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语。
他看他了, 但这时候荷灯却移开眼了。
在他笑着向其他帮忙的人道了谢后,其余男生原本就红的脸霎时就更红了许多,耳红脖子粗的, 在身形比他们要纤细许多的荷灯面前,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荷灯又为他们一个个递水过去, 直到在其他人都拧开水喝起来时, 他才把最后一瓶水要递到冷漠着一张脸的男生手里。
里呈野伸手接住, 在要收回时, 荷灯却没有松手, 以至于那瓶矿泉水依旧稳稳的斜横在他们之间,男生动作一滞,有些发愣地看他。
“辛苦你们了, ”荷灯转开眼道, 他看着实在热到不行,不过半会儿水就喝得要见底的几人, 接着又关心地问:“你们好像回来的有点迟,是刚刚路上有遇见什么问题吗?”
荷灯随口询问的一句,不想其他人听到话后顿时都情绪激动起来。
七嘴八舌下,荷灯难得有些好奇,在勉强地安抚好所有的人情绪后,他才找了其中骂的最大声的人来说。
“有啊!”那人开口就骂道:“我靠那群体育部的人拽什么拽啊?一直压着东西就算了……还非说必须要我们这里的负责人亲自去和他说才给!——他以为他是谁啊?!”
荷灯听了, 他没有生气, 想了想后, 他问:“他们的领头人是谁?”
不等原先的人回答,后面就有人瞬间大声地说:“是秦骁阳!”
不算意料之外的答案。
听到这个名字后, 其他安静的人这时才反应过来。
“啊,是他?”有人说:“怪不得我觉得他眼熟, 好高一个。”
“平时就听说他脾气不好……他怎么敢这种事也这样——他们部长不管的吗?”
“不管啊,谁不知道在那边他们部长都要看他脸色,”熟知一些内情的人应:“秦骁阳虽然拽,但确实很牛,天赋也强,那边的教练把他当宝贝看。”
“那他为什么突然针对我们?我们也没惹他吧……如果这次不是有里哥在,我们还真的就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什么都拿不到了!”
“对对对,这次全靠里哥!”
听见最后许多人附和的话,荷灯略微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向身边一如既往寡言的人,他是没想到,不过才刚见了一面,其他人居然就已经叫他哥了。
他们站得近,因此里呈野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荷灯的视线,他忽地觉得口干地滑了滑喉咙,但没等他迟疑地张了张口要说什么,一直捏在矿泉水瓶身上的另一端的手蓦地就松开了。
他愣了下。
里呈野原本觉得自己的嗓子渴得要死,但等他终于拿到水,动作顿了顿之后,他还是没有第一时间拧开水喝,而是就干巴巴地握在手里。
荷灯没去管人犹豫的动作,他松开手后就转过身,然后继续一脸好奇地问人:“怎么说?”
从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热情地复原当时场景的话里,荷灯一点一点的拼出当时混乱的对峙场面,和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
“……在听到是你叫里哥过去之后,秦骁阳突然就有病变得更凶,但里哥也不让,然后他们差点就要动起手……最后还是他们部长来了,跟秦骁阳说了什么,把他叫走以后,我们才拿到了东西……”
“原来是这样。”
荷灯听了点点头,跟着应:“他是有病吧。”
外面的天色已经要晚下去,所以再没过多久,聚集在杂物室里的人就都相继的离开,荷灯在和他们一一的道别后,才突然像是记起什么的转头,看向还仍然站在原地不动的男生。
明明对方才是解决这次冲突的主力,也是因为荷灯的一个电话他才赶过来,但直到现在,荷灯也没有对他表达出多感谢的情绪。
“你怎么还在这里?”荷灯睨了眼对方手里还完好无损的水瓶,他微微笑了下问:“不渴吗?”
里呈野这才记得要喝水。
荷灯看着眼前人轻而易举就转开瓶盖的动作,以及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他往后背靠在讲台边,等人一灌半瓶水下去后,他才再开口,很随意地问了一句:“我刚刚找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里呈野一愣,他说:“上课。”
“那你逃课没关系吗?”荷灯说,不等人回答,他就轻着声音关心地又道:“等下被发现举报的话,不是会被扣分吗?”
“……”
男生沉着声音说没事。
荷灯听完,他这才笑着说:“那今天谢谢你了。”
里呈野又闷着声音嗯了一声。
大概是负责调试音响的人也结束工作下班了,因此外面的音乐声也彻底的停了下来,空气突然安静后,使人都还有点不适应的感觉。
等里呈野从恍然的状态里回神时,就见原本还在自己身边的荷灯已经走开了。
橘红颜色的夕阳消弭于天际线的边缘,取而代之的是被热气蒸得发白的灰紫色的云,隐约间,还有闪烁的星子绵延于将现的夜幕间。
风也开始渐渐凉下来。
从窗外照进的光斜斜的在杂乱的地板上映出方形的片影,在缓沉的天色里,本该跟着其他人一同离去的里呈野,却一直站着没动。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离开,并且在听见一点微渺的风声时,目光下意识地会先往一旁转去,看见了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荷灯低着头,手上拿着表格清单,于人声寂寥的时刻他还在一件一件地核对着物品的数量……等他都核对完后,一转过身,就与房间里还没走的人对上了视线。
荷灯不惊讶,他还向里呈野十分随意地招手,等人走来后,就让他帮忙把东西都整理好。
他的态度十分理所当然,因此等里呈野弯腰后才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他反应过来的直起身,侧眼再去看荷灯时,对方已经坐在垒高的木箱上了。
面对那道直直的视线,荷灯的脸上一点也没有心虚的表现,他泰然自若的看着那个身着黑衣,全身犹如利刃一般冷冽的身影,道:“看我干什么?”
里呈野的眼很黑,他定定地看着荷灯,冷声说:“这不是我的事。”
荷灯说:“为什么不是你的事?”
“……”
里呈野皱眉,沉默了会儿,他转身就要离开。
但等他走到门口,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绪又促使他停下脚步,在门口站立不动十几秒,不知道想了什么,里呈野最后再回偏过半个身体,他的瞳孔里就无比清晰地映出那个坐在窗户边,全身泛着淡淡昏色的光的人影。
荷灯正在透过大规格的窗户漫无目的地看外面的风景,是一片小树林,搭着暗下的天色来看,有种还挺梦幻的感觉。
还有鸟在飞。
荷灯的眼在那只阴色羽毛的鸟飞展着翅膀,扑棱地超越过自己视野范围后,他才悠悠地收回视线,一转头,他就倏地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回来,然后直挺挺站在自己身边一句话也不说的人。
荷灯一看到他,不禁愣了愣。
“怎么又回来了?”
他笑着说,即使在光线暗淡的阴影角落里,里呈野也能清晰看见他弯着的眼眸,他望着荷灯,过了会儿才开口。
“你怎么不走?”
荷灯语气平静地说:“事情还没做完。”
里呈野眉头拧紧:“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你一个人做这些?”
荷灯看着他,眼里的情绪在暗色里显得尤为不明,过了两秒,他音量低低地应一声。
他这样说:“这些是我的事,总不能麻烦其他人吧?”
像是觉得一个人留到最晚,事情也还有一堆没干都算不了什么。
里呈野沉默一段时间。
隔了好久,然后他才说:“要弄什么。”
荷灯眨了眨眼,没多此一举地问他怎么突然转变了态度,他挺耐心的和人说了要做的事后,里呈野就一言不发的去干活了。
而荷灯还是仍旧好好地坐在位置上。
但他这次也没闲着,手边放着一叠彩纸,他闲闲地在叠。
杂物室里的灯被打开,等到了后面,他还很贴心地怕人无聊,陪人聊天……
只是聊天对象不太配合。
“你们级二的课会比级一少一点吗?”
“还好。”
“看你力气很大,那你平时工作也经常搬东西吗?”
“还好。”
“这么晚了,你不饿吗?”
“还好。”
……
“哦。”
荷灯说:“那你讨厌我吗?”
对面人反射性的也要像之前那样的回答,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次与众不同的问题,里呈野猛然顿了一下,空气也安静了两秒。
随后,荷灯听见了他更加简洁的回答。
“不。”
荷灯就又笑起来。
与此同时,他放在腿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荷灯从木箱上跳下来,落地有轻轻的声响,里呈野也刚好做完了最后一件事,在他刚起身回头时,差点就直直迎面的撞上朝他走来的荷灯。
里呈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他没想到的是,下一秒荷灯却主动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里呈野懵然的怔忡住不动了。
紧接着他就感觉到对方微凉的手沿着自己腕线下滑,直到荷灯的指尖钻进他本能紧攥住的拳头里,再一点点轻柔的拨开后,里呈野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说不上硬,也说不上柔软,里呈野手心微拢,感觉到有点细细的刺手感。
是什么?
“今天你辛苦了,”在愣神时,里呈野听见对面人说:“不过,你可以顺便帮我把东西带给里奈吗?”
“。”
里呈野稍顿,没说话。
一直到荷灯离开,他才张开手,低眼看掌心上荷灯塞给他的东西——
那是几朵用彩纸折好的玫瑰花。
无语。
荷灯出去的时候, 谢闻星已经到一会儿了。
在他坐在车里,正要给荷灯发信息的时候,忽地就听见自己耳边传来几声清脆的叩响。
谢闻星一愣, 他转头去看,就看到窗外荷灯笑意明媚的眼。
几乎是在看见荷灯的瞬间他就笑了, 车窗滑下, 谢闻星还没开口说话, 荷灯就先朝他伸出手, 上面有一朵用红纸折的玫瑰。
颜色很浓很艳, 是即使在旖旎夜幕中也显得分外耀眼的色彩,很难不令人对此投以万分艳羡的注视目光。
就在谢闻星怔了下时,荷灯将那朵花倾倒在他的手心里, 他问:“等很久了吗?”
谢闻星敛眼看着静静躺在自己掌间的花, 他说:“还行。”
“就是有点无聊。”
“……?”
荷灯看他,莫名觉得这话有点熟悉, 他想了想后说:“那这个就是补偿了。”
“嗯?”
谢闻星看他,然后慢慢地笑了,他说:“我还以为是专门送我的。”
荷灯趴在车窗边,闻言,他也很安静地看了谢闻星几秒,在谢闻星刚要问他怎么了的时候, 荷灯忽地倾了点身体, 亲了一下谢闻星的脸。
荷灯弯着眼睛笑:“这才是专门给你的。”
谢闻星呆愣住。
荷灯坐上车后, 他想到什么,然后问谢闻星:“那我的补偿呢?”
谢闻星没回答荷灯, 他先把自己手心里的花安放进座位边的储物盒里,然后转身帮荷灯系好安全带。
荷灯端坐地看着谢闻星, 谢闻星若有所感的抬眼和他的视线对上一秒,等扣好安全带后,他起身,揉了揉荷灯的发顶,问:“明天还有事吗?”
荷灯思考后说:“运动会后天开始,今天弄的差不多了,明天应该没事……怎么了?”
“嗯,”谢闻星得到答案,满意了,他道:“不跟你说。”
“?”
荷灯微顿。
随后他看着身边人悠悠把方向盘打了个弯,把车向着校外的方向开去,直到出了学院的大门口,荷灯才又好奇地问他:“我们今天是去中心那里吗?”
