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
刘幽一怔, 诧异道“这样一来,待外祖百年,大晋岂不是要分河而治!”
江絮点了点头, 但她担心的不是这个, 而是, 这件事, 纵是燕王同意, 燕王府的人亦不会同意, 若是燕王不肯离开, 恐怕会铤而走险!
且赵达为什么突然与她说这个?她咬了咬下颚, 望向黑漆漆的窗外,高声道“何卷你什么时候离开的上京城?”
“十月中旬!”何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听得江絮心头一颤!
还真被刘幽说中了, 她苦笑一声, 道“阿幽,你大舅舅是个蠢货!”
他恐怕早就预料到赵坚的指令会发生何事, 是以才给自己写这封信!
江絮实在不知道该做何想法,他这封信,分明就是诀别信, 写这个是准备让自己去上京给他收尸吗?
“先生, 你放心回上京, 泉州那边的事, 我会尽力辅助阿娘的!”江絮能说,刘幽却不好说大舅舅的不是, 若是以往, 他确实亦无法理解,但听了江先生说的往事, 其实大舅舅一直不曾变过。
江絮喟叹一声,摸了摸刘幽的发顶道“阿幽,你太懂事了,你阿娘那边,有你看顾着,我也放心。”
赵沁的事,江絮早在蒙别山时已经告诉刘幽,当时是想劝他去泉州,未想他知晓之后,依旧选择与自己来了肃州。
江絮知道他的心事,若去了泉州,一时想再回中原,恐怕难了,是以才答应带着他,只如今回上京城,确实带不得他了。
且让他去泉州,她亦是有些私心在,刘幽早惠,心性比之旁人更加敏锐,这样的人,日后必定不会甘愿泯灭与众人。
但偏他的身份,让他无法在大晋有任何的施展空间,海上则不一样,海的那边,并非大晋国土,另有一片天地,自有他实现抱负的余地。
对他对大晋都是好事,来日方长,刘幽现在年岁还小,对大晋尚且还有一丝依赖,日后可说不准,让他去海上,亦是不希望,他再重蹈覆辙,走上刘赞的老路。
“先生,待你事了,你也来泉州可好?我年岁小,还需要先生在一旁多指点!”刘幽虽暂时还不懂江絮的未雨绸缪,但这一路以来,江先生常与他说一些海外之事,他已经能隐约察觉出,海上这条路,许是先生替他寻得一条出路。
“好。”江絮点了点头,她并非是敷衍刘幽,赵达那封信,看似是诀别,实则是在告知自己他的心意与决定。
江絮是不信,他会那么轻易去死的,既是能算到这些,又岂会不给自己留生路呢?若真如此,那日后他与刘幽,正好可以一处相伴,好生培养这甥舅之情。
正统二年十一月上旬,北地天气骤降,忽降大雪,官道之上,雪没过小腿肚,连续几天,车马难行。
江絮上京之行不得不中断,与刘幽等人,窝在一处陈旧的客栈里,她心急,却毫无办法,这样的天上路,恐怕还未道上京城,她自己已经先没了命。
再看宋翰的书信,又觉这大抵就是天命,她触碰不得,亦改变不了,越想,心亦沉静下来。
她一直以来,都不曾信任过赵达,这件事上,她其实该给他一些信任的,而她唯今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
上京城,虽不若北地那般大雪不止,但气温亦比往年要冷上不少,城中的炭火卖的的红火,一度到了断货的境地。
朝廷之上,氛围却与这城中的天气不同,正吵得热火朝天。
说起原因,盖是因赵坚今日在朝堂之上,提议让燕王殿下离开上京,退守河东。
这话好似滴入油锅里的一滴水,砰的一下炸开来,莫说往日就看不顺眼的太子与燕王派系,便是中立之辈,亦嚷嚷起来,大有不赞成此举之意。
方侍郎虽未开口,但心中亦是担忧,这样一来,日后大晋会出现什么局面,可就难说了,但如今的局面,太子与燕王明面上已经斗的你死我活,私底下还有人搅浑水。
陛下此举,恐怕亦是担心,若是再来两个张家这样的,太子与燕王都得折损在这里,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赵坚看着下方的臣子们吵得不可开交,一个个面红耳赤的,恨不得撸袖子上手来,平日里看起来高贵矜持的,这会子跟市井上那些地痞流氓亦没什么两样。
他眉头越紧,眼见着朝堂成了菜市场,越发不悦,冷声道“这件事,你们要是有不同的意见,就写了折子递上来,在这里吵得跟市井泼妇一样,成何体统!”
