧面照了过来。

    白苏扭头一看,霎时看到一辆货车朝她们撞了过来。

    第73章

    嘭——

    剧烈的碰撞声响起。

    刹那间,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让车甩出去了十几米远。

    随即而来的碰撞令白苏觉得天旋地转,等落地后脑子里是一整片空白。

    冷风从破碎的窗玻璃灌入,吹得她一个机灵, 她从头晕脑胀中睁开眼, 细细密密连成线的雨透过破碎的车窗落进来, 落在脸颊上。

    有些冷。

    白苏也逐渐找回了一点点意识, 迷迷糊糊的听到周围传来急刹车和各种惊叫声。

    意识逐渐恢复清醒, 白苏感受到右手膊传来剧烈疼痛, 估计是断了, 旁边有血腥味传来,她忍着疼偏过头看去,发现檀越额头上全是血。

    刚才碰撞发生时, 檀越倾身想要护住她, 但一切发生太快了,他被翻转的车晃有动撞向了另一侧, 虽然被弹出的安全气囊护住,但头顶上还是有伤殷红的血顺着眉骨往下淌。

    “檀越?”白苏又轻轻喊了一声, 声音有些哑, 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和担忧, “檀越你醒醒。”

    檀越没有任何反应,已经陷入了昏迷, 白苏伸手想推开安全气囊和解开旁边的安全带, 可是卡得死死的, 根本解不开。

    “檀越?”白苏担心他出事,忍着痛抬手一点一点去伸手去触摸他的手, 很快摸到了檀越的手。

    两人的手离得很近,白苏顺着他微凉的指尖慢慢往上摸脉搏, 脉象很乱,但乱中有序,没有大出血的迹象。

    还好还好。

    白苏松了口气,忍着痛慢慢将手往上挪,搭在檀越手臂内侧中央的孔最穴,用力掐着帮他止额头上的血,“你不要有事。”

    不知道掐了多久,一直脑袋昏昏沉沉,隐约听到外面有救护车的声音后,白苏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眼已经是几个小时过后。

    白苏缓缓清醒过来,入眼的是医院里常见的一片雪白,屋里到处都是消毒水味道,有些刺鼻。

    她想换一口气,忽然发现喘气都胸痛难受,头也昏沉得厉害,右手上还打着石膏。

    “白医生,你醒啦?”一个眼生的阿姨在旁边小声询问。

    白苏朝她望去,“你是?”

    “我是宁先生请来的护工,专门照顾您的。”护工阿姨脸上堆满了和气的笑容,“你哪里不舒服、想要说什么都和我说。”

    “头晕恶心。”白苏心口泛着恶心,想要喝点水:“水。”

    “你被撞成了脑震荡,头晕恶心是很正常的。”护工连忙帮她倒了水过来。

    白苏喝了水,稍微觉得舒服了一点点,刚放下水杯宁远敲门走了进来。

    “白医生。”昨晚宁远要处理其他工作,没跟着一起去顾家,因此逃过了一劫,“你现在哪里不舒服?”

    “头晕得厉害。”白苏的胸腔里也有内伤瘀肿,呼吸都觉得疼,她抿了抿苍白的嘴唇问他:“檀越呢?”

    宁远说道:“檀先生撞到了头,另外脾脏微裂、左腿骨折,刚做完修复手术还在监护病房,暂时还没醒。”

    “我去看看他。”白苏听到檀越还在昏迷,挣扎着坐起来。

    “这会儿进不去病房的。”宁远劝同样身体不适的白苏先休息。

    出车祸时,檀越下意识的护住了她,如果不是因为她,他大概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白苏想去看看,“没事,我就在外面看看。”

    “可是你……”宁远有些犹豫,毕竟白苏现在也脑震动、手臂骨折。

    “我没事。”白苏撑着浑身都酸疼的身体坐起来,披上外套,扶着墙慢慢往外走。

    “那坐轮椅过去吧。”宁远借了轮椅过来,推着她往病房外走。

    门口坐着一个黑衣保镖,是宁远专门安排过来守着两人的,以免又有心术不正的闯进来。

    白苏跟着宁远慢慢走到另一栋楼的监护病房,隔着玻璃窗往里看去,可以看到檀越还没苏醒,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头上缠着纱布,手和脚上也缠着一圈,在白纱布的衬托下,他的脸白得像一层白纸,“他这么严重吗?”

    宁远在旁轻声解释:“有伤到头,不过医生说没有大碍,只是可可能会昏睡几天。”

    “要这么久?”白苏皱起眉,“我明明帮他止血了,为什么还会失血这么多?”

    车祸时,她把脉时檀越明明不严重的,怎么现在这么严重?是她脑子昏沉把错脉了吗?

    “白医生,檀先生的手和腿骨折了,手术修复也是会失一些血的。”宁远顿了顿,“白医生您别自责,如果不是你在现场帮他止血,他撑到医生抵达时可能已经失血过多了。”

    司机因为车冲出去后又最先落地,所受伤严重,流血过多,这会儿还在抢救室,老板这样已经算是运气好。

    宁远顿了顿,“幸好司机发现不对,立即加快油门冲了出去,货车只撞到了车后面的空间。”

    要是直接对撞上车身正中间,哪怕老板坐的车经过防撞改造,哪怕后座安全气囊再好,可能也无法保护几人。

    目前这个结果是最好的了。

    白苏回想那一道炽白的光,脑中又浮现昨晚的事情,头胀疼得厉害,她缓了缓神才问到:“那个司机抓到了吗?”

    宁远点头:“已经抓到了,现在也躺在医院里,而且我们连夜查到他已经身患癌症,并且查到沈家曾派人找过他。”

    “又是沈家。”白苏敛了眸子,抱歉地看向病房里的檀越,“他们肯定是冲我来的,却牵连了他,抱歉。”

    宁远安慰道:“白医生你别想太多,你先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会处理就好。”

    这件事檀总已经知道了,绝对不会放过沈家的。

    之前沈家只是一些经济犯罪,如今涉及杀人,沈家一个都别想跑。

    宁远又说道:“白医生,等下警察会来询问你关于车祸和白家的一些事,你如实说就好。”

    白苏点点头,十几分钟后就有警察来找她,仔细询问了车祸的情况,另外还询问了白家和沈家事情。

    白苏将自己知道的都一一告诉了警察,最后语气虚弱地祈求着:“七十年前他们害了我祖辈,如今又再次害我,还请你们还我一个公道。”

    警察们看着白苏苍白的脸色以及骨折的手臂,心底的太平倾向了楚楚可怜的她,“你放心,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在警察询问白苏时,此时的沈家也已经被警察围了个水泄不通。

    准备出发去机场的沈家人看着涌入的警察,吓得脸色苍白,“你们干什么?你们这是私闯民宅?这是违法的。”

    警察是直接带着抓捕令上门的,“谁是沈远志?谁是沈文竹?跟我们走一趟!”

    沈父护在父亲前面:“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带我们走?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警察:“经人举报你们医馆偷税漏税,另外涉及走\\私、恐吓、抢夺他人经方、谋杀等多项罪名……”

    沈父皱一脸懵,走\\私偷税的事情不是已经处理好了吗?怎么又多了抢夺他人经方、谋杀的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没有做过,你们不要冤枉我们。”

    “有没有,你们父亲应该最清楚。”警察鄙夷的看向平时一副和善、伟光正形象的沈老,“我们已经查到你派人接触一名癌症司机,指使他杀人!”

    沈老捂着刺痛的心口,强装镇定:“胡说八道,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这个癌症司机他有录音视频,还有你们家发出的命令。”警察已经看过证据,确定就是沈老指使的。

    沈家其他人都很茫然,“父亲?”

    沈老猜想一定有人背叛了他,气得心痛得更厉害,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沈家顿时乱做了一团:“父亲!快扎针!快叫救护车!”

    白苏得知沈家当家人被抓以及沈老头心梗差点嗝屁时,沉郁的心情好了许多,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头也不疼了,气不喘了,骨折也快好了,“他们这次应该没有机会了吧?”

    “没有。”宁远保证,“他们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出来。”

    宁远顿了顿,“等将沈家的事情清查出来,找到白家的东西,会完璧归赵。”

    “好,太好了。”白苏太激动了,说话间一下子呛咳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肺腑都要咳出来了。

    护工阿姨连忙帮白苏顺气,“白医生,你还好吧?”

    “喝一点水吧。”

    “我没事,就是车祸震出内伤了。”白苏看向宁远,“麻烦你帮从包里拿几包银针过来,再去帮我抓两付治内伤的药。”

    白苏抬手抵住苍白的嘴唇,虚弱地念了一串活血化瘀、补气养血的药名。

    等宁远出去抓药后,白苏就在外面坐着,隔着透明玻璃看向病床上戴着呼吸罩的檀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就像个随时会碎裂的玻璃娃娃,“对不起。”

    白苏心底涌起一阵阵懊悔愧疚,又轻声说了一句抱歉。

    要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遭受无妄之灾。

    要是没来B城就好了,沈家大概也不会狗急跳墙。

    要不是檀越想要护着她,他应该不会这么严重。

    白苏想起车祸时他倾身过来护着自己的画面,心口沉甸甸的,又欠了他一个人情,她要怎么还啊。

    “你一定要醒来,千万别出事,回头不收你诊费了。”白苏心底默默祈祷檀越能平安,要真是出事了,她真的不知道拿什么还。

    白苏鼻尖有些酸涩,眼眶有些湿润,她垂眸望向干净的地板,努力压着心底的情绪。

    “白医生,你怎么了?”取东西回来的护工阿姨看到白苏情绪很低落,眼眶也有些红,“是不是太疼了?我现在推你回病房休息吧。”

    “我再等等看。”白苏说话间,宁远已经取了银针回来,她直接拿针为自己扎了一直很疼的手臂和缓解脑震荡头晕恶心的穴位。

    几针后,白苏的脸色好看许多,苍白嘴唇也多了一些血色。

    护工阿姨都惊呆了:“哎哟喂,白医生你是华佗在世吧?进去一会儿出来气色就好了许多。”

    “只是活了下经血,疏通了一下脉络。”白苏将薄毯搭在双腿上,静静在门口坐了许久,一直到晚上檀越还没苏醒,她才被撵回了病房。

    回到病房,手机就响了起来,是程冬冬打来的视频。

    一接通程冬冬就兴奋喊道:“师父!快上网看!杏林堂的沈老被抓了!师父你们不声不响的干了个大的啊!”

    白苏被他的声音吵得又有点头晕,她轻咳一声,“我知道。”

    “你知道?”程冬冬这才注意到白苏这头的背景是医院,这才注意到白苏右手打了石膏,“师父,你怎么不声不响把自己搞进医院了?”

    白苏轻声说道:“我就是被沈家搞进来的。”

    “啊?怎么回事?”程冬冬连忙追问。

    何信听到动静也连忙跑到镜头里来,“小师姐,你怎么了?”

    白苏简单的说了一下。

    “他们就是谋财害命!是杀人犯!”程冬冬顿时义愤填膺的大骂起来,“他们可真刑!”

    何信很生气,“一定要抓他去坐牢。”

    “肯定会的。”白苏稍微挪了挪身体,尽量让自己舒服一点,然后看着手机里头两个担心自己的徒弟,“你们别担心,我没事的。”

    程冬冬看出师父在逞强,“师父,你一个人在那边行吗?我们过去照顾你吧。”

    “不用,宁远帮我请了护工。”白苏虚弱地朝二人笑了笑,“你们俩好好看家。”

    何信点点头:“小师姐,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病人还都等着你呢。”

    “过几天,等拿到白家的东西再回。”白苏顿了顿,“檀先生还没醒,我想等他平安后再回来。”

    “檀先生好倒霉,一年出两次车祸。”程冬冬对檀越的遭遇表示十分同情,“等他回来,我给他熬当归枸杞羊头汤补身体。”

    白苏淡淡笑着嗯了一声。

    “你们俩知道止疼贴的配方,如果很多人问,你们可以做一些给大家。”

    “师父你放心,我们会好好做的。”程冬冬也叮嘱白苏,让她好好休养身体,“我们等你回来。”

    白苏轻声应好。

    两人知道白苏暂时回不来家,直接又通知大家延期,大家一问,白苏受伤的事情就很快在巷子里传开,大家得知白苏是被杏林堂的人害的,纷纷骂杏林堂是杀人医馆!

    金老和古老爷子等人听说沈家买\\凶\\杀人后,立即赶回C城,让下面的彻查得更清楚一些。

    网上也陆续传出白苏被沈老坑害的事情,有些人乍一听觉得不可置信,“不会吧?人家一个全国连锁大医馆怎么可能针对你一个名不见经传小医馆的大夫?”

    “杏林堂出事了,什么小医馆都跑出来碰瓷。”

    “不是碰瓷,小镇里的人都知道白医生出车祸,医馆开门又延期了。”

    “我爸有小道消息,据说杏林堂不止买\\凶\\杀\\人,还曾经偷走了白氏医馆的经方,还害死了白家人。”

    “他们说杏林堂那么多好药方好药膏,都是偷的白氏医馆的,之前为什么有人黑白氏医馆的止疼贴,就是因为杏林堂觉得有危机感。”

    “啊这……真的假的啊?”

    “真的真的,比金子还真!!”

    “白氏医馆好可怜!白医生也好可怜!我听说白医生家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要是再出事儿,白氏医馆就彻底没了。”

    “不止白氏医馆没有了,也再没人去寻找真相了!杏林堂手段很毒辣!”

    在程冬冬、古月等人的煽动下,杏林堂的名声跌落谷底,与此同时大家对白苏的同情也达到顶峰。

    白苏没有关注网上的事情,一直担心着还在昏睡不醒的檀越,想去帮檀越把脉针灸,可右手使不上力气,左手运气也不如右手熟练。

    她想了想,让护工阿姨将自己的包拿过来,然后自己给自己扎了一遍针,扎完针喝了药,然后又让护工阿姨帮自己肿胀的手臂涂抹上从医馆带来的止疼贴。

    “白医生,这个药真的能行吗?”护工阿姨怕医生说她。

    “可以的,是我自己做的效果很好。”白苏让护工阿姨包扎好后,便躺下休息。

    隔天一早起来,白苏浮肿的胳膊就消肿了大半。

    “白医生,你的手真的消肿许多诶。”护工阿姨整个人都看呆了,“你什么膏药?咋这么厉害?在哪买的?”

    “我们医馆做来售卖的。”白苏看护工阿姨的手腕似有点风湿变形,“你手不舒服?给你涂一点试试。”

    “诶诶诶,那我就不客气了。”护工阿姨没有客套,小心接过膏药舀了一小勺涂抹在手腕处,“这个药味道有点厚重。”

    护工阿姨凑到手边闻了闻,很刺鼻,但触碰到皮肤却觉得凉悠悠的,感觉十分舒服:“白医生,你这个膏药多少钱啊?”

    白苏告诉她:“一小勺一百。”

    护工阿姨怔了怔,有点贵,但她一想到白苏连夜消肿的手臂又觉得不贵了,“白医生,我能买一千块钱的吗?我手腕老疼。”

    “你帮我跑上跑下的,也辛苦了,你拿个袋子来我给你分一点。”白苏直接送了她十几天的量,足够治好她的手腕了。

    “谢谢白医生。”护工阿姨白拿了止疼贴,照顾起白苏更尽心了。

    白苏分了膏药给她后,就去了檀越所在的监护病房,里面的檀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她只好在外面守着他,“都昏睡整整一天了,怎么还没醒?”

    “白医生,你别担心,檀先生不会有事的。”宁远顿了顿,“医生下午给檀先生做了一次全身检测,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也没脑损伤之类的问题,脑部活动也挺正常,苏醒过来是迟早的事情。”

    “唉。”白苏还是很担心,隔着玻璃望着病床上戴着呼吸机的檀越,她抿了抿嘴角,小声问宁远:“我进去帮他把把脉。”

    “这……”宁远也很想让白苏把把脉,可里面是无菌监护病房,贸然进去很容易造成感染,“这事儿还是问过医生再说吧。”

    白苏点点头,“医生大概不会同意。”

    她猜得没错,医生没有同意,里面是无菌病房,就算放她进去看望檀越,也不允许她对檀越进行其他治疗的,万一造成感染他们承担不起责任。

    而且白苏还是个病人,医生更不会同意了,“你们先回吧,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可是他一直没醒。”白苏很担心。

    “目前都在正常范围内。”医生让白苏别太担心:“其实这种情况很常见,脑出血、失血过多、窒息昏迷都会导致,还有可能是车祸创伤性太大,导致他不愿意面对,不愿意醒来。”

    “……不可能。”白苏觉得檀越不是这种轻易被吓到的人,“他不是那样的人。”

    医生也不清楚具体原因,“白小姐,我们知道你很担心檀先生,但他檀先生脑部有创伤,昏迷是很正常的。”

    “这不正常。”白苏就想进去看看,看过才能放心。

    “白小姐,我们已经联系了神经科专家过来帮檀先生查看,保证会尽快让檀先生醒来的。”医生看白苏也是个病人,“你回病房休息吧,有消息我们通知到你。”

    白苏轻轻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宁远,“你怎么说?”

    宁远也没办法做主,“白医生你先回去休息,等明天檀总从国外赶过来你再进去?”

    白苏不是檀越的家属,没办法为他做主,只能走到玻璃窗前,满脸愧疚的望着里面的檀越,都怪她,要不是她,檀越也不会昏迷不醒。

    “你到底是累着了不想睁眼,还是睡着了?”白苏叹了口气,心底默默祈祷:“你快醒醒吧,一定要醒来,一定别有事。”

    病房里的檀越紧闭着眼睛,听不见外面的声音,脑中却做起了梦,恍惚地梦见了一处茅草房搭建的药寮,里面很大,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材。

    而他正仔细晒着药材,旁边有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正在捣蛋,“师兄帮我看看这个~师兄帮我拿一下那个,师兄~~~师兄啊~~~”

    很熟悉的声音,檀越转头望去,只看见一道纤瘦的背影,逆着光站着,光线炽白,令他看不清那是谁。

    但觉得很亲近,很亲昵,让他忍不住想要看清她。

    那边还有声音传来,“师兄,分我几颗救心丸吧,我回头做了还你。”

    “师兄,将你的笔墨借我一套,我下山买了还你一套新的。”

    “师兄,你顺带帮我炮一下生附子吧,我改天给你做附子猪蹄汤。”……

    白苏在外面待了许久才离开,到病房时发现门口站着一些人,“这是?”

    护工阿姨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朋友们,其中还混着几个护士“你们怎么来了?”

    其他护工:“你说那个药膏好用,我们来见识见识。”

    护工阿姨想起自己下午发现手腕没那么疼后,就和一个医院的朋友们显摆了一下,没想到大家都赶过来了:“白医生,她们闻见我身上的膏药味道,就和我打听了一下,得知你家止疼贴很好用,也想找你买几贴。”

    其他护工连忙点头说对,一个年轻护士打量着白苏,惊喜发现她就是白氏医馆的大夫,立即说出相认:“白医生,我知道你,我看到过一个偏瘫男孩子的视频,他就是在你们医馆治好的吧?”

    白苏颔首,“他叫崔非。”

    “对,好像是姓崔。”年轻护士激动地看着白苏,“网上的事情我都看不到了,那个杏林堂真坏,偷你们的药方就算了,还叫人撞你,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其他护工不知道网上的消息,一听她这么说,立即义愤填膺的帮着骂杏林堂,“之前他们还来医院了,看着绅士儒雅,没想到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人不可貌相,一脱衣服就是衣冠禽兽。”

    白苏听着护工们的嫌弃,不由好笑,“都过去了。”

    “你能想开就好。”年轻护士又安慰白苏几句,然后才别别扭扭的说道:“我之前就想去C城找你看病,可是最近很忙都没时间,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了,能请你帮我看看吗?”

    护工阿姨皱起眉:“白医生还受伤呢,回头再来吧,别耽误白医生休息。”

    “额,不好意思,是我太急躁了。”年轻护士忙道谢,“白医生你好好休息吧。”

    白苏看了下时间,时间还早,她需要找点事转移注意力,于是说道:“我的手没办法针灸,止疼贴不多所以不继续卖,但可以把脉开个方子,你们如果想看病可以进来。”

    “诶诶诶,把个脉有方子就行。”年轻护士今年三十三岁,赚够钱正打算怀孕,结果备孕一年都没怀上,去医院检查说卵巢早衰,已经很难怀孕。

    这段时间她也在想办法调理,还去了杏林堂,一次药收她二千五,吃了两次就吃不起了,“白医生,有便宜一点的方式吗?”

    白苏抬起左手帮年轻护士把了把脉,肝肾阴虚、痰湿阻滞严重,“你熬夜太多了。”

    年轻护士点点头,她以前是在公立医院做护士,夜班熬太多身体虚得很,实在熬不住今年就来了这个医院,工作相对轻松一些,想怀孕了却发现卵巢早衰了,一直在吃药,但目前效果一般。

    “肾主胞宫,肾不好子宫也不好,你目前肝肾阴虚得有点像四五十多岁的大姐了,早衰太正常了。”白苏给她开了滋补肝肾、健脾化湿瘀的药方,“你自行去药房抓药,直接抓七付,吃完再换药方。”

    “谢谢白医生。”年轻护士笑着接过,然后就想要付钱。

    “不用。”白苏又帮其他人看了看,半小时后累了便躺下休息,其他人离开后便在医院里开始宣传白苏的医术,一些有钱有权的病人们听到都有些心动,纷纷让家里人打听下白氏医馆到底行不行。

    隔天,白苏的身体又恢复了一些。

    脑震荡基本上不怎么头晕恶心了,胸腔肋骨也不怎么疼了,手也消肿了许多,已经勉强能拿起银针了。

    “白医生,你这手也恢复太快了。”护工阿姨小声嘀咕,“都不需要医生什么事儿了。”

    “还是得他们帮我输液取针的。”白苏仍然吊起手,然后拿了银针去监护病房,抵达时门口站着不少白大褂,各个年纪都很大,不过精气神都还不错。

    “白医生,是檀总从A城那边安排过来的神经方面的专家。”宁远小声同白苏解释,“檀总这会儿在回国的飞机上,我联系不上。”

    白苏轻轻压了压外套口袋里放着的银针,安静坐在一旁等着,余光时不时看一眼换了无菌服的医生们,“我们等下也搞一套?”

    宁远:“……”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天不看住白医生,她下一刻会出现在病房里面。

    他轻咳一声,将刚收到的消息告诉白苏,“白医生,警察那边已经将事情搞清楚了,沈家各项罪名确凿,他们家以及产业都会被清查。”

    “这么快?”白苏错愕地看向他。

    宁远小声说道:“被顾老他们压着,自然很快的,三天了,该查的都该查清楚了,我猜很快就会联系你询问白家的事情以及拿回白家的医书。”

    宁远说完没多久,就有警察来请白苏去了警局,告诉了她沈老和王威都认了,另外参与了的沈家人都会有牢狱之灾,不知情的不会有事。

    “可沈陵泉出国了。”白苏想着自己上辈子车祸的事情,估计也是他们干的,所以不想放过他。

    “他只要回国,就跑不了。”警察让白苏放心,然后起身将清理出来的白家医书全都还给了白苏。

    “这些是被沈老单独封在保险柜里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些书特别破旧,但上面都写着白氏的印记,我想这些应该都是你家的。”

    足有四箱,都是线装的古书,一打开一股年代久远的味道扑面而来。

    白苏看着残破的扉页,看着上面写着白氏医方几个字,心忽然有些紧张了。

    白苏小心翼翼的翻开书页,找到了风湿贴的方子,和她推断出来的一模一样,也和师父手记里模糊记录的很相似。

    她又翻了翻其他的书,好多都能和爷爷的手记里对得上,有些也和家里那些剩下的半册的医书对上了。

    真好。

    终于拿回来了。

    白苏鼻尖一酸,晶莹的泪瞬间滚了下来。

    “别哭。”警察忙给她递纸巾。

    “我太开心了。”白苏抿着嘴唇,努力憋着眼泪,她真的太开心了,爷爷一直盼着找回白家的医书,现在她终于找回来了!

    虽然过程很艰难,但她找回来了!

    她把他们家的传承找回来了!

    “谢谢,谢谢。”白苏朝警察们连连道谢,声音里是压抑着的欢喜和哭腔,喜极而泣的说道:“谢谢你们还我们家一个公道,谢谢你们!”

    警察:“没事,这事也多亏你们举证,要是你们拿到证据,我们也没这么顺利。”

    白苏也觉得尤为顺利,她心底觉得怪怪的,到底是谁送来的证据?“我也不知道是谁在帮我?”

    “回头我们会留意。”警察将打印出来物品清单交给白苏签字,“你清点一下,看看有没有遗漏的,一共二百二十本书,另外还有一盒金针。”

    家里没有关于这些医书的记载,白苏也不知道有没有遗漏,她转有看向其中一个箱子里放着的一个木盒子,盒子里装着二十四根成色很不错的金针,盒子上刷了桐油,瞧着色泽鲜艳,宛如新的一般。

    真好。

    有金针了。

    有了金针她就可以帮檀越治好双腿了。

    因为太过高兴,白苏忽略掉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带着东西匆匆赶回了医院。

    在她拿走东西时,在一处幽静无人的茶馆里,两位老者悠闲喝着茶,“这事儿就到沈远志这里为止吧。”

    “金针啊。”一个老者拿起一盒金针,金针上泛着淡淡的柔光,明显是上品,“还是年份大的养得好。”

    旁的人轻轻附和着:“几百年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

    白苏拿着金针匆匆赶回了医馆,彼时已是傍晚,天阴沉沉的,又下起了雨。

    当她匆匆走到监护病房时,就看到一群白大褂匆匆往里走,而此时门外正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

    宁远正恭谨的和为首的人说话,听到她的脚步声后,几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为首的人西装革履,眉宇间和檀越有一丝相似,应当是檀越的父亲,他眉眼锐利,不怒自威,带着上位者的架势。

    檀父目光锐利,也打量起白苏一眼,倒是个漂亮姑娘。

    宁远连忙解释:“檀总,这是白医生,之前檀先生全靠白医生针灸身体才有所好转。”

    檀父这些都知道,他轻轻颔首:“你好。”

    “白医生,这是檀总,知道檀先生专程从外地赶回来看望他。”宁远也向白苏介绍了一下。

    白苏心底莫名有点心虚,都怪她,要不是她,檀越应该不会遭受无妄之灾,她正了正色,抱歉说道:“这件事都怪我,抱歉。”

    檀父来之前已经了解了前因后果,这件事是沈家狗急跳墙,怪不得白苏,现在看她态度很诚恳,更不会责怪她了,“这事与你无关。”

    檀父看白苏拘谨抱歉,语气尽量和缓一些,免得吓唬到人家小姑娘:“之前听檀越提过你,他夸你医术很好,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

    “是宁助理他们照顾得好,我只是帮他针灸和开了一些药。”白苏焦急看向监护病房里的檀越,很多人正围着他,她心底涌起不好的预感:“檀越怎么了?”

    “檀先生忽然发起高烧,现在已经高烧至四十度。”宁远和白苏解释,“医生们要立即给檀先生打退烧针。”

    “打针起效也需要一会儿,让我给他扎针退烧,很快就能退烧的!”白苏转头看向檀父,“檀先生,请你让我进去。”

    檀父已经听宁远说过白苏想帮檀越针灸但被医生以规则阻拦的事情,他目光肃凝的看了眼满眼担忧儿子的小姑娘,颔首应好。

    医生阻拦:“檀总,里面是无菌室,为了贵公子的身体着想,不建议进入做其他治疗,以免感染。”

    “他发烧了,早就感染了。”檀父直接让白苏进去,“一切由我承担。”

    檀父同意后,不等医生开口,白苏就闪身走了进去,推开正准备打针的医生立即给檀越把了把脉。

    准备打针医生疑惑看向白苏, “你进来干什么?出去!”

    白苏没有理会他,继续把脉,浮而洪数,浮大中空,按之如葱管,是失血后的伤阴、伤津液的脉象,同时还血脉瘀阻至头顶、以至于高烧不退。

    如果早点清理,就不会这样了。

    白苏沉着脸拿出刚拿到的金针,消毒后为檀越针灸了曲池穴、合谷穴以及大椎穴,下针时金针的气感有点不太对,好像不够精纯。

    不过这会儿也顾不了那么多,先帮檀越退烧要紧,金针比普通钢针好了不少,三十秒后檀越就开始退烧,如同夏天山洪一般,退得极快。

    “退烧了。”医生不敢置信地看向白苏,中医都这么牛吗?

    檀父听到医生的话,不由看向小心凑近儿子的白苏,眼底露出几分欣赏。

    白苏取了针,又帮檀越把了把脉,脉象平和许多,但如今又细软气虚起来,阴虚、津液亏损都能调,但前提是他快点醒过来,她凑到檀越耳边轻轻喊了一句:“檀越,快醒醒,别睡了!”

