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估计过不了两日,大家都知道我怀孕了

    正月严冬, 凛冽的风大多被隔绝在高峻的山峰外,尽管如此,弱了几成的风吹在脸上依然不太舒服。

    江言搓了搓脸, 从仓库里抱出几捆干草走进羊圈更换。

    等春天一过,咩咩兽就要生了,江言怕母羊生病, 每日都叮嘱撒特德把羊圈打理干净。

    他刚才发现羊圈的干草被飘进去的雨打湿了一些,这才重新添换几捆。

    刚过一季,母羊圆润了几圈,很温顺。

    或许受自己怀孕的缘故影响,江言光看着它们圆溜溜又安静顺从的眼睛,就会心软得不行。

    倒是另一个棚子里的公羊, 有两只性子暴烈得很, 时常打架, 还把棚子的护栏撞坏, 公羊的外棚已经修葺过好几次。

    上次跟母羊配种的时候, 还把母羊搞伤了。

    一只公羊通常要跟几只母羊配种, 江言把伤了几只母羊的公羊做了标记,不打算再留,下次叫撒特德重新牵一头温顺点的。

    撒特特巡视回来, 江言同对方把这个打算说了,于是当天午前, 撒特德把公羊杀了, 剥下羊毛,在地下做了大部分的清理, 剩下的带到山洞。

    江言接手, 用石刀把羊肉切出一部分, 留下脂肪多的部位,拿来炼油,炼出来的羊油可以继续用来做润肤脂。

    撒特德提着一大块羊肉上来,江言道:“今晚可以串烧烤吃,把肥瘦肉都仔细分开切了,最好瘦肉上面的筋膜也剔干净,用清水漂洗至少二刻钟,去去膻味。”

    撒特德拎着羊肉继续清理。

    弄了整个下午,江言搭起烧烤的架子,再把囤积的木炭烧红,羊肉切好,串在木签子上,旁边放了几个碗,碗里有调好的蘸料,酸的甜的辣的口味都有。

    除了羊肉,撒特德还清干净几条鱼,一并放上去烤。

    江言道:“再帮我准备几个玉秫秫,蔬菜洗两捆。”

    除了肉,江言另外烤了两盘素食,涮点酸酸辣辣的蘸汁,很开胃。

    晚上,他和撒特德把烧烤清干净,喝药汁时,肚子已经撑得有些难受。

    江言靠在床上,缓了缓嗓子里苦涩的味道,道:“好像一下子吃太多了。”

    他揉揉肚子,手背覆盖上另一只宽大的掌心。

    江言侧过身,手往兽袍里面钻了钻。

    撒特德环在青年腰后的臂膀僵硬片刻,沉默不语,任由腹前那只柔软温暖的手摸索,指腹按一次,他身上的肌肉就抽一次。

    江言见撒特德隐忍得厉害,他被激起好胜心,手指愈发往下。

    倏地,不动了。

    手背很烫……仿佛要被烫出两个窟窿似的。

    他讪讪抽出来,纳闷道:“你刚才吃的东西比我还多,怎么肚子一点都不涨?”

    撒特德摇头,喉结滚动,握住他的手不说话。

    江言:“……要解决一下吗?”

    覆盖手背的掌心顿时捏紧,江言微微吃疼,不过没喊。

    撒特德把他放回枕上:“言,休息。”

    江言仍然瞅着那块隆起的地方。

    撒特德展开被褥把他盖严实,这才出去。

    江言道:“现在这个天气,冲冷水会感冒的。”

    撒特德:“没事。”

    江言往肚子一摸,抱紧被褥闷闷一笑,不知道往哪儿想了,脸有点红。

    北风呼啸,山谷死寂,除了风声,间或夹着兽人沉沉的吼声。

    雄兽们打了几场,地面都是被他们砸出来的坑,在风里呆了大半日,整张脸被风吹得又干又僵硬的。

    不久后,同样休息的阿默拿出一罐灰白色的润肤脂。

    这是前几日江言路过时送给他的,阿默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头抠出一点往脸颊搓开,那股紧绷干裂的感觉瞬间得到缓解。

    他叹了口气,龇龇牙齿,腮帮子不僵硬了,舒服许多。

    阿默甚至觉得自己粗糙的脸因为搓了几日润肤膏,润滑了不少,也不知道会不会迷倒哪个雌兽?

    他嘿嘿一笑,招来旁边的兽人围观。

    “阿默,这就是近日他们说的润……润肤脂?”

    “好像是言做的,说用这种东西搓到皮肤上,不会被风吹裂。”

    他们早就习惯丛林的环境和气候,皮肤在冬日裂开不以为意。可看见阿默那副笑呆呆的样子,受不住诱惑,道:“给我们也搓一点。”

    阿默就得这一小罐,宝贝着呢。

    不过部落里大伙儿有东西从不私藏,所以他打开盖子,谨慎道:“抠一点点就行了昂。”

    瞥见阿奇伸出来的那一手指想把整块膏脂抠完,阿默背过身,护住罐子,尾巴甩了甩。

    “都说只需要抠一点点。”

    片刻后,雄兽们举着指腹上那一点乳白色的润肤脂,好奇地往面上搓。

    待润肤脂化开,他们拍了拍脸,做些比较浮夸的表情,龇牙咧嘴,笑呵呵道:“真神奇,说话的时候腮帮子都不僵硬啦!”

    “我们也去跟言讨一点。”

    “比完这场再去!”

    午后,从比试场练完弓箭的兽人们成群结伴的朝一个方向赶,江言正在午睡,隐隐听到有人叫他。

    佩奇蹲在石台上叫。

    嗷嗷汪汪嗷嗷。

    吵到言睡觉啦!

    江言裹着斗篷出来,跟底下的兽人们大眼瞪小眼。

    还是阿默先开口:“言,他们想找你要一点润肤膏。”

    江言用炼制的猪油做了不少罐,就算天天搓,一罐都能用两个月左右。

    他道:“你们等等。”

    于是回去把储放的罐子取出,分给兽人们。

    “我只有这么多了,你们以后如果还有需要,就炼些猪油,去祭司那里跟他拿点药材,就说用来做润肤脂,他会给大家的。拿到药材后把它们磨成粉末,混合半罐猪油熬煮,最后装进罐子里,等润肤脂凝固后就是你们手里拿的样子。”

    兽人们连接点头:“知道了!”

    江言笑道:“外面风大,你们尽快回去,我也进去休息了。”

    他浑身上下裹得毛绒绒的,半张脸藏在围脖里,眉眼盈着光,瞬间让灰暗沉寂的天地失色。

    兽人们齐齐失神,反应过来后挠着发热的耳朵:“那、那我们都回去了,言,你好好休息!”

    路上,兽人捧着手里的润肤脂傻笑。

    “要是我也有像言这样的雌兽就好了。”

    “可惜我不像撒特德那么强大。”

    要是他们厉害点,还能跟撒特德打一打,在言面前展示一番实力,获取他的注意。

    江言用白萝卜片贴了几日手,冻疮已经消除,恢复了。

    天愈发冷,等他手指变好后,倒是撒特德长出了冻疮。

    起初江言还没留意,因为对方从来不挠手,要不是他看到撒特德洗菜时手指红得异常,捧到面前看,才发现长了冻疮,看着形势,没有五六天发展不成这样。

    他把两只大掌抱在怀里,一阵无语。

    半晌,轻声埋怨:“怎么都不跟我说说?”

    撒特德道:“不疼不痒,没关系。”

    江言有点生气,推开怀里的两只手,背过身。

    撒特德目光一暗,转到青年面前。

    “言。”

    江言垂首不语。

    撒特德弯下腰去牵他的手,江言依旧甩开。

    撒特德:“……言。”

    继而沉沉开口:“以后都跟你说。”

    江言这才抬脸,正眼看向对方。

    他松开刻意板起来的神色:“我以为你连我生气也觉得没关系。”

    撒特德握紧他的手腕。

    深夜,寒风如刀,兽皮一直被风吹着,响个不停。

    江言坐在竹椅上,借着燃烧的火用烤软的白萝卜片往撒特德的手指贴,

    打量两只手背上的白萝卜片,他不由翘起嘴角。

    过去总觉得撒特德很强大,好像什么都难不倒,现在看,并非无坚不摧的,连冻疮这样的小毛病也会有。

    撒特德盯着手指,想把萝卜片摘下。对上江言投来的眼神,就此打消念头。

    江言道:“这几晚都要敷,直到冻疮消下去。你每日都得外出巡视,比我更需要注意。”

    往后几个夜晚,他都亲自把白萝卜片敷到撒特德手背,红肿的冻疮慢慢消下去。

    江言捧着两只恢复的大手看,想起撒特德的不以为然,就问:“部落里是不是很多兽人都长冻疮?”

    连撒特德都遭了,他怀疑其他兽人也一样。

    撒特德道:“都长。”

    巡视队伍的兽人,手上都是。还有在外干活,坚持打斗训练的兽人,长得更多。

    江言道:“你明日跟他们说,叫大家都治治。今年秋季部落里收了好多萝萝白,叫大伙儿切成片,放在火边稍微烤软了贴手上,若继续拖下去,冻疮破了容易感染。”

    不管人还是动物,甚至兽人,只要身上出现伤口就会面临被感染的风险。一点小小的感染,极有可能发展成致命的伤。

    江言神色认真,撒特德便应下此事。

    渐渐地,润肤脂和贴萝萝白片在部落里传开,兽人们从最初的不以为然,发展到谁都涂抹润肤脂,晚上用萝萝白片敷手。

    兽人脸上的皮肤得到滋养,可比被冷风吹得满面僵硬,甚至裂开几条血口舒服太多了,而且冻疮消退以后,睡觉时不再受那股源源不断的疼痒困扰。

    族长听闻此事,感慨着:“言的话比祭司的叮嘱还管用,过去祭司劝他们敷药,没有几个听的,都嚷着身体强壮,不把冻疮当病,坚持不生病就不敷药。”

    就这些倔脾气的兽人,居然都逐渐听了江言的劝告。

    族长特意跟江言道谢,他不好意思地低头:“小事,是大家性格好,愿意听我多唠叨两句。”

    话说完,觉察族长目光落在他身前,江言下意识抚上肚子。

    族长目光一闪:“言,你……”

    附近没什么兽人,江言没有外出时穿得厚重,加上肚子显了些,心细点很难不发现。

    江言坦诚点头:“我怀孕了。”

    放在几个月前,怀孕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肯定非常别扭,过完这段日子,倒是成了习惯。

    族长笑道:“这是好事,你身子弱,在山洞里多加休息吧。”

    江言:“今日没风,我想去走走。”

    他已经在山洞里呆了六七日,再不走动腿脚都乏了。

    “我去看看阿乔。”

    族长道:“撒特德不在,我送你过去。”

    江言:“麻烦族长了。”

    江言换好衣物,全身裹得像个球才出去。

    下阶梯时格外小心,族长在边上护着,看他安全落地,这才下意识松了口气。

    “言,倘若撒特德不在身边,又或没有旁人,你最好别独自出来。”

    江言心里有数,他道:“我会当心的。”

    族长叹息。

    其实部落里没有哪个雌兽这样弱小,怀了孕都照常过日子。

    但江言实在太特殊了,没有像蛇族兽人一样强壮有力的尾巴,到时候肚子大了,两条那么细的腿,能支撑住肚子吗?

    族长的担忧咽在嘴边,直到送江言走进阿乔的山洞。

    阿尧阿岚都在阿乔这儿,几个雌兽分工做润脂膏。

    瞥见来人,纷纷欣喜地迎上前。

    “言,你怎么过来啦”

    阿乔精神好了不少,甩着尾巴也凑到他身边,没像从前那样挨着江言,甚至把想靠近江言的阿岚推开一点。

    阿岚莫名其妙:“咋啦?”

    还不让他蹭蹭言。

    阿乔心说言肚子里有幼蛇的,哪里遭得住你们挤?

    江言看见阿乔的小动作,抿唇一笑。

    “阿乔,不用这么对阿岚。”

    阿乔:“可是……”

    江言看着不明所以的几个雌兽,道:“阿乔只是担心我被撞到,”他往肚子一摸,“我已经怀孕了。”

    雌兽们陆续睁大眼:“啊?!”

    山洞外开始起风,江言是被撒特德接回去的。

    江言整个人被抱起,靠在对方结实宽阔的胸膛前。

    他微眯双眸,望着灰茫茫的天空,笑道:“估计过不了两日,大家都知道我怀孕了。”

    撒特德垂目,忽然伸手拂开落在青年额头的东西。

    凉凉的,不同于撒特德体温的温凉。

    江言眸子蓦然放大。

    “诶,”他伸手接住飘落的一片细碎白色,“下雪了啊。”

    想起去年初雪,也是跟撒特德一起看的。

    当时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担心自己被巨蟒吞掉。

    此时此刻,对方小心抱着他,今时不同往日了。

    他喊道:“撒特德,如果这场雪下得很大,我还想跟去年那样,堆个雪人。”

    撒特德:“好。”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82章

    照顾

    雪飘了一宿, 只一夜,丛林已被冰雪覆盖,压塌了四周几片新长的树木。新树歪斜斜地靠在老树巨大的枝干旁边, 覆盖的白雪忽然簌簌散开,冒出个硕大的狗头。

    佩奇沿着雪地刨了几个坑,穿着江言给它做的小棉袄在四处嚯嚯, 一会儿飞扑,一会儿翻滚,四个结实的腿儿朝四个方向撇开蹬了蹬,仰躺着,用露肚皮的姿势睡在雪地里喘气。

    嗷嗷嗷。

    快来玩!

    平台上,江言羡慕地看着在雪地里撒欢玩耍的大狗, 用手指接了点雪, 看见撒特德从地窖出来, 忙返回山洞内。

    风雪声轻轻的, 夹着火柴燃烧时噼啪的动静, 周围更显安静隐秘。

    他盘起双腿坐在椅子上, 身前抱了个柔软的枕头,哪怕抵着肚子也不会感到不适。

    进来的男人拎了一桶东西,揭开盖, 露出里面的木炭。

    气温愈发地低,撒特德烧了一盆炭, 放在椅子旁边, 方便江言取暖。

    江言道:“这场雪会下到什么时候?”

    他上辈子是个纯正的南方人,且在丛林里没多少生活经验, 不像兽人那样, 能大致判断每次下雪或下雨持续的时间。

    撒特德:“过两日就会停。”

    江言半信半疑, 过两日,看着骤然停下的风雪,不由佩服。

    他喃喃自语:“我几时也能有这样的本事?”

