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星空下的吻(4)
第二天早上, 温听晨是被帐篷外的欢呼声吵醒的。
昨晚她和周见弋在夜空下秘密接吻。
最开始的时候,他吻得十分生涩,只知道含着她的嘴唇细细密密地啄。
到后来, 逐渐摸清了一点门道, 舌尖在她唇缝间探索, 一点点缠绵之后,直接撬开她的贝齿滑进去,长驱直入, 为所欲为,搅得她心间酥痒。
他在这方面好像有本能的天赋,一点就通, 毫无矫饰,搭在她腰上的手臂也悄然收紧, 把她死死搂在怀里,严丝合缝地相贴,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他肌肤的滚烫。
温听晨的心跳快到要从胸口蹦出来, 耳边只剩下令人脸红心跳湿湿啧啧的接吻声。
静谧山顶, 温度急剧攀升,就在温听晨怀疑自己要因为不会换气而活活憋死的时候, 身后帐篷传来一道清晰的拉链声——
任柯睡眼惺忪地起来上厕所, 手里照明灯的白光毫无征兆地打在两人脸上。
“我去!”他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温听晨光速弹开, 满脸羞红地伏在周见弋肩膀上, 尴尬无言。
周见弋脸上则是被人打断的不爽,一个眼刀冷冷飞向任柯, “看够没!”
“够够够!你们继续,继续!”任柯立马闪人, 激动得鞋子都穿错了。
周见弋朝他的背影啐了声,“这小子!”
猛地被打断,好像也没有气氛再继续了,温听晨难为情地站起身,含糊嘟囔:“我先去睡了。”
周见弋也站起来,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好,晚安。”
“晚安。”
温听晨回了自己的帐篷,躺在睡袋翻来覆去,脑子兴奋地跟什么似的,唇上仿佛还停留着他的余温。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外头天色已经蒙蒙亮。
有人欢呼,紧接着是一群人倾巢而出的动静。
好奇心使然,温听晨也换了衣物打算出去看看,刚一踏出帐篷,迎面碰见和正要过来喊她起床的周见弋。
两人视线对上,心照不宣地一笑,眼里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再流动。
“醒了?快来看日出。”周见弋自然扶住她的胳膊,方便她穿鞋。
这时间东边护栏已经站满了看日出的游客,好在储蓄醒得早,提前占领了最佳观赏视角。
温听晨跟周见弋挤过去,只见云破日出,霞光万道,美到失语,让人觉得心情开阔,再一次爱上人间。
储蓄拿出自己的数码相机,请周围的游客帮忙拍照。
五个人背对晨光一字排开,周见弋默默挪到了温听晨的身侧,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藏在身后的手紧紧相握。
“一,二,三,茄子!”
摄影师按下快门,温听晨牵起唇角,对着镜头微微一笑。
闪光灯亮起,她在心底默默地想——
但愿时间也停留在这一个刻。
……
简单吃过早饭后,大家收拾行囊准备下山。
昨天刚爬过山,浑身酸痛得跟被拖拉机碾压过似的,周见弋更是因为和温听晨确定了关系兴奋到一整晚都没合眼,几个人一商量,决定搭缆车下去。
到了售票口才发现大部分游客也抱着和他们一样的想法,等待坐车的队伍一点儿也不比昨天买票时的队伍短,甚至略胜一筹。
担心来往人流的磕碰,周见弋搂住温听晨的胳膊小心护她在怀里,任柯和储蓄瞧见,挤眉弄眼地开他们玩笑,逗得温听晨面红耳赤——
昨晚回到帐篷,任柯绘声绘色描述自己看到的画面,两兄弟在那儿添油加醋地唠了一晚,他们二人的关系早已不是秘密。
倒是独自睡在一间帐篷的许雾有点消息滞后,上完洗手间回来看见两人十指紧扣的画面,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你你!你们两个什么意思?”她气得瞪圆眼睛,话都不会说了,跑上前硬生生把如胶似漆的二人分开。
周见弋对她这一举动很不爽,心情无异于昨天接吻被打断,皱眉啧了声,又牵起温听晨的手。
“谈恋爱,没见过?”
“……”
许雾哇地一声扎进任柯怀里,而后一路上泪眼婆娑,没再和周见弋说一句话。
下山取了行李,就往山脚下预定好的度假酒店去。
酒店是周见弋挑的,说在当地颇有特色,一共定了五间房。
大家昨晚都没休息好,拿到房卡后就各自回房间补觉,反正这天也没什么安排,什么时候醒就随缘。
温听晨回房简单洗了个澡,昨天一整天都跟漂浮在云端似的,很不真实,脑袋挨上枕头的那一刻才终于有了重回地球的感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
她醒后给周见弋拨去电话,没人接,应该还在睡,她便没再打扰。
早上在前台的时候,大堂经理给他们发了温泉券,正巧方萍同她说过武清山的温泉很有名,她打算去试试。
换上提前买好的泳衣,温听晨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进入温泉馆。
这时间来泡温泉的人很多,所幸她到的不算太晚,还剩最后一个汤池空着,她坐进去,温热的泉水没过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得到了放松。
她闭上眼睛,感受前所未有的舒心和惬意。
泡了一会儿,汤池有水流涌动的感觉,有人坐到了她对面。
温听晨睁开眼睛,发现是许雾。
“看什么看,要不是满员了我才不愿意跟你泡一个池子呢!”许雾没好气地瞪她,目光毫不掩饰地停留在她胸口的位置,“也不知道见已哥哥看上你什么。”
温听晨的泳衣也是方萍帮她挑的,算是比较保守的吊带款,衣襟很高,几乎把该遮的地方都遮得差不多。
因为要下水,她里面也没穿多余的内衣,这会儿看上去是挺平平无奇的。
她知道因为周见弋的关系许雾并不待见她,想着还有一段时间要相处,忍了忍没反驳,撇开头去看别处。
许雾也没有和她交流的打算,下水后就一直举着手机在自拍。
她的泳衣是非常有看点的款式,两支胳膊往里一夹,那两团雪白高高耸起,呼之欲出,连温听晨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自拍到一半,许雾的手机响了,她立刻眉开眼笑,清了清嗓子,“喂,见弋哥哥?”
音量之大,生怕对面的人听不见。
“对啊,我在泡温泉,你们要不要来?”
不知道周见弋说了句什么,她甜美的嗓音戛然而止,哀怨地看了眼温听晨,继而冷淡道:“对,她在这里。”
闻言温听晨下意识找手机,在身上摸了摸才想起是锁在门口储物柜里了,周见弋大概是没找到她人,才把电话打到许雾这里来了。
许雾恹恹地嗯了两声就挂断了电话,拿了搁在一边的浴巾擦拭身上的水珠,说:“他们那边要去吃烧烤,见弋哥哥让我带你过去。”
温听晨哦了一声,站起来,露出齐臀泳裙和一双笔直纤细的长腿。
许雾的视线瞬间定格,深深打量两眼,线条柔美匀称,皮肤白皙晃眼。
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肉腿。
溜了溜了。
……
男生那边催得紧,来不及再回房间换衣服,许雾就穿着泳衣明明晃晃走了出去,挺着傲人胸脯无视周围人复杂的目光,左右年轻就是资本。
温听晨倒也无所谓,她的泳衣本来就是保守款,当寻常连衣裙也能穿,但山里蚊子多,她还是在泳衣外头罩了半透白衬衫,布料清凉垂顺,慵懒的性感中透着清纯。
她们来到露天餐厅,三个男生已经开始点菜。
正对门口的储蓄一眼就看见她们,远远招了下手,喊:“这边。”
另外两个男生也跟着回头。
周见弋身体一顿,目光像黏在了温听晨的身上——
他看过温听晨穿裙子,但也仅限于露小腿的长裙,今天第一次知道她的身材竟然这样值得称道,曲线起伏,整个人水灵得像朵雨后玫瑰,娇艳欲滴,每一根头发丝都是美好的。
温听晨稍微走慢了一步,周见弋旁边的座位就被许雾抢占。
“懂点眼,那是你该坐的位置吗?”任柯不留情面地把她提溜起来,不由分说丢了条浴巾罩在她身上,“穿成这样也不怕蚊子把你抬走!”
