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语。
听见耳侧的轻言慢语后, 不过半秒,里呈野猝然就转眼与那双形状流丽的乌色眸子对视上,他动了动嘴唇, 要说什么。
可没等他开口,在距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方向忽地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同时, 里呈野的手机也收到了有人发来的消息。
看到消息内容后他就从位置上站起身, 刚往外走一步, 接着他又想到什么的停步。
“他们到了, ”里呈野转头对荷灯说:“我去带他们进来。”
荷灯点点头后就移开了目光,没再看他,但里呈野却是站在他面前, 安静的再等了几秒后才转身离开。
一直到他指节闲闲叩在膝盖上的第二十七下, 荷灯才在不远处的门口看见了走进的人群。
因为要练配合和进球,所以除了本队的队员外, 还有另外几人来充当对抗队伍,加上最前方带路的里呈野,总共有十名穿着篮球服的男生。
“我操……终于进来了。”
“妈的,外面太阳好大,我真是差点没被热死……”
“得了吧你,你那么容易死啊。”
“?……啧, 你找打是吧?”
“诶等等你别添乱……里哥, 你怎么拿到这里的钥匙的啊, 好牛——”
人群打闹着进场,没有克制的音量在空旷的运动馆内回荡, 使原本寂静的空间有了勃勃的生气。
但没等他们再闹起来,在走在里呈野身边的男生笑着打完旁边的人后, 一转头,看到又看清观众席上坐着的人时,他像是被人按下开关键一样的突然,霎时就静了音。
“哎哟!”
“诶,你怎么不走了,别挡道啊!”
“你看什么?”他后面的人见他反常的举动,扒着他的肩膀就凑上前去看,“看这么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见了校花——”
声音陆续的都静下来,而荷灯这时才像是发现了走来的队伍一样抬眼望去,接着,他从位置上站起来。
一直到里呈野再抬步往前走,压在一起的人才依照本能的跟在里呈野身后前进,等为首的人停下,后面的人也才稀里糊涂的慢慢回神。
“你们好。”
荷灯微笑着和其他人打了招呼,期间,他看了一圈,发现面前队伍里的不少人居然是之前在开幕式帮忙的几人,他道:“辛苦你们来了……我在这边看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啊,不、不会啊!”
最开始看见荷灯的人这时也最先反应过来,不过磕磕巴巴的回了话的几秒间,他的脸就已经全红透了,一直蔓到脖子根,“校、校,啊不对,荷灯……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好有这里的钥匙。”荷灯弯着眼睛说:“然后呈野就来找我帮忙……”
里呈野愣了下,骤的去看说话的人,荷灯不受影响,他继续道:“我和他是朋友,所以恰好有空我就来了。”
因为队伍里的不少人是见过荷灯叫里呈野来帮忙,去和故意找麻烦秦骁阳对峙场面的,因此对于荷灯说的话他们一下就明白了,没有再多问什么。
只是气氛还是怪异的紧张。
方才嬉笑打闹的一个个高个男生,此时都乌压压一片的规矩地站着,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口呼吸,荷灯见状眨了眨眼,假装没发现的又和他们聊了几句后,其他人身上紧绷的肌肉才渐渐变得松弛下来。
荷灯见他们刚从炎热的太阳下进来,于是便提议他们先休息一下,等下再开始训练。
自然没有人反对荷灯的建议。
在相继坐下休息时,坐在里呈野原先位置旁边的人即使现在身处满是清爽冷气的空间里,头上的汗还是有些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揪着自己的衣服扇了扇风,他被烈阳晒过的喉咙干涸的仿佛要冒烟,因此等他眼角余光扫到自己座位边那瓶还未被人开封的饮料后,他眼睛顿时就亮起来。
但没等他弯腰伸手探过去拿到,下一秒就有人比他更先一步的拿走。
是表情不怎么好的里呈野。
原先要拿水的人此时当真口渴得要死,因此完全没发现他身边人不怎么样好的神情,他还笑着和里呈野祈求道:“哥,是你的啊……求求你了,反正你也不喝,我好渴,给我喝一口呗。”
最开始沁着冰珠的饮料在时间的推移中,罐身的温度已然变得平常,里呈野的手里紧握着他平日里绝不会去喝的甜口饮料,没有一点要放开的意思。
男生之间打闹的情况是再正常不过,因此在里呈野抿紧唇没回应的时候,他对面男生还以为他是故意逗自己去拿,于是他也这样做了。
当对面人的手朝自己手里是饮料探过去的时候,里呈野眉目一凝,反应很快的就往后退了一步,对面人抓了个空,但他没放弃,反而还愈挫愈勇,伸长胳膊就要往里呈野的方向去够。
其他已经坐在位置上的人的注意力也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然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声起哄。
“诶林安你小子吃饭没?!一点力气都没有!”
“手抬高点!”
“跳起来啊你!”
“别吵别吵了,我知道!”
在一片热闹声里,等到对方跳起抬高的手将要碰到罐身时,里呈野的眼色立即就暗了下去,他手上的肌肉绷紧,似乎是在忍耐着要动手。
下一秒,有冰凉的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熟悉的甜草莓味依偎在他的身侧,里呈野整个人顿时间便愣住,后脑发麻的,也就是在他走神的那一瞬,他手里的饮料被人咻的一下夺走。
“——还是被我拿到了吧!”成功抢到饮料的人洋洋得意地炫耀道,他甚至还高调的拿在里呈野的眼前晃了晃,里呈野唇角板得平直,没动也没说话。
对面男生明显是个粗神经,以为里呈野是因为被自己抢走东西而觉得丢面子所以才这样,但他这样以为着,不但不收敛,反而还就要勾着手指去拉瓶口的开口——
“林安。”
荷灯从里呈野的身后走出,他叫了对面人的名字,不过很轻的一声,就让一直很闹腾的人安静下来。
“你能帮我个忙吗?”荷灯说:“有人给你们送了水过来,在门口那边……你能帮我把水搬进来吗?”
等派出的三四个男生一起起身,按照荷灯说的位置走到门口边,没过多久,他们果然一同带回来了几箱矿泉水和能量饮料。
其他人也早都感到渴了,因此等看见后,他们立即就一哄而上的去拿水,只有里呈野拿着重新回到他手里的饮料站在原地。
荷灯站在他身边,他看了眼被人重新握在手里的红色瓶身,他问:“你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里呈野怔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荷灯是在和自己说话,他下意识地回:“没有。”
“哦,”荷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后,他又眉眼弯弯道:“我看你不喝一直拿在手里还以为是你不喜欢……”
接着,他话锋一转问:“所以你刚刚是又想动手吗?”
“……”
荷灯笑了声,了然道:“狗护食。”
里呈野闭紧嘴巴没反驳。
在他们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已经喝完了水,然后在一边开始热身,拍球、投球,再没过多久,等所有人都准备好后,他们就开始了第一场训练比赛。
荷灯这次往高处坐了点位置。
作为本场的唯一一个的观众兼计分员,他看得十分认真,也因为此,被人带着看了几场篮球赛的荷灯,很轻易的就发现了场内这支刚组建起队伍的不足。
除了每个队员各自的能力因素外,队伍内最大的问题就是彼此间的配合和默契……如果按照这一场的比赛表现来看,荷灯心道里呈野差不多可以卷铺盖滚蛋了。
不过好在这也只是第一天的第一场,队伍还有一段时间可以磨合……荷灯低眼看了下时间,吹哨喊了停。
两只队伍一听到代表中场休息的哨音,立即都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一下场,他们就都兴高采烈地围向安静坐在那里的人影,问荷灯怎么样。
荷灯把记录的比分给他们看,目前是里呈野那队以微弱的优势胜出,在其他人争先恐后的探头去看时,荷灯若有所感的往另一方偏过视线,然后就与静静站在人群侧边的里呈野对视上。
下一刻,又有人在另一个方向喊他。
荷灯收回眼朝喊自己名字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一个面色红润的清秀面孔,挺高的,看起来也挺腼腆,但等荷灯看他时,即使再难为情,对方也低着声音,支支吾吾地问荷灯觉得他们打的怎么样。
“其实我不太看得懂篮球啦,”荷灯微笑着说:“不过我觉得应该还可以。”
“那、那和秦骁阳那边比呢?”
荷灯还是在笑,他说:“可以去问你们队长哦。”
于是很快,所有人的目光就都投向一边没说过话的里呈野,里呈野还是在看着荷灯,等和弯着唇角同样望来的荷灯四目相对十几秒,里呈野才淡淡开口说:“比不过。”
“但也还行。”
没等士气被泼冷水熄灭,荷灯接上去说:“毕竟你们是第一次训练,等后面配合练好点应该会更好。”
荷灯又和其他人聊了几句,在闲聊中,荷灯了解到这支队伍的组成成员除了之前开幕场的人员外,其余的都是里呈野的同班同学,意外的,他们的关系都还不错。
慕强是大部分人的普遍心理,对于成绩好,能在众多贵族中杀出一条路的里呈野不少人都感到心服口服,就算对方对于平常人的示好都爱搭不理的,他们也只会觉得他很酷。
但这次他们来帮忙,除了因为是朋友的原因外,还有就是在场人全都是特招生的缘故。
“秦骁阳真的欺人太甚了吧?”有人气道:“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对对对,他自己在体育部拽就算了,还来外面这样——真以为我们特招生就好欺负了?”
林安也情绪激昂道:“所以我一听说这件事,立马就拉着其他人来帮忙了——我们一定要帮我大哥赢得这场战斗!”
相较于其他人的义愤填膺,当事人里呈野则显得十分安静,就连听见那句突兀豪气的大哥时,他的脸色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重新热烈的氛围里,所有人都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大声嚷起来,也因此,夹杂在其中的一声微弱手机消息提示音就显得格外不引人注意。
除了里呈野。
荷灯在回了谢闻星的消息后,他就站起身和其他人道别,一直到里呈野送他到门口,荷灯才记起什么的把手里的钥匙朝他扔过去。
“我有事先走了。”荷灯说:“你们好了等下记得锁门。”
“好。”里呈野应了。
过了会儿,他又叫住荷灯。
“……那我什么时候把钥匙还你?”里呈野迟疑犹豫道:“明天你在……”
“你们还要用的吧?”荷灯没回头看人,他无所谓道:“等你们训练完了以后再给我吧。”
里呈野没说完的话止住,他点头。
已经走出体育馆了,但里呈野还是跟着荷灯走到了要下台阶的地方。
没有遮挡的屋檐和棚顶后,明亮刺眼的太阳光就笼在前后的两个人影上,走着,荷灯忽地停了脚步后,里呈野也猛地顿住。
“你不回去吗?”荷灯慢慢回过头看他,“还是说你有什么事?”
里呈野直挺挺地站着,或许是因为换了个明亮的环境,又或者是天空洒下的阳光太过炽热,以至于荷灯从那张好像没什么变化的脸上,看出那么一点不同来。
“有事。”里呈野这样冷静地说,荷灯嗯了一声后,就听对面人接着开口道:“今天麻烦你了。”
是今天又一句的道谢,不同的是,这一次明显比第一次简单生硬的“谢谢”要好许多。
荷灯听了笑起来。
他想着男生刚刚在里面一直反常盯着自己的举动表现,思考了两秒后,荷灯问他:“你是在学着说好话吗?”
里呈野板着脸,没否认。
荷灯这下是真的觉得很好玩了。
他问:“那还有其他的吗?”
“……”里呈野默了默后,他努力道:“你很好,帮了我很多……如果没有你,我们解决不了没有场地的问题。”
“但是如果没有我,你也不会和人打架。”荷灯说。
他似乎对身前男生的笨嘴拙舌感到兴致索然,他移开视线,看了眼手机。
“……”
感觉到荷灯的失望后,一直对其他人目光不怎么在意的里呈野,在此时确实感到些许的不知所措和挫败,他嘴巴张了又闭,在荷灯像是要走时,他又嗓音干涩地叫住他。
“我不会,”里呈野垂下眼,声音低而迟钝的,他道:“你可以教我。”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本就闷躁的空气里似乎连那一点绵绵的风都慢慢的停下来。
里呈野低着眼,他看不清站在自己面前男生的表情,未知的事物令他感到一丝不安,就连跳动的心脏的表壁仿佛都因此沁出汗水。
……
一直到到凝留在太阳光里的风重新流动起来后,他才听见了对面人的声音。
是荷灯轻轻笑了一声。
“你真的愿意学啊?”
里呈野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又听见荷灯疑惑的语气:“你怎么不看我?”