因为荷灯接连几天的忙碌,所以为了方便,谢闻星也就陪着他在自己学院里的住所住了几天,荷灯细细算了下,自己好像还真的有几天没看见那只白色的小猫了……
“不去。”
但出乎荷灯意料的,谢闻星否认了他的猜测。
接着,荷灯看见旁边人瞥了眼时间,“现在是六点半。”
“那到的时候应该八点多。”谢闻星收回视线,他对荷灯说:“可能有点久……东西在你座位旁边。”
荷灯眨了下眼,顺着他的话往旁边微一弯身,手就摸索到两三个大小不一的礼袋。荷灯随便拿起来一袋,拆开,里面是竖着放着的礼盒。
取出放在腿上翻开,礼盒里是一堆模样精致的甜点。
荷灯先自己尝了个里面长得挺丑的一块饼干,咬了一口后他发现不好吃,立马就面不改色地喂到旁边人的嘴边,谢闻星看都没看一眼,张嘴吃了。
车开上交错纵横的高桥后,荷灯往一边的窗外看去,就看见往来交汇的车流,川流不息间点亮了半边天。
而随着他们不断地往前,很快,那片澄亮的天就被他们遗落在身后。
荷灯又吃了两块味道不一的甜点后,就合上了那个礼盒,转而又去拿了新的一袋来拆开。
棕色的纸袋微微烫,荷灯探头往里看,这次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热食和一杯暖手的热饮。
荷灯插上吸管,浅浅喝了一口后,他随口问旁边人:“你吃晚饭了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荷灯又看了眼周边逐渐冷下的道路,他又问:“我们要去哪里?”
谢闻星没说,他只听着荷灯好奇的话,笑了笑,道:“你觉得呢?”
荷灯根本没指望自己能猜对,于是他直接胡说八道:“你终于要带我私奔了吗?”
听他这样说,谢闻星居然也不否认。
“嗯。”他稳稳地开车,稀薄的光亮打在他英俊淡然的侧面,他似乎是有些讶然地开口:“原来你喜欢这样吗?那也可以。”
感受出对方话里若有若无的认真,荷灯有些意外的睁大了眼。
再不多时,在经过一个长隧道,从隧道口里出来后,荷灯看见了寂静的公路边的那一片黑沉沉的海面。
更远处,还有矗立在岸边,亮着光的灯塔。
他们所在的宽阔道路上此刻是当真一个人影,一个车影也没有了,荷灯喝着手里的热可可,按开车窗后,瞬间就有带着浅浅海味的夜风灌进车内,荷灯趴在窗边吹风,直到他喝完手里的饮品。
等到后面,他拿起的最后一个袋子的大小相较于前两个来说,显然要小上许多,荷灯解开上面的系带后,往里看,看到了一只很小的兔子玩偶。
是算得上是惊喜的发现。
不等荷灯惊奇地把那只玩偶取出仔细地看,紧接着,他的指尖就在盒子里碰触到另一个微凉坚硬的物体。
再这样安静地过了不久,荷灯终于在前方无止境的路段见着了一些隐约人影,以及横在路间的拦截杆。
但即便如此,谢闻星依然车速未缓,仍旧维持着那样疾驰的速度往前,在即将临近时,荷灯看见那道警戒栏恰时收起,在经过时,荷灯又模糊地看见那些隐在黑夜里,站得笔挺,朝着车辆敬礼的肃静影子。
这样的警戒线在后面的道路上还有许多。
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半,和出发时谢闻星随意估摸的时间差不多,荷灯下车后,他的眼前就是一片灯火通明的古宅。
对于不久前刚见过现代繁华车流的荷灯来说,这无疑是有点割裂的场景,谢闻星在荷灯怔然时,从身后走近上前,牵住他的手往里面走去。
于气温稍低的山间夜里,身边人身上的温暖体温便显得存在感尤其得高,荷灯被人牵着,又跟着谢闻星不紧不慢的脚步走着,直到在看见似乎是得到通知,以至于早早就在门口等候的身影后,他才反应过来地问:“我们今晚住这里吗?”
“嗯。”
谢闻星很正经地答。
荷灯转眼看他俊挺面上的沉稳神色,谢闻星没回头,只晃了晃和荷灯牵着的手,他继续说:“不是想私奔?”
他像是开玩笑地说:“这里这么偏,刚好谁也找不到你了……只有我知道。”
荷灯仍看他,但没说话,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前处的灯火辉映下,等光线明亮后,荷灯才看清了一直站在门口人的样子。
是个鬓角略微发白,面容严肃的中年人。
他的背挺得很直,令荷灯一眼看去时,霎时就想到苍劲的松树……在走过来的这一小段路,荷灯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始终都落在自己的身上。
又或是手上。
但对方的脸色又始终保持着默然的神态不变,像是早已知晓了某件事,只是为了再确认而已。
谢闻星停步,淡淡地朝对方颔首,叫了声:“李伯。”
“少爷。”
被称作李伯的也朝谢闻星微俯了一些腰身,他收回在荷灯身上的目光,语句简洁地汇报道:“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他们都在后院等候。”
“嗯。”
谢闻星闻言点了点头,他带着荷灯踩上石阶走进这座栖息在山林间的宅院,在荷灯正被院里的建筑引去目光不久,他忽地听见谢闻星突然叫了自己一声。
荷灯下意识的朝他看去,然后就对上旁边人正垂眼看自己的眼。
他们正好走在一颗枝繁叶茂的古树下,谢闻星的脸沉在阴影里,荷灯看不清他此时面上的神情,只能勉强窥见对方眼里的那一点亮光。
荷灯笑了下,再下一秒,谢闻星就没有任何征兆的低下头去亲他,吻一触即离。
“宝宝,”在荷灯愣了下神时,谢闻星柔和着声音问他:“你恐高吗?”
无语。
“?”
荷灯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说:“什么?”
不等谢闻星回答,荷灯又忍不住自己瞎猜:“剧情已经进行到殉情了?”
“……”
谢闻星不说话了。
他看了眼荷灯面上满满的散漫笑意,的确不像是怕的样子后, 他就拉着荷灯继续往前方走。
穿行过一节又一节长廊,过往一切琳琅满目的景象都随着他们的脚步散落在身后……这座沉静的古宅大到不可思议, 即使荷灯心里早有了准备, 但这样一直没有尽头的走下去, 到最后他也还是忍不住地感到惊奇。
直到在听见耳边有其他人的交谈声后, 荷灯才从走神的状态里回过神来。
他抬眼去看, 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一片极其辽阔的空地——
以及停在空地中间的那一架静静等待的直升机。
随着机顶螺旋桨开始转动,坐在机舱内的荷灯很快就感觉到周身涌动的气流,等谢闻星带着降噪耳机帮荷灯把等下需要的装备穿好后, 荷灯侧过头, 就看见一边窗户外,正缓缓上升的高度。
对于谢闻星时常突如其来的想法, 荷灯在日常的相处中早已日渐趋于习惯,并能逐步达到波澜不惊的程度——今夜除外。
夏日,天晴无云,夜晚星月共生。
随着直升机的高度不断的往上,荷灯难免不被底下壮阔的景色所吸引,没忍住地偏眼往窗外去看, 但同时, 因为从未体验过的失重感, 使得荷灯在看的时候也本能地抓紧与身侧人相叠着的手,这时谢闻星也转头。
他凝望着窗上映着的交错人影不动, 在到达一定的高度后,荷灯感觉到身边人捏了捏自己的手心, 他反射性地回眼,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自己身上安全带被人解开。
荷灯微愣着被谢闻星拉着坐在了一起,又呆呆地又看着对方动作有条不紊的把自己和他身上之间的保险带扣上……看了一会儿后,荷灯忽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直升机里的噪声实在很大,在摘下耳机后,荷灯就什么也听不清,只能通过近处人的唇语来判断谢闻星在说什么。
谢闻星似乎是被荷灯面上此刻有些惊慌的表情惹得笑了下,他动了下唇,是“别怕”。
随着一切都准备就绪,坐在前方的人员向他们比了个可以出发的手势后,没等荷灯怎么再多反应几秒,谢闻星就带着他到了机舱门边,他拉开门,在风猛烈灌进的瞬间,然后松手,往下跳——
呼啸的风声刮过耳边,荷灯感觉到自己像是在下落又像是在被抛起,失去着力点后,他唯一可以清晰感觉到的就是身后和他紧贴在一起人的体温。
就连落在他耳后的那一个吻都由此变得炽热无比。
荷灯知道谢闻星可能会带着他去上空,但没料到对方还会和他紧扣在一起下坠,以及为此还准备了更为盛大的礼物。
这一切都发生有点过于突然和迅速,因而直到荷灯心脏蹦跳得很快的缓过神后,他才在风里睁眼。
天空的视野广阔,在迎着风睁开眼后,荷灯不仅看见远处的闹市霓虹,看见寂静沉默的山林,他们的身下更是黑暗色的海,在那片海上还漂浮着无数的星光。
那是犹如星河倾倒般引人眼目的震撼景色,荷灯一时看得呆了,渐渐地就忘了初次跳伞的紧张,由高望下,荷灯又从那些亮着的光上,看出一点绚烂的排列组合来。
像是无数朵在海面绽放的烟花。
但这还不是全部。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头顶的降落伞已经被打开,高度慢慢地降下,在即将落水前,荷灯听见了耳边要自己闭眼的叮嘱。
模糊的思绪随着身体完全浸入冰凉海水中时慢慢变得清醒,荷灯被人搂着向海面浮起,直到重新呼吸到带着冷意的空气时他才睁开眼,然后在起伏不平的海面上荷灯看清了那些星星的模样。
——那竟然是飘在海面上的一盏盏河灯。
而就在他在为海里的烟花停留几瞬的目光时,布满整片大海上空的烟花也随着几声砰砰砰的爆裂声,声势浩大地旋转了日夜。
天一直都是亮的,就连他们现在所在的海面此刻都被照亮的犹如黄昏落日时的波光粼粼,荷灯循着那些光亮的方向仰头看去,他的瞳孔和面容都在黑夜里都被烟花映得明光熠熠。
一直到远处接应他们的船只开到,荷灯浑身湿漉漉地坐在船头时,他也还是在看。
像是十分的喜爱和专注,等头顶被人从身后披上柔软干燥的毛巾时,荷灯才往旁边看了眼。
刚从船舱里出来的人就这样在他的身边坐下,荷灯都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迎着光的脸,不过一眨眼对方就极为自然的朝他倾过身,在盛大的海上烟花里吻住他。
荷灯从谢闻星的唇齿间尝到和自己身上一样的海水的咸味和腥味,有点古怪,莫名其妙的荷灯觉得那味道好像酒,灌的人头晕。
所以在他听见谢闻星温和着声音问自己可不可以交往的时候,荷灯盯着对方时明时暗的脸看了一会儿,又慢悠悠地思考了有两三分钟后,他才说好吧。
烟花燃尽的时候,已经是好久以后了。
海面上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烟味,不难闻,荷灯就在这未尽的飘渺白雾里重新登上直升机,回到他们出发前的那座古宅。
还是依旧的灯火烁烁,荷灯跟着谢闻星走,等推开门后,他有些意外的看见房间里的布置居然也是偏向古香古色的风格,令人感到耳目一新。
进去后荷灯更是看得好奇,谢闻星则在衣柜里给他翻衣服。
等翻出来,谢闻星叫荷灯过去,摸了摸他还算温凉的手后,然后把衣服递给他,让他先去洗澡。
“试试看会不会大。”
荷灯接过衣服看了看,他问:“你以前都住这里吗?”
“一半。”谢闻星道:“有长辈住这里,有时候需要过来陪陪。”
荷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去房间里的浴室洗了澡,等到他穿完衣服出来的时候,谢闻星也已经洗完澡,正站在窗前在打电话。
听见荷灯出来的声音,谢闻星回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就结束了后续的交谈,荷灯比他先一步爬上床,等他在样式也同样偏于古式的床上看了一圈后,谢闻星才走到他面前。
谢闻星的视线掠过荷灯穿着自己睡衣的身体,然后停留在他好奇的脸上,他有些好笑地问他:“看什么?”
“看床。”荷灯说。
不等谢闻星继续再多问,荷灯就笑着转过脸,眉眼弯着对上自己身前人凝视的目光,在谢闻星微愣间,荷灯还抬起带着些许潮湿水汽的脚背蹭过他的腿侧。
几乎是在瞬间,荷灯就感觉到对方腿上骤然紧绷的肌肉。
“你有没有觉得……”他想着,然后示意谢闻星低下身,等荷灯的手柔柔地环在他的脖颈上后,他才跟说秘密一样的在对方的耳边问:“这里很像婚床?”