    刚还在高烧的檀越此刻眉心紧蹙,似乎梦见了很不好的事情。

    “檀越?醒醒啊。”白苏帮他擦了擦满脸的冷汗,然后抬手握住檀越的手,轻轻晃了晃,“快醒醒。”

    梦中的的檀越,遇见了半个月的暴雨,暴雨导致洪水爆发,大水冲走了人,也淹没了无数村庄。

    他还看见他和白苏穿着类似的白色长衫,背着药箱一起救人,可刚进入村子不久,又遇见山洪爆发。

    随后他眼睁睁看着穿着白衣的白苏坠入了一个波涛汹涌的河中,白苏大声喊着他师兄,让他回去,让他不要靠近河边。

    檀越没听,而是疯了般的朝奔腾的河里跑去,可他怎么也抓不到白苏,只能追着她越飘越远,然后被一个江浪直接卷了进去,河水浸人口鼻,漫入肺腑里,剧烈的窒息感一涌而上。

    他慢慢的沉入水中,越沉越深,就在他快要溺死时,一只手拉住了他,将他从冰冷漆黑幽暗的水中拉了出来。

    刹那间,檀越如鱼获水,瞬间得了呼吸,他缓缓睁开眼,下一瞬就看到了白苏,嘴角艰难扯出一抹虚弱的笑。

    真好,他的小白苏还活着。

    第74章

    白苏第一时间就注意到檀越的手动了, 一抬眼就对上了他那双深邃的瑞凤眼,眼眶里布满红丝,里面透着水光, 还有一丝惊愕和庆幸。

    “檀越, 你终于醒了。”白苏的声音不自觉的有些颤, 颤音里也带着一点点庆幸的笑意, “终于没事了, 吓死我们了。”

    别怕。

    檀越想出声安慰她, 可喉咙痛如刀割, 几乎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强撑着一抹虚弱的笑意,目光柔柔地望着白苏,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 看着他惦念了许久的人平平安安站在眼前。

    真好。

    他的小白苏没事。

    檀越目光越发温柔, 里面的缱绻情意缓缓倾泻了出来,唯一能动的手握紧白苏的手, 似乎想将她牢牢抓住,生怕她又被水冲走了。

    白苏感受到他手在用力, 以为他是害怕, 想了想还是回握住他的手, 轻声安抚他:“檀越,没事了……”

    对。

    没事了。

    师妹还好好的在这里呢。

    檀越精致的眉眼里氲满了温柔, 缱绻的温柔里又透出几分一丝欣慰, 她如今很好, 已经独当一面了。

    白苏被他温润目光看着,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师兄朝自己笑, 她嘴唇嗫嚅想要说话,但下一刻就被医生往外赶。

    “檀先生苏醒了, 接下来就交给我们,我们来为他做检查。”医生们立即忙碌起来。

    “万一他再烧起来呢?我在这里可以随时帮他针灸退烧。”白苏担心他又继续烧起来。

    “你在外面守着,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叫你。”医生将白苏推着往外走,“这里是无菌室,你多停留一分钟,他就多一分感染发烧的风险。”

    檀越伸手想抓住白苏的手,指尖划过,但却抓了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苏被撵了出去。

    白苏回头对上檀越的视线,轻声安抚他:“我们在外面。”

    檀越点点头,视线一直追着她离开,然后隔着玻璃望着她,一直望着她,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白苏就站在窗外,一眼不眨的望着檀越,生怕他又烧了起来,反复高烧容易烧成傻子。

    幸运的是檀越退烧后没再发烧,其他检测后也一切正常,但因身体里有感染,所以还是必须待在里面。

    但好在人醒了,大家悬着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没事就好。

    檀越刚苏醒,精力有限,在检查结束后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没事吧?”白苏有些担心的问医生。

    医生解释:“他身体虚弱,需要睡眠来补回体力。”

    “不过这次和之前不一样,大家不用再担心,你们都回去吧,明天早上没问题就能移到普通病房。”

    檀父凝肃的眉宇微微松了松,确认儿子不会有事后转身走到白苏跟前,中年人特有的磁性大叔音响起:“白苏,我能这样叫你吗?”

    白苏颔首,“檀先生随意。”

    “白苏,刚才多谢你。”檀父看得清楚,若不是白苏,儿子不可能这么快退烧。

    “应该的。”白苏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他是因为我出车祸,我应该负责的。”

    檀父颔首,又问起檀越双腿的事情,“他的双腿还有机会站起来吗?”

    “檀先生,我医馆有几个情况好一点的偏瘫病人,目前都能站立行走了,只要继续针灸下去,檀越肯定能站起来的。”白苏顿了顿,“而且现在有了金针,效果应当会比之前好。”

    檀父了解过白苏,知道她不是在说大话,“等他出院后,双腿的事情还请你多上心。”

    白苏保证,“他是我的病人,我肯定会多上心的。”

    听到这话,檀父不由看了眼病房内的儿子,刚才他将儿子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看来他还有一段路要走,“总之多谢了。”

    檀父工作很忙,和白苏简单聊了几句后便先去处理工作,白苏在玻璃门外站了几分钟,然后也在医生的催促下回了病房。

    因为檀越醒来,白苏心情好了许多,胃口也好了一些,晚上饭也吃得多了一点。

    这几天因为檀越没有苏醒过来,白苏几乎没有睡好过,吃饱后困意袭来,直接躺到病床上休息了。

    等睡醒已经第二天。

    晨光明媚,鸟雀啼鸣,瞧着今天会有个好天气。

    白苏用过早饭,隔壁病房传来动静,是檀越搬进了隔病房,她第一时间走了过去,在门口遇见了檀父。

    檀父要回A城了,离开前满含深意的拜托白苏多照看檀越。

    “檀先生,我会的。”白苏目送檀父离开,然后轻轻推开门朝里面看去,看到檀越躺在床上,脸色仍旧苍白,但嘴唇多了一抹淡淡的红,瞧着精神许多。

    “白医生你过来了?”宁远将小心放好水杯,然后将椅子挪到床边,“你坐这里。”

    “好点了吗?”白苏走到病床旁,小心询问了一声。

    “好多了。”檀越的喉咙还很痛,声音沙哑得厉害,只能发出一点点声音。

    白苏忙问道:“你喉咙怎么了?”

    “是戴呼吸器插管伤到了喉咙,导致严重水肿,过两天就能好。”宁远在旁边解释了一句,然后出去安排其他事情去了。

    屋内只剩下她们俩,空气显得十分安静。

    “对不起啊,是我连累了。”白苏走到病床旁,和檀越郑重地说了声抱歉。

    檀越轻轻摇头,想说话可喉咙疼得厉害,只能无声的说是沈家。

    “嗯,都怪沈家!”白苏想着沈家全都完了,心底也稍稍痛快了一些,“沈家现在都被抓了,东西也都还回来了,不过还是觉得挺奇怪,一切都顺利过头了。”

    白苏说着在旁边椅子上坐下,然后一抬头便对上檀越那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太温柔了,多看一眼都会沦陷进去。

    白苏抿了抿嘴角,垂眸将视线落在他骨折的左手上,还有明显浮肿,她出声转移注意力:“我帮你把把脉。”

    她说着用自己完好无损的左手帮檀越把起了脉,“脉象很沉细,血脉不通,脑袋倒还好,胳膊瘀阻严重,我给你扎几针?”

    檀越目光柔柔的望着白苏,轻轻点头,容着白苏给自己扎针。

    “我拿金针给你扎。”白苏跑回隔壁取了金针回来,“这是昨天从沈家取回来的,成色还不错,但用起来的气感却不够好。”

    “有点奇怪。”白苏消毒给檀越扎针,“也不知道是祖上也没定做出品相上乘的金针,还是其他问题。”

    “虽然不够好,但也能凑合用。”白苏小心翼翼的帮檀越扎着针,“会有点疼,忍着点。”

    檀越张了张嘴,可想到自己的喉咙还是放弃了,身体基本没办法动的他只是用目光一直追随着白苏扎下的穴位,金针确实不太好,但她每一个穴位都扎得很稳,而且有运气帮他梳理经络,眼底不由露出一抹欣慰。

    “我再给你开一副药。”针灸完,白苏左手拿起笔给檀越开药,写药方的她没有注意到檀越一直在看她的方子,待看她写完后再次露出一抹欣慰。

    白苏抬起眼眸,恰好对上檀越的视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怎么有种师兄在检查自己方子用量的既视感:“你看什么?”

    檀越目光温和,嘴角上扬,无声地说道:“写得很好。”

    白苏仔细辨认出他的口型,轻轻晃了晃药方,“你又看不懂,哪能知道我写得好不好。”

    檀越眸里的笑又浓了几分,她的大部分医术都是他教的,他怎么会看不懂?

    檀越已经想起自己作为檀青时的记忆了。

    有了那部分记忆的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看白苏的草药头像会觉得眼熟,为什么他能脱口而出那是莬丝子。

    为什么能熟练捡出药材里的杂草,为什么做挂号程序时会无意识的浮出药王谷的画面,为什么吃桂花糕时下意识去放了桂花蜜。

    为什么总是做那些梦,为什么总是无意识的忍不住靠近白苏。

    白苏不知道檀越此刻在想什么,只是对上他那双温柔如灼的目光时,心跳不由加快,让她忍不住心动。

    但同时又很心慌,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

    他和师兄一模一样。

    两个人都很好。

    她怕自己分不清,所以不敢去回应。

    恰好这时宁远进来,白苏借口抓药,起身快步往外走去,“我去给檀越抓药。”

    “白医生,我让人去就好了……”宁远看白苏走得很快,像是有狗在后面追似的,疑惑的回头问檀越,“檀先生,白医生怎么了?你欺负人家啦?”

    “……”檀越回想起在小镇相处的一幕一幕,想着她曾情不自禁地唤过自己师兄,大抵也就猜到了原因,她是怕分不清檀越和檀青。

    等他能说话了,一定要亲口告诉她,他想起来了。

    檀越用勉强能抬起的右手指了指桌上放着的金针,让宁远想办法安排见一面王威,让他确认一下金针。

    “是金针有问题吗?”宁远也不懂这些,但瞧着金灿灿的,看起来也值不少钱:“王威现在被警察控制着的,我让律师去申请。”

    檀越眨了下眼,算作是应了。

    白苏出去买了药回来,刚到门口就看到前两天找她开过药方的年轻护士正等在门口。

    白苏询问道:“有事吗?”

    年轻护士双眼放光,极为崇拜的望着白苏,“白医生,听说您昨晚直接给病人扎了几针,病人的高烧就退下去了,这是真的吗?”

    白苏颔首,“怎么了?”“就觉得你好牛。”年轻护士昨儿买了药,今连续喝了两天,觉得自己精神好了不少,私心里就极为信任白苏了:“就是有个不情之请。”

    戴了半天高帽,终于说到正题了,白苏笑了笑,“是什么事?”

    “就是儿科有个病人,他是我表弟家的小孩,因为骨折手术这会儿正高烧不退,小脸都烧红了,那孩子平时很乖巧,一直烧着哭闹个不停。”年轻护士双手合十,“能不能请您帮他扎一针?”

    白苏问道:“远吗?”

    年轻护士:“不远,就楼下。”

    “等我下。”白苏将抓回来的药交给宁远,然后跟着年轻护士去了楼下的儿科住院病房。

    年轻护士进去后和憔悴的小孩父母说了一声,“表弟表弟妹,我把白医生请来了。”

    “白医生麻烦你了。”两人已经听表姐说过白苏了,也同意请白苏过来。

    “没事。”白苏走到病床旁边,小孩才三岁左右,一只手绑着绷带,小脸红扑扑的,上面还挂着烧干的泪痕。

    白苏伸手摸了摸小孩额头,看他已经快烧糊涂了,她伸手摸了摸脉象,脉象洪大,波动时像洪水一般汹涌,“打了退烧针吗?”

    小孩妈妈:“打了,已经二十多分钟了,还没明显效果,麻烦白医生帮我孩子扎一针,让他快点退烧吧,我怕他烧出问题。”

    “好。”白苏取了钢针给他扎了几针,几针下去小孩烧就缓缓退了。

    小孩父母连忙摸了摸小孩的脸颊,已经没有之前烫了:“真是神了,谢谢白医生。”

    其他房间的病人也闻讯过来,“这么厉害?白医生,能不能请你帮我家孩子扎一针?我家孩子也在反复发烧。”

    “可以。”白苏去隔壁病房帮忙看了看,是个早产小孩,隔三差五就生病住院,身体虚得很,“你家小孩早产,先天禀赋不足,五脏俱虚亏,吃什么都吸收不了,胃口差,爱过敏,肠胃也各种不好……你家孩子光扎针退烧没用,还得吃药。”

    小孩妈妈说道:“只要能治,吃什么药都行。”

    “这个得慢慢调。”白苏帮这个小孩开了半个月的药方,“如果后期还想找我调理,可以去小镇。”

    小孩妈妈将地址记下,虽然有点远,但如果真有用她们会去的。

    在儿科病房转了一圈出来,白苏还没回到病房,半路又被之前见过的几个护工拦住了,“你们又有什么事?”

    “白医生,我们雇主得知您今儿在帮人看病,想请您过去帮忙看看病。”护工们说着自己的来意,“白医生,拜托您随我们去看看吧。”

    “行。”白苏看时间还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又去其他病房区域转了一圈。

    这几个护工领着白苏去的都是老年病人,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捂着心口的位置,“白医生,我是心肌缺血,前几天出门遛弯忽然晕倒被送医院的,医院一直不放我出院,劳烦你帮我看看。”

    “我看网上说你什么病都能治,有人得了糖尿病都被你治好了,我这个病应该也可以吧?”

    “效果因人而异,看中医也讲究缘分。”白苏给这个两鬓斑白的老人仔细把了把脉,是很明显的结代脉,左寸心脉还有明显瘀阻。

    心肌缺血大多都是心脉痹阻导致,心气不足、阴血亏耗、血行不畅导致胸痹是很常见的,考虑到对方年纪大了,所以主要用炙甘草汤来益气养阴,通脉扶正气。

    除了吃药,白苏还顺手给他扎了几针心包经络上的内关、外关等穴位,这两天右手恢复大半,运气也足了一些。

    因此老人在针灸后,胸口闷堵、气短难受的情况明显好了许多,“不错不错,效果很好!”

    “白医生,帮我们也看看。”其他人等不及,便提前来了老人得病房,“老周,不介意让我们进来吧?”

    心肌缺血的老人自然不介意,大家都是朋友,“你们坐下来一个一个慢慢看吧。”

    这些老人大多数都是糖尿病、心脏病、高血压这类的老年病,不舒服了就来医院保养几天,身体功能恢复一点后就再回家,周而复始,慢慢成了这医院的常客,“若真能彻底治好就好了。”

    其实这些病于白苏而言,再简单不过了,只要对症下药就行,“你们先自己抓几副试试看,没有效再换。”

    “你将我什么症状都说得清清楚楚,好多病症机器都没查出来。”病人觉得白苏的药肯定有效,“我吃完了再找你?”

    “我过两天应当就回小镇了,你们可以来小镇找我调理身体。”白苏出来已经快十天了,再不回去怕医馆被程冬冬和何信俩给拆了。

    “要回去?”众人觉得惋惜,“小镇终究不如大城市,大城市扬名立万的机会很多。”

    “是啊,白医生你医术这么好,不如留在B城吧,以后我们都找你调理身体。”

    “或者我雇你做的家庭医生,一年五百万,如何?”

    这个医院里住的大部分人都是非富即贵,各个身价不菲,出钱也阔绰,五百万挺多的,但白苏觉得开医馆、给更多人看诊会更有成就感。

    “抱歉,你们有需要就去小镇吧。”真留下来,那就违背了自己开医馆的初衷了,因此白苏拒了大家的好意,只受了针灸费用就离开了这一层楼。

    白苏在病房区溜达了一圈,又给白氏医馆扬了一番名,然后才慢慢回到自己所在的那一层病房。

    她先到檀越的病房看了看,发现他在休息睡觉,她压低声音问宁远:“他睡着了?”

    宁远点点头,“檀先生身体很虚弱,你上午离开一会儿就睡着了。”

    檀越脑子里多了许多事情,乱糟糟的,头晕疲惫得很,加上吃了药,昏昏欲睡的时间自然比之前多许多。

    “那让他好好睡吧。”白苏轻手轻脚地退出病房。

    宁远跟了出来,将刚收到的消息告诉白苏,“白医生,我上午请律师去申请见王威,但是刚才收到消息,王威于上午十一点去世了。”

    白苏怔了怔,“去世了?”

    宁远点头,“王威原本就有老年痴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自沈家的事情发生后,他忽然就陷入了昏迷,人就不太行了。”

    白苏蹙起眉头,王威是唯一可能知道白家金针成色如何的人,可现在去世了,那线索就彻底断了。

    宁远说道:“白医生,我们再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人。”

    “金针都是传家之宝,除非家人和至亲,其他人更不可能知道。”白苏已经不抱消息,“就这样吧,也能凑合用。”

    宁远点点头,“白医生,还有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白苏问道:“是什么?”

    “沈家出事后,他们家后代快速转卖产业打算出国。”宁远压低了声音,“包括各地自己的医馆场所、药材等,我听说春和堂、回春堂等大医馆都准备接手,白医生你需要他们的药材吗?抛售价格很便宜。”

    “纯野生的倒是可以。”白苏讨厌沈家人,但药材是好东西。

    宁远应下,“那我去安排。”

    白苏点点头,“对了,他们的药行也卖?”

    宁远点头,“药行被春和堂接手了,如今全国最大的药行就是他们,第二大的变成回春堂了。”

    这春和堂胃口真大。

    白苏小声嘀咕了一句。

    听完宁远的小道消息后,白苏回病房休息,下午起来阳光正好,她坐在窗边随手拿起一本医书翻了翻。

    刚看了一半就接到姜老头的电话,询问她身体是否好一点。

    得知她身体好一些后,邀请她晚上到家里用饭。

    白苏的手好得差不多了,打算这两日办理出院回小镇,想着姜老头在沈家事情上有帮忙,也是该上门拜访一下。

    于是准备了一些礼物提去了姜家。

    姜家离顾老家住的片区不远,是一处三层楼高的别墅,别墅周围种满了花花草草,侍弄得很精细,秋风下也长得很好。

    “白苏你来了。”姜老头笑呵呵的将白苏请进家门,“手恢复得如何?”

    “好得差不多了。”白苏轻轻抬了抬胳膊,“这两天就能出院回家了。”

    “我就猜你这两天可能就要回家,所以想着请你来家里认认门,以后再来B城一定要来家里坐坐。”姜老头领着白苏进屋,招呼着她客厅坐下。

    整房子都是复古中式风,到处都是黄花梨的木质家具,全都泛着柔和细腻的光。

    姜老头让保姆给白苏倒了饮料,“不是我小气,而是你应该在吃药吧?吃药不能喝茶。”

    白苏颔首,她的确不能喝:“谢谢姜爷爷。”

    “我今儿叫你过来,其实是想问问你爷爷的事情。”那日在顾家,姜老头也不好多问,后面处理沈家的事情也没时间,今儿终于空闲下来。

    人老了。

    总是喜欢追忆过往。

    姜老头也不例外,在他印象里,白术是个跟在屁股后面玩的小弟弟,可是眨眼功夫,小弟弟却已经先不在了。

    白苏对姜老头印象挺好,当日在顾家他明明可以不插手,但顾念和爷爷幼年的相处之情,主动揽了过去,她对他是很感激的,“姜爷爷,你想问什么?”

    姜老头问了一些白苏爷爷相关的事情,兴趣爱好啊,喜欢食物啊,爱不爱钓鱼什么的,得知白苏爷爷喜欢钓鱼,立即笑了起来,“我也爱钓鱼,技术还挺好,应该比你爷爷厉害。”

    白苏看他好胜心这么强,也就没再说爷爷从不空军的传说了。

    姜老头问完白苏爷爷的事情,又问起医馆的事情以及白苏的打算,“你们家在B城生活了许多年,这里也算是你的祖籍,可有想回来开医馆的打算?”

    说实话,白苏没有,“我们家现在在小镇,小镇挺好的。”

    “但小镇终究不如大城市。”姜老头以为白苏是担心没有住处,于是说道:“虽然你们当初的医馆、房子没办法再拿回来,但沈家赔偿的钱应该够你买一处房产和铺面的,我女婿是开房地产公司的,你想要哪里的都任你挑。”

    “不是房子的问题,而是我习惯生活在小镇里了。”白苏看着白家曾经的院落,心底很感慨,但没有归属感。

    比起繁华热闹的城市,白苏更喜欢小镇里悠闲惬意的生活,“姜爷爷,小镇那边挺好的。”

    姜老头看白苏是真不想回B城,也不再多劝,“也罢。”

    他说着端起茶一饮而尽,然后又伸手去端茶壶,刚一伸手后背忽然扯了一下,疼得他猛吸一口凉气,“哎哟。”

    “姜爷爷?”白苏忙起身扶着姜老头坐好,“腰椎不舒服?”

    姜老头摆摆手说没事:“前几天打高尔夫,好像扭到了一下,这两天后背有些疼,不过不是很严重。”

    白苏皱眉问道:“没看医生?”

    “没有,这几天忙。”姜老头也是今天才忙空,他忍着不适揉了揉疼痛的后背的,“揉一揉就好了,不碍事。”

    白苏主动提议:“姜爷爷,我帮你看看吧。”

    “好好好。”姜老头早就知道白苏医术精湛,还没请她看过,今儿刚好合适,“那麻烦你了。”

    白苏走到姜老头身后,简单按了两下,“还好,只是肌肉拉伤了,我帮你扎两针就好了。”

    姜老头点头应好。

    白苏让姜老头坐在凳子上,脱掉上衣,她拿出银针在拉伤区域的穴位扎了扎,主要是疏通经络、行气止痛,“需要留针三十分钟。”

    姜老头感受着后背的热气,“你扎得一点都不疼,好像有一股热气在里面流动,我感觉我扎完应该就好了。”

    “应该差不多。”白苏搬了板凳坐到旁边,顺道帮姜老头把把脉,“姜爷爷,我帮你把下脉看看。”

    姜老头嗯了一声,刚要说话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从外面传来,“老头子,我回来了!你在干什么!”

    姜老头没好气的看着风风火火跑进来的外孙女,“没大没小的,什么老头子,我是你外公!”

    “外公老头子,你脱掉衣服干什么啊?”女孩子说完才注意到旁边的白苏,可爱圆润的眼睛瞬间亮了,“是你?”

    白苏打量着打扮时尚的女孩儿,是初来B城那一天去私房菜馆时遇见的那个可爱女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她也有些诧异,“好巧、”

    可爱女生眨巴着大眼睛:“我之前还想找你道谢,但一直没找着你,没想到你竟然会出现在我们家。”

    一旁的姜老头听出了一些讯息,“芝芝,你们见过?”

    可爱女生叫姜芝芝,她忙不迭的点点头:“外公,她之前救了阿香。”

    阿香就是那天哮喘发作的女孩,是姜芝芝的朋友,当时阿香参加朋友的生日宴,结果被渣男坑、弄丢了哮喘喷雾,气得哮喘发作:“要不是她给阿香扎了两针,阿香肯定会出事。”

    “谢谢你啊。”姜芝芝朝白苏甜甜的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不用,举手之劳。”白苏看着她可爱的小虎牙,忽然想起在私房菜馆里她露出獠牙像只老虎一样护着朋友的画面,凶萌凶萌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姜芝芝很好奇她怎么会在家里,“外公请你来看病的?”

    “白苏。”白苏顿了顿,“是过来拜访姜爷爷的。”

    “芝芝,她是外公幼时玩伴的孙女,我今天是专门请她过来做客的。”姜老头指着自己的后背,简单说了下自己扭伤的事情,“她医术很好,扎了几针我这会儿后背就舒服许多了。”

    “我知道,她很厉害的。”在私房菜馆也是,唰唰几针就好了,姜芝芝杏眼微睁,满脸崇拜。

    白苏朝她浅浅的笑了笑,小姑娘挺可爱。

    “说起来你爷爷家祖上也是中医,医术也不错,结果却断在你爸这儿了。”姜老头的语气里透着几分惋惜,这些传承都越来越少了。

    想到这儿,他不由看向白苏,“白苏你医术好,一定要将你们家的中医好好传承下去。”

    “我会的。”白苏郑重的回了一句,然后帮姜爷爷把脉,上了年纪的老人五脏六腑亏虚、阴阳营卫失衡都很正常,但姜老头的情况尤为多,下焦处还有实证:“姜爷爷,你有糖尿病、心脏病,还有严重的肠胃病?”

    姜老头点头说是:“对,有,好多年了。”

    姜芝芝看白苏都说对了,立即搬了椅子过来凑热闹。

    白苏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对姜老头说道:“不过姜爷爷你最好先去做一个肠胃检查。”

    “不过不要紧张,不严重。”白苏摸着有瘀结息肉之类的问题,但情况并不严重。

    “那我明天就去检查。”姜老头看白苏语气郑重,也不敢敷衍,立即让人去安排:“正好我最近是一吃东西就有点拉肚子,确实也该检查检查。”

    姜老头顿了顿,“那其他病怎么调理呢?”

    白苏回他:“你的情况比较复杂,数症并脉,想要调理得花上几个月的时间 ,我先给你开几副试试看,后面想继续调理就再找个靠谱医生慢慢调。”

    姜老头怔了怔,“你后面没办法开药吗?”

    “我过两天就回去了,隔得太远无法把脉面诊,我也没办法继续开药的。”为了保证药效,白苏需要看到人来开药。

    姜老头知道白苏的顾虑,“那行。”

    姜芝芝探着脑袋看白苏写着方子,等她写完后试探的伸出手,“你能帮我把把脉吗?”

    “你有不舒服吗?”白苏问她。

    姜芝芝仔细想了想,“我脾气有点暴躁。”

    “你那叫有一点爆炸?你那是随时能点燃的火药桶。”姜老头不留情的戳穿外孙女的面具,别看小外孙女长得可可爱爱,但性格火爆,和她去世的外婆一样,不过好在两人都讲道理,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

    姜芝芝冲着外公吐吐舌头,她脾气很好,只是有一点点小暴躁。

    白苏笑了笑,帮她摸了摸脉,确实有一点肝火上扰、阴虚火旺的症状,不过这并不算严重的病,“心火有点旺,多喝点菊花茶吧。”

    姜芝芝眨巴了下眼:“不用吃药吗?”

    白苏幽幽提醒道:“性格问题吃药也没用。”

    姜老头闻言大声笑了起来,“自己好好改改,好好修身养性。”

    姜芝芝耷拉着脑袋,她都天天敲电子木鱼了,还不够修身养性?她想着就掏出手机,哒哒哒的敲了起来。

    白苏仰头望天:“……”

    在姜家吃过晚饭,白苏就准备回医院,离开前姜爷爷送了她一份礼物,还邀请她有空再来。

    白苏应好,然后带着礼物回了医院,回到医院后打开盒子看了看,是一方上好的端砚,触之石质坚实、润滑、细腻,她很喜欢。

    应当是姜爷爷得知擅长写毛笔字后,便记在心上送她的,多了个长辈的感觉真好。

    白苏小心收好,洗了洗手就去隔壁看望檀越。

    此时檀越是清醒的,斜斜倚靠在靠枕上,见她进去,平静淡漠的眸子里立即浮起一抹温柔的笑,终于回来了。

    看着清隽柔和的笑意,白苏怔了怔,好像师兄在朝自己笑,她缓了缓心神才走进去问道:“好些了吗?

    檀越用唯一能动的手在平板上点了几下,“好些了。”

    白苏又轻声问道:“吃过晚饭了吗?”

    檀越轻轻的点点头。

    “你什么时候能说话啊?”看他完全成了个小哑巴,白苏有些不习惯。

    “过两天。”檀越将下午拍的喉镜照片给她看,里面还红肿得厉害。

    “我帮你针灸一下吧,好得快一点。”白苏有点不忍直视,取出银针问檀越:“你头呢?还疼吗?”

    檀越轻轻摇头,不疼了。

    “白医生你放心,檀先生的头不疼了。”一旁的宁远补充道:“之前檀先生一直头疼,很难入睡,今天因为不疼了,所以睡得久了一点。”

    “难怪你一直没有醒。”白苏也为他开心,“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檀越温和浅笑着点点头,的确是因祸得福了。

    让他想起了所有事。

    第75章

    银针细长, 寒光凛凛。

    白苏已经拿着细长的银针走到檀越身侧,弯下腰凑到他脖颈旁,小心扎入周围消肿散瘀的穴位, 动作很轻, 却干净利落, 丝毫不拖泥带水。

    檀越感受着白苏针下流淌出的淡淡暖流, 一遍又一遍, 毫无保留的就输出着她所有的力气。

    他微微侧头, 一偏头就看到白苏近在咫尺的脸庞, 蛾眉螓首,双眸如水,细密而卷的睫毛在鼻梁下落下厚厚一层剪影。

    看着她认真扎针的样子, 与在药王谷时一般无二, 真好,她还在, 还和以前一样。

    察觉到灼灼视线,白苏抬眸看向他, 恰好撞入了檀越氲满温柔的眼里, 她呼吸一促, “怎么了?”