“……”
里呈野的耳边都是他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响,他闷着声音应了一句后,就僵硬地抬起头,然后和笑吟吟的荷灯碰触到视线,里呈野不由自主地滚了滚喉结。
荷灯想了下,往前走了一步。
本来就面对面的距离,因为这一点的缩短,一下就更近了。里呈野反射性的要后退,但在紧要关头,他还是强忍住了,而也就是他这一愣怔,令他在略微慌乱中,看清了自己面前人眼下雪白面皮上的一点墨——
那是一颗小小的,缀在荷灯眼尾的泪痣。
里呈野现在才知道原来荷灯的眼角部分有这么一颗小痣。
不浓,很淡。或许是那点小痣实在小,又或者是荷灯其他的五官着实美丽,所以令人乍一眼看去时完全注意不到那颗泪痣的存在,里呈野的目光紧紧地追在那墨色的淡点上,就连呼吸也忘了。
“你在看什么?”荷灯宛若没发现他的出神,即使被人这样定定注视着,他也不紧张。
他还笑,问:“漂亮吗?”
是根本不用思考的问题。
里呈野的眼底像是也染了墨,有沉沉的晦色一点点的攀上他映着人影的瞳孔,半晌后,他应。
“漂亮。”
“有多漂亮?”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男生愣着就脱口而出:“最漂亮——”
笨拙的话一出口后,里呈野猝然就反应过来什么,但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他本能的就去观察荷灯的表情。
出乎意料的是,荷灯这次没有再说什么,他听了和之前一样简易的“好话”后,点点头,这次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有进步……虽然还是笨。”荷灯说:“但算你眼光好。”
里呈野呆滞时,荷灯笑着往后退了退。
“我有事先走了,”他摆手说:“下次再找你。”
无语。
运动会项目的安排很松弛。
上午的网球赛完后, 下午就是偏趣味性的自制船只竞速赛,围观的人群熙熙攘攘地挤满两岸的岸边,喝彩欢乐声铺满了整片河道。
荷灯也戴着遮阳帽在和谢闻星看比赛, 只是没和其他人一起。
他们站着的地方是就邻着河道的一座三层楼的红砖洋房的阳台上,视野极好, 是最好的比赛观赏点。
荷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比赛, 于是他难得很有兴致地扒着阳台的栏杆, 半个身子都往外探地去看, 而在他看的同时, 谢闻星也没闲着。
他的一只手拉着荷灯,以防对方出现什么意外,另一只手的手上则又抱着听荷灯嘱咐, 特地从住所那边带来的猫——
猫很闹腾。
第一次看到外面世界的猫罕见的没有怯场, 反而还十分热衷于跑下去玩,谢闻星怕它跑丢, 所以就一直没有松开他。
但同时他也被猫闹得,向来平淡的面上都忍不住皱起眉,直到程寻到了,他才干脆松了手。
雪白色的猫在他一松手后,立即就跑进了屋内,程寻愣愣的看着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脚边跑过去, 没等他反应过来, 他就又听谢闻星淡淡的对自己道:“去抓回来。”
“?”程寻惊道:“抓什么??老鼠吗?!”
“猫。”谢闻星不耐烦道:“快点。”
“……?”
虽然程寻才刚上来没到一分钟, 但太子爷发话了,即使他再没明白这里怎么会有猫, 自己又为什么要去抓猫,程寻也还是得转头去找。
猫的个头很小, 加上又很灵敏,程寻花了十几分钟才在几个佣人的帮助下,把它逼到墙角抓起来。
等程寻抱着猫,重新回到看比赛的阳台时,比赛也刚好到达了最后的白热化阶段。
加油的声音此起彼伏,就算在与人群有一段距离的上方也能听得十分清楚,程寻听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正十分专注看比赛的人影上。
他看得也专心,一直到被手上的猫咬了一口后,程寻才猛地回过神。
感受到自己手上虎口处的尖锐刺痛,程寻狠狠地就吸了口凉气,没等他条件反射的甩开手,刚刚很凶咬了他的猫忽地就柔柔地喵了一声,尾调拖拖的,听起来简直能直接酥到人的心坎上去。
“?”
程寻被它这变脸似的举动弄得一呆,不等他回神,下一秒他就听见了荷灯疑惑的声音。
“程寻?”
荷灯从栏杆的那一小阶上下来,在转身看见程寻怀里的猫后,他不禁有些奇怪,可没等他奇怪多久,雪白色的猫便一声又一声的,甜甜地叫。
与此同时,它被束缚在程寻手里的身体也一直扑腾着要荷灯,程寻怕它等下又跑掉,所以就算刚被咬过,他也只能一边嘶着吸气,一边还尽力抱紧它。
程寻哪里抱过这么小又软的东西,他根本不敢用力,只能努力抱着,然后低着声音求道:“啧……祖宗,小祖宗,你别乱动了——嘶,你爪子怎么这么利?”
在又一次差点被划伤后,程寻终于还是忍不住地要松手,就在他刚松开力气的前一秒,一双手忽地就伸出,接着十分自然的从他的怀里抱走了猫。
程寻愣住,他抬眼,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自己面前的荷灯。
“你……”
荷灯没看他,只低着眼摸着自己怀里的猫。
在其他两人手上都闹腾得不行的白猫,一到荷灯的怀里后就像变了个性子一样的软,不仅一下一下叫得甜,尾巴也翘得高,而刚被抓过挠过的程寻看着它这副模样,不敢置信的就睁大了眼。
“它、它……”
荷灯没理程寻目瞪口呆的反应,他想了想,说:“你抱它干什么?”
“?”
程寻顿时就被气笑了。
“你以为我想抱它?!”程寻气道:“要不是因为谢——”
目光骤地对上荷灯背后人看来的警示视线一秒,程寻临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就拐了个弯,他憋红了脸,更气地道:“——我就爱抱它怎么了?!”
“没怎么啊。”荷灯略微有点诧异地看他这样大的反应,他道:“我说你什么了吗?”
“…………”
对面人安静了,后面就轮到荷灯怀里的猫再一声声黏人的继续叫起来,是很明显的卖乖撒娇,荷灯任由小猫爬起来一点,然后去舔自己的脖子,直到听见比赛结束的哨声,荷灯才去问自己身后的谢闻星是哪只队伍赢了。
谢闻星面不改色道:“红队。”
荷灯有些惊奇的睁大眼睛,两秒后,他高兴道:“和我猜的一样。”
谢闻星嗯了一声,等又说了几句后,荷灯就带着猫去另一侧空间比较大的平台去玩,直到荷灯走了之后,程寻才表情复杂的往外面多走了几步。
他略过前方穿着绿色队服,正在庆祝的队伍,程寻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地问了一句:“你是色盲?”
“你是傻逼?”谢闻星喜怒难辨地回他一句。
“……”
虽然程寻看了看谢闻星现在的脸色,觉得有点可怕,但毕竟他天天被骂习惯了,所以也就不怎么怕死地继续说。
“你什么时候养猫了?”程寻越琢磨越奇怪,尤其是在他看见谢闻星隐在袖口的抓痕后,程寻一惊道:“它也抓你?!”
“当初小黑不过抓你一下,你就把人家爪子拔了——那你现在怎么还去养猫?”
谢闻星没低头去看他说的痕迹,只情绪平淡地回他:“不是猫。”
程寻不信:“不是猫那还能是什……”
话说到一半,猛然间他想到什么,话音就戛然而止。
后面谢闻星又接了个电话,等程寻回过神后就听见他懒懒散散地回了两句,一直到谢闻星挂掉电话后,程寻才记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诶,对了,”程寻问:“我家那边让我来问你,说晚上滨海的宴会你去不去?”
“去的吧?”谢闻星还没回答,程寻就继续道:“晚上那边好几家的人都会去,排场做的很大……你要是不去,人家不是白做了?而且估计你家旁系的那几人就又要搞什么事情了……”
谢闻星漫不经心地听旁边人说话,他的视线落在下方岸边比赛完散开的人群上,一直等程寻说完后,他才嗯了一声,说:“看情况。”
“?”
程寻一怔,“什么情况?”
谢闻星说:“学院今天有花火晚会。”
这个程寻知道。
每年都有这么一场,他们在出国前还参加过一次,但。
程寻愣了愣,“但你不是看过吗?……而且我记得那一次才刚看到一半,你就说无聊走了……”
“荷灯没看过。”谢闻星说:“晚上我要陪他看。”
“…………?”
千算万算,程寻居然万万没算到太子居然是个恋爱脑。
……
谢闻星说看情况,但其实等晚上的花火晚会要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快到九点的时间了。
等到最后一簇烟花绽放,铺满整片天空,围在学院广阔湖景桥上的人都纷纷拿出设备拍照留念,荷灯也在拍,等他随手拍完正准备低头看的时候,他忽然在自己的身后听见相机快门按下的“咔嚓”一声。
荷灯下意识地转头看,却只看到了无数还在对着天空没有散尽烟花拍照的人。
“怎么了?”
一边的谢闻星看见荷灯忽地回头的动作,他低着声音问他:“在看什么?”
荷灯说:“好像有人拍我们。”
谢闻星没怎么在意,他问:“有看到是谁吗?”
荷灯说没看到,想了想后,他又道:“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谢闻星嗯了一声,接着他就凑过去去看荷灯手上他刚刚拍的照片,观赏了会儿后,他说:“拍的挺好看的。”
荷灯被他转移过注意力,听到旁边人很认真的夸奖,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笑起来,没谦虚地说:“我很专业的。”
“我以前就靠这个赚钱的啊。”荷灯忍着笑问:“你知道以前我上学的时候,我的一张照片能在学校里卖多少钱吗?”
“?”
听见话,谢闻星的面色顿时有些古怪起来,他敛下自己眼底的晦色,语气没变地询问。
荷灯眨了下眼,没回答他,而是握着他的手,勾着手指在谢闻星的掌心写下价钱。
“很便宜是不是?”荷灯说:“但是对于我们那边来说还是挺贵的……所以有的人买不起,只能求着说帮我做值日来换。”
荷灯说完,察觉到身旁出奇的安静,他想到什么,笑了笑后,他还故意撞到谢闻星怀里,然后再问他:“我聪不聪明?”
“……”
谢闻星静默地低下目光看着荷灯仰头望着自己的眼,在夜空绚烂烟花消散后,他怀里男生的瞳孔却依然透亮,并随着其弯下的弧度,是十分轻易,就能令人感到怦然心动的漂亮。
再静了半晌后,似乎是拿荷灯没办法,谢闻星眸光微沉一瞬后,最后也还是忍不住笑了。
“嗯。”谢闻星低下头,在荷灯的鼻尖轻轻碰触一秒,那是一个犹如飘雪般的吻,荷灯一怔,又下一秒,他听见了谢闻星的声音。
“真厉害。”
无语。
等花火晚会真正结束之后, 人群就渐渐都流动着散开了,荷灯和谢闻星也牵着手混在人群里往外走,等他们到达车行道后, 在正对他们的方向,荷灯看见了一辆正打着灯的黑色越野。
因为在晚会前谢闻星就和荷灯说了晚上的安排, 所以在打开车后座的车门, 看见坐在副驾上的程寻时, 荷灯没有多少意外。
谢闻星还在外面和等下负责开车的人聊什么, 等荷灯从脸色真的很黑, 很沉重的程寻手上接过看似乖巧的白猫时,他看见对面人很明显松了口气,荷灯不过没忍住笑了下, 程寻立马就又皱起眉头, 反应快的,像是一直在盯着荷灯看一样。
“你笑什么?!”
经过改装的车内空间十分的阔大, 荷灯抱回猫,就懒懒散散地往后靠坐,闻言,他眼睛睁大的看着程寻,似乎是有点被他吓到一样地说:“你怎么这么凶?”
“……”
毕竟是已经上过很多次当了,于是程寻在猛地自我反省一秒后, 立马就咬着牙清醒过来, 心道自己这次绝不会再被荷灯骗到。
他冷笑一声就要冷嘲热讽, 但还没等他开口,荷灯就又打断他的话。
“你前几天去哪里了?”
荷灯整个人都浸在车顶打下的黄光中, 这样使得他看起来很柔和,就连他唇角勾着的, 意味不明的笑,都好像有点温柔的错觉,他说:“好像很久没看见你了。”
“……”
程寻迷茫几秒后,很快他就回过神,他笑了声后道:“你还敢说?要不是你——”
话说到一半,程寻突然顿住,荷灯笑着看他,追问:“我怎么了?”