“……”
在说完后,荷灯立马就忍不住地笑出声,甚至还笑得趴在谢闻星的肩上,直到在感觉到对方一直都没有反应和说话后,荷灯才稍微松了点力度,凑过去看对方脸上现在的表情。
在看清男生异常沉静的神色和那双黑得惊人的眼瞳后,荷灯顿了一秒后,即刻就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他松开揽在谢闻星身上的手,很快的就想要往后退一些,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动,比他动作更快的是谢闻星的手。
在荷灯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谢闻星的手就握住了他的小腿,然后一拉,轻轻松松的就把人重新拉了回来,他说:“怕什么?”
谢闻星看着荷灯有些愣愣的眼,不过看了两秒,现在就轮到他笑了。
即使是背着光的角度里,覆在荷灯身上人的五官也显得尤为清晰,谢闻星的唇角微微上扬,他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荷灯故意逗他的话后,他问:“那你觉得像不像?”
荷灯缓过神后其实倒也不那么紧张了,他静了一会儿,像在认真思考,然后保守说:“一点点吧……”
“哦,”谢闻星说:“我觉得是。”
荷灯怔然,并在对方话音刚落时,便被人不急不缓地吻住。
……
……
等荷灯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不过是动一下手指,荷灯都有一种要死掉的感觉,一直到在床上缓了好久后,他才慢慢地撑着身体坐起来四处看了看。
房间里没有人。
午间的灿烂阳光透过房间里的半侧开的格窗映进屋内,等荷灯踩着拖鞋下床,走到桌前时,还有山林间清爽的风悠悠的吹拂在他的身上,是沁人心脾的香。
荷灯神情淡淡地吹了一会儿风后,他才低眼看向桌面上摆着的东西,那是一碗还冒着微微热气的粥——想也不用想是谁准备的,又是留给谁的。
洗漱后,在荷灯没什么精神的刚吃了几口饭时,静着的门忽地就被人从外打开。
荷灯听到声音没转头,仍在静静地吃,进来人的脚步声似乎在这时间里有微微的停顿,但很快,那人就又重新启步,走到荷灯身边。
一走近,谢闻星的手就极为自然地覆上荷灯的发顶,他先看了眼即使荷灯很尽力吃了许多,但依然还剩下不少的粥后,谢闻星才俯下身嘴唇轻轻地碰了下荷灯的脸颊,他道:“不喜欢吃吗?”
听到他说话后,荷灯才看了他一眼,然后说:“还可以。”
因为一夜的□□,所以即使荷灯说话的声音有点小,但从中还是可以听见他嗓音里的轻微涩哑,谢闻星看着荷灯细细咬饭时小小鼓动的脸腮,没忍住的,他笑了下。
谢闻星温声又道:“还有哪里难受吗?”
荷灯其实原本也就没有多少胃口,所以又吃了两口后,他就放下了勺子。听见谢闻星的话,荷灯想了下,说:“你少和我说话就行了。”
“好。”谢闻星很好说话的就答应了,但紧接着,他又谦虚问:“可是我想和你说话怎么办?”
“嗯?”
听到话,荷灯再看他,两秒后,他朝他勾了勾手。
谢闻星好脾气地往一边凑过去,就在他以为荷灯是要和自己说什么的时候,下一秒,令他没想到的是荷灯也向他靠过去,并在他的嘴角落下了一个吻。
“……”
在得到了不算回答的回答后,谢闻星倒的确是安静下来了,但也只是安静,与之相补的是他异常黏人的行为。
从荷灯起床吃完午饭开始,谢闻星就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就算是他们下午又去了海上玩,荷灯戴着草帽坐在游艇边钓鱼这么无聊的时候,谢闻星也同样很静地坐在荷灯身边陪他。
夏日午后的气息大部分都是闷热的,又因为是在一望无尽,阳光光线格外强烈的海上,所以没过多久,荷灯的脸就被晒得有点红。
荷灯认真做事的时候注意力都很集中,也因此当他的脸颊触碰到冰凉铁罐的罐身时,他不由得先惊愣了一下后才转头,对上了旁边正专注盯着自己看的目光。
对方的眼神里没什么异样的情绪,给他递水时也没说任何话,于是不过两眼,荷灯就把手里的杆子放到一边的定点,接着从谢闻星手里把饮品接了过来喝。
是荔枝味的汽水。
荷灯就着瓶口间插着的吸管,慢慢的在阳光灿烂的海面品尝起汽水清甜的味道,搭着海风,有种分外的惬意的感觉。
但荷灯还没喝多久,他就感觉到身边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袖。
荷灯没问他怎么了,因为没再过多久,对方就捉住荷灯的手臂,转而在他发烫的脸上碰了碰。
是跟羽毛飘过似的轻。
等荷灯一愣后转头,那个吻就顺理成章的印在了他的唇上,同时,有同样被太阳烘得滚烫的手掌按在他的后颈,谢闻星加深了这个吻。
这个突兀的亲吻直到荷灯感觉到自己脚边的动静后才停住。
是有鱼上钩了。
荷灯钓了这么久的鱼,终于有了收获,而且等他收线后仔细看,还是条大鱼。
荷灯满意的起身,继续拿着没喝完的汽水就往阴凉的船舱里避暑去了,只是他还没清闲多久,学院那边就又来了几个电话,而等他接完电话后,还收到了那个来自沉寂许久的人的消息……荷灯点开看了眼。
【秦骁阳:不好意思,我昨天不是故意和你的人对上的】
【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应该没有给你造成什么麻烦吧?】
荷灯的眼巡视过那几条态度温和的消息,他若有所思,随后冷淡地敲下两个字:【没事。】
那边的人像是就守在手机前,荷灯一回复,不消两秒,对面就也再继续地道歉了两句,和昨天给他使绊子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即使荷灯的语气一直都很平淡,秦骁阳也不在意。
就这样一直来回地发了几条消息后,对面人这次来找荷灯的目的才逐渐地暴露了出来。
【秦骁阳: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
【秦骁阳:昨天你找来帮忙的那个男生是级二的,他的名字也不在学生会成员的名单上。】
【秦骁阳:你们怎么认识的?】
怪不得呢。
荷灯从对方的话里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后,他就懒得回他了,但就在他刚要关上手机的前一秒,对面人又紧接着再发来一句。
【秦骁阳:他就是你男朋友?】
看到话,荷灯面上的神色动都没动一下,很干脆的就退出了聊天的界面,与此同时,他的身后也刚好拥上一具暖热的身体。
他们的身体紧贴,因此当身后人说话时,荷灯能清楚地感知到谢闻星胸腔振动的频率。
谢闻星的手绕过怀里人细瘦的腰身,头也靠在荷灯的肩上,他温声地关心询问道:“事情怎么这么多?”
荷灯没回答谢闻星的问题,而是转问他:“你最近不忙吗?”
荷灯还记得之前对方除了刚回学院的那段时间外,的确都是非常的忙碌,可等这次对方回来后,事情却又好像一下子少了许多。
除了电话多了一点外,外出的事务倒是一次也没有了。
荷灯想了想,又说:“这几天好像没怎么看见程寻了。”
谢闻星听到荷灯的话,他捏着他的手,不在意地回:“让他去忙了。”
“怎么突然问起他?”谢闻星又笑了下,他似乎是很随意的再说:“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他。”
“那也还好……”
听到身后人意味不明的问话,荷灯还是悠悠地咬着吸管,小口地吸着汽水含在嘴里,慢慢地感受着气泡在自己口腔里爆炸的刺激感。
一直到嘴里的那一口甜味被他吞下后,荷灯才思考地说:“他挺好玩。”
谢闻星觉得有点意思的哦了一声,他语调慢慢地问:“哪里好玩?”
荷灯随口很不认真道:“笨笨的?”
谢闻星笑了声。
接着他也像是极其漫不经心地应:“那是他喜欢你。”
荷灯听见谢闻星的话,不禁一愣,不等他略微回眼看他,他手里的汽水瓶也刚好见了底,谢闻星顺手就帮他把空瓶接过,然后扔在一边的垃圾桶里。
静谧的空气里有清脆的落物声。
处理完杂物后,谢闻星便兴致索然地收回目光,等他低眼,就对上荷灯凝望自己的眼,他看了会儿,然后便重新笑起来,问:“怎么了?”
没等荷灯回答,谢闻星就又自顾自地继续开口说:“别人喜欢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本来全世界就都该喜欢你,”谢闻星这样笑着说,语气似乎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一样平常,直到在放开荷灯后,他拍了拍荷灯的腰,最后才像叮嘱般地对他道:“你乖一点。”
无语。
在他们下船前, 谢闻星特地询问了荷灯他今天钓上来的鱼要怎么处理的问题。
闻言,荷灯先看了眼船上工作人员手上提桶里还活蹦乱跳的鱼,他顿了顿, 问:“这能吃吗?”
谢闻星也在看那条鱼,他说:“看起来挺好吃。”
荷灯放心了。
他点头说:“那红烧吧。”
因为明天就是学院运动会的开场, 所以等他们吃完那条被人精心烹饪过的鱼后, 谢闻星就带着荷灯准备要回学院了。
在临走前, 荷灯回头看着那座沉浸在橘红暮色里的古宅, 以及如同昨晚他们到来时, 现下仍然沉默地守在门口的身影,他想了下,问谢闻星自己需不需要和宅子的主人道别一下。
谢闻星拉着荷灯带着些许凉意的手, 听见话, 他不怎么在意地回说:“不用。”
“我早上和他说过了。”
早上。
荷灯回忆了下,心想应该就是自己醒来前, 对方外出的时候。
“而且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了。”谢闻星忽地又道,荷灯闻言略微怔愣地看向他,谢闻星却没再说什么,只牵着他上车。
因为今天回去的时间要比昨天早一些,所以荷灯在同样的路途上看到同样风景的清晰度就要高许多,等到了那片临近海岸线的公路路段时, 荷灯还拉着谢闻星下去散步看了会儿海。
昨夜闪耀的灯塔在白日时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座建筑物, 荷灯趴在车窗上看着那座静寂的灯塔, 直到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车影一路蜿蜒,等他们重新回到学院里的住所后, 荷灯打着哈欠就要回楼上休息,原本还在门口的谢闻星看到了他上楼的身影, 他没怎么多思考,也跟在荷灯身后走。
到了卧室,荷灯拿了衣服就要去洗澡,但在他转身要关浴室门的时候,忽地就有横出的手臂按在门板上,阻止了他关门的举动。
荷灯一愣,抬眼看向堵在门口的人,他眨了下眼。
“干什么?”荷灯看着谢闻星,他笑起来,问:“你也要洗吗?”
“不可以吗?”
“那你等我洗完再洗。”荷灯抬脚,轻轻踩了一下门口人的脚尖,他说:“快点。”
谢闻星不动。
他的目光随着男生被浴室顶上的暖色打上的柔软光影一同晕染开,等到最后,他的视线又凝留在了荷灯面容上的笑意,静了两秒后,他也扬唇笑了。
谢闻星嗓音温和地问荷灯:“还疼吗?”
对方话题开的突然,但荷灯知道他在问什么,他下意识回说:“还好……”
谢闻星接道:“我看看。”
荷灯一顿,反应过来。
他看着对面人外表仍然一本正经的样子,荷灯看了会儿,不由得觉得好玩。
他问:“真的就看看啊?”
谢闻星也不掩饰,他保守地回:“我也不知道。”
“……”
荷灯被他的话逗笑,但等他笑得弯了眼睛后,荷灯还是很冷酷地拒绝了谢闻星。
“我明天很忙,”荷灯提出建议说:“你可以自己一个人去玩。”
谢闻星听了话还是不动。
高大的身影依然倔强地挡在浴室的门口,但等荷灯看他时,气质和形体都分外具有压迫感的人就在他的视线里缓缓地微垂下眼睑。
“?”