    说话时,炙热的呼吸落在檀越耳边, 泛起一丝丝酥麻, 耳后泛起淡淡的薄红。

    白苏本被他瞧着有些心乱, 但眼尖的看到他泛红的耳朵,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师兄, 师兄每次被她亲昵靠近时也会这般。

    她抬眸打量着檀越虽受伤但仍旧清隽好看的脸庞,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眉目温柔的神情像极了师兄。

    四目相对,一个是温柔包容,一个是打量好奇,在橘色灯光下纠缠出几分暧昧。

    端药进来的宁远瞧见这一幕,一时不知道该离开还是该隐身。

    白苏听到脚步声,飞快别开视线,装作无事发生的继续帮檀越扎针消肿化瘀,针灸完就坐到旁边椅子上,看着他喝药吃药。

    等他喝完药,白苏掏出一颗糖塞到檀越手里,“甜甜嘴。”

    檀越抿了下嘴角,咽了咽喉间的苦涩,想起之前每次喝完药后她给的糖,小镇房间里的盒子里已经装了小半盒了。

    他用唯一能动的手想撕开,但一只手很难使上劲儿。

    “我帮你。”白苏将糖拿回来,用自己还没完全恢复的手帮着撕开糖纸,然后递到檀越的嘴边,“吃吧。”

    檀越垂眸看了眼奶白的糖,闻着有些腻,但他还是张开了嘴吃了糖,糖在嘴里化开,苦涩味道慢慢消散,香甜味顺着喉咙流入心尖。

    白苏扔掉糖纸,“好点了没?”

    檀越点点头,目光温和的看着白苏,一眼不眨的,好似怕她不见了,好似要将她的模样都印进心底。

    “你怎么奇奇怪怪的?是脑袋撞出问题了吗?”白苏觉得檀越转回普通病房后就奇奇怪怪的了,但又说不上来。

    檀越想要拿平板和她说自己都想起来了,此时白苏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王婆婆打来的电话,语气非常着急,声音里还带着哭腔:“白苏,你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回来救救你王爷爷。”

    “王爷爷怎么了?”白苏豁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傍晚钓鱼回来时脚下打滑,摔到脑袋陷入昏迷了,医生说一直醒不过来可能就……”王婆婆实在没办法,只能求助白苏。

    “你别慌,在哪个医院?我尽快赶回来。”白苏询问清楚地址后,抱歉的告诉檀越,“王爷爷出事了,我得赶回去看看。”

    檀越因她出事,她本不该离开的,但王爷爷一家对她帮助也很多,她必须赶回去看看。

    檀越都听见了,他轻轻颔首,看了眼宁远,让他送白苏去机场。

    白苏看了眼他包扎着的双腿,想了想同他说道:“我回小镇等你回来针灸。”

    檀越颔首,病人要紧。

    “我走了。”白苏同他说完,转身快步往外跑去。

    檀越轻轻点了点头,安静的看着她离开,直到背影消失才收回视线。

    白苏回病房收拾了行李,然后搭了最近一般飞机回了C城。

    到C城后,檀越留在这边的司机开车将她送去了县城医院,抵达医院时是早上六点左右。

    王大爷这会儿在监护室内,身上插着管子,脸色惨白,基本上看不见呼吸,病房里面还有医生护士在忙上忙下,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王婆婆。”白苏走到王婆婆的身边,她的儿子王忠夫妇也赶了回来,此刻就守在旁边。

    “白苏,你终于回来了。”王婆婆拉住白苏的手,浑浊的眼中氲出泪光,“他们说你王爷爷情况不大好,你能不能救救他。”

    “妈!”王忠忙拦住太过着急的母亲,提醒她:“白苏的手也还伤着呢,你别用力晃。”

    王婆婆这才看到白苏右手上是绑着绷带的,她忙松开白苏的手,“白苏,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着急了,老头子好好的,一下子就这样了,我这心里乱糟糟的,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啊?”

    平时王婆婆虽然老凶他,可真出事了她比谁都着急,“白苏,你有什么办法吗?救救你王爷爷吧。”

    白苏轻轻拍拍王婆婆的手,安慰她说没事。

    “白苏,我爸摔倒后脑了,导致颅内出血,送来医院抢救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刚才医生发现瞳孔有散大的症状,有可能会……”王忠迷信,很不愿意说死这个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白苏,你有没有办法?”

    白苏理解王忠的情绪:“我需要先帮王爷爷把脉看看情况,如果实在太严重,我恐怕也没有办法,不过前提是医生同意进去才行,一般医生是不同意的。”

    王忠点头,他知道的。

    恰好这时医生走出来,一脸沉重的告诉王忠,“你爸情况不太好,颅内出血严重,继续下去可能脑死亡,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王婆婆听到这话,瞬间嚎啕大哭,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

    王忠艰难的扶着母亲坐到椅子上,努力镇定着和医生沟通让他们进去看一看,“这是我邻居侄女,她也是医生,能让她进去看看吗?”

    医生肯定不愿意,出事了谁负责。

    “可是你们有办法救回爸吗?”王忠还是坚持要进去,“如果出现问题,我们自己承担责任。”

    纠缠了半小时,医生叫来了领导,领导得知病人情况不好,估计王忠他们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最终同意了:“但这里已经录音录像,你们家属也签了保证书,如果有任何意外需要你们自行承担责任。”

    王忠说好,然后立即领着白苏换了衣服走进监护室。

    白苏进入后立即帮王爷爷把了脉,脉象混乱细弱,五脏六腑气机羸弱,其中头部瘀阻严重,似完全堵死了一般。

    她看了眼王爷爷身上插的各种管子,继续这样下去确实熬不下去的,她直接拿出金针,消毒后直接为王爷爷扎了针,扎针时也用尽全力运气帮他疏通脉络、激活脏腑活气。

    “你们干什么?这么长的针扎进去是不想他活了是不是?”守在旁边的医生和护士眉心跳了跳,这也太吓人了。

    王忠不满地出声阻拦几人:“你别打扰白苏,白苏很厉害的,她可以救我爸的。”

    “你爸颅内出血快影响到脑干了,这是不可逆的,她只是中医,也不是神。”医生还是想劝劝白苏,免得救人不成反背锅。

    “白医生,我知道你,我有好些个病人都去找你看过病,但这毕竟不是内科方面的问题,你还是……”医生刚说完后就听到旁边的机器滴答响了两声,他连忙转头望去,赫然看到原本没太大幅度的脑电波线恢复了正常,“???”

    “我看看。”医生连忙凑过来帮王爷爷检查了一下,发现他轻微散大的瞳孔恢复正常,对光也有了反应,“!!!”

    “有反应了,快点看看其他数据。”医生安排护士连忙去查看,一番查看后回头确认王爷爷的情况正常了,有了自主呼吸和心跳的能力。

    王忠听到医生们的话后,眼泪刷的一下落了出来,“白苏,我爸没事了吗?”

    “等医生们检查吧。”为了帮王爷爷,白苏几乎用光了力气,脸色有些苍白的走出监护室,疲软的坐在椅子上。

    “谢谢你白苏。”王忠就知道白苏可以帮到他爸的,语气很激动,激动得声音明显哽咽了,“谢谢。”

    “没事。”白苏喝了口水,缓了缓精神,“王叔,王爷爷脑中的瘀阻打通了,人应该没事了,不过醒来之后如何还未可知。”

    “我知道。”要么瘫痪、要么偏瘫,但这都比脑死亡或是成植物人更好一些,王忠抹了抹眼泪,“能活着就很好了。”

    王婆婆也哭着说对,“还好白苏你赶回来了,谢谢你白苏。”

    他们是小镇里唯一关心自己的长辈了,白苏当然要回来的,“王婆婆别哭,没事了。”

    几人各自擦了擦眼泪,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于是王忠去医院外面买了点早餐回来,等他回来时程冬冬和何信两人也搭早班车过来了。

    程冬冬立即跑到白苏跟前,双眼亮晶晶的望着白苏:“师父,你总算是回来了。”

    “小师姐。”何信也站在旁边,眼巴巴地望着白苏,十几天没见,怪想念小师姐的。

    白苏轻轻嗯了一声,“我回来了。”

    程冬冬看白苏脸色不太好,于是将早餐递给白苏,“师父你先吃早饭。”

    “好。”白苏这会儿也觉得饿了,接过刚出锅的馄饨,在雾气蔼蔼的秋日清晨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浑身都得劲儿了。

    她一边吃着,一边询问医馆的事情。

    程冬冬忙汇报着:“膏药我们正常在卖,其他想续之前方子的我们也帮着抓药了,其他都想等你回家针灸复诊,章超尤为着急,生怕他爸的情况恶化了。”

    白苏颔首:“那你通知大家,明儿医馆正常开门。”

    程冬冬担心白苏的右手还没好:“师父,可你的手……”

    “没事,我用左手就行。”白苏心中挂念着病人,也不好再继续拖下去,“到时候你坐旁边帮我写方子。”

    程冬冬见白苏打定主意,也没再劝说,也拿起一个肉包子啃了起来。

    等吃过早饭,大家又在外面守了一会儿,确认王爷爷情况好转后才准备离开。

    走出来没多远就是急诊缴费区域,白苏随意看了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病人——杨梅。

    白苏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白医生。”杨梅看到白苏的时候,整个人又惊又喜,“你回来了?”

    白苏颔首,“清晨回来的。”

    “刚好来这里看望病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张颖出事了。”杨梅急忙将张颖的事情告诉白苏,“我早上接到她的消息说,她婆婆昨天找人算命说她怀的是女儿,今天非要拖着她去打掉,她不愿意,争执之间被她婆婆推下楼,摔到了脑袋,另外还出现了流产征兆。”

    她早上七点多看到消息就觉得可能会出事,立即开车赶了过来,刚抵达张颖的家就看到她下身流血,她就赶紧将人送来了县城医院。

    “白医生,你能去看看她吗?”杨梅说话间也注意到了白苏右手,“要是实在不方便就算了。”

    “没事。”正巧在医院,白苏就跟杨梅去看了看,很快到了急诊区的大病房,一进去就是各种哭声、喊声、嗷嗷叫的声音,还有无数白大褂跑来跑去,忙碌极了。

    白苏跟着杨梅走到其中一张病床旁,看到了正在输液的张颖。

    张颖刚流了产,脸色苍白,双目空洞的望着天花板,直到杨梅走近了她眼睛里才找回一点点光亮,虚弱的喊了一声:“杨姐。”

    “白医生?”张颖看到旁边的白苏后,眼泪一下滚了出来,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似要将自己这些年受的委屈都要哭出来一般。

    白苏帮她递了一张纸巾,“你别哭,这样容易伤身。”

    张颖哭得伤心,“可是我难受。”

    都三个多月了,就这样没了。

    白苏轻轻叹了口气,帮她摸了摸脉,脉象浮动且细弱,尤其尺脉虚弱,流产后都是这样的,“还在流血?我给你扎两针吧?”

    张颖点点头,她相信白苏。

    白苏取了钢针帮张颖扎了几个穴位,等扎过后下身的血就慢慢止住了,“程冬冬开一个八珍汤,好好调理一下,免得伤了身体。”

    听到这话,张颖眼泪瞬间又落了下来,白医生一个外人都会关心她的身体,可婆婆和丈夫竟然不顾她的身体想让她去打掉孩子,她真的觉得心寒!

    “怎么又哭了?别哭啊。”杨梅看得心疼,连忙拿纸巾帮她擦眼泪。

    “我就是难过。”张颖想起婆婆和丈夫逼着她去做掉孩子,心底充满了恨意,“我就不该嫁给他!我要离婚!。”

    一直以来,张颖在那个家都过得就不好,婆婆刻薄,丈夫也是个和事老,只会私底下哄哄她。

    之前张颖从不会不满,因为自己原生家庭不好,心底自卑,再加上自己又一直没怀不上孩子,更加觉得愧对丈夫,所以婆婆做什么她都忍了。

    她想着这辈子就这样了,离婚了也没地儿去,熬一熬把老婆婆熬死了日子就好过了。

    可熬到她死,却等来他们却亲手将孩子害没了。

    那是她唯一的亲人啊。

    就这么没了!

    张颖摸着软了许多的小腹,她心灰意冷的对杨梅说道:“杨姐,帮我,帮我和他离婚。”

    “好,我帮你。”杨梅拍拍张颖粗糙的手背,心疼这个瘦弱的女人,“等下再将那个流出来的孩子送给他们,让他们后悔!”

    “好。”张颖点点头,他们不是想要儿子吗?那她将儿子送给他们。

    等老太婆她们收到流产的孩子时,直接哭晕了过去,“我的孙子啊,呜呜呜……”

    邻居们看他们哭得伤心,还想上去关心一下,但得知是老太婆早上嫌弃儿媳妇怀的女儿故意推人导致流产,结果确实个儿子后,纷纷觉得大快人心,“活该!”

    “能怀上就不错,还嫌东嫌西的,非要儿子做什么?你们家有什么皇位要继承?那么喜欢的儿子,不知道自己生吗?”

    “听算命的瞎忽悠一句就害得孙子没了,儿媳妇还要离婚,值得吗?”

    “有些婆婆就是贪心不足。没有怀孕时,一直念着生孩子。怀孕了,又一直念着要孙子。生了一个,又念着生二胎,光凭一张嘴,就妄想把别人的人生安排完,谁给她的脸呢?”……

    白苏在医院给张颖看完就准备离开,刚要走旁边就传来一个人老人吵吵闹闹的声音。

    她扭头看了一眼,发现一个病人的身体被绑在床上,但人却像是吃了牛肝菌一样,手不停在空中挥舞着,嘴里喊着抓小白鬼。

    “……他怎么呢?”白苏皱起眉头。

    “老年痴呆,据说早上从床上摔下来就被送来医院的。”杨梅说这个老人闹了一会儿了。

    白苏看他双手乱舞,嘴里嚷嚷着有鬼,一点认知都没有,人老了变成这样,也是可怜。

    老年痴呆病人的儿子认识白苏,之前他还去买过止疼贴,“白医生,你能帮我爸看看吗?”

    “平时我爸不会这样乱嚷嚷,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一下说这里有鬼,一下子说那里有坏人,他还被吓到摔断手了。”

    白苏还记得这个人,于是顺手帮他爸爸把了下脉,脉象极细,微弱如风卷残烛,其中又隐约能辨出脏气衰竭、痰浊蒙窍的痕迹。

    老人老年痴呆严重。

    生命也即将走到终点。

    白苏迟疑了两秒,还是告诉了病人真实情况,“应该就这两天的事情了。”

    这个儿子听到后先是一愣,随后又露出一抹轻松,“这样也好,不用再受折磨了,家里人也轻松了!”

    白苏看他接受得很快,抿了下嘴角,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先回离开了。

    回小镇的路上,程冬冬有些感慨,“我听那人透露出来的意思,似乎家里老婆很厌烦老大爷,他估计也是顶着压力照顾的。”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吧。”白苏知道他想说什么,做大夫久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

    程冬冬叹了口气,“小时候,父母从不嫌弃随意哭闹、大小便的我们是拖累。”

    白苏偏头看着路边牵着娃娃散步的母亲,“大部分父母对孩子可以做到毫无保留的爱,但大部分的子女对父母的好却是有条件的。”

    “我肯定不会嫌我父母的。”何信小声保证着。

    “我也觉得,咱们信儿的人品好,以后肯定很孝顺父母的。”程冬冬揽住何信的肩膀,哥俩好的轻轻拍了拍,“对吧?”

    “我现在也孝顺。”何信纠正他。

    “是是是,信儿现在也孝顺父母。”程冬冬是知道他每个月的收入都拿给家里做开支了的,也因此挺心疼何信,毕竟外面哪个二十出头小伙子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何信早已担起养家的职责了。

    何信注意到程冬冬的眼神,不由蹙眉,“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啥。”程冬冬转头看向白苏,“师父,你终于回家了,我们吃顿好的给你庆祝一下吧,庆祝你找回公道拿回医书,庆祝你手臂痊愈!”

    “还没痊愈呢。”白苏虽这么说着,但还是去饭店给两人安排了一顿,吃饱喝足后就沿着小巷回家。

    小半个月没回家。

    白苏的房间和书房里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这两地方都是她的私人地盘,何信和程冬冬都默契的没进入,没人打扰所以落了灰。

    白苏简单擦了擦屋子,然后趁着下午阳光不错,将拿回来的医书全部晒一晒,都晒上后她又去核对了一下老黎送来的药材。

    程冬冬过来:“师父,这些药材黎叔说特别贵,有多贵啊?”

    白苏指着眼前这一大堆:“这一堆加起来二三十万吧。”

    “……”程冬冬猛吸了一口气,“师父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们也不会大大咧咧放到客厅里,直接放屋里锁起来了。”

    “还好没遭贼。”何信庆幸地拍拍胸口,“小师姐,你现在要做什么?我们帮你?”

    “这些是用来做救命丸的。”白苏顿了顿,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得把所有药材一一检查一遍,有一丁点不好都要找老黎索赔。”

    “那必须的,毕竟几十万呢。”程冬冬上手要帮忙。

    “不用,你们去做止疼贴,我把这些翻一翻就过去。”白苏将两人打发去忙其他的,然后拿起一棵黄芩仔细闻了闻,味道醇厚,大概十五年的年份。

    白苏正打算拿旁边的栀子再看一下时,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她偏头看看,发现是檀越发来的消息,询问她到家没。

    “到了。”白苏顺手拍了张桌上的药材发过去,“正在清整理药材。”

    病床上的檀越看了看照片里的药材,就知道她是想做救命丸,脑中忽然回忆起白苏曾从他这儿拿走了不少救命丸,每次都说做了还他,但一次都没还过。

    ‘身残志坚’的檀越用手指艰难的的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多做点,你欠我很多颗救命丸。”

    白苏看到消息,轻轻扬了下眉,“你放心,你资助了人参,我肯定分你三分之二。”

    檀越看到回答,猜她大抵是忘了欠檀青的债了。

    等他回到小镇,会让她一件一件记起来的。

    在小镇的白苏打了个喷嚏,疑惑的抬头望了一眼阳光明媚的天空,没有吹风呀,怎么还着凉了?

    白苏揉了揉鼻子,回屋换了一件厚一点的衣裳,然后继续整理药材,整理好后一起收好,等她右手能完全使上劲儿后再做。

    下午时间很长,她们做了许多膏药,足够用一周的分量,另外还将医馆里外打扫了一遍,玻璃窗都被擦得澄亮。

    隔天开门时,大家都夸医馆的玻璃能道照出人影了!“这玻璃亮堂堂的,把我照得身材多纤细啊。”

    “是玻璃干净吗?,明明是想白医生想瘦的。”

    “白医生,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们是怎么熬过来了,每天都要刷几遍挂号程序,可就是等不到你回来的消息。”

    “我们也是,我们在网上看到杏林堂被查封,还以为你当日就回来了,没想到又过了这么多天才回来。”

    又有人问:“网上说他们狗急跳墙让人撞你,是真的吗?”

    “是真的。”白苏抬了抬还没彻底恢复的右手,“现在还有点疼。”

    病人们这才注意到白苏的右手袖口下是缠绕着绷带的:“你不说,我们都没注意到。”

    又有病人关心问道:“才没恢复你就重新开门啦?手不要了?”

    “是啊,我们也不是那么着急。”

    “用了膏药,恢复了七八成,只是把脉开方没啥问题,就是今天可能会慢一点。”白苏让大家进来看诊。

    先进来的是患有肝硬化的魏才,“白医生,我的药全都吃完了,中间停了七八天,这没事吧?”

    “没事。”白苏左手帮魏才把着脉,左关上部肝还是有些涩滞,但气滞血瘀的情况好了一点点,“喝药后恶心、食欲不振的情况好点了吗?”

    “好一些。”因为胃口明显好了一些,所以魏才看到白苏一回来就匆匆赶来抓药了,“我平时小半碗就觉得顶得慌,最近能吃一小碗。”

    “胃口好了就是好征兆。”白苏起身帮魏才扎了针,“你之后每天都来吧,我接下来一段时间每天都在。”

    “好,我们家在外面村子里租了一套民房,和郑大龙、李大龙他们这些病友一起住,到时候每天都过来。”魏才发现了白氏医馆的厉害之处,自然不愿意错过,所以和相熟的病友们约着一起过来看病。

    郑大龙和李大龙就等在后面的,看白苏望过去,两人都朝她咧嘴笑了笑。

    白苏也回以一笑,然后继续帮大家看诊和针灸,时不时交代程冬冬写药方时写清楚一点,以免何信不认识。

    章超也急急忙忙的带着喉癌的老爷子过来针灸看诊,“白医生,你看看我爸情况怎么样?这都十几天没针灸,我担心……”

    他瞄了眼准备针灸的父亲,压低声音小声问白苏:“会不会恶化了?”

    白苏正在取针,“吞咽变严重了?”

    章超说道:“这倒没有,和你离开之前差不多,有一点疼,但该吃吃该喝喝。”

    “该吃吃该喝喝就是征兆啊。”白苏拿了银针走到章老爷子跟前,仔细帮他把了把脉,喉部聚集的痰瘀热毒蓄消散了一点,身体脾胃气血也好了一些,“老爷子,最近胃口好些了吧?”

    “好多了,能吃能睡的,上厕所也利索。”章老爷子觉得自己身体挺好,就是搞不懂为什么老是喉咙痛,“白医生你医术不行啊,一个小小的喉咙痛都还治不好。”

    白苏没和不知情的他生气,只是说道:“越小的病越不好治,大病反而更好用猛药。”

    “是吗?”章老爷子一脸的不相信。

    “真的。”白苏直接给他扎针,扎好后再给他开药,新的药里加了蜈蚣、蝎子之类的药材,蜈蚣擅长开瘀解毒,对他喉咙肿瘤效果更好。

    章超偷瞄了眼和其他人闲聊的父亲,看起来精神很不错,小声对白苏说道:“白医生,你看我爸能吃能喝的,精神也挺好,说出去都没人相信他得了病。”

    “你瞒着他是对的。”白苏顿了顿,“坚持针灸吃药吧。”

    “肯定要坚持的。”章超还是觉得现在的效果有点慢,“要是能更快一点就好了。”

    “你想更快一点?要不要试试真正的银针?”白苏犹豫片刻后说道:“二千一次,效果会好一点。”

    “这么贵啊?”针灸一个月就得六万,章超支付不起。

    “白医生,这个银针真的效果更好一点吗?我能试试吗?”陈金家里条件相对宽裕,只要效果好,愿意多花钱。

    “可以,不过得等一会儿,那个消毒需要一些时间。”白苏让程冬冬去取银针,她则继续帮后面一位病人看诊。

    这位病人瞧着面生,应该是第一次来,白苏打量着他,对方戴着帽子,帽子下光秃秃的,没有头发,整个人瘦得有些脱相,瞧着已经病入膏肓的样子。

    白苏伸手帮他把了把脉,脉象沉细,右关脉处尤为细软,是很典型的跗骨脉,病在胃,且已有实证,“你知道自己的病吗?”

    男生大概三十来岁,但因为瘦骨嶙峋,脸色蜡黄,瞧着年纪又大了一些,他抿了抿干涸的嘴唇,轻轻点头说知道:“我现在胃癌晚期。”

    白苏点点头,知道就好。

    “我之前一直在治疗,但没什么效果,我不想浪费钱就回家了。”男生叫周永,他回家等死时,忽然接到朋友小熊的电话,和他推荐了白氏医馆。

    大家都知道癌症是绝症。

    医院都没办法,一个中医又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周永压根不抱希望,不想再浪费钱。

    结果他老婆听到后,非要让他过来看病试一试,不来就跳楼,他实在没办法才过来的,趁着老婆去外面给他买水,所以自暴自弃的对白苏说道:“白医生,你随便给我开一点药,我拿回去交差就行了。”

    “……我不能为了你交差,就败坏我医馆的名声,该怎么开药还是怎么开药。”白苏继续帮他把脉辩证,脾胃寒凝血瘀,痰湿内生,瘀阻成积,牵一动全身,脾肺肝肾也被影响得极为虚弱。

    白苏问他,“平时有吐血?”

    周永点头说有,“上厕所也有血,还腹胀、呕酸、胃口差、恶心,另外包括血小板等指标都很低。”

    因为生病,所以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他不想反复张嘴,所以一次性将所有话都说了出来。

    白苏看他提不起力气,也不再多问,把脉清楚后就直接开方子:“针灸和吃药一起试试,行吗?”

    “就开一点药。”周永不想再扎针。

    “不行,一起针灸试试看。”买水回来的周永妻子立即打断他的话,“我都打听过了,白医生针灸很厉害的。”

    周永捂着隐隐作痛的胃,有些难受。

    “老公,针吧。”周永妻子直接拍板,“拜托白医生直接给他扎。”

    “行。”白苏让她扶着丈夫坐到隔间,让她撩起袖子和裤子。

    等撩起来后,白苏就看到了满是淤青的胳膊和腿,上面针眼斑驳,都是输液、打针、化疗后留下的。

    白苏没多看,直接取针扎了外三关穴和四花上中穴,主要是疏心清肺、调理脾胃、治疗胃病的。

    扎针时,周永就靠在妻子的怀里,神色漠然的没说话,不过在白苏轻轻捻转,运气刺激经脉时,察觉到暖意的他精神一振,这就是针灸吗?

    白苏看他情况严重,帮他运气了两遍,然后才出去帮他开药方,用的黄土汤,以灶心土、就干地黄、炮附子、阿胶等药材为主,另外因他呕酸,所以加了旋复花、代赭石,另外再加了侧柏叶、炮干姜、艾叶来治疗脾不统血的吐血症状。

    将药方开后,白苏同周永老婆聊了几句,“他有一点自暴自弃,我担心他不会坚持针灸和吃药。”

    周永老婆知道丈夫求死的想法,无奈的叹了口气,“好,我一定好好监督他。”

    “情绪很重要,要有希望。”白苏理解生病的人心理负担重,但若想不开,她就是神也没办法,“小镇周围有山有河,可以钓鱼,也可以爬山捡野果子捡蘑菇,如果时间允许,你们可以多出去转转。”

    “好,谢谢医生。”周永老婆感激道谢。

    “没事。”白苏帮周永开完方子,外面古老爷子哎哟哎哟的走了进来,“小白医生,快帮我看看,我不小心扭伤了。”

    “怎么回事?”白苏忙问道。

    “我刚才在家打高尔夫,结果扭了两下就听到后腰咔嚓一声响,缓了缓就发现有点胸闷恶心,头晕头痛,后背也疼,另外手臂也麻木的动不了。”古老爷子说话间都觉得胸口疼,像有一把刀一直在刺凶口,钝痛明显。

    “我帮你看看。”白苏领着古老爷子进隔壁,让他撩起衣服后帮他按了按,刚碰到后背古老爷子就疼得直吸气。

    “胸椎错位了。”白苏按了两下就找到了原因,“问题不大,老爷子你低头曲背,我帮你弄回去。”

    古老爷子点点头,按照白苏说的摆好姿势。

    白苏活动了下自己有点疼的右手,然后按住错位的地方,轻轻往前一推一旋,随着咔的一声响,错位的胸椎就复位了,“好了。”

    古老爷子站了起来,顿时觉得呼吸顺畅不少,闷痛感也没了,“诶,一下子就好了。”

    “之后别再做扭转的动作,小心再次错位。”白苏叮嘱着古老爷子,刚说了两句程冬冬一脸警惕的跑了过来,“小师姐,之前我们觉得不像是单纯看病的那个老头来了!他说找你有事。”

    “找我?”白苏疑惑地撩起帘子往外看,一眼就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小薄袄的老者站在门口。

    古老爷子也看了两眼,“那好像是C城杏林堂的坐诊大夫。”

    杏林堂?

    白苏瞬间警惕起来,不会是来报仇的吧?

    第76章

    白苏走出去, 防备的打量着老者,开门见山的问道:“听说你是杏林堂的坐诊大夫?”

    老者点点头,和善笑了笑, 然后主动的做了一个自我介绍:“我姓曲, 名叫曲柳华。”

    柳华也是柳絮, 味苦寒, 凉血止血、解毒消痈的作用, 白苏打量着曲柳华, 面相看起来慈眉善目的, 可惜他是杏林堂的人,“你找我有什么事?”

    曲大夫看出白苏眼底的防备,讪讪笑了笑, 看了眼忙碌的医馆后问道:“……我来是想问问你们医馆需不需要坐诊大夫。”

    白苏怔住了, 她没听错吧?

    杏林堂的大夫想跑她这里来坐诊?

    程冬冬和何信顿时防备的看向曲大夫,“你不会是因为杏林堂出事了就想来卧底偷我们方子, 好让他们东山再起吧?”

    “没有,绝对没有。”曲大夫连忙保证。

    程冬冬一脸狐疑:“那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没有打什么主意。”曲大夫轻咳一声, 尴尬地搓了搓长满褶皱的手, “只是年纪大了闲不住, 想找个地方坐诊,绝对没有其他心思。”

    白苏打量着曲大夫的神情:“我听他们说你的医术还不错, 想坐诊在哪里都行。”依照他的本事和名气, 自己开一处医馆也是可以的。

    曲大夫点点头, “但其他地方不是白氏医馆。”

    白苏疑惑地拧眉,为什么非她们这个乡下小医馆?