立时,原还吵闹不堪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众人仿若被掐了嗓子的鸭子,不敢再多说,又听能上折子,暗觉尚且还有商量的余地,心下已经在暗忖要如何写折子上奏。
这边闹得不行,当事人燕王那边却是十分平静,实际上,早在昨日,父皇已经寻他说过这事,赵观心知父皇提出此事,恐怕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只纵他心中不愿,亦不能明面拒绝父皇的旨意。
他自然是不愿意离开上京城的,这一离开,日后再想回来,就太难了,当初拿下上京城,有多艰难,燕王府的人都知道,再来一次,他可不敢保证他还有这样的运气和勇猛。
但父皇今日这么急匆匆在朝中宣布此事,恐怕是想逼着自己赶紧离开上京,当初是他硬逼着自己与大兄决裂,如今眼见收不了场,却又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来安抚人心,可他们不是父皇手中的提线木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赵观扫了眼大殿,余光看到一侧的赵达,见大兄神情平静,心中忍不住叹气。
若是他强行留下,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他亦是明白的,原不想走到那一步,但事到如今,亦不得不行了。
纵是他愿意离开,燕王府中追随他的那些人,是不可能同意的,他们追随自己出生入死,他得为他们负责!
待朝事毕,赵观心情越发沉闷,正欲出宫,被一内侍拦了下来,那内侍不等他说话,慌忙解释道“燕王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赵观顿了片刻,已经明白阿娘所为何事,正犹豫要不要去,就听身后传来大兄说话的声音“正好,孤亦要去看阿娘,你与我同行。”
赵观看了眼大兄,点了点头,两人一路往皇后宫中去。
天越发阴沉,明明还未至午时,看起来仿若像傍晚时分,赵达随意瞥了眼,道“今年的雨雪,好似比往年都要早一些。”
“嗯,听说北地如今已是雪国,上京估摸也快了。”赵观回道,两人久未这般说话,这会子随意说起来,好似过往那些矛盾,都烟消云散了。
“既是大雪,江絮必定亦困在北地了。”赵达肯定道,他的信,她应该已经收到了,只这雪天,却又与她断了联,不知她如今是想去叙州,还是在往上京的路上?想起前些时日收到的折子,她总是能给自己找些事做。
思及此,他道“前些时日,裴原光给父皇递了折子,提及军户一事,你是否知晓?”
赵观愣了下,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及此事,这事裴原光私下有给他写过信来,他知是江絮提议的,若真能按着他们所提整改军户,对行伍之人来说,确实是好事。
“此事裴将军与我说起过,虽利好军户,但如今天下方定,冒然动作,以父皇脾性,恐怕难以有动作。”赵观如实回道,从他上奏至今,不见父皇提及,亦看得出父皇的态度。
“若是你,亦会入父皇这般思虑吗?”赵达继续问道。
赵观虽觉这问题有些奇怪,但还是认真想了下,道“冒然动军户,必会触及某些人的利益,如此引发动荡,实是得不偿失。”
“但亦未必全无办法,昔日我听江先生曾说过一种方式,可寻一处作为试点,提前改动,再慢慢推广至全国范围,这样一来,不至于动作太大,亦能达成目的!”
“她惯来会想些出人意料的办法,这军户一事,多半亦是她在背后捣鼓出来的,不过试一试,未尝不可,如今若是不动,日后待各方利益稳定下来,恐怕更难根除!”赵达轻声说道,江絮总能给他带来惊喜,不知这场雪,会拦住她到几时?
他少有这么想见她的时候,才会递了信给她,却总生了意外,或者这就是命。
赵观亦察觉到他的心思,许是今日气氛太好了,他忍不住道“大兄真的决定,就这样放开江先生了吗?”
“怎么?这不是你们希望的?当初你可是一直劝我莫要纠缠,我放她走,你怎又有意见了?”赵达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情绪。
赵观被他一噎,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看大兄这样,未免有些落寞了些。
“再说了,腿长在她身上,我还能打断了不是!”赵达又道,语气带着几分奚落之意。
赵观还未斟酌出话来,就听到于皇后的说话声“什么断不断的,怎日里的打打杀杀,越来越不像样!”
两人被母亲平白训了句,一时有些苦笑不得,上前道“阿娘,你怎么出来了,可是我们走慢了些?”
于皇后摇了摇头,她道“我在宫中无事,正好走一走活动一下身子!”
她说着,看了眼一左一右两位郎君,往日那样的小人儿,如今都长这么大了,喟叹道“转眼间,你们都这么大了,阿娘也老了!亦不知还能活多久,只盼着你们都好好的,纵是我不在了,也能安心!”
“阿娘可不老,我可听阿文说了,满上京城的贵妇太太都说阿娘年轻,看着像二十岁的小娘子!”赵观在于皇后面前,又恢复了往日几分活泼性子,只捡着好话夸她。
城外
“顽皮!”于皇后笑骂一句, 语气满是宠溺。
三人一同入殿,炭火烧的屋子里暖烘烘的,少顷, 又有宫人上茶来, 室内一时茶香铺面, 笑语融融。
于皇后见状, 忍不住感伤, 这样天伦场景, 日后恐怕是不能, 她放下茶盏, 道“二郎,我在宫中, 久不见硕哥儿, 你既是要去河东了, 这几日,就让硕哥儿进宫来陪陪我, 小孩子一岁一个样,再见又不知是什么模样了!”