荷灯在谢闻星这样反常的安静中才刚一愣,接着很快,他耳边就听见对方低低着嗓音,用似乎是很祈求的语气开口,说:“求求你。”
“……”
荷灯没说话,只依旧在打量着对面人,在他盛着暖黄的光的眼底仿佛晕着一些诧异的情绪时,谢闻星却根本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他扶着门的手松了点,并在荷灯没反应过来时下落,转而覆上他握在门把上的手。
男生手心暖热的温度只是搭在荷灯手腕上,没有一点推动的力道,可就在有了这点接触后,荷灯和谢闻星再对视了两秒后,他主动让开了点位置。
再接着,荷灯就没管人,自己转过身往空间很大的浴室里走去。
湿热的雾气弥漫,当谢闻星完全地走进浴室,隔着一段朦胧氤氲的白雾,他就看见了荷灯正背对着自己脱衣服的情景。
不过一秒,他正关门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而等他真正的合上门后,荷灯也刚好脱下了上衣。
谢闻星的身体就顺势后靠在其身后大理石台的边沿,他没动,只眯着眼,一言不发地看着那宽松的衣物被人轻松地提起剥落后展露出的纤细腰骨。
即使是在暖色调为主的视野范围里,不远处那个隐在水雾里的身影依然是显眼的白,像是会发光一样……等荷灯把手里的衣服顺手丢至一边的杂物箱里后,他就施施然的弯下身,手指勾上了下裤的边缘。
谢闻星沉默地注视着,一直到荷灯抬腿踏进早已放好水的浴缸里后,他才移开了眼。
从进来开始,谢闻星自始至终都没有再走动过半步。
荷灯在里面慢悠悠地泡澡时,他就垂着眼皮在回其他人的消息,而似乎也是因为浴室里热气蒸腾的缘故,他藏在衣物下的脊背肌肉紧绷,表面洇出湿汗……直到不久后再响起水的拨动声。
等荷灯披着浴袍走到谢闻星的面前时,对方恰时地就收起了手机。
“你不去洗吗?”
荷灯看着对方这副规矩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下,但等他刚要往旁边多走一步,去拿要换上的衣服时,下一秒,谢闻星就握住了他的手腕。
荷灯转头看他,就见对方也正沉静着眼在望着自己。
“怎么了?”
谢闻星平静地说:“我看看。”
荷灯愣愣,没等他回过神再说什么,谢闻星就径自握着他的腰,把他放在身前的台面上。
荷灯身上的衣带原先不过只是随意系着,因此在他不过稍微动了下腿后就大面积地散开,荷灯在这突然的变化中反射性的扶住谢闻星的肩,并在蓦地触碰到身下还带着些许凉意的光滑石面时,他抖了下身子,骤然回了神。
荷灯看着站在自己腿间的人正拿着一瓶乳白色的瓶罐研究着什么,而等到谢闻星看完后,荷灯的腿就被其扶着抬起,搭在了桌台边。
毕竟早已亲密接触过,所以在谢闻星低着眼仔细去看荷灯底下身体的时候,荷灯也没有丝毫害羞的情绪在,反而还很好奇从谢闻星的手里拿过那瓶陌生的乳膏,凑近闻了闻。
是一点点带着淡淡草药味的香气。
还有点奇怪的熟悉感。
等谢闻星察看完情况,他一抬起眼,就看见了荷灯正在闻药膏的好奇模样,他笑了下,问他:“什么味道?”
“不知道,”荷灯如实说:“闻不出来……不过有点香香的。”
谢闻星不怎么在意地嗯了一声后,接着他便侧了点头,很突然的亲了一下荷灯。
不过只是唇瓣稍稍磨了下,荷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谢闻星就又起了身。
“还是有点红。”谢闻星忽地开口道,然后他询问荷灯的意见说:“再给你上一下药,好不好?”
荷灯盯着谢闻星指尖沾着的白色膏体,他怔了下后,思绪却飘到自己刚刚觉得这味道熟悉的瞬间上去……这时荷灯才记起自己之所以会觉得这味道熟悉,是因为今天自己醒来的时候,身上就是这个味道。
荷灯点点头,接着,他问:“早上你给我涂的也是这个吗?”
谢闻星说是。
然后他又拍了拍荷灯不自觉间放松并拢的腿,道:“张开点。”
无语。
荷灯的手撑在身后, 他一动,他肩上本就半披着的浴袍就掉的更低了点,露出了大半雪白色的身体。
谢闻星盯着荷灯圆润的肩头看了一会儿, 视线下移后,又落在他被热气熏得粉红的胸前。
没有被擦干的水汽依然湿淋淋地附着在那大片光裸的肌肤上, 显得尤其的引人眼目, 谢闻星自然也不例外的被吸引过去。
谢闻星静静地凝望着, 直到荷灯似乎是静不住地又动了下后, 他才移开目光, 然后开始了正事。
荷灯很听话
运动会如期开始举行。
其开场的地点选在学院内最大的运动场内。
运动场面积广阔,荷灯站在后台的路口往外望,只能隐约望见另一端人群逐渐入场时攒动的人头,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 直到周围的观众席上都几近压满后,才收回了视线。
再等节奏激昂的音乐走向尾声时, 荷灯忽地便在身后听见格外不同的声响动静。
是不约而同间的陡然静默。
荷灯意识到什么地转头,恰好就看见门外一反常态的警戒氛围。
有人小声说:“到了。”
在荷灯和其他人走出门口迎接时,远处排成长列的车队已经停下,荷灯曾见过,或不曾见过的所有学院董事会的领导都早已经恭候在一侧,以及在荷灯看见或没看见的地方, 都站满了一些与众不同的严肃身形。
今天是难得的大好天。
一望无际的天空被明媚的阳光洗得格外澄净, 于这般耀眼的金白光芒中, 最先被人拉开的车门是车队里的第三辆车。
荷灯看见那个修长的熟悉身影从车里走下,并随着对方侧头的动作, 荷灯看清了谢闻星面上浅淡的神情,旁边有人笑着对他说了什么, 谢闻星淡淡地点了点头,但没回复。
他往前走,原本站在前方的几人自发的就给他让了道,等谢闻星走到前一辆车前,抬手便由他为那辆车里的人拉开车门。
人群流动起来。
荷灯和其他学生都退到道路的一边,中间的大道被空出,众人都簇拥着后下车的人缓步走进休息室,气氛安静,等大部分人都进入后,荷灯才要和剩余的人跟在后面。
“天哪……居然真的会来。”
“气势好大!”
“你让让啊……我都看不见了!”
在极重要的大人物离开了有一段距离后,刚刚屏着呼吸,气都不敢大喘的几人顿时都窃窃私语起来,情绪也开始愈渐掩不住的兴奋起来,只有荷灯在他们其间安静地走着。
因为昨夜没睡好的缘故,所以荷灯今天的精神一直都不太好,也因此,在身后人不住的嬉闹声里,荷灯后面便很自然的就分了神,并在将要进入内场时,他被路口的台阶轻轻绊了下。
骤然间的失衡感令荷灯瞬时就回过了神,紧接着,他又反射性的要抓住身边的任何物品来维持住自己身体的平衡——但下一秒,有人先扶住了他。
荷灯紧张的心跳一顿,反应过来后,他触目所及的是一片深黑。
再然后,他的耳边就落下扶住自己人的低低嗓音。
“小心点。”
荷灯认出了扶住自己的人的身份。
等他慢慢地站稳后,这才发现周围环境安静的有些奇妙,原先在说话的人都看向自了己这边,很快,方才落在后面的学院负责人在这时也匆匆的赶到了。
“发生什么事了?”
负责接待的负责人在感受到前面异常的氛围时,他不由得先惊了一下,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故,但等他仔细去看时,又什么都没发现,除了——
谢闻星说:“没事。”
于所有人注视的目光里,他松开了扶在荷灯腰和手臂上的手,是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像是当真只是过路,然后好心随手扶了人一样。
几乎全部人也都是这样看到的。
但在看不见的盲角,荷灯感觉到身侧人勾住了自己的小指,然后又轻微地捏了捏自己的指腹。
谢闻星没说话,负责人自然也不敢多问什么,接着忽地他想到什么,看了眼已经走远队伍和距离开场没多久的时间,负责人随即忙道:“开幕仪式马上要开始了,其他人也都已经入场了,您看……”
谢闻星点头,但没立即表态,只说:“你不用跟我了。”
在负责人怔忡间,谢闻星就又随意转了视线,他不过眼光不轻不重地扫过人群,那强烈的威慑感就令所有人都被沉沉的气的压得死寂,不敢与他对视。
而就在这样仿佛凝滞了的空气中,他最后的视线缓缓地定至一旁从头到尾没说过话的荷灯身上,他看着他,然后落声说:“换个人。”
“……”
其他人陆续的都再动了起来,当他们都往另一个方向前进,去做准备工作时,荷灯则带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往楼上早已备好的休息室走。
在他们前往目的地的沿途道路上早已都站好了警戒的人员,因为荷灯走得慢,所以他身后的人就也同样放缓了脚步,等到了上层,透过整片的玻璃往外看,荷灯在看见外面熙攘的场景时,他就停下了脚步。
随着四处烟火礼炮的轰鸣声起,筹备许久的开场活动便正式开始了,场面是格外的壮阔和热闹,学生们的欢呼声几乎铺天盖地的铺满了所有的空间,即使隔着这里厚厚的隔音装置,荷灯也依然能听到一些声响。
而或许也就是因为这些纷杂的余音掩瞒住了荷灯身后的脚步声,以至于等被人从身后单手揽住腰身时,他才发现了谢闻星的靠近。
因为有大人物在,所以这层的环境便格外的静谧,荷灯看着玻璃上映出身后人的英挺肩身,看了两秒后,他问谢闻星:“你怎么还不走?”
“你带我去。”
“路就在前面。”荷灯给他指了下方向:“自己去。”
谢闻星还是不走。
他说:“你不是说要去看一下他?”