“你……”程寻先转头看了眼外面依然还在交谈的身影后,他才放心一点的转回头,压低声音继续说:“你——要不是你那样故意耍我,我会被赶来赶去的四处跑吗!”
“很累吗?”
“废话。”
“好吧,”荷灯对于他的话反应很平,只有表情间露出一点感兴趣,他说:“那好像是我的错?”
程寻不客气应:“你知道就好。”
荷灯把黏在腿上的猫抱起来,同时他的视线也从前边,移到自己的面前,在程寻正愣着琢磨他怎么突然去玩猫的时候,才听荷灯随意道:“看你这么烦我,那我以后不找你了。”
“?”
程寻猛地呆住,不等他反应过来荷灯话的意思,这时他们身侧紧闭的车门就被人从外面拉开。
是谢闻星他们说完话上车了。
驾驶座的门也同样被人拉开,荷灯看见了上车人的大概身量,高,也健壮,一身的黑,隔着车座荷灯看不清他的脸,等车门关上后,荷灯就收回了视线。
上车后,谢闻星第一眼就看见怀里抱着猫的荷灯,他先摸了下睁着眼睛盯着自己看的猫,然后再极其自然的低头碰了下荷灯的脸,问:“困不困?”
“现在还行,”荷灯勾着身边人的手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后,他说:“一点点。”
停着的车辆很快就启动起来,荷灯把头靠在谢闻星的肩上,百无聊赖地看他在那里发信息,等看了一会儿后,窗外光影变幻间,荷灯忽地感觉到了什么略略抬眼,就看见前排人偷偷回头在看自己。
程寻与荷灯骤然对上目光,他蓦地就一顿,但没等程寻及时转开,很快他又看见荷灯对着自己笑了笑。
——那是一个再轻不过的微笑,可也就是这样简易到不行的弧度,很轻松的就令偷看的人的脑海感到一瞬间的停滞,所有神经的反应都慢了下来,直到对方又漫不加意地移开眼后,程寻才渐渐缓过神。
……他笑什么?
程寻僵硬着身体转回去,无论他眼前的景色怎样转变,他都也还是一直在想。
但荷灯却没再理他。
无论后面对方因为自己随意的一个笑而偷偷回头看了自己多少次,荷灯都全然无视的闭上眼,直到在过了不知道多久后,车身速度放缓停止,荷灯才醒过来。
谢闻星先下车。
他帮荷灯抱着已经睡着的猫,然后又帮他开车门,等荷灯下车后他就看见周遭略显熟悉的山林,目光巡视半周后往前,映入他眼帘的就是一座栖息于墨色里的庞大公馆。
谢闻星牵着荷灯走进,一路上的美妙景观荷灯走马观花地看过,等走到最里面的屋宅后,令人感到惊讶的是这么晚的时间里居然还有客人在大厅里等候。
荷灯粗略扫了一眼,只大致看清是那客人是两男一女,假如从外表上看,年龄也不过刚四十往上一点。
谢闻星显然早已经清楚这件事,于是他没多大反应,只和身边从下车起就一直跟着他们的管家说了话,再接着他没有避开的那些纷纷站起迎接他的身影,只自顾自的低头落吻在荷灯的额前,然后手扶在他的腰上,轻轻拍了拍。
“我这边还有事,”谢闻星低着声音和荷灯说:“有人带你先上去,不用等我。”
荷灯点点头。
在他转身离开的一刹那,荷灯就注意到凝聚在自己身后的几道含有窥探意味的隐秘视线,荷灯没回头看,只跟着前面带路的人走。
这里的确大得有点惊人了,一直到上三层的阶梯路口后,前面带路的人才停下了脚步。
对方没有再往前,身体牢牢地守在与三楼的分界点处,荷灯的身位错过他,然后按着对方说的位置继续往前。
在荷灯推开里面那间紧闭房间的房门时,他怀里的猫也刚刚好醒过来,探头探脑很好奇的模样,见状荷灯便松开手让它跑到地上玩,同时,他也在大致环视一圈自己所处的陌生环境。
相较于之前荷灯见过几个居所,这里无疑有比较明显居住生活的痕迹,布局风格荷灯也熟悉,是十分符合那人的生活习惯,除此之外,往外走还有一个露台。
等荷灯拨开纱帘走出去,就看见占满大半片视野的暗色海。
深阔海面的遥远边际有缀着星点路灯的环山公路蜿蜒,月明星稀天,银色的月光也破碎在翻涌的黑水之中,在荷灯看了会儿外面的壮阔景色后,他又听见留在屋内的猫叫声。
——是饿了。
荷灯进屋后抱起正柔柔弱弱不断叫着的猫,然后看了眼房内古钟上走着的时间,并在分秒针的移动中他突然想起今天自己外出好像是忘了带猫粮。
“……”
没办法,荷灯只能按铃,然后和佣人说了自己的问题,在对方拿着荷灯需要的物品回来后,荷灯和他道谢了声,就带着东西回到房间。
等猫吃完饭后,荷灯也有点困了。
方才在车上的淡淡困意重新席卷而来,荷灯便去房间里的浴室慢悠悠地泡了个澡,在他按开手机的时候,荷灯忽地发现了有几条未读消息。
最上端的消息是程寻发来的。
【你说不找我了是什么意思?】
【我没烦你。】
……
【你刚刚在车上对我笑什么?】
荷灯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觉得对面人还挺好玩的,但那也没什么用,他还是懒得理。
困意愈深,等荷灯从水里出来后,他又发现自己忘记拿衣服进来,没犹豫多久,荷灯擦干身体后,就光着身子打开门往外面的衣帽间走。
头顶的灯光随着荷灯的脚步逐步亮起,一连拉开几个衣柜后,荷灯最后在靠里面的柜门里找到了自己尺寸的衣物。
或许是被吩咐的仓促,没来得及弄清这间房间里新主人的喜好,因此在这间衣柜里各种样式,各种颜色风格的衣物都备了一份,荷灯饶有兴趣一件一件的看过,直到他目光瞥见其中的一件后才停下。
那是一件明红色的睡袍。
荷灯很少会穿这样艳的颜色,站在镜子前面,他细细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直到外面玩够的猫循着气味朝他找来时,荷灯低身就把它抱在怀里。
再思忖一秒后,他笑了笑,然后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对着镜子拍了张照。
——发送。
无语。
——叮。
放置在桌面上的茶水于沉沉夜色中悠悠转凉, 谢闻星点开手机看消息的时候,在深夜里来访的人仍旧还在继续言语。
今夜的谈话内容牵涉到有关上面的重要事务,所以一切都显得十分紧迫, 谢闻星自始自终都不主导任何话题,只在需要他决断的问题上做出话语简短的评判。
这样快节奏的解决方式效率很高, 直到在后半程才遇到了很明显的停滞。
从主座上的人点开那条短信后, 对方显然就开始有点心不在焉, 并且在会议厅里的人迟疑地重复了一遍话的内容后, 谢闻星才开口作出回应。
“今晚先到这里。”
谢闻星从座位上站起来时, 其他人也紧跟着站起,直到在其要离开前,会议室里的一个人忽地想起什么叫住了他, 对谢闻星说了某个本应离开的人, 最近不死心又留了下来的事。
谢闻星知道这件事比所有人都要早,他不以为意地听了片刻, 像在想什么,少顷后他道:“不用管他,让他去做。”
谢闻星从会议室离开,一路沉静,等他走到楼上,推开熟悉的房门时, 他意外的发现里面似乎没有开灯。
一直到他往里又走了走后, 谢闻星才在床头点亮的微弱光芒下瞥见床上隐约的微小起伏。
荷灯抱着猫睡在床的一边, 猫已经睡熟,荷灯则刚酝酿睡意不久, 因此等他察觉到床面的重量微微一沉没几秒,很快他就又感觉到呼在自己后颈处的暖热鼻息, 以及探入被下的手掌。
荷灯是睡不着了。
他一睁眼,转过头就对上本应当还在下面处理事情的人的眼,荷灯没说话,他们静静地四目相对两秒后,撑在荷灯身上的人就低下头来吻他。
感觉到谢闻星逐渐沉下的气息,和自己不经意动腿间碰触到的某个滚烫的部位,荷灯想了想,然后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等谢闻星直起身后,荷灯又拉着他的手把自己拉起来。
“你事情说完了吗?”
荷灯坐着,看着站在床边的人问,谢闻星说:“没有。”
荷灯歪点头看他:“那你怎么上来了?”
“不是给我发消息?”
荷灯眨了下眼没承认,但也没否认,他说:“我只是让你看猫。”
谢闻星还没回答,荷灯就继续问:“好不好看?”
他问的是猫,可等谢闻星现在回想了一下照片的内容,也还是没记起照片上原来有猫。
但问题也不大。
不过片刻后,他就重新把视线落下来,看着坐在偌大床面上,浸在微弱黄光里的人,谢闻星的目光从荷灯笔直的小腿,转到他被细带束住的腰,再到他衣襟散乱斜下后裸露出的肩头,最后到他望着自己的眼。
半晌后,他点头,说:“好看。”
荷灯就又笑了。
他和站在床边的人勾着手指,轻轻晃了晃后,床边的身影便低头再朝他亲下来。
谢闻星的确是第一次见荷灯穿这样艳的颜色,以至于他从头到尾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荷灯一秒,等浅尝辄止的亲吻结束后,顺着荷灯手的牵引往下,谢闻星的手掌就大片的覆盖上荷灯温热柔腻的肌肤上。
睡袍的下摆大大的松散开,谢闻星下意识地低眼,就看见从明红颜色间延伸出的格外雪白的腿。
谢闻星看得仔细出神,荷灯也随着他看,然后紧接着他蓦地想到什么又笑了下,荷灯弯着眼去亲谢闻星的下巴,在对方愣了下时,就听荷灯语气好奇地道:“你有没有觉得这样看我好白啊?”
“……”
谢闻星的眼在阴影中看不太清,几秒后,荷灯只听到对方淡淡地嗯了一声。
“很适合你。”
“当然嘛,”荷灯闻言不谦虚,他说:“我好漂亮。”
荷灯腰间细带的系法是很没怎么认真去绑的蝴蝶结,因而荷灯不过稍微动了动后,他胸前半掩的衣物顿时就都散落开,露出了他里面柔软粉红的胸乳,和窄窄薄薄的细腰。
的确是和他自己说的一样,是很美丽的身体。
谢闻星依然半垂着眼皮在注视身下人的一举一动,荷灯去亲他的时候,谢闻星也很安静、很温柔地和他亲。
他似乎是很一直很平淡的情绪,直到荷灯这次又舒服够了,要往后退一点时,他身前的人才在骤然间显露凶性,扣住荷灯的肩膀,猛地将他按倒在床上。
床面弹动一下,荷灯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他又被人深而狠地吻住。
是前所未有的重和凶。
突如其来间,荷灯只来得及看见覆在自己身上人未敛下眼前混着橙光的晦色一眼,而直到再后面,等荷灯后面嘴巴都被吃得麻了,嘴角也含不住口水的湿淋淋流下后,他才被放开。
荷灯小小地喘气,脸颊微红,手扶在谢闻星的肩上,过了好久才缓过来,接着很快,在谢闻星的手掌按上他的腰胯时,荷灯想到什么的动了下腿。
“你还硬着啊。”
谢闻星听见荷灯有些惊讶的语气,他的唇角没忍住勾了个浅浅的弧度,说:“你在想什么?”
荷灯感觉到自己身下的手,他回想起什么,说:“昨天不是刚做过……”
谢闻星在吻他的脖子,鼻息暖暖地打在荷灯的肌肤上,他似乎是又笑了下,谢闻星难得有点无赖地说:“昨天关今天什么事?”