赵观笑道“阿娘既是想他了,待儿回府, 就派人将他送你, 只怕阿娘见了, 要嫌他吵闹。”
却是不提河东一事, 他心知阿娘如此说,实则是在告知她的决定, 她亦是盼着自己去河东的。
赵观是明白的, 她自是不愿看自己与大兄继续争斗下去,亦不会怪她, 只怕日后,她是要怪自己的。
“我这宫内整日死气沉沉的,正需要他来闹一闹。”于皇后笑道,二郎是个懂事孩子,她怕他对自己有怨,若有其他选择,她岂会不想子孙承欢膝下啊!
她又道“我在这上京城久了,亦想回河东,那里的水土比这里养人,待你在那方安定了,我必是要去扰你一阵。”
赵观好笑道“瞧阿娘说的,阿娘能来,我欢喜还来不及,岂会是扰呢?只怕阿娘你贵人事多,没空过来。”
两人一说一笑,气氛十分融洽,似在规划以后的日子,又似在随口胡说。
赵达并不插话,只抿着茶,眼神看向一处,好似在神游,待于皇后唤他,才回神道“阿娘,你喊我?”
于皇后奇怪看了他一眼,少见大郎这般出神的时候,不知在想什么?但她就是问,估摸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不管,只说自己的事。
“二郎不日就要去河东,阿娘不管你们往日有何恩怨,日后定要好生相处,大晋的将来,都在你二人手中,莫要错了心思,让旁人钻了空子!”
赵达轻笑道“阿娘放心,儿与二郎一向相处的甚好。”
赵观亦点头,应和赵达之言,只各中想法,又是另一番心思,自不可外道。
“这天看着是要下雪了,我也不留你们,早些回去,免得受了冰雪。”于皇后一番苦心,但她亦不知这两小子能不能听得进去,只不管如何,她都要说上一说。
两人不再扰她,告辞离开,方出了殿门,半空就落下霰来,似盐粒子,落在皮肤上,微微有些坠感。
待过宣德门前,赵观忽然停住脚,道“大兄,当日围场之时,是你派人给程瞻送的信吗?”
赵达脚步顿了顿,轻笑一声,道“原来是有人给程瞻送信,难怪他去的那么及时。”
说话间,视线一转,注视着赵观,正色道“二郎,自作多情,可不是好事,我早已告知过你,你我乃是敌对。”
赵观面色一沉,哑口无言,眼见赵达缓步离开,他才转身离开,待上了马车,他靠着软垫闭目沉思,方才会问那句话,只是不希望他会有遗憾,亦是在让自己下定决心。
*
上京的雪,来的虽不突然,但却又急又凶,才一日的功夫,已经将上京城变成一片雪国。
城外的上京军营地,冷的像个冰窟窿,炭火原是城中都不够使,哪里还轮的到这里,兵卒们只能多裹几层稻草,窝在军帐中猫冬。
李温身为主帅,自有身先士卒之意,他亦不曾回城中府邸,只他年岁大了些,不比那些小兵年轻力壮,麾下亲卫恐他受寒,在帐篷里点了个火盆,他见了,正与人说这事,原是要叫人撤出去。
只那亲卫苦心相劝,不肯移盆,两方正僵持之际,忽听小兵来报,道是太子来访。
李温一愣,这冰天雪地的,跑出来找他,必定是有要事,一时亦顾不上火盆之事,忙让人请进来。
赵达裹着黑狐大氅,入内便闻一股炭火味,道“李将军,你这帐中,烟火未免重了些!”
李温虽觉他事多,但到底是太子殿下,不好得罪,忙让人掀开帘子通风,又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不知殿下来此,所为何事?”
赵达道“父皇料事如神,早猜李将军必定不肯回府,必要留在这军营苦守!是以派孤来,给将军送些东西!”
他说着,拍了拍手,见两内侍提着一箱子炭进来,李温正不解,又听太子道“这是暹罗上供的银木炭,耐烧少烟,正适合在帐篷中用。”
赵达边说着,又边令那两内侍将帐篷内的炭火换了,待他们忙好,才挥了挥手,道“去泡壶茶来。”
李温见他这做派,俨然将这帐篷当成自家后院了,心中不悦,但不敢多说,只道“微臣叩谢陛下赏赐,又劳殿下送来,实在是愧不敢当,此地太过寒冷,殿下身子尊贵,还是早些回城的好。”
“不急,孤前几日新得了几两君山茶,听说李将军爱茶,正好请将军评判一下!”赵达说着,已经在帐篷中寻了处坐下,还从李温抬了抬手。
李温还真被他说动了,他自来爱茶,太子得来的,必定是少见的好茶,一时对这太子的不满少了几分,坐在他对面,道“殿下可是还有其他事?”