    来不及听撒特德的回应,他踩着毛绒绒的棉鞋,动作笨拙地想从平台下去,绕着四周的空地走走。

    阶梯的积雪每日都会被撒特德用扫帚打扰干净,饶是如此,这会儿他并没有放江言自己下去,而是把人抱到底下。

    江言晃了晃笨重的双腿,很快被落回地面。

    他挪动笨拙的身子,眉眼盈满笑意,隔着手套鞠起一捧雪,胳膊一挥,雪花顿时像柳絮似的地散开。

    他拂开眼睫的白霜,回头看着没什么反应的男人,继续往前走,踩出一个个脚印。

    佩奇嗷呜叫着跟在附近乱窜,像梅花似的狗爪印子踩了满地,穿着才用火烘干不久的小棉袄继续嚯嚯,不停地扑着冰尘覆盖的地翻滚。

    江言笑吟吟弯起双眼:“撒特德,我的雪人。”

    撒特德屈膝半蹲,挖了一会儿积雪,照着去年江言堆的那个雪人复刻。

    先堆出身子,再到脑袋,两只短短的胳膊,用树杈和叶子做它的眼睛。

    江言笑呵呵道:“可以用萝萝黄做它的鼻子!”

    撒特德抬起双目,看向他的眼神里浮起很淡的笑,去仓库拿了根萝萝黄出来。

    最后用两张大叶子,给雪人披上去,做成小斗篷。

    撒特德堆的雪人足有江言的肩膀那么高,他绕着雪人打量,隔着手套拍了拍它后背,实心的,一点碎沫都没落。

    不禁感慨:“比我之前做的那个还要壮实。”

    他站在雪人旁边比了个‘耶’的姿势,眸子闪着光,唇红齿白,说道:“撒特德,我很喜欢这个雪人。”

    玩闹的动静吸引了周围经过的兽人,他们停下,隔得远远地问:“言,这是什么?”

    又笑呵呵地喊道:“言,他们说你怀孕了?!”

    就如江言前几日说的,他怀孕的消息在部落已经传开。

    尽管下雪的这些天兽人们没怎么出来活动,可消息就如潮水一样,散在部落的每一处角落。

    江言笑着回应:“雪人,撒特德堆来送给我的。”

    又道:“是怀了孕,有些日子了。”

    兽人欣喜,同他说几句好话,注意力又转回雪人上面。

    兽人以为是可以吃的或者用的新鲜玩意,凑近了看,还上手摸了摸,发现既不能吃又不能用,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雪人。

    于是更好奇了。

    “为什么要堆雪人?”

    江言道:“开心就堆了。”

    耐心解释:“就跟大家饿了想吃东西一样,有些人开心就想做点不同的事用来打发时间,纪念这一刻的喜悦。”

    兽人笑不合嘴:“这个我知道,就跟咱们瞧见太阳一样,高兴了就寻个高点且安静的地方,晒晒太阳睡一觉,是不是这个道理昂?”

    江言点头:“没错。”

    本来只有一两个兽人停留,后来经过此地围观雪人的兽人越来越多。

    今年的初雪连下几日,兽人窝在山洞里,趁着风雪停歇出来活动。

    他们围着江言,频频看他的肚子,心里十分羡慕撒特德。还觉得撒特德给江言堆出来的雪人新奇,纷纷效仿。

    不一会儿,四周的空地堆起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雪人,连阿乔也过来凑这个热闹。

    江言欣喜:“阿乔,你都来了?”

    自从觉察阿乔状态不佳,对方很少出来活动,上次去看他,精神比那会儿好了许多,现在还主动出来活动。

    就是他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虽然有粗壮的尾巴支撑,但还是让江言瞧着觉得触目惊心,

    阿乔道:“没事。”

    他用尾巴甩了一堆雪,尾巴盘在一处枯枝上,照着兽人们做的雪人堆。

    阿乔的性子是很怕寂寞的,若非孕期状虚弱,每日最闹的就是他了。

    他抱怨道:“希望快点把幼蛇生出来,再过一段日子,我就不用时时闷在山洞里睡觉。”

    江言问道:“等我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找些东西给你解闷。”

    阿乔满目期待:“言,你太好啦~”

    江言有了这个打算,很快就开始想了。

    冬日漫长,兽人们成日在山洞里睡觉也无聊,日子一久,心绪难免会低落,若有东西能打发时间的话最好不过。

    夜里,他在撒特德怀中小心翻动身子,摸着揽在腰前的手掌,有一下没没一下的摩/挲。

    “言,不睡吗。”

    低沉的嗓音落在耳旁,江言耳根一下子就痒了。

    他道:“撒特德,我有个疑问。”

    撒特德等他说下去。

    江言:“你们这些兽人,只要躺下就能睡很久,睡过整个冬天么?”

    撒特德:“自然不会。”

    兽人也有心焦烦躁,失眠的时候,雄兽大多数会选择出去打几架,把浑身的火气发泄干净就好了。

    江言问:“那雌兽呢?”

    撒特德摇头。

    江言叹息。

    翌日,睡到中午的江言慢慢爬起来,吃过东西,喝了碗加了糖的温热羊乳,从仓库里挑出一摞木材,双腿盘在兽褥垫子里坐着,用石刀耐心打磨这些木料。

    他将木材切成一块一块的,巴掌大小的长方形,打算做一副扑克牌。

    撒特德进来帮忙,二人合力,花了整个下午才把五十四块牌子打磨好。

    江言伸了个懒腰,起来活动手脚。撒特德已经去准备晚上需要用的食材,熬了猪骨莲藕萝卜汤。

    江言从竹篮摸出几个鸡蛋,道:“顺便蒸点蛋。”

    他将鸡蛋打碎放入碗里,撒些葱花和油盐,搅拌均匀,置于锅里用水蒸开,很快就蒸熟。

    江言挖了几勺蒸蛋往嘴里送,口感滑溜鲜嫩,就着米豆吃,能吃一大碗。

    吃完饭,撒特德把他洗澡的木桶拿进来,倒入热水,江言匆匆解去衣物,正准备往桶里爬,背后的一双手小心托起他,放入热水中浸泡。

    江言舒服得直叹气,热水朝脸上泼,打湿胰子,慢慢沿肌肤搓开,肩背够不着,撒特德帮他洗了。

    江言盯着水下的腹部,用手缓慢揉了揉,轻声问:“撒特德,我……以后会生出一个什么样的幼蛇啊?”

    “是一条蛇,还是我这样的,又或者半人半蛇?”

    撒特德:“……”

    江言:“连你都不知道吗。”

    想想也是,他并非本土兽人,这事就算问祭司,对方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言性格乐观,很少会给自己贩卖未知的焦虑,照目前的状态来看,自己能吃能睡,暂无其他异常,反而给他添了几分面对的信心。

    洗完,江言回到床上继续捣鼓他的木质扑克牌,用尖利的骨针往牌面上刻数字和字母。

    撒特德洗完澡,上来时身体散发着温热的气息。

    江言下意识朝对方怀里靠了靠,忽然一顿,余光垂到某处,噎住。

    他问:“怎么没穿里面那件裤子?”

    这吊得慌。

    撒特德:“洗了,还没干。”

    严冬正月的时节,洗一叠亵/裤晾七八日都不干的。

    江言:“……”

    确实。

    他清了清嗓子:“放火旁边烘一烘。”

    又道:“过几日再给你多做几件。”

    撒特德沉沉“嗯”一声,江言道:“我看你就是不想穿。”

    兽人都没有穿亵/裤的自觉,江言很坚持:“要适应它,得习惯,这象征着文明进步的表现。”

    撒特德不明白文明进步跟那种裤子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答应了。

    翌日,江言醒后仍然抱着木质扑克牌雕上面的数字,赶在午前把一副扑克牌雕好了。

    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找阿乔。

    兽皮一掀,今日外头风势不小,江言被这阵风逼退,叹气。

    白雪茫茫,山洞内有两盆木炭烧得正旺,床边暖和,走出一定的范围,腿就开始冰凉。

    江言只好回到床上,无所事事地吃了些炸好的红薯条,翻出几块麻布,用骨针给撒特德缝制亵/裤。

    这日一过,天气愈发冷。

    哪怕江言成天窝在床里捂着兽褥烤木炭,以他普通凡人的身躯,仍耐不住冰冷,患上寒症。

    “阿嚏——”

    江言捂着通红的鼻子,不住打喷嚏。

    烧好的热水喝了一碗又一碗,用生姜泡过脚,效果甚微。

    兽皮被人掀开,撒特德身后跟着祭司。

    江言赧然,鼻子没通气,瓮声道:“又要麻烦祭司了。”

    撒特德看着青年擦得泛红的鼻尖,内心不好受。

    祭司先给江言检查,道:“就是受了风寒。”

    江言的体质跟兽人不同,架在床头床尾的两盆炭烧得正盛,兽人坐下没多久,额头和脖子因为这股热逐渐沁出汗珠。

    但对江言来说正好合适。

    他问:“需要喝药么?”

    祭司点头。

    江言秀眉紧锁,可他喝了姜汤无法达到驱除寒症的效果,只好继续喝很苦的药汁了。

    陆陆续续几日,他的寒症总不见好,鼻子时而通气时而堵塞,影响到生活的状态。

    夜里睡不安稳,连带着精神也乏了几分,还没怎么折/腾,脸上的肉已经消瘦些许。

    晚上他吃得少,半夜的时候觉得饿了。原本不想惊扰旁边的人,微微转下/身,便听到撒特德开口。

    “言,不舒服”

    撒特德坐起,把江言整个人抱起来放在怀里端详,触摸他的面颊和额头,没有冷汗,这才稍微安心。

    江言老老实实道:“有点饿。”

    语气里饱含几分遥想。

    “记得小时候生病,没胃口吃东西,我妈就会给我煮一碗鸡蛋瘦肉粥,洒点葱花,很好吃的。”

    从小别人就说他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即便在父母离开后,也学会慢慢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比同龄人心细,豁然又乐观。

    过于懂事的人,在各方面很轻易就让人疏忽,因为比旁人做事周到,考虑得更多,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照顾别人。

    此时生病,情绪难免陷入低迷,眼睫轻垂,说完几句话,神情蔫了些。

    撒特德听着,将他放下。

    很快,在外面的灶头起火。

    江言听到动静,抬眼望着外头,抿起唇角。

    现在不同了,有个“人”跟他一起生活,还会照顾他。

    火光映出灶台一角,撒特德把瘦肉打碎,加上鸡蛋,又折几根葱,洒进米豆里。

    热腾腾的瘦肉鸡蛋蒸米豆送到江言面前,他捧着一碗搭配有点奇怪的食物,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感动。

    舀了一口送进嘴里,细嚼慢咽地吃了半碗。

    米豆粉绵,很容易噎着,江言喝下半碗温水,饱了。

    他道:“如果有米就好了。”

    撒特德:“米?和米豆有什么区别?”

    江言道:“米豆是米豆。”

    他伸手比划了大小,“米也叫稻谷,外层有壳,里面剥开是白色的米粒。”

    过去一年跟各部落有交易往来,而且他把能走的地方都去了一遍,没见过哪个地方有稻谷。

    撒特德似有所思,神情凝肃。

    "阿嚏——"

    江言又开始打喷嚏,身上一暖,撒特德捂着他,用兽褥裹得严严实实。

    半晌,往火盆添上新的木炭,不一会儿就烧得很旺了。

    江言瞥见撒特德鼻梁都是热出来的汗,心里不好受。

    “如果很热,不用跟我睡,到旁边搭张床休息,稍微避开火盆就好。”

    撒特德触摸青年温暖柔软的脸,拒绝的态度十分明显。

    江言:“撒特德?”

    “不和言分开。”

    江言:“没分开,暂时分床睡一晚。”

    撒特德:“不分。”

    江言:“……”

    好嘛,他擦了擦对方面孔和脖子渗出的汗,又无奈又想笑。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83章

    送给他的人类的第一个新年

    朔风从缝隙里蔓入洞内, 盆里火炭的势头不减,蒸得床褥附近热乎乎的。

    江言从被褥探出脑袋,眼睛犹如蒙了水, 双颊酡红,闷在胸口的那股炙热随着吐息慢慢散出。

    他揉了揉前几日堵塞的鼻子,这会儿感冒的症状已经下去, 可脑袋有些热,嗓子痒,干涩,甫一开口,声音就哑得厉害。

    昨日午后已经让祭司检查了,说是低烧, 要多喝水, 注意休息和保暖。

    低烧让江言打不起精神, 拥着被褥坐在床头发了会儿呆, 舔了舔嘴角, 胳膊一伸, 摸到旁边立起的竹桌,拎起陶壶往杯子倒水。

    水还温着,连饮三杯, 嗓子的干痒症状才有所缓解。

    撒特德端着木盘进来,盘子里装了洗好的果子, 用石刀切成一片片的, 配上几根木签。

    大掌往青年额头摸了摸,替他把睡乱的头发抚平。

    江言道:“再摸一会儿。”

    他这会儿贴着对方微凉的手掌, 舒服得不行。本来想叫撒特德把火盆撤去, 被拒绝了。

    他这低烧是因为感冒引起的, 若再受凉,容易恶化病情,所以这会儿他觉得热,也不能受凉半分。

    江言脸一偏,贴到撒特德的大掌上,拿起木签,插着果肉往嘴里送。

    撒特德看着他吃,掌心慢慢摩挲江言温热柔软的脸颊。

    手掌包裹的这张脸明显消瘦了。

    江言吃了几块果肉,新串了几块,递到撒特德嘴边。

    “尝尝?”

    撒特德安静地吃了:“言继续吃。”

    江言点点头,吃饭没什么胃口,也就只能多吃点水果饱腹。

    一盘鲜果见底,他揉揉发胀的肚子,想去上厕所。

    正准备把脚放下去穿好棉拖鞋,膝盖弯一紧,直接被撒特德端起来抱稳。

    江言道:“我上个厕所。”

    夜里太冷,他已经不去底下方便了。撒特德拎了个盆上来,每次等江言解决完,再拿出去处理。

    连续几晚下来,江言本来就是个脸皮薄的人,遭不住过于周到的伺候。

    在他认为,自己这点小毛病还犯不着被伺候到这种地步,所以他今日就不要撒特德把盆留在山洞里了,想着自己走几步下去,也就不到两分钟的事情。

    显然,撒特德不同意。

    他的视线升高了,浑身都被裹得严严实实,露出一双眼睛。

    江言声音闷在兽袍里,哭笑不得地道:“这样,我要怎么走?”

    撒特德一语不发,带他去了茅房。

    来到茅房内,并未将他放下,那只温凉的大掌探入兽袍里,窸窸窣窣地,接着换了个姿势抱着江言。

    江言瞬间就会意过来。

    他蹬了蹬动弹不得的腿,惊叫一声:“撒、撒特德……”

    撒特德面无改色,只想尽快带江言上去。

    不久,回到山洞的江言难得第一次对撒特德生闷气,背过身不理会对方,递到旁边的水都给他推开了。

    江言甚至不想喝水,一喝水就得上厕所,上厕所就要像刚才那样……

    青年两只薄玉似的耳朵通红,四周寂静,他因为生病的缘故呼吸略沉,听起来很明显。

    良久,江言左右环顾,对上那双幽浅的眼睛,吐了口气。

    撒特德没走,静若无声地守在旁边。

    他道:“你就一直这么看我?为什么不说话?”

