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语。
在突发了这一事件后, 已经有人帮他跟老师请了假,所以荷灯后面这一天的课都不用去上,出了医务室后, 他直接转回了宿舍。
因为秦骁阳的训练和比赛都临时加了一些时长,以至于对方回学院的日期又拖了拖, 荷灯推开宿舍门时, 里面是昏沉沉、寂静的一片。
荷灯先去拿了衣服, 再走到浴室简单的冲了个澡, 等把事情都做完后他才握着手机爬上床, 回刚刚被自己用完就撂到一边的人的消息。
在得到荷灯久违的主动联系后,手机另一边的郑明楚好像也不能再好好的把课上下来,转而一反常态地开小差和荷灯闲聊, 就算荷灯后面都没回他, 他也自顾自的在说一些很正经的工作安排。
荷灯看了眼他发的那些内容,顺手先解释了一句。
【荷灯:不好意思学长, 刚刚在走路,没看手机】
【郑明楚:嗯。】
对面语气浅浅地回,看不出喜怒。
【郑明楚:没课吗?】
荷灯也学他很淡的回话:【逃课了。】
【?】
下一秒就有语音通话直接从对面拨过来。
荷灯没有接通,只是等了一会儿后才点了挂断。
【你不是在上课吗学长?】荷灯想想,指尖按着语音条,然后凑近, 声音轻轻地“啊?”了一声。
手指松开, 仅有一秒时长的消息便发了出去, 但对面人却久久的没有回复,荷灯看到聊天框上的备注名字始终没有变化, 直到过了有那条语音时间的几十倍长,才倏地跳转成“对方正在输入”。
很快又消失, 最后荷灯收到的是对面同样发来的一条语音。
荷灯点开,里面的声音经过电流的加工,沉而低的:“没听清你说什么。”
只听了一遍,荷灯却能想象到郑明楚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以及他一下子就注意到对方语音背景里的讲课声。
荷灯一愣:【你真在上课啊。】
消息刚发过去,不到两秒屏幕又一下子跳转成通话请求的界面。
荷灯这次很快就挂断了。
对面人又不知道第几次的发了个问号,随后再补充道:【有戴耳机,可以接电话。】
虽然郑明楚可以,但荷灯现在一点也不想讲话,原因说来话长,所以他只回:【我这里不方便。】
对面就安静下来了。
荷灯伤的是左脸,所以习惯侧躺睡觉的他,这个时候躺下去也只能往右侧偏,他翻开上面那份名单,又细细看了什么后,问郑明楚说:【预备部员是什么意思?】
被荷灯拒绝了好几次的人,终于好像是决定认真听课去了,所以只又很冷淡地发给荷灯一个文件后,没有说任何话。
【谢谢学长】
荷灯点开文件,新文件里面的内容是关于学生会预备部员的资格选定标准,大致可以概括为品学兼优的特招学生。
后面还有一长串的内容荷灯没看完就按掉手机,闭上眼睡了,直到他再悠悠转醒时,竟然已经是到下午四五点左右的时间。
他点开手机看了眼。
4:55。
下面还跟着一条三小时前的未读消息。
荷灯滑开查看,是谢闻星。
对方昨晚亲自送荷灯回了学院,又陪他吃了顿饭后就又有事要办的离开,去隔壁区市两天,后天回来。
谢闻星发信息问荷灯现在在干什么,并在荷灯隔了很长时间才回复的【在睡觉】完,那边就拨了一个视频电话过来。
荷灯手指顿了下,还是接通了。
屏幕里的影像晃了晃,荷灯先看见的是一大片掺着很细微橙光的紫,上面还缀着丝丝轻飘的纱,很广袤的样子,旁边有人的交谈声。
荷灯原本躺着的姿势慢慢变成趴着,他一只手托着脸,一只手拿着手机,就听着那边人聊一些语句内容分外隐晦的话,直到向上的镜头里突然闯进半个皮毛黝黑发亮的马头,话题才蓦地被迫停止。
而等有人快步走上前,急忙道歉地带走乱入的黑马后,旁人明显还想接上刚刚的话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谢闻星却只很轻的摇了下头,说:“时间到了。”
很理智的语气,平静到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了。
荷灯看了眼时间,刚好五点整。
等回过神的时候,他前面看了好几分钟的紫天已然旋转变成他再熟悉不过的人脸,相较于荷灯这边没开灯的昏暗,对面的环境显然是明亮许多,氛围感很足,并随着整个天空颜色的加深,视频画面呈现出油画般的梦幻质感。
荷灯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然后才问谢闻星,“你在马场吗?”
“嗯。”
谢闻星不怎么在意地回答,他也在看视频里的人,但不同于荷灯在看他身后周边的景象,他只是在看他。
即使屏幕那边实在是暗到不行,谢闻星也依然能借着那点细微的光,看清荷灯的轮廓。
“好玩吗?”
“还行,”谢闻星说,接着,他又忽地道:“要来吗?”
他说的很平常,表情上都没有什么异动,像是怂恿人逃学的人不是他一样:“我帮你请假,可以过来玩两天。”
荷灯看着他,没说话,像是在仔细思考,最后他说算了。
荷灯说:“我这周还有考试,要复习。”
他说话的语速因为某个原因变得慢,调子有点拖拖的,加上刚睡醒,声音还有些软,听起来挺好玩的。
谢闻星笑了下,没说什么,只仍然看着他,在荷灯调整了姿势,从床上坐起来时,他的目光就跟着镜头一同移动,等荷灯重新拿起手机放稳后,谢闻星才开口问他:“疼不疼?”
荷灯还没回答,对面又说:“开灯。”
荷灯不诧异身在外地的谢闻星会知道这件事,他想了想,从床上下来,但没有去听话的开灯,而是往另一边走。
他跳着坐上空桌,拉开窗帘后,国都这里同样正在往下掉的太阳光就热烈的铺满荷灯所在的空间,也在霎时就照亮手机屏幕里那张沉静美丽的面容。
是很亮很亮的饱和光,把荷灯身上宽大的纯白短袖睡衣都渲染成黄澄澄的颜色,宛若流金般绚丽。
荷灯低下头时就看到视频对面人望向自己沉沉的眼,他不在意地笑了笑,手上握着的手机高了点,又近了些,直到被橘光浸染的整张脸都完全的被照进后,他才半垂着眼睑片刻,又缓缓抬眼与人隔着屏幕对视上。
“看得到吗?”荷灯问他。
而直到一阵突兀的安静过后,对面才有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回应,荷灯弯了弯眼睛,把镜头又往旁边移了点,说:“还是红的。”
谢闻星看着荷灯的动作,看他的指尖慢慢的滑过那一片即使在落日里都红得显眼的痕迹。
“也有点痛,”荷灯轻着声音说:“说话就疼。”
“嗯,”这次那边人应的快了许多,“那就不说。”
“中午是不是没吃饭?”
荷灯慢慢敲着字。
【不想吃。】
谢闻星没说什么,只把几个字扫了一眼,而后又看向荷灯:“等下会有人给你送东西过去,有什么要的吗?”
荷灯想了一下:【芝士炸鸡】
“那应该不行,”谢闻星浅浅笑着,“辣的也不可以,这几天你只能喝粥了,会好快点。”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谢闻星说,荷灯慢慢的打字回,一直到他背后的天空徐徐暗下去后,荷灯才去门那边开了灯。
谢闻星看视频里闪过的场景和属于另一个人空着的床,等荷灯在椅子上坐好后,他才不动声色的,像是随口问了一句:“你舍友还没回来?”
【有事,过两天。】
谢闻星嗯了一声:“那你要不要搬宿舍?”
荷灯动作一顿,看他。
“搬过来和我住,”谢闻星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说这样直白的话时,谢闻星的神色却还是很平常,像是觉得理所当然,荷灯直直的看着他融进傍晚,看不清情绪的漆黑瞳孔,刚要说什么的时候,外面就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他们的通话就这样结束了,荷灯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他说:“少爷让我来的。”
是谢闻星的人。
荷灯侧身让人进门,进来时对方手里拎着两个箱子,其中一个是医药箱,在其仔细为荷灯检查伤处完,就从里面拿出外敷和内含的药,另一个是银色的保温袋,里面是浓稠的粥,味道很香。
等送东西的人离开,荷灯就坐在桌前很慢很慢地吃,期间刚刚挂断视频的人又好像很闲的来找他说话,荷灯吃完收拾干净卫生后转回去后,就看到对面人发来一条新的消息。
【X:你想怎么样?】
无头无尾的询问,但荷灯不过一看就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他站着,低垂下眼,仔细地思索后,然后才拿起来回复。
【荷灯:不知道。】
【荷灯:我想自己处理。】
【好。】
那边答应的很好,可等荷灯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很快就从其他人的口里得知昨天事件里的另一当事人被学院停学的消息。
无语。
以往学院里发生的这还要严重的违纪事件比比皆是, 但这次无疑是处理的最为迅速的一次。
虽然这次发生的冲突事件很小,且动手的那一方在被叫去问话时,很直接的就包揽了所有的责任, 来龙去脉都很好理清,可因为双方的身份都是好糊弄的特招生, 所以就算会处罚, 也不过是小事化了, 不会有现在这样严重的处罚。
在事情被处理好的期间, 没有任何人来打扰询问荷灯, 一切就这样很轻易地被解决,想都不用想,荷灯就知道是谢闻星插了手的缘故。
好事难传, 而八卦却往往是传播最快的, 带着轻薄透气的口罩坐在位置上,荷灯在旁人的议论声里事不关己地听了几句。
“确实没想到他是那样的人……他在级二那边不是还挺有名吗?”
“我听说黄怡学姐追过他。”
“哪个黄怡?跳舞的那个?……我靠, 成功了吗?”
“没有,根本理也没理……我早说过他脾气很臭,天天板着个脸装逼,没人信,还一个个都喜欢他……现在看到了吧。”
……
话很多,没多久荷灯就从中知晓了许多关于那个人不知真假的信息和八卦, 但只听了几句后, 荷灯就没有兴趣再去听。
在上课还没开始前, 荷灯拿出手机回了刚刚终于有了动静的里奈的信息,对方什么事也不知道, 只对荷灯主动关心了自己这一件事表现出十足的开心。
荷灯也同样没对她说什么,只假装不知道内情的关心了几句, 让她好好休息。
直到安抚好女生后,荷灯才退出与之的聊天框,再点开黑名单,从里面找出一个人。
——周明。
荷灯把人从黑名单里取消后,没有去和其聊天,只翻到他的朋友圈看了看,发现转到外校后,周明的生活倒是精彩许多。
隔两三天就有一条,是各种各样的娱乐生活,周围通常追随着很多人——这倒是很正常,毕竟凭着对方的家世在外校的确可以算得上是顶尖,所以过得舒服些倒也不奇怪。
荷灯慢慢的一直往下滑,直到他看见一条与其他朋友圈都不相同的风格内容后,才停了下来。
点进去后,那条朋友圈的图片一共有两张:一张是一角破落的屋檐,另一张是布满潮湿霉迹的墙面。
是与其他光鲜亮丽的画面全然不同的一条。
荷灯看了眼,时间是在学园祭结束后回来的两天。
也就是林清墨出问题后……
荷灯思考着什么,等到铃声响起后他刚要收起手机的时候,他手里的手机忽地轻轻振了一下,是有人发消息过来的提醒。
上面有弹窗。
【周明:你真的很可笑】
荷灯一愣,点进去。
但等画面跳转完,荷灯就眼见着那一条消息瞬间就消失了,从而变成一行灰色的小字。
“周明”撤回了一条消息。
再接着,灰色小字下就出现了新消息。
【?】
【你把我放出来了?!】
荷灯静静看着,没有任何回应,可他对面的人明显是很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也能发的很尽兴。
老师已经走上讲台,荷灯没再看手机里的消息,并且索性把振动一起关了后,就把手机放置进抽屉,下课的时候才重新打开看。
又是熟悉的99+。
长话短话一堆,荷灯却是看也懒得看,目光只掠过对方刚发出的最后一句话,想了想,然后第一次回复了对面。
【荷灯:不是你让里奈找我的吗?】
对面一直在不断刷新的信息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后,周明才谨慎地说:【什么?】
【荷灯: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笃定和冷淡的语气让周明心里一凛,几乎是本能的,他就又按耐不住地问:【她和你说什么了?】
【荷灯:你怕她和我说什么?】
荷灯的态度很冷,是很不好说话的样子,按照常理来说,同样脾气不怎么好的周明在被这样对待时,应该会感到十分的愤怒,但又或许是因为特定的对象,周明一有点生气,脑海里就会不自觉浮现出荷灯的那张脸。
想起之前对方对自己笑的模样,周明的心里下意识的就开始发痒,不仅没那么生气了,甚至觉得荷灯冷着脸的样子怎么都那么好看。
他挥开围在自己身边谄媚的几人,手指急不可耐地便按了按。
【周明:想看你啊。】
【周明:她和你说什么?跟你告状吗?】
【周明:那她怎么不把话都说好?】
【周明:她要是早点按我说的去做,谁有空找她……】
荷灯垂着眼看,脸上没什么情绪。
……【周明:而且林清墨已经完了,你以为他还能护住你吗?】
威胁的话说完,后面就是适时的安抚和哄诱。
【周明:之前是我不对,不该那样吓你。】
【周明:我后面很快就会回去……很久没看到你了,我就是想见你一面,看看而已,不会做什么……】
对面还在不断的输入,荷灯指尖滑了下,很轻易地就打断对面人的动作。
【荷灯:可以。】
……
【……?】
没理对面人顿然的凝滞,荷灯看了眼教室前新走上讲台的人,随手再发了句后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因为期考的原因,这几日荷灯的课程比平常要少许多,等到放学,荷灯刚要和人往食堂那边走的时候,他忽地接了个电话,随后向同行的人道了歉后,便径直回了宿舍。
在刚上楼,拐个弯后,像是有了什么预知感觉,荷灯抬眼就往前看去。
菱光绰绰。
在长而静的走廊里,有一个人影正背倚着漆红的栏墙低着头看手机,他的背后是清澈明朗的夏日晨光,从侧面看去时,那人垂落的眼形很冷,鼻梁很高,松散的站姿却不影响其挺拔的身姿,犹如华贵梓树般难以令人错开眼目。
而荷灯不过走了两步,声息轻之又轻的,那棵在光影交错间的树就立即察觉到什么,朝他倾过枝桠。
“你怎么来了?”