“将军守这上京营地,一向辛苦,孤帮不得将军,只能请将军喝个茶,聊表心意。”赵达语气真诚,听不出其他,但李温也不是傻子,并不把这话当真,既是太子有事找自己,自有他憋不住的时候。
君山茶淡,不似黄山茶浓郁,李温喝了几口,只太子带来这些,却不若往日他喝的那种寡淡,香郁又不失淡雅,忍不住赞道“此茶清淡甜香,实乃世间少见极品,今日微臣沾了太子的光了!”
“好茶需伯乐赏之,才相得益彰,将军既喜欢,孤那还有一些,正好都送与将军!”赵达淡声说道,浑不在意的神情,好似真的来请他喝茶的。
“无功不受禄,殿下好意,微臣心领了!”李温拒道,太子的东西,可不是随便能收的。
“李将军言重了,将军守护大晋安危,区区一点茶叶,岂能与将军的功劳媲美,将军还是莫要与孤客气了!这茶留在孤这,不过是暴殄天物罢了。”赵达状若随意,语气却是不容人拒绝。
李温犹豫半晌,直言道“殿下,你找微臣纠结是为了何事?还请殿下直言,若是能办,微臣就收了这茶叶,若是不行,纵是要了微臣的命,微臣亦不敢收。”
“将军直爽,孤甚佩服,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来提醒将军几句话罢了。”赵达轻笑一声,李温这个脾性,还真是一点圈子都不能兜,不过这样的人亦好利用。
“李将军可知,燕王即将前往河东一事?”
李温道“略有耳闻,燕王殿下骁勇善战,河东又是大晋龙兴之地,由他镇守,陛下正可放心。”
真相他们其实都知道,但场面话总是要说一说。
赵达轻抿一口茶水,道“李将军说的是,只是将军觉得,燕王真的肯离京就番吗?”
李温握茶盏的手顿了下,这话可不是他该说的,遂道“即是陛下旨意,燕王岂有不听之理。”
“孤是怕,燕王就有这个理,若是他不肯听,李将军以为,上京将会发生何事?”赵达循循善诱,一番话听得李温心中直冒冷汗,燕王若真不肯离开,那势必会在上京城采取行动!
思及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道“殿下的意思是,燕王会造反?”
李温虽说出来,但声音十分微弱,却不像是喉咙发出来的,只是齿缝间憋出来的。
“这可是李将军想的,孤可没这个意思!”赵达轻飘飘撇开关系,“孤说这些,只是想给将军提个醒罢了,这上京营地寒苦,将军年岁高,受不住冻,不若还是早些回城的好!”
李温愣了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若是真如太子所言,燕王会生异心,他留在这里,纵是想救援,亦未必来得及,他道“殿下既有疑心,为何不直接与陛下直言,陛下有心,必定会提前防范。”
“李将军忘了,陛下为何要让燕王远去河东?”赵达反问一句,只不等李温回道,又道“孤若提及,父皇不仅不肯信,恐怕还会以为,这是孤故意诬陷燕王,到时,岂不是弄巧成拙!”
李温立时明白过来,以陛下对太子和燕王的防范,这会子太子若是提及这些,陛下确实不会信,但若是自己去说,陛下亦未必肯信,他在外城,对上京城中事关注太多,亦恐会引来陛下的疑心,帝王心思难测,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
“殿下的意思,微臣已经明白了,此事微臣会考虑,但纵是微臣回城,亦是孤掌难鸣!”无缘无故,他是不可能带兵进城的!
赵达道“李将军请放心,只要将军心有防备,若有异动,孤定会及时派人通知将军,将军只需要耐心等待便可!”
李温知道这太子未必是为了大晋江山,恐怕还是为了自己的位置,且那燕王真有反心,第一个被杀的人,便是眼前这位太子,他既是为了自保,必定比自己更为上心,遂道“微臣知晓,一切都仰仗太子殿下了!”
赵达微微颔首,未再多说此事,又道“天色不早,孤还要回宫向父皇回信,李将军可趁机再想一想!若真出事,父皇那边,还需要将军的保护!”
李温应道,他今日听这一番话,其实心中亦有回城的心思,虽不能带大军入城,但亲卫尚且可带少许,届时就是真的出事,他亦能抵挡一阵,至于城外,只需要安排好麾下之人,等燕王有所行动,再传信出城,亦来得及。
只他又怕如此一来,恐引起旁人注意,一时心中犹豫不决,枯坐许久,待亲卫掀开进来,方回神,道“外面的雪停了吗?”
那亲卫摇头道“将军,卑职看这雪估计一时半会停不下来,过几日恐出行都困难!”
李温脸色越沉,若是燕王近日行动,他们恐一时半会回不了城中,忽而站起来,道“去点一队人,随我回城!”