    撒特德:“言不想理我。”

    江言:“……”

    他艰难地解释:“你方才那样,太夸张了……我生点小病,又不是腿断了……”

    从有记忆起,他没被人那样对待过。纵使年少生病,有父母照顾,也未夸张到去个厕所都让人手把手扶住那里伺候。

    江言觉得好别扭,可对上撒特德那双幽幽沉沉的眼睛,指责的话又开不了口。

    撒特德一番好意,这事放到很多人身上,都不能保证自己照顾对方能做到如此体贴细致的程度。

    他挠了挠头发:“算了,是我钻牛角尖。”

    换位思考,如果受伤的是撒特德,对方不便行动,要他那样去帮,也会毫不迟疑的。

    觉察江言放下小性子,撒特德又给他倒了杯温水。

    江言接过,默默喝完。

    他裹在兽褥里浑身不得劲,原本想带做好的扑克牌去找阿乔他们一块玩,用来打发寒冬无聊的日子,奈何生病,撒特德看他看得严,让他寸步难行。

    江言望着燃烧的木炭发呆,昏昏沉沉的,秀挺的鼻尖沁出些湿意。

    额头的低热好似退了,身上却源源不停地发着汗。

    他勾起麻布往脖子后擦拭,肩膀下边够不到,微凉的手掌接过布,帮他往底下擦。

    不久,他安分躺好,撒特德睡在旁边。

    江言望着枕边眉目沉静的面孔,心想,如果不是自己太能折腾,撒特德这会儿应该都冬眠了。

    他心里有愧:“撒特德,如果我有像你一样强壮的身体就好了。”

    隔着被褥,撒特德曲起长腿,像往时用蛇尾卷起青年那样,把人轻轻缠起来。

    “言不要自责。”

    他的人类生了病,好好照顾对方是应该的。

    人类一词,也是撒特德从江言嘴里听到的。

    江言说过很多,关于人类的进化,二十一世纪的人类生活的环境。

    撒特德无法想象那样的世界,理解不了,太复杂了,他只要江言这样的人类就足够。

    想着,低沉的嗓音响起。

    “言,人类生病时还会做什么?”

    江言脑子有些发茫,说道:“会吃药,休息,不过也有人生了病得工作 。”

    像他生活在乡村里,就没那么多规矩,只有春秋才会跟着大伙儿忙碌,其他时候,打理好自己的那块小地,养一群鸡鸭,够自己每年吃的了。

    这些日子睡太多,说了几句话,他就开始精神起来。

    “撒特德,在我们那,这个时候就该准备过年了,买年货,贴对联,放鞭炮,做一桌子好菜,叫上亲朋好友们聚在一起吃饭喝酒,聊天。”

    “还有春晚,不过我们很少看,把电视开着听个声音,大家凑一桌打牌聊天。”

    江言感慨:“越说越觉得恍惚。”

    他打量眼前的山洞,还有环抱自己的兽人,生出几分恍如隔世的幻觉,笑道:“感觉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

    说得再多,都不如眼前的环境来得逼真。

    撒特德抱紧他小小的人类,垂下眉目。

    江言说的年货,对联,鞭炮,电视……这些是什么撒特德不知道,可他听得明白,这个时候江言会做好吃的,招呼好朋友聚在一起吃喝玩乐。

    部落没有过年的习俗,冬日太冷,万物沉寂,兽人也需要冬眠。

    撒特德却忙了起来,他趁江言喝完药熟睡时,悄悄下床,到外头准备食材。

    下了雪,能用冰块储藏肉保存鲜度。

    撒特德取出鱼和猪肉,抹上盐,待冰化开,清理肉块,剁成蓉,搓成丸子。

    秋末冬初时做了很多罐蘸料,这些蘸料大部分储放在地窖底下,撒特德拎出好几罐,还有萝萝白,菜瓜,野蔬,鸡蛋,一大锅食物,分成辣酱和清汤。

    江言睡得迷迷蒙蒙的,睡足了才隐约听到外面的动静。

    踩着棉鞋疑惑地朝外走,天色都暗了,灶头上火光正盛,撒特德正在处理面前堆成小山似的食材。

    江言:“……”

    他睁圆双眼,瞥见撒特德投来的目光,立刻把脑袋缩回兽皮后面,只出一露双眼睛看着对方。

    “撒特德,你做那么丰盛的菜干什么?!”

    撒特德道:“给言过年。”

    江言呆住。

    他最近睡觉睡得脑子都迷糊,想了会儿才想起前不久说过的话。

    这才过去半天……

    撒特德居然二话不说地给他做出来了。

    江言弯起有些湿润的眉眼:“可是你做那么多菜,我们吃不完呀。”

    又轻声自语:“还好天气冷,一顿吃不完留到第二天吃也没关系。”

    撒特德瞥着远处昏暗的方向,道:“进去等。”

    江言以为等开饭,然而没过多久,外面传来阿乔和阿尧说话的声音。

    素日跟他关系比较好的雌兽都过来了。

    阿乔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言,撒特德叫我们来跟你过年?”

    阿尧:“什么叫过年?”

    兽人们没有这个观念,不过听说有好吃的,就纷纷来了。

    六七个雌兽,虽然比不上雄兽强壮,可也是长了条四五米长的尾巴的,聚在一块,连宽敞的山洞都稍微显得拥挤起来。

    其他雌兽可以挤在一块,腾出更宽敞的位置让给阿乔。

    一群雌兽围着江言叽叽喳喳的说话,看见江言因为生病瘦了些,很是担心。

    反倒是江言劝慰起雌兽们,他看向阿乔,笑道:“上次阿乔说闷,我做了副木质的扑克牌,本来打算做好就送去给你的,谁想这些日子断断续续地生病,不便出去。”

    几个雌兽羡慕不已,阿乔兴奋得晃了晃尾巴。

    “言,什么是扑克牌?”

    江言抱出一摞木牌,平铺着摊开,展示给雌兽们看。

    他指着上面的字母和数字,耐心地讲解。

    不久,撒特德端了一口大锅,摆放好,又拾了些木炭,放在底下烧着,保持汤锅的热度。

    见状,江言过去帮忙。

    几个雌兽不好意思白吃白喝,同样抢着干活。

    江言笑道:“你们是客人,坐着就行。”

    撒特德看着他,目光闪了闪。

    小雪夜,万籁俱寂,山洞里笑闹不停。

    雌兽们吃饱喝足,跟江言玩扑克牌。

    他们起初连牌数都没记住,磕磕绊绊地玩了好一会儿,渐渐觉出些趣味,领悟到其中的精髓。

    江言时常给他们喂牌,阿乔笑闹:“言,别让我了!”

    于是江言也就不再让牌,赢得多,输的少。

    这头热热闹闹,江言趁乱朝后放瞥去一眼,看见撒特德独自安静地待着,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放下扑克牌,道:“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江言让阿乔把这副扑克牌带回去,道:“若平时乏闷,就唤上大伙儿一起玩。”

    阿乔应下。

    待雌兽们都散去,江言走到撒特德面前坐下。

    他脸上的笑意一直没停过,尽管玩得有些累,精神却很好,连带着身体都涌起一股劲,病症似乎都消散了。

    “撒特德,今天为什么……”

    撒特德喜欢安静,很多时候只想跟他独处,江言能感受到对方的占有欲,虽然从没提过。

    撒特德道:“言喜欢。”

    江言眼睛一转:“那我能不能每日都叫他们过来?”

    撒特德:“……”

    眉宇间有些沉郁。

    江言噗嗤一笑:“逗你的。”

    “谢谢你,今天就当过年,我很喜欢。”

    想起撒特德今夜没参与这份热闹,江言吸了吸鼻子:“刚才虽然很热闹,我也很高兴,不过更喜欢跟你过年。”

    “在我们那里,过年要说吉利话的。”

    撒特德眉眼专注,认真听他说。

    江言声音轻轻的,眼神有点害羞和闪躲:“我现在不想讲吉利话。”

    他抱住撒特德脖子,胳膊一撑,将人往枕边推。

    撒特德听到他的人类声音有点沙哑。

    “想跟你睡觉。”

    作者有话说:

    撒特德:好爱我的人类。

    待修~

    明天见~~

    第84章

    他的人类才是最好看的

    交错的鼻息越来越急促, 渐渐地混在一起,唇舌贴合,黏渍又潮湿。

    撒特德捧起江言的脸颊, 长舌抵入口腔很深的地方,每一处软肉都不放过。

    江言“唔”了声,晶莹的涎液刚从嘴角溢出, 很快被舔干净。

    他的腰被撒特德一条手臂牢固托稳,另一只手掌则贴着他的脸摩/挲。

    看得出来已经不好克制了,毕竟是江言主动起的头。

    宽厚粗糙的掌心摩着桃子一样粉润的脸,时重时轻的,把江言脸蛋揉得愈发胭红。

    青年竭力睁大双眼,眸底蒙出一层潮湿的雾气, 茫茫然的, 逐渐迷离。

    他两条胳膊都搂住撒特德的脖子, 唇含着对方的薄唇, 轻轻吸了几下, 引得搂在腰后的手臂一僵, 肌肉鼓起,又强行忍下躁动的力量。

    彼此胶着的唇舌分开,前一刻还在捣着他口腔的舌头辗转到颈边。

    江言无声仰头, 眼睛都红了,气息很快, 小巧的喉结同样被照顾得十分周到。

    他胳膊一松, 秀气的眉毛忽地蹙紧,差点抱不住撒特德脖子。

    把声音咽回肚子, 江言看着升高的视野, 忽然顿住, 停下了。

    撒特德手臂都是汗,隔着兽褥,江言能感受到上面剧烈起伏的脉搏和鼓起的肌肉。

    他用指腹替对方擦去眉眼上的汗,摸了摸深不见底的银灰色浅眸,吐息混乱地开口:“好、好了。”

    仿佛得到指令,撒特德这才继续。

    江言咬咬牙,把将要发出的声音咽进嗓子。

    和撒特德的沉默不同,他这强行隐忍有时却忍不住的动静更让撒特德着迷。

    江言嘴唇有些痛,干脆不咬牙了,留了些指甲的手指摸着撒特德汗湿的后颈,反复抓挠宽阔结实的肩膀,手心都是对方渗出的热汗。

    江言闷闷道:“汗那么能流,怎么声音一点都不吭的……”

    最多偶尔低沉沉的吼哼一声,害得江言也不好意思发出声音。

    不过撒特德嘴上虽然沉默能忍,别的就很坦诚了。

    江言全身紧绷了一下,很快就让对方失控,隐忍不发的表情有了裂缝。

    他只捣乱片刻,神智逐渐就跟不上了。

    青年濡湿的眼睫半阖,唯独视野里的火光上上下下反复摇晃。

    撒特德打了热水,江言全身上下,连手指甲都被收拾得干净清爽。

    他困倦地躺在枕上,脸色绯红,等身边的位置沉陷,便自觉靠了过去,旋即被拢得严严实实。

    江言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但经过一顿闹腾,身子发了汗后感觉恢复了平时的轻盈,没有生病时的沉闷笨重。

    这一觉睡得十分黑沉,待醒来,他身上的病症果然散去。

    本以为病愈后能四处走走,然而江言的期愿并没有实现,因为气候愈发冷了,怀有身孕的他体质不比去年,能活动的范围只有烧着火炭的区域内。

    挂在洞口遮风挡雪的兽皮经撒特德重新加固了两层,江言午睡懵懵懂懂地醒来,猛的起身,被呼啸的风声惊醒。

    今年的风比往年大,他看见洞口有块兽皮被吹掉在地上,佩奇咬着一角,矫健的身躯拉成长条,攀在石壁上,看样子是想把兽皮挂上去。

    狗子再大,身高有限,落下的兽皮挂不回去。

    江言笑着看了会儿,状似无奈地摇头,披上斗篷,把兽皮从它嘴里接过。

    沿着缝隙钻进洞里的风冷嗖嗖的,像细细的刀子割脸。

    江言捂了捂被吹的脸,余光往地面一瞥,这才发现有细碎的雪花飘进来。

    他掀开兽皮一看,外面鹅雪纷扬,灰胧胧的,俨然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似乎是入冬来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雪。

    江言忙把兽皮落下,打了个哆嗦,迅速将兽皮重新挂好。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手脚冷冰冰的,回到床尾坐下,反复用炭火烤了烤,半晌后周身才恢复暖意。

    独自坐了会儿,江言又疲倦得不行,眼皮坠得厉害。

    他继续睡下,不久,撒特德带着东西回来。

    江言努力睁大眼睛,很快被对方揽入怀里。

    他含糊道:“外面好冷啊……”

    手指沿着撒特德的面庞和脖颈触摸,不像他那样冰凉,温温凉凉的。

    撒特德低声道:“睡吧。”

    江言“嗯”了声,意识再次陷入黑暗。

    一连几日,外面暴雪不止,有几次半夜江言都被很猛烈的动静惊醒。

    石壁角落留了一簇火光照明,床头床尾两侧的火炭烧得很旺,这只能是有人定时添换才能保持的效果。

    江言望进撒特德清明的眼睛,喃喃问道:“你都不睡吗?”

    撒特德道:“睡过了。”

    江言伸手抱住对方,短短一句话,让他心绪瞬间起伏,似乎变得有些多愁善感。

    等收拾好情绪,眉眼才缓慢舒展。

    撒特德尽心照顾他,他也要时刻照顾好自己才行,否则两个人的辛苦都白费了。

    因为暴风雪的侵袭,撒特德这几日上午都没外出巡视,只在午后出去,约莫一个时辰就能回来。

    瞥见洞口进来的身影,江言穿着棉鞋靠近,把手上温热的羊乳递到对方嘴边。

    撒特德喝了几口,推回去给江言自己喝,道:“回火边坐着。”

    他身上寒气未散,就没靠近江言,在外面把肩膀和身上的雪拂干净,站了会儿,方才去火边,等烘暖和了,才没把凑近的江言推开。

    江言问:“外面情况怎么样?”

    撒特德道:“暴雪封山,到处都在结冰,几条出路全被封死了。”

    恶劣的气候让所有兽人寸步难行,山里的野兽只能躲在巢穴里,从林外已经成了一片死寂的冰原。

    江言诧异:“这么严重?”

    他从兽皮后露出张脸,迎面的寒风将他逼退回去,猛地打了几个喷嚏。

    撒特德不赞同他的举动,江言讪讪一笑,回到床上坐好,老老实实地烤火。

    “我本来想看看周围情况怎么样,风太冷了,吹得眼睛睁不开。”

    他问:“外面几个棚怎么样了?”