许雾嘴一瘪,不情不愿挪去另一个空位。
温听晨顺势坐了过去,撩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对周见弋莞尔一笑:“刚才手机没带在身上,没看到你的电话。”
周见弋咽咽喉咙,嗯了一声,视线终于舍得从她身上移开。
他们已经点过菜了,但他还是拿了菜单给温听晨,问她想吃什么。
温听晨翻了翻,见他们已经点了不少,就说都可以。
露天烧烤餐厅也是这家酒店的特色之一,周见弋怕温听晨烫到手,几乎不让她烤。温听晨拧不过他,就体贴地在旁边帮他递给调料餐盘什么的。
两人边烤边聊,动作亲昵而自然,完全看不出是昨晚才在一起,反倒像在一起好几年的资深情侣。
这甜蜜的姿态在许雾看来分外扎眼,她一会儿过来要个鸡翅,一会儿又说刷子找不见,变着法过来捣乱。
许雾从小被家里宠坏了,要什么给什么,周见弋是第一个不把她当回事的男生,因着觉得格外特别。
原以为他就是这样性格的人,对谁都看不上,却原来在别的女生面前他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她自然是不服气的。
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打着什么算盘,但没人搭理她,就连周见弋和温听晨也当她小孩子闹脾气,无奈相视一笑,然后该干嘛干嘛。
许雾委屈得直哼唧,见男生们点了几瓶啤酒,闹着说她也要。
“你未成年不能喝酒!”任柯第一时间反对。
许雾捏拳锤他,“我成年了!高考前一天是我十八岁生日你忘了?!”
任柯还是不松口,抱着酒瓶子不肯给,许雾半天抢不着,一气之下自己跑去吧台点酒。
对着酒水单子看了半天,她拍下一张百元大钞,说:“给我来一杯玛格丽特!”
眼珠一转,又改口,“不,来两杯!”
几分钟后,许雾端了两杯缀有青柠檬的透明鸡尾酒折回来,十分大方地推了一杯到温听晨面前,“喏,我请你!”
温听晨打量一眼,有些为难,“我不会喝酒。”
“我也是第一次,多喝两口不就会了?”许雾嗔她,“干嘛!这点义气都没有?我失恋陪我喝个酒都不行?”
“噗——”
一桌人都被她逗笑了,连不太愿意搭理她的周见弋都难得扯了扯唇角,斜她一眼,“你恋个屁!”
许雾回给他一个白眼,兀自喝了一口杯中的酒,吧唧几下嘴唇回味,“没什么特别的嘛。”
听她这么一说,温听晨也有点好奇了,端起酒杯浅抿一口,想象中辣喉咙的感觉并没有发生,反而入口酸酸甜甜,口感浓郁,带有清鲜的果香,非常清爽。
她又喝了一口。
周见弋劝道:“少喝点,会醉的。”
会吗?温听晨有点不相信,把酒推到周见弋面前,“你尝尝,就跟果汁一样,这真的是酒吗?”
她这样邀请,他哪有不喝的道理,周见弋心一动,对着她唇印的位置喝了下去。
他也才十八岁,哪里懂什么酒,只觉得口感清甜,有淡淡的余韵,比他手里的青岛啤酒好喝多了。
这东西应该没什么酒精度,他没再阻止,由着两个女生一杯下肚之后又点了一杯。
但渐渐的,他就察觉不对劲了,温听晨脸颊呈现异样的绯红,即使是在昏暗的光线下也特别明显。
她变得话多起来,比平时更加活泼不说,更是和许雾两人靠在一块勾肩搭背,称姐道妹。
许雾比她更疯点儿,直接抱着酒瓶子站在椅子上,说要给现场的所有朋友演唱一首《失恋无罪》。
狼嚎般的声音一出口,失恋有没有罪不知道,反正周围游客的耳朵是挺受罪。
隔壁桌投来别样的目光,只有温听晨迷离着双眼地为她拍手叫好。
三个男生也无心再吃什么烧烤,着急忙慌要把许雾捉下去,她一激动,尖叫着满场乱跑。
场面乱成一团。
第32章 星空下的吻(5)
许雾的个子看着小, 野起来很要命,任柯围着餐厅猫捉老鼠,半天才逮住她。
刚一站定, 许雾突然表情痛苦, 作呕吐状, 任柯立刻捂住她的嘴巴,满脸惊悚,“我警告你, 你要是敢吐我就……”
话还没说完,许雾一弯腰,吐了他一身。
“啊——!我要和你断绝兄妹关系!!”任柯的怒吼响彻整个餐厅。
出来玩哪个不放飞自我, 酒店大堂经理对这样的场面司空见惯,没有怪他们弄脏了地板, 淡定叫来保洁清理呕吐物。
任柯直接把脏衣服脱下丢进垃圾,嘴上说要和许雾断绝关系又不能真的不管她,光着膀子叫来储蓄, 两人一个抬脚一个抬身地架起她回房间。
周见弋留下断后, 结账时默默多了给一笔清洁费。
等他付完钱回来,同样醉意上头的温听晨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
他弯腰轻拍她的脸颊, 温柔道:“醒醒, 我们回去了。”
“嗯?”温听晨掀开沉沉的眼皮,目光涣散, “是要回江市了吗?可我的行李还没有拿?”
她也喝了两杯玛格丽特, 虽然酒品比许雾要好太多,不哭也不闹的, 但烈酒毕竟是烈酒,这会儿意识已然模糊。
周见弋倒觉得她这副模样很可爱, 有钝钝的娇憨感,心底软成一片,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说:“是回房间休息了。怎么样,还能走吗?”
“能。”温听晨点点头,双手撑在桌面试图站起来,哪知道四肢根本不听使唤,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周见弋忙扶住她。
他无奈失笑,直接弯腰捞起她的双腿将人打横抱起,搂在怀里掂了掂,“站都站不住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喝这么多。”
温听晨嘿嘿傻笑,勾住他的脖子,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找到个舒服的睡姿。
她就这样被抱回了房间,一路上回头率很高,电梯人多,周见弋直接带她走楼梯。
她把脸埋在他怀里,能听见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和略微粗重的呼吸。
到了房间门口,周见弋把人放下来,从她随身携带的小挎包里找到房卡。
一进门,温听晨一头扎进沙发,嚷嚷着口渴。
房间空调开得低,怕她着凉周见弋找了件外套盖在她身上,又起身帮她找水。
屋里的矿泉水已经喝完了,让前台送估计也来不及,他找到烧水壶,接了半壶,想着喝点热水她可能会好受些。
还没等水烧开,温听晨突然坐起身,干呕两下,捂着嘴冲进厕所。
周见弋见状也跟过去,哪知她速度很快,啪地一下把他隔绝在玻璃门外,他只好等在外头,徒劳地敲敲门,问她有没有事。
里面没人回答,也没听见呕吐声,好半天才传来淅淅沥沥的水流声。
周见弋在门口等了又等,等到水壶跳闸,仍没见人出来。
他有点着急,再次跑去敲门。
“温听晨?温听晨你怎么样?”
依旧没有回应。
她不会在里面睡着了吧?
周见弋试图拧了下门把手,松的,温听晨没反锁。
他想了想,“我进来了。”
厕所门一推开,就看见温听晨缩在淋浴间,花洒被开到最大,水流不管不顾地兜头浇下来。
她身上的薄衬衫已然湿透,几乎变成透明的一层紧贴在身上,和皮肤融为一体。
头发也湿哒哒地黏在脸和脖子上,发梢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沿着锁骨和胸脯往更深处淌。
周见弋眉头一皱,随即手忙脚乱关掉花洒,把人从地上拽起来。
手指触碰到她的衣服,冰凉一片,她竟然还冲的是冷水澡。
好在如今是夏天,冷水冻不死人,但浑身都湿透了,外边空调风一吹还是容易感冒。
周见弋把人扶到马桶盖上坐好,拍拍她的脸颊,“温听晨,还醒着吗?”
温听晨点了点头,又摇头。
周见弋无奈叹息,视线在她形同虚设的外衫上转了一圈,“你都衣服湿了,我帮你脱下来。”
温听晨没反应,软软靠在他的小腹上,任由他摆布。
捏着衣领将湿哒哒的衣物向下褪,女生白皙晶莹泛着水光的肌肤慢慢展露在眼前,周见弋将袖子从她胳膊抽下,目光不经意瞥到起伏的峰峦,低低领口下玲珑有致的雪白绵柔。
这是他在梦里才敢肖想的画面,如今真实地展露在眼前,只觉得喉咙发紧干涩,身体的某种感觉强烈到难以忽视。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头昏脑热地褪下外衫,飞快扯了一条干净浴巾披在她身上。
温听晨的头发还在滴水,他用毛巾替她擦了擦,问:“冷不冷?”