“……”
……
第二天早晨荷灯醒的意外的早。
半夜醒过的猫这个时候还是睡意沉沉的躺在荷灯的枕头边,荷灯一睁眼就能看见。除此之外,和许多个醒来的时间一样,他依然被身后那具暖热的身体紧拥着,是荷灯甚至还能感觉到对方在深深睡眠里的清浅鼻息的紧贴。
荷灯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摸了会儿睡得四仰八叉的猫,手感很好,因此荷灯便忍不住再多顺了会儿毛,直到等察觉到猫有醒来的迹象后,他才停下手。
和其他住所一样,这里装饰的依然是遮光性极好的垂地屋帘,荷灯从床上轻着动作爬起,走到拉得紧密的窗前,拨开一点缝隙后,他在看见骤亮的光的同时,他还看见了正绵绵而落的雨。
在一连许多天的晴日过后,国都终于又迎来阴雨天。
荷灯看了会儿被雾雨笼罩的山林景色,等他再推开点窗户后,就听见了外面的雨声。
雨点淅淅沥沥地落在叶面树枝上,碰撞出沙沙的声响,不嘈杂,但在原本静的落针可闻的环境里,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谢闻星就是被这突然钻进房间里的雨声吵醒的。
听到那点声音,他微微转醒后,眉眼间先反射性的带着被吵醒的戾气,随后似乎是察觉到身旁的空荡,自此谢闻星才眯开眼往前边的光亮看去。
在满是冷色调,简约格局布置的眼前,那半融进朦胧光亮里的红色高挑身影便看起来十分的引人眼目。
谢闻星静默地凝视着那懒懒散散,披着红睡袍的高挑身影,视线从荷灯松软的乌发往下,再到那掩在阴影下的细长脖颈……他看的目光不掩饰,于是荷灯这时也发现的转头来看他。
“你醒了?”
荷灯走回去,重新爬上床趴在谢闻星身边手拖着腮看他,再一秒,谢闻星也完全清醒了,他嗯了一声,又瞥了眼外面灰蒙蒙的一片天后,掀开被子重新笼在荷灯的身上。他问:“刚刚在看什么?”
荷灯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把一路上都合拢的手放到谢闻星面前,然后笑着说:“你猜这里面有什么?”
虽然是叫人猜,但谢闻星还没说话,荷灯就把手慢慢地张开了。
里面像是空的。
但谢闻星仔细看后,在荷灯手心中间陷下的柔软弧度里看见了一颗微渺的雨珠。
“外面下雨了?”
荷灯说下了,他想了想什么后,又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应该明天,”谢闻星抱着荷灯说:“你有什么事吗?”
荷灯伸出手指算时间,他说:“我周四要去看秦骁阳的比赛,上次答应他的。”
荷灯说的坦然,谢闻星听了似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在嗯了一声后,他说:“我陪你去看。”
在又聊了几句后,谢闻星就起床去洗漱,荷灯坐在床边等他的时候,顺便看了眼手机,发现现在居然不过才早晨八点多。
再等换好衣服后,他们便一同下楼。
在刚走了不过半层时,荷灯忽地就想起还睡在房间里的猫,于是谢闻星回头帮他带猫,荷灯则自己一个人先下去。
周围的环境一直都很安静。
走到一楼的楼梯口后,荷灯就看见在前方大片的池塘间,雨点在水面不断碎开的涟漪。他静静地看了会儿,直到从身后传来声响,荷灯下意识转过身后,在前方的拐角处,他就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更新。
“?”
荷灯先是本能地往后退一步, 尤其是当那个黑影慢慢的从拐角走出,完全地展露出全部身躯后,荷灯的呼吸一下子就屏住——
那竟然是一只体型成年的黑豹。
这种动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荷灯心里讶然, 但没等他因为那个身影的再一步靠近而本能地退步时,无声无息间, 他的身侧就有人出现稳稳地牵住他的手。
荷灯愣了下, 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眼, 就看见谢闻星, 再下一瞬, 远处就有几道急忙的脚步声接连响起。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刚开始把荷灯惊吓的黑色身影早已又往前走了许多距离,并在听见身后叫他的声音后, 速度愈发地快, 不过是几个眨眼它就已经跑到了荷灯的身前——
“ Berry。”
谢闻星冷冷道。
不过就这么一句,荷灯就看到差点要扑到自己身上的黑豹条件反射的猛地止了脚步, 黑色的矫健身躯肉眼可见的僵了一秒后,它就转了个头,往谢闻星身边乖乖走去。
荷灯愣了下。
从旁边人出现后,荷灯心里的紧张感就消失了,与此同时,他也有了闲心思, 十分好奇地去观察这格外突兀的陌生来客。
“这是……”荷灯垂下目光看那只自己从未在现实接触过的动物, 他顿了顿, 问出口:“真的还是假的?”
荷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谢闻星正偏眼看着他, 在看到荷灯因为退不去的惊讶而睁大的眼时,他笑了下, 说:“真的。”
“……”
得到回应,荷灯静了会儿,又想了会儿,等再询问过谢闻星后,他就缓缓地蹲下身去摸跪趴在谢闻星脚边的黑豹。
是和猫摸起来完全不一样的触感。
荷灯边摸便思考地想,觉得有点像丝绒。
在荷灯去摸黑豹的时间里,之前匆忙跟在黑豹身后的人这时也迟迟地追上来了。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喘两口气,在看见站在停止下来黑豹身边的人后,那几人跳着的心又一下子吊到嗓子眼……而当他们提心吊胆的踌躇不安时,谢闻星没看他们。
他的目光时刻望下,直到荷灯过足了手瘾,抬头看他时,谢闻星的表情才有了变化,他揉了揉荷灯的发顶,问:“怎么了?”
刚开始还对陌生气息有些抗拒举动的黑豹在经过没到两分钟的熟悉之后,荷灯现在不过是手停了一下,他就略微有些焦躁,主动用头去蹭荷灯的手。
荷灯手顿了下后,才继续去摸它。
“Berry?”荷灯琢磨着重复了下刚刚谢闻星念的单词,他说:“这是它的名字吗?”
谢闻星点头说是,接着荷灯又看见他另一只空着的手,问:“猫呢?”
谢闻星:“给其他人带去喂饭,等下送回来……你饿不饿?”
荷灯点点头,借着谢闻星的手站起来。
他们要去后厅用早餐,因此现在黏在荷灯脚边的黑豹便被谢闻星交付给一直默默站在旁边很久的管理人。
直到用完早餐后,荷灯才从其他佣人的手里接过早已经吃饱喝足的猫,等摸着手下长长柔软的毛发,于是他便不由自主地再回想起自己刚刚看见的黑豹。
荷灯张口接住谢闻星喂过来的一口蛋糕后,他侧眼就看见对方放在桌面亮着屏幕的手机,上面有几条等待处理的长消息被人无关紧要地放置着,看了会儿,荷灯收回视线。
“你等下有事吗?”
“有一些。”谢闻星说:“昨晚没处理完的还要继续。”
在张口又吃了口对面喂来的蛋糕后,荷灯的脸腮微微鼓动,谢闻星看了两秒,在第三秒的时候他俯身凑近,很轻地亲荷灯的脸一下。
“应该会到中午结束,”谢闻星问:“你要不要陪我去?”
“嗯?”
荷灯听了愣了下,接着反应过来后,他笑起来:“你去做事我去干什么?”
没等谢闻星回答,荷灯想着什么,又说:“Berry是你一直养的吗?”
谢闻星回:“差不多。”
荷灯还是有点好奇,他想起刚刚对方用头蹭自己时,目光瞥见黑豹本应长着利齿的口腔……荷灯道:“那它真的不会咬人吗?”
“不会。”谢闻星笑着说:“你很喜欢它?”
荷灯没否认,同时谢闻星的电话也响起来。
谢闻星没接电话,只看了眼打来电话的名字显示,然后他等喂完荷灯最后一口蛋糕才起身,在拿起桌面屏幕已经暗下的手机后,谢闻星顺便也牵起荷灯。
“等他们喂完Berry后,会把它带过来陪你玩。”他低头碰了下荷灯的脸,再说:“我结束了就来找你。”
在谢闻星离开后不久,荷灯就看见重新被人带来的黑豹。
管理人把手上的牵引绳交到荷灯手上,又说了几句后,荷灯便一只手抱着猫,一只手牵着黑豹四处探索起这处环境幽静的公馆后院来。
荷灯走得慢,所以等大半天过去,他也不过才看了不到五分之一的光景,以及随着时间的推移,从昨晚就下的雨不但没停,反而有了渐大的趋势。
荷灯看了眼密匝匝的雨线,虽然一路上都有遮蔽的亭盖,但随着雨点的飞溅,空气仍然不可避免地潮湿,于是没怎么思考,最后他索性就在湖面中心的八角亭坐下休息。
——叮。
有新消息提示。
荷灯在回手机消息的时候,他腿上的猫就乖乖地趴着,偶尔好奇地探头往荷灯脚边一直蹭着的黑色身影看,氛围十分和谐,等程寻经过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原本要往前的步伐一滞,程寻顿了顿后,沉默地就改变了前进的方向,直到接近湖心亭后,他才假装很巧地和荷灯开口打招呼:“呦。”
“你也在这里啊?”
荷灯听见声音下意识地就抬眼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程寻一眼,但接着很快,他就又低下眼,没理他。
——是很明显无视。
“……”
程寻干巴巴地站了一会儿,脸色有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可在回想到昨晚一直没得到回应的消息后,他很迅速地就忍住了心里陡升的气,随后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很自然的就坐在荷灯面前的石椅上。
因为现在看上去荷灯不像是会理自己的样子,随意程寻只能另辟蹊径,想办法先找个能打破安静的话题。
“你……”没等程寻说完话,忽地他视线不经意地一落,就看见蹭在荷灯脚边的黑豹,他怔了下,话自然而然就拐了个弯,变成惊疑的问句:“——它怎么在这里?!”
程寻反应激动,但相较于他,荷灯则依然是情绪平淡,在黑豹直起身子趴在他身边时,他还空出了只手,随手揉在其头上。
动作十分的熟练。
“……”
程寻看着荷灯的举动,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又想到什么,所以到最后他还是默默闭上嘴巴,只眼睁睁地看着覆在黑豹头上骨节细长的手……过了几秒后,像是不甘心,程寻憋着气,又开口叫了一声:“小黑。”
被他叫的对象不动,甚至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程寻啧了声,又道:“小黑,过来!”
“听不懂话是吧——”
荷灯抬眼看他。
程寻本来要再叫,但等荷灯不过轻飘飘地看他一眼,程寻愣了下,张着的嘴就不自觉的慢慢地闭上了。
接着,他又忍不住小声道:“怎、怎么了?”
荷灯这次终于理他了,他目光淡淡地看着人,说:“你在这里干什么?”
“嗯?”
程寻见荷灯终于理自己了,所以也不顾对方说不上好的语气,他原本紧张的表情就松懈下去,重新有一点之前的嚣张来:“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荷灯看他,笑了下,说:“因为你很吵。”
“……”
程寻被荷灯笑得眼前一花,他本能再犟嘴:“我哪里吵了?”
收到新消息的提示音在雨声里响起,荷灯慢悠悠地瞥他一眼,这次没再理他,只自顾自的低头重新去看手机。
空气再静下来了,雨势不减反增。
程寻视线飘到被玉珠乱打碎的湖面,不过极为短暂的时间,他就觉得自己似乎也被纷乱的雨景感染的坐立难安起来。
在四周冰凉的气流里,仿佛有包裹着闷燥的热气的水珠迸溅在程寻身上,又过了几秒,他从位置上站起来,转坐到荷灯的身边。
在换了个位置,加上荷灯没有刻意掩藏,程寻这次不过一偏眼,就可以清晰地看见荷灯是在和谁在发信息。
“——谢闻星不是在开会吗??”
在看清和荷灯聊天的人后,程寻不可控制地震惊道:“那他怎么还和你发消息!”
或许是因为这次程寻坐得离荷灯近了,以至于他惊讶时没克制的大音量更加地响亮,使荷灯不可避免地被他打扰到。
敲完最后一个回复的字符发送完后,荷灯就按掉手机,然后转头看向旁边,程寻蓦地近距离对上荷灯的目光,他的瞳孔在转瞬间放大。
“你到底有什么事?”荷灯问。
虽然他的语气说不上不好,但却是显而易见的冷淡,当程寻回过神,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就在荷灯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眼神里渐渐闭上嘴。
嘈杂雨声里,荷灯手机又有清脆的提示音响起,可他这次没打开,而是仍旧微微偏着头,好整以暇地和身边人对视。
程寻也呆,他脑袋一片空白的说不出话,好半天过去后,还是荷灯腿上的猫打破这片沉默。
荷灯把猫抱起来给它顺毛,程寻低头看着荷灯穿梭在雪白长毛里的手指,默了默后,他开口说话:“你……你昨晚有看到我发的消息吗?”
荷灯闻言点头,他没掩藏地承认:“有啊。”
“那你怎么不回我?”
荷灯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是感到疑惑,等察觉到旁边人紧张的情绪后,他笑了笑,说:“我一定要理你吗?”
“……你还在生气?”
程寻讷讷地看人,荷灯说没有,接着不等他问,荷灯就继续道:“我不是说不找你了吗,你怎么还一直找我?”