    撒特德看着他:“被雪压塌了些,等会儿我下去修。”

    江言道:“可惜我帮不上忙。”

    这会儿他老实待在山洞里就等于帮了最大的忙了。

    “鸡鸭还有羊,有没有冻死的?”

    撒特德看着他:“有。”

    又道:“这几日在棚子里留了些炭。”

    江言叹气:“死了多少只?”

    撒特德:”咩咩兽两只,叽叽兽四只,达达兽七只。”

    冻死的咩咩兽是没有怀孕的,怀孕的那几只能吃能睡,自怀小羊后囤积了几个月的脂肪,反倒帮助它们度过严冬。

    江言为忽如其来的损失肉疼了一下,撒特德看着他,道:“等开春再牵几只咩咩兽回来。”

    至于达达兽和叽叽兽,随手一捕,都能捉一大群。

    江言道:“只能如此。”

    他眸子一弯:“你在安慰我吗”

    撒特德道:“嗯。”

    江言养那群咩咩兽,一直舍不得杀,很容易看出来已经养出感情了,不过留着它们薅羊毛,挤羊乳也不错,羊乳滋养,适合江言喝。羊毛能做冬衣,多薅点羊毛给江言多添几件新衣正好合适。

    陪江言统计完损失的禽畜,撒特德拎着工具到地下修缮加固大棚,从仓库搬了几捆树皮,扎紧扎严,防止风漏进棚里。

    江言也没闲着,撒特德顶着风雪在外面忙碌,他则准备食物,把陶壶里的水热了再热,保证随时都能喝上一口。

    撒特德每次回来都要处理外衣沾的雪,思及此,江言打算烧一大锅热水,方便让对方上来后用热水泡会儿身,奈何一顿忙活,也没辙。

    这个时候到处都在结冰,水源早就断了,他们做菜饮用的水,都是撒特德拎着桶到河边把冰面凿开从底下装的水,想烧够一桶的量远远不够。

    江言只能烧出一盆,等撒特德回来,他连忙唤住对方。

    撒特德脱去外衣,抖了抖上面的雪,挂在木架上。

    正准备去火边烤一下才靠近江言,被对方牵住手。

    修完几个棚,撒特德手掌很冷。

    “言。”

    江言“嘶”一声,有些不满。

    “手那么冰,你都不跟我说。”

    他把锅里的热水倒进木盆,道:”水不够,只能用来擦擦身,”

    说完,把撒特德往椅子上一按:“坐好。”

    撒特德担心他绊倒,手臂虚虚扶在他腰侧。

    “言,我来就行。”

    江言道:“最近我一天到晚都在山洞里,就让我活动活动手脚吧。”

    他将麻布浸入热水泡湿,微微拧几下,照着撒特德的脸轻柔擦拭。

    即使是坐着的姿势,撒特德对比江言,依然显得高大。

    江言嫌地方窄,把木盆挪了个方向,擦了脸,继续用热水浸湿麻布,替撒特德把后背擦了。

    摸着那肌肉纹理均匀的肩背,坐着的男人,即使恨沉默安分,也掩饰不住浑身散发的野性和力量感。

    江言一边感慨,一边上手多摸了几次。

    来到腰腹的地方,撒特德终于开口,呼吸有些沉。

    “言,剩下的我来。”

    江言也不坚持:“好。”

    还没吃饭,再往下摸得过火些,估计会把饭点耽误了。

    整个冬季,江言几乎都在床上躺着度过,肚子的隆起的弧度随之添了一圈,不太明显。

    总之常人看了会觉得他似乎长胖了一点,不会往别的方面去想。

    直到一日,风似乎停了,洞口外泄进几丝天/光。

    江言睡得迷迷蒙蒙的,踩着棉鞋下床,被进来的撒特德伸手接住。

    他恍惚道:“我好像看见外面有光,出太阳了么?”

    撒特德应道:“嗯。”

    江言问:“起风么?”

    撒特德:“无风。”

    瞥见江言眼底的期待,撒特德拿起旁边厚实的两身斗篷,将人从头到脚包得密不透风。

    撒特德带着他的人类出去,看一眼严冬过后的世界。

    天色放晴,日光从天幕破出一道口子,给风雪肆虐了数日的丛林带来新的征兆。

    死寂的冰原冒出几只野兽,它们停在消融的雪水旁边喝水,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

    一条巨大的黑蟒从它们前方经过,野兽们受惊,还没来得及逃窜,巨蟒已经不见了,只能依稀瞧见鳞片隐隐流动的暗光。

    它们努力睁大眼,巨蟒似乎带了个极小的雌兽?

    江言被撒特德带到很高的山顶上,日光照得雪地亮堂堂的,一只大手遮在他眼睛前挡着。

    半晌,他挪开眼前的手掌,眸子半眯,望着无边的冰川荒原,感慨连连。

    这片冰雪世界太宽广了,放眼所及很是荒芜,少了生命和绿色的点缀,更显安静寂寞。

    日光落在他的指尖上,江言把捂在面上的围脖微微敞开,吸了吸泛红的鼻子,笑着伸手指向一个方向。

    “那里是我们的部落对不对?”

    撒特德沉声:“嗯。”

    江言笑眯眯地:“这里很高,能看到好多地方,那边还有两个部落。”

    他拍了拍腰间的手臂:“让我下来。”

    江言踩着棉鞋笨拙地走了会儿,忽然蹲下,手指轻轻碰了碰。

    “撒特德,这里开花了!”

    一朵白色的花苞。

    墨色的蛇尾甩了甩,江言忙抬手挡住,阻拦道:“别摘这朵花,让它留在这里吧。”

    历经了一个寒冬,能那么快破土生长出来的花看似弱小,可在江言眼底,它漂亮又坚韧。

    撒特德用蛇尾把江言圈起来,抱在臂弯里。

    强大的兽人看了眼那朵不起眼的白色小花苞,目光转落在江言脸上,银灰色的瞳孔在日射中闪烁出浅浅的光。

    撒特德心想,一朵花有什么好看的,他的人类才是最好看的。

    作者有话说:

    花开了,春来~

    刚写完就发了,所以有虫子啥的晚点修!

    第85章

    时节躁动

    江言沿着冰面走了一会儿。

    阳光并不热烈, 所幸此时没刮风,所以不算很冷。

    他慢慢步行,打量周围辽阔的雪原, 注意力放在面前的一块冰石上,表层结了许多细小冰晶,像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钻石。

    江言玩心起来, 摘了一只手套,拿起几个冰晶放在眼前端详。

    他的手指暴露在空气中,不一会儿就红了。

    撒特德看着他泛红的指尖,甩了甩蛇尾。

    江言笑得温柔:“这些小冰晶好像钻石。”

    撒特德问:“那是何物。”

    说着,蛇尾顺带一卷,把江言重新带回怀里, 将他的手套罩回去。

    江言道:“一种硬度很高的石头, 在我们那, 通常用来做首饰, 比如结婚戴的戒指。”

    撒特德神情专注, 江言笑道:“这个说起来话就很长了。”

    撒特德道:“先回去。”

    江言说什么都他都会听, 内容无关紧要,单纯喜欢听对方轻声慢语的说话。

    路上都是望不到头的冰原,别说人, 连野兽在冰面上行走都得当心脚底打滑,回到部落以后才有适合下脚的地方。

    部落里的兽人们定期清扫积雪, 用木杵敲碎冰面。

    江言踩着脚下松软湿润的泥土, 看到周围已经有一些雄兽出来搬东西。

    今年入冬之后狩猎队没有外出打猎,大家安稳地度过了严寒的冬季。

    暴风雪一停, 眼看就要开春, 部落仓库里囤积的肉食所剩不多, 族长此刻召集了一支将要外出的队伍,刚交待完话,转头就看到撒特德和江言。

    族长诧异:“你们出去了?”

    江言解释道:“我觉得闷,趁着出太阳,叫撒特德带我到外面逛逛。”

    族长道:“近几日会回暖,万兽出巢觅食,在外需得当心。”

    尽管有撒特德在,似乎并不用刻意叮嘱。

    但族长看向江言,他如今有孕在身,还得多加照顾的。

    江言笑着回应:“我们会注意的。”

    又道:“等再过些日子,趁雨水频繁前,就能着手准备春季耕种的事情。”

    族长道:“到时候安排。”

    开春后只能安排空闲的雄兽做这件事,至于其他雄兽,都在忙着繁衍。

    而雌兽……没有一个空闲的。

    且今年有几个雌兽另外交了几个雄兽,排除外出狩猎和巡视的雄兽,再安排春种,人手难免有点吃紧。

    回到山洞,江言向撒特德询问接下去的天气状况,打算先翻种他的菜地。

    他计划得有些早,周围的冰雪还没彻底化开,接下去还要迎来一段湿冷的日子。

    听完撒特德的话,他意识到自己还是心急了。

    江言一忖:“那就继续等吧。”

    他搓了搓手,放到火盆边烤。

    出去时没觉得多冷,回到山洞静止下来,不时刻烤着火,手脚又冻上了。

    撒特德给他倒了碗热水,才恢复人身,还没来得及穿回兽袍,空空荡荡的。

    江言瞥见他吊着两个巨物,忙低头,催促道:“先把衣服穿上。”

    撒特德默不作声地穿回兽袍,有了遮挡,一身的野性得到了收敛。

    往后几日,天气渐渐好起来,临近正午就出太阳,光秃秃的山野开始泛出青嫩的绿意,土地冒出许多植物的小芽。

    荒废了一个冬季的菜田也开始长草了,原先围在四周的栅栏被风雪压塌,江言趁正午阳光最好的时候把栅栏重新扶起来,扎牢固。

    他每日只有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打理杂活儿,起了风,或者下雨,就要回山洞里待着。

    一连半月,冰雪彻底化开,江言没有提前培育农作物的苗子,而是边整理菜地边耐心等。

    直到撒特德告诉他:“明日会下雪。”

    春日雪雨回返,前些天刚有好转的气温又降低了。

    江言庆幸自己动作没那么快,否则农物催发的芽容易冻坏。

    一连几日,族长开始安排雄兽翻耕种地,清理杂草。

    江言中午出去一趟,找到族长,与族长说明倒春寒一事,道:“培育农物和耕种需要再等些日子,等气温回暖,稳定下来后再育种种地,否则种下去的幼苗会冻坏。”

    族长颔首:“好,辛苦言了。”

    江言继续和族长谈了些农事才离开。

    此刻日光还算明朗,返回途中,听到树丛上有些动静,他步形一顿,还未抬头,瞥见垂下两条缠交的尾巴,连忙低头就跑。

    因天冷的缘故,蛇族兽人的繁衍大多都在山洞里进行。

    也就最近几天,出了太阳,会趁阳光最盛时出来,有些在山顶上,山顶太高江言看不见就算了,偶尔也会遇到盘在树枝上的,江言只能假装没看见,低头绕开。

    裹着厚衣小跑片刻,扶着腰在原地喘气。

    一个冬季过去,他的体质越来越不行了,比不上从前,做点农活儿,稍微慢跑一下都得停下来歇口气。

    撒特德上午外出巡视,寻着江言的气息,看见他的人类杵在原地发呆。

    “言。”

    半兽身的撒特德轻而易举把江言缠起来,抱到肩膀上。

    江言下意识环住撒特德脖子:“巡视任务完成了吗……”

    又道:“那就带我回去吧。”

    遇到撒特德就跟中途搭个便车一样,闪着暗光的蛇尾一滑,很快就把江言带回山洞。

    江言松了口气,道:“刚好明天要冷了,不出门,可以避免尴尬。”

    对上撒特德专注的视线,他解释:“我看到树上有兽人……”

    想起来撒特德曾经也带他到树上那样过,把话咽回嘴边。

    对蛇族兽人来说那样估计再正常不过了,对他却不同,他有人类的羞耻心,讪讪道:“我觉得……还是回山洞里比较好。”

    撒特德摩挲着江言的脸庞,尾尖贴在几块石块上拍了几下,无声的对视,空气里忽然涌动几分焦躁。

    江言:“……”

    他对撒特德的眼神变化再熟悉不过。

    兽人虽然沉默,但这份沉默带着野蛮和侵占的信号。

    余光往下一瞟,颤抖的鳞片已经蠢蠢欲动了。

    若非对方忍耐,鳞片之间已经打开。

    他耳朵一热:“撒特德……”

    兽人的基因就是这样,其他季节都好好的,唯独到了春天,他们的身体会自动发出信号。

    至于撒特德……

    江言想起,这几个晚上,对方不像冬天时夜夜把他拢入怀里睡觉,而是与他隔开了,下/身隔得尤其远。

    撒特德背过身,从木架取下兽袍,恢复人形准备把袍子穿好。

    精壮的腰身蓦然一暖,缠上青年温暖的手。

    撒特德低头,盯着腹前扣紧的手指,喉结动了动,沉声道:“言。”

    江言垫起脚,想用下巴蹭蹭对方的肩膀。奈何身高差距在,够不着,只好把脸贴在袒/露的宽背上,轻轻道:“没关系,你注意点。”

    瞬间安静,江言赧然。

    他不想让撒特德太难受。

    撒特德捏着兽袍,手背很快覆盖上一双比他小而温暖柔软的手。

    江言轻声问:“不可以吗?”

    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他摸着对方手臂剧烈起伏的肌肉,迟疑地正准备后退,腰肢蓦然一紧,眨眼之间就被撒特德托高角度,正面抱起来。

    太阳很亮,透过兽皮投射了几道光影。

    山洞里也很亮堂,江言能清楚看到撒特德肩背上的纹理,看到对方躬着身,像伏低的野/兽,颈脉正在剧烈的抽动。

    温热的汗液不断流淌,他手心都湿了,热乎乎的,潮潮的。

    高低快慢的起伏让他意识迷乱,脑子里忽然陷入一片茫茫然。

    良久,江言缓慢睁开湿透的眼睫。

    撒特德眼也不眨地看着他,在光线的烘衬下,这双独特的眼睛,一看便知独属于蛇族拥有的。

    他伸手碰了碰,想开口说话,嗓子哑得厉害。

    撒特德坐起来,倒了碗水喂他,掌心摸了摸他的肚子。

    江言摇头:“没事的。”

    刚才撒特德一直撑着身躯,要么托起他的腰抱在怀里,留了几分理智,没有太野蛮。

    “言。”撒特德舔了舔青年软桃一样脸颊,看得移不开眼。

    他的人类在光下红得犹如透明的果肉,脸上的细小绒毛可爱至极,浑身渡着一层光,湿/漉/漉的,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撒特德压下破坏的躁念,拉起几件兽袍裹紧江言,紧接着用厚厚的斗篷罩住他。

    江言露着一双湿蒙蒙的眼睛:“要出去吗?”