闯入
夜已深, 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的落下来,城门口,几名守门的金吾卫冻得直哆嗦, 雪落在软甲上, 堆了厚厚一层, 将人仿佛塑成了雪雕一般。
忽然, 一阵马蹄声自城外传来, 守门的顿时精神起来, 抖了抖身上的雪水, 对视一眼, 目光中满是疑惑,好似奇怪, 这会子怎么会有人回城?
很快, 那行人已经到了城门前, 守门的金吾卫上前,还未询问, 来人已经掀开斗笠,露出一张威严的面孔!
那守门小将见状,慌忙跪下道“卑职见过李将军!”
李温微微颔首, 道“开门, 我要进城!”
既是他来, 守门二人亦不敢多加阻拦, 状若随意道“将军这么晚归来,可是有要事?”
李温瞥了二人一眼, 那两人慌忙垂下头, 道“将军恕罪,并非我等打听将军要事, 只陛下交代过,凡深夜入城,需做好记录,以备陛下查探。”
“家中母亲病重,家人送了口信,才深夜返回,如此是否可放行?”李温并非嚣张跋扈之辈,这般深夜,守门本是艰苦之事,他无意为难两人,随意说了个借口。
那守门闻言,忙开城门让路,见那对人马入城,方关门,复又站了原处。
少顷,忽有一人开口道“李将军既是探望目前,为何还要带一队人马入城?”
另一人瞥了他一眼,轻笑道“这不是你我该问的事,方才的事记下来,明儿一早还得跟程郎将汇报!”
那人打了个寒颤,亦不在多言,别看最近气温冷,这城里可是热闹的很,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参与的。
*
天微微亮,风雪好似弱了些,赵观书房门前的廊檐上,挂着晶莹剔透的冰锥子,灯笼的光打在上面,闪过一丝肃杀的氛围。
“殿下,微臣来时,曾去香叶山见过江道长,他观天象,这风雪,尚且还有几日才会听,若是趁机动手,上京营地纵是想救援,亦来不及!”林敬神情平静,好似说的只是一件家常之事。
赵观面上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忘了眼窗外的风雪,道“奉之,你让我再想一想。”
“殿下,你心有不愿,微臣知晓,只是事到如今,不得不快刀斩乱麻,若是真离了上京城,日后想在回来,恐怕亦是不易了!”林敬劝道,他知道,这些燕王都懂,只是还是顾念骨肉亲情,若是以往,林敬会觉得他太过妇人之仁,但现在却有了其他心思。
燕王仁厚,他日登上大统,这样的性子,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走狗烹,良弓藏的故事,从来都不是特例。
赵观并未应答,一时屋内陷入沉默,只有烛火迸溅时,发出一声响动。
许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听门外有人说话道“殿下,有信来!”
林敬推开门,见是吴郎将与梁秦二人,道“是何人送的信?”
梁秦入内,道“城门传来的,说是李温入城了!”
赵观神情一凛,道“他是一人入城,还是带了其他人?”
梁秦道“带了人的,约有三百人,说是家中母亲病重,才带人归来!”
林敬略一沉吟,道“殿下,这下可能没有时间让殿下再考虑了,那李温的性子,微臣亦是了解几分,他深夜进城,明日若陛下问起,他必会直言,陛下本就多疑,必会顺着他的心思,招上京军入城,若是如此,我们就更无法行动了!
赵观未应他的话,看向梁秦道“可知他为何突然带人进城?”
李温对城中之事,并不上心,他能得父皇信任,正因如此,上京城中,他只听命与父皇,父皇那边若对自己有疑心,又岂会只让李温带几百人入城,这必定是李温自己的决定,但他不会平白无故做这个决定。
“还不是他娘的那个太子引过来的!公孙递了信来,说太子中午那会,带着几个内侍往城外去了,想必就是见那个李温!”说话的是吴郎将,他原没把这当回事,方得知李温归来,他才发现,这事情大条了,慌忙拉了梁秦来汇报!
“殿下,太子必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突然去找李温,我们不能再等了!若是给太子时间,让他做好了准备,到时候死的恐怕就是我们了!”梁秦亦在一旁劝道,如今情况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太子连李温都能说动,必是有了防备!
赵观亦知事情的严重性,他沉思片刻,道“明日一早,你二人一同进宫,待看那李温是何动作!”
“殿下,此事虽急,但我们亦还有机会,既是那李温既然回城,我们正好将计就计,让李温主动出击!”林敬说道,若非时间紧急,他亦不会出此下策,即便真的成功了,亦难堵悠悠众口,造反的名声,可不好听,但若是李温率先攻击,那可就是燕王殿下自卫了!
“奉之有何妙计?”赵观问道,他犹豫不决,何尝不是在担心这个,这番若是行动,他所做之事,恐怕要担千古骂名!
“李温既回城,明日一早,必定要去宫中拜见陛下,他既是怀疑殿下,那带来的人,必定不会留在府中,多半亦会随他一同前去!”