荷灯一愣,想了又想后,等他的思绪绕到昨天离开山上的时候,他才想清楚了谢闻星的话。
“……”
荷灯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自己有说过这句话,但接着他又继续拒绝说:“算了吧。”
“他看起来好凶。”荷灯坦然说:“我有点怕。”
谢闻星听了,很快就笑起来。
“怕什么?”他问。
但不等荷灯再回答,他又说:“我和他说过你。”
是很平静的陈述语气。
荷灯顿然,不等他反应过来,谢闻星转而牵住他的手,这次轮他带着人往前走了。
直到他们走到尽头紧闭的高门前,谢闻星推开门后,里面的人纷纷转头望来时,荷灯才渐渐地回了神。
在看清进来的人后,宽阔的会议室里坐着的人便都接连从座位上起身,然后朝进来的谢闻星笑着问候打招呼,荷灯站在他身后看,从里面认出了许多张常在电视新闻报道里出现的脸。
而他没认出的人不代表没有身份,相反,他们还坐的离中间的那个主位更近。
荷灯还没来得及大致的观察一圈,谢闻星就带着他走入场中。
在没了身前的阻挡后,站在谢闻星身后的荷灯就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中,他们路过一个又一个座位,逐渐向里深入,期间全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们的身上,又或者说是聚集在陌生的荷灯身上。
荷灯的心一直在跳。
无论是从推门开始,又或者是真正的亲身走进满溢着权与名利的场景中,荷灯的心跳都随着缓慢而明晰的脚步一点一点快起来,并在看见主座上的人时达到顶峰。
当荷灯垂下眼睑时,谢闻星的脚步也刚好停下。
于排列整齐,并完整入座的两侧座位里,唯有在靠近主座最近的一侧有一个空着的位置,毋庸置疑那是谁的座位,但荷灯不过看了一眼,下一瞬,却有人把他往那个位置按着坐下。
在这样万众瞩目的情景中,谢闻星的手掌就轻松地搭在荷灯的肩上,隔着薄薄的衣料,荷灯也很轻易的就感受到了身旁人掌心的温度。
荷灯坐着,于是谢闻星便姿态清闲地站在一旁,他似乎根本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以及对此,主位上的人也没有任何发话。
在座的其他人都是人精,见此场景都知趣的没多询问,只暗里打探着,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对了眼神后,场里的气氛重新恢复了他们进来前的状态。
即使谢闻星不自己开口,场里的话题却都很快的向他倾斜过,他显然也很习惯这样注视目光,话题被他不急不缓地接过,态度模棱两可,使人探不清楚他真实的情绪。
偌大场里的话题一直都没停过,都是很私密的要事,荷灯坐着听着,紧张的情绪就随着时间的流淌而缓慢地平稳下来,等到这场简易的会议结束,荷灯也起身一同送走了其他人。
红棕色的高门被沉沉地重新合上后,这一次休息室里只余下了零星的几人。
无语。
学院运动会的开场仪式盛大, 从位置绝佳的高层休息室往外看,更是可以轻易的将外面的一切尽收于眼底。
荷灯转过身时,一直隐在会议室角落的身影也徐徐地出现, 是他在古宅见过的那个守门人。
那个管家模样的人沉默的走近主座,并在沉静的空气中伴随在站起的那人的身后——也就是在那个分外具有压迫感的身影缓缓走向明亮的光影下时, 荷灯才算是真正的看清那个人。
即使那人已然年过古稀, 但从外表上看也不过是方才半百的模样, 精神很好, 在他身上穿着的深色新唐装的衬托下, 更显出一种幽幽的淡泊感,不怒自威。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看着,想着, 荷灯的脑海里不禁就冒出一些奇怪的东西。
他回想起这种情况如果像电视里的那样发展, 那么下面应该就是威逼利诱,然后让自己主动离开的情景了……
荷灯正走神着, 但在紧接着的下一秒,他却蓦地从那人的口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朝他看来,声音里也听不出多明显的语气,他问荷灯身边的人:“就是这个?”
荷灯原本松弛的情绪在对面颇具威严的打量目光里重新变得紧绷了一点。
尤其是在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手腕上的玉珠佛串时,荷灯才突然记起来自己来这里见人,居然忘记把东西先摘下来——
但也没多紧张几秒。
谢闻星牵着荷灯的手, 他以同样语气淡淡地应了声是, 接着, 他又说:“你别吓到他。”
他话音一落,荷灯还没反应过来, 便听见对面那人又道:“过来我看看。”
荷灯顿了两秒后,他抬脚走向站在窗边的老人。
越近那威压越强。
但荷灯却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走在那人的身侧, 在对方朝他转过身,与那黑而缜密的眼光对视上后,荷灯反而还有了余心去近距离观察起自己面前的这位“国王”来。
代表着生机的阳光静静地攀在那具不显苍老的躯体上,其与荷灯从刚刚其他人身上感受到的外放的威严不同,对方身上潜藏着的平静感才是真正的令人心感敬畏。
那是真正久居上位者才有的闲淡距离感。
“挺好的。”
半晌后,荷灯听见了对面人的话音。
老人靠荷灯这边的手臂缓缓抬起,荷灯一愣后,下意识便扶了上去,然后随着对方的脚步,将其送至观景台上的位置。
在缓缓落坐后,对方迎着光的面容便更显得尤其的慈眉善目,荷灯站在他身边,等一边的管家送来泡好的茶水后,他负责接过,然后弯身递上。
老人喝了口后,就放下了茶杯。
“不用太紧张。”他开口说,“这是你们两个人自己的事,你们自己看就好。”
意外的和蔼。
荷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先低低应了声,然后又为前天去古宅那边住了一晚的事道谢。
老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和煦地问:“住得还习惯吗?”
荷灯说很好。
“那就好,我还怕你不习惯那里的环境。”他再道:“后面有空的时候可以和闻星多过去陪陪我。”
荷灯闻言一愣,垂下眼睑朝一边看去的时候,谢闻星也在不远处看着这边,不等他再多想什么,他身边的人就又继续道:“既然这样,你也不必太生分了,跟着他叫我爷爷就好。”
荷灯顿顿,低低应了声:“谢谢爷爷。”
“是很漂亮的孩子。”老人像是觉得满意的点点头,他看着荷灯低垂的眉眼笑了笑,接着又意义不明地说:“怪不得他会这么喜欢你。”
说到这里,他话停了一下,没等荷灯回什么,他又忽地问:“有考虑过什么时候结婚吗?”
“……?”
这个问题确实是来的有点猝不及防,荷灯怔住两秒,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下一瞬,就有人从身后走近,然后轻轻揽住他。
“爷爷。”荷灯听见谢闻星语气无奈道:“没那么快。”
“他还小。”谢闻星说:“等后面他大一点再说。”
“多大了?”
“十九。”
谢闻星漫不经心地捏着荷灯的手心应。
老人点头,没再问什么了。
等谢闻星带着荷灯坐在另一边后,话题自然而然的就落在另外两人间,荷灯在一边安静地喝茶,默默的听着一边丝毫不避讳自己的谈话。
那是足以使某个圈子发生动荡的决议,面对自己既定的继承人,老人的话语和语气无疑要比方才对荷灯的态度要严苛许多,谢闻星对此也习以为常,他反应淡淡地点头,说:“我会亲自去。”
“什么时候?”
“九月底。”
谢闻星说了一个大概的时间。
荷灯听见这个时间点不禁怔了下,他若有所思地侧头看向谢闻星,不等他再细想什么,忽地他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开场仪式的另一个负责人打来的。
荷灯起身道了声抱歉后就去往隔间接听这通电话。
“荷灯,你在哪里?”
甫一接通,对面人便语气焦急地询问他现在所在的位置。
“怎么了?”
电话里的背景音十分混乱,荷灯听了会儿,才听清里面人说的是:“有人打起来了!”——
是里呈野和秦骁阳。
荷灯赶到的时候,他们两人已经被人拉着分开了,但从周围被打翻散落的物品,以及双方露在外面挂彩的地方来看,足以窥见刚刚打架场面的激烈程度。
荷灯走近,旁边围观的人见他来了便都给他让道,听见动响,正一脸阴狠笑意的人也随之望来,荷灯和盯着自己看的秦骁阳对视几秒间,旁边就有人跟上来和他说事情发生的缘由。
起因很简单,不过是接了值日任务的里呈野在过道上搬运物品时,不小心与恰巧路过的体育部的人撞到,然后不知道他们又说了什么,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里呈野就率先朝另一人动起手。
“……”
荷灯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这其中的“恰巧”到底有多恰巧。
先不说为什么体育部的人偏在这个时候来后台,就说其他人闪烁的话语和眼神,荷灯都知道原本的事情发展应该更简单——
故意找茬而已。
但一个家世显赫,一个不过是毫无背景的特招生,任由谁都知道哪一方不能得罪,也因此,荷灯听见的话语都是完全的朝另一方倾斜过去。
“嗯。”
淡淡应声后,荷灯移开目光,把视线落至孤身站在另一侧的人影上。
他没在意因自己挪开眼,然后身侧那人陡然冷下的眼神目光,荷灯朝直直站着的男生走去后,他对里呈野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里呈野正擦着嘴角的手一顿,沉默了几瞬后,他紧闭着嘴跟上。
等他们走到距离人群有点距离的空地后,被人簇拥着的秦骁阳还是在远处站着没动,他灼热的目光宛若实质般牢牢地锁在荷灯的背影上,对此,荷灯却是转头撩眼看人,直到里呈野被他看得有些不安后,荷灯才开口问:“怎么回事?”
似乎是没想到荷灯会来询问自己,里呈野面上的表情不禁有些怔顿,直到荷灯又问了一遍后,他才吞了吞喉咙,然后道:“我也不知道。”
荷灯轻轻“嗯?”了一声。
里呈野:“他自己撞上来的。”
“哦,”荷灯说:“然后你们就打起来了?”
“……”
他没回答。
荷灯也不在意。
他看着眼前人脸部和嘴角堪称狼狈的瘀痕,过了会儿,荷灯竟然微笑起来。
里呈野不是第一次见荷灯笑,但每次他看到的时候都还是会忍不住会有本能的瞬间失神,一直到荷灯再开口。
荷灯笑着看着他,他说:“蠢货。”
里呈野呆住。
“你在我这里的处分刚消掉,现在就想要新的处罚是吗?”荷灯说:“还是一样的没脑子。”
任由谁被一直责骂,心底都会止不住的生有怒气,但没等里呈野沉下脸反驳什么,荷灯就又再开口打断他的话。
“他对你说了什么?”
荷灯虽然是在问人,但不需要对面人回答,他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好狗不挡道?”
荷灯猜着说。
里呈野猛地紧看他,荷灯不受影响:“但这样应该还不至于让你动手,他应该是说了更过分的话,比如……我?”
男生不回答。
随着他们在这处谈话的时间越久,凝集在荷灯背后的视线就越滚热的明显,而他就在这样的视线目光里抬起手抚上里呈野受伤的侧脸。
“所以你是为我打抱不平吗?”荷灯笑着,他身上的浅淡香气就顺着他贴着男生面颊的柔软手心,细细地钻入人的五脏六腑里,里呈野呆滞,那张犹如孤狼一般锋利的脸上有了不易察觉的紧张神色。
半晌,他终于挣扎着要说话:“我……”
“他有说,你是我的狗吗?”
不需要回答,荷灯就已经从对面人的神色变化上看到了答案,他了然,接着笑笑。
“那倒是也没说错了。”
无语。
里呈野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又或者说,该否认一些什么。
他比荷灯高,但此时被人亲密地抚着脸颊时, 他的身体却是感到无与伦比的僵硬,甚至连眨眼的动作都做不到, 像是被人完全的压迫着、控制着。
荷灯缓缓收手。
“但就算这样, 做事的时候也一直不想着后果吗?”荷灯要走时, 侧过身笑说:“那你这次真的要完了。”
“秦骁阳这人很记仇的。”荷灯看着远处人沉静的眸子, 道:“他现在心里肯定想着怎么把你弄死。”
“……”
虽然不是很理解男生蠢得跟猪一样脑子, 但荷灯说的话倒是挺真的。
秦骁阳确实是很会记仇。
从角落离开,荷灯重新回到人群里时,秦骁阳依然众星捧月的站在围着他的体育部成员的中间, 其中有不少人都认识荷灯, 荷灯和他们笑着打完招呼后,他才走到静默的秦骁阳的面前, 问他:“可以聊聊吗?”
秦骁阳看着荷灯,他点头。
荷灯就和他一同进了旁边的休息室里,关上门,外面的喧闹声就消了大半。
荷灯走在前面,秦骁阳就一直十分安静的跟在他身后,直到进入只有他们彼此间存在的空间后, 他半隐在阴影中的眼瞳才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惊的阴冷。
荷灯似是没有任何察觉, 神情如常地问身后人:“要喝什么吗?”
秦骁阳坐下, 他说:“开水就好。”
等荷灯端了两杯水走回会客厅后,其中一杯就轻置在浑身都还冒着热气的男生面前, 荷灯手握着另外一杯水,轻轻落座于男生的对面。
说是要聊聊, 最开始却是谁也没有开口,两人都在喝味道寡淡的白水,荷灯喝得慢,期间他听见了外面隐约的热烈音乐声和欢呼声,于是目光像是也被吸引的向外,直到对面响起杯底与桌面的磕碰声。
秦骁阳先喝完了水。
不久前身上还挂着戾气的男生,在喝完一杯温度适中的白水后,其身上的气息似乎也被感染的平静了下来,秦骁阳看着荷灯握在透明水杯上颜色粉白的手指,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
“你来帮你男朋友求情的?”
荷灯闻言神色不动,只仿佛是觉得疑惑,他好奇问:“求情什么?”