    撒特德:“嗯。”

    趁天气好,赶在明日倒春寒之前,撒特德带江言来到温泉处。

    山壁高峭,潜伏在周围的野兽因为巨蟒的到来纷纷散开,让出温泉这一片安静宁谧的地方。

    江言趴在石岸边,任由撒特德帮他清洗头发,粗粝的指腹偶尔擦过耳根,带起轻微的颤栗。

    温热氤氲的水汽蒸得江言眼睛都睁不开,尽管如此,他依然乖乖泡在水里不动,全身被撒特德小心翼翼地清洗干净。

    江言道:“我帮你搓背。”

    撒特德让他搓了会儿就抓住他的手:“言,休息。”

    江言欲言又止,还想坚持的念头在瞥见撒特德那蠢蠢欲动的地方立刻打消。

    时节躁动,对方随随便便被碰一下就会变得很夸张。

    江言呐呐,背过身道:“那你自己洗。”

    他瞥着自己的肚子,情况特殊,就算有心,也不能乱来太多次。

    作者有话说:

    待修~

    卡文,过度一下。

    第86章

    胎动

    倒春寒, 雨水连绵,山谷潮湿。雨水间或夹着雪,一下就是一天, 冻得手指头刺疼。

    尤其入夜以后,哪怕另外新添了一盆火炭,渗进骨子里的潮冷无孔不入。

    江言从早到晚都围着火盆, 连佩奇也安安分分地守在他旁边,烤着火,哪里都不去。

    前些天在气温回暖时冒出来的几株树芽陆续冻死了,江言搬出几捆干草铺进羊圈里,尽量保持棚子的干燥,让剩下的羊度过这段日子。

    他摸了摸几只怀孕的母羊的肚子, 对上它们温顺的眼睛, 笑了笑, 道:“我轻轻的。”

    母羊肚子鼓鼓的, 估摸着准备生了。

    他希望等倒春寒过后母羊再生, 这个时候生小羊, 怕把小羊冻死。

    等撒特德回来,江言把自己的担忧说明。

    又一阵雨夹雪纷纷扬扬落着,撒特德正在底下巩固羊舍, 防止漏风,江言站在平台上看了会儿, 不消片刻, 鼻子湿/漉/漉的。

    他回山洞擤干净鼻涕,灌了碗热水进肚子, 坐在椅子上汲取火盆的暖源。

    不久, 撒特德上来, 神情有些怪异。

    江言疑惑:“撒特德,怎么了?”

    撒特德:“言,咩咩兽似乎要生了。”

    江言惊讶,最担心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下去看看。”

    撒特德用斗篷拢好他,雨夹着雪落,阶梯有点滑,他是被抱下去的。

    就如撒特德所说,母羊生了。

    江言看着它们身下渐渐湿润的范围,推了推撒特德,叮嘱道:“多拿点干草出来,等它们生完,把湿的带出来,多铺几层干的。”

    所幸入秋时他专门囤积了很多干草,小羊出生后,羊舍的环境更需要注意打理。

    他站在羊舍的屋檐底下,观望四周灰胧胧的天色,不由叹息。

    江言腿脚冷麻,听到母羊叫了几声,扭头一看,几只母羊都生完了。

    母羊拥着小羊,对撒特德进进出出换草的行为习惯了,身躯微微颤抖,安抚刚出生就被巨蟒威压吓住的羊崽。

    换了几次干草,草窝铺得厚厚的,江言瞥了眼,又道:“拿个木盆过来,多放点炭。”

    此刻下雨又下雪,羊崽刚生,稍一不注意就会冻死。

    撒特德回去拿炭,江言则去仓库多抓了几/把饲料,叫母羊多吃点,加强营养的补充。

    他蹲在羊群面前,摸了摸母羊的脑袋。

    接着伸手,试探性地触摸小羊,觉察母羊没有攻击他的意图,继续放心地摸母羊肚子,摸到喂羊/乳的地方,将小羊挪了个方向,让它学会啜奶水喝。

    撒特德在一旁等待,江言瞥见羔羊啜羊乳的动作停下,小身子颤颤巍巍的,于是无奈笑道:“撒特德,还是到外面等吧,你杵在这儿,它们害怕,等以后习惯了你的气息,知道不会伤害它们,就能像大羊一样没那么害怕了。”

    撒特德面孔一绷,没什么异议,到外面站着静候。

    见状,江言朝他笑得温温柔柔的,瞥见撒特德有点失神,便扭回头,摸着羔羊慢慢数。

    一二三四……

    怀孕的七只母羊,拢共产下十五只小羊,数量翻了两倍。

    好在他之前把羊舍做了扩充,等小羊们稍微长大点,看情况把母羊跟它们分到更大的羊舍去。

    撒特德道:“言,还不回去吗。”

    江言头也不回:“再等等。”

    母羊产下小羊后,约莫半个时辰会脱落胎心,他得把胎心埋好,避免被母羊吃了。有些母羊胎心不落的话,还得他亲自上手帮忙剥落。

    护理母羊和羔羊耗费半天功夫,羊舍里置着木炭,不算太冷。

    江言走出羊舍,把手往斗篷里衣一揣,视线上升,很快被撒特德带进山洞。

    用温水洗干净手,他和撒特德说了把小羊跟母羊换到大羊舍的事。

    又道:“这些天可能得麻烦你看着点羊舍的火炭,要维持炭火旺盛些,不然怕小羊冻死了。母羊的养料多放几种,我刚才把添加的饲料搬出来放在仓库大门进去的右侧,搬这些喂它们,让它们多补充营养。”

    生完小羊,母羊的乳/水非常丰沛,仅靠小羊喝都喝不干净,江言还计划隔两天挤些羊/乳存放。

    他躺在椅子上,用生姜水泡脚,热水蒸得浑身暖和,脸蛋红软,不由舒服地叹了口气。

    “这也算是咱们今年开春以来的第一个收获。”

    他伸手摸索了一下,被某只大掌握住。

    江言轻轻捏着撒特德的手:“之前还想叫你多牵几只咩咩兽回来,现在不用了。”

    春潮带雨,尽管很冷,可因为小羊的出生,江言在这阵难捱的倒春寒中多了几分干劲,每日都会留在羊舍看会儿羊群。

    羊舍添置着木炭,里面干燥又温暖,这才让撒特德少了些微词,

    不过撒特德还是不太情愿江言太勤快地往羊舍跑。

    或许咩咩兽已经被驯养出了温顺的性子,又或惧于撒特德留下的气息,尽管安分,撒特德仍担心有没有哪只羊踢撞到江言。

    江言身子不比以前,经不住冲撞。

    江言笑着安慰:“我会当心的,怀孕那么久,总不能让我什么活儿都不做了吧。”

    但凡有点重量的活已经不经由他的手了,如今他只能摸摸咩咩兽的脑袋,跟它们说几句话,又或坐在椅子上择点蔬菜叶子。

    经过一个冬季的滋养,江言脸上和腰身添的肉非常明显。

    他甚至担心幼蛇还没出生前,自己就胖成一个肉球。

    和撒特德离开羊舍,彼此忽然僵在原地。

    潮湿雨季,加上寒冷,兽人很少出洞。

    外出活动减少,繁衍运动就多了起来,雨水一飘,山林里,空气里,时常会夹着些气息。

    满山的野兽同样抓住了这道春/光,山谷遥遥传来兽声嘶鸣,部落里的兽人们更难安分。

    停在原地听了一会儿野兽或兽人迥异的叫声,江言和撒特德对视,他讪讪低头,心想不管是兽人还是野兽,最近可真能嚎。

    撒特德牵着他回去,手背上浮起明显的青筋,

    他没强迫江言做什么,把人安置好,就去地窖底下忙了。

    江言在山洞里还能听到隐隐的兽嚎,他无奈“哎”了声,原地转悠几圈。

    盼望倒春寒赶紧过去,每天听到这些动静,再静心寡欲的人也坐不住。

    撒特德为此不知道去地窖或者仓库忙过几阵了,有时在澡房待着不出来,总之挺煎熬的。

    围着母羊和小羊精心护理半月,总算顺利地把它们换到更大的羊舍里。

    期间让江言感到比较可惜的是,十二只小羊里有三只死了。

    半个月以来,产后的母羊时常排恶露,所以羊舍里的干草更换需得勤快,清洁工作也要定时进行。

    江言不便干活儿,这些需要细心照顾的活儿都落在撒特德手上。

    江言甚至抱着乐观的心态想过,以后等他生了幼蛇会不会也这样?就当提前让撒特德积攒经验吧。

    春雨渐停,这一天忽然没那么冷了。

    江言站在平台上,从兽袍里伸手,活动片刻,手指头没被冻僵,还算灵活。

    撒特德遥望天幕,道:“过几日雨停。”

    江言问:“还会那么冷吗?”

    撒特德:“不会。”

    江言道:“正好,护理完母羊,就能着手培育种子,等天气转晴咱们开始种东西。”

    撒特德薄唇微动,江言笑眯眯道:“我做点轻活儿,其他的都交给你做,实在不行,请两个族人来帮忙,到时给他们送点吃的当做回礼。”

    部落里的兽人十分愿意给江言帮忙,馋他的厨艺,若是脸皮厚的,还会专门从他的菜地前路过,状若无意地问需不需要帮忙打理田地,或者搬东西。

    只要江言答应,兽人就笑不合嘴,等收到江言送给他们的食物,尾巴都要把泥地砸出坑了。

    总之,部落里有很多吃货。

    把接下去的工作做了份计划,江言去大羊舍里看母羊。

    先检查干草,有些湿,把旁边那捆干的做了更换,再去摸母羊的腹部,濡湿一片,脏了,用干净的麻布慢慢擦拭。

    有三只母羊似乎有些暴躁,冲着江言咩咩叫了几声,脑袋乱拱,还把想去啜奶水的小羊踢走。

    江言忙把撒特德唤来,让他站在边上,起镇压作用。

    看着母羊委屈地卧着不动,江言蹲下,对这几只脾气忽然不太好的母羊轻声安抚,然后翻开它们的腹部。

    仔细检查,就看出了端倪。

    母羊腹部有些红肿,还不让小羊碰,应该是汝房发炎了。

    江言看着撒特德,道:“它们身上有些炎症,上次祭司给我送了点消炎的药材,磨一些给它们敷上。”

    母羊身上有炎症,羊乳就不能喂给小羊了。小羊抵抗力低下,喝羊/乳容易拉稀,不好治。

    江言让撒特德把三只母羊隔开,带回原来的羊舍。

    待他磨碎药材,一部分粉末涂到母羊发炎的地方,另一部分则溶于热水里搅匀,水温温热,再给它们喂上。

    患有炎症的母羊喝了几顿药还没完全恢复,趁着撒特德外出巡视,江言独自去找祭司,要了消炎的药草。

    祭司诧异:“养咩咩兽都这么麻烦?”

    按兽人的习惯,能养就养,生了病养不活,干脆放出去任其自生自灭,重新牵健康的咩咩兽回来就行,何苦费心思。

    江言道:“既然决定搞养殖,就得花上心思,不管是田里的农物,或牧畜,一旦生病,就要及时处理。”

    他道:“还记得桑族人前几年遭遇的蝗灾吗?若像他们一样不重视,极有可能会造成难以挽救的损失。”

    祭司道:“原来是这样。”

    向祭司拿到药,江言顺路去看望阿乔。

    天上飘着蒙蒙小雨,江言拿着竹伞,站在山洞底下唤了几声,阿武迎出来。

    阿武道:“乔在睡觉。”

    江言:“我想看看他。”

    阿武把江言带入山洞里,床边烧着一盆火炭,兽褥半落,卷着条垂下的蛇尾。

    阿武低声道:“乔已经睡了好几日。”

    江言静静地站在旁边,没有惊扰阿乔的睡眠。

    再过两个月阿乔就生了,隔着兽褥,都能看出他的肚子高隆,冬季时好不容易打起的精气神又消散了。

    旁边的石桌摞放着他做的那副木质扑克牌,阿武道:“阿乔喜欢玩这个,最冷那阵总抱着木牌不撒手,觉都不睡了,缠着我和焜陪他玩。”

    江言默默听完,准备离开时,忽然被阿乔叫住。

    阿乔迷迷糊糊地:“言?”

    他努力撑起半身,尾巴晃了晃:“是言吗?”

    江言从洞口返回:“我来看你,见你睡着,就没出声。”

    阿乔撑了一会身子就累得躺回去,喘着气,兽褥掉在地上。

    江言帮他捡起兽褥盖好,眸光一瞥,看见阿乔高高隆起的肚子动得厉害,好像有什么尖尖的东西要戳破他的腹部,看起来触目惊心。

    “阿乔,”他忙问,“你还好吗?”

    阿乔脸色发白,脸瘦得尖尖的,半晌,才摇摇头。

    “忍一忍就行了。”

    他靠回兽褥里大口喘气,道:“还要再等些日子。”

    江言陪阿乔说了会儿话,看着对方眼皮越来越沉,方才止声。

    他回仓库翻了会儿,把原先收集的药材整理出来,找到上次灰灰鼠兔兽人送的滋补药,有几株人参。

    午前,撒特德拎回几条肥鱼,在洞口外就看到围着一堆东西翻找的青年。

    他把鱼放入桶内,洗了手,扶起江言。

    “言,要找什么?”

    撒特德看着一地的东西,蹲下帮他找。

    江言道:“把滋补的药备好,我刚才去看过阿乔,他准备生了,到时候肯定很伤元气,拿些补药给他熬汤喝。”

    “撒特德,能带我去灰灰鼠兔兽人的部落一趟吗,我想跟他们多换些人参。”

    灰灰鼠兔兽人最爱食药草,很多珍稀的药材会存储起来,江言想和他们做笔交易。

    他带上几件夹了羊毛缝制的兽袍,灰灰鼠兔兽人就剩几个了,江言打算让他们都有新的保暖衣穿。

    又带几套捣药的器具,木质和石质的都有,对喜欢食用药草的灰灰鼠兔兽人来说,制药的器具比较实用。

    江言收拾出一大包东西,撒特德左手接过拎着,蛇尾伸出来,再把江言带进怀里。

    灰灰鼠兔兽人新居的部落不远,就在兔族兽人部落附近。

    部落很小,灰灰鼠兔兽人看到江言,纷纷兴奋地围了上来。

    他们虽有毛皮保暖,可也耐不住这段日子的寒潮侵袭,小小的身躯在风里轻颤。

    江言把兽袍递给他们,叫他们穿上。

    袍子对比灰灰鼠兔兽人来说有些大,刚好能把他们从头倒脚罩住。

    “好暖和,摸着软软的!”

    “言,谢谢你送的冬衣。”

    他们不敢和江言太亲近,怯怯地看着旁边面无表情的巨蟒,努力把视线集中在江言脸上。

    江言向他们说明来意,灰灰鼠兔兽人很快把近些时日囤积的药材搬出来,供他选。

    江言拿走几株人参,道:“若你们还有滋补的药材,可以先给我吗?”