    曲大夫也知道因为杏林堂这层关系, 被怀疑也很正常:“我保证,我没有歪心思, 只是出于对白大夫你医术的钦佩才过来的。”

    “实不相瞒,我本人比较擅长治疗关节疼痛之类的病症,自认在这方面有一些心得体会,但购买过你们的止疼贴和药后,便知山外有山。”

    “后来陆续得知白大夫医德高尚、医术精湛、药价利好百姓、坚持传承,心中更是钦佩,之前碍于种种原因不好前来,如今算是自由身,所以才冒昧前来询问。”为医者自当博极医源、精勤不倦、求取所长,曲大夫觉得自己后半辈子还长,理应学一些,多精进一些医术。

    言辞很诚恳,里面也透露出欣赏之意,但程冬冬还是满脸戒备,“你看,你还说你没有打我们医馆主意,这分明就是惦记着我师父的止疼贴和医术。”

    曲大夫忙解释说没有:“我身为中医,有自己的道德底线,白大夫医术精湛、知行达一,我心中甚为钦佩,因此才冒昧前来的。”

    曲大夫从医多年,一直坚持大医行为,如今也不过是想继续坚持初心,继续救病治人。

    程冬冬听到他说自己的有道德底线,翻了个白眼,“那你之前还帮你老东家来我们医馆?”

    “我虽然来过,但并未细透过你们的药方。”曲大夫身为大夫,多多少少也能猜出一点药方,但并未说过,不过终究是不妥,他也为此深感抱歉。

    白苏点点头,信他这话。

    若是他真说了,杏林堂可能早琢磨出止疼贴了,也不至于后面搞诬陷。

    但即便是真的。

    白苏也不好留下他,毕竟他在杏林堂待过,“抱歉,暂时不用。”

    来之前,曲大夫就猜到肯定会因为杏林堂的原因碰壁,倒也不觉得很失望,拱了拱手说道:“抱歉,打扰了。”

    白苏轻轻嗯了一声。

    “告辞。”曲大夫今日过来也是想表明下自己的欣赏之意,既然已经说明那就该走了。

    白苏点了点头,想说一句慢走的,但巷子另一侧传来病人疼痛的喊叫声,她扭头看去,发现有五六个人被架着朝医馆位置跑过来。

    “小白医生,快点帮他们看看。”一行人将病人们放到医馆外屋檐下的台阶上,各个鼻青脸肿,还有人满脸是血,有两三个手脚还骨折了。

    众人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他们为了争几棵树的归属权打架了。”说话的中年男人是村长,最近小镇来的人多,许多人见到商机都开始修缮房屋打算出租,这两家人也是这个想法,结果在砍树的时候发生争执打架了。

    众人:“……”

    伤者A捂住胸口大喊:“哎哟喂,好痛啊,我喘不上气了,小白医生你快帮我看看,我感觉我被他打得骨头都断了。”

    伤者B见状也立即捂着头嚷嚷起来:“我脑袋好晕,我手脚好痛,我心肝脾肺肾好像被伤到了,小白医生你先给我看看,我真的要死了。”

    伤者A一家的人也跟着哭:“白医生,我流了好多血,快喘不上气了,我要死了,你先给我看看,我们给钱……”

    伤者B一家的人也不甘示弱:“白医生,我们更可怜,先给我们看看吧,别管A那一家的犟种子,让他们死了算了!”

    两家人又现场吵了起来,白苏揉了揉耳朵,“……一个一个来。”

    白苏上前帮满脸是血、看起来最严重的老汉走过去,老汉五十多岁,脑袋上有个明显伤口,血汩汩往外流,他没有嚷嚷着说话,但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明显看着就有问题。

    白苏立即摸了摸脉,细软无力、时隐时现,如虾之游水,是心跳过快导致心梗了,她忙让何信取了银针过来帮老者急救扎针。

    伤者A看白苏都不搭理自己,很不乐意的嚷嚷起来:“小白医生,我妈也被那死老头打得内出血了,你先帮我妈看看,这种祸害你别管。”

    伤者B指着旁边一直哭的妹妹:“明明是你们三个打我和我爸,还扯得我妹快成秃头了,你还有脸说,你们全家都没一个好东西……”

    两方不甘自弱的吵着,从树木吵到村长偏心,然后又蔓延到医馆先给老头看病肯定收了好处,因为老头是村长的亲戚。

    还没走开的曲大夫走过来了看了两眼,“老人脸色都不对了,肯定先帮他看的。”

    还在吵架的伤者B脸色一变,想起身过去看看,结果脚踝疼得根本站不起来,他这才注意自己的脚踝在推搡时扭到了,现在肿成了大馒头。

    “我给你看看吧。”曲大夫蹲下帮伤者B按了按,“脱臼骨折。”

    他说着直接帮伤者B推拿归位,然后又推了几下,“软组织挫伤,肯定得疼十来日,最好贴点膏药。”

    伤者A在旁边嚷嚷着:“我手也疼,你帮我看看?”

    等白苏将心梗的老者急救回来后,她起身转变治其他人,赫然发现曲大夫已经帮脱臼、骨折、抓伤的几个伤者处理好伤口了。

    “……”白苏错愕地看着曲大夫,“你还没走啊?”

    曲大夫尴尬笑了两下,他本来打算走了的,但这些病人吵吵闹闹的,他就留下来看了下热闹,顺道帮他们处理了下伤口。

    伤者A晃了晃自己的右手:“白医生,这是你们新请的大夫?医术还挺好,给我推一下我手腕就不疼了。”

    “你们再给我涂抹一点止疼贴呗,我担心会去后还会疼。”

    白苏看了眼曲大夫,然后让何信去拿膏药和纱布。

    这时伤者B一瘸一拐的走到自己父亲身边,看着老爸逐渐好转的脸色,“白医生,我爸没事吧?”

    “你爸体内痰浊瘀滞于心,应该有心脏方面的疾病,不过不是很严重。”不然也坚持不到医馆这里,白苏将针取下来,然后帮大爷包扎了头部的伤,“暂时没什么事了,以后别再这么激动。”

    伤者B顿时后怕不已,早知道就不为了争那一口气去吵架了,“都怪那几个王八犊子,非要请我们家的树!”

    “你别说了,等下你爸又该激动了。”白苏摸了摸大爷的脉象,发现心跳又变快了,“你额头流了一些血,最近几天会有点头晕,等下开一点滋补的药,要注意好好休息。”

    “多开一点。”伤者B顿了顿,又问白苏:“白医生,我爸这个心脏病你能不能治?”

    “可以的,但你可以先检查检查,年纪大了身体如何还是得有个数。”白苏把脉看出不止有心脏疾病,还有其他脑部血管瘀阻的问题,不过撞出血这一下脑袋里的负担倒是轻了一点,倒是因祸得福。

    “谢谢白医生。”伤者B松了口气,然后转头雄赳赳气昂昂的去找伤者A一家算账去了,“我爸有心脏病,你们气坏了我爸,咱们走着瞧!”

    白苏一言难尽的看着伤者B,我让你别惹你爸生气,不是让你拿他当保护伞!

    好在村长是公道人,这里劝劝,那里说说,最终是让两家不再争吵,至于树就归给B这一家了,毕竟老头都心脏病了,赔几棵树总比赔几万医药费划算。

    等他们陆续离开后,巷子里的病人一阵唏嘘:“第一次见因为砍树吵架的。”

    “太正常了,村里老人将这些边边角角的土地啊、树木啊看得特别重要,我们老家还有因为多铲了两锄头的土,放火烧邻居家房子的。”

    “还有因为房子修太高,觉得被压一截吵嘴杀人的。”

    “我的天,叹为观止!”

    白苏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一侧帮着收拾扔在地上擦血的纱布、纸巾的曲大夫,看他动作熟练,似平时也是做惯了的一般。

    曲大夫将东西捡起丢到垃圾桶里,随后活动了微微有点疼的手腕,然后就准备离开。

    白苏看到他的动作,“你上次拿药后手腕还没好?”

    “没有。”曲大夫轻轻甩了两下手,“老毛病了。”

    “让程冬冬给你几贴膏药吧。”白苏想着他刚才帮其他伤者包扎,确实节省了她许多时间,于是说道。

    “也好,我花钱购买。”曲大夫只用过一贴,当时用着挺好用,可剩下的两贴都被拿走了。

    程冬冬抿了抿嘴,不情不愿的去取了膏药出来帮曲大夫涂抹手腕。

    “我刚才看你也是擅长治疗骨折关节病症的,你怎么没有给自己治好呢?”白苏觉得奇怪,曲大夫的问题也不是太严重,杏林堂的药效也不错,应该能治好的。

    “我平日喜欢拿药碾磨药,所以比较废手腕。”曲大夫解释了一句。

    何信怔了怔,“你还自己磨药啊?杏林堂不给你们机器用吗?”

    他们大多数都用机器磨药的。

    “这倒不是,我磨的是我自己配的一些药,专门给病人使用的。”曲大夫平时也会好心给邻居们送一些药,都是免费的。

    白苏听他说了这些,觉得曲大夫医德不错,刚才帮人包扎手脚也挺麻利的,她看了眼还在外面得知她回家聚集过来的二三百号病人,再三考虑后说道:“你除了擅长治疗关节疼痛病症,还擅长什么?”

    曲大夫说道:“不才,也算是全科。”

    “不过针灸差一些,但推拿还不错。”

    白苏想到古老爷子说曲大夫在杏林堂的诊费不是最贵的,但为人却是最好的,以前老刘他们身体不舒服就会去找他推拿,都夸他技术不错。

    她斟酌再三,最后点了点头,“现在人挺多的,你留下来帮一下忙,让我们看看你的医术。”

    曲大夫先一怔,随即一喜,笑得满脸褶皱,“好,我这就开始?”

    程冬冬和何信俩都瞪圆了眼睛,师父/小师姐这是干啥?这可是杏林堂的大夫,不怕被咬一口啊?

    白苏给两人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叫何信去搬桌子:“何信,去搬一张桌椅进来。”

    “师父?”程冬冬跟着白苏走到角落里,冲着白苏挤眉弄眼,“你不怕他偷方子啊?”

    白苏望向门口已经开始撸起袖子准备干活的曲大夫,“他之前没说,如今应该也不会说,不用太过担心。”

    “杏林堂事情之后,来咱们医馆的人应该越来越多,光靠我一个坐诊肯定不行,有人帮忙我们会轻松许多。”

    自从杏林堂爆出丑闻后,以前没关注到白氏医馆的人也关注了过来,最近也有人过来打听白苏什么时候营业,今天才刚回来,就有小几百号人,以后恐怕更多。

    程冬冬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我们另外招人不行吗?”

    “另招就能保证他没有其他想法?”人心隔肚皮,白苏觉得还不如直接留下曲大夫,至少背景、从哪来都放在明面上的。

    白苏拍拍程冬冬的肩膀,然后走向门口,让何信将桌子放到入口的左边。

    医馆入口挺宽的,大概有三米左右,左手边往里是一排一排的药柜,右手边则放着白苏坐诊的桌子和一小片针灸区域。

    桌子摆好后,白苏拿了一套新的药方笺、笔、医案薄给他,“曲大夫,开始吧。”

    接下来,白苏直接将第一次来、没有预约挂号且相对普通病症的病人都安排给了曲大夫。

    一开始病人对曲大夫抱着一丝抗拒,虽然他长得很老,看起来很厉害,可大家都是冲着白苏的名气来的,怎么临时就换了呢?

    不过等曲大夫一上手时,他们就觉得老的也挺好,基本上哪里不舒服都能说出来,不过不如白医生说得详细,另外肩膀痛推拿两下也能缓解一些,因此也就更不排斥了。

    不过何信和程冬冬还是挺防备的,拿到药方后偷偷拿给白苏看,“小师姐,你觉得方子咋样?”

    白苏看了两眼,方子都开得不错,至于对不对症就不知道了,不过她隐约听见病人时不时附和说对,瞧着应该是把得很准的,“按方子抓吧。”

    程冬冬有点担心:“万一砸了咱们医馆招牌咋办?”

    “怕啥,是他看的。”白苏笑着让他别担心,有事儿找曲大夫。

    “也对。”程冬冬觉得有道理,顿时没有心理负担的去抓药了。

    整整一下午,白苏基本都没过问曲大夫看病,只有在病人点名想要她针灸时,她会单独把下脉,再结合脉象帮病人针灸,顺道会看看药方,全都是对症的。

    连续看了十几个针灸的病人。

    都对症,说明医术确实挺不错。

    白苏继续安心帮人看病,因为多了一个人帮忙看诊,一整天下来她明显轻松很多,下午早早忙完,天还亮堂着。

    白苏收拾干净桌面,走到曲大夫跟前,“曲大夫,你医术很好。”

    “你谬赞了。”曲大夫活动了下有些酸胀的手腕,“还是你辩证、针灸更厉害一些。”

    他虽然也都会,但还是更擅长治关节疼痛疼等毛病。

    “那以后关节疼痛这些病症就交给你吧。”白苏觉得他开的相关药方都挺好。

    曲大夫听她的意思,知道自己是过关了,欣喜应着好。

    “我们这里人少,可能会有些累。”白苏提醒一句。

    曲大夫了然的点了点头,白苏一开始不想答应他留下来,后来又同意了,大抵还是因为太忙了。

    他捶了捶后腰,虽然有点忙,但一日挺充实的,“是有些忙,但能同你学到不少,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往外说。”

    “没事。”白苏并不藏私,只要大大方方的学,大大方方的用,大大方方的传承下去,她都很欢迎,别像杏林堂一样偷就行了。

    提起杏林堂,曲大夫轻轻叹了口气,他早劝说过沈陵泉的,可他一句都没听进去过。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六点,“那我今日先回家,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再过来找一个住处。”

    “好。”白苏询问得知曲大夫是开车过来的,于是叮嘱他回去注意安全。

    等曲大夫走后,何信小声嘟囔着:“小师姐,他医术瞧着好像真挺厉害。”

    “能进杏林馆的人医术也是小有名气的。”程冬冬就是担心曲大夫装得像个好人,“还是得防着一点点。”

    白苏嗯了一声,“你们盯着吧。”

    她转身去找了文大妈,让她帮忙联系了巷子里面一处空院子的主人,找他们家租下院子给曲大夫住。

    文大妈啧啧感叹:“白苏,你对新请的坐诊老头也太好了吧,还给他专门租一个院子。”

    白苏纠正她:“那是曲大夫,他在市区也是小有名气的大夫。”

    “也不是单独租给他的,以后兴许还会雇其他人。”

    “还小有名气啊?”文大妈以为就是一个普通小老头呢,她抓了一把瓜子开始八卦,“那请他得花多少钱啊?会不会亏本啊?”

    “……”要不是王婆婆还在医院,白苏肯定不会来找文大妈的。

    白苏拿了电话就联系了房主,房主在A城定居工作,父母去世后家里的老院子就空置了下来,所以一打电话就答应了下来。

    租下房子后,白苏雇了周老三、马月几人帮忙将院子打扫打扫,收拾妥帖后隔天就让曲大夫住进去了。

    曲大夫住进去后,便开始勤劳上班生活,每天早八晚六,风雨无阻,几天后就慢慢的融入了医馆平淡又充实的生活。

    找曲大夫看过诊的人也开始陆续回来反馈,都说药效不错,推拿得也挺好。

    程冬冬和何信盯了几天,没看出异样,反而是在学医过程中,曲大夫好几次都毫不藏私的指点他们,因此他们也不再像最初那么防备他了。

    这天晌午吃饭时,程冬冬忍不住问了起来:“曲大夫,我挺好奇的,你医术也挺好,为什么不自己开一个医馆,为什么要去杏林堂?”

    曲大夫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家一早是有一个小医馆的,我的医术也是师从我父亲,我父亲他比较擅长治疗关节疼痛的病症,在十里八乡也算是小有名气。”

    “但早些年因着一些事差点锒铛入狱,是杏林堂的老东家帮了我父亲,后来为了报答老东家,我便在杏林堂做事了,大概做了二十年。”

    “什么事啊?”程冬冬下意识的想起白家祖师爷的事情,“不会和祖师爷一样是被杏林堂陷害的吧?为了惦记你们家的药方?”

    曲大夫怔了下,随即否认说:“应当不是,我们家治病药方挺普通,比不上杏林馆里的那些药方。”

    程冬冬强调:“那些是我师父家的药方。”

    曲大夫点点头,赧然地叹了口气,真没想到那些好用医方竟然是白家的,“我父亲虽然坐诊多年,但并没有证书,被人举报后就被抓了,后来是杏林堂老东家帮忙周旋的。”

    程冬冬同情的看着他,“然后你们就卖身给杏林堂了?”

    “只是签约三十年,家里医馆关门了,我也只能去其他医馆谋生。”曲大夫并不觉得委屈,因为他也从杏林堂其他大夫那儿学到了很多,再结合父亲的方子,自己琢磨出了其他效果不错的方子。

    听着曲大夫的想法,程冬冬呐呐说道:“你想得挺开。”

    “中医博大精深,学无止境,每一个比我厉害的都是老师,能提升自己的医术是好事。”曲大夫心胸开阔,坚信三人行必有我师,这也是他来寻白苏的原因。

    白苏觉得曲大夫是真的喜欢中医这一行,而且做事挺有韧性,中医传承需要这样的人,“你们多和曲大夫好好学。”

    程冬冬点点头,每天都跟着师父、曲大夫身后学,像一块海绵努力吸收着经验。

    何信学得有些慢,但也在尽力的跟上了。

    转眼白苏回小镇已经五天了。

    明媚阳光透过窗几明净的玻璃窗洒进屋里,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将檀越的消息照得一清二楚。

    从B城回来后,白苏和檀越发消息的频率就增加许多,从吃过了吗开始,再到其他医馆里的琐碎事。

    聊着不觉得烦,反而觉得一天过得很快,白苏看着界面上檀越的最近一条回复,他说他的嗓子基本恢复了,腿上伤口也愈合了,过两天就回来。

    “确定恢复了吗?拍张照片看看?”白苏担心伤口未愈合,回来会崩裂。

    病床上的檀越看了眼腿上扎着的银针,默默忽略掉后面一句话,“真的恢复了。”

    白苏猜他肯定是想早点回小镇,嘴角微微上扬,“那行吧,回来时注意安全,别崩裂了。”

    她发消息时,程冬冬猛地蹦到她跟前,“师父你和谁发消息呢?”

    “没谁。”白苏收起手机,板着脸看向他,“你凑过来干嘛?”

    “骗谁呢?嘴角都咧到后脑勺去了。”程冬冬小声嘀咕,“要不是你单身,我还以为你恋爱了呢。”

    程冬冬忽然又觉得有点不对劲,眨巴着眼睛:“诶,师父?你不会真的背着我们谈恋爱了吧?你才多大啊,就谈恋爱了?”

    “……没有。”白苏莫名有点心虚,连忙打断他,“不要瞎说。”

    “是檀越,他说他的腿伤愈合了,这两日就回来。”

    “哦~~~是檀先生啊~~~”程冬冬拉长了声音,檀先生有什么想法他可是清楚得很呢。

    白苏抬起手想收拾他,这时外间有病人进来了,是之前得了垂体瘤的病人王红。

    距离王红流产已经过去二十余天,她身体基本已经恢复,这次过来是专门请她治疗垂体瘤的。

    白苏请她坐下,然后帮她仔细摸了摸脉,气血已经恢复了一些,能辨出正垂体瘤的的脉象了,脉十分沉细,舌质暗红,舌苔黄腻,“老爱口干咽燥,肢体困重,对吧?”

    王红点头说对,“我有点虚胖,所以走路也有些沉重。”

    白苏嗯了一声,又继续看了看脉象,根据症状判断出她有失眠多梦、无心烦躁、头痛、视力减退等问题,“主要还是心肝阴虚、痰热蕴结导致的经络瘀阻,从而结成块成了肿瘤。”

    王红听不太懂,但反正相信白苏准没错,“白医生,你不用告诉我,直接给我扎针开药就行。”

    “好。”白苏还是按照症瘕积聚来活血化瘀,给她开了药,然后领她去针灸头部,针灸时恰好陈金也在旁边,两人都是脑部肿瘤,交谈过后都有点惺惺相惜。

    “你用普通针吗?你要不要试试我这种银针?效果比普通的更好。”陈金指着头上的银针说道。

    “这还有区别?”王红好奇的看了看银针和钢针,一个粗长一点,手柄处缠着一圈一圈的银丝,另一个细短一些,上面很光滑,什么都没有。

    “一个是银针,一个是普通毫针,银针效果会好一点,二千一次。”白苏告诉她。

    王红听到价格,吓了一跳,“我扎不起,我还是扎普通的吧。”

    “扎一次银针,比扎五六次钢针的效果好。”陈金昨天去医院做了脑部检查,情况好转了许多:“真的,相信我。”

    “真这么好?”王红很心动,但奈何钱包不支持。

    “真的!我昨天脑部检查时发现肿瘤已经小了0.5厘米了。”陈金说得信誓旦旦的,引得旁边肝硬化的魏才、胃癌的周永老婆也看了过来,他们眼里都透着一丝哀求希冀,小心翼翼询问道:“白医生,这个银针效果真的那么好?”

    白苏嗯了一声:“银针的效果是要比普通钢针效果好一些,但没那么神,不是扎了就能治愈,只是辅助身体营卫运行。”

    其他病人忽略掉其他,只追问前半截:“为什么银针的效果就会更好呢?”

    “不是所有银针效果都会更好,是需要银针传承人手工锻造、且符合阴阳五行的银针才会有独特灵气,效果才会更好。”白苏解释了一句,“另外若是有金针效果会更好。”

    陈金当即问道:“那你有金针吗?要是有,无论多贵我们都想试一试。”

    白苏迟疑了一下,说了一声没有,金针不够精纯,效果比银针好不了太多,这会儿就不拿出来了。

    “那我们用银针也行。”魏才不愿意慢慢熬,银针能快一些他肯定选这个,“多少钱我都愿意。”

    “一次两千,如果想用这个银针得等一会儿,一个一个来。”白苏手里只有这一套银针。

    魏才点头:“好,我等一等。”

    另外还有手里宽裕的人想尝试,包括周永的老婆,但周永不太愿意,二百块钱一次已经很贵了,再折腾下去他们家就得倾家荡产了。

    “只要能治好你,倾家荡产又如何?”周永老婆坚持要让白苏给丈夫用银针。

    白苏最后帮他们用了银针,银针比普通钢针粗一点,所以刚扎下去时痛感明显一点,随之还能感受到一股比钢针气感还更粗的气流划过,像横冲直撞的小马驹,沿着经络到处跑,连续跑了几圈后才慢慢在病灶处消失不见。

    等针灸完,所有人都觉得身体轻松许多,纷纷感慨:“这两千块花得值。”

    这么一说,勾得更多人都想尝试了。

    曲大夫也十分好奇,等傍晚病人都离开才找到白苏:“小白医生,我能感受一下两种针的针感吗?”

    曲大夫家不擅长针灸,后来和其他大夫学的,也知学了皮毛,平时也顶多用用普通钢针。

    白苏颔首说可以,直接拿普通钢针和银针同时给曲大夫、程冬冬他们感受一下。

    下针的刹那,曲大夫就觉得普通钢针有一点酸麻,这是他平时都能感受到的,等银针下去时,这股感觉就放大了数十倍。

    曲大夫瞬间就感觉到了差距,难怪白苏针灸效果好,区别都在这里了吧。

    “还有呢。”白苏看他感觉到了,再轻轻运气,有了气的推动,两者区别就更大了,曲大夫感受完后整个人都惊住了。

    “你竟然会有气。”曲大夫顿时瞪大了眼,扎钢针的手臂能感受到有一串小气泡划过,另一只手的气体明显更粗长,小一条小河流,源源不断的往前流。

    “难怪,难怪。”曲大夫之前一直疑惑为什么同样是针灸,白苏针灸就事半功倍的治好糖尿病心脏病?原因都在这儿吧:“你年纪轻轻,怎么练出来的?”

    “就每天练气功,练着就练着就有了。”白苏是跟着师兄学着练出来的,掌握到诀窍的她回来摸索了几遍也就能聚起来了。

    “你说得轻松,但真的很难。”曲大夫平时也练,可是练了几十年,除了身体好一些,并没有练出气,因此他看白苏的眼神充满敬佩和羡慕,白苏绝对是父亲说过的有天赋之人。

    “我觉得还好。”白苏从小学东西是挺快的。

    “师父,你也太凡尔赛了。”程冬冬练了一两个月,还没摸到门道呢,“师父,你再让我感受一下金针的气感,行吗?”

    “行。”白苏去取了金针出来,然后给几人试了试,金针下针后的气感比银针明显一点点,但区别不是特别大,“如果是更好的金针,运气时应该能感受到洪流一般的气感。”

    曲大夫没接触过,很是震惊,“洪流一般?那岂不是能治更多疑难杂症?”

    白苏嗯了一声。

    “可惜咱们没有。”程冬冬一想到杏林堂,忍不住埋怨地看向曲大夫,“这是你们杏林堂还回来的,肯定是你们弄坏了,所以才不好。”

    “杏林堂还回来的?”曲大夫明显一怔,“我没听说过杏林堂有金针啊。”

    程冬冬撇了撇嘴角:“偷的东西肯定不会往外说了。”

    曲大夫面色讪讪,“大概是吧。”

    白苏听到这里,心底泛起一丝疑惑,“你之前说杏林堂不太做针灸?”

    曲大夫点点头,“老东家并不精通针灸,只要以把脉开方为主,其中风湿药方最为闻名,因此招的坐馆大夫都以擅长经方和时方的为主。”

    白苏想起自己拿回来的医书,里面有几本关于针灸、针法方面的医书,上面有反复翻阅的痕迹,上面还有侃侃而谈的笔记,不像是不精通的样子,“你确定他不擅长?“

    曲大夫很笃定,不止不擅长,还几乎不碰。

    白苏沉吟片刻又问:“你见过你老东家的字迹吗?”

    曲大夫点头,见过的。

    “何信,去我书房取一本白氏针法出来。”等白苏拿到医书后,翻开上面的字给曲大夫看,“是你老东家的字吗?”

    曲大夫摇摇头,“不是。”

    白苏又问:“那是其他人的吗?”

    曲大夫又摇了摇头。

    白苏霎时明白了,这医书恐怕是其他人塞进来打发她的。

    要不是曲大夫辨认了字迹,她恐怕会一直蒙在鼓里。

    何信看小师姐脸色微沉,一头雾水,“小师姐,怎么了?这字是谁写的啊?不是祖师爷他们吗?”

    白苏摇头,沉吟片刻后笃定说道:“是拿走了我们家真正金针的人。”

    她原本只是觉得奇怪,祖上金针为什么不够好,但现在听曲大夫说沈老不擅长针灸,几乎不用,而医书又有经常翻阅的痕迹,这很矛盾,但若使用的不是同一人,那就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程冬冬和何信错愕的看着桌上放着的金针:“这竟然是假的?”

    第77章

    “师父, 你不是说你是从警局拿回来的?怎么还会有假?”程冬冬不敢置信,“里面有坏人?”

    “应该不是。”是顾老他们亲自督办的,肯定不会有问题, 除非是一开始拿到就是假的。

    白苏忽然想起之前雇人查沈家的事情时, 一切都尤为顺利, 还有凭空出现的证据, 心底猛地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她立即回屋联系了檀越, 将这件事告知了他, “是不是很奇怪?”

    檀越的嗓子已经恢复了, 微微还有点哑,但已有以往的清润感,“是很奇怪。”

    “七十年前的沈家比你们家好不了多少, 单凭他们一家恐怕很难陷害成功, 应该还有同伙,恐怕如今的沈家也是因为你查过来了被顺手推出来做替罪羔羊, 也是想哄骗你将这事到此为止。”

    “如果不是曲大夫确认了字迹,我恐怕也是真的到此为止了。”白苏真没想到幕后之人心思这么深沉, 她脸色微沉, “能请宁远帮代我去见见沈家人吗?”

    “好。”檀越直接安排宁远去处理。

    “谢谢。”白苏感激道谢。

    檀越勾起嘴角, 轻声安抚她:“你不必同我说谢谢。”

    “要的。”若不是檀越,白苏肯定没办法顺利找回祖辈们的心血, 她太清楚爷爷的遗憾了, 找回来也算是圆了爷爷一辈子的梦。

    白苏又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说这话时忍不住想,如果爷爷能活着看到就好了。

    两个字的声音很轻, 但朝夕相处了相处十几年的檀越却一下子听出她语气里微不可见的伤感,他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明月皎皎,月色很美,“开窗了吗?”

    本在窗前桌边翻看医书的白苏嗯了一声,“怎么了?”

    檀越轻声道:“看看月亮吧。”

    “今晚月色很美。”

    白苏抬眸看向窗外的明月,月光皎皎,倾泄了满院,很漂亮的月色。

    看到月亮,白苏不禁想起以前在药王谷时,她每次难过或是想念爷爷时,就会坐到院子里看月亮,一坐就是很久。

    那时师兄看出她因想家难过,便会点了灯笼,取了糕点过来陪她一起看月亮,有时候会开解她,有时候便是沉默着的坐着。

    后来白苏难过时便会主动去找师兄,想家了,看看月亮就好了。

    两人隔着电话,无声地看了看月亮,白苏心情也稍稍好了一点,“这会儿有块糕点就好了,最好还是桂花糕。”

    檀越嗯了一声:“或者再有一壶桂花酒。”

    听到这话,白苏心跳快了一拍,恍惚觉得那头的是师兄,她偏过头看了看电话上的名字。

    是檀越啊。

    如果是师兄多好。

    檀越也很好。

    白苏抿着嘴角,由那头的呼吸声陪着自己,安安静静的看了会儿月亮,莫名的觉得今晚的月色很美很美。

    深夜的寒露重,会浸湿眼眸,白苏抬手抹了下眼窝,哑着嗓子说道:“我继续抄医书了。”

    带回来的医书都很破旧了,需要全部重新抄一遍。

    檀越轻轻嗯了一声,“好好抄,多抄几遍。”

    “???”白苏诧异的看着手机,笑着问道:“你车祸后胆挺大的,竟让我多抄几遍?不怕回来我扎你个嗷嗷叫吗?”