荷灯走近后,和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目光紧紧勾着对望,随后他的视线又落到面前人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提着的颜色熟悉的保温盒上,有恰好的一阵风吹过,荷灯看着对方略微摇动的袖口,笑着问他:“你事情办完了吗?”
“没有。”那人很自然地答。
荷灯转头去开宿舍门,在走进去后,他身后跟着的人很顺手地就反手将门合上,直到荷灯先去后面阳台洗个了手再转进房间时,那个安静等候的人影才伸长手臂勾着他的腰,把人从背后抱住。
“怎么戴口罩?”
谢闻星看着荷灯脸上白色的遮挡物,他指尖在其耳后轻轻一勾,就缠下单边的线绳,从而重新看见荷灯的整张脸。
比昨晚在视频里看见的更直观。
或许是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荷灯脸上的伤处有了细微的变化,原本淡红地方的痕迹消了点,但中心深一点红的地方的颜色反而更浓了些。
谢闻星细细端详着,荷灯就静静地让他看,然后又扒开他的手,从里面拿过那个被他吊着线绳的口罩,仔细折了折后,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没解释,只简短地说:“很麻烦。”
谢闻星点了头,还在看荷灯,就在荷灯以为他要亲自己的时候,谢闻星倒的确也朝他俯下一点角度,指尖托着荷灯细白的下巴,嘴唇在其红红的伤处贴了下,很轻很轻,直到荷灯被放开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
他再回神的时候,已经是被人牵到餐桌前坐下,谢闻星也跟在他身边落座。
“你不是明天回来吗?”
荷灯微微怔愣地问人,谢闻星拉着他一只手,闻言倒没否认:“等你吃完还要走。”
对方带来的午餐十分丰盛,其中最主要的是一碗香浓的鸡汤。
荷灯低头喝了口汤,在旁边人询问他味道怎么样的时候,荷灯没有回答,只有他正被人捏着玩的手悄悄地翻了个身,随后慢慢的溜进底下的指缝间,和人松散地扣着手。
等旁边人好笑地看过来时,然后他才拖着声,尾音带着笑意地说:“特地来找我吗。”
谢闻星坦然地应,“你不是说疼?”
荷灯就没有再说什么。只回过眼,很认真的吃,他旁边的人则继续看他,偶尔单手回几条消息,直到最后荷灯要吃完后,他才彻底把手机盖在桌面上,没有再动。
在对方要离开时,荷灯送他到宿舍门口,敛眼往下望,就看到一辆漆黑默然的车在楼下等着,车旁站着昨天来给自己送东西的人。
从见面到离去,自始至终谢闻星都没做什么,像是千里迢迢的仓促赶回来,只是为了来给荷灯送一顿饭,和来亲他一下。
因为其临时的开小差,荷灯本以为谢闻星会推迟或改变第二天回学院的计划,但等他和郑明楚一同坐在阶梯会议室的前排,并在恰巧的准点时刻,他循着其他人猝然发出声音的方向转去时,就看见踩着古老时钟的闷闷敲击声稳步从门外走进的身影。
无语。
这是学院学生会继新生入会以来的第一次共同大会, 在一间广阔的大型会议厅里展开。
会议厅底下的座位朝阶梯式的向上排列,形状是微微向内的弧形,这可以使无论坐在哪个方位的人都能很好的看见主讲台上的情形, 同样的,也可以让站在中前方的人观察到所有人面上的神情变化。
无法抑制的兴奋情绪和照耀在人们头顶上散落的白光一样炽烈, 尤其是在那个穿着和所有人一样校服制服的人走上台后, 那些汹涌的暗潮更是达到了顶峰。
荷灯的周围全都是暗自议论的声音, 其中大多以小小的惊叹和激动谈论中难辨真假的小道消息为主, 荷灯听了几句, 只觉得内容的发展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的好比一场史诗级话剧的剧本。
其中最常出现的话语,无异于是那个被所有人挂在嘴边暗喻其身份的词语, 无数人的目光和关注都聚那个挺拔落拓的身影上, 是当当真真的风云人物。
“荷灯。”
在充斥着杂乱且话题统一的环境里,荷灯身边声调平稳的嗓音就显得格外的不一样, 他闻言朝一边看去,就见到郑明楚正盯着自己看。
郑明楚皱着眉头看荷灯面上的口罩,问他:“你怎么了?”
“感冒了。”荷灯声音闷闷地说。
他的脸很小,因而不过被遮住半脸,眼睛就显得格外的黑和大,尤其是在明光下, 其裸露出的皮肤都是惹人眼的雪白透明, 看起来的确是有点虚弱的样子……
得到回答, 郑明楚还是没有移开眼,仍然在注视着荷灯, 他说:“为什么会感冒?”
荷灯含糊道:“着凉。”
“睡觉会踢被子?”
“……”
荷灯本来就是不想解释太多,所以才故意说是其他原因, 但他没想到坐在自己身边一向寡言的郑明楚会连着问下去,一直看着自己的眼神还很认真。
荷灯顿了顿,刚要说什么,却恰好被下方万众瞩目中的人开口打断。
是荷灯很熟悉的声音。
即使因为话筒的传播扩散而有些微微的变化,可有关其从容不迫的语调和姿态,则是难以复制的特别。
荷灯耳尖一动,若有所感的往下看,就瞥见那人线条矜贵的侧脸。
看起来很冷。
漫不经心的一眼,就可以让全场望着他的人呼吸骤然一滞。台前的所有光都打在他身上,不过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制服也能让其穿出点不一样的感觉来,那是一种从其身上天生就带有的倨傲感。
音色微冷,话语简短,对方早已经历过许多其他人难以窥探的大场面,所以像这样算是中小型的简易会议他不过用两句话就能调动所有人的情绪,很快,在掌声雷动中,荷灯听到坐在自己不远处的两个人的窃窃私语。
“好帅啊。”
“哈哈,你心动了啊?去追呗。”
“神经病啊你,你怎么不去?”
“不要,”女生嬉笑着说:“你知道从他回来后有多少人盯着他吗?而且……太子太冷了吧,感觉听他讲话都很可怕,谁敢去靠近他。”
“……”
“这倒是,”她身边的人又看了会儿台上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与他们不相同成熟、距离感的人,喃喃道:“想象不出他谈恋爱的样子……”
掌声渐渐停下,后面两人的音量也随之压下,隐隐约约的,变得听不太清了。
但身后倏然朝他粘来的视线却是变得明显。
荷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我要是要谈恋爱的话,我就去找……感觉他很温柔的样子,只要能看到他的脸我就能笑一整天。”
“这是级二的温兆。”
旁边忽地响起声音,荷灯一愣后回神,顺着郑明楚溘然开口的话重新看向台前,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已经换了人。
原先的人已然退场,取而代之的是新换上的纪检部部长。
荷灯早先在宣告栏上就看过对方的照片,与现实相差不大,是和其名字带着点反差的长相。
很高很壮,肤色也有些深,看起来像一座老实的山。
他的声音还很洪厚,透过话筒的发言没怎么用力,却犹如阵阵被锤击的战鼓声。
“他是谢闻星那边的人。”
郑明楚说:“再过半个学期,学生会就会进行新一轮人员职位的变动更迭,谢闻星已经级四,按照规定,他会在本学期卸任学生会会长的职位……但其实他走不走问题都不大,因为这里几乎都是他的人。”
荷灯看他,没说话。
郑明楚继续问他:“你认为学生会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很突然的一个问题。
但其实又很简单。
因为早在学生会招新面试的环节时,其中随机抽取的题目就有这个问题,荷灯没抽到,却听旁边人背过这道题的答案。
——调节学院各项活动的实施,从而确保一切项目的正常进行。
荷灯的脑海里浮现出这句话,但他却没有说出来,而是静静地坐着,语速缓慢地反问:“是什么?”
郑明楚把视线往前递,悠然答:“垫脚石。”
荷灯轻轻“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国都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极端的地方。”郑明楚看向讲台的表情很平淡,和他陈述的语气一样:“所有最顶级的财富和权力都在这里聚集,黄金是这里最廉价的财宝……可同样的,最苦难和污秽的贫民区也在这块权和名铸就的土地上苟延残喘。”
“而爱丽丝学院就是这样辉煌国都的心脏。”
荷灯缓之又缓地垂眸,目光落在会议厅一角的校徽上。
金色的月桂叶环绕向上,中间红色的王冠熠熠生辉。
“学院为上层源源不断输送新的血液,也为其提供所需要的特殊物品,比如……”郑明楚问荷灯:“你知道为什么会有特招生的存在吗?”
荷灯很随便地猜:“与民同乐?”
“也算。”郑明楚道:“但最重要的是,这里有民心。”
他说的隐晦,最后戛然而止的留白更是引人遐想,荷灯听着,很容易就明白了对方话下的意思。
如果没有利益的驱使,所谓用来□□的特招生也不会存在……在进入这所神秘奢靡又大胆开放的贵族学院后,荷灯从其中最感到奇怪的地方莫过于里面诡异的平衡点。
通过正常途径入学的贵族学生们,对于扶贫性质的特招生们自然带着轻视的态度在,但不管怎么样表面都还算和谐,甚至比荷灯之前在贫民区学校见过的情况好太多。
像是要展示什么,表现什么给其他人看……但这些都不是关键。
最重要的是,这是连“太子”都会紧紧掌控在手下的一环。
荷灯又瞧他:“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下一届会长的选拔在夏末,”郑明楚说:“在所有部长里挑选。”
“啊,好。”荷灯没怎么听懂,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说到这里来了,他笑着应:“这是要拉票了吗?”
郑明楚定定地看着荷灯微弯的眼,他道:“你的出生决定了你往后百分九十九的道路上限,但并不是全部,人际网线四通八达的学生会将是你最好的垫脚石。”
哦。
这哪里是拉票,这是表忠心来了。
是和之前在学园祭时截然不同的态度,荷灯听完话,先是愣了下,然后眼里的笑意才愈渐深了点,接着又好似思索了什么,他点了点头。
“知道啦。”荷灯的声音隔着口罩,听起来闷闷的,可又是在笑的:“先给你投半票。”
郑明楚蹙眉不解:“半票?”