“……”
程寻自己也不知道。
等他静了一会儿,他还是硬着话说:“我就爱找不可以吗?”
荷灯偏眼看他。
似乎是被身边人不识趣的执着引起了些许兴趣,于暗淡的天光间,他就这样不说话地打量起程寻。
荷灯看得很仔细,程寻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能反射性的,缓缓地挺直腰背,任由荷灯去看。
直到不算漫长的时间过去后,荷灯才笑笑地收回视线。
“哦,”在被他注视的人紧张得要死的时候,荷灯不怎么认真地回应说:“可以啊。”
很简单的松口了。
程寻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觉到一点不对劲,于是他呆呆地就去确定地多问一句:“真、真的?”
“真的啊。”荷灯无所谓说:“反正你自己愿意当舔狗就当吧,舔狗自由……难道我还能不让你当吗?”
“?”
程寻脑袋一懵,他道:“舔、舔什么?……”
“等等——谁是舔狗了?!”
程寻猛地反应过来,一下子就提高了音量,脸色阴沉沉的,看起来很可怕,但就算这样荷灯也还是很平静。
他不仅没觉得害怕,在把程寻当做一条狗后,荷灯看着对方生气的模样甚至还觉得对方有点好玩的可爱。
“好吧,那就不是。”荷灯敷衍的回,程寻听了就知道他在糊弄自己,可不等他沉着脸再说什么,荷灯就转开了话题,问:“你不用去找谢闻星吗?”
依照这个还算早的时间段,荷灯不过随意想想就知道程寻决不会在这个天气和时间点里有闲情逸致闲逛,那么对方出现在这里,也就只能是因为有正事要做。
程寻很快的就被荷灯的话转移了注意力,但他顿了下,回神后却不是先回答问题,而是面色更阴,关注点奇特地道:“你很喜欢谢闻星?”
这下倒是轮到荷灯愣了下。
没等他思考对方是怎么想到这里,就听程寻再道:“你喜欢他什么?……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
这话有点意思。
荷灯往身侧多看一眼,好奇道:“比如?”
“比如,”程寻往荷灯的身侧看一眼,“小黑是在他成年的时候,他父亲给他的成年礼物。”
——那个夹在德高望重的国王,与众望所归太子间寂寂无名的存在。
雨声纷乱,宛若玉石落满整片镜面,荷灯的身体后靠在微凉的亭栏上,他微微偏头,听程寻问:“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在级二的时候突然出国吗?”
荷灯看着他,猜:“避难?”
“差不多。”
荷灯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程寻很享受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因此他在讲起这件旁人讳莫如深的秘辛时,格外的有激情。
“更准确的来说,是明哲保身。”
程寻意味深长地道,接着他又若有所指地说:“你也发现了吧,你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亲……而要一个人永远不会出现在其他人的面前,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他去死了。”
荷灯看他的目光不定,程寻往后靠靠身子继续道:“那是一场发生在夜里的车祸,整个案件都十分的直观,就是简单的意外……当然,不是意外也没关系。”
空气异样的沉静下来,荷灯在半明半昧的天光里和身旁的人对上视线,在里面,荷灯看见了一片理所当然的漠然。
“车毁人亡,死无对证嘛。”程寻摊开手语气轻松道,“反正这种事又不少见,对于一些人来说,这种天天想着夺权的废物还不如早点死了好……啧,小黑你磨牙呢你?!”
程寻把自己的手从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自己身边的黑豹口里拿出,荷灯往他的手上看,上面有深浅不一的齿痕,“妈的,幸好你牙不好,不然差点被你咬废了……怎么你还咬!”
“Berry。”荷灯把黑豹叫回来,他摸了摸乖顺趴在自己膝头上的豹头后,视线又看向还在嘶嘶吸着冷气的程寻,他想了想,关心问:“很疼?”
“疼……也不怎么疼。”程寻忽然想起荷灯还在身边,他忍住疼痛,强装若无其事地道:“就他那几颗软得要死的牙能咬疼谁?一点都不疼……”
说起这个,程寻又想起什么,他表情饶有兴致起来,用手指指了指它,问荷灯:“你看到它的牙了吗?”
“嗯?”
荷灯往程寻说的低眼去看,顺便还看见黑豹扶在自己身上的前掌爪。
荷灯伸手去拨了拨,是意料之外的软。
“谢闻星亲自给它打的针,”程寻意有所指说:“因为它不乖。”
雨声和话语声混在一起,天色略微地转白一点,但仍然还是一派阴蒙蒙的景色。
荷灯触碰掌爪的手指从那上面移开,他听到程寻的话,没有对方想象中的畏惧和忌惮,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还若有所思。
是程寻完全没有想到的反应。
“你在想什么?”
程寻皱着眉看荷灯。
荷灯在他的凝视里慢悠悠地拉回思绪,在他淡淡否认后,接着,他又有点兴趣地问紧盯着自己看的人:“你刚刚是在和我说谢闻星的坏话吗?”
“……”
程寻迟疑地闭上嘴巴,但等了一会儿后,他还是又忍耐不住地开口:“是又怎么样?”
“没怎么样啊,”荷灯笑起来,说:“还挺好听的……还有吗?”
“?”
“不是。”程寻惊讶地坐正,“我说了这么多——你就这个反应?”
“你要我什么反应?”
“你不觉得他……啧,”程寻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很可怕?”
“好像是很可怕。”
荷灯配合地接话,看着眼前人还是很扭曲的表情,思考了一秒后,他猜:“你是要我跟他分手吗?”
无语。
这场突然的雨断断续续地下, 直到下午才停,等荷灯和彻底办完事的谢闻星在山上和海边又玩了一天后,回到学院, 后面是一连的晴天。
在去看秦骁阳的比赛前,荷灯先去了里呈野他们训练的场地。
经过几日的训练后, 他们的配合度无疑上升了许多, 荷灯坐在之前的位置上安静地看, 等他看完要离开时, 里呈野依然送他到了外面。
他们在路上零零碎碎地聊, 直到要分别时,荷灯才难得夸赞了一句:“你们进步很大。”
里呈野淡淡地点头,情绪十分的平稳, 像是不怎么在意他人的评价, 只有眼底有微不可察的异动。
但很快,荷灯又道。
“你看过秦骁阳的比赛吗?”
里呈野摇头否认, 荷灯微微点头,他说:“下午他有马球赛,你可以过去看看。”
没有过多解释,像是随口的一句建议,但里呈野却听得认真,他闷着声音应了。
谈话到此结束, 等到下午, 荷灯和谢闻星一同在马球场视野最好的贵宾席入座。
因为下午的太阳光更加热烈, 所以荷灯便依然带着檐边宽大的遮阳帽,等谢闻星去给他端饮品回来时, 从侧面看去只能依稀瞧见荷灯掩在阴影下的小半张脸。
在感觉到身边坐下人后,荷灯习惯性的就要从身侧人的手里接过饮品, 只是这次他伸出手后,手心却久久没有接到东西,荷灯愣了下回过神,这才转头往旁边看去。
而在他刚转过头的一秒,荷灯就感觉到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拇指,再下一刻,就有阴影朝他凑近地覆下。
是谢闻星微侧着脸在吻他。
虽然有些突然,但荷灯在意外两秒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没拒绝,直到对方退开后,荷灯空着的手里才有了那一杯清凉的饮品。
荷灯没急着喝。
他静静地坐着,感受了一会儿自己嘴巴里的水果味道后,他又看了眼谢闻星身前放着的那一杯深紫色的饮品,他有点好奇地问:“你的是葡萄汁吗?”
谢闻星嗯了一声,他问:“要喝吗?”
荷灯摇摇头,他窝在柔软的座椅里喝了口自己手里的荔枝汽水后,才开口说:“葡萄有点酸,不喜欢。”
谢闻星笑了下,没勉强。
在比赛正式开始前,还有一小段比赛准备,等运动员相继骑马入场后,荷灯手里的饮品已经喝完了三分之一,在穿着红色球衣的队伍里,荷灯看见了秦骁阳。
即使是在身高都不低的人群里,秦骁阳的模样和身量都依然显得很出彩,同样的,他在比赛里的名气也不低,有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那个红色身影……荷灯看了会儿后,又移开目光大致观览了与其同队的其他选手。
基本都是熟悉的面孔。
因为之前荷灯有陪秦骁阳去过几次他们训练比赛的地方,所以对于经常陪他打比赛成员的面孔都还算熟,荷灯目光停留几秒,在每个的脸上都滑过,等他收回视线时,比赛也刚好拉开了序幕。
比赛的观赏度很高。
马球场宽阔,马蹄踏着飞扬的尘土奔腾,在没过几个来回后荷灯就看出来了两支队伍的实力差距。
红队在秦骁阳率先打进了一球后,伴着大增的士气,后面的比分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全场的气氛都由此被点燃,等中场休息时,越过无数欢呼的人群,荷灯的目光落在了场中央还骑在马背上的人身上。
他静静地看,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到身边人再倾身过来吻他,荷灯专注的视线才被打断。
因为早已习惯谢闻星时不时突然的落吻,所以在荷灯察觉到的时候,很配合的就张开了嘴,等亲了会儿,听见比赛再开始的哨声后,荷灯才下意识要偏开脸,想去看场下的情况。
但谢闻星没放开他。
荷灯不过刚表露出一点要躲闪开的意图,正亲着他的人就在下一秒追上去,并在荷灯伸手想要推开自己时,谢闻星一言不发的就干脆地制住他的手腕,再随着起身的动作,完全地将荷灯压进柔软的座位角落。
虽然明知面前有整片的单面玻璃遮挡着,但在缠绵的亲吻水声里听见场外伴随着进球的阵阵叫好声时,荷灯还是不免觉得有点怪异……潮热的气息交缠中分不清是谁的心跳,直到再一声进球的哨响后,荷灯才被人放开。
没有再亲,但稍稍分开后,谢闻星的手依然还是抓着荷灯没松,他的另一只手扶在荷灯的腰上,能感觉到对方呼吸时腹腔微微地起伏。
看着眼前人湿红的唇角,谢闻星笑了下,等荷灯渐渐地缓过神后就听见耳边谢闻星带着笑意的话:“荔枝挺甜的。”
荷灯抬眼看他,刚要说什么,接着场下又兴起新的叫声,于是他下意识的就转移了注意力,再往下面的场景看去。
是又一次碾压式的进球。
秦骁阳和队伍里的一名队员配合的极为默契,不过就依靠着彼此,他们就成功达到将对手打得毫无反击之力的效果。
荷灯的目光转至记分牌,上面的比分已然积累到令人膛目结舌的比分差,是足够提早结束比赛的差距。
“喜欢看马球?”
谢闻星拇指摩挲着荷灯的内腕,他漫不经心地随口问,荷灯听到话回神,就倏的对上谢闻星望着自己的漆黑瞳孔。
荷灯愣了下后,笑起来。
“还可以,”他弯着眼睛,面上流露出的的确是对马球这项运动感兴趣的神色,他说:“感觉很好玩。”
谢闻星点头,问:“想试试吗?”
“嗯?”
看着荷灯微怔的眼,谢闻星眼里浮开一点不太明显的笑意,他道:“下次带你去。”
场下的比赛还在继续,但荷灯的注意力完全的被谢闻星的话吸引了过去,他和身边人靠在一起,荷灯捏着谢闻星的手玩,想了想后,他问:“什么时候啊?”
“应该过一段时间。”谢闻星笑了说:“最近会比较忙一点。”
“哦,”荷灯想起什么也笑:“你要毕业了。”
谢闻星摸摸荷灯的头,不等他再说什么,他放在一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于是谢闻星起身去接电话,荷灯则继续坐在位置上看比赛。
等谢闻星再回来的时候,比赛也刚好进入了尾声,谢闻星没看下面的情况,只垂着眼看荷灯柔软的发顶,等对方察觉到身后的气息转过头,谢闻星便俯下身,在荷灯的唇角碰了碰。
“还没结束?”
“嗯。”
“你继续看,我有事先走。”谢闻星揉揉荷灯的头说:“晚上回来带你去吃饭。”
等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走后,空气一下子就显得安静许多,但没静太久,很快荷灯身后的门就被人从外打开。
里呈野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再三确认后才踏进屋内,等他进入这处视野极好的空间后,往里走两步,他就在前方看见了荷灯。
比赛终于结束了。
与一望无际的晴朗天空相映对的是宽阔马球场内获胜队伍的庆祝时刻,礼炮在四周迸放,氛围欢乐而激情,但坐在视野最好位置上的人却没有为此倾倒一丝一毫的注意力,里呈野走近时,就看见荷灯正低头在玩手机。
是看起来很无聊的小游戏。
荷灯听见了身后的推门声以及脚步声,也感受到了有人站在自己身后,朝自己投来的注视目光,但饶是如此,直到他手里的那一场游戏结束后,荷灯才像是刚发现地转过头看。
“你来啦?”荷灯笑起来,和里呈野打了招呼,等里呈野在一旁坐下后,荷灯又笑着问他:“你看比赛了吗?”
