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崔氏家臣汇报的日子,家臣们早早来到寻仙殿,未到正午,寻仙殿主殿长桌两旁就已坐满了人,唯有略高的一个三足金乌座空着。
那是崔家家主的位子。
崔家家主崔然隐世多年,近百年来从来没用真身参加过任何一次的寻仙界大会。每一次的寻仙界大会,家臣们都只能看到崔然的一缕虚影坐在三足金乌座上。
以往的寻仙界大会,崔然都会提前在寻仙殿里等待一百零八境的境主,然而这一次却有些不一样。快到正午了,三足金乌座上仍然空无一人。
殿内众人用余光瞥着紧闭的大门,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晚得到的那个消息。
临钺仙君来了寻仙界。
马上就到了举办希夷大比的日子,临钺仙君在这个时间点上来寻崔然,很有可能是来与崔然商议婚事的。
早在裴游鱼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传出过崔然有意为崔子越聘娶裴游鱼的说法。无风不起浪,既有这样的言论传出,那么说明崔然很久之前就有提过这桩婚事,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被邬念青拒绝了。
有之前商议的基础,一个晚上应该够出结果了。结果一出,这一次的寻仙界大会就是最好的宣布时间。
崔子越是崔然唯一的子嗣,也是寻仙界下一任界主,无论是对于崔然而言,还是对于寻仙界而言,他的婚事都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宣布这样重要的事情时,总不能用一个虚影吧?
这一次寻仙界大会,崔然很有可能亲自参加。
殿内众人心思各异,看向门口的目光更加热切。
忽然间,一抹金影落在门口。
众人屏住了呼吸。
耀眼的日光中现出一顶朝阳冠。
羽衣雪袍的少年缓步走入大厅。
随着大门逐渐被关上,日光被挡在了门外,少年身后三足金乌的幻影逐渐消失,化为碎金似的一点点落在腥红长毯上,腰间悬的玉环佩反射碎金的光芒,在雪色衣摆上投出金乌的形状。
来者不是崔然,而是崔子越。
境主们纷纷起身行礼,侍候在殿内的守卫们赶忙从一旁搬出一张三足金乌椅,摆在中心那张椅子旁边。
按理来说,这里也该有崔子越一个位置,然而这些年他一心扑在修炼上,平日里多在各个秘境游历,鲜少待在寻仙界,故崔然把他的位置撤了下去,让他只管在外游历,不必再每三月一次回寻仙界参加会议。
崔子越厌恶裴游鱼,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归来,难道想当着所有人的面反抗这桩婚事吗?
“少主今日怎么突然回来了?”
有个靠近崔子越的境主问出了所有人想问的问题。
“正好有空,就回来看看。”
崔子越垂下长睫,径直越过所有人,坐在了那个稍小的三足金乌椅上,抬眼,目光扫视过长桌旁面色各异的境主,道:
“父亲与临钺仙君有要事商议,今日的会议由我主持。”
少年淡漠的嗓音刚刚落下,殿门倏地开了。
数十位女娥立于莲座之上,拥着一团金云与一团青云,金云与青云交缠着飘入殿内,最后在长桌中心停下了。
众人惊诧地抬头望去。
云雾缓缓散开,现出三足金乌环佩与相柳纹环佩,隐隐有紫光从环佩中心发出。伴随着金玉相击的清越之音,两枚环佩倏地开裂,三足金乌与九头相柳从环佩中钻出,在殿内盘旋着,所到之处,浓重的威压如潮水般铺散开来,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半空中的三足金乌环佩与相柳纹环佩合二为一,巨型妖兽的幻影逐渐消失。
领头的女娥用玉盘接住环佩,恭敬地送到崔子越面前,道:“这是订婚信物,家主让少主仔细收好。”
崔子越凝视了那玉佩半晌,唇瓣紧抿,面上没有一丝喜色,淡淡地收下了玉佩。
各境境主见崔子越心情不佳,便将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删了又删,拣了一些无关这桩婚事的小事说给他听。
三个月对于修士来说是一段很短的时间,在最近的三个月内,各境之中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境主们依次汇报完各境状况,望着面色微沉的崔子越,纷纷告退。
唯有与崔子越年龄相仿的松晟留下了。
他是浮光境老境主的儿子,幼时与崔子越关系不错,最近刚继承浮光境境主的位置。
他笑着拍了拍崔子越的肩膀,道:“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啊,出去喝一杯吗?”
“去哪?”