荷灯没解释,转身坐好,他看着那个讲话掷地有声的人,问:“他很厉害吗?”
家世,亦或是卓越的个人才能,都有可能是对方上位的要点,当然,也有可能是某个不起眼的特长。
“一般,”郑明楚说:“但他很‘听话’。”
有时候听话的狗,比聪明的人好用多了。
荷灯安静地想着什么,指节轻叩扶手,一下、一下,动响在周围嘈杂的环境里几近于无,可荷灯却能无比清醒的听见,并犹如拨云见日般的,思路变得清晰起来。
他改变了主意。
在后面又有人讲了一些琐碎的事务后,这一场简短的会议就结束了。
文艺部成员落座的位置就在会议厅左侧的出口边,所以荷灯很快就能从里面撤离,在路上,他先给周明发了条消息,没等对方回话,就又翻到另一边的文件,记下了某个人的通讯号码。
输入,添加,发送。
消息刚送过去,对面还没有回应,荷灯向前走了几步,他身边的郑明楚忽地问他要去哪里。
对方说:“要一起吃饭吗?”
荷灯下意识瞄了眼手机,发现现在的确是临近午餐的时间。
在说完那句后,郑明楚就沉默地等着荷灯的回答,并直挺地站在他身边,为他挡住大半的刺眼阳光。
荷灯仰起头看背着光,面容隐在暗影里的男生,想了下,刚要说什么,他手里还没关上的手机就浮动出一条新消息。
屏幕反光,郑明楚是看不清上面的字,荷灯也只略低了一眼,没有回。
“下次吧,学长。”荷灯说:“我等下还要去班级拿书。”
“好,”郑明楚脾气很好地答应了,但同时也没那么容易被他敷衍到地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好问题。
荷灯与那双微微渗绿的独特眼瞳四目相对,在一段略略的思考时间后,他才微微笑了下,表情有点不好意思的,语气也很抱歉地说:“等我有事要找你的时候吧。”
无语。
在郑明楚离开后, 荷灯没有往他说的班级的方向走,而是回了头,重新走向刚刚离开不远的学生会红楼。
他没选择速度更快的电梯, 而是顺着廊道左侧的回折楼梯自己一步步往上走。
是在正好的午间,清透的阳光尽数泼洒在这栋冰冷的红瓷砖上时, 整栋楼也似流血一般灼艳, 而当荷灯走到顶层两栋楼之间连接的一条通道往外望时, 就能轻易的将底下大半的景色收入眼底。
葱郁的树木, 宽阔的道路, 犹如蚂蚁在其中穿梭的人群,都在白日下共同聚成流动的画面,在时间流逝中变幻。
荷灯很少来学生会这栋大楼里, 也是第一次上到高层, 他慢慢地一路看过去,最后才在一间看上去就与其他房间不同的门前停下, 并看了眼上面的门牌。
【会长办公室】
荷灯手按在门把上,刚要推开时,就听到里面像是有说话声,隐隐约约的听不太清楚。
迟疑一秒后,荷灯还是先敲了敲门。
门里的说话声蓦地停止,而后在静默了十分短暂的时间后, 里面的人像是知道敲门的人是谁, 所以荷灯便很快得到了进门的允许。
转动门把手后, 红门便开了道小角,并随着门外人推入的动作愈渐拉开, 在推开大半的幅度后,荷灯才看清里面的景象。
房间光线昏暗, 很大,整体是欧式的风格,遮在屋子外围一圈的猩红丝绒帷幕拉得很紧,柔软华贵的布料垂落在地,里面唯一起到照明光作业的是正中央办公桌上的一盏流苏灯。
荷灯推开门带进的光照亮了那个站在房间里的高大身影,而那盏默然昏黄的光则是映清了坐在办公桌后边人的样子。
荷灯没有出声,里面的人抬头看了一眼他,然后就朝另一个人略略点了下头,对方便领会地转身离开,在和人擦肩而过时,荷灯掀起眼尾看了眼身边的人。
新上任的纪检部部长和荷灯刚刚在会议厅那边见过的样子没什么差别,只是近处看时,更能感觉到对方面貌的坚毅,全程都很静默,目不斜视的。
荷灯走进,对方走出,不久后打开的门就在身后被人带着关上,办公室里重新恢复成刚刚昏暗的样子。
荷灯一直走到办公桌前才停下。
谢闻星直到签完桌上最后一份文件后才抬头,他的视线先落在荷灯被黄光渲染得很温柔的脸上,然后才又循着动静往下看,侧目睨到荷灯正给那盏流苏灯编小辫的手上。
即使在这样的光线下,也依然能感觉到那一双手的好看,指节修长,腻滑的皮肉裹着细伶伶的骨头,白金色的流苏线绕着在指尖,像是融化的糖丝往下滴。
荷灯编得很慢,对面人也饶有兴致地看了很久,但等再编完个两三条后荷灯就没了耐心的松开。
“好看。”谢闻星说。
荷灯没理他,只视线简单地扫了一遍堆满公务的桌面,然后问人:“礼物呢?”
“这里。”
荷灯顺着谢闻星的示意往桌后面走,速度很悠闲的,直到快要接近时,才被人轻轻握住手腕,拉着坐在对方的腿上。
“你喜欢什么礼物?”谢闻星很自然地拨开荷灯面上的口罩,又很熟练的凑过去,在荷灯的嘴角亲了一下,退开后,他轻轻地笑了下:“想要什么?”
学院制服的外套是看起来有些硬的材质,不是那种廉价粗糙的僵板,而是那种经人工精心裁剪后,显现出贴身的正挺的感觉,荷灯被人抱着,稍一对眼,就可以看见男生一身很正经的正装,和灯光烁烁下,谢闻星仍然墨如点漆的眼。
看起来有点可怕。
荷灯走神,想到不久前在会议厅时自己身后两个女生对谢闻星的评价,觉得倒的确是有点道理。
“在想什么?”
谢闻星看荷灯不说话,他又很亲昵的抱紧怀里的身体,头靠在荷灯的肩上,温热的鼻息就缠在荷灯那颗莹润的耳垂边,又打在被黄光浸染得格外细长诱人的颈子上。
“啊。”荷灯像是才刚回过神,他说:“在想事情。”
“什么事情?”
“在想……”荷灯眉尖轻蹙,表情是正在很认真思索中的困惑,他说:“你说‘带了礼物给你,上来拿’。”
荷灯语气很平淡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在楼下收到对方发来信息的内容,然后表情又很认真地偏了点角度,凝眼去看人。
“哦,”对于此,谢闻星也语气平淡地说:“骗你的。”
“……”
在荷灯刚要说什么的时候,谢闻星笑了下,又道:“如果我没有说有礼物,你上不上来?”
荷灯看他,先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后才诚实摇了摇头。
“不了吧,”荷灯客气说:“会长这么忙,我上来打扰的话,不太好吧?”
谢闻星很大度:“不会啊。”
他捏着荷灯的指节,缓缓道:“我也打扰你了不是吗?”
荷灯闻言一愣,不等他开口,谢闻星就又笑了下,问他:“你和郑明楚很熟?”
他的语气很正常,甚至还轻描淡写的,荷灯看着他,眨了下眼,也笑了地说:“还行?我跟谁都挺熟的。”
谢闻星慢慢点头:“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荷灯不假思索地:“聊你啊。”
他的语气里带着散漫的笑意,呼出的气息香香甜甜的,是一种独存于他身上的味道,很甜蜜似的。
荷灯的手从谢闻星的桎梏中徐徐滑出后,接着就很轻地抚上他微微怔住的面颊,柔柔地贴着,眼睛弯弯地凑近和他在很短的距离里对视。
谢闻星眸光沉沉地看他,半晌后才淡淡嗯了声,“聊我什么?”
荷灯还在看他,像是在打量,等到了有足够久的时候,他才又往前近一点,闭着眼睛,很依恋似的去贴着谢闻星的唇,磨了磨。
湿乎乎的热气洇在唇缝,类于黄昏的橘光斜斜的流淌在那张分外漂亮的脸上,长而浓密的眼睫簌簌,散碎的阴影像是瘫软的草枝一般沉静,被他亲着的人定定地凝视着他,并在其缓缓睁开眼时,气息难以察觉地一顿。
几乎是本能的,谢闻星就攥紧荷灯的手腕,向来不紧不慢的动作里也少见的带了点急迫的味道。
但荷灯却在他要加深这个亲吻时,很冷静地往后退开。
荷灯好整以暇地看着谢闻星明显情绪很坏的样子,其周身环绕的气压低的吓人,可荷灯却一直是笑吟吟的,一点也不怕他。
“嗯,”荷灯说:“我们很熟吗?”
很明显是学他之前的话。
语调散漫,拖拖的,比起微敛着眼不说话的谢闻星来说,荷灯显然要肆意得多,他逗人玩,自己笑得很开心:“不熟吧?”
荷灯柔软的手心摸他的胸膛,探他的心跳:“那你怎么要亲我呢?”
隔着制服板正的布料,荷灯感受到自己手底下的体温愈渐灼热,连带着那颗一直游刃有余的心都好似被烫的苏醒,跳得热烈。
荷灯很仔细的在听在数,没有去关注他身前人逐渐暗下的眸子,直至他眼前骤然降下阴影,荷灯才仰头去看,不等他看清,再下一秒就是被他终于惹得上头的人握着腰提到桌面上坐,接着又被按倒。
那盏流苏灯就亮在荷灯的头侧,绚烂的光晕和微微摇曳的流苏交相融合,犹如太阳箭一样闪耀刺眼。
谢闻星压在荷灯的身上,滚热的气息尽数扑在他的面上,压抑许久的欲望在空气流里起伏,荷灯按掉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后,这里的空间顿时就陷入一片不完全的黑暗,只有周围的帘幕上隐约透出一丝亮度,空气里浮着红粉的光。
在谢闻星要去吻他的时候,荷灯侧过脸没让,对方一下又一下地贴着他的细颈,缓慢地向上,磨在他的唇角,低着声说想亲。
荷灯说:“嘴巴疼。”
对方这才记起荷灯口腔里的微微的擦伤,于是后面只又在外面柔软的唇瓣蹭,一直等到荷灯的气息开始不稳后,谢闻星才手指向下地去解他身上的扣子。
……
……
空气里满是潮热的气息,虽然没有做到底,但荷灯的全身也都是湿淋淋的滑,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期间谢闻星的手机响过许多次,手机屏幕亮起的光很微弱地照清荷灯泛着红的面颊,和湿透的发,而借着这点光,不过是与荷灯鸦黑的眼短促地对上一秒,谢闻星掐在荷灯格外柔韧腰肢上的力道都会更深点,动作也会更重一些。
在结束后,还没怎么缓神过来的荷灯就又被一侧忽地亮起的手机的光照的眯了眯眼,直到机身的振动通过桌面的传播,引得荷灯的身体也感觉到那点微不足道的动静时,荷灯才发觉那是自己的手机来了消息。
【L通过了你的好友请求】
看到系统信息后,荷灯有些钝钝的头脑在第一时间还想不起这个新好友的身份,他很累地想着,在终于记起来的时候,他被汗水浸透的手也同时被人捏着手心抬起。
是如同以往一般的习惯动作,可在这一次的接触里又存在着些许的不同。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先是准头很差地撞在他的指尖,接着在黑暗里的人似是不耐地啧了一声,荷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他就感觉到那个像是圈形的铁环被人推着一路往下,直至自己左手中指的根部,才停了下来。
荷灯看不见自己手上圈环的样子,只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其的存在……是刚刚好,非常贴着他指身的尺寸。
谢闻星把荷灯从桌面上拉起来,在光重新亮起的那一刻,荷灯先是不适应地闭着眼,后面才一点点地睁开,最后看清了自己手上的东西。
——和他所猜想的一样,那是一枚戒指。
荷灯沉默地看着自己手上戴着的的铂金戒,虽然很简约,但可以看出挑选的人的品味很好,和荷灯的手也很配。
过了会儿,荷灯问面前的人:“这是什么?”