男生顿了下,回:“看了。”
荷灯点点头,他又道:“好看吗?”
这次里呈野没立即答复,荷灯也不在意,直到下方开始颁奖,获胜队伍的成员都站上领奖台,荷灯才看着开口说:“到时候和你比赛的应该就是这一队人……他们从刚开始就是和秦骁阳一起训练比赛的,所以在团体赛里,他们算是没有什么对手。”
“嗯。”里呈野也在看,半晌后他冷静道:“比不过。”
承认的很干脆。
荷灯还在喝自己刚刚没喝完的汽水,他身体往后靠在座位里,是很舒服的姿势,即使听到旁边人的话,他的目光也没移开,仍然在看下面。
“团体赛最重要的就是配合,”荷灯语调悠缓,像是在边想边说:“不然的话就算主力再强也没什么用……你看到秦骁阳旁边的那个人了吗?”
他的问题来的突然,里呈野一怔,顺着荷灯的话看过去。
“他刚刚和秦骁阳配合的比分比对面整个队伍加起来的还要高一点,”荷灯笑笑说:“如果他愿意帮你的话,那你就能赢了。”
——可对方怎么可能帮自己?
里呈野皱眉,没等他说话,他就看见荷灯转眼看向自己。
笑意吟吟,乌色的眼眸在窗外映进的日光里浸出琥珀一般的质感,里呈野不过是与他四目相对一秒,他的心跳就蓦地在静谧的气流里漏了一拍。
“他不行……但,”荷灯笑着看人,他的声音轻而缓地落:“如果我帮你赢了呢?”
“那你能为我做什么?”
无语。
秦骁阳和里呈野的比赛时间定在运动会结束, 而一直到距离比赛开始只剩下五天时间的时候,荷灯才再联系了里呈野。
里呈野这几天也还是在努力训练,就连他收到荷灯消息的时候也还是在训练。
在进行队伍解散后, 里呈野先去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再根据短信里的位置找过去, 最后在餐厅靠近落地窗边的位置他找到了荷灯。
荷灯虽然发消息说是让人来吃午饭, 但里呈野到的时候他自己已经吃起来了, 等里呈野坐下后, 荷灯也没有理他, 只静静的一个人吃。
荷灯吃饭的速度一贯慢,细嚼慢咽的,很安静, 里呈野坐在他对面, 看着荷灯用餐的模样,不由自主的, 他也放慢了进食的速度。
这个时候距离其他人吃饭的时间要早一点,所以餐厅里格外的静,他们的这一桌更是安静的只听得见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
荷灯的胃口小,他在吃了不过刚三分之一的时候就放下了餐具,然后拿起手边的饮料慢慢的边喝着,目光边看向窗外。
里呈野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在也跟着荷灯的眼往外看, 却一无所获地收回视线后,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凝在了荷灯的手上。
他看得专注,因此等荷灯注意到他的视线, 回头看他时,里呈野也还没发现, 仍然在愣愣地看。
荷灯笑了笑。
“你看什么?”
里呈野蓦然回神,他先是有些错愕地怔住,紧接着才反应过来,随后不知所措张了张口。
“我……”
或许是因为要解释的话太难说出口,又或者是因为本身的笨嘴拙舌,因此在反复几次的嘴唇翕动后,里呈野还是没有把自己反常出神的原因说出来。
默了默后,他把话拐了个弯地开口。
“你吃完了?”
“嗯?”
荷灯看着里呈野,他说:“吃完了。”
里呈野看着面前人盘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食物,再两秒后,他又忍不住看向荷灯细直的小臂,“你……只吃这么多?”
“吃不下。”荷灯回答。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看坐在自己对面的人,而是点亮了手机的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距离整点还有一分钟的时间。
“而且我也不喜欢这里的东西。”荷灯慢慢地又说,他话锋一转,问:“你喜欢吗?”
“……”
里呈野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幸的是他对面的人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在其吞了吞喉结,绞尽脑汁要说话的时候,里呈野感觉到在桌面的遮掩下,有人踢了踢自己的小腿。
不重很轻。
像是风吹过时枝叶拨过人身上的触感,里呈野的腰背在瞬间便僵直住,脊椎连着后脑发麻,没等他反应过来,下一秒,他的眼下就被人推着送来那盘没什么变化的午餐。
手机上的时间变为整点,于此同时,在荷灯之前注视的窗外远处,有几个结伴的身影正朝着这处餐厅走来。
“那你吃吧,”荷灯手托着脸,微微偏着头看里呈野说:“看你挺喜欢的,一直看。”
“……”
张了张口,等到最后里呈野还是什么都没解释,只默默地拿起餐具用起自己面前那盘被人吃了没几口的饭,而在他刚吃到一半的时候,原本安静的餐厅就有新的客人来到。
动静不算大,只是简单的笑闹几句,但因为是在安静的餐厅环境里所以还是显得有些特别,直到那阵热闹的交谈声慢慢静下来,接着被靠近的脚步声所取代后,里呈野专注的动作才被微微地打断。
“荷灯?”
旁边有带着像是惊喜的语气响起,是新走进餐厅的人,里呈野一顿,在抬头看清桌边人的样子后,他不由自主地微微怔住。
是一张自己不算熟悉,但不久前刚在私密的贵宾席里往外看过的面孔……
里呈野反应过来后,这才想起这里刚好是离体育部最近的一个餐厅。
荷灯没理坐在自己对面人难辨的脸色,他很自然的就和走近的人打了招呼。
“季朝?”看见眼前的人,荷灯的表情似乎是有点惊讶,他笑道:“好巧。”
“你们刚训练完吗?”
“嗯。”过来打招呼的男生点点头,他说:“刚训练完要来吃饭……这是?”
季朝说着话,直到后面才发现荷灯坐在一桌的人……和这几天他在这个餐厅偶然碰见荷灯的情形不同,今天不再是成群结队的几人,这次坐在荷灯面前的只有一个男生。
是和之前完全都不同的状况。
季朝顿了顿。
“是之前帮了我的一个学长。”荷灯很平常地介绍说:“所以今天我请他吃饭。”
“这样。”听了解释,季朝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他又看见桌面上分布数量明显不对的餐盘,默了两秒后,他像开玩笑道:“那我什么时候能请你吃饭?”
“嗯?”
“你前几天不也是帮了我吗?”季朝说:“那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荷灯思考了会儿,他想起来:“是我捡到你的校卡?”
季朝应了声,说对,荷灯就又笑着回:“这算什么事情啊?我只是随手带给你……这样你就请我吃饭,听起来好亏。”
季朝盯着荷灯面上的笑意看,他的喉咙不由得紧了紧。
“没有亏……”停了一秒后,他试探的继续说:“你今天有空吗?或者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们可以一起去……”
荷灯一直到听他讲完话后才开口:“应该不太行。”
荷灯回答,但没等季朝情绪低落下去,他就又说:“今天我都吃完饭了,等明天吧。”
在得到荷灯算是同意的话后,站着的男生的情绪明显好很多,等再说了几句,季朝恋恋不舍的离开后,荷灯才重新去看从头到尾没发出声音的里呈野。
“你吃完了吗?”
里呈野先垂眸看了眼面前的餐盘,然后才定定地看着荷灯,点头。
荷灯也点头,他站起身说:“那走吧,你该训练了。”
时间过得很快,像是没几个眨眼就到了最后要比赛的时候,而从那一次被荷灯叫出去之后,在后面的几天里,里呈野都没有再收到荷灯的任何消息,直到他到达比赛场地时,才在前排的观众席看到那个高挑的身影。
荷灯原本还在转头笑着和身边人说话,在察觉到凝在自己身后的视线后,他才悠悠回了眼,然后和进来的里呈野对视上。
一直到荷灯身边的人走开前,里程野都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荷灯,等荷灯朝他招了手后,他才拔步走过去。
男生很高,在走到荷灯身边后,盖下来的影子像一片高大茂密的树影,把坐在他身前的荷灯都完全的笼罩住。
看着身侧犹如山一般默然的人,荷灯眨了下眼,微微笑着,然后抬起手,去勾身边人垂放在腿侧的手指,他没怎么用力,不过稍微牵引,旁边人就明白他的意思,在他身边的位置上坐下。
偌大的篮球馆里流动着丝丝的冷气,宛若柳絮拂面那样的轻,里呈野脊骨僵硬地坐得板直,尤其是在嗅闻到从身侧人身上飘来若隐若现的香气时,他的手心更是无缘由地冒着热汗。
“最近练得怎么样?”荷灯好奇地询问他,“等下有信心吗?”
“……”
里呈野反应迟钝,他怔了怔后才听清荷灯的话,难得的,他说:“有。”
荷灯像是对他的回答有些意外,里呈野继续说,声音稳而实的,“我相信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也是十分的平淡、坚定,不管这几日荷灯看起来像是什么举动也没有做,他也还是相信荷灯上次说的会让他赢的约定,就像是一件既定的事实。
“……”
荷灯对着面前人看自己的眼,看了一会儿,他像是觉得无聊,率先偏开了。
而在他们谈话的这一段时间里,周围也已经变得热闹起来了。
因这场比赛被参赛的其中一方队伍有意的宣传出去,所以今天来看比赛的人尤其得多,等到四周原本空旷的座位被渐渐的填满后,里呈野站在下面的队友便开始叫他下场。
位于另一边正在做准备活动的队伍里一直有人往荷灯的方向看,荷灯注意到,他不仅没无视,反而还在某个表情极其阴沉的人的注视里,对着季朝挥了挥手,打了招呼。
比赛即将开始。
里呈野从位置上站起来,在他要离开时荷灯在身后叫住了他,等对方转头后,荷灯却没说话,只坐在位置上微微仰头看着他。
篮球馆上亮眼刺目的灯光尽数覆在那张雪白色的面容上,里呈野低眼微顿,站在原地迟疑了瞬,两秒后,他往荷灯的方向走了两步,并在对方目光的注视里缓慢地蹲下身。
荷灯这才笑了。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视线再偏转,在看见坐在观众席最前排的一个中年人后,他稍稍不过思索了一秒,心里就有了打算。
里呈野蹲身在荷灯面前,在荷灯看着他开口时,周遭的一切喧闹声都仿佛从高空坠落,变得沉闷,里呈野的耳里只能清晰荷灯的话。
“你会赢,”荷灯说,“但又不能只是赢。”
荷灯拍了拍身前人的肩,他弯起眼笑:“要赢得漂亮点。”
无语。
等里呈野下场后, 很快就有尖锐的哨声响起,拉开了比赛的序幕。
荷灯和其他人一起坐在上面看,因为旁边人的谈话声没有刻意掩饰过, 所以荷灯可以很清楚的听到他们的聊天内容。
“那个是级二的里呈野?他不是最不合群了……怎么会来和秦骁阳比赛?”
“听说他们有赌约。”
“什么赌约?”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因此很快就有人添添补补地说了, 在说了一会儿后, 又有新的人好奇地问:“那你们觉得谁会赢?”
“那还用说?”
他旁边的人笑了下, 笃定地回:“肯定秦骁阳呗。”——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觉得的。
荷灯看着场上的场景, 似乎也的确如此。
不过刚开场没多久, 球场的主动权就被秦骁阳为首的,穿着红色球衣的队伍把控住,紧着着, 又不过几个干净利落的绕球动作, 比分就很快有了变化。
即使里呈野那边练习了有一段时间,但对上本来就擅长这些运动的专门队伍, 还是显得有些不够用了,虽然后续里呈野也进了几球,可比分依然难以遏制地拉开了差距——
不过上半场的一半时间,胜负好像就已经注定。
场内四周的欢呼声此起彼伏,而就在气氛达到最高顶点,所有人都以为结果没什么悬念的时候, 场上的一面倒局势却在悄然间发生了变化。
在又一轮的进攻开始后, 秦骁阳独自带着球到达对面人的领地, 他轻而易举地就绕过了前来拦截的两人,并在流畅的假动作的带球过身后, 再与后方的里呈野撞到了一起。
秦骁阳本就极具攻击性的眉眼在霎那间便沉沉地压了下去。
于炽亮的灯光下,秦骁阳的目光同挡在他身前的男生相碰上, 无形的火花在他们短暂而仓促的对视间燃烧地迸发。
即使不怎么想承认,但秦骁阳也不得不承认对面人的确是个难缠的对手,敏捷和爆发力都不低,如果正面迎上的话,无疑会给自己带来不少的麻烦,除非……
“给我!”