她点点头,身体往前倾,脸颊蹭在他紧绷的腹肌。
周见弋闭了闭眼,再次咽了下喉咙。
“周见弋,我有点困。”温听晨闭着眼嘟囔。
周见弋放下毛巾,弯腰勾起她两条小细腿,将人抱起,“先别睡,湿着头发明天会头痛的。”
他打算替她吹头发。
吹风机被固定在洗手台边,温听晨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好好站立,他找了块毛巾铺在洗手台的大理石上,抱着温听晨坐上去。
她浑身绵软无力,身体往后倒,差点撞到后边的镜子,周见弋及时扶住她,握住她的手勾住自己的脖子。
“坐好,我帮你吹头发。”
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吹风机的轰鸣,温听晨感受到一只手在温柔拨动她的发丝,动作很轻很舒服,撩拨得人心痒。
她睁开迷离的双眼,入目是男生深邃的五官,他瞳仁漆黑,眼底情绪翻滚,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呼吸深且粗,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身上的白T也被她染湿了一大片,布料贴着腰腹,隐隐勾勒出平薄铺实的腹肌。
温听晨的视线在他身上溜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他清晰冷淡的喉结。
都说周见弋脸长得好看,但她最喜欢的其实是他的喉结,那流畅的线条,漂亮得只在漫画里见过。
她也不知怎么的,心念一动,仰头就吻了上去。
嘴唇含住凸起的喉结,又不甘心地伸出舌尖撩拨。
周见弋瞬间僵住,悸动感觉窜过全身,某处滚烫到发疼。
他关掉了吹风机,眼眸深深,晦暗不明,“你干什么?”
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早已嘶哑得不像话。
温听晨眨眨眼睛,迷离的眼神里满是天真无辜,“不可以吗?”
“可以。”周见弋双手撑在她身侧,俯身凑近,扬起灼亮黑眸紧盯她,“但作为交换,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做?”
没等温听晨回答,他霸道捏住她的后脖颈,猛地吻上她纤细白皙的天鹅颈。
“嗯……”温听晨闭上眼睛,屏息轻颤。
他有样学样,也用健舌扫过她喉咙上的皮肤,含着吮着,留下一枚枚红痕。
再一寸寸而下,湿唇在她凸起的锁骨恋恋不舍,细细密密地吻。
他今天也喝了点酒,心潮正浓烈,被她轻轻一撩拨,那妄念就似洪水猛兽凶猛扑来,按都按不回去。
毛刺刺的脑袋在她身前来回地拱,像是永远不知道满足似的。
“温听晨。”他喊她名字,带着点含糊朦胧的笑意。
温听晨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他说:“没想到你还会这套。”
温听晨身体后仰,光洁后背贴在冰冷镜面,勾住他的脖子,手指穿进他黑密的短发。
“我也没想到你这么记仇。”她还击。
周见弋不怀好意地咬了她一口,“以牙还牙罢了。”
渐渐的,周见弋开始不满足,唇瓣辗转而上,直接撬开她的牙齿,舌尖肆无忌惮地扫进去,搅着她的丁香小舌追逐纠缠。
那双略带薄茧的掌也起歹念。
泳衣是比较保守的款式,但泳衣毕竟是泳衣,紧紧贴合勾勒出完美身形,惹人浮想联翩。
周见弋从来都是想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一如他的爱和恨,全都挂在脸上,坦荡直接,让人避无可避。
这会儿他也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任由双手被那无形的念头指引着,去向更神秘美好的角落。
指尖初初触碰,两人皆是一颤,温听晨觉得自己是捆被烈日烘烤的干柴,而他正好是星星火苗,一触即燃。
空气中弥漫着酒店特有的檀木香气,一切感官被放大,依稀能听见激烈潺潺的接吻声。
周见弋吻她的耳垂,温热气息撩动她耳边碎发,“可以吗?”
他的询问只是走个过场,随便一挑,两人身上的衣物就离家出走,赤诚相待。
温听晨被吻得情也迷意也乱,心底有小野兽在咆哮,要她遵循内心的渴望。
然而那渴望再强烈,她脸皮薄也做不出主动邀请的姿态,只能咬着唇不说话。
周见弋把这态度当成一种默认,心绪澎湃沸腾,一手拉开洗手间的门,一手抱起她,边走边吻。
纠缠着来到榻沿,往后一倒,翻身压在她身上。
而后,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
半夜的时候,屋外下起大雨。
夏日天气多变,雨水扑簌敲打窗户,时而急促,时而缓慢。
少年不知轻重,温听晨只觉得浑身骨头跟要散架似的,眼泪汗水融成一片。
周见弋就算累了也不舍得松开她,亲吻,玩她的头发,没过多久又不知疲倦地卷土重来。
一整个晚上,汗水湿了又干,两个少年人依偎在一起,分享一个缱绻的夜晚。
最隐蔽,也最亲密。
天光蒙蒙亮的时候,周见弋终于有了疲倦感,心满意足地从身后紧紧搂着她。
他不舍得睡,怕一叫醒来这一切又是一场梦,就抱着她絮絮叨叨地说话。
他说自己好像找到了想要走的路,从小就喜欢看警匪片,对破案尤其感兴趣。
等成绩出来打算报考公安大学的刑侦专业,以他的分数应该足够,只是父母那边不是很赞成,觉得刑警太危险,他们还是希望他选个坐办公室的工作,按部就班地走家里替他铺好的路。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他已经想到方法可以说服他们,等到了九月,他们就可以一起去帝都上大学。
他查过地图,公安大学距离外国语不远,地铁几站就能到,周末他们可以经常见面。
四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大学毕业后她想留在帝都也好,想回江市也行,都由她,总之她去哪里,他就跟去哪里。
等工作稳定了,他们就结婚。她是家里长辈看着长大的,性格乖巧讨喜,外婆早说了要给他们订娃娃亲,父母也很喜欢她。
就是方萍那边有点难办,她总是板着张脸,态度让人难以拿捏,不知道对他满不满意。
不过没关系,他脸皮厚,一定有办法讨她欢心。
反正从今天起,自己就是她的人了,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温听晨闭上眼睛,畅想他所描绘的未来。
最后的意识停留在窗边飘动的窗帘,明亮的光线顺着缝隙溜进来,她唇角上扬,心里默默地想:真好,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第33章 心墙(1)
返程的这一天, 所有人都起晚了,最后是周见弋被电话吵醒,周母打来问他几点钟的火车回江市。
他轻声细语地说了个时间, 坐起身看旁边的人。
温听晨还在睡, 一双秀眉微微拧着, 乌黑的长发在枕上铺开,被子盖得低低的,能清晰看见白皙光洁的皮肤上有点点红痕——
那是他的杰作。
周见弋心下全是怜惜, 暗叹自己昨晚太莽撞,撩开女生遮着脸上的碎发,俯身亲吻她的额头, 然后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床。
回自己房间换衣洗漱后, 周见弋挨个房间敲门提供叫醒服务。
储蓄和任柯顶着鸡窝头来开门,黑眼圈比大熊猫还重,眼窝凹陷, 跟被榨干的丧尸似的。
周见弋笑问他俩昨晚是不是做贼去了, 任柯一脸幽怨,咬牙切齿地讲述许雾昨晚酒后的奇葩事迹。
两个男生都扛不住, 可见那小丫头片子的厉害。
正聊着, 储蓄从洗手间探出头来,含着泡沫口齿不清地问:“说起来, 你昨晚去哪了?我们想找你帮忙, 敲门半天都不见人。”
周见弋咳嗽一声,遮掩道:“就, 喝了点酒,头晕, 睡着了。”
储蓄递给他一个“你骗鬼呢”的眼神,猜到他十有八九是在温听晨那儿,便没再多问。
简单洗漱过后,三个男生去楼下打包了午餐,再回来时温听晨已经醒了,正在房间收拾行李。
她换了身运动装扮,长衣长裤,头发披散在锁骨两侧,能遮的地方全部遮了。
任柯一见她就问穿成这样不热吗,温听晨手在脖颈处挠了挠,眼神躲闪,说是为了防晒。
前天去爬山骄阳似火也不见她打个伞,今天要返程了却说晒,这理由根本站不住脚,任柯皱着一张脸抱怨女生真是奇怪的物种,被周见弋从背后狠踹了下腿窝,骂他多管闲事。
骂完又倚着门框盯着温听晨意味深长地笑,别人看不出来,他又怎会不明白她这么穿的原因。
温听晨咬着唇瞪他,到底因为含羞说不出别的什么话。
插科打诨的间隙,许雾也磨磨蹭蹭出了房间,一伙人挤到周见弋那边吃午餐。
任柯边吃边埋怨许雾昨晚发酒疯折腾他俩,气得她直接扑上去掐他的脖子。
清醒后的许雾又恢复了大小姐的骄纵本性,拿着筷子一一威胁,说谁敢把她喝醉的糗事说出去就死定了。
“还有你,”她眼睛滚圆地瞪着温听晨,“别以为陪我喝了两杯酒就能做我的姐妹了,情敌就是情敌,夺夫之仇不共戴天!”