“礼物。”
谢闻星回答的很简洁。
他的上身光裸着,也带着和荷灯身上一样潮湿的汗水,肌肉线条很好看,不过分贲张,带着事后的慵懒,就连语气也是懒散的。
荷灯看他:“你不是说没有吗?”
“骗你的。”
谢闻星一点压力也没有地说,他边说,还边又弯下点身体,再次握起荷灯的手,看着上面的戒指欣赏了一会儿。
“很漂亮。”
他低头在那上面落下一个吻,那一小块的肌肤似乎都被其火热的鼻息烫得发红,荷灯的手指微微蜷缩,但没有挣开。
荷灯没有说话,谢闻星也不在意,直起身体时,他眼里带起很明显的笑意。
他看着荷灯,问:“想要什么?”
荷灯眨眼,“什么意思?”
“在追你,”谢闻星说:“看不出来吗?”
无语。
好友通过的时间是在中午, 但荷灯正式理对面人的时候,已经是他上完下午的活动课,吃完饭回宿舍以后。
荷灯记起这一件事还是因为另一边周明消息的狂轰乱炸, 因为问题还没解决,所以荷灯倒也好脾气的没有再拉黑对面, 在看到周明急切地追问自己什么时候见面的问题时, 才记起来那个【L】。
荷灯点开空白一片的消息框, 先是礼貌的问了句好。
【荷灯:你好。】
【我是荷灯。】
两条消息发过去没多久, 荷灯就收到了对面的回复。
【L:嗯。】
好呆。
荷灯不在意, 只继续道:【明天你有空吗?】
对面安静两秒。
【L:什么事。】
荷灯看着那几个分外冷漠的字和符号组成的话,想了想后,他先去回了周明的消息, 发了个时间和地点给对方, 然后截图,转发给【L】。
【荷灯:你去问她周明这个名字。】
【荷灯:去不去看你。】
对面冷, 荷灯只会比他更冷。
在收到这些消息后,和荷灯正在对话的人很明显的就怔住,除了刚开始,对方聊天框头顶上的字不断转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眼,几经闪烁,最后还是什么消息也没有发出来。
荷灯按掉手机, 转头去补了自己这几天落下的课程, 卷子有两张, 中高难度,即使荷灯做的速度算快, 全部做完的时候也已经是大黑天了。
荷灯洗漱后爬上床,才有时间去看手机。
他每天收到的消息都很多, 都是不同的人发来的,消息零零碎碎的,荷灯只挑拣了几条回,滑到中间偏下的位置后,荷灯才看到那个人的旁边有新消息的提醒标志亮起。
有两条。
【L:我会去。】
【L:谢谢。】
荷灯没回。
日月旋转,荷灯班级第二天早上的课程很满,下午却是相反的轻松,在他手工课刚上到一半的时候,荷灯就听到旁边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
他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看去,果不其然是好多天没有见到的里奈。
荷灯旋即就笑着和她打了招呼:“你身体好点了吗?”
“嗯嗯!”里奈神情轻松地应。
经过这几日的请假在家休养,对方比上一次荷灯见到她的情况无疑好了很多,会笑,也没有那么矛盾的举动,不会刻意的再去疏远荷灯,仿佛一直阻碍她的困难终于已经消失了。
荷灯和她闲聊了几句,里奈很高兴地给他讲,荷灯听着,后面才笑着问她:“那你这几天是不是玩得很开心?”
“没有。”里奈听着,想到什么,一下子就蔫了:“我有在一直做卷子。”
荷灯适时的露出一点惊讶和好奇的样子,里奈就说:“我哥在家的时候就会监督我学习……最近这几天他好像更闲,都不怎么出门,就一直盯着我看。”
“你还有哥哥啊?”
“嗯,”里奈道:“我哥比我大一点……家里就我和我哥两个人,他也在学院里,成绩比我好很多,所以有时候他会管我的学习。”
荷灯听着,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那是好哥哥啊。”
这节课是粘土手工课,荷灯做到最后,按照教程粘出一朵精巧的花,里奈来得晚,所以手里的粘土到要下课的时间,也还只是一个没完成的半成品,荷灯见她一直在看自己手里的花,笑了下,就把那朵花给了她。
洗净手上的粘土后,荷灯走出教室就收到来自那个一直沉默的人发来的消息。
【L:好了。】
这么快?
看着上面对方发来的话,荷灯问:【你走了吗?】
得到对方否认的答复后,荷灯思考了下,又说:【我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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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黑暗里往往会显现出其漫长的特性。
破败、潮湿的小屋里滋生腐烂的气味,剥落的墙皮上,黑色的霉菌和绿色的青苔在大面积的蔓延,犹如张牙舞爪的鬼脸一般,周明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悠悠转醒的。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痛。
从后脑,腰背,腿脚,全身上下传来的疼痛感觉让他不过稍稍呼吸一秒就感到钻骨的痛,动也不能动的,只能急促地呼吸着,但在闻到空气里令人作呕的气味时,他又遭不住的狠狠反胃,身体一动又疼,如此反复地折磨,直到他终于放弃挣扎的瘫倒不动时,一直安静的环境里才传出一点点逐渐清晰的脚步声。
听到细碎的声响,周明原本困倦的神经一下子来了精神。
是谁?
他迟钝的大脑混乱的运转着,一时间,周明把无数他曾经得罪过的人,又或是什么仇家都想了一遍,这样无差别的想象一直等到他视野里的门被人推开,温暖的阳光顷刻入侵这处肮脏的空间时才得到停止——
首先闯入他视线里的是两条笔直素白的腿。
周明被晃得头晕眼花一瞬。
一时间他连呼吸都忘了的,全身上下的疼好像也变得可以忽视,他的心跳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蓦地持续加快、加重,身体热得连血液都在奔腾。
目光缓缓向上,周明于眼眩失神间,看清了站在门口的人的脸。
“荷、荷灯?……”
“怎么这样了?”
荷灯站在门口,身后跟着那个高瘦的人,推开门后眼前格外惨烈的一幕让他不禁有些讶异,下意识地侧头去看人。
荷灯道:“你……”
“我偷袭他。”里呈野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带人,保险起见。”
“……”那倒还挺聪明的。
荷灯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没再说什么,只略微一点头,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这是临近贫民区和外区交界线的隐秘一处地方,荷灯出生和生活在这不远处,因而对这里的情况还算熟悉,没有对食物的腐烂气味和蚊蝇乱飞的场面表现出任何不适应的反应。
荷灯缓步走近那个狼狈地躺倒在地上,正翕动着嘴唇的身体,在这样一个恶劣到极致的环境里,他简直是与这里完全格格不入的干净。
不过是在人眼前蹲下的简单动作,也能轻而易举地抓住正喘着粗气的男生的眼球,周明喉咙里弥漫着的铁锈味都好似被荷灯敛下眼去细细观赏的目光所冲淡,从而转化成一种心驰神荡的混沌感。
像是掺杂了毒药的蜜糖,在极致的甜蜜中他身上的痛感全变麻木,并促使着他再次断断续续地呢喃荷灯的姓名。
像一声声蛊惑人心的咒语。
“还活着。”荷灯歪着头地看了会儿,然后在感觉到自己身后走近的阴影时,他没有回头,只笑说:“我以为你会打死他。”
荷灯开玩笑地说,没想到他身后的声音沉沉认真道:“不好处理。”
“……”
说完,那个声音顿了下,迟疑了两秒,补充说:“如果你也想打他,可以打……我负责。”
这话倒是出乎荷灯的意料了。
荷灯思索了一下,想到对方应该是从里奈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所以才会这样说,但是……荷灯好奇道:“你怎么负责?”
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对某个大家族的子弟动了手,不管怎么说,怎么看,对方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果然,在荷灯随口询问了一句后,他身后的人就重新闭上嘴巴,没有回答。
荷灯笑了下。
“我不打啦,”他弯着眼睛,很温柔地说:“我怕他爽死过去。”
无语。
“开玩笑的。”荷灯又说。
但即使他这样一点也不认真的补充后, 那个从身后猝然凝眉看向他的目光也没有半点挪移,仍然像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他。
荷灯不再理他。
他伸手拍了拍躺在地上周明的脸,力道轻飘飘的, 见人挣扎的动了动,他想了想道:“周明, 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很少开口去叫他的名字, 因而不过这样很随便的叫了一声, 地上的人的面上顿时就显现出一种怔然的情绪, 随后面色就又涨得通红, 完全没注意到荷灯拍打他面颊时带着的轻蔑态度。
“荷、荷灯……?”
周明的手如同行走在沙漠多日的旅人终于看到盈着的清水一般,充满了渴求的含义,他想去抓住荷灯的手, 荷灯就让他抓, 没管对方的手上沾满泥土和血。
荷灯还把人从地上扶坐到倚靠着墙面的位置,使得周明可以靠着发黑的墙壁大粗喘气, 他剧烈咳嗽两声,刚要说什么,忽地就看见站在荷灯身后的人,身体霎时一僵。
周明显然是认出了偷袭自己的人,虽然那个时候局势混乱,他没怎么看清对方的样子, 但其身上穿着的衣服他还是匆忙瞥见过的, “他、他……”
周明吞吐着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 抓着荷灯的手的力道也因本能的惧怕而猝然收紧,荷灯觉得有点疼, 但同时又觉得有点好玩的在仔细看周明扭曲的面孔。
他耐心地问:“怎么了?”
“他——”周明磕绊了好久,后面才猛地惊醒, 另一只手颤抖的抬起,指着荷灯身后,大声道:“就、就是他打我的!”
“啊,”荷灯转过头看了,和里呈野短暂的对视一眼,然后又转回来说:“我知道了。”
“荷灯,”周明还是很紧张地抓着他,甚至抓得更牢,他逐渐清醒一点,看着里呈野,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你是谁派来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这样放狠话,但等被他威胁的人往前走了一步后,周明就立刻又很害怕的闭上嘴巴。
荷灯无语。
“少说一点吧,你不怕他又打你吗?”荷灯把手从对方的抓握中脱开,无奈道:“别看我,我也打不过他。”
“我……”周明的脸气得涨红,他还要说什么,忽地他脑中就有什么东西闪了过去,他愣了下,看了看后面的人,又看了看荷灯,他呆呆问:“等等……他、你,你们都在这个地方?……什么——”
周明像是已经快要想通什么,只是还没有完全的理清,以至于陷入语无伦次的境地,最后还是荷灯善解人意地帮他把话说明白:“我和他为什么一起出现在这里,是吗?”
周明看着近处荷灯沉静漂亮的眉眼,他愣着,痴痴地点头。
荷灯也跟着他点头,很自然地说:“我叫他来的。”
周明一顿,在荷灯毫不掩饰的直白话语中,他这时才明白了什么:“——你是故意约我的?”
看荷灯默认的反应,他不敢置信道:“你叫人来打我?为什么?……因为我之前那样对你?所以你想报仇……”
“不是啊。”荷灯打断他,很轻的弯了下眼,在周明重新恢复到困惑的目光里说:“是他和你有仇。”
周明的神色明显不信。
荷灯就又笑:“我们有什么仇吗?”
周明虽然很不愿意,但他还是遮遮掩掩地举了一些例子,有不少还很含糊的概括过去,生怕荷灯又记起之前的事,再不理自己了。
对方说的做的那几件事,荷灯自然记得很清楚,就连周明瞒着他,一直自以为藏得很好的事他也清楚,但要说有什么感觉,荷灯还真没有。
或许是周明现在鼻青脸肿,又眼光闪躲的样子实在太蠢,再或许是每次对方的手段实在太幼稚,让荷灯很难放进眼里,因而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只淡淡的“哦”一声。
“这样吗?”荷灯第一次很有兴趣地去看周明的脸,算是清俊的长相,如果没有脸上的伤,是还挺顺眼的。
荷灯伸出手,在周明骤然瞪大的眼里,轻慢地抚上他的脸,“原来你做了这么多坏事吗?……那你觉得我会怎么对你?”
“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周明的喉咙上下滚动,这期间他身上的疼痛都像是得到治疗一样的舒缓,很轻易的就可以忽视,唯有抚摸在他脸上的那点柔软感觉清晰无比。
荷灯的掌心顺着已经完全呆滞的人的脸往下滑,直到摩挲至对方不断吞咽的喉结处时,他才停下。
“如果是我的话,”荷灯语调缓慢,像是在边思考边说:“你还记得那只老鼠吗?”
