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临安郡主将考卷带到嘉宁宫时, 清珑公主刚刚喝过药,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病中的喑哑, 笑道:“堂姐, 怎么耽搁到这会儿,难不成有什么意外?”

    “公主多虑,只是路过户部衙门之时, 街前被外地涌入的商人堵住,因此耽误了一些时间。”临安将卷纸从袖口掏出,慢慢铺陈在案几上, “这是本次选拔的试卷,请公主着眼。”

    清珑公主哂笑:“堂姐莫打趣我, 念了这些年书,身边的伴读一茬换了一茬, 我还是这么不成器, 连堂姐十分之一的厉害都没有。你觉得谁好就选谁吧,终归我是看不太懂的。”

    临安郡主回避了公主的说笑, 公事公办道:“本次一共有十人前来参与选拔, 去年京城乡试第五纪汇纪举人答得颇为出色, 或可成为伴读的人选。”

    “哦?我听说有个女解元也有报名,难不成她答的还不如第五名?”清珑公主稍微提起一点兴趣,问道。

    “许解元只是略差一筹。”说着,临安抽出两人试卷,递给公主。

    公主粗略看过, 含笑拿起纪汇的试卷道:“似乎是这样,我先去回禀父皇, 天色不早, 堂姐今天就留在宫里吧。”

    临安恭送公主远去, 侧目看了一眼那份“许清元”的卷子,随后谢绝宫婢的挽留,赶在落钥前离宫回了府。

    等待选拔结果的这段时间,许清元暂时在家自学,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没有收到任何形式的通知,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等到某天从许长海口中听说纪汇的名字之时,因为有心理准备,许清元并没有十分失望,她很快振作起来,四处寻找新任老师。

    或许是京城风气更加开放的原因,这里对于女子念书的包容度较高,专门给女子设置的学堂也有两三所,许清元试听过一遍之后,觉得离家最近的凌舟书院最适合她,书院虽然不大,但老师的水平皆属中上,学生全是女孩子,环境单纯,适合苦读。

    因为离家较近,许清元便做主省去车马花费,每日步行去上学。

    可没想到的是这条路要经过礼亲王府,她有一次路过碰巧遇见临安郡主准备出门,两人视线交汇,许清元犹豫片刻,行礼道:“见过郡主。”

    临安郡主看向许清元,停顿几息。许清元看到她的嘴唇翕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无视了问候,一步跨过轿杆,乘轿离开。

    齐朝的会试三年一考,一般定在乡试次年二月份,距离今年的会试已不剩下多少时间,书院里不被建议今年参考的同窗大都心不在焉,先生摇头恨道:“如此心性怎能成大器。看看许生,身为一省解元都能沉得下心等待三年,你们啊……”

    坦白说,许清元本来很想今年下场试试的,但理智告诉她不能浪费自己之前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名声,最终还是决定积蓄三年,争取会试考个靠前的名次。

    二月是天气正冷的时候,以防将来出现冻昏在考场的情况,许清元在每日的学习时间之外还要抽空锻炼身体。

    古代的健身没有那么多花样,但真正能流传下来的方式确实有其独特的作用。比如五禽戏,模仿虎、鹿、熊、猿、鸟五种动物的形态来锻炼身体,兼具养生和健身的功效,做完后身体舒畅,胃口大开。

    刚开始脱雪和方歌看到她这些奇奇怪怪的举动还笑说:“姑娘怎么年纪不大就跟老人似的。”

    但在被自家姑娘带着做过一遍后,也体会到其中好处,虽然不像许清元一样日日坚持,但三不五时也会锻炼一下。

    会试的考试范围跟乡试一模一样,但出题难度会大幅度提升。不过再怎么难,万变不离其宗,基础打好是最重要的。许清元的备考思路也很简单,多背、多写、多积累、多思考,学会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在此期间,她抽空又去外城送过两次信,但是老师的好友仍旧没有返京,另外一家中却总是会出现不同的小孩子,大人始终不见踪影。

    许清元几乎都要怀疑这人是拐卖小孩的,但听邻居们说起,她才知道其中缘故。

    “江嫂子是个苦命人,天不亮就得出去做活,天黑都回不来,这些小孩都是她好心收留的。哎,要我说,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何必发这善心呢?”