    檀越轻笑了一声,“大可试试看。”

    “别以为我吓唬你。”白苏笑着挂了电话,不过挂了后又觉得奇奇怪怪的。

    白苏没想明白,那还是安心抄书吧,一边抄一边学,受益匪浅。

    B城。

    檀越让宁远想法子见了沈家人,原本以为一切会很顺畅,但隔天上午就收到沈老去世的消息。

    宁远也第一时间告诉了白苏,“沈老被抓时心梗住院,一直昏迷不醒,已于清晨六点去世。”

    “至于其他沈家人,他们对当初的事情更是一概不知,他们更是不知道金针的存在,不知道保险柜的存在,也不知道和谁有恩怨过节。”

    白苏叹了口气,“那就没办法了吗?”

    “白医生放心,七十年前B城医馆至少有二十家,如今还活跃在B城的有十家,我们会一一查一查,另外也在想办法查送证据的人了。”宁远虽然没查到是谁送的,但从其他地方打听到杏林堂的一些关系网,包括其他几大中医世家、其他中医协会成员的关系。

    这群人表面上看都是抱着互相扶持、传承医术的初衷,不过医馆、药行壮大后终究会带一点生意人的精明,所以私下也会竞争。

    比如春和堂最近就抢走了杏林堂的药行生意,其他几家也分走了一杯羹。

    不过看着都是正常竞争生意,没有证据证明有其他问题,反而瞧着各个名声都挺不错。

    白苏的视线在最有名气的几大中医馆上划过,最后多看了两眼春和堂,昨日听曲大夫说过,春和堂最擅针灸了,若是有机会,一定要见识见识。

    暂时没有线索,白苏也没纠结,继续给排队的人看诊。

    自杏林堂偷药方的新闻过后,白氏医馆的名气又上了一个台阶,以前是小有名气,如今是大有名气了,每日都有二三百新病人慕名而来。

    好在多了曲大夫,不然白苏真忙不过来,不过曲大夫原来的病人得知他来了白氏医馆,也跟了一些过来,所以他的工作也不轻松。

    白苏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继续给后面的人看诊。

    一个男人扶着一个浑身包裹得很严实的女人走了进来,女人一直捂着肚子,脸色十分苍白,一直有气无力地靠在男人身上。

    “这是怎么了?”白苏问道。

    “我老婆这两天肚子疼得厉害,我带来你这里看看。”男人就是小镇的居民,住在巷子外面的。

    “在坐月子吗?”白苏注意到女人头顶带着帽子,脸颊有些浮肿,肚子也挺大,像是刚生产还没恢复。

    女人点点头,呼吸急促,有些痛苦地说道:“还没出月子,刚生完二十三天。”

    白苏帮女人切了切脉,弦滑而数,身有寒热,小腹刺痛,另外还伴着一阵阵腥臭,像是恶露不止一般,“你在发烧,你一直在流血吗?”

    “对,这两天多了起来。”女人捂着肚子,痛得吸气都有点痛。

    白苏又仔细摸了摸脉象,似是胞宮内痈的征兆,“你在哪里生的小孩?”

    “医院。”女人说道:“我们是生完三天后出的医院,身体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回家后也只是有一些恶露,已经慢慢减少了,可两三天又忽然变严重了,还时不时流血出来。”

    白苏换了一只手,再仔细摸了摸女人的左尺脉,随后发现了一点细微的异样,她蹙起眉头:“你们这几天有同房过?”

    女人怔了下,有些慌张地摇头。

    白苏的手还没拿开,能感受到女人加快的脉搏,语气冷了一分,“月痨病,不好好治会死的。”

    一旁的男人忙问道:“什么是月痨病?”

    白苏收回手,“就是月子病,刚生产后身体还没恢复好就同房会引起各个器官感染,若是不及时治疗会导致各个脏器功能衰竭。”

    女人和男人吓得脸色苍白,“这么严重?你不会骗我们吧?”

    “这病很严重,真的会死人。”白苏以前在药王谷帮人义诊时,见到许多女人因为月子里没拒绝男人然后得了这病,许多人条件有限,救治不及时都去世了。

    有些人里面全都烂了,会流出各种恶臭脓血,甚至还有些还会爬出蛆虫。

    女人浑身哆嗦,“那我该怎么办?”

    “赶紧去医院,警惕大出血。”白苏摸着脉象女人有明显出血症状,可能需要输血治疗,因此没有再开药,而是立即让她去医院:“快去!”

    女人不敢耽搁,连忙同丈夫一起去了小镇医院,去医院后检查发现宫内、附件各处感染,连忙给她安排住院治疗。

    等她走后,有个女人凑到白苏跟前,小声询问道:“白医生,月子里真的不能做吗?真的会出事吗?我好像没事儿啊。”

    “你没事,只能说明你运气好。”白苏看了眼女人的孕肚,大概六七月的大,“二胎吗?”

    女人嗯了一声,扶着肚子缓缓坐下,“白医生,最近不知道是不是月份太大,我后腰疼得厉害,有些影响我正常生活了。”

    “上次生大宝时都没怎么疼,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女人轻轻拍了拍后腰,“我想找你针灸一下,或是买点止疼贴,这样也能轻松一点。”

    “孕妇不能通经活络,止疼贴和针灸你都不能使用。”白苏说着给女人把了把脉,尺脉左偏大,怀的是个男孩,男孩调皮,整天折腾妈妈,压得妈妈腰疼也正常。

    “啊?那我该怎么办?真的好疼,我怀我女儿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疼。”女人怀一胎的时候浑身都很轻松,八九个月还觉得跟没事儿人一样到处玩。

    “忍一忍吧,弄一个护腰的保护腰。”白苏收回手,“你月子没做完就怀孕了,身体各机能都没恢复好,肝肾亏虚,你最好稍微调一下。”

    “怀孕不好随便吃药吧?”女人不想吃药,怕影响肚子里孩子的智商。

    “你担心可以不吃,平时多吃点主食吧。”白苏也不强求,“孩子需要营养,你身体阳气不足,供给不足,他以后生出来身体会比较瘦弱一些。”

    “另外你这次生产后好好调一下身体,别再月子里就行房了,继续下去对你身体不好。”白苏摸着脉发现她已经种下了病根,之前不显,再过几个月就凸显出来了。

    “好,我知道了。”女人记了下来,然后起身离开。

    程冬冬瞧着她走远的背影,小声说道:“师父,她应该没听进去吧。”

    “该说的都说了。”她再不听,白苏也没办法,她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继续帮人看诊。

    后面进来的一病人也是张继秋介绍过来的,名叫文云,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患有尿毒症。

    张继秋来白苏这里治疗一个多月了,慢性肾炎已经大有好转,目前在医院查数据基本和正常人没啥区别。

    文云的女儿听说后,立即和他打听了具体地址,今天就带着母亲匆匆赶了过来。

    文云被女儿扶着慢慢坐下,有些累得气喘不匀,她扶着头晕目眩的脑袋轻声说道:“白医生你好。”

    白苏点了点头 ,让帮她仔细把脉。

    把脉时,文云也简单的说起了自己的情况,“我确诊尿毒症差不多一年了,目前情况还不算严重,主要是头晕恶心想吐、虚弱无力、食欲不振比较多,目前在医院做透析。”

    白苏点了点头,看着她消瘦却又有点浮肿的的面容,“你这病很早之前就有征兆了吧。”

    文云点头,“我的病史有点长,大概从二十多岁就查出肾炎,然后出现许多其他症状,期间各种吃药控制,后来慢慢的演变成了肾衰竭,现在又变成了尿毒症。”

    “是因为什么原因患有肾炎的?”程冬冬有点好奇,他看网上说有人喝饮料喝成尿毒症的。

    “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医生说压力大睡眠不好、免疫力低下、喝饮料比较多都有可能。”文云其实不爱喝这些,“我一开始是刚结婚那会儿,老是过敏吃药,然后断断续续吃了许久,后来慢慢的就查出肾炎了。”

    “药能治病,也能害病,过犹不及,如果没有特别不舒服,就尽量少吃药。”白苏说道。

    文云猜测也是因为吃太多药伤了肾脏,她也挺后悔的,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我妈要是年轻时候认识白医生就好了,也不至于变成这样。”文云的女儿叹了口气,张继秋就是慢性肾炎,可人家运气好,遇到白苏后身体就逐渐恢复好转了。

    旁边的程冬冬说道:“可你妈年轻的时候,我师父还才开始念书吧?”

    “哈哈哈,好像是啊。”文云笑着点点头,“有时候相遇总是在最合适的时候。”

    白苏看文云心态还不错,于是又仔细帮她切了切脉,脉弦缓,淡白红,阴阳失调,寒热交错,浊邪弥漫三焦,阳虚太过,阴寒极甚,最终导致脾肾衰败。

    目前正气不得升降,继续下去会小便闭、心衰败、眼失明等等,最终阴阳闭绝后就是死期。

    文云女儿看白苏皱起眉,于是询问道:“白医生,是不是肾的情况很不好?”

    “你妈病很久了,除了肾,其他地方也不太好,不过目前是肾病最为严重。”白苏仔细的询问了文云一些症状,“你现在除了昏昏沉沉、胃口不好,应当还有双足冰冷,身体也经常觉得冷,另外大便小便都不太利对吧?”

    文云点头,“身体虚,怕冷得很。”

    “一是身体虚,另外内里寒湿过重。”白苏顿了顿,“你平时出汗吗?”

    文云摇头,“几乎不怎么出汗。”

    “心主汗,说明你的肾病也影响到了心脏了,所以你平时失眠烦躁、多梦易惊。”白苏又仔细问了问,等全都问清楚后给文云开了当归四逆汤来加减。

    何信记得昨天自己还背过:“小师姐,这药不是温经散寒、养血通脉的吗?”

    “她这个病很多很复杂,但本质是里寒湿证,所以以当归四逆汤为基础方。”白苏轻声告诉两人,“正所谓治肝先实脾,治脾先强肾,治肾先治心。”①

    程冬冬忽然想起前两天才看过的扁鹊医书:“师父,这个是不是那个木欲实,金当平之;火欲实,水当平之;土欲实,木当平之;金欲实,火当平之:水欲实,土当平之?”②

    “对。”白苏说得比较简单易懂,“治肾一定要治心,所以一定要加生附子、干姜、炙甘草来强心,炮附子、白术等用来利水通阳,知道为什么要利水吧?”

    程冬冬和何信点头,“知道。”

    “她浮肿,小便不利,身体寒湿重。”

    白苏点点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

    程冬冬仔细想了下文云的病症,“她还恶心呕吐。”

    “肺是金,肾是水,金生水,水要送到肾脏里去,但她肾脏出问题了,不接受这些水了,这些水就堆在肾上面,差不多顶到胃,所以吃什么都吃不下,恶心想吐,是这样吧师父?”③

    白苏嗯了一声,“没错。”

    她又讲了讲方子里其他药材的作用,“有点麻烦,如果只是早期肾脏不能收纳水,我们可以用真武汤,但她经过治疗,身体更差了,我们要多考虑考虑其他方面。”

    程冬冬点点头,默默记了下来。

    文云女儿说道:“白医生,我听你的语气,是不应该去治疗透析是吗?”

    “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是耽搁越久情况越复杂,越难处理。”白苏知道大家都喜欢第一时间去医院治疗,后期实在没希望了才寻找中医,可每次到这个时候情况已经非常复杂了,若是一开始能找到好大夫对症下药,兴许结果会不一样。

    “那我妈这种情况……”文云女儿想问有没有得治,但又怕白苏直接说出来伤到母亲的心,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除了开方子,还要针灸吗?”

    白苏颔首:“我是建议针灸的。”

    程冬冬:“我师父针灸厉害,你说的张继秋他们都来针灸过的。”

    “行,那我们针灸。”文云女儿看着排队等针灸的人,“需要等这么久吗?”

    “不是的,他们是想用银针针灸,如果用普通毫针现在就可以。”白苏自从用银针给陈金她们针灸后,许多不缺钱的病人都改要用银针了。

    文云女儿问了问价格,最终决定先用普通毫针针灸试一试。

    “进来吧。”白苏领着人进入隔间,直接取针帮她针灸巨阙、关元、中极、公孙、内关、肺俞、心俞、肾俞、京门等穴位。

    文云安静针灸着,等针灸结束头晕、恶心、胸闷的情况有所好转,“闺女,我觉得挺好。”

    “有用就好,那我们明天继续过来。”女儿扶着母亲去坐车回家,路上打电话给家里大哥,商量着要不要凑钱给母亲用二千块的银针治疗。

    文云的两个儿女都是孝顺的,觉得有希望治,那就一定要治疗!

    文云离开后,又有几个张继秋病友群的人过来,也是肝肺肾方面的疾病,不过病情都没有文云严重。

    在她给众人针灸治疗时,有不少价格昂贵的车缓缓开进小镇,最后停在了巷口位置。

    巷口的邻居们瞧着那些豪车,眼睛都放亮,“这车得好几百万吧,又有有钱人来找白医生治病了。”

    “白苏这辈子可是发达了,随便给几个有钱人看病赚的钱都能生活一辈子了,咋那么好命哦!”

    “别酸,小白医生医术好,出名也很正常。”

    “我没酸,我就羡慕,唉,他们下车进去了,我要过去拍个照打个卡。”

    这些人是专程从B城赶过来的,都是白苏在B城帮忙开过方子的病人,他们得知白苏回了小镇,便结伴来小镇找白苏治疗。

    “白医生,我们又见面了。”一群衣着鲜亮的老人、年轻人穿过人群走到店铺门口,朝门口给人开方的白苏打了声招呼。

    白苏抬眼就看到了自己在B城的病人,“你们跑这么远来看病?”

    “是啊。”他们在医院针灸和吃药后,便觉得效果很好,但回头自己寻了中医针灸相同位置,却远觉得不如白苏的医术。

    因此便特意过来寻找白苏,“白医生,我们是专门从B城过来找你针灸的,你帮我针灸一次后我觉得心口不喘了,可是回头换其他人又觉得效果差了一点。”

    “我们也是冲着白医生你的针灸过来的,之前也用针灸治疗过,但效果不如白医生针灸后舒服。”

    “白医生针灸时有一股独特气感,是其他地方没有的,暖乎乎的,我家孩子都能清楚感受到,真的很神奇。”

    “你们也这么觉得?”其他早在医馆看病的人一听,立即也插话进来,“我们也是觉得效果好,特意住到小镇天天过来针灸的。”

    “你们哪里不舒服啊?”大家互相交流着病情:“白医生,针灸厉害得很,我姐之前被家暴得尿失禁,如今已经能勉强控制住了,对了,白医生用银针时比普通针效果更好,就是价格贵翻了十倍,你们要是手里宽裕,可以用那种。”

    “多谢提醒。”这些病人不缺钱,看到其他人用银针,于是也说要让白苏用银针来针灸治病:“白医生,我们想用那个贵一些的银针。”

    “只有一套银针,一人半小时,你们这么多人恐怕需要等几个小时。”白苏建议大家可以直接用普通银针。

    “没事,时间还早,我们可以等。”要用就用好的,众人都很有耐心,也遵守规则等在一旁。

    等待的间隙,众人也打量了一下医馆,医馆干净简洁,但也太过于简洁了,里针灸室都是个小隔间。

    身价上亿的心肌缺血的老头:“白医生,你这里也太简陋,诊疗室、休息室、治疗室都没有,要不我投资帮你改建一下?到时候给我安排一个VIP特殊通道就行?”

    “白医生,我们也可以投资,还可以给你投资一些设备,到时候给我们也安排一个VIP?”

    “最好是将周围都买下来,建一个几层小楼的中医院,到时候再增加一些病房,另外再配备一些护士医生,回头还能申个医院挂牌做成高端私人医院,肯定能吸引许多病人过来修养,白医生,你看这个合作要得不?”

    “我觉得要不得。”白苏如果想改建,也是自己花钱,肯定不会用病人的钱,而且看病机会应当均等,该排队排队,不好搞出三六九等的。

    “我以后我自己改建,谢谢大家的好意。”白苏说罢继续给大家针灸去了。

    众人看白苏不愿意,也没觉得扫面子,反而觉得她很有风骨。

    曲大夫看着这群一看就有钱的人还安安静静坐着排队等待,不由笑了笑,真正的好中医,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受尊重的。

    他有一种感觉,往后这医馆啊,还会有更多有身份的人过来看病的!

    何信抓药从旁边经过,看曲大夫一脸姨父笑,“曲大夫,你笑什么?”

    “就挺高兴能来医馆工作。”曲大夫活动了一下酸疼的后腰,“就是太慢了,腰都给我坐疼了。”

    “曲大夫可以去贴一贴膏药,员工福利,不花钱。”白苏从旁边走过来,顺嘴说了一句。

    “哈哈哈,行,一会儿就贴。”曲大夫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水,然后望着外面还等着的病人,“小白医生,还有这么多人,你要不再请两个帮手?”

    白苏也有这种想法,笑眯眯地对曲大夫说道:“曲大夫,你要是认识和你一样厉害、靠谱的大夫也可以介绍过来。”

    曲大夫怔了怔,怎么自己给自己找了个活儿。

    白苏见他想拒绝自己,于是补了一句:“我确实不认识其他厉害大夫,曲大夫如果认识,真的可以介绍过来,回头让他和你住一处,也好个下棋搭子。”

    曲大夫想着自己一个人住一个院子确实有些空荡荡的,犹豫着要不要拉退休的几个老朋友过来发挥发挥余热,“回头我问问看。”

    “好。”白苏喝了口水,继续帮大家看诊和针灸,一直忙到天黑才将病人们都陆续送走。

    等人走光后,也顾不上休息,又忙着打扫医馆,将抓空的药材都补齐。

    她正忙着,忽然听到隔壁王家传来说话的动静,她连忙出去看了看,发现是王爷爷出院了。

    白苏有些诧异,她记得王爷爷在医院应该才待了一周,“王爷爷出院了?”

    “他人已经清醒了,医生说外伤差不多愈合了就可以回家了。”王婆婆上前亲昵的拉着白苏的手进屋,“这次多谢你了,要不然你王爷爷可能就走了。”

    “人没事就好。”白苏看向精神还行的王爷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王爷爷嘴巴还不太利索,“还、还行。”

    “医生说有点后遗症,说话不利索、手脚麻木,可能会有点偏瘫,不过得等过段时间才能确认。”王忠解释了一句,“不过有白苏在,我们也不担心,老爷子肯定能好起来的。”

    王婆婆说道:“对对对,白苏啊,之后就麻烦你王爷爷针灸一下,让他早点好起来。”

    “好。”白苏上前帮王爷爷把了把脉,情况不严重,只是脑中淤血瘀阻,瘀血散去后会慢慢恢复的,她将情况如实告诉了王婆婆。

    王婆婆听后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这次我爸真的遭难了,还好有白苏你特意赶回来了。”王忠真的很感激白苏,医生都被白苏惊呆了,现在医院好多人都在传白氏医馆的大夫有起死回生的能力,“现在很多人都以为你是医院的人,到处想找神医呢。”

    白苏听他说完,整个人都惊住了,“……你们也太夸张了。”

    “没有,是实话实说。”王忠真的很庆幸和白苏做了邻居,不然出事了真的不知道该求谁。

    为了感谢白苏抛下事情回来,王忠直接拿手机给白苏转了两万块当做感谢费。

    白苏不要,但被王婆要求一定要收下,不然以后不好意思找白苏帮忙针灸,最后没法她才收下了,不过打算用来当做接下来针灸的诊费了。

    见她收下,王婆婆才安心,她又询问白苏:“你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白苏点头,“将医方都拿回来了。”

    “沈家那个老头心脏病把自己给送走了。”

    “活该,报应!让他们害人偷东西!”王婆婆气愤地唾骂了好几句,宛如是自己家的事儿一般用力,“别以为死了解脱了,下辈子做猪做牛来还债!”

    白苏听着王婆婆接连不断的骂声,不觉得难听,反而觉得很温暖,因为王婆婆也是真的关心她的。

    帮王爷爷针灸后,白苏就回了家,简单吃过晚饭后回到屋里继续翻看白氏针法,针法和药王谷的比起来不算独特,但却很讨巧,简单又很实用。

    白苏按照白氏针法在自己手臂上扎了扎,缓解这一日的疲惫,正当她扎着针,旁的手机亮了一下。

    她单手拿起看了看,是檀越打来的电话,问她在做什么。

    “在扎针。”白苏和檀越说自己正在研究白氏针法。

    檀越轻声询问:“抄好了?”

    “抄好了啊。”白苏顺手将桌上已经誊抄了一遍的医书发给檀越,厚厚的一沓纸,回头装订起来就行了。

    檀越看着白纸上秀润华美、正雅圆融的字体,是他一日一日监督纠正出来的字体,“写得很好。”

    “那是当然。”白苏不由自主的翘起脚尖,她可是跟着师兄练了多年才写出的这一手字体的,“我师父教得好。”

    檀越嘴角上扬,视线极快扫过医书的内容,大多是祖辈经验,“你回头可以自己写一套。”

    “我有时间会写。”白苏如今也算是小有经验,可以写一写方便传承,“不过最近怕是不得空,慕名而来的病人好多,而且医书我还没看完。”

    “慢慢来。”檀越轻声回了一句。

    白苏嗯了一声,继续轻轻捻转着手臂上的针,隐约听到那边有滑轮滚动的声响,“你那边在做什么?”

    檀越回答道:“在收拾行李,明天会回小镇。”

    白苏哦了一声,“什么时候到?”

    檀越看向宁远,得了个答案:“大概晚上六七点。”

    “那刚好晚饭时间。”白苏想着檀越最近这段时间帮了她许多,便想着给他接接风,“我请你吃晚饭?想吃什么?”

    檀越询问:“什么都可以?”

    白苏嗯了一声,“能买到的都可以。”

    檀越脑中闪过白苏曾经承诺过多次的附子猪蹄汤,“附子猪蹄汤?”

    “附子猪蹄汤啊?”白苏觉得檀越还挺会选,刚好以形补形补补腿,“还想吃什么?”

    “桂花糕吧。”檀越浅笑着说了一声。

    清润的笑声在电话里多了一丝磁性,手机又贴在耳边,像是贴着耳朵说话一般,白苏心底颤了颤,默默将手机拿远一点。

    随后语气如常的说道:“行,刚好家里还有呢。”

    确认檀越不想再吃其他后白苏就飞快挂了电话,托着腮冷静了片刻,然后才继续翻看医书,翻书时看到几个奇奇怪怪的病症,顺便记下了偏方。

    本来只是随手记下,但没想到隔天就用上了。

    一个男人的脖子上长了一些疮,个头有樱桃大小,还五颜六色的,瞧着奇怪得很。

    “我也不知道我碰了什么东西,反正脖子上就长了好几个,好像把我的皮子都撑起来了,总感觉随时会撑破溃烂,脑袋断掉似的。”男人询问白苏,“白医生,你见多识广,看过这种病吗?”

    白苏没见过,不过昨晚在白家的医书上有写过这么一段:“传说一人项上生疮如樱桃大,有五色,疮破则项皮断……”④

    白苏摸了摸他的脉象,是热毒之症,和书上说的清热去毒偏方刚好对上,于是她直接用了该方子。

    除了这人,另外还有一个女人,她是因为产后两□□下垂过长的乳悬病症过来的。

    这个一般认为是正常生理现象,一般都觉得难以启齿,很少会出来治疗。

    女人实在疼痛难忍才找上白苏的,好在白苏昨晚也刚看过方子,从祖上医书上来看,是产后瘀血上攻,或胃虚血燥所致。

    白苏帮女人把过脉,确认她因下垂会疼痛后,按偏方她开了活血化瘀的药,只需要当归和川芎两味药,一部分煎汤内服,一部分用来熏胸。

    “谢谢,我以为以后只能一辈子吊下面了。”女人尴尬的拉了拉衣服,遮住胸口位置,然后再三道谢后才离开。

    白苏看了看偏方书上更多奇奇怪怪的病症,叹了口气,希望别再来这种奇怪病症了。

    她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敲木鱼的声音,她心底咯噔一下,不会还有敲木鱼病吧?

    白苏抬眸朝外望去,结果看到姜爷爷和姜芝芝出现在了门口,其中姜芝芝正对着一个叼着烟吊儿郎当的男人放木鱼声:“你有没有公德心?没看到有孕妇被你呛得咳了吗?”

    抽烟男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又不是我老婆,关我什么事。”

    “见过没素质的,没见过你这么没素质的!”姜芝芝气得撸起袖子,捏起拳头想揍人,但是想到外公说不要惹事,只好忍了忍,“你这么没素质,我让医馆老板把你赶走。”

    抽烟男人:“你以为你谁啊?除非是她那俩徒弟,谁有资格来逼逼老子。”

    姜芝芝叉腰,眼底闪过狡黠:“我就是啊!你再影响这个孕妇妈妈,我就让师父不给你看病!”

    恰好走出来的白苏:“……”

    你不要无中生徒!

    跟出来的何信满脸幽怨,小师姐不会又背着我们招人了吧?

    第78章

    当然没有。

    面对何信幽怨的小眼神, 白苏摇头否认了。

    她否认后朝争执的两人走去,抽烟男人还在大言不惭的说道:“你是徒弟又怎么样,管天管地还能管外面公共场所的事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什么素质啊你!我这暴脾气……”姜芝芝说着撸起袖子就想抽人, 但被白苏给拉住了, “你冷静一点。”

    姜芝芝一肚子火, 被拦着有点不爽, 转头一看是白苏, 于是立即冲着她眨眨眼, “师父, 这人好没公德心,当着孕妇的面都在抽烟。”

    白苏没有戳穿姜芝芝的狐假虎威,转头看向手里夹着半截烟的男人跟前, “这里坐着的都是病人, 你抽烟稍微离远一点。”

    旁边的孕妇以及其他闻不了烟味儿的病人都朝白苏感激地笑了笑。

    白苏点点头,然后指着巷子另一头的方向对男人说道:“巷子尽头外面有一片很宽阔空地, 可以去那边抽。”

    抽烟男人看白苏没有否认,心底咯噔一下, 很快脸上转变了神情, 立即掐掉烟扔垃圾桶:“好, 我等下再抽就去那边。”

    虽然心底很不情愿,但也不愿意得罪白苏, 他今天是陪生病母亲过来看病的, 万一真被撵走岂不是白来了。

    姜芝芝瞅着他妥协的样儿, 嫌弃翻了个白眼,真是欺软怕硬, 她拍了拍手,“今天差点损了功德。”

    “……”白苏扭头看向拄着拐杖的姜老头, “姜爷爷,你们怎么来了?”

    “你之前说我可以调理一下糖尿病和心脏病,所以我们就专程过来了。”姜老头左右也没什么事,就来小镇转一转,顺便透透气。

    姜芝芝刚好也没事,就陪着一起过来了。

    “外面风大,进来吧。”白苏领着两人进入医馆内坐下,让程冬冬给两人倒一杯茶水出来,“暂时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把上午最后几个号看完先。”

    “你先忙。”姜老头坐到椅子上,打量着屋内的布局。

    姜芝芝也好奇打量着古朴宁静的医馆,里面药味浓郁,但闻着并不难闻,“你们这里有好多药材。”

    “医馆的药材当然多了。”程冬冬给两人端来两杯润肺滋阴的秋梨茶,“刚煮好的,你们小心烫。”

    “谢谢啊。”姜芝芝仰头打量着程冬冬,看着他脸颊可爱像个学生,“你是在这里实习吗?”

    程冬冬解释:“我是学徒,是师父的徒弟。”

    “真是徒弟啊。”姜芝芝吐了吐舌头,她刚才还冒充来着。

    “你们是师父在B城认识的朋友?”程冬冬好奇问。

    姜芝芝点点头,故意逗他:“我们是亲戚。”

    程冬冬抬眸打量了一下姜芝芝,姜芝芝留着齐刘海,头发刚擦肩,杏眼微圆,长相十分甜美可爱,和师父那种气质清冷大美人完全不一样,瞧着不像是一家人:“骗人的吧。”

    姜芝芝一脸正经,“没骗人,是真的。”

    程冬冬觉得不是,“肯定不是,一点都不像。”

    姜芝芝嘿嘿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你挺聪明嘛,都骗不到你。”

    程冬冬挑了挑眉,“你们区别太大了,而且如果真是亲戚,早就来小镇了。”

    姜老头笑了笑,确实如此。

    “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先去帮师父抓药。”程冬冬将茶放好,便继续去帮师父打下手去了。

    白苏看程冬冬有招呼好姜家二人,于是继续安心的给其他人看诊,后面进来就是被抽烟男熏到的孕妇。

    孕妇大概怀孕七八个月的样子,身材发胖,脸上愁眉苦脸的,看起来整个人很抑郁。

    白苏帮孕妇摸了摸脉,脉滑而沉细,身体湿热聚集,肝气郁结,气滞血瘀,“你是不是老上火?身上有湿疹?”