    灰灰鼠兔兽人道:“言需要的话,等气候再暖和些,我们尽量多找点带给你。”

    江言发自内心道:“多谢。”

    灰灰鼠兔兽人腼腆一笑:“我们才该向言

    第87章

    幼蛇降生

    第一次胎动给江言带来奇妙的体验, 晚上他总下意识摸着肚子,吃东西时也要摸一摸。

    对上撒特德注视自己的目光,他温温一笑:“刚才的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言语间饱含几分期许, 又道:“ta还能不能再动几下,前面的动静来得太突然,我都没能及时感受就安静下来了。”

    撒特德:“……言。”

    江言盯着肚子, 半晌,才将视线转回撒特德面上。

    “怎么啦,你的兴致好像都不高。”

    撒特德喉结攒动:“此刻这般就很好。”

    江言轻叹:“等下次ta动的时候我在认真感受感受,这会儿也不能强求。”

    撒特德握着青年的手,直到小灶上的药汤煮好,方才松开, 把药倒入碗里递给江言。

    夜里响起几阵惊雷。

    春雷起, 细雨如油, 连绵不绝, 黎明将近时才停。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 雨下几日, 周围催发的绿叶绿叶渐渐茂密起来,春天真的来了。

    江言从地窖取出储藏的种子,先育种, 等过几日,天光出来以后恰好能开始播种。

    瞥见撒特德要出去, 江言忙唤住对方。

    “撒特德, 能不能替我给族长带句话。”

    撒特德应下。

    江言:“就说这几天可以育种了。”

    没有繁衍的兽人们一早就在部落各处干活,族长四处巡视, 撒特德和他遇到, 转达了江言的话。

    尹林道:“我知晓了。”

    又开口:“林卡的弩机完工了第一批, 等你回来试试它的威力。”

    撒特德颔首:“嗯。”

    江言在菜田里翻土,除去新生的杂草。理完土地,进仓库清点干草发现不够用了,近些时日料理产后的母羊需要消耗的草量增加,早春还没有阳光,晒不了干草,只能去部落的仓库取些回来。

    部落中央的仓库四周围了几个兽人,瞥见江言,笑呵呵地同他招呼。

    “言,怎么过来啦?”

    “来找族长吗,族长去了藕塘那边。”

    “长老在后头。”

    江言表示自己不找人,道:“我想来拿几捆干草,存放的草不用够了。”

    雄兽道:“我替你搬过去。”

    他们目光一致地看向江言的肚子。

    言的体格那么弱小,等以后肚子越来越大,做什么都吃力,他们能帮一点是一点。

    江言:“谢谢。”

    一名雄兽扛了几捆干草随他回去,将干草摞入仓库后,得了江言炸好的半罐红薯饼。

    雄兽搓搓手,小心翼翼接过红薯饼。他年纪尚小,朝江言生涩一笑,情绪实在控制不住,嘴角都快咧到眼尾了,抱着红薯饼高高兴兴离开。

    江言从地窖里拿了些甜根出来清点,上次桑族人送甜根过来时,他用大部分甜根熬汤,留了一点留到开春种。

    因为不知道甜根能不能储存过冬季,所以留的不多,他准备将没冻坏的种土里。

    有几株甜根既没冻坏也没长虫子,江言拎着甜根来到地里,用木杵挖了几个间隔相同的坑,把萝卜似的甜根种下,埋好泥。

    不久,阿岚寻来。

    “言!”

    江言从菜地抬头,扬起沾着泥巴的手,朝对方晃了晃。

    “阿岚,我在这儿。”

    阿岚滑到菜地外,道:“桑族人过来了。”

    江言道:“刚开春,按理来说今年的耕种才开始,莫非他们送了东西过来?”

    阿岚道:“没送东西,不过让人稍了话过来,族长他们听完之后拿不定主意,叫我来问问你的想法。”

    江言:“何事?”

    阿岚:“桑族人前不久在树上发现了一种虫子,那种虫子周围挂着白色的小球,还能从小球里抽出细细软软的,像线一样的东西。”

    听完阿岚的描述,江言心口一跳。

    “什么样的树?那些树可会结出小小的果子,果子吃起来酸酸甜甜的。”

    阿岚:“我不知道,族长吩咐我传话我就立刻赶来同你说了,要不你过去跟桑族人问问?”

    江言随意清理了一下手上的泥巴,道:“好。”

    没耽误时间,他尽快赶到部落里会客的地方,族长正在同桑族人交谈。

    来到桑族人是一名老者,颇有声望,江言之前去桑族领地时见过对方,还有点印象。

    桑族老者瞧见江言,忙走到他面前:“言。”

    说着,展开手掌里的一颗白球:“你看,这是何物。”

    江言定睛细看,果然是颗蚕茧。

    桑族老者端详江言神情,笃信他定知晓此物。

    族长和老者都看着青年,族长道:“言,你知晓此物?”

    江言从蚕茧里慢慢抽出一根白丝,轻声解释:“这些白球叫做蚕茧,由蚕结出来的,长得白白胖胖的虫子。”

    冬天过去了,春蚕吐丝,桑族人既然发现了桑树和蚕,不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尝试人工养殖。

    蚕丝可以做成绢布,绢布比起麻衣更加柔软轻盈,适合做夏天的衣物。

    老者点头:“那些虫子的确生得白胖。”

    江言没见过虫子,却能如此清楚地说出是哪种虫子吐得白球,定知晓虫子的用途。

    老者盯着他的脸问:“这些蚕茧是不是大有用处?”

    江言没有隐瞒:“可以做成另一种布,比我们过去穿的麻布衣物更好。”

    他问:“你们抓了很多虫子吗?那些虫子需要食用桑叶,想要饲养蚕,就得把桑树带回部落栽种。”

    老者默默消化这些信息。

    桑族人在织布一事早有经验,经江言稍微点拨,渐渐悟出其中的道理。

    江言耐心等待,又道:“可否能把发现蚕和桑树的地方告诉我们?”

    他并未藏私。

    桑族人既然找到桑树和蚕,有着织布和种植麻树的经验,利用蚕丝织布是迟早的事。所以他把自己知道的尽可能告诉桑族人,此举既然博得桑族人对他的信任,又能得份恩情。

    老者忖道:“我不能做主,待回去把此事告诉首领,若首领同意,就带你们去找那种虫子和树。”

    江言道:“好。”

    送走桑族老者,族长微微皱眉,道:“言,方才你说的可是真话?”

    江言:“自然不假。”

    族长:“为何那么快告诉他们,万一他们没答应刚才的请求……”

    江言道:“桑族人擅长耕种和织布,隐瞒只是一时的,瞒得过这会儿能瞒到几时?不如趁早卖他们一份人情。我看桑族首领是个拎得清的,他们若能带我们去寻桑树和蚕,那就再好不过。”

    族长:“的确是这个道理。”

    江言笑笑:“咱们再耐心等等吧。”

    和桑族人见面后,江言在部落中间看见林卡。

    林卡使劲晃了晃手上的东西:“言,要不要过来试试?!”

    正在对抗的兽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江言顺利来到的练习射箭地方,接过林卡递来的弩机。

    林卡道:“这几个月我改了又改,如今做成这副样子,你试试,看还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

    江言手持弩机,对准前方的箭靶,手指扣着悬刀,弩箭立刻朝箭靶射了出去。

    箭矢堪堪射中箭靶中间。

    林卡和周围的兽人连接叫好。

    “言的箭术真厉害!”

    从弓箭换到弩机,更为轻便的远程武器让兽人们不太习惯,他们一惯利用自身的力量进行对抗,包括用弓箭也一样,臂膀的劲越大越巧,箭就能射出更远的范围。

    弩机却不同,并不需要拼手臂的力量,它轻便,就像枪/□□样,兽人们正在努力适应和练习这种新的武器。

    江言望着前往的箭靶,道:“箭靶可以做些改造。”

    族长问:“怎么改?”

    江言到附近拿了一块木柴燃烧后剩下的炭,对着箭靶中间画出一个圆形。

    “这样,不就能更加精确地指定出范围。”

    一个小小的改动,却能明显的突出箭靶中心的位置。

    林卡叹道:“是这么回事,若我们把那道黑点当成隼族人的眼睛……”

    兽人们握紧手里的弩机,依照林卡话里的意思想象,练习弩机的劲头更重了,就将箭靶中间的黑色圆点当成隼族人的眼睛射!

    江言在兽人们练习对抗和射击的场地多逗留了一会儿,连撒特德都来了。

    林卡笑着递出手上的弩机:“撒特德,来得正好,你试试弩机,看效果如何?”

    江言与撒特德对视一眼,默默站到边上,对此表示出期待。

    神色冷酷的半蛇身兽人拿起弩机,对准箭靶中心的黑点,瞄准,射出,正中!

    林卡啧啧几声:“适应能力太厉害了。”

    撒特德把弩机还给林卡,林卡接过,道:“待我再做调整,就把它给你。”

    返回途中,江言想起撒特德手持弩机的样子,疑惑问道:“没觉得弩机不趁手吗?我看有好多兽人都没适应用这样的武器。”

    撒特德道:“不太习惯。”

    冷淡的眉眼注视江言时才会闪出几分深邃柔和的姿态,冷静陈述不习惯用弩机时的表情不像作假。

    江言诧异:“那你射得那么准?”

    这是撒特德第一次用弩机。

    撒特德:“……”

    他道:“言看着。”

    怎么也不能射偏了。

    江言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撒特德居然故意在表现自己。

    他细细端详对方沉静的面色,若非透过微微薄红的耳朵,完全猜测不出撒特德怀了这般心思。

    正打算借此机会调侃几句,眸光忽然定在经过的兽人身上,他拍了拍揽在腰侧的大掌,示意撒特德原地停下。

    撒特德侧目,顺着江言的视线看见干活的阿武。

    江言问:“阿乔这几天怎么样了?”

    阿武手里搬着许多木头,道:“仍是老样子,很嗜睡。”

    江言:“上次看他瘦了许多,记得每日杀只叽叽兽,熬汤给他喝,鸡汤补身子。”

    阿武点点头:“好。”

    又道:“前一阵冻死大半的叽叽兽,午后我去抓一些回来。”

    江言:“到我这里拿吧。”

    阿武下意识看向撒特德,撒特德面无表情的,他便点点头:“多谢了。”

    隔空交谈结束,江言想起阿乔,不免多说了几句。

    他搂紧撒特德的脖子:“上次去看阿乔,他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腰都直不起来。”

    撒特德调整江言在怀里的位置,江言道:“那肚子……”

    他欲言又止,把原本想说的话咽回去。

    幼蛇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宝宝,他总不能跟撒特德说一直顶着阿乔肚子的幼蛇有点像怪物吧……

    他能透过肚皮看见那条尖尖的尾巴,像按耐不住地利爪似的,仿佛要撕破阿乔的腹部。

    江言抛开脑海里混乱的画面,喃喃自语道:“还好我们的幼蛇乖巧。”

    撒特德目光闪了闪,抱紧了怀里的人类,凝神不语。

    春/光愈发好,日子一天天过去,江言和撒特德把菜田渐渐种满了。

    部落里的耕地也在有序的进行播种耕种,直到都依照计划种上农物,春耕暂时结束,时节慢慢转热起来。

    包裹着江言的冬衣一层层褪去,只穿一身就足够。

    这日,江言站在平台上,眯眼观望四周。

    阳光很好,山谷闪烁着连绵的绿意,植被十分繁茂,不知不觉间,春末将逝。

    日头高照,他准备把兽褥放到阳光下晾晒。

    于此同时,部落忽然躁动起来,连江言都在空气中隐隐嗅到了某种异样的气息。

    这股陌生的气息让他隐约生出不安的感觉,刚下阶梯,就瞧见在附近轮值的兽人神色期许地准备离开。

    往常兽人们要正午才换值的。

    江言忙喊:“你们去哪里?”

    兽人神色欣喜:“是幼蛇,部落里有幼蛇降生了!”

    部落里的兽人停下手上的活儿,像潮水般摆着尾巴往气息扩散的源头赶去,急着目睹幼蛇的降生。

    江言心脏一跳,这是去往阿乔所住山洞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待修全章~

    明天见!

    第88章

    血腥的幼蛇生产

    越靠近山洞, 气息越明显,夹着浓浓的血腥,让人心生不安。

    江言揉了揉发胀的额头, 站在一群兽人当中,和他们仰首朝洞口方向看。

    还未入夏,此刻却因紧张, 急得满脸出汗。

    瞥见族长和长老,江言走近他们,问:“大概几时才有消息,阿武在上面吗?祭司来了吗?”

    族长道:“阿武和祭司都在里面。”

    江言稍微定了定神,几息后,难掩焦灼的情绪, 绕着原地来回走。

    族长道:“言, 你身子不便, 去旁边坐下等吧。”

    江言摇头:“这会儿哪有心情坐下, 不用担心我。”

    他频频望着洞口, 问:“会流很多血吗, 为什么味道这么浓?”

    他听不到一点阿乔的声音,血腥的气息越重,四周就越发显得死气沉沉。

    江言强忍不安, 忽然听到祭司喊:“言在不在?”

    一愣,他忙回应:“我在底下。”

    祭司:“言, 上来。”

    江言看着族长, 还没开口,就被族长用尾巴送至洞口前了。

    他松了口气:“谢谢, ”接着头也不回地往山洞里靠近, 险些被浓重的血腥气味逼退。

    忍着几欲呕吐的不适, 将要走到床边时,江言反而怯了场。

    他怕看到难以接受的画面。

    祭司喊:“言,来同阿乔说话!”

    祭司手上拿着尖锐细长的骨针,手指呈兽爪状态,爪尖上全是血。

    江言浑身一震,“嗯”了声,小心绕过地上滩积的血液,眸光越过几乎把阿乔挡住的阿武,看清阿乔后,手脚瞬间冷了下来。

    他小心坐在床头边上,兽褥都被从阿乔身上蔓延渗出的血液弄湿了。

    “……阿乔。”

    “阿乔!”

    江言双眼落在阿乔了无生气的面庞上,接着看向正被祭司剖开,里面几乎被东西勾破的肚皮上,漆黑的瞳孔剧烈颤了颤。

    薄薄的一层肚皮几乎都要被幼蛇勾坏了,浑浊粘稠的水液混着血液源源不断淌出,他不敢再看第二眼,一下子握住阿乔冰冷的手。

    “阿乔!”

    阿乔瘦得尖尖的脸颊无力地垂在枕侧,没有丝毫反应。

    祭司扬声:“阿武,扶好阿乔,我要剖开腹部,取出幼蛇。”

    若再不剖,已经汲取足够养分的幼蛇就会撕开阿乔的肚子钻出来,它已经在里面待不下去了。

    祭司满头汗水,尾巴紧紧绷起贴着地面。

    江言想起林卡的雌兽,那个自己破开肚子取蛇而死去的雌兽……

    他哑声问:“有几成把握?”