“朝臣从北德门过,入宣明门,李温进殿,那些人必定会留在宣明门附近等待,殿下此时入内,那上京军人多眼杂,说不好就有人攻击殿下,剩下的事,端看殿下如何说了!”
林敬抬眼看向燕王,又道“至于那攻击人的上京军,究竟是真是假,又有何妨呢?”
赵观立时懂了他的心思,知道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他斟酌道“此法甚好,只尚有危险,若我不能归来,阿文与大郎就交给你了!”
“金吾卫那边,尚且有程瞻在斡旋,纵是我败了一时亦不会动到燕王府,你自可带他们离开,前去肃州!”
林敬点头,并未推辞,他是有自信的,但事无绝对,他亦不能完全肯定,燕王恐怕亦是如此,后方交于他,燕王恐怕才更能放手一搏。
*
凌晨,天微微亮,风雪停了,推开门,白茫茫一片,好看是好看,只是晃得人眼睛疼。
李温自昨夜归来,亦未曾睡去,他左思右想,已经有些后悔昨夜匆忙入城,该是提前给陛下上折请奏才是。
陛下今日必会知道他冒然进城一事,若是问及,他唯有实话告知,方才能解了陛下的疑心!
至于太子所担心之事,亦不在他考虑的范围,陛下如何想太子,与他并无关系。
他这一想明白,亦躺不下去,索性起身,喝了碗肉粥,暖了暖身子,领着昨夜入城的一队人,往皇宫而去。
待入了宣明门,还未有朝臣入内,宫道之上,雪白一片,未有一丝破坏,他停住脚,道“你们在此等候,我一人入殿!”
他身侧那亲卫正要应道,忽然听身后有人说话,“今日赶巧,竟在此处见到李将军!还真是稀奇!”
李温身子一顿,转身见燕王着紫色朝服,款款而来,身后跟着几位府兵,细看正是他麾下的两位将军,梁秦与吴治!
因先前太子之言,他对这燕王已经有了疑心,目露防备,道“见过燕王殿下!”
赵观轻笑一声,道“将军不必多礼,正好一同入宫!”
他说着,往李温这一处走,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李温神情一变,还未反应过来,身后上京军中有人冲了出来,一刀砍向燕王。
梁秦立时反应过来,一脚踢开那人,护在赵观身前,高声道“李温!你是要谋反吗?肝胆在此刺杀燕王殿下!”
那李温面色一白,正欲辩解,方才那人猛地站起来,又砍了过来,吴郎将见状急忙高呼道“李温造反,意图刺杀燕王!来人!快保护燕王殿下!”
话方落,宣明门外忽然走出一群身穿甲胄的将士,李温顿时面色大变,惊呼道“赵观!你这是要造反吗?”
赵观神情冷静,掷地有声道“李将军说反了!分明是你的人先攻击我!且将军冒然带如此多将士入宫!若无反心!又作何解释!来人,快将这反贼拿下!”
李温百口莫辩,厉声道“赵观小儿!你不得好死!”
梁秦闻言,面色一冷,立时砍向李温,李温的亲卫亦反应过来,将他护在身后!
吴郎将见状,与梁秦一左一右,连番攻击,那亲卫不敌两人勇猛,已经节节败退,李温见状匆忙欲望宫内而逃!
梁秦岂会给他机会,急忙追赶上去,李温年岁已大,哪里比得过梁秦的腿脚,几下被人追上来,与其缠斗开来!
只不过几下,已是不敌,梁秦一刀砍去,李温浑身一颤,只觉得脖子一冷,意识渐渐模糊,临合眼前,好似看到太子的声音,他张了张嘴,欲喊他快逃,但已经是说不出话来!
李温既死,他谋反的罪名,已经是死死定下,梁秦提起他的头颅,抬眼,就见太子殿下正从东宫出来!
他心知这会子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太子死在这里,对燕王殿下是最好的,他虎目一瞪,高声道“太子与李温谋反,意图扰乱宫廷,谋害燕王殿下!”
赵达冷眼瞧他,道“说的好,赵观在哪?让他来见孤!”
梁秦欲要拒绝,忽觉脖子一冷,他一怔,不知身后何时站了一个人,他神情不变,道“太子殿下以为,你还能逃的出去吗?”
“你去告诉赵观,孤在东宫等他。”赵达不紧不慢道,好似根本不在乎不远处厮杀在一处的上京军与燕王部众!
梁秦一怔,不知太子意欲为何,正犹豫之际,见太子已经转身往东宫而去,但一想如今宫中局面,亦不在追赶,转身向燕王那处走去!
起火
宣明门内, 梁秦杀李温后,提着他的人头,又回了赵观身侧。
上京军见李温身死, 士气溃散, 抵抗之态已远远不如方才勇猛。
赵观见状, 高声道“叛贼李温已死!投降者不杀!”