“……”
温听晨咬着筷子讷讷看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周见弋先一步推了下许雾的脑袋,严肃道:“对你嫂子放尊重点儿。”
许雾怂儿吧唧地坐去一边。
……
三天的旅游就这样告一段落。
因为时间来不及,原本计划去市区逛一逛的行程也给取消了,一行人跟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踏上回江市的火车。
下了高铁后,周见弋照例送温听晨回家。
刚刚确定关系,正是难舍难分的时候,两人手牵着手去江大后街逛了一圈,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家里打电话来问了好几遍,不得不说在路口说再见。
“这些日子我都在家属院,只要你想见我,给我发消息,我随叫随到。”
周见弋把行李箱还给她,伸手亲昵捏了捏她有点婴儿肥的脸颊,“回去吧,免得太晚了方老师担心。”
温听晨摇摇头,看着他笑,“你先走。”
“干嘛?”
“之前一直都是你看着我回家,这次我想看你的背影。”
周见弋拗不过她,只能照做,背包往肩上一搭,三步一回头地往江大的方向去。
每一次回头,温听晨都在原地,就那么淡淡地朝他笑着,眼里似有漫天星河。
周见弋心中一动,又调头跑回去,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将人揽进怀里,就这么吻了下去,力道霸道而热烈。
“唔,周见弋,这是在大马路上。”
虽然已经做过情人间最亲密的事,但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大马路上接吻,温听晨还是会感到害羞。
她手抵着他的胸膛往外推,不仅没推动,还被他搂得更紧。
“不管。”
周见弋用力亲吻她的柔唇,直到她呼吸都变得急促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盯着她水光潋滟的嘴唇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特别舍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反正离得那么近,一个电话不就出来了。”
温听晨努力平复着呼吸,还想再说什么,余光不经意往马路上一瞥,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唐广君正坐在对面车里,按下半扇车窗盯着他们。
温听晨心脏咯噔一下。
周见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直直撞上唐广君冰冷的视线。
他见过唐广君几次,没打算遮掩他们的关系,大大方方拉起温听晨的手,喊了句:“叔叔好。”
唐光君睇了他一眼,跟没听见似的关上车窗,吩咐司机开车。
“你继父看着不是很好相处。”周见弋说。
温听晨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其实大多数时候在方萍面前,唐广君并非如此。
“干嘛?怕他告诉你妈?知道就知道,到时候我就说动我妈,让她上门给我提亲。”
“什么跟什么呀!”
温听晨被他逗笑了,推搡着他的后背催促他赶紧回家。
周见弋比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这次没有再回头。
……
和上一次的情况一样,唐广君依然没有把看到的事情告诉方萍,温听晨摸不清他的态度,是在忙忘了,还是根本不屑启齿。
六月下旬的时候,高考放榜。
温听晨紧张到前一晚没睡好,第二天查分系统开放后,还是方萍和唐纯守在电脑前给她查的成绩。
很幸运,比她预估的分数高出了十几分,足以填报心仪的大学。
那时候唐纯还很小,不知道什么是高考,只知道姐姐考了个很漂亮的分数,激动得又蹦又跳。
方萍摸着大女儿的头发默默掉眼泪,说总算对得起这几年来吃过的苦。
温听晨知道她的意思,在附中这几年,她吃得又何止学习上的苦,好在一切都挺过来了。
心情平复之后,她偷偷去房间给周见弋打电话,他的成绩也很不错,尤在她之上,去帝都是完全没问题。
两个人都高兴坏了,抱着手机一聊就是几个小时。
三天后,周见弋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动了他父母,答应让他参加公安大学提前批的体检。
他的身体素质过硬,结果很快下来,顺利通过。
周见弋想要跟温听晨汇报这个好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外边陪方萍买生活用品。
街上喧闹嘈杂,手机响了也没感觉,温听晨到家后才看到未接来电,放了东西立马回拨过去。
一连打了两个都没人接。
打到第三个的时候,电话那边终于有声音传来,却是任柯的声音。
“喂,周见弋出事了,你赶快来江大一附院!”
“……”
温听晨挂掉电话,飞奔下楼。
第34章 心墙(2)
周见弋是在和朋友去野外骑行的途中出事的。
车祸。
体检结果出来, 公安大学十拿九稳,他得意忘形,郊外车少人少, 两条腿一踩一蹬, 车速快得离谱。
哪知道拐弯的时候, 对面猝不及防出现一辆逆行的小面包车,周见弋避让不及,连车带人从山路上滚了下去。
温听晨赶到医院的时候, 周见弋已经急救室出来,转移到了临时病房。
她在病房门口遇到了闻讯而来的周槐安一家,他的外婆年事已高, 听闻宝贝外孙出了车祸急得路都走不稳,眼中泪水打转。
温听晨跟着他们来到病房门口, 房门半掩着,她手已搭上门把,却忽而不知怎么的没了推开的勇气。
周见弋的病床边高高低低站满了人, 看不见他的状况, 只能听到他虚弱又痛苦的呻/吟。
他好面子,一定是很疼才控制不住地发出声音。
主治医生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 匆匆离开, 周见弋躺了一会儿也缓过神来,没好气地对围在床边的一圈人说:“来那么多人干嘛?我没死, 别急着给我开追悼会。”
“呸呸呸!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外婆心疼得肝都要碎了, 弯腰查看他的伤势,“伤怎么样啊?疼不疼啊?”
周见弋嘴硬说没事, 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起身到处找手机,大家忙摁住他, 让他别乱来。
就是这一来一去,病床边空出一道缝隙让周见弋看到了立门洞下的温听晨。
他眼睛一亮,勉强牵起笑意,“你来了!”
温听晨轻轻点头,在大家的注视下挪到病床边,和他的家人简单打了个招呼。
也是走近了才看清他的情况,额头贴着纱布,身上有多处外伤,左边小腿刚打上石膏,周围还绑着固定用的木棍。
她眼睛一酸,哽咽问道:“你怎么样?”
周见弋怕她担心,轻描淡写道:“没什么事,真的!我反应快,车子迎面过来的时候躲开了,没撞到,身上的伤都是跌下山被树枝石头是什么磕的。”
“还没事?腿都骨折了!”任柯在旁边哼哼,“当时那辆车有多快你们是没看见,就差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儿你就要被撞飞出去了,指不定啥情况!你们知道他当时从山路滚下去跌了多深么?救援队来了都替他捏把汗,还好戴了头盔没伤到头,我们当时都吓死了……”
周见弋厉声打断:“任柯,别说了!”
“……”
任柯只顾讲当时状况,没考虑到家属的心情,这会儿才察觉病房气氛不对。
外婆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周母眼眶也逐渐湿润,温听晨紧紧注视着床上的人,抿唇不语。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拍拍嘴,干笑一声打圆场,“不过见弋命大,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都别板着脸了,我这不是好好活着么。”周见弋涎着脸去拍外婆的手背,“你们不是一天到晚嫌我出去野么,现在好了,我总算能老实巴交地呆在家里了。”
外婆嗔他,“臭小子,那怎么能一样!”