周明呼吸一窒,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什、什么?”
“找人打你也太轻松了吧?”荷灯这样说,“如果是我要找你‘报仇的话’……为什么不想办法把那只老鼠塞进你的嘴里呢?”
荷灯的眼睛就细细地打量着他,很黑,里面的光也很冷,周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脸色瞬时就白了。
“如果是很饿的老鼠的话,它应该会很高兴地吃掉你的内脏吧?它很尖的爪子还会勾破你的肉,你会流很多血。”
他说了很长的一段话,每句话都是超乎寻常的平静,可就是越这样才越令听着的人心惊,荷灯只是说,什么都没有动,周明就已然全身发抖,面色白得像一张纸一样。
脆弱的好像一戳就破。
在这样气氛紧张的时刻,荷灯却微笑起来说:“我开玩笑的。”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开玩笑。
周围的气压忽地一松,不等周明缓过气,荷灯就又很亲密一样的转而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问:“你可以当这次被打的事情没发生过吗?”
周明靠着墙,喘着疼气看他,没说话。
荷灯等了他两秒,见对方实在不说话,就也没再坚持地站起身。
因为他刚刚是蹲在周明的正前方和他讲话,因此他起身时,光影难免在晃动,气流也微微的被他的动作带起,就这样,周明在沉默间闻到恶臭的气味里的一缕甜香,勾人心魄的,饶是才被荷灯吓过的他也不禁晃神。
接着他的视线又很快被一抹异样的色彩吸引过去。
荷灯刚刚是双腿并拢地蹲着,大腿后的肉压着小腿肉,他的皮肤好嫩,不过就那么一会儿时间那处就洇出草莓似的粉,周明看着,心就又很不争气地动了。
“等等……”他叫住要离开的荷灯,荷灯转头看他,周明咽了咽口水,道:“也、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如果你愿意和我……”
“滚。”
荷灯干脆利落地打断他,转身继续走了。
而从后面开始,一直没出过声的男生在看见荷灯离开之后,顿了顿,也跟了上去。
到外面,即使贫民区四通八达的暗巷里仍然布满积聚着污水的小洼,但有阳光俯照的地方显然要比里面的环境好很多。
“我要回去了,”荷灯转头看了看人,问他:“你呢?”
里呈野的表情很淡说:“回家。”
荷灯就笑了。
丝丝微凉的风从远方奔赴而来,穿过外面富丽堂皇的街道后,再挤进潮湿逼仄的窄巷,空气里好像都带着樱桃甜蜜的香气。
荷灯向前一步,不知怎么的,比他要高大得多的男生本能的就往后退了一步,但他的身后是破落屋舍的灰墙,他退无可退,身体都压在那上面。
他一怔:“你……”
“里奈知道你被停学的事情吗?”荷灯打断他说。
里呈野抿着唇,没说话。
荷灯就明白了:“——好哥哥?”
他又轻又慢地念,很简短的三个字在他嘴里就有种难言的味道,像是柔软的羽毛落在人的心尖上,又酥又麻的,以至于里呈野的目光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陡然沉了下去。
是和他在屋里看荷灯抚摸周明时,一样的眼神。
而现在轮到他了。
从见过第一面后,就能让荷灯记住长相的男生显然在此方面格外的卓越,荷灯看他稍凶的五官,从眉梢,一路往下到压得平直的唇角,都是像刀一样锋利,整体看上去很冷酷。
可就是这样略显阴郁的人,荷灯抬手去摸他的脸时,不知道对方是傻了,还是怎么的,他也没躲开。
“那你后面又要怎么样呢?”荷灯问他说:“周明他不会就这样放过你的。”
里呈野哽着脖子,回答说:“没事。”
怎么没事呢?
荷灯漫不经心地想,连骨头都硬得要死……打断后会是什么样子?
在此之前,荷灯有想过用其他方法来解决这件因自己而起的事,他很怕麻烦,但对于一些与自己相关的事情也不会躲避,况且还是一件极其简单的冲突。
但在后面他又改变了想法。
他需要一只和其他人、势力都没有牵扯,而且听话的狗。
荷灯在心里想了一些事,他不说话后,周围也变得安静,安静的时间长到他身前的男生终于好像回过一些神,皱了眉头要躲开时,荷灯才慢悠悠地开口问:“你不道歉吗?”
道歉什么?
里呈野呆了一秒后才反应过来,他先僵了僵,后面才同第一次道歉那样硬邦邦地开口:“对不起……”
他话还没完全的说完,脸就已经先被人扇得偏了过去,空气里有重重的一声脆响。
被打的人维持着偏侧过去的动作,久久没有动。
荷灯看着那块渐渐红起来的痕迹,他冷冷道:“我不接受。”
里呈野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正过头。
然后就看到荷灯唇边翘起的笑意。
很冰冷,带着审视的冷静意味地看着自己,像看一件不知道是否有价值的物品一样。
“疼吗?”
少顷,在荷灯狠狠的甩了对方一耳光后,他又重新靠近他,温热清甜的气息就洒在里呈野的耳边,在其恍然失神时,他又听到荷灯轻声在笑:“但还不够啊。”
里呈野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荷灯在里呈野定定注视的目光里转身,离开,直到对方缓过神后,他已经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和长道尽头的光融为一体,而当男生也在长久的驻足后,准备离去时,他放在兜里的手机忽地响了一声。
里呈野取出来,在看清发信人时,他起步的动作微微一滞。
【荷灯:明天你可以回学院了。】
——【想好了再来找我。】
无语。
里呈野在看到荷灯消息的那天晚上, 就收到了来自学院的复学通知。
等第二天去上课,在经过级一所属的教学楼时,他下意识的往楼上的那间教室看去, 不出所料的他没有看见那个人影。
里呈野也不知道收回视线时自己心里的那种怪异情绪是什么,他没有多想, 只照常地上完课, 在一天很平静地将要过去的时候, 他在去做学院的兼职时才遇到了问题。
“为什么?”里呈野皱着眉头道:“这个工作明明是我……”
“按照校规, 身上还负有处分的学生是无法进行除课程以外的活动。”学院的负责人打断他, 如实阐述道:“包括学院分配的兼职和值日任务……因为你身上有处分,所以你原本身上的任务都已经分配给其他人了。”
为了照顾特招生,学院分布的兼职和值日任务通常都具有高额的工酬, 往往都是供不应求, 也因此,对于接受任务的学生, 校规也对其作出了一定条件的限制。
“……”里呈野显然没想到会这样,他顿了顿,问:“那要什么时候才恢复?”
“那当然是等处分消了。”
负责人不在意道,并且在回答完后,就立即催促着人离开。
里呈野走出教务楼,看了眼天色, 时间还早, 在门口踌躇了会儿, 他还是决定今天先回去看看。
里呈野没有在学院分配下的宿舍入住,而是选择每天都回校外的家, 坐着公交车到达熟悉的路口后,他面前狭窄的路道今天格外的安静。
里呈野貌似没有发现自己所处环境的异常, 仍然同往常的那样往前走,直到在经过前方那一处半隐在阴影的转角时,他才倏的向左边退了两步,反应极快的躲过在墙角潜伏多时的暗手。
人很多。
逃过暗算的里呈野冷着脸站在原地,看着不少穿着另一所学校校服的人从那里接二连三的出现,并且没有多说什么话,不过对峙两三秒后他们就朝他慢慢地包围过去——其实也不用多说什么。
里呈野知道这群人是受谁的指使,又是来做什么的。
缓缓没落于高低不一楼房之间的橘红色太阳所降下的光,犹如鲜血一样红,也同崭新的颜料一样浓稠,直至被人握在手里的铁棍掉落在坚硬的石泥地上发出尖锐的脆响后,天地里的最后一丝光亮也终于消磨殆尽,从而在遍地的哀嚎声中,窥见一丝紫夜的前兆。
里呈野从倒在地上的人群中踉跄走过,他身上也受了伤,在爬上漆黑的楼道回到家里后,他打开灯,从堆满杂物的柜子里搬出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的医药盒,粗略的看过保质期,确定没有问题后,他就沉默的,动作很熟练的给自己包扎伤口。
那些伤大多在他的腰背和手臂的位置,脱掉上衣后,就可以看到青紫的瘀血块,以及崩裂开的血痕遍布在其结实精瘦的身体肌肉上,斑驳交错得可怖。
但从头到尾里呈野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因为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平常的事。
生活在鱼龙混杂的贫民区里注定不会平静,尤其是对于没有家长作为支撑的家庭来说,这促使着里呈野从小便为了保护家里人与其他人对抗,从而时常带着一身伤回到家里。
里呈野不知道之后周明会不会再派人过来,但里奈在学院宿舍里,所以他自己倒也无所谓,现在比较让他感到烦扰的还是兼职的事。
他需要这一笔笔可以积攒起来的钱。
打架的处分难消,等过了几日,里呈野才终于找到可以解决的办法,是去替代其他不想要做值日的人的位置,只是工作的内容一样多,但工酬少了一大半,算是勉强可以接受的方法。
今天他替代的值日点在学院公开的露天篮球场。
里呈野昨天又遭遇到来自陌生的一伙人的主动挑衅,使得他身上本来就没有好全的伤又添上了新的一些,干完里面的工作,他走出了杂物室,暖暖、金灿灿的阳光便洋洋洒洒地落在他身上,连带着他藏在校服下的伤口好像都缓和了一点。
有风卷过。
宽阔的运动场地内充斥着篮球的拍打声、人群跑动声、以及尖锐的哨声……在这些热闹非凡的混合声响里,里呈野似心有所感,他迎着那阵风,往自己的左上方看去。
那里是环绕着篮球场的阶梯观众席,位置很高,往下看时的视野也很好,可以将底下精彩的比赛尽收在眼底,阳光闪耀里,里呈野在熙攘的人群中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荷灯。
他的脑海里无比自然地浮出这一个名字。
但其实比他先反应过来的是周围其他人对于那个静静坐着的人影的议论声。
“那是级一的荷灯吧?”
“我去,真的好漂亮……”
“天哪好白……我可以上去要他的联系吗?”
“应该吧,听说他脾气很好。”
那些声音很杂乱,但仔细听得话,还是可以依稀从里面听出话的内容,就坐在他们之中的荷灯显然也是可以听得更清,可他依然叠着腿,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反应。
微风吹动他轻薄的衣摆,金光镀着他秀致的轮廓,即使是远远的望去,那人的一个侧脸也尤为的动人。
而再过不久,原先蠢蠢欲动想去找他要聊天号的人,很快就动身行动起来,里呈野站在阴影和太阳的交界处,仰起头,看见荷灯听到声响侧头笑了下,然后和人说了什么,随后站在他身边的男生的脸就肉眼可见的红了。
一直到那人拿到想要的联系方式后离开,荷灯才重新落下眼,敛了笑,接着他像是感应到来自底下人毫不掩饰窥探的目光,视线便淡淡的往下瞥去,于是看台上风光无限,万众瞩目的他,就这样和居于下位,形态狼狈的人对视上。
是很冷淡的一眼。
即使后面荷灯很快就移开了目光,里呈野也呆呆的在原地站了很久。
“——荷灯!”
打完球后的秦骁阳从球场离开,一路连迈几级台阶的往上走,没几秒,他就达到了那个人的身边,气喘吁吁地问:“等久了吗?”
“没有,”荷灯半拧开手边的矿泉水,然后把水递给满身热汗的秦骁阳,看对方接过去,很渴似的大口灌了几口后,他才笑了笑道:“打得很精彩。”
等人喝完那瓶水,重新拧上瓶盖,荷灯就顺着秦骁阳递来的手站起,和他一起往外走。
秦骁阳这次离开的时间很长,但等他回来后荷灯却也没有半点的不习惯,他们很自然就同之前那样相处,课一样的时候就一起吃饭,偶尔荷灯还会去看他的比赛。
路上,荷灯问身侧的男生:“你们这次比赛怎么样?”
秦骁阳道:“拿了金奖。”
荷灯笑:“好厉害……那后面怎么又拖了那么久才回来?”