“暗香楼。”
崔子越原本正在把玩订婚玉佩,听到这话,倏地抬眼看向松晟。
松晟被他看得心里发慌,赶忙道:“偶尔去玩玩嘛,你放心好了,晚香楼里的人嘴巴特别严,什么都不会说出去,对你的名声没有半点影响。”
崔子越恹恹听着,将玉佩扣在长桌上,随口答道:“没兴趣。”
“别啊,少君、无暇、麒麟他们都在那边等着呢,你难道不想和他们聚一聚吗?若是成了婚,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听说裴游鱼脾气不太好,她恐怕不会允许你去暗香楼之类的地方喝酒。不赶着在婚前去一次,婚后就没有机会了……”
“走吧。”
松晟心中暗喜,带着崔子越出了爻城,坐上四边有悬有帘幕的虎车。虎车穿梭于云间,四角悬着的刀剑金雕相互碰撞,发出类似于龙鸣的低沉之声,车尾托着四条绚丽长虹,绸缎似的飘荡着,极尽奢丽。
这辆惹眼的虎车赢得了云间行人的特殊关注。
晚香楼位于中心境边缘,离爻城不远。按理来说,越是靠近这种寻欢作乐之所,周边的街道越是繁华,然而这话用在晚香楼身上却不太对。
乌漆漆的浓雾笼罩着晚香楼,高楼周围没有游人、没有商贩、没有车辆,唯有阴风阵阵,带着一股森森鬼气,不像是欢场,反而像是妖鬼的老巢。
“晚香楼用了特殊的阵法,将所有客人都隔开了。”
“子越啊……专心修炼是好事情,洁身自好也是好事情,但有时候,你也要去这种地方看看,去看看除了修炼以外的世界,看看你之外的世界。”
崔子越转头看向松晟。
朱红色的灯笼光落在少年的半边脸上,红艳艳的,像给他上了一层厚重的油墨,看起来有点滑稽。
片刻之后,那位少年又恢复了那副风流公子的模样,他熟门熟路地递给守门护卫一块玉牌,护卫仔细辨别过玉牌,确认无误后,将玉牌连同两块面具给了松晟。
虎车上的松晟戴好面具,便搭着貌美女娥的手下了车。那女娥帮了松晟,还想过来帮崔子越。
崔子越避开了。
女娥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引着松晟与崔子越步入内室,来到入云笼前,按下代表着一千零三十六楼的花瓣按钮,退出入云笼,柔声道:“贵人们已经在一千零三十六楼的绿玉阁候着了。”
松晟摸了一把女娥的脸,笑嘻嘻地进了入云笼。笼门关上的那一刻,他的笑意骤然淡了下来,垂下眼,俊秀的面上露出几分凝重。
他犹豫了半晌,直至崔子越对他投以疑惑的目光,这才支支吾吾开口:
“子越……今日邀你来晚香楼,少君他们确实是为了叙旧,但我不是。”
“我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说,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直说便是了,”崔子越凝视着底下的满城辉煌,继续道,“你是又惹上什么人了吗?”
“这次不是来求你帮忙的。”
松晟喃喃道,神情有些恍惚。
“之前的事情,多谢了。以后你有什么麻烦,也可以找我帮忙,虽然你可能用不着。”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不过马上又恢复了。
“对了,希夷大比快到了。”
“我和少君他们最近找了几十个善于录影的修士,到时候安排几个在天上,几个在东面看台上,几个在西面看台上,几个在南面看台上,几个在北面看台上,把你参加的每一场比赛都录下来,然后投到不夜城、百花城、万雪城……反正四界之中有名的那几个城里都投一遍,让四界修士都看看我们子越的风采!”
“多谢。”
崔子越道。
“说了这么多,差点忘了正题……”
松晟抬头,看了一眼入云笼中心的荧光数字虚影,吐出一口浊气,终于下定决心,沉声道:
“我今天找你,是想告诉你——”
“裴游鱼有孕了。”
“她贴身婢女传出来的,就是那个叫月皎的,你应该也认识。”
“这件事是我最近偶然得知的,没有仔细去查真假,本不应该匆匆忙忙和你说,但今日崔叔宣布了你与裴游鱼的婚约,我怕再不跟你说就来不及了……”
崔子越安静地听着,没有如松晟所想的那样,露出愤怒的神色。
松晟以为他在强装镇定,便不再火上浇油,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道:“好了,这件事情急不得,你也先别想了,今晚就先跟着弟弟痛快地玩一场吧!”
他比崔子越大几岁,幼时曾喊崔子越弟弟,如今似忘了崔子越的年纪一般,在崔子越面前自称弟弟。
“叮铃——”
入云笼中心出现一个荧光笑脸,玻璃门缓缓开了,水汽裹挟着花香扑面而来。
绿玉阁的中心是一个宽阔的温泉池,池心浮着一艘小金舟,蒙着面纱的女子坐在船头,素手拨弦,歌喉婉转。
齐无暇、秦麒麟正在岸边对弈,两个绿衣女娥在旁温言劝酒。齐无暇喝得有些醉了,面色潮红,伸手从秦麒麟碗里拿出一枚黑子,将自己的白子堵死了。
平少君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琴,赤着足的美人跟着音乐翩然起舞。见崔子越与松晟来了,他懒洋洋地放下琴,对着两人招了招手:
“崔兄和阿晟来晚了,该罚酒三杯。”
“对,罚酒三杯!”