    尹林目不转睛,用尖锐的指尖从阿乔的腹部前慢慢割出口子。

    他精确地抓住里面的幼蛇,手腕倏地被尾尖缠住,勾得死死的。

    诞生的幼蛇拥有足够的力量,带着原始的野性,蛮横冲撞的从雌兽的胎壳里出来,浑身黏糊糊的,都是胎液和血水,看不出颜色和纹形。

    滑腻的幼蛇绕着祭司的手臂,眼瞳还未睁开,不间断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江言只匆匆看了眼比他手臂还长的幼蛇,忙把心神转回阿乔身上。

    “乔!”

    “睁开眼睛,你的幼蛇已经出来了……还记得之前你说过,等幼蛇出生后要找我们玩扑克牌,最近桑族人发现了一种蚕,蚕能吐丝,蚕丝织出来的绢布又轻又软,能做漂亮的夏衣,你不想穿吗?”

    “阿乔,一定要活下来,我还有很多新鲜东西没做,以后你看见了,肯定会喜欢的,有更多好吃的食物,大家都没尝过。”

    阿武盯着幼蛇,朝阿乔说道:“幼蛇很粗壮健康,乔,你快醒来,它看起来比焜还强壮。”

    祭司顾不得幼蛇,一把将幼蛇往阿武肩膀放,拿起骨针,穿上细细的麻线,目不转睛地缝起阿乔的腹部,洒上备好的药粉。

    阿乔在骨针穿过腹部时眼皮抖了抖,充满泪花的眼睛迷迷蒙蒙地看到旁边的江言和阿武。

    他隐约听到言说有漂亮夏衣,嘴唇动了动,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握住他的手温暖柔软,便勾了一下指头,眼皮立即暖暖的。

    江言轻轻擦开糊在阿乔眼睛里的泪水:“还有意识吗?”

    阿乔慢慢眨了眨眼睫,表示自己能听到。

    江言拂开他汗湿的头发:“祭司正在处理你的伤口,这次会没事的,你和幼蛇都会好好的。”

    阿乔继续眨眨眼睛,因为疼痛,眼里又激出不少泪花,都被江言轻柔擦干净了。

    江言轻声道:“先睡一觉,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等你睡醒就能吃上热乎的。”

    阿乔唇微微一动,似乎说了个“好”。

    他实在太累了,沉沉地挨着江言的腿昏了过去。

    江言吓一跳,握紧阿乔冰凉的手,身体受损太严重,他几乎化出全部的兽形,半张脸和脖颈,还有手臂上都是冒出来的鳞片,灰扑扑的,没有光泽。

    阿武将幼蛇缠在脖子,将床上被血水和黏液浸透的兽褥拿走,换上几张干净的。

    祭司缝好阿乔腹部的口子,看见药草止血的效用发挥后,不由松了口气。

    祭司道:“能止血就好,还得观察,不能让阿乔流血过多。这一个时辰我继续守着,若阿乔体内的胎壳不排出来,需要服点药让它流出来。”

    江言瞥了眼不敢看的肚子,渗出许多浑浊的黏液和血水,被祭司缝好后,依然触目惊心。

    他道:“可以给阿乔清理一下吗。”

    阿武端了盆热水进来,用麻布浸湿后就要往阿乔身上擦。

    江言眼皮一跳,连忙阻止。

    “我来吧。”

    阿武将布递给他:“好,我的手劲粗,比不得言细致,麻烦你了。”

    阿武拎了张凳子放在床边,尽管周围已经经过粗略的清理,但浓郁的血腥味道仍然挥散不去。

    江言忍下胃部的不适,把麻布浸入温热的水中弄湿后,微微拧几下,先替阿乔擦干净脸和脖子。

    接着擦手,腹部,避开缝合的口子,把全身的黏液和血都做了遍清理。

    一盆水很快染红染浊,阿武到外面重新换盆热水回来,江言洗干净麻布,继续替阿乔擦拭。

    反复三遍后,江言道:“我那有几株人参,阿乔现在失血太多,又元气大伤,滋补的药材搭配食材,熬成汤先喂给他,让他缓缓。”

    祭司忽然开口:“出来了。”

    江言一顿,只见祭司双手放到阿乔身下,慢慢拿起从阿乔体内流出来的一层软软白白的东西,血腥气十分重。

    祭司道:“这是胎壳,流出来了就好,我拿去处理,让阿乔先安静地睡一觉,醒了喂他喝滋补的药汤,如若发生其他情况立刻叫我。”

    阿武应声:“好。”

    外头的兽人还没离开,阿武起灶生火时,他们都看到盘在阿武脖子上的幼蛇了,挺长的一条,又粗壮,阿乔生的幼蛇很强壮。

    兽人们不掩兴奋之色,纷纷扬起笑意。

    这是部落的延续和希望。

    阿岚和阿尧对视一眼,喊道:“我们能上去看阿乔吗,他怎么样了?”

    阿武:“阿乔睡着了,祭司说他需要静养。”

    又道:“言在里面照顾他,你们放心。”

    有言在,就像一记定心丸,让阿岚他们稍感安心。

    江言看阿乔睡得沉,短时间没有清醒的迹象,这才拖着虚软的步子走出山洞。

    他的手亦是软的。

    对上底下兽人投来的目光,脸色一白,连忙扶着石壁吐了会儿。

    阿武赶来:“言,你没事吧?”

    江言开口欲说,话在看到来人后咽在嘴边。

    “撒特德。”

    他虚软的身子被撒特德接入怀里。

    阿武:“言?!”

    撒特德头也不回:“我带他先回去。”

    山洞里静悄悄的,佩奇似乎觉察主人情绪不高,乖巧地趴在边上,不闹不叫的。

    撒特德把陶壶里的水稍微热了会儿,添蜂蜜,喂给江言喝。

    他擦着人类泛白的嘴唇,浓眉皱起:“还好吗。”

    江言喝了水,得到蜂蜜水滋润的喉咙和胃没那么难受了,轻轻点头。

    他道:“我想给阿乔送几株人参过去。”

    撒特德瞥着佩奇,用麻布将早就整理好的人参包起来,丢给佩奇。

    “带给阿武。”

    佩奇咬住麻布,晃着屁/股上的那撮毛麻溜地送药材去了。

    余下时间,撒特德便一直陪在江言身边,哪都没去。

    他紧握江言脱力的手,面色很沉,甚至不愿再让江言去看阿乔。

    他知道雌兽生产幼蛇时有多血腥,幼蛇孕育成雌胎时就极其野蛮霸道,过程不断汲取雌兽的养分,时间一到,更会按耐不住,要从雌兽的肚子里出来。

    撒特德没料到阿乔的幼蛇会提前破腹而出,那样的画面……极有可能被江言看到了。

    他抱紧怀里的人类,看着江言已经隆起的腹部,眉宇覆上浓重的阴霾。

    良久,江言捧着空碗,拍了拍环在肩膀的手臂,示意对方放开。

    他神色若往时那样,平静,带着几分温和。

    “已经没事了,第一次碰到那种场面,有点不习惯,现在缓过来了。”

    撒特德盯着江言的脸:“我来准备食物,言就好好地躺床上休息。”

    江言:“嗯。”

    四目相对,对阿乔生产一事,似乎都默契地只字不提。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89章

    对幼蛇生产留下的阴影

    春末夜晚, 穿梭于丛林的风温温凉凉的,部落四周已经充斥着许多虫鸣,使得本来就心乱的江言静不下神。

    他捧着碗里的热汤发呆, 低沉的嗓音唤了他两三次才回了神来。

    撒特德几乎贴近人类的面孔,目含隐隐担忧。

    “不合胃口?”

    江言的状态有别于平日,好似惊魂未定。

    江言摇头, 当即喝了半碗鱼汤,表示自己没有挑食。

    他舔了舔汤油浸得又润又亮的唇,满嘴鱼香,道:“刚才在想事情,菜挺合胃口的。”

    至于在想什么,没与对方细说。

    吃完, 又喝了熬好的安胎汤药, 撒特德给他往浴桶倒满洗澡用的热水。

    时节逐渐好转, 江言也恢复了每日洗澡的习惯。

    他本身就是个地道的南方人, 洗澡一事向来勤快, 但丛林的气候和环境独特, 冬春时他极少能洗上一回热水澡,眼下气候正常了,生活习惯就也慢慢回来了。

    撒特德打湿胰子, 看见江言把衣物脱干净,伸手抱起他, 小心翼翼放入桶内。

    江言坐下, 温热的水没过他的肩膀,曲起的腿匀称笔直, 他微微将腿打开放下, 靠在木桶的边缘上舒了口气。

    最冷的时候他行动不方便, 总由撒特德帮他搓洗。所以他那份羞耻的心思淡了不少,逐渐习惯对方的存在,此刻被看,并未觉得难堪。

    只不过耳垂染些许薄红,可能是热水的气息熏的,也有可能他始终还有点害羞。

    撒特德将打湿的胰子往他后背涂抹,粗糙的掌心沾满泡沫,逐渐来到他的腹前。

    洗前面的时候,他耳根愈发红,直到缓慢摩挲到隆起的肚子时,江言忽然像惊醒了那般,拉开这只宽大的手掌,摇摇头,道:“剩下的,我自己洗。”

    撒特德没有坚持,去床上铺被褥,等江言洗完,擦干身子就能直接躺进去休息。

    当天晚上,江言没像过去那样要跟撒特德闲聊会儿才睡,似是倦极了,躺下不久便闭起双眼,在撒特德的注视下沉沉睡去。

    半夜,陷入梦魇的江言紧紧攥着身下的被褥,猛然睁眼。

    他张着嘴急速喘气,脸庞全是冷汗,连后背都有些湿。

    不想惊扰旁边的人,他克制着呼吸的频率,没有翻身,正准备用手擦一擦汗,撒特德已经起来了。

    “言。”撒特德留在角落的火挪到床边,扶起江言,抹到他额际的湿汗,抽出一条麻布帮他擦拭。

    撒特德有些担心,他能感受到江言的反常,可对方却只字不语,这使得他陷入焦躁。

    对上撒特德涌动着关切的双眼,江言抿唇,牵起嘴角,说道:“没事,我……”

    做了个噩梦。

    梦里全是幼蛇要撕破阿乔肚子的画面,都是血,粘稠的液体,还有阿乔了无生气的模样。

    他捏了捏鼻梁,不认为自己受到了什么刺激,最多因为白天经历过那样的事,才导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撒特德,我想喝水,可以帮我倒一碗吗。”

    撒特德拂开从人类脸颊落下的头发,定睛看着,过了片刻才去倒水。

    喝完水,江言继续躺回床上,他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撒特德一起休息。

    青年语气包含歉意:“也怪我,大半夜不睡还折/腾你。”

    撒特德问:“言,为什么出了那么多汗。”

    江言哑然,选择性的回答:“做了个噩梦,在梦里被吓住了。”

    具体什么梦,没说明白。

    他望着撒特德,反而疑惑地问:“你不会做梦吗?是人都会做梦吧,无论美梦还是噩梦,美梦就高兴,噩梦就会被吓到,总有深陷梦境的时候,等梦醒,人自然就醒了,梦到的都是虚幻的。”

    撒特德:“……”

    江言观察对方一脸被问住的表情,难得来了兴致。

    “不会做梦?”

    撒特德道:“不做梦。”

    江言道:“这让我有点羡慕。又不太羡慕你。\"

    不做梦,说明睡眠质量好,可若人这辈子都不做梦,总觉得少了几分生活的闲趣。

    挨着撒特德宽阔的臂弯说了会儿话,困意再次袭上脑海,江言眼皮越来越沉,直到睡着,久久之后,撒特德都没睡着,一直看他。

    白日,晴光大好。蓝色无云的天穹笼罩着部落,除了偶尔响起的兽嚎,一切看起来静谧安然。

    栽种没几天的菜田已经冒出一片绿芽,甜根那一块冒发了不少新叶子,丛林土壤肥沃,植物长势十分喜人。

    江言围着菜地清了会儿杂草,又把棚里的达达兽放去水塘,母羊经过一个月的护理调养,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带着小羊啃草料。

    吃了会儿鲜草的小羊又要挤着去喝母羊的奶/水,啜得用力,母羊蹭蹭小羊的身子,慢慢卧下给它们喝。

    算算时间,再过半个月就要让小羊断奶了,它们再长大些,索取的养分会越来越多,光靠母羊喂乳完全不够,得让它们习惯吃草料。

    喂完小羊,江言打开羊舍,放出母羊,让它们去树林里吃青草,春草繁茂,够它们嚯嚯的。

    日光充足,放了咩咩兽后,江言坐在一块石头上晒着太阳。

    一旦闲着,免不得又往昨夜那个梦境去想,阿乔产蛇的画面总在他脑海钻来蹿去。

    他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应该是有点受影响了,努力放空大脑,反复深呼吸几次,起身绕着附近走了几圈。

    江言还是认为不该太闲,闲下来容易胡思乱想。

    他散步至部落的耕地,看见阿尔带着几名兽人清理土地上冒出的杂草。

    几场雨,滋润出半膝高的草丛,满地葱绿,每隔几日都有兽人将地里的杂草除去。

    阿尔朝他晃了晃手,江言笑眯眯道:“你们忙你们的,我随处逛逛,不用理会。”

    又去了藕塘,沿着路往部落中央走时,林卡往他的方向迎面滑近。

    “言,你来的正好,这是改制好的弩机,问过族长和撒特德的意思,先这把给你拿着!”

    江言笑着接过:“部落里每个兽人都会有吧?”

    林卡道:“当然,这把弩机就是如今定下的制作样式,我会带阿默他们跟我赶制一批出来,争取两个月后所有族人都有一把。”

    说着,递给江言一个麻布袋子。

    “里面装着箭矢,拢共五十枚,准备用完了到我那处拿。”

    江言收好份量不算轻的麻布袋,每一枚箭矢打造都不容易,用弩机时,争取做到箭无虚发,绝不浪费每支箭矢。

    林卡瞥着他的肚子,问:“要回去吗?我送你。”

    痛失过自己的雌兽,林卡不同于部落里大部分雄兽,他对雌兽,尤其是怀孕之后的,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

    江言一忖:“还想继续走走。”

    他道:“阿乔醒了吗?我去看看他。”

    林卡:“今日一早看见阿武出来搬柴,说是天不亮阿乔就醒了。”

    江言道:“那我过去看看。”

    到了阿乔所在的山洞,他在底下喊了声,遥遥听到阿乔回应,雄兽不在。

    林卡送江言上去,道:“我就不进去了,还要找阿默他们商量制弩机的事情。”

    于是江言自己走进山洞,阿乔半条尾巴垂在地上,看见他,摆摆尾尖,咕噜咕噜喝光碗里省得汤,扬起瘦尖尖的脸,笑道:“言,你来啦。”

    阿乔面有倦色,还憔悴着,所幸休息一夜后,喝了些滋补的营养汤,精神恢复几分。

    生产当日脸上冒出来的鳞片已经消了下去,手臂缠了条蛇,定睛一看,居然都和江言手臂差不多粗细,缠满阿乔的手,还垂下一截尾巴。

    果真很健康粗壮。

    幼蛇出生时江言没敢认真看这条幼蛇,此时打量,见它脑袋贴在阿乔颈边,一动不动的,就问:“它睡了?”