“有人受伤,我去替补了一下,”秦骁阳说:“后面又有一个会议,所以就拖了一些时间。”
穿过细碎的树影小道,两人在路上闲聊几句,等到了餐厅,秦骁阳就先去前面取餐,在人刚转身的两秒后,荷灯放在桌上的手机就亮了起来。
【X:要一起吃饭吗?】
荷灯看了眼不远处男生的背影,随后便诚实地拒绝了:【好像不太行。】
【X:怎么了?】
【荷灯:我在陪刚回来的舍友吃饭。】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
【X:好吧。】
像是有点惋惜的语气。
荷灯第一次见到谢闻星这样的反应,因而一下子就觉得新奇起来,接着他又回想起对方那副一直寡淡高冷的模样,于是想了想,又发了新的消息给对面。
秦骁阳刚好从取餐处回来,见到荷灯面上浅淡的笑意,他愣了一下,然后默不作声坐下,直到荷灯放下手机,转而拿起勺子尝了口汤后,他才问:“在和谁聊?……是刚刚在台上找你的人吗?”
“嗯?”荷灯抬头看他一眼,点点头说:“是啊。”
秦骁阳假装不在意地追问:“他找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荷灯吃了口饭,嘴巴里在慢慢地咬,等到完全地吃完这一口,他才继续道:“他发的表情好好玩。”
“……”
秦骁阳虽然很想知道对方发了什么表情能让荷灯笑起来,但他更不想在荷灯的嘴里听到夸别人的话,就算是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也不行,所以他又很快地扯开了话题。
“哦,对了荷灯……过几天的运动会你怎么安排?”
荷灯听到话,先一愣地“嗯?”了一声,后面他又反应过来:“运动会要开始了?”
“在下周二。”秦骁阳因为是体育部的,所以在获取关于这方面的消息要更为灵敏一些,他看着荷灯,问:“你有空吗?”
荷灯也看他,然后笑了笑:“你参加什么?”
“还没决定,可能滑雪,也可能帆船、马球,”秦骁阳说:“你要是来看的话,我给你留前面的位置……”
“这样吗?”荷灯想想说:“我也不知道,到时候再看看吧。”
秦骁阳没说什么,等他们吃完饭,秦骁阳又问荷灯要不要出去玩。
荷灯看了眼自己手机里新收到的消息,思考了片刻后,他摇了摇头婉拒:“我今天有点困,下次吧。”
“好。”
荷灯不去,秦骁阳只能答应其他人的邀约自己出门,但在这之前,他还要先回宿舍洗个澡换一下衣服。
在和荷灯一起回去的路上,秦骁阳和荷灯又说了这几日自己身边的几件趣事,一直到穿过那片最热烈的艳阳,行至宿舍楼下时,阴凉的风从他们身侧跑过,荷灯抬手随意别了下头发后,秦骁阳的话音才蓦地停止。
他刚刚的心思一直放在自己打球时,看见和荷灯搭讪的男生身上,因而直到现在他才重新注意到对方左手手指上戴着的戒指。
不怎么显眼,银白色的素体和荷灯腻白的皮肤颜色几乎要融为一体,透着浑然天成的般配感,是秦骁阳在离开之前从未见过荷灯戴过的饰品。
前几日从外面回来后的秦骁阳第一眼就看到荷灯手上这枚突兀的铂金戒,但那个时候的他没有多问什么,直到现在他再看见,脑海里忽地就回忆起自己去查找后,看到的有关于左手中指佩戒含义的解释——
名花有主。
无语。
旁边的人突然不说话了, 荷灯疑惑地转头瞥了秦骁阳一眼,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的手。
“怎么了?”荷灯愣了下,也随旁边人的视线落眼, 在睨见自己手上的戒指后,荷灯就明白了, 但他却不是那么在意和遮掩, 反而还把手往一边又伸出了点, 方便旁边人看得更清楚一点, “在看这个?”
秦骁阳顿了顿, 还是决定开口问。
“怎么突然戴戒指了?”秦骁阳很勉强地笑道:“我以为你不喜欢戴这些东西的。”
荷灯同意他的话,说:“是不喜欢。”
秦骁阳的眼神从荷灯的手上移开,转而去看他, “那怎么……”
“是别人送的, ”荷灯不好意思的笑了下,他说:“感觉还挺好看的, 就随便戴了。”
他说的没有一点隐瞒的意思,因而秦骁阳在听完荷灯的话后,反而还松了口气——荷灯不知道这样戴戒指的特殊含义……如果只是因为觉得好玩才这样,那么也就说明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还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控的问题。
秦骁阳这样宽慰着自己,但他对于那个明显的不得了的物件, 终究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在他刚要旁敲侧击去问荷灯送戒指的人是谁时, 不想他们已经到了宿舍门口, 荷灯像是没看出他的纠结,只抬了抬下巴, 催促他快点去洗澡。
等秦骁阳洗完澡出来,荷灯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直到下午三点的闹钟准时响起,荷灯才悠悠转醒,他点开手机,发现早在前几分钟,谢闻星就已经给自己发了消息。
【X:要走吗?】
荷灯起床缓了缓后,接着便去换衣服,等都准备好要出门的时候,他才给对方回了消息。
【荷灯:走】
像是在对什么隐秘的暗号。
荷灯一路往下走,在这段路上他都没有遇到其他人影,就算是出了宿舍门,大下午的也没几个人在学院里闲逛,因而穿过树影后,荷灯一眼就看见站在太阳光底下的人。
是十分显眼的挺拔身姿,荷灯微顿了两步,等对方感受到什么的转过身,他就看到了谢闻星怀里抱着的花。
“这是什么?”
荷灯接过那些娇艳欲滴的花朵,是白玫瑰,像雪花一样瑰丽的层层花瓣上还缀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在逐渐炎热的夏天里,花朵上的淡淡清香味显得格外的沁人心脾。
“问别人的。”谢闻星看着荷灯低垂的眼,他道:“他们说追人要送花。”
“这样……”荷灯想象不到被谢闻星询问的人的表情,闻言抬起头,对上那双认真的黑眸,他笑着故作惊讶道:“原来大少爷也有不懂的事吗?”
“肯定有啊,”谢闻星坦然说:“这不是第一次喜欢人吗?”
荷灯愣了下,就又笑了,问:“那除了花,还有什么?”
谢闻星说:“还在学。”
荷灯抱着花和人往外走了点,谢闻星的车停在那里。
坐上车,车内的空调冷气很好的就抚慰了被车外炎热阳光晒得发烫的皮肤,荷灯拉好安全带后,就在那里一朵一朵地整理花,直到车速渐渐变缓后,他才偏头去看车窗外的景象,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国都繁华的娱乐中心。
这里的人倒是很多。
街道上人来人往的,荷灯在看外面,他们的车开过时外面的人也在看他们,并且还偶尔目不转睛的转头和身边人说着什么。
车窗是防窥的,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因而他们只是在惊叹这辆车的型号和外观——这倒是正常,因为荷灯刚刚在上车前也难得多观赏了两眼。
今天谢闻星开的车是和他之前完全不同的风格,虽然还是一样的黑,但相较于之前沉闷、不起眼的车型,这次确实异常的显眼,甚至可以说是招摇。
这样的反常并不是无迹可循。
仿若人的本能,向来成熟沉稳的人在自己所追求对象的面前也会故作张扬,想要得到心宜的人的全部目光。
荷灯若有所思,把目光转到另一方,在对方有所察觉的也偏过眼和他对视时,荷灯才笑了下,又移开。
车在中心影院的地下停车场停下,荷灯把花留在车里,跟着谢闻星往楼上走,直到看见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电影海报,他才反应过来对方接下来的安排居然是看电影。
荷灯只来过电影院两次。
一次是上学的时候,上面的人安排的暖心班级团建活动,荷灯和全班的人一起去看了一部很无聊,卖座不高的影片;一次是和秦骁阳出门玩,顺便看了一部正热门的电影。
两次电影院的经历让荷灯都没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不算差,但也不算好,只能说是还行的消遣,因而荷灯在第三次来到这里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在进去和人一同坐在位置上的时候,他才小声笑着问谢闻星:“这也是你学来的吗?”
“不是,”谢闻星也小声的和他交头接耳,跟说悄悄话似的说:“想和你看电影。”
荷灯看他,刚要说什么的时候电影就恰好开始,于是他就没在意的继续再去问什么,而是转头专心的看电影去了。
看了几分钟影片的内容后,令荷灯感到意外的是,谢闻星挑的是一部偏小众风格的电影,整体的基调带着悲情感,画面色彩的饱和度也很低,仿佛阴云一直压在人的心上。
但就是这样一部整体故事情节平淡的电影却很好的吸引力荷灯的注意力,他难得看得入神,巨大电影屏幕上变幻的白光在他的面庞上覆上一层朦胧的光影,偶尔细细的一闪烁,便衬得他眨落的眼睫也是分外的生动。
或许是电影里翻涌的海面太过苍白,荷灯的情绪倒也和同他坐在影院里的其他人一样的低了下去,直到快要临近结尾,主角二人终于在苍白色的樱花树下告白,亲吻,周遭阴郁的气氛才顿时变得暧昧起来。
当荷灯还在仔细地看电影情节画面的时候,他身侧的手忽地就被人轻轻地拉了拉。
电影院里的光线很暗,尤其是现在为了映衬剧情的悲惨,画面更是故意往暗色压,于是等荷灯转头,就只能很模糊的看见谢闻星的轮廓。
深黑的瞳孔静静,荷灯一愣,刚要说什么的时候,就见对面人朝自己倾身过来。
他们之间座位的扶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按了上去,以至于谢闻星很顺利的,没有任何阻隔的就可以往荷灯那边凑近,再然后很容易的就侧过一点角度去吻上他。
他们在和电影画面里一样的在接吻。
先是慢慢地磨,再一点点地舔,两个人的体温在温度开得很低的影院厅里也在不断的升高。
荷灯的手按在谢闻星的肩膀上,一时间他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后面被人咬着嘴唇,挤开唇瓣的时候,他才察觉到现在自己所处地方的特殊,周围还有许多人的交谈声在。
刚刚因电影色调而冷却的心跳在加快,彼此的身体微微相贴,握在荷灯腰上的手掌伸展而火热,有不容抗拒的力道禁锢着他,于湿热的气息氤氲间,荷灯的后腰不禁沁出细汗,在头脑闷热时还能听见其他人说的话的内容。
“真的好好看啊……”
“亲了亲了!”
“啊啊啊啊啊他们亲嘴了!”
“是不是还伸舌头了?”
……
那些声音仿佛就在他们的身边,荷灯的身体一僵,直到被人放开后,他才记起他们的位置是在影院的最后排,如果前面人不特地转头的话,是看不见他们现在的情况。
电影结束后,他们头顶上的灯就骤然全部亮起,明晃晃的,一下子就照清荷灯不正常湿和红的嘴唇,等到电影结尾的旋律响起,谢闻星看着荷灯笑了下,随后便起身牵着他往外走。
走到外场,荷灯看着天色预估了一下时间,大概是下午五点多,将近六点的时间段,谢闻星牵着荷灯的手去了另一栋大楼那边吃晚餐。
这里是国都最高的餐厅。
餐厅的形状特地设计成了环形,四面全是干净明亮的落地窗,无论坐在餐厅的哪个位置,往外望去都是极其完美的风景,尤其是当他今天只招待独有的两位客人的时候。
坐落于高楼顶部的餐厅今日全部清场,荷灯随便选了一处位置落座,从他的方向朝前方看去时,就恰好可以将被黄昏笼罩的城市揽入眼底,橘红色的太阳点在他的瞳孔中心,荷灯看得尽兴,那些热烈的色彩自由地攀映在他身上,使得荷灯每一次缓慢地眨眼,都像是一次旭日东升 。
而他身边的人则自始至终都在凝视着他。
和这家餐厅昂贵的价格相匹配的是其优秀的服务态度和香甜可口的各类餐品,直到太阳完全下山,他们才用完这一顿晚餐。
但谢闻星迟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不急,荷灯也不急。
看出了对方后面还有打算,于是荷灯就坐在位置上和谢闻星慢慢聊,一直到七点过一刻,荷灯不经意望向窗外的目光忽地一顿,有什么东西滑过无垠的夜空,是转瞬即逝的美丽——
亦或是接踵而来的天降惊喜。
从一点,转为一线,又复制成一群。
无数银白发光闪烁的流星汇聚成流星雨,从至高处滑过天际,犹如泛着柔光的利刃割开沉默的夜幕,也宛若银河倾覆,在眨眼间便点亮整个夜空。
没有比这更震撼的了。
荷灯从位置上站起,一步一步往高楼边的落地窗走去,随着距离的加近,观赏性的视野范围也在不断加大,到最后,荷灯的眼里就全都只剩下天上落下的星,和地上点亮的火,两相交映间,是难以言喻的壮观。
就好像,全世界都在下一场白色的雨。
荷灯专注地站在窗前,过了一会儿他身后就响起和缓的脚步声,谢闻星从身后拥住他,下巴靠在他的肩上,陪荷灯一起看。
但又不是一样的看。
荷灯睁大眼睛在看外面的绚丽景象,而他身后的人则在看他眼里浮着的光,气氛静谧美好,过了没多久谢闻星就又去握他的手,轻轻地捏,然后问:“好看吗?”