周见弋笑而不语,目光转向温听晨,递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
他这状况得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大家说了一会儿话,周槐安就出门替他办住院手续,周母和外婆也要回家替他收拾生活用品。
房间里就剩下几个少年,任柯和储蓄知道他和温听晨有话要说,找了个出去买水的借口,自动把空间腾出来。
等他们走了,温听晨才慢慢坐到床边。
柜子旁的塑料袋里有他刚刚换下的衣物,不用打开都能看见摊摊血渍,可见刚送来医院的时候伤得有多重。
一想到那画面,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下。
周见弋最怕看见她这样,见状想要起身给她擦眼泪,没想到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温听晨连忙扶他躺下,从包里拿出湿纸巾替他擦汗,大约是止痛药过了时效,他痛得脸色苍白,大滴大滴的汗珠往外冒。
饶是如此,他还是不想让她担心,握住她的手强颜欢笑,“没事儿,我从小到大不知道摔多少回了,初中的时候踢足球还伤过一次呢,这点伤不算什么。”
“骨头都摔断了,还不算什么?”温听晨小声啜泣。
“真的没事,我的身体素质你又不是不知道,休息几天就好了。”
“你别乱来,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伤得好好静养。”
“行,都听我女朋友的。”周见弋还是笑,“对了,我体检过了,过两天等志愿一填上,我们就能一起去帝都了。我现在真庆幸我是体检过后才受的伤,不然体检可能就泡汤了。”
还能一起去帝都么。
温听晨黯然垂眼,滚烫的眼泪的滴落在他手背。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房门突然被打开,许雾风风火火地冲进了,一见周见弋就鬼哭狼嚎的。
“见弋哥哥!见弋哥哥你怎么样啊?有没有摔倒头啊?脸有没有毁容啊?”
周见弋翻了个白眼,板着脸道:“托你的福,好好活着呢!”
许雾跟没听见似的,挤到床边拨开温听晨,一会儿胡乱翻着病例,一会儿问周见弋这里疼不疼那里疼不疼,吵得周见弋太阳穴直突突,借口说自己累了,要休息,让她出去。
正好这时周槐安交完钱回来,温听晨见天色不早也说要回家。
“不行,你别走。”周见弋借着受伤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也不管是不是有家长在场,直接拽住她的手,“我难受,想你留下来陪陪我。”
温听晨赧然,脸颊蹭地一下红了,“别闹。”
周见弋才不管那么多,握着她的手反而更用力。
周槐安到底是混迹官场的,见状也只是皱了下眉,然后面不改色道:“周见弋,时间有点儿晚了,让人家姑娘先回家。”
周见弋这才卸了力,倔强地看着望着温听晨,“那你明天早点来看我。”
温听晨犹豫了一会儿,说:“明天得回学校领毕业证。”
“那你领完马上过来。”
温听晨垂眸,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周见弋终于心安,笑吟吟跟她说明天见。
“明天见。”温听晨回。
……
从病房出来,发现许雾还在门口等电梯。
大概是被周见弋赶出来不高兴,耷拉着脑袋,肩膀一抖一抖地抽泣。
电梯到达,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温听晨在包里翻翻找找,拿了张纸巾递过去,“擦擦脸吧。”
许雾抬头,见旁边站着的是她,眼里那点儿悲伤立刻转为怒火,“别在这里装好心了!那些传言果然没错,见弋哥哥刚跟你在一起就出事了,你真是灾星!”
温听晨举在半空中的手一僵。
电梯很快到达一楼,许雾抹了把脸,临走前回头狠狠瞪了温听晨一眼,“你放过他吧,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
温听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明明来时还是晴空万里,再出来已是黑云压城。
许雾的话犹在耳边回荡,也正是这么巧,一条短信传了进来。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这样咒骂的短信了,进入高三之后,紧张的学习让大家没有时间揪着以前的事情不放。
但随着高考成绩公布,另一种遗憾油然而生,那个曾经的少年被想起,大家幻想如果他还在,这个夏天他会得到一个怎么样的结果。
就像这条短信,他的朋友说:【如果江玦没死,今年的红榜上一定也会有他的名字。温听晨,你可以考去很远的地方重新开始,去过想过的生活,去爱想爱的人,可江玦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那个夏天。为什么?凭什么?!】
是啊,她也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她不配有爱人和被爱的权力?
为什么她明明已经很努力振作了,命运却还是不放过她?
之前的那段日子实在太平静,平静到她都快忘了之前的伤痛,以为周见弋会一直平安无事,他们能携手去过所描绘的未来。
可诅咒还是来了。
来医院的路上她设想过无数可能,每一种都让她深深恐惧。
如果今天周见弋没有躲过那辆车,结果会是怎样,她不敢想,只知道万一真的不可挽回,失去他的痛苦会让她无法承担。
大雨来势汹汹,豆大的雨点打湿脸颊,让人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温听晨蹲在马路边,失声痛哭。
第35章 心墙(3)
第二天回学校拿毕业证, 班主任开了个简短的班会,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可讲,无非是祝贺大家取得好成绩, 选报学校要慎重等等。
发毕业证的时候, 老师叫到周见弋的名字, 是任柯上去的代领的。
班主任问:“周见弋怎么没来?”
任柯有什么说什么,“哦,他出车祸了, 在医院躺着。”
话一出,全班哗然,所有人都转头看最后一排的温听晨。
“靠, 这也太灵了吧?!”
“不愧是灾星,意外虽迟但到啊!”
“之前说什么来着, 要离她远一点,现在应验了吧!”
底下沸腾成一片,班主任拍拍桌子喊安静, 然后继续发放毕业证。
下一张就是温听晨的, 她在几十双惊讶眼睛的注视下麻木起身,拉开椅子, 缓缓走向讲台。
底下人表情各异, 只有班主任对她笑,“恭喜啊, 分数考得这么漂亮, 应该开心才是。”
“她当然能开心了,反正每次受罪的人又不是她。”不知是谁接话道。
“就是!”其他人也附和。
“都闭嘴!”
班主任厉声呵斥, 想说些什么安慰温听晨,目光一转, 却见她低垂眼眸,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全程平静得像是个局外人。
她叹了一口气,让温听晨回座位。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周见弋出车祸的事情已经在学校里传开。
温听晨出校门的时候,周围全是指指点点,有两个女生更是肆无忌惮当着她的面直接议论。
“你看贴吧没有?灾星又显灵了,周见弋也出事了!”
“啊?他怎么了?”
“说是出车祸了,掉下山崖差点没命!送到医院的时候都快断气了,听说现在人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没醒呢!”女生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这么严重?!那他不是……差点和江玦一个下场?”
“谁说不是呢,而且我还听说,他和温听晨在一起了,前几天我朋友在江大后街亲眼看见他俩手牵着手逛街来着。看,这不周见弋就出事了?”
“还真是谁沾上她谁倒霉啊!”
“可不是!”其中一个女生回头看温听晨,扔了个嫌弃的白眼过去,“也不知道周见弋看上她什么,不就是长得漂亮点么,漂亮又不能当饭吃,现在好了,差点连命都丢了。”
“快走快走,离她远点,晦气死了。”
……
温听晨回到家,方萍正带着唐纯在客厅做游戏。
她独自一人回了房间,在书桌前坐了许久,然后打开电脑,在网页搜索学校贴吧。
里头果然很热闹,前五个帖子就有三个和她有关,大家激烈讨论着周见弋的车祸,江玦的事情也毫无意外地被再次提及。
她自暴自弃般一一点开,任由那些久违的恶毒言语把自尊揉得粉碎。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打心底认同他们的说法,她真的是被诅咒过,不然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巧合,和她沾上关系的男生都会出事。
换作她是旁观者,估计也会对这样一个人敬而远之。
思绪是被手机铃声拉回来的,周见弋等不到她去医院,频繁发来短信询问,说他刚刚换了药,好疼,好想见她。
温听晨放下手机,伏案趴了半晌,肩膀微微颤抖。
再下楼时她明显梳洗过,一双眼睛红红的,方萍问她怎么回事,她解释说是洗头时不小心把泡沫溅到了眼睛里。
方萍半信半疑,问起她高考填报志愿的事,温听晨表明自己的想法后就随刚买菜回来的保姆阿姨进了厨房。
下午提着保温桶来到住院病房时,周见弋正好打完今天的最后一瓶点滴。
床边小桌上搁着已经凉了的饭菜,外婆苦口婆心劝他再吃点,他摇头,沉着脸摆弄手机。
病房口门口传来熟悉的手机铃声,他循声望去,冷硬的眉眼里闪过一抹欣喜,很快又变成孩子气的委屈。
“我还以为你不来看我了。”
温听晨挂断电话,淡笑和他外婆打了个招呼,目光扫过桌上基本没怎么动的饭菜,知道他还没吃饭,顺势将手里的保温桶也放了过去。
“我煲了汤,你要不要喝?”