话落已经有人弃械投降, 赵观亦不与他们为难, 杀他们原也非本意, 且还需他们替自己作证明, 率先攻击的, 乃是李温的人!他所做一切,皆是为了自卫!
梁秦见这方局势已定, 将方才太子之事, 与赵观汇报, 又道“卑职无能,未能留住太子, 还请殿下恕罪!”
赵观心思一顿,片刻,道“无妨, 宫中守卫尽在程瞻掌控, 他跑不掉!”
他说着, 看向身后那些人道“今日之事, 乃是太子与李温合谋,诸位随我前去东宫, 捉拿叛贼赵达!”
身后将士闻言, 齐声道“捉拿叛贼!捉拿叛贼!”
一行人快马往东宫而去,至东宫门前, 门庭冷清,不见人影。
赵观抬了抬手,道“梁秦,你带人将东宫围住,不要放任何人进出!吴郎将与陈郎将随我入内!”
几人应道,分开行动,吴郎将与陈维生随在赵观身后,一入东宫,面露警惕,这东宫之内不见人影,园中的雪,亦无踩踏的痕迹,吴郎将不解道“殿下,这是怎么回事?东宫怎么跟个鬼屋似的?人都去哪了?”
赵观亦不解,摇头,一路往后院而去,待至门前,方见一黑衣侍卫站在门外。
赵观看去,见是久未露面的赵荣,他道“赵荣,大兄可在此处?”
赵荣与赵观行礼道“燕王殿下,太子侯你多时了!”
赵观点头,大步入内,吴郎将等人亦要跟上,被赵荣抬手拦下,“太子吩咐了,只需燕王一人入内,还请诸位在此稍后!”
吴郎将闻言,自然不愿,气势汹汹看向那赵荣,赵荣眼神轻蔑,刀未出鞘,已将吴郎将震倒在地。
赵华在一侧见状,手中刀已出鞘,眼见要打起来,赵观喝止道“你们在此等着,我去去就来!”
“殿下,这太危险了!”吴郎将急呼道,谁知太子宫里有没有其他的埋伏!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孤若要杀人,你以为你们今日还能到得了这里?”赵达的声音清冷,好似这清晨的雪一般。
赵观抬头,见他身穿黑色大氅,眉眼平静,又想方才之事,仿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有些不可置信道“大兄,你、、、、”
“好了,进屋来说!”赵达打断他的话,转身进了殿内,赵观几步追上去,待放下门帘,方道“大兄,你何时猜到我今日要行事?”
“不是我猜到,是我想让你今日行事,李温回的那么巧,你真的以为,我是为了提醒父皇?”赵达自倒了杯茶,又替赵观斟上一杯,道“这泡茶的水,是昨夜梅花上的雪水,清香犹在,试试。”
赵观低头,看了眼清亮的茶汤,心绪翻腾的不像话,哪里还有心思喝水,好一会,他肯定道“围场那次,是你派人送的信!”
赵达这次没有否认,轻声解释道“父皇是不会乐见你我关系亲厚的,他能扶持一个张家,他日还会有李家,王家,他既然如此自信,我便让他看看,他以为的傀儡都是什么人!”
“这之后,他大概是不会再有这样的心思了!”
赵观不想他纵容张家行事,竟然是为了这个,不过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么一来,父皇确实不敢再做类似的事,那张家根基浅,尚且能惹出这样的事,若是换一家,说不定又会生什么事?他道“既是如此,大兄应该早日与我说才是,我亦好配合大兄,何至于误会至此!”
赵达轻笑道“二郎啊,你已走到这一步,误会也好,真实亦罢,还重要吗?”
赵观一顿,突来的真相,让他竟然忘了外面的情况,思及此,忍不住苦笑道“大兄,你我不该走到今日这步,你知道,我心中从未想过伤害你!”
赵达轻轻嗯了一声,道“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你我之间,总要有个人退一步,才能不至于两败俱伤,我既是长兄,自该比你多担些责任!”
“大兄!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若说让步,亦该是我!而非大兄!大兄你早该告诉我的!”赵观心中悲喜交加,一时欢喜兄长依旧是往日的兄长,悲痛今日之事,已经成了定居,二人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赵达未接他这话,从衣袖间拿出一张纸,道“二郎,李温死了,父皇手里没了依仗,这上京城,日后可不是父皇说了算!我知你是下不了决心的,今日之事,我最后再帮你一次!”
赵观一怔,看向那张纸,大惊失色,道“大兄!我不能如此!”
赵达道“这封我与李温的同谋信,正好让你师出有名,比你在宫门的那点小把戏要靠谱的多!我既拿出来,必定是已经做好决定,不过我亦是有个条件!”
“我自做了太子,身后亦有不少幕僚朝臣追随,今日之后,我亦无法顾及他们,这封信,是换他们的命,若有能贤者,你自可招揽,若有顽固者,留他一条命,亦算是成全我与他们的一场情分!”