见荷灯点头,他身后的人就低低的笑了声。
“他们都说看到流星雨要许愿,”谢闻星这样说,但却并不见得他有多相信这句话,毕竟连这场流星雨都是对方人造的产物,所以后面他话语微妙的一顿,接的话却是:“所以你要对我许什么愿?”
无语。
这一场流星雨直到半小时以后才逐渐停止下来。
不用多想, 荷灯都知道今晚发生的这一场天降银雨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等到完全结束后,谢闻星才带着荷灯从顶楼离开,地下室里的空气阴凉, 那一大捧白玫瑰放在车里半天也没有半点蔫的迹象,但荷灯这次上车后却没有抱花, 而是把它放在一边, 然后开始拆自己腿上的甜品盒。
这是他刚刚许愿得到的礼物, 一盒巧克力。
在他闭上眼睛, 说出愿望的时候, 下一秒这一盒系着蝴蝶结的礼盒便出现在他眼前。
荷灯坐在车里拉开盒子看里面躺着的巧克力,样子很独特,是□□色的花朵形状, 和他手边的白玫瑰的样子很像, 荷灯尝了一颗,觉得味道很好。
谢闻星也觉得不错。
在送人到宿舍底下后, 谢闻星没有离开,而是跟着荷灯又往楼上走,在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也刚好从外面回来的人。
那几人前面刚与荷灯打完招呼,脸上的笑都还没消,接着就又看到跟在他身后人的样子,不过一秒, 他们的那点笑容就顿时全都僵硬起来, 转而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
荷灯和谢闻星都没管其他人震惊的反应, 依然一前一后地走,等进宿舍, 荷灯才转头把谢闻星怀里的花接到手上,再翻出一个空置的瓶子, 把花一朵朵插进去。
荷灯在那边忙,谢闻星则在他身后看他住的环境,虽然他之前也来过几次,但这还是第一次是在荷灯的舍友比赛完回校后来。
“秦骁阳呢?”
谢闻星看着宿舍里生活气息浓郁的环境,随意逛了一圈后,他最后还是又绕到荷灯身边,看他垂着眼插花。
“他今天出去玩,”荷灯说:“可能要晚点回来吧。”
谢闻星闻言哦了一声,像是也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荷灯插完花,就端着瓶子去阳台装水,装完后,他又把花放在一边,顺带洗了个手,冰凉的水流包裹着他的手掌,在他关上水龙头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抱住他。
荷灯一愣,刚要转头,他身后的人就抽出一边的吸水纸,动作柔和的包覆住他的手。
谢闻星头靠在他肩上,轻着声音说:“帮你擦干净。”
荷灯任由他温柔细致的,一点一点的帮自己把手擦干,直到实在没得擦的时候,抱着他的人才终于肯直起身,把那张纸扔进一旁的纸篓。
荷灯看他的动作,不禁有些好笑,想了想后,他往旁边走了一小步。
在没有开灯,光线昏暗的阳台,荷灯伸手勾着旁边的小指,不过轻轻地晃了两晃,谢闻星就反客为主的把整只手都插入荷灯的指间,两人松松的合着手,荷灯抬眼看他,翘起嘴角笑了笑。
“太子,”荷灯故意这样叫他,在谢闻星一怔,闻言下意识的低下眼时,荷灯用空着的手环上他的脖颈,“你怎么还不走啊?”
谢闻星没说话,只是注视着荷灯的眼眸很明显的在他的话语里暗了下去。
荷灯弯起眼睛,对方不理人,但并不影响他的动作,他又凑近一点,仰起头微微地贴了下对方那冷直的唇角。
不过是这样很轻的一下触碰,好像就有点掺着花香的甜味弥漫开,是荷灯刚刚在车上吃的巧克力的香气,“留下来想做什么?”
拖拖的语调,里面带着点促狭的黠意,荷灯笑吟吟地看人,话里打趣的意思很明显,而被他这样注视的人在这话音落下后没多久,也跟着他笑起来。
“不想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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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闻星深深地看着荷灯说:“想把你带走。”
荷灯抬眼和他在暗色里对视,还来不及说什么,忽地从屋外就传来什么声响。
是钥匙的开锁声。
荷灯侧头往声响的方向看去,不等他想好下一步动作时,站在他跟前的人就已经先动手的拉住他,带着荷灯躲进阳台边的浴室里。
在浴室顶灯的开关被人按下后,里面的光线便变得瞬间明朗,刚从外面回来的秦骁阳在宿舍找了一圈没看到荷灯人影,自然而然的就走到阳台,在看见浴室亮起的灯后,他才像是松了口气。
“荷灯,”秦骁阳在外面叫他,“你在洗澡吗?”
“……”
荷灯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还泰然自若搂着自己腰的谢闻星,顿了顿后,他对着外面的人应了一声。
秦骁阳得到回答后却没有立即离开。
他的目光扫见在洗手台上明显是被遗落在那里的花瓶,愣了愣后,他朝那瓶花走过去,是很娇嫩的白玫瑰——但无论是什么颜色的玫瑰,只要是玫瑰这种花类,都不禁令他心生警惕。
“荷灯,”秦骁阳又叫了一声浴室里面的人,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想让自己的问话显得不那么烦一点,他提了一点声音道:“外面这花还挺漂亮的……是你买的吗?”
什么花?
荷灯先是愣了下后才反应过来,记起来了自己刚刚忘了拿的花瓶,可不等他做出回应,一直安静的谢闻星忽然就低下头朝他亲过去。
还顺手把一边的淋浴开关打开。
哗啦的水声蓦地便挤满这间躲藏着两个人的小空间,再没多久,就有氤氲的白雾升起,湿热的水汽蒸腾着扩散开。
谢闻星是先在荷灯的雪白的颊侧一点点,很慢地亲,然后再徐徐地移到他仿佛无时不刻都在笑的嘴角。
嘴唇稍稍碰触一秒,就又分开,而后又被他追着去吻。
荷灯的嘴巴被水汽蒸得殷红,像是被碾碎的樱桃洇出的汁水一样,很甜,谢闻星不过是刚勾着他的舌头吃了两秒,接着就更忍不住的凶了点,直到荷灯听见外面秦骁阳得不到回应,重复的又问了一遍话,抬手推了推人后,谢闻星才退开了点。
“嗯。”荷灯当着送花人的面,毫不心虚地应下来:“今天在路上看到的,觉得好看就买了。”
他说话时的语气还因为不稳的气息而显得有点轻飘,但他身边的水声很好的掩饰了这一问题,以至于外面的秦骁阳并没有发觉什么怪异。
“哦,”秦骁阳这就放下心了。
秦骁阳看了眼自己手边被人插得很好看的花瓶,现在他也觉得这花挺好看,过了会儿,他的心动了动地问:“原来你喜欢花吗?……你喜欢什么花?”
荷灯没听清秦骁阳的话,就算是听清了,他也没有其他精神再去回答。
因为刚刚在和他接吻的人显然在荷灯回答问题的那几秒有了新的兴趣,顺着他细长的脖颈一路往下,谢闻星掀开了底下轻薄的衣物,看见了荷灯柔软的小腹,他的吻流连在那上面。
……
雪白的皮肉微微颤栗,上面覆着一层湿湿的细汗,反着甜腻的光,不过被人微微一按,就陷下细软的指窝。
荷灯心不在焉地回着外面人的话,他的一条腿被人掐着腿根抬起,并随着谢闻星的动作,荷灯一只手就被迫抓着底下人的头发,抓得很紧,他白皙的手背因为过分的刺激而伏起黛色的青筋。
“好,”荷灯说:“我、我知道了……”
秦骁阳等了等,又说:“我决定参加马球了……你到时候会来看吗?”
荷灯咬着唇瓣说不出话,但外面人却不知道,只以为浴室门的隔音太好导致荷灯没听清,所以秦骁阳很快就又情绪忐忑地问了,过了有一会儿后,他才听到荷灯答应的回答。
秦骁阳高兴了。
他笑着还要说什么的时候,浴室里的荷灯这次却是冷冷地先开口问他还有什么事。
“啊,”秦骁阳怔怔,他本能说:“没、没有了。”
荷灯就不回应他了。
在静默地只剩下水声的环境里,秦骁阳直觉荷灯的心情好像不太好,于是他呆呆的站在外面,看着浴室门透着的隐约的光,等了两秒,他又讷讷地和荷灯说了声后,才转身回到寝室里。
感觉到外面的人终于走后,荷灯才如释重负的终于舒了口气,唇齿间也忍不住地泄了一点声响,直到最后,他的腿软的都要站不住了,还是谢闻星好心扶着他,荷灯才勉强站稳。
终于松开手里抓着的头发后,荷灯连指尖都在发抖。
“你们关系这么好啊?”
谢闻星站起身,笑着想再去亲荷灯的时候,荷灯一下子就躲开,皱着眉头道:“不亲。”
看着荷灯面上还余着潮红的脸,话音也娇得要命的样子,谢闻星笑了下也没坚持,只是还是忍不住地抱他,退而求其次的去贴他的脸。
“干什么啊?太子,”荷灯看出谢闻星有点情绪的表情,不过仔细想了下,他就知道大概是为了什么,荷灯顿了顿,半敛下眼去看和自己抱得很近的人的脸,上面有潮湿的水汽,慢着声问:“怎么这样?”
谢闻星还没说话,荷灯就又轻轻笑了声:“真想带我走啊?”
“想。”谢闻星不假思索地回答。
在荷灯的脸颊和耳侧摩挲了有一段时间后,谢闻星最后还是趁其不备地又去磨荷灯那红得要滴血的唇,于是荷灯就终于尝到对方嘴里那一点浅淡,带着莫名暧昧的甜腥味。
好像也不是那么怪。
荷灯这样漫不经心地想。
他此时眼眸略一微垂,就可以看见咫尺间男生英挺的眉眼,荷灯沁着汗,湿淋淋的手指抚摸在那上面时,那人便抬起眼,眼瞳深黑沉静地望他,这让荷灯莫名回想起对方刚刚跪在地上,同样自下而上望向自己的眼神。
荷灯静静地与他对视,看那宛若子夜的黑眸里面清楚地映出自己的面容,他动一下,里面的影子也跟着动一下。
谢闻星以为荷灯要走,所以抱他又紧了点,问他:“可不可以。”
“哦,”荷灯开口,但却不是答应,他说:“有你这样追人的吗?”
“我都还没答应你,你就老是抱我。”荷灯看着人,笑着挑眉道:“之前没看你这么粘人啊。”
这倒是。
就连谢闻星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现在会这样,但他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甚至还很理直气壮地说,“只粘你。”
“但想粘我的又不止你一个人,”荷灯眨了下眼,一点也不避讳地说,甚至他说的时候还在笑,配着其实在好看的面容,显得十足十的滥情……可他也贴心,会给人提建议说:“不过你可以许愿。”
谢闻星一愣,顺着荷灯推他肩膀的力道往后退了点,听荷灯教他。
荷灯手指指着他们头顶上亮得晃眼的灯,他说:“你可以对着太阳许愿。”
“要闭上眼睛,然后说……”荷灯想想,然后道:“‘求求荷灯跟我走吧’……虽然不是一定,但万一呢?”