齐无暇含糊应道,从女娥手中夺过酒壶,摇摇晃晃地给崔子越倒酒。
崔子越快步迎上他,和秦麒麟一起把齐无暇压回软垫上。
齐无暇不悦地皱了皱眉,挣扎着,仍想给崔子越与松晟倒酒。松晟接过他手中的酒壶,在桌上倒了六杯酒,自己先饮了三杯,然后将剩下的三杯推给崔子越:
“崔兄,请!”
崔子越拿起第一杯酒,刚饮了半杯,便将酒盏放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两团红晕迅速爬上少年瓷白的面颊。
“子越你都这么大了,竟然还喝不得烈酒吗?”
松晟惊诧道。
“你以前也和我一样。”
崔子越一边说,一边拿清水过了过嘴,吐在一旁的小盆里。
松晟点了点头,道:“现在不一样了。既然你喝不得烈酒,那么我来帮你喝吧。”
齐无暇连忙摇了摇头:“不行!”
“兑点水再喝吧……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子越还是原来的那个子越,像个小娘子一样。听闻那裴游鱼彪悍得很,正好与你凑一对。”
秦麒麟感慨道。
崔子越摇了摇头,在室内扫视一圈,舍了杯子,直接提起酒壶,一饮而尽,绯红爬上眼角:“也不是完全不能喝。”
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沙哑。
松晟、齐无暇、秦麒麟看呆了。好半晌,齐无暇才第一个回过神来,高声道:“可以啊子越,绿云,再给你子越哥哥来一壶!”
秦麒麟舍了琴,笑着把身旁的舞姬推入崔子越怀中。
崔子越闪身躲开。
舞姬脚一滑,眼看着就要滑入温泉池中,崔子越抬手,在她身旁化出一堵灵力墙。
舞姬扶着墙站稳了,娇笑着来到崔子越面前,婉转道:“多谢公子。”
崔子越没有理睬他,自顾自拿起一壶酒。
松晟、秦麒麟见他无意于这些女娥,便不再勉强,让侍候在旁的女娥们都退下,只留下了船上的那一个歌女。
齐无暇醉倒在地,松晟、秦麒麟不断劝崔子越喝酒,将崔子越灌得意识模糊,相互对视一眼,唤来船上的歌女,让歌女扶着崔子越去隔壁房间。
崔子越站起身,阖眼半倚在歌女身上,任由歌女扶着他出了绿玉阁,进入一间昏暗的房间。
淡紫色烟气从铜炉中飘出。
乐舞声从松晟等人所在的房间传来,在喧闹的乐舞声中,似乎还夹杂着男人的哭声,崔子越长睫微颤,指尖在锦被上划了一划,终究没有起身。
歌女褪下外衣,正想解开崔子越的衣襟,腰上却贴上了一把冰凉的东西。
“谁派你来的?”
少年清冷的嗓音在室内想响起。
歌女一怔,恐惧地向下望去。
少年躺在殷红的锦被上,眼尾绯红,乌发散乱,然而漂亮的桃花眼里却不见一丝醉意。
他根本没醉,也没有中药。
她僵硬地笑了笑,颤着声解释道:“公子不愿,奴家难道会强求吗?您干嘛要用匕首吓唬奴家呢?”
崔子越推开她,用灵力将她绑成在柱子上,将床头的录影石毁去,然后踢了一脚铜炉。
铜炉翻到在地,未燃尽的朝食花撒了满地。
歌女还在强行解释:“暗香楼是什么地方,想必公子很清楚,在这里看到朝食花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朝食花不奇怪,奇怪的是录影石,我倒想知道,你将录影石放在床头是想干什么?”
崔子越将破碎的录影石扔在歌女脚下。
歌女深吸一口气,狐狸眼往门口瞟了瞟,道:“只不过是想帮公子一把罢了。”
“怎么帮我?”
崔子越冷声道。
“隔壁的贵人们知道您不满裴游鱼,但又不得不娶她。”
“他们想帮您退婚。”
“由您提出退婚,恐怕崔家主不会答应,所以要由裴游鱼提出退婚。”
“女子都喜欢洁身自好的翩翩君子,若是将您与我在一块的录像发给那位裴娘子,她肯定吵着闹着要退婚。临钺仙君极为溺爱她,她提出退婚,临钺仙君肯定会想方设法帮她退婚……”
“他们其实都是为了您好。”
“你说的不是真话。”
崔子越摇了摇头,指节在环佩上扣了三下,门外走来三个黑衣护卫,两个压着歌女下去了,还有一个立在原地,询问道:
“隔壁的那些人……少主预备怎么办?”