赵观深深看了他一眼,大兄了解他,纵是没有这份信,他亦不会要那些人的命,大晋需要人,他亦不是弑杀之辈,大兄如此,是为了让他更加心安,有了这封信,他能做实了李温与太子谋反之事,他今日所为,皆是为了拨乱反正!
“大兄,你如此,让我情何以堪!”赵观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哽咽!
赵达道“二郎,我的私心很多,日后大晋,就要交给你了,阿娘与父皇也由你看顾了!时候差不多了,你该离开了!我也该老实做个死人了!”
其实结局一早就定了,他不退让,纵是二郎愿意退让,他身后那些人是不可能退让的,程瞻那枚棋子,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埋下了,二郎府里那些人,恐怕各个都想着他死!
有朝一日,他继承大统,那些人又岂会服气,大晋日后必定生乱,江絮那么努力得来的安宁,他不想为了那点子私欲破坏了,他与二郎,谁做皇帝,与他来说,都是能接受的!
赵观神情大变,道“大兄,你想做什么?”
赵达轻笑一声,道“你方才进来时,应该已经发现,这东宫里除了赵荣,已经没有其他宫人了,这偏殿四周,我让人浇了油,一会子烧起来,速度会很快,你带人走快些,免得烧到了!”
“幸而今日雪厚,想来是烧不到其他地方,日后修缮起来,亦能节省不少银两!”
“大兄!!有我在,你不会出事的!你不必如此!”赵观急声劝道!
赵达平静道“快走吧!外面那些人该等急了!若让他们进来,你恐怕真的要给我收尸了!”
赵观一怔,片刻,抬手一把抱过赵达,哽咽道“大兄,你多保重!”
赵达愣了下神,见他已经转身离开,好笑的摇了摇头,晃了晃一侧的铃铛!
吴郎将等人,见赵观出来,还未说话,忽见偏殿一侧,蹭的冒出火来,神情一变,立马见赵观护在身后,道“殿下小心!”
陈维生见那火势烧的异常,今日大雪,木头都湿了,哪里会突然起那么大火,心中只觉有异。
忽闻赵观道“我们走!太子伏罪,已在东宫自焚!”
陈维生立时明白赵观的心思,不再看那被大火吞噬的偏殿,扯过一旁发疑的吴郎将,道“快些走,这火太大了,一会得别烧到殿下!”
吴郎将闻言,亦不在多留,与赵观一同,匆匆离开东宫。
*
北德门外,已有有朝臣前来上朝,还未靠近,闻喊杀声,顿时心惊不已,又见金吾卫守在城门前,神情严肃,心中已经顿觉不妙,有机灵的立时打道回府,不再过问。
方侍郎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虽不知内里发生了何事,但这情况,恐怕陛下那边,已经输了。
“方侍郎,今日雪真大啊!”马车旁,有人出声,方侍郎看了眼,见是孟孝辂,正掀开帘子与他说话。
他点头道“雪大苦寒,今日这早朝,怕是要取消了,孟侍郎好留,我且家去。”
孟孝辂见他离开的如此干脆,忍不住嘀咕一句,“老狐狸!”
又与仆役道“田仁坊近日新出了樱桃毕罗,这会子去,正好买到热乎的。”
那仆役闻言,调转马头,往宫外而去,留守的朝臣们,久不见城门开,冻得直哆嗦,正欲散开,忽见宫中有浓烟,面色一变,心中越发忐忑,亦不敢私下猜测这宫中之事,匆忙离开这等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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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乾殿,早已被金吾卫包围,赵坚面色铁青,望着眼前的程瞻,怒骂道“程瞻,你这是要造反?你这么做,对得起沁娘吗?”
程瞻神情不变,与赵坚道“陛下误会了,太子与李温合谋造反,意图杀害燕王殿下,微臣在此,是为了守护陛下的安全,还请陛下放心,待燕王殿下平乱后,自会来与陛下请罪!”
赵坚神色越发难看,一脚踹翻一侧的书案,厉声道“好!好!好得很!朕生的好儿子!今日竟是要杀兄弑父!朕倒要看看,他能有几分本事!”
程瞻不再看他,门神似的站在殿外,这是一条不归路,当初林先生提议,让他进金吾卫时,就已经注定了!
他无法杀了赵坚,替赵沁报仇,唯有看着赵坚失去他最在乎的东西,方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赵坚见他如此,自知已经无望,跌坐在龙椅上,一时竟是想不明白,为何会突然走到今日!
大殿之中,在无人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突然传来动静,赵坚浑身一震,猛地站起来,欲往殿外去,却听殿外有人高喊“走水了!东宫走水了!”
赵坚面色一白,他心知肚明,赵观是不会杀他的,只是他的大郎恐怕凶多吉少了!顿时悲从中来,望着东宫方向痛哭流涕,边哭边唤道“大郎!我的大郎啊!是父皇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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