    “你说得对。”孕妇点点头,撩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湿疹,一片一片的红疙瘩,“一个月前忽然出现的,一直忍着,可是越长越多,实在是太痒了。”

    “我自己买了一点膏药涂抹,但他们能说那个膏药有激素,我就不敢再用了,然后又自己喝了点菊花茶、金银花茶之类的,可喝了肚子疼,我婆婆说凉性的花茶也会导致流产。”

    孕妇之后就不敢再乱喝茶,“但我实在太痒了,抓得到处都是疤,而且还有往大腿、后背蔓延的趋势。”

    “白医生,你可以给我开一点不伤身体的中药吗?我实在是有点忍不住了。”孕妇说着又挠了挠胳膊和大腿,一脸的痛苦。

    白苏颔首说可以,“你内热是很重,和你平时一些饮食习惯有关系,得开一些去湿热的药。”

    她顿了顿,又问道:“最近心情和胃口都不好?”

    孕妇点点头,“是有一点。”

    “我婆婆说孕晚期这样很正常,刚好可以少吃一点,免得胎儿太大不好生出来。”

    “正常情况下内脏挤压,是会顶到胃,导致没有食欲。”白苏看了看孕妇的肚子,肚子比较秀气,应该是没有盯到胃的,而且从脉象里看,是肝气影响到了脾胃运化。

    “你现在情绪受怀孕影响,有点肝气郁结,心情抑郁也是会影响食欲的。”白苏觉得孕妇应当是有一点产前抑郁症,不过情况不算严重,“怀孕要尽力保持心情舒畅。”

    孕妇也觉得最近心情压抑难受得很,看丈夫哪哪都不顺眼,一言不和就委屈想哭,“我知道,我觉得我可能是有一点产前抑郁了。”

    白苏轻声说道:“既然知道,就要放宽心啊。”

    孕妇想着最近语气很不耐烦的丈夫,沉默着点点头。

    白苏看她估计是没办法调解好的,“等下给你开一点药,一起调调,不过不能用猛药,你自己平时多出来走动换换心情。”

    孕妇点点头,“我努力。”

    “不要努力,是一定要,身体最重要。”白苏说着给孕妇开方子,方子十分温和,以薏仁、茯苓、黄柏、苦参等为主,专门止痒去湿利水,“这个药抓两付就够了,止痒之后你平时自行做点茯苓糕吃,茯苓有渗湿、健脾、宁心安神,对胎儿也有好处。”

    孕妇轻轻摸了摸肚子,“谢谢白医生。”

    “不用客气,好好调理身体。”白苏再三叮嘱了一句,然后让程冬冬拿去抓药。

    等她离开后,白苏继续给下一人看病,后面进来的就是刚才抽烟的男人,男人扶着生病的母亲进来的。

    抽烟男人扶着亲妈坐下后对白苏说道:“白医生,我妈最近头晕眼花,还健忘手抖,你帮给她扎几针,让她尽快好起来,多少钱都行。”

    “你别急,我先看看是什么病。”白苏打量着一直沉默没说话的老太太,老太太衣着朴素,背佝偻着,瞧着像个可怜的乡下老太太,旁边的男人倒是捯饬的挺精神。

    老太太低着头,时不时打个呵欠,瞧着精神不太好,白苏出声问道:“老太太,晚上睡眠不好?”

    老太太点点头,“晚上睡不着,总是睡一会儿又醒来,白天特别疲累,总是昏昏欲睡。”

    抽烟男人附和说是:“对,像晚上去偷了牛似的,坐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昨天还差点把厨房烧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老太太就想着坐一会儿,可坐着就忘了自己厨房里还烧着一锅水了。

    白苏帮老太太把了把脉,脉浮缓无力,左尺肾脉尤为虚弱,舌质淡白,“最近胸闷痰多?还腰酸腿疼怕冷?”

    老太太点头,“一直都有一点。”

    白苏又问:“小便如何?”

    老太太说道:“不太多。”

    白苏又仔细询问了一些问题,老太太有些能回答,有些记不起来,她根据老太太的情况,最终确认她是肾阳不足导致髓海不足,也就是逐渐出现了老年痴呆:“你母亲应该是换上阿兹海默症了。”

    “阿兹海默症?老年痴呆?”抽烟男人怔了下,“不会吧,她刚才还和我说起几十年前的事情,不至于得老年痴呆吧?”

    “我从脉象来看是确实是老年痴呆。”白苏收回手,“短暂健忘是这个病的第一步,之后会丢失长期记忆。”

    抽烟男人还是觉得不可能:“可她身体一直挺好,除了老爱咳痰,其他都很好。”

    白苏看了看眼里闪过茫然的老太太:“她一直都有痰浊瘀阻的情况,痰浊堵住经络,随着年纪增大,脾肾阳虚,脏腑各项功能运化也失和,所以逐渐出现健忘。”

    程冬冬说道:“我师父说她是老年痴呆肯定就没跑了,你要是不信自己去医院检查吧。”

    “没有不相信。”抽烟男人抬起手,有点烦躁的抓了两把头发,“那她这个病还能治好吗?”

    “你母亲情况比较轻,可以试试看。”白苏之前接诊了几个老年痴呆严重的病人,对方家属因为年纪大了,觉得没必要再浪费钱,所以她手里暂时没有治愈的案例。

    不过白苏觉得问题不大,“针灸和吃药,要不要治疗?”

    抽烟男人有些犹豫,“我想想。”

    “这个病西医是治不好的,你让白医生试试,我觉得至少希望更大一些。”扶着中风偏瘫妻子慢慢走进来的赵老爷子看他还在犹豫,于是指着妻子说道:“我老婆子之前中风瘫痪、屎尿都无法控制了,现在针灸得已经能站起来走路了。”

    “虽然还得两个人扶着,但比之前好多了。”赵老爷子的女儿也过来看望了,“你真别犹豫,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抽烟男人看着能慢慢走动的赵老太太,想了想还是决定让白苏给亲妈治疗,“那就治吧,治好了才能好好照顾家里。”

    他和老婆离婚了,现在两个孩子都归他,他工作忙,家里都得靠亲妈照看,亲妈要是老年痴呆就没人帮忙干活了。

    老太太也知道儿子的想法,佝偻的后背又弯了一些。

    抽烟男人说道:“现在开始针灸?”

    白苏嗯了一声,取针帮老太太针灸,百会、四神聪、风池、内关、神门等穴位,针灸完后还给老太太开了甘麦大枣汤,其中加减了一些祛痰化湿补肾的药材。

    何信拿了药方就去抓药,在抓药时姜老头凑过来看了看,发现里面有一味药是小麦:“这是小麦吧?小麦是粮食啊,怎么也是药材?”

    何信点点头,“小麦入心经,可以养心安神、益肾补精。”

    “难怪!!”姜老头霎时联想到了自己:“我早些年很爱吃馒头,一天三顿吃,那时候睡眠就挺好,现在糖尿病不怎么吃了,睡眠就不好了。”

    “睡眠不好有很多方面的原因,也不一定吃了馒头就好了。”何信继续抓其他的药,抓好拿到柜台去包起来,仔细写好病人名字、熬煮方式和食用次数。

    等都包好后,抽烟男人就过来付钱,“多少钱?”

    得知价格后,他便直接朝老太太伸手,“妈,你卡给我。”

    老太太默默掏出自己的钱袋子递过去,让他去付钱。

    “你现在老年痴呆了,这个钱弄丢了都不知道,还是我给你保管吧。” 抽烟男人直接将钱塞进自己口袋里,动作娴熟,似做过很多次。

    更可怕的是他丝毫不觉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自己花钱治病很孝顺了,“妈,换作隔壁老王肯定不愿意花这么多钱给你,还是儿子我孝顺吧。”

    老太太疲惫的点点头,孝顺的。

    就是不拿她的退休金就更好了。

    “……”白苏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等他们走后,其他病人也都小声唾弃了一番,“这分明就是把亲妈当保姆才送来治病。”

    “好歹也送来治病了,有些人连送都不愿意!”

    “他送来也是用的亲妈的钱。”

    “……唉,还不如生个胎盘!”其他年轻未婚女性默默感慨一句:“不婚不育保平安。”

    已婚女性:“也其实不用这么抗拒,还是要结婚的。”

    未婚女性:“结婚什么好处?”

    已婚男性:“好处可多了……”

    “……” 已婚女性沉默了许久才说了一句:“其实不结婚也挺好。”

    众人:“……”

    你们都不坚持一下的?

    白苏听着众人的闲聊,忍着笑继续给大家看诊,看完上午的挂号后刚好十二点。

    等病人们陆续离开后,白苏才有时间招待姜老头爷孙俩,“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姜老头走进医馆的这一个小时,白苏连一口水都没时间喝:“你事儿忙,是我们不请自来的打扰到你了。”

    “没有没有。”白苏领着两人走入简单古朴的后院,后院里晒满了药材,到处都飘着药草味道,“不好意思,后院也摆满了草药,进屋里坐把,屋里草药味会淡一些。”

    “没事的,我闻得惯。”可能是因为姜芝芝小时候在爷爷身边待过两三年的缘故,闻惯了爷爷身上的草药味儿,所以长大后对这个味道也不排斥,并不觉得臭,反而觉得很香。

    “能闻习惯就好。”白苏领着两人往里走,行走时同姜爷爷闲聊了起来,说说院子里的梨树,说说爷爷以前在这个院子里的生活轨迹,也说一说爷爷经营医馆的事情。

    姜爷爷望着这处古朴清幽的小院,能想象出白苏爷爷坐在树下筛选药材的画面,高深莫测,又医者仁心,“如今你将你家的东西都找了回来,也算是全了你爷爷遗愿。”

    白苏嗯了一声。

    姜爷爷长长的喟叹一声,“你爷爷的坟地在哪?我想给他上柱香。”

    “在山上,有些远。”白苏领着着两人进入其中一个房间,里面放着药王、祖师爷、祖辈牌位,就让姜爷爷这么见一下爷爷吧。

    上了香出来,何信就过来叫他们去吃饭了。

    饭厅桌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菜,鸡鸭鱼肉都有,都是找餐馆老板娘送来的,“实在太忙了,只能从外面叫餐了。”

    “你们确实太忙了。”姜老头刚才都瞧见了,“我听到很多外地口音,都是外地来的?”

    白苏点头:“C城居多,还有很多外地的,对了还有十几个B城过来的老人,之前住院时认识的。”

    姜老头询问:“姓什么?”

    白苏说了名字,姜老头直觉是认识的,“待会儿我看看,是不是我认识的老朋友。”

    白苏笑着说道:“若真是你老朋友,一定帮我劝劝,也不一定非用银针针灸不可。”

    姜老头笑着说好。

    等下午见到B城那些老头时,将老头发现果然都是认识的朋友,“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会在这里碰面。”

    “我们也没想到,姜老竟然也认识白医生。”其他病人笑呵呵的问白苏,“我们也是姜老的朋友,能不能走过后门……”

    “姜老也排队的。”白苏指着旁边排排坐的位置,“这会儿人不多,你们一两个小时都能全扎完。”

    “白医生就是这么正直!”众人排队等着针灸,等治疗后就叫上也针灸完的姜老头一起去钓鱼,“河里鱼特别多,好多人来治病的人都在那边钓鱼,等钓到鱼晚上去我们院里吃晚饭,我们带了厨师过来,手艺很好。”

    姜老头点头应好,和姜芝芝将行李暂时安置到曲大夫住的院子后,便拿出自己的鱼竿钓鱼去了。

    姜芝芝怕爷爷一个人危险,也带上自己的户外装备跟了过去,“外公,我陪你。”

    他们走后,剩下的病人觉得轻松许多,虽然他们笑容和气,但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的气势都不像普通人。

    有人问白苏:“白医生,他们瞧着不像是普通人,应该都很有钱吧?”

    “我看金老、古老爷子都他们打招呼了,瞧着身份也很不一般,对吧白医生?”

    白苏没有回答,只是说道:“不管他们是什么人,看病都要排队,你们不用太过紧张。”

    病人想想也是:“他们都在排队,没有一个人插队,感觉还挺有素质的。”

    “好人一般都挺有素质,一般作恶的人都张牙舞爪。”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呢?我看大家排队还是因为白医生的规矩定在这儿,谁敢得罪白医生啊。”

    “就是就是!谁敢得罪医生?尤其是白医生这么厉害的大夫。”

    “……你们别说得我像是恶霸似的。”白苏让大家别闲聊了,该离开的离开,该看病的继续看病。

    很快大家一哄而散,只剩下需要看诊的病人。

    拿了二十号的女人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走到白苏的桌前坐下,“白医生你好,我们是李林介绍过来的病人。”

    白苏打量着女人,女人很会打扮,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手腕上带着粗实的翡翠玉镯,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优雅之气。

    “请坐。”白苏看向女人牵着的孩子,虽然才七八岁,但浑身名牌,一看家境就很好。

    “白医生,这是我儿子。”女人叫谢庆玲,她指着旁边的儿子说道:“他今年七岁,目前刚上小学。”

    白苏点点头,“是哪里不好?”

    “他有阅读障碍。”谢庆玲说这话时,语气有些无奈,她们家家庭条件很好,无论是父母爷爷外公都是高材生,都没有这个疾病,结果却不知哪来的基因突变,导致孩子患上了这个病。

    “一开始叫他认字时,他总是跳字或是读错,我们都以为是小孩太顽皮不上心,等他三四岁时做检查时才发现他有阅读障碍,我们已经进行科学的矫正,但是效果微乎其微。”

    白苏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个病,是一种大脑综合处理视觉和听觉信息不能协调而引起的一种阅读和拼写障碍症,有很多得这个病的人都是天才。①

    白苏看小孩手里拿着纸笔,正在画画,“他应该在其他方面很有天分吧?”

    “对,他在色彩绘画上很有天分。”谢庆玲在从她们家公司合作的律师口中得知白苏之前,是已经打算让孩子深造艺术了,但总是担心阅读障碍带给他其他麻烦,所以听说白苏后心底又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

    白苏连孤独症都能治,那阅读障碍是不是也有法子呢?所以当即就想重金请白苏过去治病。

    不过被李林劝阻了,因为医馆有规矩,无论是谁都得挂号排队,如果真想治病,那肯定得亲自过去才有诚意。

    谢庆玲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亲自带着孩子过来这一趟,“白医生,他是很有天赋,但阅读有问题对以后生活也不方便,所以我们还是想治一治。”

    谢庆玲轻声问道:“白医生,你之前见过这种病吗?”

    白苏摇头,“说实话,这是第一次见。”

    谢庆玲心底顿时浮出担心,但面上不显,“这病的发病率还是挺高的,但很多家庭的人并没有引起重视。”

    “这么说来,我有个邻居好像就是这种病,看字漏字、漏行,理解不到一句话的意思,小学复读了几年都没毕业。”程冬冬说小声告诉白苏,“但是后来做其他行业还挺有出息的。”

    何信听着这毛病也曾似曾相识:“小师姐,漏字、漏行、理解不到意思就是这个病吗?那我看网上很多网友每次都拿半截跑,歪曲意思,他们是不是也有阅读障碍?”

    “有可能。”程冬冬觉得那些挑刺找茬的都挺多毛病的,“是病,得治。”

    何信信以为真,“回头我网上再碰到,让他们来治治。”

    “……那是另一种病,你别管那些人。”白苏擦了擦手,帮小孩摸了摸脉象,“我先帮他摸摸脉。”

    小孩脉象沉细浮动,心肺肾三虚,心火上扰,体内浊痰,将通往脑部的经脉都淤堵住了。

    白苏问谢庆玲:“小孩平时是不是爱咳嗽?”

    谢庆玲点头,“他大概一两岁时掉进过游泳池里了,呛过一次水,然后得了肺炎,之后就时不时能听见咳嗽声,每到换季就咳嗽得更明显。”

    白苏又问道:“但是咳不出痰,对吧?”

    谢庆玲说是,“主要是干咳为主。”

    白苏了然的点了点头,小孩肺里有浊痰,随着咳嗽进入经络其他各处,所以把脉时有明显瘀阻,“落水是在发现这个病之前,还是之后?”

    “好像刚两岁的时候,刚开始教他认字,那时候也说不清楚。”谢庆玲很快捕捉到白苏的意思,“你的意思他阅读障碍和那一次落水有关?”

    “不一定,我可以确定的是他老爱咳嗽是因为肺里有浊痰,至于浊痰是不是也堵住脑中处理文字信息的经络就不可而知了。”白苏顿了顿,“你们家小孩心火上扰、浊痰瘀阻到经络,已经影响到五脏六腑的运行,最近他应该都很上火,心烦气躁,还多盗汗吧?”

    谢庆玲点头,“确实,每晚睡着后他后背都是湿哒哒的一片。”

    “心火上扰,越是影响阅读注意力,所以最好是祛痰化瘀,再将身体亏虚补起来看看情况。”苏也是第一次接触阅读障碍症,只能辩证脉象来治疗,“如果你愿意,我先给他针灸,然后你们再配合吃药。”

    谢庆玲迟疑了几秒后问儿子,“儿子,怕不怕针灸?”

    小孩眨巴着乌润的眸子,勇敢的摇头说不怕。

    “行,那我们针灸一次试试。”谢庆玲在外面等待时,听人说可以选择更好的银针,于是直接要让白苏用银针。

    “可以。”这会儿银针空闲着,白苏直接就用银针帮小孩扎了,“刚扎时有一点点疼,小朋友忍一下。”

    小孩很勇敢,“我不怕。”

    “很棒。”白苏夸了一句,然后小心帮小孩扎了银针,因为是小朋友,所以下针很慢,也很轻,轻得小孩子觉得像是被蚂蚁轻轻扎了一下,不是特别疼。

    等浑身上下都扎上后,谢庆玲很担心,小心翼翼地询问,“儿子,疼不疼?”

    “妈妈,我觉得不太疼,暖暖的,很舒服。”小孩仰起小脸朝谢庆玲笑了笑,宽慰着妈妈的心,“妈妈,你老说头疼,你也扎一下吧。”

    谢庆玲有脑血管痉挛引起的偏头疼,没有休息好会发作,平时倒也还好,“没事,我就是偏头疼,不严重的。”

    白苏说道:“如果不舒服可以一起治,不用额外再挂号。”

    谢庆玲倒是不差钱,不过确实机会难得,于是也拜托白苏一起看看。

    白苏帮她把了把脉,脉象沉弦,舌苔淡白,阴虚肝旺,痰湿阻络,但并不算严重,“你除了没有休息好会疼,其他时间应该不疼的”

    谢庆玲说是,“所以我说不严重的。”

    “扎几针吧,吃药调理一下就不会再发作了。”白苏征询谢庆玲的意思后,也帮她针灸了头,另外还开了养血平肝、化痰通络的药方,以首乌藤、鸡血藤、旋覆花、赭石等药材为主。

    另外小朋友的药以开排痰浊、通经活络、调理五脏阴阳为主,药性也相对温和许多。

    谢庆玲看到白苏给小孩用药很用心,顿时好感大增,等付钱时直接付了十万,多出来的就当红包了。

    收钱的程冬冬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医馆许多病人都出手阔绰的,他默默将要钱、针灸钱和赠与分开做好账,以免弄混了。

    白苏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给后面的人看诊,后面又来了一对夫妻,这对夫妻带着一个儿子,儿子大概七八岁的样子。

    小孩被两人扶着走了进来,刚走到白苏的桌子前,白净的脸就开始朝白苏挤眉弄眼,双手还来回摇晃,瞧着像个顽皮的小孩儿。

    小孩的妈妈范悦悦急忙挡住儿子的脸,然后和白苏解释,生怕她误会了:“白医生,我儿子不是在冲你做鬼脸,是得了舞蹈病。”

    “舞蹈病?”程冬冬听到这病症愣了下,“亨廷顿氏舞蹈症病?”

    范悦悦点头说对,“就是这个病,抽搐乱动像是在跳舞似的。”

    白苏听过这个病,这是一种急性风湿热中的疾病,在中医里应当叫痉证,“多久了?”

    范悦悦立即回答白苏:“快一年了。”

    “最开始表现是心烦气躁,注意力不集中,当时肢体动作变得十分笨拙、字迹歪斜,然后成绩退步了许多,我当时以为他夜里偷偷玩手机,为此还打了他,后来发展到没办法自主行动后才发现是生病了。” ②

    范悦悦后悔得很,“如果我们早些发现,也不会发展到这样。”

    小孩爸爸张黎明补充说道:“我们这半年一直再给孩子治疗,吃了许多药,但是都没什么用。”

    白苏听到这,轻轻叹了口气,“这是你们第一次找中医?”

    “对。”范悦悦家附近就是一个很好的医院,他们一般都去医院的。

    白苏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伸手拉住小孩晃动的手,帮他把了把脉,脉象弦细,舌苔淡白,摸着有痰热内郁的情况。

    白苏又仔细问了一些情况,最后询问道范悦悦:“他最开始发病是去年冬天?”

    范悦悦仔细回忆了一下时间,“是去年十一月左右,生了一场病,想着吃药会有耐药性,就想着让他忍一忍,之后慢慢就注意力不集中,手拿不稳东西了。”

    “该吃药还是要吃药。”白苏叹了口气,觉得范悦悦就是胡来,“小儿为纯阳之体,受邪极易化热,尽量不要受冻感冒,生病了一定要尽快治好。”

    范悦悦也很后悔,“白医生,是因为当初生病后导致的?”

    白苏点头,“每一种病都不是无缘无故来的。”

    “你家小孩这病是风寒邪气入体了,然后引动肝风,风胜则动,项背强急,四肢抽搐。”

    程冬冬感慨了一句:“风寒邪气最可怕了。”

    感冒看起来是很简单的病症,但如果没彻底治好,邪气留在体内,就会慢慢引发脏腑失调、气血亏虚、痰阻血瘀等问题,一般成年人不会有事,但小孩就很容易引起抽搐、癫痫、脑膜炎、舞蹈病等这种痉病。

    范悦悦看白苏说得很深奥,直觉就很厉害,“白医生,那应该怎么治?”

    白苏看着挤眉弄眼的小孩儿,“针灸和吃药。”

    范悦悦和其他病人妈妈一样着急,“多久能好?”

    “吃半个月药后应当会有好转。”白苏取针直接帮小孩扎了风池、廉泉、极泉、环跳等穴位,下针后几分钟,小孩不再挤眉弄眼,但眼睛还是有些别扭。

    范悦悦欣喜出声,“白医生,我孩子好了吗?”

    “没有,只是稍微压住经络。”小孩风邪壅阻经络,津液减少,导致筋脉失于濡养,白苏运气针灸相当于滋润了一下筋脉。

    “之后继续过来,坚持半个月。”白苏根据小孩的症状,开了柴胡龙骨牡蛎汤来加减,镇肝熄风,祛风除寒。

    “谢谢白医生。”范悦悦接过药方后再三道谢说道。

    “没事。”白苏将药方交给程冬冬去抓药,然后继续帮人看诊,一直陆陆续续看了许久,知道傍晚天快黑时才停下。

    等病人都离开后,累了一天的白苏起身走到门口,望着外面幽暗的巷道,灯火阑珊,却空无一人。

    白苏拿出手机看了,倒是没看到檀越的消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她发消息问了问,檀越说很快了。

    白苏笑了笑,转身回到后院,后院厨房里飘着附子猪蹄汤的鲜香味,她忍不住进屋打开砂锅看了看,汤汁奶白,光是闻着就知道它有多好喝了。

    “师父,好香啊。”程冬冬从来不知道猪蹄汤也能熬得这么馋人。

    白苏让何信买的比较瘦的猪蹄,也撇掉了上面的油,所以闻着很香却一点都不油腻。

    “什么时候才能吃啊?”程冬冬馋得肚子直叫唤。

    “等檀先生回来就可以吃了。”白苏盖上盖子继续慢慢熬着,大概又熬了小半个小时,等到何信和程冬冬的饭菜都做好时,后门传来敲门声。

    一般敲后门的,都是檀越。

    白苏快步去开了门,借着暖橘色的路灯看向外面,果然看到了一周多不见的檀越,他匆匆赶来,衣服上沾了一层薄薄寒气。

    “回来了?”白苏看着门外的檀越,声音不由提高了一些,她仔细看了看,发现经过这些天的恢复,檀越脸色不再苍白,瞧着精气神好了许多,“好多了?”

    檀越眉梢上扬,眼中带笑的嗯了一声,“好多了。”

    白苏担心他逞强,“真的?”

    檀越笑着抬起手,将手主动递到白苏跟前:“可以把脉看看。”

    白苏伸手摸了摸脉,脉象平稳,脑中淤血尽数散去,只剩下双腿瘀阻,但瘀阻情况也比之前明显减轻许多。

    檀越温声问着:“如何?”

    “好了很多。”白苏有些诧异,她离开前把脉瘀阻明显更严重的。

    “具体如何?”檀越又问了一声,声音里透着一点点严肃。

    “脉沉细……”白苏听着檀越微严的语音,下意识的将自己的辩证结果一一说了出来。

    等说完后发现不对劲,白苏疑惑的抬头看向檀越,恰好对上他还算满意的神情,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怎么那么像师兄在考校自己号脉?

    她正疑惑时,何信跑来喊吃饭了。

    白苏收回思绪,对檀越说道:“答应你的附子猪蹄汤已经做好了,进去吃吧。”

    她说着接过宁远的活儿,推着檀越快速朝屋里走去。

    屋内热气腾腾的,比屋外暖和不少,满桌饭菜香气扑鼻,更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檀先生,你终于回来了。”程冬冬和何信都围了上来,“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檀越朝二人礼貌的笑了下,多谢关心。

    “之前你们出车祸的消息传回来,我们都担心死了。”程冬冬他们吃了檀越那么多好东西,自然心底惦记着他。

    “还好没事。”何信又帮檀越介绍了一下曲大夫,“檀先生,这是曲大夫,以后你再让人送甜点过来要多送一份哦。”

    “你咋啥心底话都往外说。”程冬冬拉着天天盼着吃蛋糕的何信坐到椅子上,“稍微委婉一点点啊。”

    檀越笑了一下,随后朝曲大夫看去,“曲大夫。”

    “檀先生,你好你好。”曲大夫已经听说过檀越,对他的遭遇很同情,希望白苏能帮他治好,“檀先生,一路回来应当饿了,快点坐下吃饭吧。”

    早就饿了的程冬冬立即舀了一碗汤放到檀越跟前,“这个汤是师父特意做的,你一定要多喝一点,附子、干姜扶阳散寒,猪蹄还能以形补形,最后一句是师父说的,你多吃一点。”

    “……”檀越看向白苏,他的脚是猪蹄吗?

    “多喝汤好。”白苏默默端起炖了一下午的猪蹄汤,轻轻吹了吹,然后小口小口喝了起来,汤汁醇厚,口感细腻鲜香,热腾腾的喝着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好好喝!”程冬冬以前觉得猪蹄汤很油腻,不爱喝,但这次喝师父做的竟然觉得十分好喝。

    “热乎乎的,喝着很舒服。”曲大夫一碗汤喝下去,觉得坐了一天的老腰都不疼了,“霜降之后喝热汤最舒服了。”

    白苏看向坐在身侧的檀越,轻声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檀越拿着汤匙舀着汤,一如以往一般的香浓好喝,他轻轻点头,“很好喝。”

    “和以前一样好喝。”

    和以前一样?

    白苏手中的汤匙一顿,扭头狐疑地看向檀越,他是想说上次做的附子羊汤吧?

    檀越压了压嘴角,没做解释,先安安静静的喝完自己心心念念了两辈子的附子猪蹄汤再说。

    喝过汤,浑身都暖洋洋的。

    吃饱后,白苏将檀越推去客厅,客厅里的灯亮堂堂的,桌上还放着刚才她在这里翻过的医书。

    檀越看着桌上放着的书和纸,“在抄书?”

    “没,只是拿过来校对一下。”白苏起身去拿银针和金针,等折回来时便看到檀越拿着自己的手抄本正在翻看,“我记得你对医书过敏,现在不头疼了?”

    檀越翻页的手一顿,想着之前自己翻黄帝内经时头疼的事情,无奈的笑了笑,“我不是过敏。”

    白苏笑着哦了一声,“那是什么?”

    “是……”檀越正想告诉白苏,忽然看到她抄的内容有一句写错了,声音微严:“这里没写对,回头重抄一遍。”

    白苏怔了下,恍惚听到了师兄考校自己功课的语气,她疑惑的看向檀越,脑中忽然想起刚才进门时、喝汤时的听到的话,嘴唇嗫嚅问着:“你说什么?”

    檀越曲起手指点了点书页,语气有些无奈:“这里没写对,应当是风火相乘,是以瞀瘛生矣,你怎么还老犯这种错?”

    没写对?

    老犯这种错?

    听着熟悉的语气,白苏怔怔地对上檀越那双像极了师兄般温柔眼眸,声音有些颤,“……师兄?”