    为完成曹佩的嘱托,某天许清元特意起了个大早,顶着月辉和星光出城找人,这回终于见到正主,江氏穿着一身麻布衣裳正要出门,一抬头正好撞见许清元。

    看到许清元的茜红色衫裙,江氏露出防备的神色。

    “江……大娘?”许清元猜测着两人的年龄差,试探着称呼一句。

    “姑娘,你找我做什么?”江氏似乎不太欢迎她,语气隐隐不善。

    “大娘,”许清元露出和善的笑容,将信递交过去,“我是原大理寺官员曹佩曹大人的学生,这是她让我带给您的信。”

    江氏接过信封,犹豫片刻方才打开,待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露出失望的神情,将信原样装好伸直手臂递给许清元,表情很是生气:“你转告曹佩,少拿这些东西来恶心我。”

    她话说完,见许清元不接,硬是将信塞入对面之人手中,接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许清元拆开信封一看,去发现里面装着几张银票。

    她心生好奇:曹佩怎么会跟一个看起来与她毫不相干的中年妇人有所交集,甚至此人还摆出一副怨气颇深的样子来呢?

    拿不准下一步该怎么处理,许清元便给曹佩写信说明了情况,但却迟迟没有收到老师的回信。

    而入京以来,许长海对女儿的功课盯得非常紧,对儿子却疏忽许多。现在的情况倒像是小时候的翻版,只不过许清元成为了被家主重视的那一个。

    伴着读不完的书,做不完的功课,许清元早起晚睡,一日不休,即便是生着病也必须到学堂听课。她尽最大努力做到了让自己满意的程度,不论最后考取什么样的名次,她也不会留有遗憾。

    与此同时,许菘之原先那点读书上进的心思却被京城的繁华消磨殆尽,月英身份低微不方便出门,也管不大住整日往外跑的儿子,她求到许长海面前,许长海为显低调,却不肯再请私塾先生,只是派管家给许菘之找了另一家条件略逊于凌舟的书院。

    许菘之近日攀比之心渐盛,十分不满意这个安排,但迫于父亲的威严,却又不得不遵从。

    不过等到书院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份在一群同窗之中居然是数得着的高,被众人追捧的感觉让他飘飘欲仙,便不再就此事多话,与狐朋狗友到处厮混,终日见不着人影。

    朝堂上,自从户部设立法人司后,全国各地想要适用新制度的商人纷纷涌入京城登记注册,办理相关手续的同时也带来大量的金钱和消息、风物,郢都也因此变得更加开放包容,包罗万象。

    杭成作为禹商商会中第一个发现《商论》这本奇书的人,亲眼见证过它对商界带来的变化后,便决心钻研此道。恰好当时商会的权力空前高涨,他凭借对法人理论的深入研究成功跻身禹商商会的领头人物之一。

    如今虽然商会不再拥有法人的准入、监管权力,但朝廷居然还给他们留下个专家委员会的口子,为了拼得其中一席,商会纷纷推举自家有头有脸的人物出来担任,而杭成就是禹商商会的代表。

    他们图的未必是这有名无实的名头,而是官方背书身份后可能带来的利益。

    一帮天南地北聚集过来的商贾,第一次被京城里的衙门当成贵客接待,许长海又说了许多场面话,被推选出来组成委员会的委员们,心内的不甘平顺许多。

    他们中间,杭成虽然是商人,但为人随和儒雅,学识丰富,人际关系处理得当,大家对他的印象都不错,再加上其颇为不俗的理论水平,许长海禀报过上峰后,委任他做了委员会的会长。

    此后,杭成更是直接将生意交给后辈打理,自己在京城常住下来。

    某次杭成到许家做客,许清元被喊来陪客,杭成十分激动,不住夸赞她:“许举人真是奇才,杭某早年间也曾想过如何才能令商户谋求更大的发展,只是为人愚笨,终无所获。不曾想一本《商论》横空出世,竟圆了老朽这么多年的梦。”

    许清元笑着谦虚道:“父亲也付出极大心力,我如何当得起您这般夸奖。”

    谁知杭成却是个知道内情的:“我听许大人提起过其中情由,您何必如此谦虚。”

    杭成身上没有中年有成男人那种自负、爱说教的缺点,他从商经验丰富,产业领域覆盖广泛,许清元从他那里了解到许多目前商界的格局、潜规则,所获颇丰。

    她仅仅把两人的会面当成一次增长见闻的交谈,但不久后许长海却说出一句让她大跌眼镜的话:“杭成有意把自己的小儿子入赘过来。”

    许清元警醒道:“父亲,官商往来过从亲密可是官场大忌!”

    许长海白她一眼:“难道为父不知道?只是即便不选他,也要选别人,你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许清元腹诽:不行,看来得找个方法把她爹的心思赶紧消灭,不然往后没得安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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