在这边沉默的无声对峙时,从另一边跑来的季朝冲秦骁阳招呼了一声,示意对方把球传给自己,秦骁阳下意识往身边看去,看到另一边的确是无人防守的重大缺口。
“快点!我带球过去!”
看到即将有人注意跑来的情况,季朝紧迫地又喊了声。
但秦骁阳却没动。
长久以来的默契感令他在对方刚示意时就要将球传出去,可是比之反应更迅速地是秦骁阳沉压了许久的情绪,在季朝焦急地喊声里,秦骁阳转开了眼。
篮球拍击在地面上的声响清脆,伴随着从观众席投来的注目视线,秦骁阳唇角下压,于瞬时间里他便做了决定。
重新凝神与面前人对抗,在来回试探寻找突破口无果后,秦骁阳便打算同拦截的人硬着来。
他假意向左,在里呈野如他意料中往侧边阻拦去时,秦骁阳又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变换方向,背顶着人,晃身到达篮球架下,手腕挥扇,投球——
当全场的目光都随着红棕色的球身偏动,认为它会稳稳掉进篮筐里时,不过一眨眼,所有人的视野里就又蓦地出现了一道突兀的身影。
随着那个身影高跳起,展臂挥下,那颗按照既定弧线掉落的球体便随着其挥出的力道扫出落地弹射到新的人手里。
黑色队服的人在抢到球后,反应很快的便往相反的方向跑去,因为拦截的人都还在另一端,因此在中场休息哨声响起的一秒前,那个被打落的球也顺利地掉进另一边的篮筐里。
一直到听见哨声后,秦骁阳才回过神转身。
里呈野还在他身边,他们再次对视上,但依然还是没说任何话。
两秒后,里呈野率先抬脚离开,秦骁阳顺着他离开的方向看见了荷灯。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即使在乌压压一片的人群里,秦骁阳却还是能一眼看到荷灯,他单单的就只坐在那里,都显得尤为出色。
虽然剧烈运动后热血在体内翻涌,但秦骁阳的表面却是阴郁得要命,他就站在原地目光淡淡的往那个方向看,看荷灯笑着和走来的里呈野说话。
他视线始终不移,也不遮掩,强烈注视的目光犹如实质,像是就是要让人发现自己在看他,而在他锲而不舍的坚持下,荷灯也终于像是如秦骁阳所要的那样发现了他。
隔着遥远的距离,荷灯抬眼朝篮球场中看去,他漂亮的面容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就算是被人满含嫉恨地看着,他和人说话时余下的唇角笑意也没有发生丝毫的改变。
秦骁阳还是执着的一直看他,直到荷灯忽地朝自己这边笑意愈深的挥手打了招呼时,他才稍稍地愣住。
可没等秦骁阳反应过来,他的肩头就被人从身后按住。
季朝脸色有点红,不知道是因为刚运动过后,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他一边抬着手和荷灯打招呼,一边手按在秦骁阳的肩上,他转头问:“你刚刚怎么不把球给我?”
“……”
秦骁阳没说话,季朝也不在意,反正之前比分拉得够大,对面不过是又进了一个球而已,只要下半场没出意外,赢的问题不大。
季朝粗脑筋,没发现身边人情绪的不对,只以为秦骁阳还是因为最后那个球的缘故而闷闷不乐,在他像平日那样和秦骁阳插科打诨几句后,他才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你和荷灯很熟?”
“啊?”季朝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脸一下就红了,“什么?”
秦骁阳回想着这几日自己看见他们两人走在一起的场景,他的语气阴得像冰冷的雨水:“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季朝不知道他怎么这样问,但还是本能地回答了:“没、没有啊……也就最近吃个饭吧。”
“你凭什么和他吃饭?”
秦骁阳自然知道谁都会喜欢那个人,所以对于季朝明显的羞赧表情他没什么反应,相比于此,他更在意的是对方有什么资格让荷灯陪他吃饭。
在他那句话出来后,即使季朝再怎么的粗神经也能感觉到秦骁阳的不虞了,以及对方对自己分外外显的敌意和蔑视。
因为秦骁阳的语气格外的不好,所以季朝也下意识地皱眉,他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以为和他吃顿饭你们关系就很好?”秦骁阳冷笑一声,说:“就是觉得你不配而已。”
说完,没管身边人的脸色,秦骁阳便自己走开,留下季朝一个人表情极其难看地站在原地。
荷灯将场上两人的不欢而散收尽眼底,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荷灯自己稍微想了想,也知晓了个大概。
里呈野看见荷灯弯着的眼,他刚要下场准备的动作就一顿,想到什么后他又看了眼场上还有不小比分差距的记分牌。
“……”
站着沉默了两秒后,里呈野又拿手上的汗巾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动了动喉咙,直到在荷灯问他怎么还不走的时候,里呈野才哑着声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喧闹的人群声里足够听清,沉沉的,像在做保证一样地说:“我下半场会更努力……我会赢。”
荷灯一愣。
他看着男生脸上的认真神情,过了会儿后他才轻轻的啊了一声。
“你很厉害了,”荷灯笑起来,他道:“加油。”
里呈野盯着荷灯看几秒,点点头后就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踩着楼梯下去。
而在人都聚集场上后不久,下半场的比赛也紧接着开始了。
荷灯原本没怎么多注意场上的情况,只边听着身后人打赌最后比分差的话,边低头回着谢闻星的消息,等他刚发完【看比赛】后,还没抬头,却听见周围响起一阵激昂的浪潮。
荷灯顺着声响掀眼望去,一下子就看见有了大变化的记分牌——上面的差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缩小。
在上半场表现和配合都很好的队伍,等到了下半场后,状态明显大打折扣。
虽然两个主力队员的表现都仍旧很好,但彼此间却是再无一点交流,似乎还在暗暗较着劲,即使自己被对面队伍紧紧围住也不肯把球传给队友。
一次这样还好,但在注重队伍配合的比赛上一直如此,等到最后,全场已经再没有多少声音,直到尖锐哨声再次响起时,秦骁阳才猛地回神,转头去看记分牌。
62-70。
他们被反超。
对面赢了。
这样的情况任由谁也没想到,荷灯静静地坐着,看场上稀稀拉拉的散场。
季朝这次一早就走了,而其他人也不敢触脸色一看就很不好秦骁阳的霉头,所以紧接着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这样到最后,只有秦骁阳仍站在场中央。
再看了两秒,荷灯就移开了目光。
其实原本荷灯也不是有百分百把握让里呈野赢这场比赛,只是无论输或赢都对他没什么影响,所以荷灯就随便试了试,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
早在最开始,第一次去看秦骁阳比赛的时候,荷灯就曾经注意过他和队友之间的关系。
秦骁阳家世好,即使是在这所权钱交织的学院里也算是出类拔萃,因此相对的,他性子里也是难免的自傲,就算是对身边的人他也不是很放进眼里……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
而且。
荷灯思索着转下眼,就看见在场地另一端的身影。
在比赛结束完后,正准备退场的里呈野不过刚走了一点距离就被另一边的人叫去,接着又被人带着去见坐在观看席最前面的一个人。
虽然不熟悉,但荷灯看着背影就认出那个人的身份,是秦骁阳那边体育部的教练。
当初秦骁阳凭着自己实力让对方破格提前收他入部门,而这次里呈野赢了秦骁阳,表现亮眼,自然也能被惜才的教练再收进去,成为学生会正式的部员……
荷灯下巴懒懒地倚着指节,在他继续思考什么的时候,周遭因比赛结束而静下的氛围忽地就又怪异的动起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是无数人共同的窃窃私语。
不少人的手机屏幕被点亮,交头接耳的看着什么,紧接着的同时,荷灯也感觉到了身前身后所有人朝自己倾注来的目光。
荷灯一顿,没等他看清前方人手机屏幕上的论坛界面,再下一瞬,那些私语的声响就在一秒间,像是被人按下了停止键的全都静下来。
同时。
他的耳侧有轻缓的脚步声响起。
无语。
荷灯意识到了什么, 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后,他就与驻步在自己身边的人对上眼。
对望的眼眸漆黑,荷灯没想到谢闻星会来这里, 因而不禁有些难免的惊讶,而对方看着他微微睁大的眼后也少见地笑了笑。
等谢闻星极其自然的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后, 荷灯才回过神。
“你怎么来了?”
荷灯现在不用看周围全场人的反应, 只用通过现在耳边死一般的寂静来推断, 也知晓他们的反应是怎么样。
但作为视线中心的谢闻星似乎是习惯了, 所以没什么反应, 只同往常一般眼神专注地看荷灯,随口道:“刚好没事,过来陪你。”
谢闻星之前也不是没有和荷灯一同出现过, 但在这前面, 他们出现时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因而偶尔有什么话出现, 也不过是昙花一现,没引起更多的猜测,但在今天之后……
荷灯心道,自己可能更要天天被人看了。
回忆起刚刚视线一瞥过的手机界面,荷灯的脑海电光火石间想到什么,他眨了下眼, 笑了。
荷灯没说话, 只同样的也没有在其他人的视线里避让, 他勾了勾身侧人的手指,和坐得理离自己很近的男生肩膀碰着肩膀, 态度无言的亲密。
谢闻星拢过荷灯的手,他看了眼场下的散场情况, 又问:“比赛结束了?”
“刚结束。”荷灯道:“你来的时间太不巧了。”
谢闻星不置可否,他说:“本来就是来找你。”
今天比赛的场地是在学院里最为崭新广阔的篮球馆,容纳面积大,看比赛的人都还黑压压的一片地坐着,可即使比赛结束了,这个时候也没几个人走。
荷灯注意到周围不自然的情景,于是在和谢闻星又聊了几句后,他们便一同起身离开。
因为谢闻星是刚从外面办完事过来找荷灯,加上今天没课,所以在离开场地后,两人便一起回了中心那边的住所。
坐在车上的时候,荷灯收到了来自里呈野的消息,对方说了有人邀请自己进体育部的事,荷灯敲了敲字回了之后,他想到什么,又退出去点开了论坛。
甫一进入论坛,上面飘红的爆贴便显得格外吸引人的注意力,更何况标题也取得好,开门见山,言简意赅,饶是荷灯看了也没忍住的点了进去。
#太子妃【爆】
这栋楼爆有爆的原因,同其他故弄玄虚的贴子不同,这个帖子像是真的是为了爆料,一进贴后主楼就是一张人形清楚的照片。
荷灯看着上面铺满大半个背景的烟花,一下子就知道了这是什么时候被拍的照片。
第一张或许是偷拍的匆忙,所以很模糊,荷灯滑下进度条,看着随着接连几张照片后逐渐清晰的人像,一直到最后,他在照片上看见了自己的脸。
花火悬在高空,点亮了下方人群的同时,橘光也隐约的攀在照片中心回头的面容上,荷灯欣赏了会儿,竟然觉得这仓促间拍的照片居然还挺好看的。
底下人显然也是这样觉得。
荷灯往下滑了一大段距离,满屏幕都是颜色鲜艳的#爱心和#鲜花,直到后面话题楼才往照片上的内容引。
虽然那些照片没有拍到另一人的正面,但通过穿着、身形和细节推断,其实也能得出那个人的身份……在这份货真价实的爆料贴里,它的热度还在继续不断的攀升。
楼层好多,荷灯慢悠悠地滑着看,但无论后面的内容是好的还是坏的,他的表情也都没有因此而发生什么变化,甚至在看见后面争吵的楼层后,他还感觉好玩的笑了笑。
“在看什么?”
在荷灯看那些消息时,车已然到达目的地,驶进了树荫繁密的庭院里。
眼前明亮的阳光骤然被摇曳的树影所替代,荷灯听见身边人的话,他想了想后,说:“好像其他人都知道了……”
“嗯?”
安全带解掉,他们都还没下车,荷灯倾过身体凑近,把论坛里那个帖子上的照片给谢闻星看,谢闻星看了眼,认出来:“是那天晚上?”
荷灯还在思考什么,所以没回谢闻星,一直到周围的气氛太过沉静,荷灯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去看人,接着就刚好对上对面人看着自己的视线。
静静的,不知道看了多久。
一时间似乎连空气都静了,只有偶尔叶片的摩挲声在气流里若隐若现,荷灯和他对视,半晌后眨了下眼,问:“看我干什么?”