周见弋本来还想质问她为什么一直不接他的电话,这会儿听见她亲自下厨为自己煲汤,心情立刻暴雨转晴,像小狗看见骨头,所有苦恼抛之脑后。
温听晨给他盛了一碗,他非常给面子地全部吃完。
外婆到底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是怎么回事,在旁边打趣周见弋,问他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自己说过的话。
周见弋知道她是想说定娃娃亲那件事,嬉皮笑脸摆摆手,说不记得。小碗很快见底,他直接抱着保温桶喝。
后来的一段时间,温听晨每天都煲好汤来医院陪他。
周父周母工作忙,外婆还要照顾家里久病的老伴,白天基本上就他一人呆在病房。
温听晨就用手机下载他喜欢的电影,两人一人一只耳机,缩在狭窄的病床上分享一个宁静而美好的下午。
她来得次数多了,偶尔也能撞上他前来探病的朋友。
有次电梯人多,她懒得去挤,直接走了楼梯,正好遇到班上的两个男生在楼梯间抽烟聊天。
她抬眸望了眼,隐约记得其中一个男生叫张强,经常和周见弋一块儿踢足球。
“你说真有那么玄乎吗?刚在一起就出事?”张强懒懒靠着墙壁,学着大人抽烟的模样深吸了一口。
对面的人说:“那你怎么解释每一个都出意外?”
“也是,本来还以为见弋这哥儿们能躲过,没想到啊……你说这姑娘是不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专门克周围的人?”
“鬼知道,反正不关咱的事,在周见弋面前也别提,免得他又发火。”
“唉,我看他鬼迷心窍了,就这么一头扎进去……”
话没说完,余光瞥见上楼的温听晨,到嘴边的话立刻咽回肚子里,递了个眼神给对面的人,示意他回头。
温听晨却跟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朝他们淡淡一笑,推门进了住院部。
到了病房,周见弋正在摆弄他舅舅刚送过来的游戏机,据说是最新款,国内还没上市。
他兴奋地向温听晨介绍它的功能,自言自语说了一大堆,抬眸却见温听晨心不在焉地搅动着保温桶里的汤,脸上神情难辨。
“你怎么了?不开心吗?”周见弋把游戏机搁去一边。
温听晨回过神来,恍惚道:“没,就是刚才在门口看见你朋友了,想着要不要叫他俩也进来喝点汤。”
“嘁,想得美,这是我女朋友特意为我煲的汤,我才不分给别人。”顿了顿,他想到什么,有小心翼翼地问:“他俩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温听晨反问:“什么是不该说的?”
周见弋撇过头去,不愿提及那些刺耳的劝解。真相是什么他一点儿都不在乎,他只知道他很满足眼下的日子,想把她长长久久留在身边。
“没有,”温听晨仍是笑吟吟的,“他们俩就是在那儿抽烟,我进来之后他们就走了。”
周见弋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吃完饭,两人在病房说了一会儿话,周见弋提到他上午已经填报了志愿,四个学校填的都是帝都的大学,就算万一滑档也没关系,他们还是可以在一起。
温听晨点点头,眼底情绪不明,别开头不看他。
到了临别的时间,温听晨收拾碗筷的动作变得特别缓慢,话也比平时多了一些。
“你的伤一定得好好养着,出了院也不许胡来,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周见弋含笑看她,“好。”
“我听说骨折吃优质蛋白好得快,你别挑食,鸡蛋和虾要多吃一点。”
周见弋说:“知道了。”
“对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记得定时复诊,情况不好的话开学的军训就别参加了,万一再受伤会麻烦。和导员请个假,来年重修也没关系,身体最重要。还有,警校训练量很大,你一定要提前准备好跌打损伤的药,自己平时训练也要多多注意,千万不能……”
“怎么突然说这些?”周见弋坐起身,握住她的手,“搞得跟我俩以后不见面了一样。还有两个月那么长呢,等真坐上去帝都的飞机了,你再和我交代这些也不迟。”
不会有以后了,温听晨在心地默道。
强忍着泪意,抽出手,转过头去,“你这是在嫌我唠叨吗?”
“我哪有!”周见弋笑得痞坏,“我巴不得你以后天天对我唠叨,唠叨一辈子才好!”
桌面上空荡荡的,再没有什么能够让她收拾的了,温听晨深吸一口气,把保温桶提在手里,转身朝他粲然一笑,“那,我先回家了。”
“等等,”周见弋伸长脖子,脸上是甜蜜的无赖,“亲一个再走。”
温听晨苦涩牵扯唇角,俯身贴上他的唇。
她吻得青涩却难得主动,周见弋心神荡漾,正欲揽过她的脖子加深这个吻,她却先他一步提前撤离。
“周见弋,我真的走了。”
周见弋有点不尽兴,但想着她明天还会再来,就先放过她,“好,路上注意安全。”
“嗯,那……再见。”
温听晨转过身,强迫自己别回头。
第36章 心墙(4)
温听晨再也没去过医院。
周见弋打了无数个电话过去, 都是关机。
出院那天,台风再次登陆,狂风暴雨, 路边的大树都被连根拔起。
主治医生送来出院小结, 交代他康复事项, 周见弋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一遍一遍地拨着那个号码。
等父母办完了出院手续,他不肯回家, 闹着要去找人,打着石膏跌跌撞撞冲出门,没走多远就被小腿的痛感折磨到扶墙弯腰。
身上的伤没好透, 走路都费劲,问他出了什么事, 又倔强地咬着牙不肯说。
周槐安痛批了他一顿,态度强硬地将人押上车。
周见弋只好先回家,可温听晨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 他心里惴惴不安, 打电话请储蓄帮忙去看看。
储蓄顶着大风大雨来到他所给的地址,在门外按了半天门铃也不见开门, 后来是隔壁邻居听见动静探出头来, 说这家人出国看儿子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连保姆都放假了。
他一字不差地把消息转告给周见弋。
周见弋沉默了一会儿, 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应该是国外没有信号, 所以她的电话才打不进去的。”
低着头,不知是回应他, 还是安慰自己。
储蓄不忍看他自我欺骗,直接点破:“就算是这样,上飞机前她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可以联系你,为什么连一个短信都没留下?”
“可能是她走得急,也可能是她手机没电了,我跟你说过的,她继父对她不太好,说不定……说不定……”
周见弋说着说着,渐渐没了底气,脸上掩不住的茫然失措,他自己都编不下去了。
“别再为她找借口了,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储蓄拍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开。
门被带上,房间陷入一片凝重的黑暗,周见弋曲着身体,手指插进短发里,心像灌了冷铅,坠入万丈深渊。
在家里静养了半个月,周见弋勉强可以下床走动。
周母和外婆每天变着法给炖补品给他吃,今天是鱼汤,明天又是排骨,久病在床的外公都被滋润得气色好了不少,他却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一大圈。
七月中旬的时候,高校陆陆续续寄来通知书。
高考填志愿时,大部分人的收件地址填的都是学校,接到快递的电话,周见弋不顾父母的反对坚持自己去学校领。
拿到通知书后,周见弋去找班主任打听温听晨的录取情况,季敏笑眯眯地说她很幸运,被双一流的临川大学外语学院录取,通知书已经被方萍领走了。
临川大学四个字他脑海轰的一下炸开,周见弋如蒙雷絷。
她骗他,说好一起去帝都的,她竟然丢下他独自跑去临川!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仍然不死心地追问:“临川大学??难道不是帝都外国语吗?”
季敏确认了一下工作手册上的信息,“是临川大学没错……唉!你跑慢点,小心腿!”
话音未落,周见弋就一瘸一拐冲出了办公室。
方萍能回校拿录取通知书,代表温听晨也回国了,周见弋在学校门口打上车,直奔江大南路。
这次按响门铃很快有人来应。
“谁啊?”
方萍妆容精致地出现在铁门后面,屋内人影攒动,应该是来了不少客人。
周见弋不愿打扰太深,只驻足在门外,“方老师,找下温听晨,我有话要问她。”
“你找晨晨啊?”方萍走近,“她不在家。”
“她去哪了?不是和你们一起出国旅游刚回来么?”
方萍温柔笑道:“谁说她出国了?是我和我先生带着纯纯去澳洲看她哥了,晨晨没去。”
“那她现在人在哪里?”
“这个……”方萍迟疑了一下,“我不好说。”
“是她不让你说的吧?她在躲我。”周见弋自嘲地笑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还猜不到她的意思,那就真的是他愚蠢了。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明明那天她离开前他们都还是好好的,她明艳的笑容犹在眼前,甜蜜缱绻仿若昨天,她却一声不吭地离开,连个理由都他不给他。
这太可笑了。
方萍尴尬地笑了下,“女儿大了,心思我也猜不明白,但既然她这样交代,我这个当妈的也只照做,你多理解。家里还有客人,就不留你了,代我向你父母问好。”
她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周见弋急急叫住她,“方老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报考临川大学,是您的意思么?”