崔子越理了理衣襟,淡淡道:“找人看着他们,看看是谁指使的。”
黑衣护卫应了一声,转身出门,与一个青衣修士擦肩而过。
青衣修士望了一眼护卫,道:“少主可让我好找,家主让我请您回去,说要和您谈谈早上的事情。”
“知道了,”崔子越冷淡道,“你先出去吧,我要整理一下衣服。”
青衣修士对着崔子越行了个礼,将订婚玉佩放在桌上,迅速退出门外。
令人窒息的威压以玉佩为中心铺开。
崔子越身子一晃,喉口一甜,呕出一口鲜血。
为了阻止婚讯的宣布,今日他算计了他的父亲。
可惜最终失败了。
眼前闪过父亲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眸,崔子越垂眸,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将订婚玉佩收回储物袋中,缓步走出门外。
青衣修士在外头候着,见崔子越出来,递给他一瓶丹药,道:“家主吩咐我给您的。”
崔子越没有接过丹药,越过青衣修士,径直走向入云笼。
入云笼的门缓缓合上了,将喧闹的歌舞声与灯火完全隔绝在外。
笼内陷入一片寂静与黑暗。
不周界没有太阳,所以不周界的人们制造了自己的太阳;寻仙界没有月亮,所以寻仙界的人们也制造出了自己的月亮。
崔子越垂眼向下望去,除了满城的灯火辉煌以外,什么都没看见。
入云笼下降至一楼,青衣修士带着十几个护卫在笼门外等着,引着他上了鸾车,自己则坐在一旁虎车里。
鸾车飞得格外急。
今晚他被灌了很多酒,酒里混了大量催-情药,他悄悄服了解毒丹和解酒丹,药性是被压下去了,身上却并不好受,热一阵冷一阵,一会儿像是在火炉里,一会儿又像是在冰窟里。
鸾车上下起伏着,崔子越的面色越来越苍白,然而他又是个要强的,即便没有任何人看着,也不允许自己瘫倒在马车里。
过了许久,青鸾长鸣一声,盘旋着停在一间屋子旁。
崔子越下了鸾车,回头望去,青衣修士与护卫们都已不见踪影。
门内隐隐传来训斥声。
不一会儿,邬念青推门而出。
崔子越望着邬念青,忽然想到松晟说的话,上前一步,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邬念青挑了挑眉,抬手用灵力在四周凝成屏障。
“有人告诉我,裴游鱼怀孕了,”崔子越平静道,“那人告诉我,这个消息是月皎传出来的。他不知道消息的真假,我也不知道消息的真假。不过,无论真假,希望您能尽早处理这件事。”
邬念青沉默了一会儿,莞尔:“我知道了。”
崔子越点了点头,继续道:“还有一件事——”
“不管您与父亲是怎么想的,也不管这件事是真还是假,我都不会娶裴游鱼。”
说罢,他抬头看向邬念青,却发现邬念青已经出了屏障,化作一道青影向着爻城外飞去。
……
邬念青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崔子越不知内情,对这个消息半信半疑。
他对裴游鱼和元璇那点破事了如指掌,知道这个消息很有可能是真的。
事发第二日,他让裴游鱼喝避子汤,以裴游鱼的反应来看,事前她根本没让元璇吃避子丸,事后自己也没立即吃避子丸。
他本以为,那一次裴游鱼没吃避子丸,只是因为被他捉住了,情急之下忘了。
现在看来,他端给裴游鱼的那碗避子汤,或许是裴游鱼第一次服用避子之物。
他早该想到的。
裴游鱼一直被养在不知峰,身边没有女性尊长,没有人教过她应该和男人保持怎么样的距离,因此她和元璇勾搭在一起,却丝毫不感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也没有人教过她在与男子交-媾之后应该做什么,因此她在享受过欢愉之后,根本不会想到要喝避子汤。
夜风像巴掌一样打在脸上。
邬念青忽然停了下来,站在剑上,在空中凝成一个水镜。
镜中的他面露惊惧之色。
怎么会这样呢?
事情好像有点失控了。
或许正如裴游鱼说的那样,在他发觉裴游鱼与元璇私会之时,他应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继续与裴游鱼保持纯粹的师徒关系。
那样的话,他就可以站在岸边,冷眼看着裴游鱼与元璇纠缠,面上露出嘲讽的微笑。
可如今,他却被裴游鱼拉下了水,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崔然的话在耳畔响起。
“做个了断吧。”
是啊,这样下去可不行,他得做个了断。
苍白纤长的指尖抚上耳坠。
他缓缓地摘下耳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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