秦骁阳看着他,忽然笑了。
“在学院打架斗殴是大处分,更何况是今天这样特殊的情况。”他说:“如果有人上报……他会怎么样?”
荷灯想了想,他问:“打架斗殴的话,你也逃不掉吧?”
“那如果是他无缘无故自己冲上来打我呢?”
秦骁阳此刻的表情极其的平淡,话语也是,“所有人都看到了是他先动的手,就算查下来,我也是被迫防卫。”
“而且。”他又道:“就算不行,一个处分而已,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作用,但对于你男朋友来说,应该会很严重吧?”
荷灯坐在位置上,很耐心地听对面人很明显包含威胁的话语,他细细地琢磨着被对方说了许多次的“男朋友”一词,不禁觉得好玩,于是很自然的,他就顺着秦骁阳的话问出来:“那你想怎么样?”
“你和他分手。”
荷灯看着他,没说话。
秦骁阳的语气沉下,他说:“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荷灯问:“男朋友吗?”
秦骁阳点头,荷灯答:“三天。”
“……”
秦骁阳面色凝滞一瞬,默了半晌后,他才重新开口。
“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荷灯平淡道:“这也要为什么吗?”
“他哪里比我好?”
秦骁阳的双眼紧紧盯着荷灯秀丽的面容看,他看得很仔细,不放过上面一丝一毫的变化:“还是说——你就喜欢这种和你一样的人?”
一样出身于肮脏、低贱贫民区的人。
到后面,因莫大的嫉妒心的影响,秦骁阳其实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尤其是在看见荷灯脖颈处隐约的暧昧痕迹后,他更是没忍住地咬牙笑了声,但没等他再说些什么,一直在安静听他说话的荷灯就打断了他。
荷灯说:“我不会喜欢和我一样的人。”
他好像永远都是这副不急不躁的感觉,就算秦骁阳因为他的话,错愕地看向他,荷灯的脸上也依然保持着清浅的笑意。
他又道:“我不会和他分手。”
“……什么?”
荷灯轻着声音说:“因为目前来说他的确比你有用,所以我不会分手。”
“……”
他说的太坦然,以至于让秦骁阳一时之间哑口无言,顿了好久后,他只能又回到前面的话,他说:“你不怕我举报他?”
“那你去吧。”荷灯无所谓说:“你们就算打得头破血流也不关我的事。”
“你也不要再说喜欢我了。”
荷灯说:“自己没用,不能和我在一起,现在又一直给我添乱,你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
秦骁阳听了荷灯说的可以算是重的话后,他这时才算真正冷静了下来。
直到半晌后,他又稳下声音问:“怎么样算有用?”
荷灯端坐着,他手间杯子里的温水已经冷下,他放下杯子,搁在自己叠在一起的腿上,他这次没有很快的回答,而是在思考着什么。
荷灯的手指指腹轻轻地摸索在冰冷的杯壁上,他问:“你觉得呢?”
“他没用。”
“你有用?”
“来场比赛。”
“嗯?”
“让他和我打一场比赛。”秦骁阳退一步说:“如果他赢了,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荷灯觉得有趣,他顺着问:“如果输了呢?”
“如果他输了……”秦骁阳的话沉下去:“他就滚出学院。”
*
荷灯出去的时候,里呈野还没有离开。
但也不像是没离开过。
荷灯低眼随意扫视了一下,发现刚刚事发现场散落的物品已经都被人收拾好搬离,等走近后,他又看清了穿着黑短袖男生额角滑落的汗水。
对方像是处理完自己值日的事务后就又匆匆赶了回来,因而荷灯一走到他面前,就感受到了隐约的热气,以及看到了其被覆在汗水下还未处理的伤口。
秦骁阳下手时一向很重,这次更是故意的狠,荷灯走到里呈野面前,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后,问他:“在等我?”
里呈野点头。
荷灯知道了,但没等对面人再说什么,荷灯就先他一步道:“过来吧。”
里呈野没反应过来,只在荷灯转身时,下意识地跟上,然后进入了那间刚刚不久前还有另外一个人的休息室。
荷灯叫他坐,于是里呈野就反射性地坐下,而等他回过神后,就看见荷灯手里提着箱子朝自己走过来。
荷灯把箱子放在一边,打开,里面是一堆的瓶瓶罐罐,里呈野愣愣地看着荷灯手里的物品,他说:“你……”
“别动。”
荷灯看了眼手里药品的标签,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他就拧开,然后叫人伸出手,托住。
里呈野呆呆地看着白色棉签探入瓶口,被人拿出后,上面就沾染成棕黑色,还带着丝丝刺鼻的气味,荷灯说:“抬头。”
随着男生的头下意识的微微后仰,锋利的面容便在抬起的角度里渐渐地展露,那些青红不一的伤痕也完全的呈现在荷灯的眼底,荷灯垂着眼,乌浓的眼睫下掩住他眼里映出的,正呆怔着看着自己的人影。
直到药签碰触到里呈野面上的伤口,激起强烈的刺痛感后,他才倏的回神。
荷灯看见其身体本能的躲避反应后,他就缓缓直起了身体,不仅不怎么在意,他还笑了下。
“很疼?”
“……”里呈野没回答,他默了两秒后说:“我自己来。”
荷灯没让他接过自己手里的药签,同时,他也没躲,因此当对方的手伸过去时一下子就与荷灯的手指碰触到,不过一秒,里呈野的手就像触电似的收了回去。
荷灯像是没发现对方异样的局促表现,他还好整以暇地站在对方身前,然后低着头,近距离仔细地观察着眼下人的眉眼和脸骨的棱角……饶是荷灯觉得对方蠢,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的确是帅的。
可与之显得冷酷的面容相对的,是其十分简单粗暴的行为和思想——
这对荷灯来说不算什么难题。
“你经常打架吗?”荷灯弯着眉眼,声音轻柔地问他。
里呈野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静了几秒后,他答:“是。”
荷灯慢慢点头,说:“看起来也像。”
“……”
在男生顿然时,荷灯又重新低下了身体。
这次,他比上次离的还要近点。
是即使在浓烈的药水味中,里呈野也能清晰地嗅到其中那与众不同的丝丝冷香……荷灯站在他的腿间,一条腿屈跪在座椅上,随着他低身的弧度,里呈野就与其落下的目光直直地对上。
他看见了荷灯乌黑色的眼瞳,再下一秒,还有按在他面颊上熟悉的触感。
像是怕对方再逃开,荷灯这次涂药前还特地伸手扶住了男生的脸,力道不大,但却还真的让人成功僵住不动了。
荷灯上药上得很细心。
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同样的刺痛感在面部蔓延开,但里呈野此刻已然像是被剥夺了痛觉神经一样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在上到他眼角的伤口,荷灯的鼻息几乎与其相融时,里呈野看着咫尺间的漂亮面容,三秒后,他不动声色的移了点目光。
而就在他刚移开视线不久,荷灯又道:“里奈知道你打架吗?”
“知道。”
“她给你上药吗?”
“……我自己上就可以。”
“哦,”荷灯说:“她不知道你受伤。”
“……”
荷灯笑起来,他语调轻轻地念:“好哥哥。”
不知不觉中,药已经上完了,荷灯离开时,里呈野都还没反应过来,等荷灯把手里棉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后,他顺口就指挥里呈野把药品的盖子重新关好。
在男生一言不发地做事时,荷灯就站在一边看着他挺拔的脊梁。
“二次处分的话,你会被开除。”荷灯看着窗外热闹的情景,他语气淡淡道:“你想过后面要做什么吗?”
里呈野垂着头收拾药品箱,他说:“做什么都可以。”
“这样啊……”荷灯听着,在里呈野起身去放医药箱时,他在他背后忽地开口问:
“那你会打球吗?”
无语。
秦骁阳所说的比赛, 指的是大部分人都会的篮球,只是会和擅长,其中无疑还隔着一大段的距离。
所以当荷灯把对方提的要求和里呈野随口几句说过之后, 他又问:“你打得怎么样?”
里呈野还没反应过来,他迟滞了几秒后, 才回答:“还行。”
荷灯细细的估摸了一下他话里这模棱两可的意思, 然后点了点头。
“你能赢吗?”
“不知道。”
“但是你必须赢。”
“……”里呈野默了一下, 他道:“我知道。”
“知道又不够。”
“距离运动会结束还有十天, ”在经过对方时, 他轻轻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又微微笑了笑说:“那就夜以继日地练吧。”
……
等荷灯从休息室里出来后,外面的开场仪式也还是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荷灯看了会儿后, 不过微微偏了点视线,他就在上方的看台看见了谢闻星的身影。
对方没有发现荷灯, 也不容易发现。越过头顶的遮阳顶和人群,荷灯还看到谢闻星的身边站着几个人,都是学生会里的几个部长。
他们像是在谈论什么事情,谢闻星在看外面的场景时,其他人就在他身边说着什么。
而等荷灯移开目光,又看了一会儿开场后刚准备离开时, 他忽地就收到了一条新讯息。
【X:事情处理完了?】
荷灯下意识地再往那处位置看去, 这次他看见了站在落地窗前人影正低眼把玩手里的手机。
荷灯有些好奇地问:【你看得到我啊。】
两人的视线隔着人海遥遥相会一瞬, 谢闻星那边慢慢地回:【一直都在看你。】
没等荷灯想什么,对面又再道:
【后面还有事吗?】
【应该没有。】
【X:那要不要上来?】
荷灯往窗边其他隐约的人影上看一眼。
【你不是有事?】
【X:刚好结束, 他们要走了。】
荷灯再看,好像原本站在对方身边的人影是少了。
反正确实是没什么事情做了, 于是荷灯没多想,在答应了对方后,他就转身往那里走去。
穿过一条走廊,荷灯进了空荡荡的电梯,走出电梯,他再拐过极其狂阔的长弯后,恰好就看见了往外走的几个人。
荷灯一眼就看到走在最前面的人。
温兆原先还在和身边的外联部部长说话,等他看见迎面走来的荷灯后,他的脚步就不自觉的放缓,到停住。
看着现在面前穿着简单的男生,温兆的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那一天清晨,在庄严静谧的会客厅里看见对方身上披着的,犹如新芽抽枝般的青色绸缎。
温兆行走的脚步停滞下来,荷灯在发现他在看自己时,他没什么反应,只是朝他礼貌地点头问好:“温部长好。”
温兆也点头,等荷灯要走过去时,他忽地叫住了他。
“荷灯?”
“嗯?”
荷灯转头,略微有些诧异的看向温兆,他问:“部长,有什么事吗?”
温兆看着他,听到话后他像是才缓缓回神,然后愣了下,说:“没事。”
过了一秒,他又问:“你要去哪里?
“是……”
“是最近事情比较多,所以有些事要和会长汇报一下。”荷灯笑着,模样显得很乖巧,他说:“部长还有事吗?”
温兆摇头,荷灯就和他道别,继续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
而等荷灯离开后,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外联部部长这才从惊讶的情绪里反应过来,他转头去看男生渐渐远去背影,直到看不见后,他才问身边的人说:“你认识荷灯?”
相较于旁边人的震惊,温兆要平常许多,他没否认,但也没肯定,只说:“见过几次。”
“你们还见了几次?”他这样简略地说,外联部部长难免更好奇起来。
对于学生会里,所有人暗地里或多或少都聊过、思慕过的人,外联部部长不过只是回想一下刚刚那个高挑的身影,他就不禁感到一阵难言的心热。
“你们在哪里见的?”
温兆闻言,转头就看见身边人面上没掩饰好的心动情绪,他眸里的颜色闪动,不易察觉的静了几秒后,他平淡开口:“在会长办公室那里。”
“那我改天也去……等等!”等外联部部长听清,他不由得一怔,紧接着又马上一惊,“——你说哪里?”