    第79章

    问出这话时, 白苏的声音是颤抖的,呼吸也跟着重了一分,她心擂如鼓地望着檀越, 借着灯光打量着他的神情, 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丝异样。

    四下俱寂, 落针可闻。

    檀越听着她微乱的呼吸, 深埋心底的情意浮入眼底, 轻轻地喊出那个只有他会叫的昵称:“小白苏。”

    听到熟悉的语调, 熟悉的称呼, 白苏鼻子一酸,双眼瞬间红了,她不敢置信地望着檀越清隽的脸, 对上他那双温柔带笑的眼睛, 一如记忆里的师兄一般看着她,真的是她的师兄啊, 是她心心念念的师兄啊。

    确认是师兄后,白苏眼泪霎时抑不住的往外淌, 声音颤抖的又喊了一声:“师兄。”

    檀越轻轻嗯了一声, 抬手想要拭去她眼角晶莹的泪珠, “别哭。”

    “师兄。”白苏激动得不能自己,倾身一把抱住了檀越, 她真的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师兄, 她以为这辈子都没办法再见到他了。

    檀越垂眼看着怀里无声泪流的白苏, 抬起的手轻轻落下抱住了她,轻声对她说道:“我在。”

    听到这两个字, 白苏浮乱的心瞬间安了,瞬间像是有了倚靠, 师兄能在这里,真好。

    月色沉沉,如炽灯火映在二人身上,影影绰绰的勾勒出点点暧昧。

    收拾好厨房的程冬冬、宁远朝亮着灯的客厅走去,刚走到门口便看到抱一起的两人,瞳孔猛地一缩,我勒个去!

    这这这,是他们能看的吗!程冬冬两人连忙往后退去。

    听到门口急促退去的脚步声,檀越抬眼看了下外间,但并没有出声,只是轻轻拍了拍白苏的后背安抚着她。

    等白苏平复一些情绪后,她才从檀越怀里出来,顶着泛红的眸子一眼不眨地望着檀越,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能再见到你真好。”

    檀越拿纸巾帮她擦拭着眼角,“我也是。”

    白苏笑着带泪的看着他的脸,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师兄,真好啊。

    她傻乐了几秒,随后想起檀越原本只是檀越,一丁点都不记得她的,他怎么又记起来了,“师兄,你怎么会忽然想起来?什么时候记起我的?”

    檀越没有再隐瞒,“之前一直头疼,便时不时会梦见一些片段,那时并没多想,全部想起来是在B成城车祸高烧醒来后。”

    白苏怔了下,恍惚想起去B城前就发现檀越辨药的天赋,檀越喜欢她做的桂花糕,还有檀越昏迷醒来后看她的眼神更温柔了,还有他说话语气,还有他提醒自己做救命丸、让自己看月亮……

    她很多时候都觉得檀越像极了师兄,她早该猜到的,可因为檀越最初陌生的眼神,因为她总觉得师兄在药王谷,所以一直都不敢往檀越是师兄这方面想。

    “我真笨。”白苏抱歉地看着檀越,师兄明明近在咫尺,她却没有认出来。

    “我之前也忘记了你。”檀越也很懊悔,医院第一次见面时那么淡漠,期间很多次都梦见了她,却没有选择告诉她,“我应该提早告诉你的。”

    之前可以理解,但在B城医院为什么不告诉她?白苏忍不住问他:“师兄,你为什么后来也不告诉我?”

    “我想告诉你,但我说不出话。”檀越想告诉白苏,但她被撵了出去,等回到病房想告诉她时,她被吓到又躲开了,晚上又被王婆婆的电话叫走了:“所以我就想等我回来再亲自告诉你。”

    白苏怔住,没想到她错过了这么多,声音蚊呐,“我都不知道。”

    她当时只是觉得檀越的眼神越来越温柔,有些像师兄,她也因此有些招架不住。

    檀越很好,好得也让人忍不住心动。

    但在面对他那张和师兄一模一样的脸时,她心情又很复杂,她时不时会想起师兄,会想起自己对师兄不一样的感情,所以在面对檀越的好时,便会生起一抹心虚。

    对师兄的心虚,对檀越的抱歉,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所以总因下意识的想躲开。

    因为她下意识的回避,没想到错过了这么多,“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檀越抬手,像以前在药王谷一般,轻轻揉了下她乌黑发顶,“现在刚刚好。”

    白苏心底十分懊悔,自己在他头疼时多问问,在他醒来后多等等,兴许早就认出他是师兄了,不过现在也刚好合适,她仰头看向檀越,“那你现在师兄,还是檀越?”

    “是檀越也是檀青。”檀越是檀青的转世,转世后的檀越是不记得药王谷的事情的,后来车祸撞到头,被白苏针灸过后作为檀青的记忆才慢慢浮现出来,现在他们是一个人。

    “原来是这样。”白苏轻轻喟叹了一句:“难怪你们长得一模一样,这算是遗传吧?”

    檀越想起之前白苏旁敲侧击的祖辈的事情,笑着嗯了一声,“算是吧。”

    “真好。”白苏笑眯眯地望着檀越,她以为穿回来后就再也见不到师兄,没想到师兄早已来到这个世界等她。

    “还能见到你真好。”白苏忍不住再次感慨了一句。

    檀越亦是如此,他的小白苏还好好的活着,真好。

    相认后,白苏在檀越面前更加轻松自在了,递给他一杯温水,“师兄,我出事后,你们救下那些染瘟疫的人了吗?”

    檀越端水的手晃了下,他轻轻嗯了一声,“都救下了。”

    “那就好。”听他这么说,白苏稍稍松了口气,回来之后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师父和师兄,还有刚有一点好转的那些病人。

    檀越也不知道师父、师叔、以及其他师兄弟们有没有救下那些染瘟疫的病人,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白苏被冲走的那片汪洋江河里,巨大的水浪将他吞噬。

    想到铺天盖地的水浪,檀越忽然有些呼吸不畅,闭上眼用力的将心底的窒息感压下去,然后才重新看向白苏,大概是临死前的执念,所以老天才让他来这里见她,能见到她平平安安的,真好。

    白苏还沉浸在再见到师兄的喜悦中,并未觉察出檀越在这件事上说了谎,一直笑眯眯的,比前面几个月都更开心。

    开心了一会儿,白苏又忍不住望向檀越的双腿,“难怪刚才把脉觉得双腿好了许多,最近师兄自己在针灸吧?”

    檀越没有否认。

    白苏小心翼翼看向师兄,“那我之前的治疗方案没错吧?”

    如果治疗方案错了,肯定要挨师兄训的。

    她穿越到药王谷时变小了,成了刚被收养的孤孩,刚去时直接被师父丢给了年岁也不大的师兄照看,她后来所学的医术大部分都是师兄教的,师兄像哥哥,又像是师父,温和又严厉。

    檀越抬手揉揉她的头,“没错,效果不好是因为头疼的缘故。”

    白苏也了然了,是髓海吸走了所有气,导致没办法荣养身上其他经脉。

    “那我把银针都给你,你自己回去针?”白苏将银针和金针都递给檀越,她的医术比师兄差一些,他自己针灸的效果会更好。

    檀越看了眼脚底的的方向:“督脉、脚底穴位我针灸不到。”

    “噢噢,那还是我帮你针灸吧。”白苏关好门窗,打开暖气,等屋里暖和一点后才让檀越脱掉上衣。

    檀越伸手抓住衣摆,正想脱掉时作为古代檀青的保守让他双手一顿。

    白苏看他没动作,“师兄怎么了?手不方便吗?我帮你?”

    “……没有。”檀越垂眸笑了笑,然后缓慢地脱掉了衣服,露出了精瘦的后背。

    因为车祸,檀越的手臂、腿上又添了伤疤,刚愈合还红彤彤的,还有缝合的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白苏看得心疼极了,本还泛红的眸子又红了一些:“都怪沈家。”

    “沈老就那样死了,真是便宜他了。”白苏咬了咬后槽牙。

    因为罪魁祸首是沈老,他们家其他不知情的人都不会受太大影响,唯一因走私会坐牢的沈陵泉又在国外,“真是便宜他们了。”

    “他们家打算搬去国外重新开始,不过想重新开始没那么容易的。”檀越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好。”白苏取出银针帮檀越针灸,“金针不太好,我还是用银针帮你针灸。”

    檀越点头应好。

    “那我扎了。”白苏小心翼翼的为檀越扎着针,每次扎的尺寸都尤为谨慎,比高考还谨慎。

    檀越瞧她神经紧绷着,“不用这么紧张。”

    白苏也不想的,可一想到这是师兄,就感觉正在被考校,而且她不想让师兄失望,“那你闭上眼睛。”

    檀越轻笑了一声,然后顺从的闭上了眼睛,忍着行针的痛意说道:“我让宁远再去查了七十年前的事情,看看有没有年岁大一些的知情人。”

    白苏怔了下,随即明白他的意思,“或者查查如今比较活跃的医馆,能将证据送到我们跟前的人,本事肯定不小的。”

    檀越颔首:“不外乎就那几个。”

    “藏得很好,想要抓到马脚不容易。”

    白苏赞同的点了点头,“我有种预感,以后总会碰面的。”

    檀越嗯了一声,感受到针停后重新睁开眼,垂眸看着凑近小腿查看伤口的白苏,她在看到伤疤后微微拧着眉头,“别担心,过段时间就会好。”

    白苏移开视线,“师兄,我明天给你做祛疤膏,可能会恢复如初的。”

    檀越扬眉笑了下,“你记得你答应给我做多少东西吗?”

    白苏脑中回忆起自己承诺起檀越的事情:“师兄,分我几颗救心丸吧,我回头做了还你。师兄,将你的笔墨借我一套,我下山买了还你一套新的。师兄,你顺带帮我炮一下生附子吧,我改天给你做附子猪蹄汤。师兄,你帮我抄抄书吧,我回头帮你十本,师兄师兄……”

    白苏心虚地眨了眨眼,“……我今天给你熬了附子猪蹄汤。”

    针灸得满头是汗的檀越虚脱的笑了笑,“这个汤你至少说给我做几十次。”

    白苏捂脸,“有说过这么多吗?”

    “有。”檀越现在都想起来了,记得她的每一个承诺,“你不想炮制乌头、附子的时候,你想让我带你去山里采人参灵芝的时候,还有……”

    白苏抬手捂住他的嘴,耳尖绯红,“师兄,求你别说了。”

    “我明天继续给你做汤,直到你喝腻为止,行吗?”

    被捂着嘴的檀越眼中笑意深了一点,抬手拉下她的手,轻声应了一声好。

    “就这么说定了。”白苏埋头继续帮师兄疏通经络,毫无保留运气,直到自己精疲力竭才停下。

    白苏瘫坐在沙发上,拿起一张纸巾给自己擦了擦汗,擦完后又帮师兄擦了擦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水。

    以前碍于檀越不是师兄,白苏很少帮他擦汗,如今倒是不存在了,她仔细帮师兄擦着汗水,“师兄,还有十五分钟,忍一忍。”

    檀越点了点头,声音微微有点沙哑,“好。”

    白苏笑了笑,然后拿起医书,将刚才师兄点写错了的字改掉,然后又继续看着医书,两人时不时聊两句白氏针法,因此时间也过得极快。

    等到留针时间结束,已经临近晚上十点。

    外间天色漆黑,寒霜露重。

    白苏推着穿好衣服的檀越走出客厅,发现宁远、程冬冬他们都已经离开,只留下一盏路灯亮着,暖橘色灯光照亮着整座院子。

    怎么走了也不说一声?白苏有些困惑,但什么也没说,直接推着檀越往隔壁走去,两家隔得很近,眨眼功夫就到了。

    白苏将檀越送回房间,屋内灯光明亮,桌上摆着刚拆开的行李箱,箱子里放着两个礼物盒。

    檀越将礼物盒拿给白苏,“小白苏,送你的礼物。”

    白苏怔住了,看着两个包装精美还有些沉的礼物,“怎么还给我送礼物?”

    檀越扬起好看的眉眼,“不想要吗?”

    “想要,谢谢啊师兄。”师兄送的,白苏就不客气的收了。

    “没事。”檀越其实还有另一份礼物,可是还没做好,等他做好再单独送给白苏,“快些回去吧。”

    白苏笑着嗯了一声,“师兄,那我回去了,明天见。”

    檀越轻轻颔首,“明天见。”

    白苏笑眯眯地抱着礼物盒转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她转身看向轮椅上的檀越,“师兄,你明天还会记得我吧?会不会消失不见?”

    白苏很怕明天起来,他就变成什么记不得的檀越了。

    檀越很笃定的告诉她,“不会。”

    “真的?”白苏心底很忐忑,总担心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檀越抬起手发誓,“不会。”

    不会消失就好。

    白苏笑着嗯了一声,“说好了,不能消失不见。”

    檀越点头,保证不会。

    得了保证。

    白苏的背影都轻快了起来,小跑着回了家,关上门走进房间,小心翼翼拆开师兄送给自己的礼物。

    一共有两份。

    一份是她很喜欢的一套茶具,是她在出事前一直心心念念要去买的一套碧釉茶具,简约淡雅,色泽十分漂亮。

    一份是一套她在药王谷时用惯的笔墨纸砚,也是她承诺买给师兄的那一种。

    但最后她没有买给师兄,反而是师兄又惦记着送她了,她抱着师兄送的礼物躺在床上,师兄总是这么好。

    能再次见到师兄,真的太好了!

    因为太过高兴,白苏一时间有些睡不着,所以起床用师兄送的笔墨抄了许久的书,直到凌晨困了才睡。

    隔天又早早的醒来,醒来的第一时间也是去看桌上的笔墨,这些东西都在,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

    确定不是梦后,白苏一早上心情都很不错,嘴角一直是上扬的。

    何信看着心情很不错的小师姐,十分困惑,“小师姐,你今天心情很好?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白苏嗯了一声,“是好事。”

    “是什么好事啊?”何信有些好奇,“是找到金针了吗?”

    “不是,是其他更值得高兴的事情。”白苏声音轻扬,是明显的很高兴。

    “那是因为什么啊?”何信想再问一问,但白苏已经去医馆里准备开门得事情了,他疑惑地看向一旁还在吃鸡蛋的程冬冬,“你知道吗?”

    “知道啊。”程冬冬冲着隔壁院子努了努嘴。

    何信看向隔壁的方向,挠了挠脑袋,“是因为檀先生的腿要治好了?”……”程冬冬叹了口气,你个母胎单身果然啥也不懂!“反正和檀先生有关就是了。”

    “那估计是他腿快好了。”何信想着檀先生家的保姆阿姨做的蛋糕,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也不知道檀先生今天会不会再让人给我们送蛋糕饮料过来。”

    “肯定有的。”程冬冬擦了擦嘴巴,拍了拍单纯的何信,“走吧,干活去了!”

    今儿又是周末。

    来医馆看病的人很多。

    白苏的美好心情在看多巷子外面的两三百人后就大打折扣了,认命的坐下给大家看诊。

    “白苏,我们今天早点来扎针,下午好和他们一起去钓鱼。”姜老头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白苏看了眼后面,没有看到姜芝芝的踪影,“芝芝回家了?”

    “没,睡懒觉呢。”昨晚他们在其他人家吃晚饭一直待到十二点才回,姜老头觉少,所以早上又早早的醒了。

    “不管她。”姜老头指了指心口的位置,“昨天扎了几针后,我心口就不太闷了,不过走路还是有些微喘。”

    “走路很正常的。”白苏帮姜爷爷把了把脉,脉象有些快,和他刚走路有些关系,其他倒是没问题,“控血糖药停了吧?”

    姜老头点了点头,“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停了,现在就喝药为主。”

    “继续喝药,一天三次别间断了,不舒服过来找我。”白苏帮他针灸上,然后又去帮其他人把脉针灸。

    把脉时发现有十几个病人情况都已经大好,可以不用再来治疗,其中包括谭云袖的女儿。

    白苏帮谭云袖女儿西西把了脉,脉象平稳,肝肾充盈有力,津液充足,先天缺失已经弥补得差不多,四肢经脉也得到了荣养,“肝肾都补起来了,但脾胃还差一点点,今天是这个疗程的最后一日,针灸完可以不用再来了,不过最好再开几付调脾胃的药回去吃。”

    “白医生,我女儿真的不用再来了吗?”谭云袖激地提高了音量,“真的彻底好了吗?”

    白苏点了点头,“她最近睡觉都很安稳吧?双腿应该没有刺痛、抽痛等症状了吧。”

    谭云袖点点头,“是没有了。”

    “没有就不用再来了。”白苏揉揉西西的软乎乎的脑袋,“西西开不开心?明天不用再来扎针了。”

    “开心!”西西奶声奶气的嗯了一声,然后转过身问谭云袖,“妈妈,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见奶奶、爸爸和外婆了?”

    “是啊,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家见他们了,马上也能见到幼儿园其他的小伙伴啦。”谭云袖笑着说道。

    “哇,我终于可以回去见南南、北北他们了。”西西开心得晃着脚丫子,晃悠了几下后想到旁边的彤彤妹妹,她扭头一把抱住彤彤,开心地嚷嚷着:“彤彤,我要回家啦!我终于要回家了!你也和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彤彤点头,她没有玩伴,只有西西姐姐陪她一起玩,她最最最喜欢的就是西西姐姐,西西姐姐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乖彤彤,不行哦。”彤彤妈妈抱着女儿和她解释道:“西西姐姐已经治好了病,所以她可以回家了,但你还需要继续治疗。”

    彤彤眨巴眨巴眼睛,啥?

    不能和姐姐一起吗?

    彤彤妈妈又耐心和她解释了一番,“我们乖乖在这里看病,等你病好了能开口说话了,咱们就去找西西姐姐,怎么样?”

    彤彤不高兴的扁了扁嘴,她现在就想要西西姐姐。

    谭云袖拍拍女儿的后背,让她去和妹妹说一下,等妹妹好了就能一起回家了。

    西西伸手抱住软乎乎、香喷喷的彤彤妹妹,凑近亲了亲妹妹的脸颊,“妹妹不难过。”

    “等你不生病了,能说话了,就来找我啊,我们还一起玩。”

    彤彤抱着西西的胳膊,不愿意撒手,她现在就好了。

    “你的病还没好。”彤彤妈妈轻轻叹了口气,女儿就比西西晚来几天,人家西西都恢复健康了,她女儿怎么还没好?“白医生,我家彤彤是不是一辈子都没办法好了?”

    白苏给彤彤把了把脉,五脏六腑运化也基本正常,心气也充足,心开窍于舌,按理说应该能说话了啊,是不想说话?还是需要一个契机?

    她疑惑地看了眼不停抹眼泪的小姑娘,伸手帮小姑娘擦了擦泪水,“想继续和西西一直待一起?”

    无声哭泣的彤彤点点头,她喜欢西西姐姐。

    “那就努力说话吧,你努力喊住她,说不定她就一直能在这里陪你了。”白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然后继续去帮其他人针灸。

    彤彤低着头不吱声,一直等到西西针灸完往外走才抬起头,泪眼汪汪的跟着往外跑。

    彤彤妈妈立即追出去,“彤彤你跑哪去?你留针时间还没到。”

    彤彤跑出去一把拉住西西的手,嘴巴用力的张了张,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不、不走。”

    追上来的彤彤妈妈都惊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儿,“彤彤你说什么?”

    彤彤泪眼婆娑的望着西西,“不走、不走。”

    西西惊得瞪大眼,偏着头打量着她,“彤彤,你说话了?你快喊我西西姐姐。”

    彤彤张了张嘴,又小小的喊了一声西西姐姐。

    西西开心得蹦了起来,“妈妈你看,彤彤会说话了!”

    谭云袖早就听见了,高兴得拍拍彤彤妈妈,“你看,孩子能说话了。”

    “嗯,西西能说话了!”彤彤妈妈听着女儿有点沙哑又有点奶萌的声音,眼眶一下子红了,带着哭腔喊白苏:“白医生你快来啊,我女儿能说话了,她能说话了!”

    白苏出来帮彤彤头上扎的银针取掉,然后笑着揉了揉彤彤逐渐茂盛的头发,“你看,你说话了,西西是不是暂时就不走了?”

    彤彤一把抱住西西,笑眯眯地嗯了一声,“不走不走。”

    谭云袖看彤彤这么黏自家女儿,无奈又好笑,“好,我们不走,我们等彤彤治好后一起回市区好不好?”

    彤彤妈妈听谭云袖还说要留下来,顿时感激道谢,“谢谢啊。”

    “客气什么,两孩子投缘。”谭云袖不想伤了彤彤的心,影响了她的治病进程,决定再多待两天:“你问问白医生,彤彤能开口说话了,还需要治疗多久。”

    “她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但还是再观察几天吧,能和西西一样叽里呱啦了就可以回去了。”白苏觉得小朋友需要适应一下,适应好了应当就不会再失语。

    “诶,谢谢白医生。”彤彤妈妈激动得泪流满面,带着哭腔说道:“你是我们家的恩人!”

    “应该的。”白苏宽慰她一句,然后转身回医馆继续帮大家看诊。

    得了喉癌的章老爷子看着这一幕,也巴巴地问道:“小白医生,我喉咙这两天喉咙好像好了一些,也不用再来了吧?”

    一次二百,章老爷子觉得太贵了,“我都好得差不多了,应该不用再来了吧。”

    白苏帮他摸了摸脉,脉里显示喉咙还有瘀阻,“还要继续来。”

    “你别着急,等你喉咙吃东西一点都不疼了再说吧。”

    章老爷子耷拉着眼皮,开始随意揣测了起来:“人家一个哑巴都开口说话了,我一个小咽喉炎怎么好得这么慢,你是不是故意拖延我,想多赚我的钱啊?”

    其他都知道他病情的人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怕刺激他死得快,真想告诉他真相,“一般年轻人都好得快,老年人好得慢。”

    “老爷子你别着急,慢慢治,小毛病能治好的。”有人拉着他坐下,然后指了指另一边在针灸的胃癌患者周永、尿毒症患者文云等人,“你应该庆幸庆幸自己是小毛病,他们都是治不好的大毛病。”

    章老爷子得知几人的病情后,同情的砸吧了两下嘴,“确实难治,癌症能治好吗?”

    “这我们就不知道,有白医生在,估计能治好吧。”大家看向章老爷子,看他精神抖擞,哪像有癌症的样?不过大家也期待章老爷子的喉癌能治好,那他们以后就不怕这该死的癌症了。

    周永、文云、郑大龙等重病患者们也都看向不知情的章老爷子,心底隐隐有一种期待,等着看一个结果。

    白苏没理会章老爷子,开始接诊新的病人,大多数是治疗腰椎疼、坐骨神经痛的病人。

    帮他们看完后,后面又进来一个女人,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孩子大概两岁左右,小孩的脖子上围着一圈围巾。

    霜降过后,天气转凉,

    围围巾也很正常,大家都没有多在意。

    不过白苏仔细看了看,还是注意到围巾下鼓鼓囊囊的一大坨,“他脖子长东西了?”

    “对,脖子上长了囊状水瘤,已经有些大了。”小孩妈妈魏娇小心拉下围巾,露出脖子上的瘤子。

    白苏仔细看了看,发现水瘤已经长得很大,将脖子上一层皮都撑了起来,已经和头一样粗了。

    白苏小心摸了摸,触感非常柔软,而且里面有水波动感,“不痛吗?”

    “不痛的。”魏娇告诉白苏,“我们去医院做了检查,让做手术,但手术有风险,运气不好会导致瘫痪。”

    “但是不管的话,他这个水瘤会越长越大,最后会在下面吊起长长一块。”

    “目前他还小,才刚刚两岁,还不知道美丑,所以我们想先保守治疗一下,如果实在没办法,明年开春后再去做手术。”

    “之前也陆陆续续看过许多医生,也从痰湿淤血方面活血化瘀过,但效果不太好,我听朋友说你针灸特厉害,所以想试试针灸能不能治。”魏娇说着自己的来意。

    “我先看看脉象。”白苏帮小孩把了把脉,的确有痰湿淤血方面的问题,湿浊似要顺着脉流淌出来了一般,“你们平时都给他吃什么?”

    魏娇说道:“吃得非常健康,牛奶、水果、粗粮这些。”

    白苏听着也确实很健康,但如果真健康也不至于寒湿这么严重,尤其是小孩子是纯阳之体,更不可能会有严重寒湿,“你们平时怕热?吃冷的比较多?”

    魏娇点头,“我们家基本都是喝冷饮啊,冷冰水啊之类的。”

    “!!!”白苏震惊地看向她,“你们家小孩也这样?”

    魏娇点头说对,“我们之前住国外,那边比较热,大家都习惯喝冰的冷的,我们家小孩也是直接吃冷的,对肠胃特别好,现在无论吃什么都不拉肚子。”

    “……”白苏嘴角抽了抽,难怪了。

    “孩子之前都好好的,回来后反而生病了,真是奇怪得很。”魏娇完全想不通,之前身体好好的,怎么回来就长了颈部水囊瘤呢?

    白苏也瞧着奇怪,于是多问了几句:“你之前住哪里?现在住哪里?”

    魏娇一一回答了。

    “你们从一个干旱燥热的地方回到一个湿气重的地方生活,本来周围环境就潮湿,你还让他不停喝冷水,这才导致他体内寒湿瘀阻严重的。”白苏从脉象来看,觉得之前大夫开药的方向没什么问题,之所以没好转是因为魏娇没有配合治疗。

    “是喝冷水的缘故?”魏娇有些不相信,“他平时很爱喝的,不冷还不喝,还哭呢。”

    “他体内湿浊都往脖子处长了,你越喝它长得越快。”白苏取出银针,“如果想治疗,可以试试针灸,但是回去后一定要戒掉所有冷饮冷食。”

    魏娇也不知道白苏说得对不对,但还是选择针灸试试看,“好吧。”

    白苏帮小孩针灸了一遍,另外再开了活血化瘀、祛湿排毒的药,开好准备叫下一个时,忽然瞧见檀越坐着轮椅进来了。

    “师兄?”白苏仔细打量着他,小心确认的喊了一句。

    檀越回以一笑,“我没消失。”

    “我知道。”得到肯定答案的白苏勾起嘴角,她知道的,但还是想再确认一下,“吃过早饭了吗?”

    檀越点了点头,慢慢移动到白苏身侧,看着她身边厚厚一沓还没抓的药方:“这么多。”

    “今天周末,有点忙。”白苏活动了下手术后还没完全恢复的手腕,看着抓药都有点忙不过来的程冬冬二人,然后瞄向眉目温柔的檀越,她灵机一动,凑近一些小声问檀越:“师兄,你今天忙不忙?”

    檀越太了解她了,一看就知道她想说什么:“想要我帮忙?”

    白苏笑着嗯了一声:“你如果不处理工作的话,帮我抓药如何或是看着一下针灸或是取针?”

    白苏其实更想让师兄帮忙看诊,但师兄刚回来直接暴露医术的话,容易被较真的人盯上。

    “师兄,行不行啊?”白苏压低了声音,声音软软的,语气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

    檀越总是没办法拒绝白苏的要求,“好。”

    白苏见师兄答应了,立即将桌上的药方都交给了檀越,“谢谢你啊师兄。”

    以前白苏不太好意思支使檀越做事,但现在檀越是师兄了,她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檀越拿了药方去帮忙抓药,他在十几排药橱之间转了几圈,记住药材位置后便开始抓药,因为坐着轮椅抓高处的药不算方便,所以只好让宁远帮忙拿高处的药。

    他不需要称重,直接伸手抓起掂量下就知道重量,所以哪怕要宁远帮忙,抓药的速度也很快赶超了何信和程冬冬。

    何信、程冬冬错愕的看着檀越,他怎么能一下子将所有药材都记住在哪?

    他怎么轻轻一掂量就知道多重了?

    两人还复核了一下,结果都丝毫不差,“檀先生你怎么办到的?”

    “看看就知道了。”檀越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声,垂眸看着白苏开的其他方子。

    程冬冬觉得檀越好凡尔赛,这说的是人话吗?

    “檀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诀窍?”

    “没有。”檀越没和他多做解释,转身继续去抓药。

    程冬冬怎么不信呢,“真的假的啊?”

    “真的,檀先生就是天生的天赋,说不定过几天背出的医术就能超过你们,再过些天就能把脉看诊了。”白苏走过来拍了拍一脸好奇的程冬冬,为檀越过些日展露医术做好铺垫,“你们俩再不努力,就会超过了。”

    旁边的宁远也附和说道:“檀先生最近在看医书,看过的都能记下,应该很快就能超过你们。”

    檀越醒来后便让宁远买了医书和银针回来,说要研究研究,宁远不知情以为他对中医产生了兴趣,所以搜罗了各种医书给他。

    程冬冬和何信顿时危机感涌了上来:“……檀先生你是魔鬼吗?”

    檀越淡淡了扫了他一眼,没理会他,转头看向一侧的白苏,柔声对她说道:“把刚开的方子都给我吧。”

    白苏笑着将方子递给他,“不用太快,慢慢来,别累着。”

    檀越眼里带笑的嗯了一声,“好。”

    接过药方转身继续去抓药,经过程冬冬二人身边时,神色淡淡的看向两个还在发呆的人,将药方分给二人,语气淡淡的:“抓药。”

    “……”程冬冬被噎了噎,檀先生你未免太双标了吧,看师父就和颜悦色,温柔如水,对他们就这么疏离。

    白苏嘴角上扬,那当然了,因为这是她的师兄啊。

    白苏心情不错的走回位置上继续给大家看病,不过时不时会抬眼看看师兄,看着他帮忙取针、抓药的身影,心底再次感慨,有师兄在真好。

    等檀越抓完一批药后,坐着轮椅来到白苏身侧休息,刚过来便有年轻漂亮的女病人直勾勾的打量他。

    檀越长相出众,气质清隽,一身黑衣黑裤坐在那儿便如同冰山融雪,像是个矜贵公子一般。

    她们越看越喜欢,鼓起勇气问他:“你也是大夫吧?这个药要怎么熬?我怕我回头了忘记了,能不能加你一个联系方式,回头也好问你?”