    阿乔道:“再过几日才睁眼,这会儿寻着我的气息休息。”

    幼蛇的纹形和颜色跟阿乔的尾巴一样,甚至更沉些。

    阿乔道:“幼蛇尾巴深,表示力量越强。”

    江言点点头,对幼蛇没有表露太大的好奇。

    他看着空碗,问:“还要吃东西吗?”

    阿乔道:“晚些吃,祭司叮嘱我不可一下子进食太多。”

    雌兽目光真挚:“言,谢谢你送来的人参,喝完参汤后我体内流失的元气都恢复了不少,当时若不是听到你一直喊我,我可能都没有力气睁眼了。”

    江言坐在旁边陪阿乔说了会儿话,期间阿乔偶尔逗逗幼蛇,他都未参与进去。

    饶是心大的阿乔,都有些疑惑。

    “言,怎么了?”

    江言意识到自己又在走神,忙摇头:“没什么。”

    他问:“阿武怎么不在。”

    阿乔道:“早时祭司来看过我,说外面有种黑色的吉吉兽,生完幼蛇的雌兽吃了对身子比较好,叫阿武去捉一些回来,他干了会儿活就带焜出去捉那种黑色的吉吉兽了。”

    不到半时辰,阿乔就困得睡沉了。江言替他盖好兽褥,瞥见幼蛇垂下的尾尖想勾住自己的手腕,心下一惊,后退了两步避开。

    他明知自己的想法不正常,可忍不住后怕。

    甚至抵触。

    江言摸上自己隆起的肚子,手微微颤抖。

    他和撒特德幼蛇,也会是这样吗?

    作者有话说:

    待修全章,明天见~

    第90章

    被隼族人抓住了

    江言回山洞后静静坐了会儿, 再睁眼,面前摆有冒着香气的温热食物。

    他的手正被一只大掌握住,浸了热水的麻布贴着他的手指和手背擦过。

    江言脑子昏昏沉沉的, 甫一开口,嗓子哑得厉害。

    他问:“几时了?”

    颈子微微仰起,眸光越过撒特德的肩膀, 看见外面已然一片漆黑。

    江言喃喃细语:“居然睡了那么长时间。”

    桌上已经备好热汤,有煎得很香的鱼,还有清淡的鲜蔬汤,酿肉瓜,卖相看起来不错。

    他穿好拖鞋下地,坐在椅子上, 舀了两碗鲜蔬汤, 摆在手边和另一个位置前。

    撒特德入座, 江言抿了口汤, 润了润嗓子, 道:“下次还是叫醒我吧, 下午睡太久,晚上容易睡不着。”

    撒特德看他喝完汤,用木筷夹出几块鱼肉, 勺子舀些汁水淋上去,放在江言面前。

    江言抬眸瞅着人, 忽然放下手里的餐具。

    他自我反省片刻, 意识到近两日的反常应该影响到对方了,撒特德对他, 明显有着担忧, 举止都小心了许多。

    江言道:“睡晚一觉已经没事了, 我就是太闲,才容易胡思乱想。”

    他还解释:“怀孕期间,身体激素不稳定,情绪波动比较大。”

    撒特德道:“言,我会陪着你。”

    江言笑笑:“我知道。”

    与撒特德说了些话,压在江言内心的那股沉重忽然轻缓了许多。他自寻苦恼就算了,连同对方都跟着自己不安。

    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从来就不用未知的事徒增当下的烦恼,强迫让自己放松下来后,江言泡了个热水澡,等撒特德上了床,凑近对方,近近打量,唇舌轻轻触碰,借此亲密,让他空白的脑子逐渐被填满。、

    江言舒缓过一次后彻底疲倦的睡去,这下是连想都没有半点精力去想了。

    蛇族部落的春季耕种很顺利,赶在入夏前,翻理的田地都种上了不同的农物,几场连绵的春雨滋润,加上日光的拂晒,冒土的新牙全都发了叶子,被规划成田地的范围已是一片盎然绿意。

    耕种的活儿暂告一段落,江言这几日都在隔开小羊和母羊,让它们强制断奶。

    “言~”远远地,阿岚拎着一竹篮,靠在羊舍外朝他使劲挥手。

    阿岚的出现使得小羊们有些害怕,江言略为安慰它们,转身走出羊舍,和阿岚到远点的范围说话。

    小羊还不熟悉阿岚的气息,对于兽人会心存惧怕。

    江言问:“何事?”

    开口间,他的目光落在竹篮里的甜根上。

    阿岚道:“这是族长喊我拿来给你的,桑族送来好多甜根。”

    又道:“他们传了话,问你要不要去他们部落里看栽种的桑树,还有养出来的蚕。”

    上次桑族传来蚕的消息,已经是初春,过了两月有余,他们已经将野生的桑树带回部落栽种,培育蚕,就如江言说的一样,蚕吃了桑树的叶子就会长大,可生长的规律桑族人还未掌握,想当面跟江言请教。

    闻言,江言去见了桑族派来的兽人,这次来的依然是之前那位老者,还带了几名身强力壮的年轻兽人,抬了几个木车的甜根送来。

    老者看见江言,态度热切几分。

    “言,果真如你所说,把桑树带回部落,将蚕养活了。”

    他们还收获了蚕虫充接出来的茧。

    桑族老者向江言发出部落的邀请,从蛇族去桑族领地,来回不过两日,速度快的话一日即可往返,江言想多找些事情分散注意力,便应下。

    他看向族长,族长道:“撒特德带你过去。”

    不久,兽人出去带话,中途结束巡视任务的撒特德返回。

    江言未和桑族派来的老者一起过去,以撒特德的速度,他们说不定还能在对方之前去到。

    山洞内,江言把要带的东西装进书包,水壶,干粮,水果,连林卡给他做的弩机都塞进书包里,多带了件外套。

    他又往洞里多添了些新鲜草料,出发前,特意让阿岚过后两日帮他往羊舍里添草料。

    佩奇围着他脚边拱,似乎知道他们要出门,企图跟去。

    江言摇摇头,道:“佩奇是个好狗子,家里需要你看着,等我和撒特德忙完,回来后给你炖肉吃。”

    哄劝两句,又给了承诺,佩奇便听明白似的,退到边上晃着尾巴看他们忙,直到目送撒特德抱起江言离开。

    大狗跟着跑了会儿,跟不上巨蟒的速度了,方才停下。

    离开蛇族部落的范围,山野到处都是重新焕发新叶的树群,再远些,树冠变得愈发高大,宛若巨伞,阳光从枝干树梢的缝隙里穿落,像一根根光柱。

    周围的野兽再嗅到巨蟒的气息时都暂时散开了,他们途径的地方,十分安静。

    撒特德瞥见几棵树结了红色的花,不有停下。

    江言疑惑:“怎么了”

    伴着话音,只见巨长的蛇尾绕上树梢,花瓣簌簌抖落,撒特德卷了一捧艳丽鲜红的花送到江言手边。

    江言:“……”

    他把花抱在怀里,捧不满,又舍不得扔,干脆选出一捆,往挂在撒特德右肩上的书包里塞。

    他笑眯眯地问:“怎么突然想起送给我花啊?”

    江言没什么浪漫细胞,但并不妨碍被撒特德的行为取悦到。

    他在对方的怀里舒展着身体,抱着一捧花,眼前是倒退的苍葱山野,树条摇曳,伴着草叶气息和幽幽花香,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一觉到了桑族领地。

    撒特德放下他,花全都塞进书包里,挂在肩上。

    江言揉揉惺忪朦胧的双眼,和出来接应他们的桑族兽人碰面。

    “你们和卡塔长老分开走的?”

    江言点点头:“他们还没到吗?”

    桑族人摇头:“约莫傍晚。”

    还有一个时辰左右日落才至。

    江言跟着接待的桑族人走进领地,和上次来时看到的境况不同,桑族部落已然成了另外一种光景。

    被蝗虫肆虐的部落正在有序恢复。

    经过秋冬季两季的休养,桑族人用他们丰富的经验迅速耕养土地,划成种地的区域在今年开春种满农物,入眼即是大片的绿野。

    领地内还开辟了宽阔的池塘,得春雨浇灌,池塘里水源充沛,漂浮着郁郁青青的水生植物,一群群达达兽在水里,塘边嬉水玩耍,啄啄虫子。

    “言!”

    江言循声望去,笑着招呼:“首领。”

    萧佧看了眼旁边巨大的半蛇身雄兽,再看江言,道:“欢迎你们过来。”

    “给你们准备了上次住的那间屋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桑族人很是听劝,今年耕种农物的同时,还发展了畜牧养殖,前不久意外寻到桑树和蚕虫,得江言提点,顺利移植和培育。

    江言转头看了看撒特德,道:“我们先去歇一会儿,晚点想看看桑树和蚕。”

    萧佧手指一处,道:“桑树就种在那儿。”

    江言点头,示意明白。

    他和撒特德去了之前居住的木屋,从书包里拿出一身比较轻薄的长袍,撒特德接过,化回人身后穿戴好。

    小憩稍刻,江言喝了点瓶子里的水,递给撒特德,彼此分着喝完水后,便朝种植桑树的方向去。

    萧佧已经在等着了,掌心里拿着几个蚕茧,递给他。

    “言,看。”

    江言打量几个蚕茧,沿着四周种植的桑树观察,看到伏在叶子上白白胖胖的蚕宝宝。

    他伸手小心戳了戳,示意撒特德一起看。

    高大的兽人半躬下身体,平静的目光掠过几只白胖的小虫子,又转回人类脸上。

    夕阳照着他柔润的脸庞,连发梢都沾着光影。

    江言笑道:“我叫你看蚕宝宝,看我做什么?”

    撒特德又把目光转到蚕宝宝那儿,顷刻,继续落回他脸上。

    被冷落的萧佧:“……”

    正事要紧,他清了清嗓子,道:“这些蚕虫是如何生长的?每次我们来时,都能看见它们周围结出白色的小球,可过不了几日,便不见它们吐丝了。”

    江言玩心起来,将一只蚕宝宝放在撒特德掌心里,道:“蚕有四个生长阶段,卵、幼虫、成虫,蛹。”

    他指着几只安静不动,胖乎乎的蚕,道:“蚕的幼虫期约莫二十五日,期间会一直吃桑叶,吃个五六日,待它们身体吃得胖胖的,变成透明的时候,就要吐丝了。”

    萧佧问:“吐到几时?”

    江言:“约莫二日,随后便会变成蛹,化羽成蛾,等待时机一到,继续孵化出卵。”

    他看向萧佧:“首领,我已言尽所知,可否告知野桑树生长的位置?”

    瞥见撒特德戳了下蚕宝宝,江言知道这人手劲有多重,立刻把蚕宝宝拿起来放回桑叶子上。

    萧佧还算坦率,知道蚕宝宝的生长规律后,道:“眼下将要入夜,先歇一晚,明日我让阿亚带你们过去。”

    翌日,江言和撒特德在阿亚跟另几名桑族人的引路去了野桑树生长的地方。

    四周群山绵延,阳光几乎都照着这一片地方,树叶子甚至都在泛着光。

    他眯了眯眼,搂住撒特德的脖子,抱着闲适的心情观望周围。

    倏地,江言忽感异常。

    往时就算撒特德带他到野外,群兽迫于威压暂时避让,可断断续续地鸟声还是有的,尤其时逢春末夏初,山里的鸟禽活动愈发频繁。

    然而这会儿,却静得连一声鸟禽啼叫的声音都没有。

    江言正觉得奇怪,迎面陡然起了一阵风。

    狂风卷的树干歪斜,石头簌簌抖落,熟悉的压迫感让他抱紧怀里的书包。

    “撒特德!”

    上空投下几片阴影,四个隼族人挥动着他们丰/满硕/大的翅膀,几乎把天光都遮了去。

    阿亚指挥族人聚在一块:“隼族人?!我们跟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撒特德揽紧江言,把他带到一处树干环抱形成的树洞里:“待着此地,别露头。”

    江言摸出书包里的弩机,心跳有些快。

    他咬了下唇,保持冷静道:“我会注意的,你要当心。”

    上次隼族人差点伤到撒特德眼睛,这让他后怕。

    而且这次没有蛇族在身边,桑族兽人的战斗能力……

    江言绷紧神经,盯着不断试图往底下攻击的隼族人,按捺不动。

    三只半鹰形态的隼族人径直将黑蟒包围起来,利爪划破空气,刮过坚硬的蛇鳞,震起叮的声响。

    江言拍了拍手背,忍着颤抖,持起弩机,尽量朝隼族人的眼睛瞄准。

    当他准备射出箭矢,弩机却被人打落在地。

    江言诧异,对上不知何时在他周围聚在一起的桑族兽人,打掉他弩机的桑族雄兽看着眼生,他之前没接触过。

    他问:“这是何意?”

    连阿亚也纳闷:“阿符,你打言的东西做什么?!”

    被唤作阿符的桑族雄兽年纪并不大,生涩的面孔闪烁着惧意和后悔。

    “对、对不起……可是,若不打掉他的东西,我的雌父就会被隼族人杀了……”

    江言后颈一凉,一个身材异常高挑,鹰鼻浓眉的雄兽突然出现在他旁边,捏出他的肩膀。

    阿亚叫道:“言!”

    倾身朝江言的位置扑去,想把他扯回来,却被一阵风刮得踉跄的倒退好几步。

    三只与黑蟒缠斗的黑鹰顿时放弃袭击,纷纷往树洞的方向低空飞去、

    捏住江言肩膀的隼族人握住其中一个勾爪,翻身把江言带了上去,几对大翅膀震起气流,迎着狂风,树叶和枝干纷纷掉落,他们腾空高飞,其中一只被迎来的蛇尾扫到山壁上,抖了抖。

    巨蟒的目标是带走江言的隼族人,被扫到山壁的黑鹰震了震翅膀,朝另外一个方向飞。

    成功带走江言的黑鹰越来越高,葱绿的树群在江言视线里渐渐遥远。

    他忍着肩膀的疼痛,转头,对上一双锐利淡色的眼睛。

    扣住他的隼族人眼皮上方有块淡去的疤痕,他冷冷盯着江言:“就是你上次射伤了我的眼睛。”

    说罢,手指化成鹰勾的姿势一按:“你是撒特德的雌兽。”

    江言吃痛,肩膀似乎要被对方用手指刺穿了。

    他咬牙,不吭半声。

    隼族人忽然松了几分手指的力道,目光如电。

    “你怀孕了?”

    作者有话说:

    全章待修!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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