“不能看吗?”谢闻星看着他,然后忽地笑了下,念:“太子妃。”
荷灯一愣。
男生本就好听的嗓音在还氤氲着冷气的密闭空间里更显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夏日将尽的风般隐约的动人心弦,而没等人再反应过来,下一秒荷灯就被人突然又顺其自然的吻住。
谢闻星一只手摸在荷灯的脸上,另一只手又扶在其底下细瘦的腰身上,夏末时分的温度仍然闷热,因而隔着轻薄的衣衫,谢闻星很轻易的就感觉到荷灯底下温热的皮肉。
是让人浮想联翩的温软。
随着谢闻星的半起身,荷灯则被他压得往后靠在车门上,粘腻的吻愈加深,直到分开后,荷灯的眼角难以控制的被逼出点湿意,谢闻星不过稍稍与他分开点,在看见他颤颤的眼睫后,没怎么思考,很快就又去吻荷灯与泪痣重合的眼泪。
伴着漂浮的热气,荷灯的手臂环在自己身上人的脖颈上,被磨得湿红的唇瓣微张地喘气,等察觉到探进自己衣内的手掌后,荷灯看着眼前人英俊认真的神情,他笑起来。
“好饿。”荷灯微微抬头,主动亲了亲身上人的下巴,等谢闻星半覆着眼睨下视线后,荷灯有些好奇地看他问:“今天中午吃什么?”
谢闻星嗯了声,手上的动作停了,他漫不经心地随口回了几句,然后在与荷灯再对视一眼后,接着很快他就又低头要去亲人。
和谢闻星有一下没一下地亲,这次没亲几下后,荷灯就想到什么,没忍住的又笑起来,眼睛笑得弯弯的,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谢闻星看见荷灯笑,看了会儿后,他不禁也笑了。
深黑的眼里浮开笑意,等往后退了点,又摸了摸荷灯的头后,谢闻星便低着声音问他。
“在想你啊。”荷灯依然笑着道。
在谢闻星因他的话一怔时,荷灯又搂住谢闻星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颈窝,轻着声音说:“我还以为你要后面几天才回来。”
感觉到自己怀里的轻微动响和柔软的触感,谢闻星顿了两秒后,也低下声音回:“想你就提前回来了。”
荷灯抬起眼睛看他,车窗外被树影打破的阳光尽数碎在他的瞳孔里,荷灯和谢闻星对视一会儿后,他才再笑开,逗人似的调笑说:“哦,你怎么这么黏人?”
谢闻星没否认,只低眼看着荷灯,手扶着他,让人坐好。
等荷灯笑完,蓦地想到什么,他就慢慢地继续思索地说:“那你今天来找我他们也都看到了……”
谢闻星嗯了一声,不是很在意的去碰荷灯的面颊,轻轻地啄吻,说话间听不出他的情绪:“不想被知道吗?”
“那也不是,”荷灯勾着谢闻星的手指,把脸埋得更深后,显得他的声音闷闷的:“就是有点不开心。”
“……”
谢闻星皱眉,他还没问,就听见荷灯继续说:“这样好像会有人说我坏话……”
荷灯说的简单,但谢闻星在短暂的怔愣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有阶层差别存在的环境里,无论表面是如何的风平浪静,但在背后无数利益、亦或是嫉妒心的牵扯下,最不缺少的就是麻烦。
但也并不算难解决。
至少对于谢闻星来说,这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小事。
谢闻星没多说什么,在和荷灯又聊了几句后,他们便下车进屋,丰盛的午饭早已经准备好,荷灯抱着猫细嚼慢咽地吃,等吃完后,荷灯又和谢闻星去后院散会儿步,消食完两人再一起上楼准备去午睡。
但没有成功。
自从浅尝过情欲后,谢闻星食髓知味,在车上被打断的□□在他们达到私密的卧室后很快就又复燃,荷灯连猫都没来得及放好,他站在窗前不过一转身,就被人再扎扎实实地吻住。
他们在灿烂的午光中接吻,而等荷灯在昏沉疲惫的睡意里再次醒来后,一睁眼,他眼眸里倒映出的却是灰蓝海里流动的云层。
无语。
荷灯愣着看了会儿外面同地面完全不同的风景, 直到他逐渐清醒点后,才又听到自己身侧轻微敲击的键盘声。
空气冰凉,荷灯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被子, 然后转头往自己身边的位置看去,借着亮着的小灯以及电脑屏幕上亮着的光, 他看清了正在自己身边处理事情的谢闻星。
对方处理事务的时候一向都很专注, 凌厉英隽的五官在微光的加持下显出一种格外不近人情的冷感, 荷灯看着, 没说话, 只自己先从床上爬起来,然后趴在窗口上仔细地看。
等脑海里的睡意一点点的完全褪去时,荷灯才思绪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某处不知名地域的高空。
不知道现在的时间, 但根据外面灰暗的天判断, 荷灯估摸着自己应该是睡了很久的时间,从明媚的午后一直到现在遥远的天际翻出熹微的光。
没等荷灯再多看, 他的身上就被人从后披上柔软的毛毯,荷灯看着窗户里倒出的人影,他被人隔着毛毯松松的拥住。
“醒了有没有难受?”谢闻星的头靠在荷灯的肩上,他和他一起看外面如海面淌着的云,又问:“要不要吃东西?”
荷灯说要喝水,谢闻星就帮他倒了杯水送到他手上, 荷灯双手握着玻璃杯, 等喝了两口温度适宜的水后, 他又看了眼外面逐亮的天,有些好奇地问:“这是要去哪里?”
谢闻星说了一个地名, 荷灯知道那里,与他们出发的国都有着十分遥远的距离……在荷灯思考他们去那里干什么的时候, 谢闻星低头贴了下他睡得粉红的脸颊。
“就是带你出去玩。”看着荷灯脸上些许惊讶的身色,谢闻星笑了笑,贴着的吻逐渐下移,最后覆着荷灯的唇面,他说:“你不是想看马吗?”
荷灯看着他,像是因为愣神所以没回答,又过了会儿后,他才慢慢地笑起来。
荷灯看面前人被机窗外朦胧光影映得明暗参半的脸,他笑得开心:“这么好啊。”
谢闻星看荷灯面上调侃的笑,最后还是没忍住地伸手揉揉荷灯松软的发顶,等对方顺杆子钻到他怀里坐的时候,他又听见荷灯问:“那我们这次去几天?”
“不知道。”谢闻星很不负责任地说:“我帮你请过假了,玩到不想玩的时候再走。”
“……”
飞机落地的时候是早晨七点。
因为荷灯醒得早,所以后面谢闻星又陪着他一起补了个觉,等到下飞机的时候荷灯都还没完全的睡醒,只能被人牵着,全程被谢闻星带着往外走。
虽然这场外出计划看起来没有一点的规划,但从下飞机时,就有许多人得到消息在一路上迎着,在戒备森严的专道外,寂静无人的路边还等候着几辆外表低调的高底盘越野车。
谢闻星不紧不慢地走着,同举止谄媚逢迎的领头人简单的说了几句后,他便牵着荷灯走到中间的车辆上。
等车慢慢地行驶起来后,荷灯趴在车窗上看了会儿外面不断向后掠过的风景后,他才渐渐地清醒过来。
但没等荷灯多看会儿外面不同于国都的景色,很快他垂放在身边的手臂就被人松松的圈住,一秒后再放开,荷灯回头看时,就见谢闻星的目光刚好从自己的手上抬起。
“嗯?”
“你手好冰。”谢闻星说:“这里温度低,等下出去记得加外套。”
荷灯看了眼外面明显有季节变化树叶颜色,又回想了下刚下飞机时周遭的确较低的空气温度,明明是八月末的时间,这处偏远的地域却已然有了初秋的清凉。
荷灯点点头,他又看前方正在开车,目不斜视的司机一眼,他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先去酒店。”谢闻星捏着荷灯的手指玩,他回说:“等中午吃完饭再去马场那边。”
有人安排好一切自然是很好的,尤其是对于怕麻烦的荷灯来说,所以在得到回答后他就没什么异议的继续转头去看窗外了。
这辆车的隔音效果很好,开得也很平稳,于是在没有人说话后车内便是落针可闻的安静,在荷灯沉静时,他身边人却是逐渐不安分起来。
谢闻星还是依然在有一下没一下的玩荷灯放在他这边的手,不时的捏捏指腹,又或是将两人的手心相对地贴,然后不动声色地低眼注视着光影在他们手间流动地变幻。
在荷灯任由谢闻星玩自己手的时候,其实他的注意力也一直没怎么落到身边。
从头到尾他都在颇感兴趣地看着外面逐渐显露出的大片平坦草地,那是他从来没真实见过的别样风景,他欣赏着,直到感觉到自己手背上的异样触感后,他才把目光转到身边。
荷灯回头的时候,谢闻星的吻也刚从他的手背上离开,荷灯看着他,问:“干什么?”
谢闻星没回话,只仍然垂着眼目,扣着荷灯的手不说话,荷灯看了会儿,忍不住感到好玩地凑过去。
“怎么不说话?”荷灯笑嘻嘻地明知故问:“你亲我的手干什么?”
车从宽阔的大道开进两侧都挺立着高大树木的景观道,越高的秋阳在叶片的缝隙间钻下点点不规则菱形的碎片光影,谢闻星看着缀在荷灯鼻尖上的那一块光,他久久凝视,静了半晌后,才终于开口。
“想你理我。”男生顶着看起来分外冷淡,具有压迫感的五官,说起示弱性的话语时居然也非常的自然,像是没觉得什么不对,嗓音低低地道:“你都不看我。”
荷灯一愣,感觉到对方穿入自己指间的手指,缓慢且不容置疑的,于此同时,谢闻星的人也渐渐朝他倾过一点身体,俯下角度,轻轻的唇面相触一秒后,对方的拇指擦过荷灯的眼角,他笑着,语气意味不明地问:“外面有那么好看吗?”
“……”
荷灯听到话,眨了下眼。
在听出了对方话里的不明情绪后,荷灯却还是没什么反应,只在微怔后,目光不移地望着人看,像是在看什么令人稀奇的事一样。
“还行。”半晌后,荷灯觉得有趣,他慢慢地回问:“那你觉得好看吗?”
谢闻星不回答。
外边的景观再次变化,随着车辆缓缓停下,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荷灯被谢闻星牵着下车,下车后抬眼,眼前广阔而极具特色的景色令人在霎时间感到豁然开朗,步过有清脆鸟鸣声的林道后,荷灯看见了白色古堡模样的酒店。
入住手续早已经有人为他们办好,在接过负责人递上的房卡后,他们便乘坐一旁的观光电梯上至古堡的最顶层。
因为早就在飞机上补够了睡眠,所以荷灯现在精神十分得好。进入房间,谢闻星去整理行李的时候,荷灯便自己慢悠悠地到处闲逛看看,等谢闻星整理好去找荷灯的时候,就在外边的露台上看到了他。
荷灯原本正扶在露台上的栏杆往外看旁边的一块草地上走着的马,在听到临近的脚步声后,他便转过身。
“你弄好啦?”
荷灯问,谢闻星嗯了声,又握着荷灯的手,把人引到自己面前后,接着他就把自己手上带出来的外套给对方穿上。
荷灯乖乖地让谢闻星动,看着面前人低眼给自己折袖子的认真模样,荷灯歪点头笑,等人做好事情后抬头,他就凑上去在谢闻星的脸上亲了一下。
谢闻星略微扬眉看他,荷灯笑着说:“亲亲。”
“下面有好多马。”荷灯和身边人牵着手,他看城堡下面的景象,思考后,他又问:“我们等下就是去附近的马场玩吗?”
谢闻星想了下说:“去后面的一座山,那里大一点好跑。”
荷灯点点头。
等他们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后,由于荷灯懒得下楼,所以他们便把午餐点到房间里吃。吃完饭,他们就一起散步过去。
下楼再绕过一点路后,后面出现的平坦草地果真比前面的要广阔许多,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远,尤其是当场上的人分外的少,更显得这里的大。
谢闻星陪荷灯去场内挑了一圈,在经过仔细选择后,最后他们选中的是其中一匹脾气温顺的白马。
“好乖。”
荷灯摸了摸那匹马的前额,对方也十分友好的来蹭荷灯的手……经过简单的交流,在荷灯就要去里面的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谢闻星
ЙàΝf
又很自然地跟在他后面。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