    耳尖的白苏听到病人询问,出声提醒道:“等下包药材的包装袋子上会写。”

    病人脸上火辣辣的:“……哦哦哦,我不知道。”

    “没关系,你去药橱那儿取药时,他们还会再告诉你一遍的。”白苏朝病人温和笑了笑,但笑意却未深达眼底。

    等病人走开后,白苏转头看向檀越,压低声音小声嘟囔着:“师兄还是一如既往的招病人喜欢呢。”

    第80章

    秋风卷着白苏酸溜溜的嘟囔, 飘入了檀越耳朵里,清隽眉眼里浮出笑意,一如山间白雪, 缓缓化开。

    檀越眼里带笑的看向白苏, “她们只是看我双腿为何不能动罢了。”

    “明明是因为你长得好看。”白苏笑着看着师兄出众的长相。

    不得不说, 恢复师兄记忆的檀越, 气质更清风霁月了, 他什么都不用做, 一言不发的坐着这里都极为赏心悦目。

    白苏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师兄是中医界里最好看的人了吧。”

    “小白苏。”檀越满眼无奈的看着同样容貌昳丽的师妹,“别皮,再这样不帮你做事了。”

    “师兄别生气嘛。”白苏不用去取针, 节省下来的时间又能多看两个病人了, 她笑着从抽屉拿出一颗养脾胃的山楂糖递给檀越,“请你吃糖。”

    檀越垂眸笑着看向手里的山楂糖, “只是一颗糖可不够辛苦费。”

    白苏笑着嗯了一声:“我晚上给你熬当归枸杞羊汤,再帮你抄书, 再把书房里的医书都给你看, 行吧?”

    檀越对吃兴趣一般, 对后面两项倒是很有兴趣,“抄书时别写错了, 写错了罚抄五遍。”

    “……”白苏忽然如丧考妣, 自己怎么给自己挖坑了呢?

    檀越见她怔住, 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一些,还是这么怕抄医书。

    白苏叹了口气, 默默将山楂糖剥开塞自己的嘴里,然后继续帮人看诊。

    后面进来一个病人, 病人坐下后立即撩起裤腿给白苏看:“麻烦大夫帮我看看,我这两天有点发热、头痛、恶心,还有点发热和想吐,腿上还有一些微微隆起的红斑,有点灼热疼痛,还有点发痒,一直忍不住的想伸手去挠。”

    病人就住在外面村子里,发现不舒服就来找白苏了,还没去过医院,“小白大夫,你能看出我这是什么病吗?”

    白苏伸手帮他把了下脉,脉滑数,舌红苔黄腻,“发热,肿胀,挠了之后类似紫斑,是吗?”

    病人点了点头,“对看起来怪吓人的。”

    “忽然就这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什么过敏物了。”

    “不是过敏,是丹毒。”白苏看病人应该是湿热毒蕴导致的丹毒,“湿热毒蕴一般发于下肢,一开始是局部红赤肿胀、灼热疼痛,严重后会导致结毒化脓或皮肤坏死。”

    病人吓得吸了口气,“这么严重?我以为我只是过敏。”

    白苏翻了翻陆问给她的医学名词解释,轻声解释:“不是过敏,从西医角度来说这是链球菌引起的急性感染性皮肤病,你可能不知道在哪里被传染了。”

    “我完全不知道。”病人就前日忽然有点发热、寒战和恶心,昨天出现了水肿红斑,今天变得更严重了,“还好我过来找你了。”

    “白医生,这病好治吗?”

    “挺好治的。”白苏直接提笔开了药王谷常用的五神汤合萆薢渗湿汤,能快速清热利湿解毒,“回去喝两天就好了。”

    病人连连点点头,“两天后就能好?”

    白苏嗯了一声,“回去后饮食清淡,少食冰冷。”

    “好,我知道了。”病人连忙道谢,然后拿了药方自己跑去抓药。

    等他走开后,又有一个年轻女孩走了进来,脸色有些苍白,有气无力的坐下后对白苏说道:“小白医生,我血压有点低该怎么办?”

    “低血压?”白苏帮她摸了摸脉,脉细无力,软绵绵的,气血明显不足,“头晕目眩,心悸气短,食欲不好?”

    女孩点点头,“我以前挺能吃的,但最近就不太行了。”

    白苏摸着脉,她气阴两虚的问题影响到了脾胃,所以胃口不好:“之前减肥了?”

    女孩点头,夏天那三个月她基本上都不吃主食,然后瘦了一大圈,十月初某一天忽然浑身冒冷汗,浑身虚脱的直接晕倒住院了,出院回家后就一直气喘不匀,一直只想躺着。

    她妈还专门买了东西给她进补,但她完全吃不下去,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她妈妈带她去小镇另外的医馆看了病,吃了效果很慢,所以她妈妈帮她预约了今天来看病。

    白苏摸着她的脉,脉里显示也是吃了药的,但应当是比较差的药材,药效来得非常慢,“气阴两虚,不是什么大问题,补一补就好了。”

    她直接用生脉散为基础方,另外加了生地、阿胶、黄芪、炙甘草等药材,以此来补气养阴,固摄津气,“吃两付。”

    女孩点点头,“谢谢。”

    “没事。”白苏顿了顿,“不要过度减肥。”

    她顿了顿,“人需要气血充足,才能支撑起身体各个功能的运转,想想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如果气不足,就只能躺床上了,如果气没了,人也没了。”

    女孩也很害怕,“我再也不减肥了。”

    “白苏姐姐,真的不能减肥吗?我还想再瘦个十来斤呢。”才起床的姜芝芝溜达着走到医馆,刚进来就听到白苏在恐吓病人。

    白苏打量着姜芝芝,“你已经很瘦了,不要胡来,该吃吃该喝喝,才能保证充足的气血。”

    “好吧。”姜芝芝揉了把自己的略有点肉感的脸颊,中医说不能减肥,那她正好有理由继续吃吃喝喝了,“我外公针灸完了吗?”

    白苏嗯了一声,“他早和其他大爷们一起去钓鱼了。”

    姜芝芝哦了一声,“难怪我打电话他都没接,肯定为了安心钓鱼静音了。”

    “我外公中午估计不回来了,我能在你们这蹭个饭吗?”

    “可以。”白苏指了指程冬冬,“你想吃什么和他说,等下要去准备午饭。”

    “诶。”姜芝芝不打扰白苏看诊了,立即朝柜台里的程冬冬跑了过去,“冬冬?中午吃什么?”

    “粉蒸肉、白切鸡、水煮鱼、蘑菇小炒肉、小青菜还有一个豆腐汤。”最近医馆忙,中午都是请饭馆送好进来的。

    “我想吃一个糖醋排骨。”姜芝芝提了个小要求。

    “好,我和老板说。”程冬冬和老板娘说加了个菜,然后继续给人抓药算账收钱。

    姜芝芝在旁边看了看,看程冬冬抓完药还要结账,有些忙得转不开身,于是凑上去问道:“需不需要我帮忙?”

    “你?”程冬冬觉得姜芝芝就是一个来玩的富家小姐,能帮什么忙,“你还是去后院客厅坐着玩吧。”

    “我一个人去后面也没意思。”姜芝芝瞅着旁边运行的电脑,于是拿起一张药方,“我帮你弄吧。”

    程冬冬有些犹豫,但看着排着队结账的病人,也只好让她试试,“你将药方上的药名克重输进去,然后加上膏药、针灸的费用,汇总就行。”

    程冬冬还是有点不放心的看着她,“会吧?”

    “我会。”姜芝芝精通电脑的,只是输入汇总再简单不过了,她拿起一张药方便开始忙碌起来。

    白苏和曲大夫考虑到何信和程冬冬方便识药,所以写得比较工整清晰,所以外行的姜芝芝也能轻松辨认出来。

    她在程冬冬的监督下,成功的帮一个病人算好了账,收了钱之后将药方放入盒子里,再单独将药递给病人。

    姜芝芝算完一个后继续算下一个,一切顺畅,成功解放了程冬冬和何信两人。

    多了檀越和姜芝芝的帮忙,上午看诊工作非常顺利,早早的处理完病人的事情,也早早的吃上了午饭。

    天气不错,阳光明媚。

    午饭摆在了院子里,大家就坐在阳光里吃午饭,秋末的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一点都不晒,让人觉得懒洋洋的。

    因此午饭后大家就各自回屋休息,白苏小憩半个多小时,然后便去书房里开始抄带回来的医书。

    抄了一会儿,院子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她打开窗户朝外看去,发现是程冬冬、何信两个在外面晒李叔他们新送来的一批草药。

    姜芝芝好奇的声音也时不时响起,“我昨天在河边看到许多这种野草,你们晒野草做什么?”

    “这不是野草,这是车前草。”程冬冬指着车前草介绍了一下,“路边的确很多,但却是清热、利尿、祛痰、凉血、解毒药材,若是舍不得用其他贵得清热凉血药,那这个就是最好的平替。”

    姜芝芝很还是第一次听说草药也有平替,“那高配版是什么?”

    程冬冬说道:“生地、玄参、牡丹皮、赤芍等都算是,药材市场里车前草一斤大概七八块,生地能四五十块一斤。”

    姜芝芝问道:“区别这么大?药效也会更好吗?”

    程冬冬点头,“效果自然更好的。”

    “原来是这样。”姜芝芝看着周围的药材,“那哪个是生地?”

    “这个就是。”何信指着簸箕里已经晒干的生地,切片晒干的生地颜色黑漆漆的,闻着药味儿特别浓郁。

    姜芝芝仔细看了看,然后又看向其他的药材,拿起闻一闻摸一摸,闻一个就问一下那是什么药材。

    等白苏出来时便看到她在了解草药功效,“怎么,对草药感兴趣?”

    “有点好奇。”姜芝芝帮着翻了翻簸箕里的当归,然后拿起一片当归闻了闻,“我觉得这个当归味道还挺香的。”

    “你能闻习惯?”白苏倒是挺惊讶的,“很多人都闻不习惯。”

    “我爷爷就是中医,我们家还有爷爷以前用过的药柜,如今闻着还有淡淡的药味儿。”姜芝芝偶尔会进去转悠一圈,所以闻得习惯。

    程冬冬忍不住问:“你爷爷是中医?那你怎么不会?”

    “我爷爷去世得早,我爸爸他们认了几年药,觉得太难就没再学了。”大概是血脉传承的缘故,姜芝芝对中医印象很好,也闻得习惯这些药味。

    “原来是这样,学中医确实挺难的。”程冬冬想着自己的进度,就有些发愁,“师父,我练把脉去了。”

    白苏看了看时间,再有十分钟就要继续看诊了,“就几分钟了急什么。”

    “急啊,我怕我再拖下去连檀先生都要超过我了。”程冬冬说着转身就跑,争分夺秒想多看一点书。

    白苏看他风风火火的背影,扬眉笑了笑,你就算再争分夺秒也比不过师兄的,不过她没有解释,有压力就有动力。

    看程冬冬跑去看书了,何信也立即跟着卷了起来,姜芝芝觉得无聊,也凑过去看了看,瞧着里面把脉断男女的内容,她一下子就看入了神。

    白苏没打扰几人,去煮上一壶秋梨茶,然后装进保温杯走到医馆给大家看诊。

    早就等候在门口的病人见她出来,立即站了起来:“白医生,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针灸的先进来。”白苏让复诊针灸的人先进屋里,她陆续帮大家针灸了穴位,然后才开始给新病人诊脉。

    下午第一个病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女人坐下后朝白苏笑了笑,刚想说话时眼睑和嘴角不由自主的抽动了起来。

    白苏看着她脸颊抽动,忽然想起之前那个舞蹈病小孩,不过这人身体倒是没有抽动,但是有点像普通痉症。

    “不好意思啊白医生,让你见笑了。”中年女人揉了揉眼睛,“我一紧张就忍不住抽搐。”

    白苏有点好奇西医的名字,“你这是什么病?”

    “检查说是梅杰综合征,有点控制不住抽动,情绪激动和紧张时会更明显一些。”中年女人一边抽搐一边说道:“我平时白天还好一点,放松时也会好一点,但这会儿见到你有点紧张。”

    “别紧张。”白苏轻声安抚她,然后顺手帮她把脉,脉象细沉,舌尖红苔薄白,气血亏虚,另有肝肾阴虚导致情志不遂、紧张的问题,辩证来看应当是肝脾气血亏虚、虚风上扰头面五官诸窍不畅,导致面部肌肉痉挛。①

    白苏问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我老公去世后。”中年女人想起青梅竹马的丈夫,心情又有些差,眼睛嘴角又抽搐得更厉害了,“他去世后我一直状态不好,忽然有一天就开始抽搐了,眼睛特别干,有时候微光严重,连睁眼都困难,视线现在慢慢下降,看不清东西。”

    白苏又仔细问了其他症状,“后来治疗过吗?”

    中年女人点点头,“从年初一直治到现在,期间也找了大夫针灸,刚针灸时有点效果,但过后还是仍然不停的跳。”

    白苏问道:“找的谁啊?”

    “找的我们家附近的老中医,没什么名气,就我们那条街的人爱去,但效果太慢了。”中年女人见没有太大效果就自暴自弃,女儿在网上打听了名医,得知白氏医馆又好价格又便宜就让她过来了。

    “你这是气血亏虚导致神不导气,面部经脉也因此失养,另外肝肾亏虚,虚实夹杂,所以症状缠绵难愈,也因此需要更大的耐心。”不过白苏觉得只要针灸行气,效果还是很好的。

    “那可能是我太没耐心了。”中年女人压了压自己的眼角和嘴角,“白医生,我听说你能扎好中风的那种抽搐,我这种应该没那么严重,那要多久才能治好?”

    白苏没说准确的时间,只是告诉她先针灸一个疗程看看效果。

    “行,那麻烦你帮我好好针灸一下吧。”中年女人抱着自己的包,一脸英勇就义的闭上眼睛,有些害怕地说道:“来吧。”

    “不疼的,别自己吓自己。”白苏取针帮她针灸了神庭、印堂及素髎、四神针等穴位调督脉气血,振奋脑神,另外再扎了合谷外关调理面部经气,还用阳白透鱼腰、地仓透颊车的针法止挛活血。②

    白苏的动作很轻,只是扎那一下有一点点感觉,中年女人在气流的安抚下,慢慢的也没那么紧张了,抽搐的眼睑和嘴角也慢慢归于平静。

    中年女人稍稍了口气,“好像还真不疼。”

    “我之前找的老大夫扎得可疼了。”

    “太疼要么是你瘀阻太严重,要么可能没扎好。”不过白苏把脉时觉得瘀阻并不算严重,不过并没有多说,“我给你开药方。”

    因为中年女人是血虚生风型的梅杰综合征,所以开了养血祛风、滋肝养肾的药方,开好后直接交给了何信去抓药。

    何信拿着药方时看了两眼,想到之前也有面部抽搐的病人过来,于是说道:“小师姐,现在的人压力大,面部抽搐的病好像挺多的。”

    白苏颔首:“说到底还是熬夜压力多,肝脾气血亏虚,虚风上扰就是容易导致面部失调。”

    程冬冬嗯了一声,“我有时候熬夜了眼睛就老爱跳,但幸好是干眼症。”

    “少熬夜。”白苏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继续给后面的人看病。

    后面进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男人名叫傅成,背微微有点驼,是扶着腰走进来的,坐下后和白苏说道:“白医生,我是从A城慕名而来的病人,听说你们医馆治关节疼痛很厉害。”

    白苏打量着傅成时不时揉一揉的后背,“腰椎哪里不舒服?”

    傅成指了指后背腰骶部到胸椎区域的位置,“这一片都不舒服。”

    “白医生,我患有强直性脊柱炎,五年前发现臀部有放射性疼痛,有时候右下肢及踝关节都会跟着一起疼,去按摩后能减轻情况。”因为按摩后有所减轻,所以傅成当时没有去医院做检查,两年前发现越来越严重再去检查时,发现已经是强直性脊柱炎了。

    傅成继续说道:“确诊后我就一直在风湿免疫科治疗,但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是前段时间查出肝功能异常。”

    白苏说道:“是吃药吃出问题的吧?”

    “应该是。”傅成查出肝功能异常后,就不敢再吃药了,生怕变成肝癌什么的,“白医生,我现在后背疼得很,晚上睡觉都没办法睡,我看网上都说你这里能治腰椎盘突出这类的病,而且杏林堂的药方也是从你们家偷去的,所以我想问问有没有治我这个病的法子?”

    白苏先帮傅成把了把脉,脉弦细数,肝脾区域更是沉取无力,舌苔有裂纹,明显后腰湿气瘀阻,另外还有肝脾失调、督脉亏虚瘀阻的情况,“后背是直不起来了吗?”

    傅成点了点头,“只能勉强,但是真的挺疼的,这样佝着一点会舒服许多。”

    “这个病严重后就是会腰椎关节变形,直不起来走不了路,变成残疾,不过唯一好处是没有生命危险。”

    白苏听着描述,和肾痹差不多,骨头萎缩不能行走,还有腰背弯曲或关节肿胀的症状,“平时胃口不好?恶心是吗?”

    傅成点头说对,“最近秋冬季节还挺怕冷的,颈部、双足都有点怕冷,晚上入睡后汗也比较多。”

    “你肝肾不足,自然是这样的。”白苏大致了解清楚傅成的情况,觉得他想治还是以疏肝和脾、祛寒活血化瘀为主,“可以留下来针灸,先针灸一疗程。”

    傅成眼睛一亮,“白医生,扎了就能治好吗?”

    “不能保证,但肯定能缓解你一些疼痛。”白苏指了指正在针灸的几位轮椅认识,“他们是风湿关节疼痛变形,针灸了有效。”

    “他们只针灸吗?”傅成问道。

    “当然还要敷药和内调,只扎针效果没那么好,而且你的情况属于中后期了,治疗也得花一些时间。”白苏耐心的解释了一番,“如果没意见,直接帮你开药了。”

    傅成有点失望,但想着还是试试看吧,“那开药吧,谢谢白医生。”

    “没事。”白苏提笔写了三痹汤,以寻骨风、独活、生地、川断、鹿衔草、老鹳草等药材为主,主治肝肾气血不足、风寒湿痹、逛街拘挛屈伸不利等问题。③

    白苏开好药方,然后再帮他针灸督脉和膀胱经上的穴位,比如肾俞、肝俞、风门、天柱、命门、腰阳关、至阳、筋缩、风府等穴位。④

    傅成针灸完,一直钝痛的后腰稍微缓解了一点点,原本打算针灸完就赶回去的他擦了擦汗水,默默地预付了一个疗程的针灸,打算在小镇多待几天。

    “白医生,我还认识很多类似病的病人,如果一个疗程后好转许多,一定给你多多推荐一些病人过来。”

    已经有些忙不过来的白苏:“……我谢谢你。”

    还没等到傅成推荐病人,晚些时候白苏就遇到了一个类似的病症,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性,患有银屑病关节炎。

    银屑病关节炎顾名思义就是有银屑病皮疹并伴有关节肿痛、僵硬等问题,晚期可能会发展成为关节强直。⑤

    关节炎和银屑病单独出现都属于难治病,凑在一起就是双倍叠加痛苦,因此中年男人在说起自己病症时眼里都是泪花。

    “白医生,你不知道我活得有痛苦,疼得我好多次都不想活了,真的想去死。”中年男人李刚抬起自己肿胀、僵硬、变形的双手,两只手几乎完全没办法灵活活动了,而且上面还长出一块块红斑癣,顺着胳膊一直蔓延到后背、腿上,又痒又痛,简直要命。

    李刚现在双手僵硬变形,腰部疼痛,基本上已经没办法工作,家里赚钱的重担就完全落在妻子身上。

    妻子没有怨言,反而对他不离不弃,但他心底却有愧,无数次想要从楼上跳下去,可他又胆小惜命,一直像个拖累一般。

    没办法的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白苏身上,眼色热切,满眼哀求,“白医生,我知道你能治关节炎,也能治银屑病,可这种长在一起的你有办法吗?”

    “合在一起得倒是第一次见,不过咱们可以分开对症下药,你别太过担心,这不是致死的绝症。”白苏给李刚把了把脉,脉象细缓,舌苔淡白,皮肤上有不少红斑,“你关节痛是遇热缓解、遇冷疼痛加剧?”

    李刚点头,“没错,夏天稍微好一点,秋冬季节尤为疼。”

    “我这病已经确诊两年了,一年比一年更疼。”

    “你这是寒痹,自然是遇冷更疼了。”白苏仔细辩证后确认,李刚是寒气入侵,聚集于肝胆脾和骨。

    白苏看向旁边何信和程冬冬,“你们还记得那个硬皮病吗?”

    程冬冬两人都记得,“皮痹者,即寒痹也,邪在皮毛……”

    “对,风寒湿邪乘虚郁留,经络气血痹阻,风邪进入肾脏,肾主骨,便也引发了骨痹。”白苏顿了顿,“当然他本身寒湿瘀阻也严重,各个脏腑再互相影响,最终变成了银屑病关节炎。”

    因此,白苏认为还是以温脾补肾阳、散寒通络去湿寒为主,所以直接给他开了药,另外再配合针灸和敷药,“坚持针灸和敷药。”

    李刚也听不太懂,但看白苏说话温和却有力,莫名觉得可信,他点点头,“好,我听白医生你的。”

    白苏喜欢信任她、配合她的病人,这样治疗也会更顺利,她取针帮李刚风湿内博的关节扎针。

    帮他扎完针,白苏重新坐回桌子上帮人看诊,看了几个后檀越坐着轮椅进到医馆里。

    白苏看到师兄进来,心底的疲惫瞬间一松,弯眼朝他笑了起来:“午睡醒了?”

    “很早就睡醒了,只是处理了一点其他事。”檀越移到白苏身侧,“帮你抓药?”

    “这会儿不太忙,你坐这儿看医书吧。”白苏说着从抽屉里拿出自己手抄的白家医方递给他。

    檀越看着白家医方,这些都是家传的重要医方,“确定给我看?”

    白苏嗯了一声,她对师兄是毫无保留的信任的,她小声对他说道:“师兄你随便看,以后兴许能用上。”

    檀越嘴角上扬,轻声说了一句好。

    “你慢慢看。”白苏喝了口水,继续给其他人看病。

    其他人进来看诊时瞧见檀越在看医生,有之前来过的病人笑着问道:“檀先生在看医书?也想要跟白医生学医吗?”

    檀越没有否认,只嗯了一声。

    又有人问道:“中医很难的,檀先生你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对面的曲大夫说道:“来得及的,活到老学到老。”

    “我认识好几个人都不是自小学医,是二三十岁才开始学,如今七八十岁了,已经精通各种病症。”

    那人说道:“哦,这样啊,那檀先生加油学!争取以后和白医生一样厉害。”

    “没错,檀先生你好好学,以后才好帮白医生把医馆开到全国各地去。”斜对门过来买补汤药材的马月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

    檀越看向白苏,轻声应了一声好。

    低着头给病人开方的白苏听到檀越的回答,努力压了压上扬的嘴角,和师兄一起弘扬中医,想想都觉得期待。

    白苏心情不错的继续帮人看病,直到看完最后一个,彼时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外面秋风瑟瑟,还飘起了小雨,吹在身上有些冷,白苏将今日医馆产生的垃圾收拾好,冒着雨拿出去扔掉。

    等她扔完沿着灯火昏黄的小巷跑回来,跑到医馆时便看到檀越在屋檐下等她,灯光落在他身上,影影绰绰勾勒出几分清冷,“怎么不先去后院?待在外面好冷。”

    “等你。”檀越看着她头上落满了小雨珠,伸手帮她拍了拍,免得寒邪入体。

    “外面冷,不用等我的。”白苏立即推着檀越进屋,关好医馆门窗后就朝后院走去,后院的厨房里炖着当归枸杞羊汤,鲜美的汤香味飘得满园都是。

    “师兄,我上午答应你的,这会儿就办到了。”白苏眨着清润的眸子,眼睛里写满了‘我这次没有食言’的意思。

    檀越目光温柔,语气纵容的嗯了一声,“没有食言。”

    就是羊是从隔壁院拿过来的,汤是阿姨守着熬的。

    白苏见他没戳穿自己,稍稍松了口气,然后推着他进餐厅里,餐厅里曲大夫、姜老头、姜芝芝他们都已经落座了,就等白苏和檀越进来了,“快点来坐下,吃晚饭了。”

    “好。”白苏推着檀越进屋,然后挨在旁边落座,随后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放到他手边,然后再给自己舀了一碗。

    白苏捧着汤慢慢喝着,汤汁奶白,上面还漂浮着几粒碧绿的葱花,香气扑鼻,喝了两口身体一下子就热乎起来。

    羊肉的品质和之前一样,肥瘦相间,肉质细嫩,膻味几乎没有,裹上香菜小米辣等蘸酱,吃起来味道很好。

    不过白苏还是更爱喝汤,尤其是喜欢汤里当归枸杞的味道,她记得爷爷写得药膳食补里其他当归的食补做法,改天再试试看。

    饭后。

    白苏推着檀越回隔壁帮他针灸。

    宁远扶着檀越倚靠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然后便出去了,只留下白苏和檀越在屋里。

    屋里暖气充足,茶香袅袅,白苏很放松的坐在师兄旁边,手里拿出银针和金针,“师兄,今天还是想用银针?”

    没人在这里,白苏喊师兄的声音也稍稍提高了一些。

    檀越颔首,然后小心撩起就裤腿等她针灸,期间又让她加了几个穴位,再扎深一点。

    “可你会很疼。”白苏有些犹豫,现在已经够深了。

    “没事。”檀越想快点恢复知觉,“直接扎。”

    “师兄,那你别哭啊。”白苏说着按师兄的要求给他扎了针。

    下针深度更深了一些,自然就更疼了,檀越直接疼得满头是汗,嘴唇也咬得泛白,但仍旧一言不发的撑着疼痛的身体,努力熬过接下来漫长的留针时间。

    白苏拿纸巾帮师兄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忍心地说道:“师兄,要不去取出来吧?”

    “不用,就这样。”檀越忍着疼痛,然后抿了抿干渴的嘴唇,“小白苏,帮我拿一杯白水。”

    “师兄你等下。”白苏立即起身去倒了水回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喂进他的嘴里,等喝完一杯后问道:“还要吗?”

    檀越摇了摇头,“不用了。”

    白苏又问道:“那还要其他的吗?

    “不用了,你陪我说说话就好。”檀越朝白苏挤出一抹虚弱的笑来。

    “说什么啊?”白苏挨着檀越身边坐好,有些怅然的望着落地窗外朦朦胧胧的雨幕,“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师兄时也刚好在下雨。”

    那时她初到陌生的地方,对未知的世界很迷茫,她就茫然的站在雨幕之中,不知道该去哪里,是师兄将她领着回到院里,给她安排住处,给她投喂食物。

    檀越也回忆起那时的画面,瘦瘦小小的一只站在那儿,下雨了都不知道躲:“你那时呆呆的。”

    “我只是吓到了。”白苏当时出了车祸,一眨眼间就到了那儿,能不茫然吗?

    檀越得知白苏穿越的经历,觉得很奇妙,“真的很神奇。”

    “是啊,真的很神奇。”白苏没想到自己穿去了药王谷,还能穿回来,回来后还能再次见到师兄,好像这一切都是为了认识师兄一般。

    白苏想到这儿,抬眸看着檀越略有点苍白的脸,“师兄,真的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檀越勾起嘴角,朝她笑着说了一声:“我也是。”

    白苏笑着嗯了一声,脑子回想起去义诊前的事情,她原本在计划自己的生辰小宴,还特意预订了山下酒楼的大厨,“可惜了,花了那么多钱却没有吃上,也没收到师兄你们给我的礼物。”

    提起礼物,白苏忍不住好奇问檀越,“师兄,你准备送我什么礼物的?”

    檀越回想着自己雕刻了几个月白苏花玉簪,本想在她生辰日送她的,但最后却和他一起掉入了河中。

    白苏看师兄怔神,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师兄,是什么啊?”

    檀越回神,目光柔柔的看着眼前活生生的白苏,轻声告诉了她:“是一只白玉簪。”

    听到是玉簪,白苏心跳砰砰砰直跳,在药王谷那里,玉簪代表什么意思,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竟然错过了吗?

    白苏有点懊恼,不过同时她也恍然想起自己生日前的一段时间,都瞧见师兄偷偷摸摸在做什么东西,指尖上也有细细的疤痕,原来是在做玉簪。

    白苏满眼星光,忍不住问檀越:“一定很好看吧,可惜我没有看到。”

    檀越回忆着上面缠着花穗的白玉簪,轻声说着:“等我左手恢复了重新给你做一只。”

    “不用了。”白苏想着檀越手指上的伤,就不忍心他再辛苦。

    檀越听她说不用,心底蓦地涌上一抹不安,“不喜欢了吗?”

    “不是不喜欢,是太麻烦了。”白苏望着师兄不安的眼神,心跳快了快,她抿了抿嘴角,迟疑着开口:“师兄,你还记得去义诊前我对你说的话吗?”

    檀越回忆着出发前白苏说,等他们平安回来要告诉他一件事情,“要告诉我什么事?”

    白苏抬眸对上檀越幽深又疑惑的目光,微微一仰头,在他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印记。

    是想告诉你,我钦慕你已久啊。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