温兆的表情一如往常,他像是没发现什么不对,轻描淡写说:“可能是找会长有事。”
接下去的话他没再说更多,但这一句模糊的话语却已经足够令他身边的人遐想,直到和温兆一起继续离开,外联部部长的脑海里都还在想这一件事。
有什么事是需要一个普通部员三番两次进出学生会会长办公室的?
没等他细想,不久前在论坛里看到的消息忽地就闯入他杂乱的思绪里,同时,一种堪称荒谬和情理之中的想法便跃然而出。
难道……
一伙人乘着电梯离开时,荷灯也擦过与自己相反方向行走的人的肩,走往更深处。
荷灯表情沉静,没有因为刚刚的插曲发生什么变化,又走了有一段路后,他才终于看见进入看台的门。
在荷灯刚握上门把手时,里面刚好有人出来,先他一步打开了门。
原本荷灯是没有怎么集中精神的,直到这样突然的动静发生,他才愣了下去看眼前出现的人。
先入眼的是对面人身上同其他人一样穿得板正的学院校服制服,但从这一样中,荷灯又看出来那么一点熟悉的感觉。
是?
——郑明楚。
荷灯知道刚刚学生会里的各个部门的部长都在里面,但他没想到的是郑明楚居然是最晚离开的一个。
就像对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荷灯一样。
“荷灯?”郑明楚愣了下后道:“你怎么在这里?”
荷灯也反应了过来。
他说:“部长好。”
这个时候,其他人才算是真正的都离开了,郑明楚的整个人都还在房间里,荷灯在外面,他们隔着半扇门视线相对。
等荷灯松开了自己扶在门把上的手后,于是那扇门便往里面更进了点。
“你怎么也在这里?”荷灯假装不知道地问。
郑明楚的眼睛紧紧地看着荷灯,他回答:“有事,开会。”
“好巧。”荷灯说:“我来这里也有事。”
郑明楚这个时候并没有想太多,他盯着荷灯微弯的眼看,没两秒他就忍不住地也松开自己握在门上的手,转而要去拉荷灯。
他们是有段时间没见了。
自从上次在会议室单独见面之后,因为荷灯筹备活动忙,所以郑明楚即使很想再去见荷灯,他也还是尽力按捺下了,直到今天意外的遇见,郑明楚最终是克制不住地抓住了荷灯垂落的手。
荷灯感受着自己手上稳实的力道,他似乎是疑惑不解,于是以单音节询问了声,“嗯?”
“你等下有空吗?”
“怎么了?”
“要不要一起吃饭。”
荷灯没回答。
他的手不过微微动一下,郑明楚便下意识抓得更紧,直到他的手忽地在荷灯的手腕上触碰到什么冰凉圆润的东西。
郑明楚的心莫名其妙的一跳,没等他低眼去看明白,下一秒,就有一道低沉懒散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
“怎么不进来?”
无语。
荷灯还没反应, 郑明楚却在听见那道声音时,身体本能的一僵。
荷灯感觉到拉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似乎抓得更紧了点,他看了眼表情明显有些不可思议变化的郑明楚后, 再慢慢地移到他身后的身影上。
谢闻星缓步走近,他的面上还带着和煦的笑意, 甚至在看见门口郑明楚的动作时, 他还略微觉得有点意思地挑了下眉。
“怎么都站门口?”
虽然里面人的表情和举止都再正常不过, 但背对着人的郑明楚却是感到再僵直不能, 他全身流动的血液似乎都在身后人开口时停滞, 并在这样诡异的氛围里,他原本烧得火热的头脑竟然渐渐冷静了下来。
郑明楚温热的掌心与荷灯腕上带有几分凉意的玉珠相贴,极短暂的时间后, 他的心跳也随之缓落。
思绪一点一点的被理清, 郑明楚看着目光已然不在自己身上的荷灯,他顿了顿, 不知道想到什么,还是没有松手。
于是等谢闻星完全的与他们站在一起后,第一眼就看见了门口两人牵连的手。
他的面上似乎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郑明楚背对着,因此看不清谢闻星的表情,但荷灯却是直接触及到他的目光,不过一秒, 荷灯就想要收回手, 可很快, 他就又被抓得更紧一点。
荷灯:“……”
静默再过两三秒后,郑明楚才转过身。
“没什么事。”他说:“只是看见熟悉的学弟, 打个招呼。”
他说的很平静,像是在念一句朗朗上口的词句一般, 谢闻星听见郑明楚的话点点头,然后哦了一声。
接着,他又语气柔和地问:“打个招呼也要牵手吗?”
“……”
郑明楚的唇角抿得平直,眼眶里瞳光闪动,两秒后,不等他说什么,就又听谢闻星平淡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我还以为你是聪明人。”
一句意味不明话语,郑明楚却在瞬间听懂。
他闻言顿了顿,几秒后,接着稳声道:“这不在我们的约定内……”
谢闻星懒洋洋地打断他:“怎么不算?”
隐秘的暗潮在空气间流动,从头到尾谢闻星的姿态都很随和,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漫不经心,但就在这样看似平和的气场内,荷灯感觉到紧箍在自己手上的力道不可控制地松了点。
再下一秒,荷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荷灯眨了下眼,朝谢闻星走去。
这一次拉着他的人没有再去阻止他,于是荷灯很顺利的就脱离了郑明楚的温度,转而被另一人自然而然地拢在手心。
在和谢闻星指缝相交的一刹那,荷灯本能的便侧头去看身边人眉目英俊,看不出多少神情的脸,他的视线毫不遮掩,谢闻星不用低眼都感知得到。
谢闻星没有去看他。只像是十分随意地捏了捏他的指腹,力道不算轻也不算重,比起对荷灯视线的回应,其实更像是他习惯间的把玩。
荷灯又移开了目光,转向了还站在原地的郑明楚。
对方眼里的情绪几经变化后,少顷,郑明楚的眼光最终还是锁在荷灯的身上,他和他四目相对着,然后开口问:“你愿意的?”
“……”
这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荷灯一贯以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为原则,但现下这种被撞破的场景的确是他始料未及的,更何况其中之一还是他目前的正牌男友。
但如果偏要选,也不是很难抉择。
荷灯看着对面人眼里复杂和挣扎的情绪,他想了什么后,没点头,也没肯定什么,荷灯只反问道:“你觉得呢?”
郑明楚沉默许久,直到最后他想清什么,他就看着荷灯,安静地点头,然后离开。
等第三人离去后,里面偌大的空间便只剩荷灯和他身边的人。
荷灯松开身边的手,径自往里走了走,然后就看见了光线极为明亮的大厅,以及从上方望下,一览无余的广阔风景。
刚刚谢闻星就是站在这里看着自己的。
荷灯也同样站在看台上的那片巨大的落地玻璃往外看,在四处寻找了一番后,他才发现了自己刚刚站着的地方。
和荷灯以为的不同,那里被延伸出的棚顶遮挡着,站在楼上的确是看不清躲在遮阳棚下方的人影。
荷灯又认真看了会儿,然后他转头问自己身后的人:“你怎么看到我的?”
谢闻星顺着他刚才看的方向看去,看了眼后,他缓缓应:“刚刚其他人都在往后看。”
因为其他人都在往后看,而能轻而易举成为所有人目光焦点的,也就只有荷灯。
是荷灯没有料想到的回答。
他不过一愣,等他回神后,他已经被走近的人影笼罩住,谢闻星抬手托住荷灯的脸颊,他微微偏侧点角度,低头就吻了下去。
这是一个突然,又很缠绵的深吻。
荷灯的背部整个的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因为高空的刺激感,和耳边连绵不绝的人群喧闹欢呼声,荷灯反射性的就抓住了谢闻星胸前的衣服。
一直到荷灯的舌根都被人吃得发麻,对面人才稍微退开点,看见荷灯眼角和嘴唇都湿漉漉的发红的模样,谢闻星似乎是笑了下,他安抚性的摸了摸荷灯微微发颤的腰,说:“看不见的。”
荷灯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这期间谢闻星一直都好好的半抱着他,荷灯回过神后,就看见对方还在看着自己,荷灯不过跟着抬眼和他对视一眼,谢闻星就又要低头来亲他。
因为和谢闻星亲嘴还挺舒服的,所以荷灯就和他敷衍的又亲了一会儿,等他后面舒服够了,荷灯就推了推谢闻星,说不要了。
荷灯要从谢闻星的怀里钻出去,但却一下就被人抱得更紧,荷灯没再动,想了想什么后,他问:“首长离开了吗?”
“刚刚不还是叫爷爷?”
荷灯哦了一下,看着谢闻星,他笑起来说:“我刚刚装乖的。”
谢闻星不以为然说:“不装也挺乖的。”
“……”
荷灯看见谢闻星睁眼说瞎话的样子,不由得感到好玩,想想后,他拍了拍谢闻星抱着自己的手,问:“那你乖吗?”
“?”
谢闻星一怔,没等他反应,荷灯这次就真从他的怀里走开,谢闻星慢慢转身,看着荷灯坐在了沙发上。
“去给我倒水喝。”荷灯指挥他:“快点。”
谢闻星面色难辨的在原地站着,过了两秒后,他还真听着荷灯的话,走到后面给他去倒了杯水。
等他握着水杯回来,荷灯看了眼对方递到自己面前的水,他没接。
“哥哥。”荷灯说:“你不能喂我吗?”
“。”
谢闻星眼睑微敛下来。
他站在荷灯的身侧,算是半背着光的位置,荷灯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谢闻星却可以十分清,晰的将荷灯带着笑意的眼深深映入眼底。
荷灯笑吟吟地看着谢闻星,半晌后,被他注视的人便如他所言的弯下身体,听话的将那杯温度刚刚好的水十分贴心地送到荷灯的唇边。
荷灯不过喝了两口就不想喝了,他一摇头,谢闻星就拿开了水,荷灯又说:“我想吃荔枝。”
这里哪里来的荔枝?
但谢闻星听见荷灯新的要求后却没说什么,他点点头,然后发了条消息,十分钟后,紧闭的门外就响起来敲门声。
等谢闻星坐在荷灯身边给他一颗一颗剥荔枝壳的时候,荷灯的头就靠在他的肩上,然后看外面热闹的场景,一直到谢闻星伸手过去给他又吐果核完,刚要收回去手时,他忽地就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印上了湿润的柔软。
像是被人亲了一下。
谢闻星微怔地朝一边看去,就看见荷灯微垂的眼睫,以及在感受到他的目光后,对方慢慢掀起的眼。
谢闻星笑了一下,他低声问:“怎么了?”
荷灯想了想,说:“你不吃吗?”
谢闻星还没回答,他的肩就被人扶着按下,丝丝带着甜蜜的香气于下一瞬就贴上他的唇面,再接着,很快,谢闻星又感受到一点柔软湿润的舌尖舔在自己的唇缝。
温暖的阳光尽数铺满这处明亮的空间,谢闻星的手上还有东西,因此他只能微眯着眼,任由趴在自己怀里的荷灯轻轻地磨自己的嘴唇,再一点一点地探进,谢闻星在荷灯的嘴里尝到荔枝的甜味。
等荷灯退开的时候,谢闻星也还是在凝视着他,这样的目光和刚刚在门口荷灯与他对视时的有几分相像,或许也更沉一点,但荷灯这次没怎么在意。
他仍然弯着眼笑,然后问眉目间看不出情绪的谢闻星:“甜不甜?”
荷灯逗人的意味很明显,静了有一会儿后,谢闻星才看着他,缓慢地点了头。
谢闻星从位置上站起身,抽出桌上的纸来擦手,荷灯的目光穿过他擦拭的动作,重新回到外面热闹的场景间。
当谢闻星擦完手,重新朝荷灯弯下身时,荷灯忽地想到什么,问他:“你是毕业完了走吗?”
“嗯?”
谢闻星去碰荷灯的唇角,他思忖了一秒,然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今天自己说过的话,“应该是。”
荷灯继续问:“你要去多久?”