方萍想了一下,“是她自己决定的,本来一早就说想报帝都外国语,后来有天她说让我带她去趟寺庙,也不知道怎么的,回来就改变了主意。我一想临大是比外国语要好些,她的分数也够,就答应了。正好她小姨在临川做生意,去那读书能有个照应。”
周见弋面如死灰,他想到那天在病房聊到填报志愿,温听晨心不在焉只是笑笑,没有跟他提过临大一句。
原来她早就计划好了要离开他,是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方老师,我求你了,告诉我她在哪儿,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找她问清楚。”
“这……”方萍显得十分为难。
周见弋急脾气上来,抓着铁门倔强道:“你不告诉我,我就天天都来这里等。通知书还在你手上,她总要回来拿吧?我就不信她能躲我一辈子。”
方萍愣了一下,继而无奈地笑了,“年纪轻轻,知道什么是一辈子么?”
她转身回了屋里,再折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张便签,“给你吧,倔脾气也不知道像谁,真拿你没办法。这是她小姨家的地址,她说是想提前适应临川的环境,顺便打暑假工赚点学费。”
周见弋仿佛溺水者抓到最后一根稻草,连声道谢,接过地址看了看,然后毫不犹豫地打车赶往机场-
临川夏季多雨水,温听晨来这半月有余,每天晚上陪伴她下班的都是一场雷雨。
小姨的餐饮店生意很好,店里的老员工也很照顾她,就是她还没做惯端茶送水的活儿,总是笨手笨脚的。
今天不小心被顾客打翻的热汤烫伤了手背,上着班来不及处理,红痕不仅没消,反而有鼓脓的征兆。
她打着伞走在雨里,伸手去接雨水,冰冷冷的雨滴打在伤处,疼到麻木,却也有种自虐般的快感。
走到小姨家楼下,单元门口立着一个劲瘦少年,没打伞,浑身湿透,上衣湿哒哒地黏在背上。
背影很像他,温听晨心脏咯噔一下,盯着那边出神。
像是有感应一般,男生扭头朝她看来,温听晨看清他的脸,呼吸一滞,下意识转身离开。
“温听晨!你还要躲我?”
周见弋扎进雨里,一瘸一拐追上来,大雨很快打湿全身,小腿上的石膏也溅成了泥色。
温听晨听到他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吟,脚底瞬间像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周见弋艰难地挪到她面前,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脖子下淌,温听晨想要替他撑伞,闭了闭眼,终究没有靠近。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开口:“你有什么事吗?”
来临川的路上,周见弋设想了无数遍见到她的场景,也不是想过会吃闭门羹,但当她冰冷的态度真实展现在眼前,他还是被深深刺杀。
“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你不觉得自己欠我一个解释吗?为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江市?为什么要考临川大学?我们不是约定好了要一起去帝都的么?”
“我不想去帝都了。”温听晨撇开连躲避他如炬的目光。
“为什么?”
“季老师说我的分数可以去更好的大学,我没有必要为了去帝都而放弃更漂亮的人生履历。”
周见弋愣在原地,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慌乱无措,像受伤又找不到家的幼犬,呜咽着不知如何是好。
他试图说服自己,她不过是想上更好的大学,人高处走,这没什么不对。
“好,我理解。”他颤抖着地抓她的手,用几乎哀求的口吻说:“你想去临川大学也没有关系,大不了我每个礼拜都从帝都飞过来找你,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
“周见弋。”
“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复读,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你等我,你等我来临川陪你。”
温听晨企图打断他,他却跟没听到似的继续喃喃自语,手上的力气也变得失控。
他正好抓着她烫伤的地方,强烈的疼痛蔓延至胸口,她咬了咬唇,心一横,将手整个抽出。
“周见弋,你还听不懂吗?这不是去哪里上大学的问题,是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们分手吧!”
天边划过闪电,紫色的光照亮周见弋倔强的眼睛和冷硬面颊,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夜空仿若要被炸开一个口子。
他绷着腮帮子,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温听晨强撑着最后一丝伪装,“没有为什么,当初答应和你在一起,是我冲动,因为你对我很好,我被感动了。但现在我后悔了,我不想把你规划近我的未来了,就这么简单。”
“感动?可怜我?”周见弋心口像被人狠狠扎了一刀,痛到痉挛,“所以,你根本没有喜欢过我是吗?”
温听晨强忍着喉咙的紧缩酸涩,“是。”
大雨倾盆,连老天爷都怜悯他的悲伤,脸上湿湿热热,早已分不清雨水或泪水。
周见弋闭了闭眼,声音变得虚弱而绝望,“温听晨,你真真假假,到底哪一句是真话?我到底该相信哪个才是你真实的一面?”
“我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吧,从此山高水长,祝你前程似锦,我们不要再相见了。就算再见面,也请你把我当成陌生人。”
温听晨说完,转身离开。
“好一个不要再相见!”周见弋疯了似的扑上去,拽住她的手腕,一把扯下那串白润的菩提子,“既然要当陌生人,那这串珠子你也不必留着了!”
雨伞跌落,豆大的雨珠迅速打湿她的发梢衣衫,温听晨眼睁睁看着腕上手串被扯断,珠子四散,落得满地都是。
周见弋把手里剩余的珠子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温听晨,记住你说过的话,是你把我推开的,这一次我走了就再也不会回头!你别后悔!”
肩膀被重重一撞,温听晨跌倒在地。
她失魂落魄盯着周见弋一瘸一拐离开的身影,再缓过神来时,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爬进泥潭里,一颗颗捡起散落的菩提。
雨水太大,珠子都被冲散,她追了一路,满手都是泥。
小姨回到楼下,就看见温听晨不顾肮脏和恶臭将整个垃圾箱倒了出来,跪在垃圾堆里不要命地寻找。
“晨晨,晨晨你干什么呢!”
小姨冲过去给她打伞,慌乱地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拭她湿透的脸颊。
温听晨仰头看了她一眼,捧着手里地珠子,哭得撕心裂肺。
“小姨,珠子断了,珠子断了!找不到了,都被雨水冲走了!”
小姨安慰道:“没关系的,珠子断了再买一串,买串一模一样的。”
温听晨摇头,眼泪肆意,“不会有一模一样的,没有的,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再也不会有对她那么好的人了。
——回忆篇完——
第37章 愿与愁(1)
温听晨从梦中惊醒, 眼角湿濡,枕头也有一小片潮痕。
还是那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没有倾盆大雨, 没有破败的垃圾堆, 有的只是空旷静谧和无尽的黑暗。
梦里的那场争吵好像昨天才发生的事, 至今回想起来心口仍会绞痛,然而一睁眼,他们都分开六年了。
温听晨翻身坐起, 靠在床头缓了缓,试图将自己从回忆的梦境剥离。
伸手摸到枕下的手机,凌晨两点半, 她做了那么长的一个梦,原来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消息栏有孔新绿在睡前发来的微信, 说她已经返回帝都,有空一聚。
还有大学室友群里,几个姑娘从抱怨领导压榨聊到某个明星的桃色新闻, 最后问听晨怎么不冒泡。
她稍稍翻了几页, 悄然退出。
回首自己的校园时代,温听晨最喜欢的就是在临大的那段时光, 有暖心的朋友, 有引路的老师,遇到的每个人都对她很好, 周围总是充满善意。
大一刚开学那会儿, 她还沉浸在过去的阴影里,到了新环境也不敢交朋友, 总是尽可能远离人群。
临大的寝室是四人间,她的室友一个是本地人, 另外两个都是东北姑娘。
新同学来自五湖四海,性格也迥异,好在放眼整个学院,江市的学生只有温听晨一个,没有人知晓她的过去。
报道的第二天,本地室友为了拉近关系说要尽东道主之谊请她们吃饭,其他两人欣然赴约,只有她摇摇头,说不用谢谢。
其实她内心也并非不渴望交朋友,但曾经的经历让她惶恐,如果别人了解她后注定远离,那么干脆不要开始,没有抱过期待,以后失望也能少点。
她一个人上下课,一个人出入食堂,一个人扎根图书馆,尽可能将自己伪装成透明的。
转折发生在入学的第二个月,学院要办新生晚会,要求每个班都交一个节目。
任务传达下去,报名的却一个没有,那时大家刚刚摆脱枯燥的高中生涯,还未来得及培养一些兴趣特长。
眼看要全军覆没,辅导员直接做主让班长把温听晨的名字报上去。
原因是开学交个人情况说明表时,温听晨在经历一栏写道曾取得过中国舞十三级和钢琴十级证书。
这两项都是方萍让她填上的,说简历做好看一点以后能拿奖学金,证书嘛,又不怕多。
没想到这一写,就招来一个大麻烦。
辅导员亲自下的命令,温听晨不好推脱,就这样赶鸭子上架被迫在迎新晚会上跳了一段自编的舞蹈《醉花荫》。
当天晚上,朋友圈被她霸屏,室友回来兴冲冲地说她上贴吧了。
温听晨心脏咯噔一下,僵着身子怯怯地问:“怎么了吗?”