谢闻星目光定定看他,半晌后才点点头,说学会了。
然后对方就在灯光下,有模有样地闭上眼,但许出的愿望却与荷灯示范的有些出入。
于这处不算宽敞,但的确热雾飘渺的空间里,谢闻星双手合十,语气分外虔诚道:
“求求荷灯公主和我在一起吧。”——
荷灯一怔,等他回过神后一眨眼,就与许愿完重新睁开眼的人四目相对上。
“虽然不是一定,是万一,”谢闻星看着荷灯微微凝滞的脸,他声音轻道:“但如果我说一万遍,你会不会多考虑我一点?”
“……”
荷灯眸光闪了闪,没说话。
“不喜欢看到你和别人住在一起,”谢闻星思考了一下,情绪不怎么高的又说,“秦骁阳喜欢你,你之前去看他打球,陪他吃饭,后面还要看他比赛……”
他停了一下,还是接着道:“也不喜欢你和其他人说话,对他们笑。”
谢闻星说到这里时,他眼皮低了低,像是很不习惯把自己那些像是示弱的心理说出来给人听,但过了会儿,他又很快自己笑了下,坦然道:“好喜欢你。”
——这是一场很突然的告白。
一点也不庄重和正式,或许刚刚在流星雨落下时告白都要比这要好许多,但那个时候他没有说,反而是在荷灯所指的“太阳”下,谢闻星才借着“许愿”说出口。
看起来像是很随便的即兴。
但有时即兴的表达才更要接近于人内心满溢出的情感。
早在最开始的时候谢闻星就知道荷灯是故意接近自己的。
目的不用多想,谢闻星就心知肚明。
因为荷灯靠近他的时候从不掩饰他自己的意图,野心都要从那双漂亮的眼里溢出来,像手法拙劣,裹了蜜糖的毒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但吸引谢闻星的也是在这粗略的手法。
因为他知道了,还是忍不住想要去亲荷灯。
而从谢闻星不按既定的方向开口说了那些话,荷灯就安静了下来,直到对面人话都说完后,他也还在静着的看他,过了有足够久的时间,荷灯才笑了一声。
“你是在吃醋吗?”荷灯对上面前人的眼,他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一会儿:“好难得。”
“太子,”荷灯收回视线,又揶揄道:“其他人知道你这样吗?”
谢闻星没什么表情道:“我又不喜欢他们。”
“哦,对,”荷灯点头说:“你喜欢我。”
“嗯。”
谢闻星虚心道:“那您怎么看?”
荷灯笑起来,故意逗他:“看什么啊?”
“……”
谢闻星一顿,脸上难得有憋着气的好笑表情,荷灯看热闹似的看了一会儿后,他才重新开口说:“好像不太行。”
看着谢闻星在听到回答后,面上的神色没有什么波澜,好像对自己的答案早有心理准备,除了其原本还有点轻松笑意的嘴角往下压了点不易察觉的弧度。
荷灯笑了笑。
“现在我又不喜欢你……而且喜欢我的人不少,我要考虑很多的,”荷灯直白道,他顿了下,最终还是抬手去摸谢闻星的脸,在对方低阖下眼看来的视线里,他弯了弯眼睛,轻着声音说:“所以你要更努力一点啊。”
无语。
学院的考试定在星期三, 科目是综合性的,一个上午就可以全部完成。
考试铃声响起,所有人都停笔, 等试卷由老师统一整收好后,教室里的学生才三三两两地走出去。
荷灯提着包下楼的时候, 郑明楚已经在底下的路口等他了。
等他朝对方走过去, 郑明楚便无比自然地接过荷灯的包, 语气熟稔地问他:“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荷灯说, 他跟着他转身走, 低眼看了下时间后,他道:“时间这么晚也要开会吗?”
“没有。”
见荷灯朝自己看过来,郑明楚丝毫也不慌乱地继续道:“会议在下午两点半才开始。”
荷灯哦了一声, 点头:“所以现在是做什么?”
“所以先去吃饭。”郑明楚面不改色地说:“我请你。”
荷灯转头瞥了身边人一眼, 看男生挺得很直的腰,和很正直的表情, 他弯了弯眼睛,没拒绝。
郑明楚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你喜欢吃中餐还是西餐?”郑明楚询问荷灯的意见,“或者说有没有想吃的餐厅?”
荷灯没什么特别的偏好,他说:“都可以。”
“那去中街那边?”说完郑明楚又立即否定自己:“或者C厅那边也很好。”
“……”
荷灯被他小心翼翼的态度逗得实在想笑,他无奈道:“都可以啊,是学长你请客, 你决定就好了。”
“那不行, ”郑明楚转头目光专注地看他:“万一你不满意怎么办?”
“能怎么办?”荷灯无所谓说:“我又跑不了……”
郑明楚道:“那你下次就不会和我一起吃饭了。”
荷灯顿顿, 看他。
被他正看着的男生面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他们已经走到学院的停车点, 郑明楚为他拉开车门,示意他进去。
而等荷灯坐好后, 郑明楚才又帮他关上车门,再自己走到驾驶座上。
经过商讨后,他们最后决定去的地方是在步行街那边的一家中西菜式混合的餐厅,评价很好,他们到的时候那边已经有了不少人。
因为郑明楚在路上就已经提前订好了位置,所以进去之后很快就有人领着他们去半封闭的包厢入座,荷灯在点完自己想要的菜后,就把菜单转交给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郑明楚接过,大致的看了眼,然后他了然道:“这么喜欢吃甜的?”
荷灯没掩饰地点了点头,他说:“不可以吗?”
郑明楚笑:“当然可以。”
他不仅说可以,轮到他点菜,他也全按荷灯的口味再添补了几道,这样到最后,餐厅的服务员把一道又一道餐品躬身呈上桌后,荷灯眼一扫,怀疑这整家餐厅所有有和“甜”沾边的菜像是全都在这里摆着了。
“……”
是蛮离谱的。
即使是再怎么偏好甜口的荷灯,看着满桌的甜菜,也难免感到些许迟疑,更不用说对甜口味丝毫不感兴趣的郑明楚了。
等到荷灯已经下筷尝了几口后,坐在他对面的郑明楚也不过才敷衍的吃了几口最寡淡的青菜。
“怎么了?”
荷灯抬头看到郑明楚面无表情的脸,想了想,他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握着筷子夹了自己左手边的一道餐品后,就直直地递到对方面前,然后问:“吃吗?”
“你……”
郑明楚猝然一怔,愣愣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东西,向来从容的他,在此时却是难得显得有些迟钝的失措。
而在他怔然的时候,荷灯的筷子还翘了翘,像是催促。
郑明楚盯着自己眼前筷子尖夹着的那一小块黄白颜色的食物久久地看,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在荷灯像是感到不耐烦,要收回手的前一秒,他才略有点急的,微侧地低下头咬住了那块坠在筷尖的不明物体——
是鱼肉。
肉质很嫩,没有鱼刺,不过初入口微微上下一咀嚼,鲜美的汁水就从□□里流出,带着适宜的咸味,很好的缓和了郑明楚口舌里的白淡。
“好吃吗?”看到对方把那一整块鱼肉都卷到嘴里后,荷灯才悠悠地撤回手,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像是在十分珍惜地咬,过了很久以后才喉咙上下滚动一瞬,吞了下去。
“嗯。”
吃完后,郑明楚看似冷静地回复,后面像是讨好的,他又补充说:“不错。”
“那你吃这道吧,”荷灯说:“你不喜欢吃甜的点这么多干什么?”
郑明楚嘴唇抿直,还没回答,荷灯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他笑了下,忽地语气轻轻道:“学长不会怪我吧?”
“什么?”
荷灯话头转变太快,郑明楚没听懂他的话。
但他的眉头已经先缓慢地皱起,下意识的否认:“不会怪你……”
“我记得学长好像有洁癖,”荷灯认真地回想了下,“第一次和我握手的时候好像还觉得我很脏的擦手了。”
“……”
“那用我吃过的筷子……”荷灯话语有些迟疑,半晌后,他抬起眼,眸光灼灼的与人对视,笑了笑地问:“没关系吗?”
“……”
在与那双颜色黑艳动人的眼四目相对一刹,郑明楚身上的肌肉就瞬间紧绷起来。
以及他扣子扣得很高,整得很严谨的衣领上方的喉结,也在听了话,对了眼后,不可控制地滚了几滚……
少顷,他没有回答荷灯的话,而是很突兀的转变了话题。
“你这次考试的排名能排多少?”
对于他这样莫名其妙的行为,荷灯闻言倒也没有很惊讶,他夹了块还热乎的拔丝芋头,慢慢地咬在嘴里吃,等他吃完那一整块后,才开口说:“应该还行?”
“嗯。”郑明楚道:“高一点最好……前十有吗?”
荷灯说:“第一吧。”
郑明楚一顿。
荷灯在对方有些讶然的目光里仍然端坐着,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甚至还笑着问郑明楚怎么了。
过了会儿,郑明楚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他没说,荷灯却知道他刚刚在想什么,但他也没戳穿,只是顺着对方的话思索了几秒,接着猜道:“今天开会的内容是和下周的运动会有关吗?”
郑明楚看他:“你的消息倒很灵通。”
“还好吧。”荷灯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不是也要和我说一些事吗?”
“……”
等了等后,郑明楚才开口说:“这次运动会的开场照例也是我们负责,大差不差,按照往届的经验来布置就好……唯独需要关注的是,谁来总主持这场运动会。”
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
对于这一顿完全合胃口的饭来说,荷灯算是吃的十分的尽兴,而郑明楚也依靠着那一道咸口的酥鱼肉勉强吃得半饱。
再过了会儿,等荷灯坐在位置上开始享用冰凉清爽的餐后饮品时,他们的另一边刚好有一桌用完餐要离开的人经过,荷灯随眼看去,在看清那伙人为首的人后,不由得视线一滞。
郑明楚顺着荷灯视线的方向,也看到了经过的人,他道:“挺巧。”
是挺巧的。
国都里那么多家餐厅,却没想到不久前刚被他们一同在会议厅里远远谈论的人,这个时候也在这里用餐。
荷灯再看,又瞥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他们发现了对方,相对的,经过的那几人也在无意的侧眼时也看见了他们,相互地对上眼后,于是一场寒暄再所难免。
先一步向他们打招呼的是走在队伍首位的那名个头高大的男生。
温兆朝郑明楚伸出手,郑明楚的眉目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后,也礼貌地握上了。
他们在那里讲话,荷灯自然也不能一个人再在椅子上继续坐着,可等他默不作声地站起,退到另一边不起眼的位置上后,其他人漫无目的游荡的视线最后还是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他身上。
这也就算了。
有时候跟在温兆身后的那几个男生,偶尔还会看着沉静地站在那里的荷灯,忽地互相推搡,然后等荷灯一抬眼,他们就一下子又全都很奇怪地红了脸。
反应一惊一乍的,十分的搞笑。
直到有人在一边警告似的啧了一声,那些满含好奇和躁动的目光才在蓦地呆滞后,仓惶地移开。
再下一秒,荷灯就感觉到自己的身边站了一个人。
他不用转头看,都知道站在旁边的人是谁。
程寻装模装样地在荷灯的身旁站了一会儿,本以为身边人会在听到动静后朝自己看一眼什么的,却没想到自始至终,荷灯只一直安静地低眼含着吸管喝饮料,理都没理自己一下。
“……”
等了等,最后还是程寻没忍住的开口先叫了一声,“喂。”
听到声响,荷灯懒懒的掀眼看他,语气不怎么好地问:“干什么?”
“……”
程寻一时语塞。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非要叫人是干什么,但每次看到荷灯,他自己反正就老是忍不住地非要贴上去,无论对方的态度有多冷淡。
甚至是越冷淡他心越痒。
而且就算他上次刚被荷灯跟逗狗嘲笑似的骂了,等到现在程寻也还是死性不改的要犯贱去惹人……
反正叫都叫了。
“谢闻星刚走……你就和人出来吃饭?”程寻想了想,自以为自己寻找到和拿捏到荷灯的错处,于是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点洋洋得意的威胁语气再道:“你不怕谢闻星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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