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蒙蒙雾气笼着枝头早杏,青鸾宽大羽翼掠过树梢,带落粉瓣点点。双溪立于青鸾之上,罗裙惹香,霞帛翩飞。
远望见琼楼金阙,长桥如虹,十六位女冠立于云桥边,眉间画着一点朱砂,手持拂尘,腰配长剑,双溪便知道,这是到了传说中的穉桑楼。
四界中大名鼎鼎的穉桑楼并非一座楼,而是指以穉桑楼为中心的建筑群,是临钺仙君弟子的住处。
临钺仙君出自桃都邬氏,后拜入茫茫宗。前任邬家家主逝世以后,他被拥立为新任家主,为兼顾茫茫宗与邬氏两边的事务,他在桃都邬家与不周界的交界处新辟不知峰,作为日常修炼居住之处。
十八年前,临钺仙君把一个名叫裴游鱼的女孩收为弟子。许是没有经验的缘故,他对那个女孩百般纵容,为她搜罗四界奇珍异宝,为她建造华美楼阁,最终将她养成了一个娇纵的性子。
因为这份娇纵,裴游鱼的名声不太好。
但这并不妨碍她是四界女子最羡慕的存在。
临钺仙君与崔家家主关系亲厚,崔家家主有意为其子聘娶裴游鱼,让她成为寻仙界未来的女主人。
青鸾长鸣一声,降落在玉台上,双溪从青鸾身上下来,理了理微乱的披帛,小心翼翼捧着玉莹天蚕纱,缓缓行过云桥。立于桥边青衣女冠迎上她,领着她穿过九重门阙,沿雕花木阶拾级而上。
数十位粉面娇娥垂首候于堂下,一时间只见绿鬓如云,珠玉熠熠。她们手里托着与双溪相似的莲花盘,盘上叠着云霞似的衣裙。
女冠带着双溪走到最前面,对着上首行了个礼,便默默退下了。
“呈上来吧。”
威严妩媚的女声从上首传来。
双溪缓缓抬头。
上首坐着一位牡丹似雍容而有威仪的美人,柳眉凌厉地斜入额角,眉心一点朱砂,明眸炯然有光,红唇弯弯,似笑非笑,艳而不妖。
带着侵略性的美貌冲击了双溪,她呼吸一滞,定了定神,端着莲花盘上前,将玉莹天蚕纱递给美人,柔声道:
“这是前些日子临钺仙君在绮云阁定的,阁主本想亲自送来,可惜前日贺兰夫人忽然邀阁主做客,阁主推辞不得,无奈之下,只能让我送来,望娘子海涵。”
她本想称裴游鱼为仙子,但想到裴游鱼低微的修为,觉得这样称呼未免有些嘲讽的意思,便改口喊了娘子。
美人扫了她一眼,接过她手中的莲花盘,对着身后的粉金幔帐恭敬道:“娘子要瞧瞧吗?”
双溪背脊一僵,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这等气度的女子,竟然只是个侍女,真不知道那位传说中的裴游鱼会是什么模样。
“月皎,你带着人先出去,我还想再睡一会……”
清甜软糯的女声从粉金幔帐内传来,尾音有些沙哑,像是困到了极点。
月皎轻叹一口气,看着双溪,柔声解释道:“娘子最近身子不太爽利,临钺仙君和衡月仙尊都很着急,日夜守在榻边照顾着……”
“哗——”
珍珠碰撞的清脆响声传来,一只纤纤玉手倏地挑起幔帐,指尖莹润,带着花瓣般的淡粉色。
双溪抬眼看去,呆呆地愣住了,脑海里一片空白。
帐下坐着一位年纪不大的女孩子。
她斜倚在软枕上,绯色薄纱寝衣笼着冰莹肌骨,散乱的乌发地披在削肩上,春水眸里含着淡淡雾气,丹唇微抿,弱态生娇,风流天成。
月皎看着情况不对劲,赶忙给堂下的女娥使了个眼色,几位女娥簇拥上双溪,笑盈盈地带着她出去了。
裴游鱼望着远去的双溪,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冷声道:
“他们照顾我?真可笑。”
“娘子……”
月皎想说些话来安慰裴游鱼,然而却发现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是邬家的婢女,曾服侍过幼时的裴游鱼,待裴游鱼稍大,她便被送回本家,一连十多年没见过这位小主子。
前些日子裴游鱼病了,临钺仙君便将她从邬家本家调回了穉桑楼。
她离开的时候,裴游鱼还是玉雪可爱的一小团。
再见时,当年的小娃娃已经长大,显露出令人心惊的美貌。
正是这份过人的美貌,为她招来了如今的祸事。
想起偶然撞见的画面,她一边怜惜着裴游鱼,一边觉得耳根发烫。
昏暗的书房内,艳色衣衫落在书桌下。
温润青年将少女抱坐在腿上,亲密无间。
少女哀求着、低泣着、抽-搐着,最后软绵绵晕厥在青年怀中。
青年轻笑一声,从底下拿出缅铃儿,与湿润的毛笔、玉珠串儿一起放在书桌上。
临钺仙君的心,到底也太狠了些。
裴游鱼还在病中,他尚且能下如此狠手。
若裴游鱼的病好了,她不敢想像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当然,与临钺仙君比起来,衡月仙尊的心似乎更狠些。
到底不是自己的弟子,弄坏了、弄死了,大概也不会心疼吧。
裴游鱼愤愤的话语将月皎的思绪拉回现实。
“若不是因为他们,我还不至于变成这样。”
裴游鱼一边说,一边从枕底下拿出《四界博览》,狠狠地摔在地上。
明黄色的书页散了一地。
紧接着,晶莹的泪珠便滚了下去,落在明黄色的书页上,缓缓晕开。
她怔怔地盯着书本,脑海里浮现出近日来的一切。
那夜过后,她行事更为小心,不再试着一举杀死元璇与邬念青二人。
她继续试着挑元璇去对付邬念青。
她废了好大好大的力气,才成功教唆元璇再次去杀邬念青。然而邬念青不过说了三言两语,便让元璇倒戈了。
自那以后,邬念青手段便越来越过分。与此同时,他也不再管元璇对她做什么,只要和他一样没有做到最后,那么他就当做没看见。
元璇也不再管邬念青做什么。
她不明白,为何这两个人能达成合作。
她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才会让元璇倒戈。
她吃了软骨散,白日里浑身无力,夜里昏昏沉沉,总是被奇怪的梦境所缠绕。
这些天,她隐隐察觉到一些不对劲。每天半夜的奇怪梦境,似乎不是真正的梦境。
真的有人半夜亲吻她。
裴游鱼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这些天睡在她房间的只有元璇,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也只有元璇。
她不让元璇上榻,元璇面上答应了,半夜却偷偷做这种无耻的事情……
裴游鱼想到这儿,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混账玩意儿!”
“娘子……”
月皎颤着声提醒道。
裴游鱼抬头,望见从外头缓步而来的邬念青和元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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