“一个月左右。”
九月份走,十月刚好是学院学生会所有职位换届的时间。
等荷灯从思绪中缓过神后,谢闻星已经将手探入他的衣服里,荷灯这时才发现了不对劲。
荷灯眨了下眼,没有拒绝,只是在谢闻星来脱自己衣服的时候,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大片玻璃,荷灯好奇问:“真的看不见吗?”
“单面的。”
“那我刚刚看得见……”
“因为刚刚我想让你看见。”谢闻星笑了下,手指勾上荷灯腰胯上的裤边,他的嘴唇贴在完全被自己身影覆盖的男生耳侧,他问荷灯:“可不可以?”
荷灯还没回答,谢闻星已经自作主张的拉下他的裤子,露出底下雪白一片的皮肉。他刚刚的询问似乎也只是走个过场,像是无论荷灯怎么说,他最后都还是会这样做。
但荷灯的确对这个也不是很在意,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玩,在谢闻星脱他衣服的过程里,荷灯还主动搂住他的脖子,然后微微挺起腰来配合。
等到最后,因为怕荷灯冷,所以在脱完荷灯的衣服后,谢闻星又给他披了件深黑色的外套。
荷灯拢着外套,因着皮质的沙发有点滑,所以他套着白袜的脚便分开踩在他身体的两侧,以此来稳定他的身体,谢闻星扶着荷灯的腰,他稍微站起了点。
无论有没有做过,当体温微凉异物一点点的进入自己的身体时,荷灯还是会有点紧张,谢闻星正在给他扩张,等他感觉到荷灯紧张的情绪后,他便又凑上去细细地和他亲吻。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亲吻的间隙,谢闻星轻柔着语气问荷灯,荷灯咬着唇没空理他,他也不在意。
谢闻星笑了笑。
“你玩的时候自己小心点,”他忽地这样说:“郑明楚不是我的人。”
无语。
直到一切都结束, 荷灯慢慢从逼人的快感余韵中缓过神后,他才有了精神去想谢闻星刚刚说的话。
——不是我的人?
荷灯想着这句话,脑海里无端就浮现出自己刚刚在走廊上遇见的另一个身影, 但因为脑袋还不清醒,所以荷灯的思路就转得很慢, 等闻到鼻尖飘过的一缕很淡的烟草气息时, 荷灯愣了下, 倏的就移了神。
热闹非凡的开幕式终于要到尾声, 运动场顶一周有绚烂的烟火四起, 荷灯只看了眼外面热烈的场面,下一秒,他的目光就全都被窗前的人影引过。
谢闻星光裸着上身站在不远处, 他背对着荷灯, 于成片的光影里荷灯清晰地看见了他宽展肩背上的鲜红抓痕,以及从对方身前飘出的白色烟雾。
——谢闻星在抽烟。
这个事实的认知令荷灯感到了些许诧异, 于是他便窝在沙发的角落目光不移地看人,等外面的烟火一点点的静下来,谢闻星手上的烟也不过刚燃到了三分之二的长度。
这是荷灯第一次见对方抽烟,但从谢闻星对此做出的一系列动作来看,却又不见得生疏,直到对方察觉到荷灯的目光, 那根点着的烟便在将近一半的长度被人碾灭。
谢闻星朝荷灯走近的时候, 那点萦绕在对方周身的浅淡的烟草味就更清晰了点, 混在空气里,还未散尽的□□气味间, 有种难以言喻迷乱感。谢闻星在走到荷灯面前时停了脚步,他摸了摸荷灯还热着的脸, 笑了笑,问他:“看什么?”
荷灯看他刚刚夹着烟的手,他如实道:“看你抽烟。”
谢闻星没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只随意点点头后他就落下视线,转而去仔细看荷灯身上的痕迹。
因为荷灯是真的白,所以无论多浅的痕迹在他的身上总会显出愈深的颜色,谢闻星的目光淡淡的略过荷灯胸前和手臂腕口处尤其红的颜色后,接着他又低下身伸手去摸荷灯的身下,等触摸到一片湿淋淋之后,他才收回手。
“难不难受?”谢闻星低着声音去问荷灯,得到对方否定的答复后,他又笑了下,低头去贴荷灯的脸,没亲。
谢闻星说:“抱你去洗一下。”
不等荷灯反应过来,谢闻星就一手搂着荷灯的腰,另一手饶过荷灯的膝盖弯,十分轻易地就将他抱起来,悬空后,荷灯下意识的就扶住了抱着自己的人的肩。
凑得近之后,荷灯这次便在谢闻星的身上闻到更加清晰的味道。
荷灯想了想,他道:“我还以为你讨厌烟味。”
谢闻星不说对还是不对,他问:“听谁说的?”
这处视野极好的看台其实本质上就是一个供私人使用的休息室,虽然设施说不上是面面俱到,但基本的淋浴室还是有的,荷灯披着衣服坐在洗手台上看谢闻星放水的背影,他悠闲地晃晃腿,道:“程寻说的。”
谢闻星缓缓地嗯了声,转身来抱荷灯。
黑色外套落地,等荷灯半个身子浸入温暖的水流后,谢闻星才似笑非笑的回荷灯:“那你觉得我喜欢吗?”
那应该还是不喜欢。
荷灯没说,只双手交叠的扶在广阔的浴缸边看着坐在一边的谢闻星,谢闻星在给他清理,荷灯看了一会儿对方肩上刚刚被自己咬的深深齿印后,他又想起了什么。
荷灯问:“那谁是你的人?”
谢闻星闻言眉目不动,他拍了拍荷灯半浸没在水下的腰,示意对方起来点,荷灯冰凉柔软的手臂就缠上对面人的脖颈,谢闻星一只手半搂着手下细窄的腰身,另一只手则探至更下的位置,去勾荷灯身体里的粘腻。
荷灯的身体太过敏感,等到谢闻星大致清理完后,他已经忍不住又泄了一次,谢闻星亲了亲荷灯湿红的眼角,他笑着问:“你是小猫吗?这么爱抓人。”
荷灯的腰还有点微微的发颤,谢闻星动作轻柔的把他从水里抱出来,然后拿浴巾去给他擦,期间对方出去一趟,然后带了衣服回来。
等荷灯穿完衣服后,谢闻星就要带着他要去吃饭,直到走到门口,他才像是回答荷灯刚刚的问题,若有所指地开口说:“没有人。”
*
在顺利度过第一天的运动会开幕场后,后面的安排就都和荷灯没什么关系了,荷灯也由此变得清闲下来。
在和班上玩得好的同学一起看了几场比赛后,因为口渴,荷灯便自己去底下的自动贩卖机去买水,等到要付款拿出手机的时候,这时他才发现手机上有几条被自己忽视的短信。
收到对面人的消息荷灯并不意外,只是他没想到对方这么早就来找自己了。
在和同行的人说了一声后,荷灯就往网球场的门口走,一出去,他就看见在那里等了有一会儿的男生。
荷灯看到里呈野的时候,对面也在一瞬间抬眼看过来,没等里呈野说什么,荷灯随手就朝他扔过去一瓶铁罐的冰饮料。
下意识地伸手接住,等看清手里的东西后,里呈野不禁就愣住一秒,之后他再回神时荷灯也恰好走到了他的面前。
“……”
本来里呈野要先开口,但不知怎的,在和荷灯面对面对视后,他反而呈现出一种拘谨的紧张感,张了张口,里呈野突然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了。
所以静默几秒后,到最后还是荷灯先开口。
荷灯像是没看出对方的踌躇举动,他十分平淡地站在对方覆下的影子里,喝了口手里的汽水后,他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草莓甜腻的香气漂浮在阳光明媚的空气里,里呈野顿了顿后,他终于回过了神,“我……”
稍稍静一秒。
“……我有事找你。”他说。
里呈野是想来找荷灯借位于学院偏一点位置,且许久没有人使用的体育馆的钥匙。
因为之前荷灯作为开幕场的总负责人,所以为了方便他调度所有器材场地等问题,学院教务部那边便把有关场所的钥匙都给了荷灯一份,而里呈野因为和秦骁阳之间的赌约,刚好就需要一处训练的空间。
本来以为还要多说什么,但令里呈野没想到的是荷灯听说了他的来意后,很轻易的就点了头。
去取了钥匙后,荷灯就和里呈野一同去了对方说的那处体育馆。
因为地理位置偏了点,所以这座很少有人光顾的体育馆外基本没有经过的人影,荷灯在前面开门,站在他身后的里呈野手上则握着两瓶汽水,一直到门开,荷灯才转身从身后人的手上接过来属于自己的那瓶。
他们一前一后的从大门走进前面封闭的黑暗里,再等荷灯验证过指纹身份,他们头顶上熄灭的灯光便骤然都亮起,照亮了里面的景象。
虽然这里已经被停用了有一段时间,但还是会有清洁工定时进来清理,因此环境总体上来说,算得上是干净整洁,荷灯走着看了看,最后他在最前排的观众席上落座。
荷灯交叠着腿,喝着汽水等了一会儿后,他才好整以暇地问站在不远处正低头看手机的人:“然后呢?”
从进来这处静谧,且只有两个人的空间后,里呈野似乎是比以往更沉默一点,甚至他还有点反常的只一直垂头看着手机,直到听见荷灯开口后他才顿了顿,然后抬头。
“……”
里呈野默了两秒,他道:“其他人在路上。”
因为篮球打的是团体赛,所以自然还需要其他成员的到来配合,荷灯点点头,没说什么,然后就也同样低头去玩手机。
只是这次他刚回完一个人的消息,他的面前忽地就降下一片阴影,荷灯抬眼,就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男生。
“嗯?”
“谢谢你。”
里呈野不太熟练的向荷灯道谢。
男生的身影很高,像是一棵安静的柏树,荷灯看着他,看了有一段时间后他才又嗯了一声。
荷灯说:“请坐。”
里呈野似乎没反应过来荷灯的话,因此他的面上还带着一丝迟疑和怔愣,荷灯却没多看他,说完后他就重新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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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手机,整个人都显得很平淡。
直到再过了有一分钟的短暂静默,他身边的位置才有了些许动静。
荷灯在这时按掉手机。
“你怎么会想到来找我?”荷灯的手肘撑在腿上,手掌微微托着下巴,他偏头,表情有些好奇地看向自己身侧的男生,问:“不怕我不理你吗?”
里呈野这次倒是回复的快,他说:“不怕。”
感觉到荷灯淡淡疑惑的询问目光,里呈野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没有回避身边人的视线,他抿了抿唇,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停顿一会儿后,里呈野说:“你很好。”
“真的假的?”
荷灯微微笑了笑,好像不太相信,他开玩笑道:“听起来好敷衍。”
不等对面人回答,荷灯又说:“我哪里好?”
这问题好像很简单,又好像很强人所难,里呈野明显没想到荷灯会这样问,因而他本来就没有多少情绪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瞬间的迟钝,搭着他有些锋利冷淡的样貌,看起来有点莫名其妙的好笑。
于是荷灯就又笑了笑。
他道:“你都不会说好话吗?”
“……什么好话?”
在里呈野略微茫然的紧看向荷灯后,荷灯了然。
他觉得有趣,便又再偏了点头,唇角不禁带上了点戏谑的弧度,说:“原来你还真不会……没夸过人吗?”
像是触及了男生的知识盲区,里呈野憋了好久后,他垂下眼,语气淡淡道:“没有。”
其实现在的气氛已然略微显得有些诡异起来了。
两个没说过几句话,也不怎么熟的人,居然在目前只有他们存在的安静环境里能这样平和地坐在一起闲聊……尤其是等荷灯忽地自己想了什么,又再微微笑了下后,里呈野蓦地便滑了滑喉咙,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但他不过刚转过眼,很快,里呈野的耳边就又听见荷灯语气里带着好奇的问话。
“那你怎么追喜欢的人呢?”
“……什么?”
荷灯看着刻意避过自己眼神的人,他仿若心不在焉地落下点眼睫,殷红的唇角微翘道:“要不要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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