室友拿来自己的手机,把那些夸赞她的帖子一一点开给她看,又当面对她进行一番真诚赞美。
“你今天真的杀疯了,好美!我一个女孩子都要被你迷死了。”
另一个室友说:“你知道吗,刚刚散场的时候路上同学都在讨论你,当时给我自豪的,真想大喊一句‘我们宿舍的’!”
“欸?不是,你怎么哭了?”
她们说着,发现温听晨红了眼睛,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连忙找来纸巾给她擦眼泪。
在温听晨的记忆中,她已经很久很久没从同学口中听过夸奖的话了,即便那时参加开幕式为校争光,学校贴吧关于她的讨论依旧是诋毁。
刚才听到自己又上贴吧,她的第一反应是害怕,怕那些尘封的过往被揭开。
事实却出乎意料,就像一个揣着满腹委屈的小孩,摔再疼都装作没事,被陌生人问了句“你怎么了”,坚强就瞬间崩塌。
温听晨哭够了,摇摇头,说没事,自己准备节目的时候压力很大,怕给班级丢脸。
室友连说哪里会,长脸还来不及。
几人笑作一团。
那天之后,温听晨也算在学校一夜成名,团委的指导老师找到她,问她愿不愿意参加校艺术团,以后有更多上舞台的机会。
温听晨起初是犹豫的,她不想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只想平平静静地度过大学四年,但耐不住团委老师以加学分作为诱惑,为了能争取到奖学金,她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下来。
后来她也想通了,既然到了新环境,就应该和过去说再见,她或许可以尝试改变,去活不一样的自己。
温听晨开始活络在各种学生活动,学习之外也继续去小姨的餐饮店兼职。
她已经成年,有了自立更生的能力,不想再用家里的钱,尤其是不想再用唐广君的钱。
当周围同学陆陆续续都脱单了的时候,她每天都奔走于学校和餐厅之间,忙得天昏地暗。
室友问她怎么没想着谈恋爱,大好青春就这样浪费了多可惜。
温听晨笑笑,只说没时间。
也不是没有男生追她,隔壁学院总有人偷偷跑教室来看她,贴吧上时常出现求她联系方式的帖子,还有男生托她室友送来小礼物,都被她一一回绝了。
奇怪的是,男生们前仆后继,意外却再也没发生过。
诅咒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吗?温听晨不知道,只是心里有个位置,任何人也无法取代。
她想要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唯独不想忘记那个赤诚热烈的少年,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短暂而美好,曾是她灰暗人生中唯一的光亮,她到死也要记得。
大一的第一个元旦,学校放假三天,寝室四人都没回家。
本地的那个室友主动担任旅游向导,带她们去领略临川的风土人情。
她们去了很多地方,其中有一站是全国闻名的寺庙,据说求姻缘最灵。
那天,室友们闹着去姻缘树下挂红绳,只有温听晨转身去了佛祖殿,双手合十,在神明面长跪不起,虔诚而郑重地默念:“即使生生不见,惟愿他岁岁平安。”
从前她没有愿望,是因为没有记挂的人,如今她愿孤老终身,只求换他此生平安顺遂。
如果接近她的人注定受到伤害,那么保全他,是她唯一的心愿。
……
那年春节早,学校很早就放了寒假。
温听晨没有听从方萍的建议坐飞机回家,而是毅然决然用自己攒下的钱买了张回江市的火车票。
方萍骂她死脑筋,她却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自己有什么样的能力就过什么样的生活。
寄人篱下的日子她不想再过,唐广君的钱可以是唐纯的,可以是唐承的,唯独不该是她的。
期末考试结束,大家收拾东西离校。
几个大学挤一块放假,场面堪比春运,车票一扫而空,温听晨用几个软件蹲守三天,终于被她抢到一张硬座。
刚踏上火车找到座位,她就在车厢尾部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孔新绿。
孔新绿也念临大,学的是中文专业,两人在某个活动上见过一次,温听晨看见熟人,心底划过些许慌张,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她都担心孔新绿会把她以前的事情说出去,那她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但孔新绿没有,她还是高中那样冷冷淡淡的性格,不喜欢多管闲事,偶尔在校园中遇到也只是对她点头一笑。
大一新生没有抢票的经验,孔新绿没她那么幸运,只买到一张无座。
回江市的车程有十几个小时那么久,过道上站满人,乘务员推着小车从头窜到尾,孔新绿缩在角落,神情十分疲惫。
温听晨心有不忍,把她叫来身边,说自己腿麻了让她先坐会儿。
孔新绿怎会不明白她的好意,连声道谢,也拿出自己特意买的零食与她分享。
两人坐坐站站,就这样聊了一路,觉得投缘彼此加了微信。
孔新绿的家境一般,父亲常年病着,她为了赚学费也到处找兼职,后来温听晨介绍她来小姨店里工作,正好自己上下班也有个伴。
就这么一来二去,竟成了好朋友。
孔新绿在大三的时候交了个本校的男朋友,帝都人,两人感情不错。
出去聚餐的时候,她男朋友常开玩笑,说要把他的室友介绍给温听晨。
温听晨还没表态,就被孔新绿率先怼了回去,说他室友都交八个女朋友了,别来祸害她姐妹。
温听晨笑笑,递给她一个默契的眼神。
她不确定孔新绿知不知道自己和周见弋的那段过往,但她不提,孔新绿也不过问,这样最好。
大三那年的生日,温听晨是和朋友们一起过的。
她记得那天她运气特别好,早上接到通知她的入党申请书正式通过,奖学金也顺利下来。
她请室友们去吃饭,回来在商业街遇到一家奶茶店在搞活动,大意是生日当天不用消费也能参加一次抽奖活动。
她本来没打算参加占店家便宜,没想到走在路上被一只穿着布偶服的大白给拦下了。
那时电影《超能陆战队》正大火,大白成为不少女生的心头爱,对方手里抱着抽奖箱,对着她摆出一系列可爱又搞怪的动作,温听晨被他逗得眉开眼笑,盛情难却,从抽奖箱中选了张纸条。
这一抽就是个特等奖,室友尖叫,连问奖品。
大白从口袋拿出一个精美礼盒,温听晨打开,里面是条漂亮的玫瑰金项链,星星的款式,很别致。
过了会儿,大白又不知从哪变出一小束玫瑰花,花间缀着卡片——生日快乐。
温听晨觉得她这一年的好运气都攒在这天爆发了,连声和大白道谢,说这个生日礼物她很喜欢,最后还去店里消费了一把,请室友一人喝了一杯奶茶。
临要走的时候,大白拦在面前,又摆出搞怪动作耍宝,要寿星抱他一下才让走。
温听晨心情好,没多想就答应了,敞开双手投进他的怀抱,只感觉到玩偶服的厚重与绵软。
轻轻拥了一下,随即松开,挥挥手,和室友有说有笑地往寝室去。
她不知道,她离开后大白摘下头套,少年大汗淋漓,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眸光逐渐黯淡。
奶茶店老板走过来,“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追女孩子还搞这套。想送礼物就送吧,偏偏还不告诉她你是谁,白辛苦一遭。”
温听晨消失在转角,周见弋收回目光,边脱玩偶服边说:“她不用知道我是谁,这样就挺好的。”
“啧啧,挺深情。”老板咂舌,“算了,不管你,反正你要我们配合的事我们也照做了,费用结算一下。”
“不会少你的。”
……
第38章 愿与愁(2)
那并不是周见弋第一次出现在临大。
读大学那会儿有位师兄总调侃他是嘴硬心软的代表人物, 周见弋不服气,每每反唇相讥。
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其实也不尽然, 至少对温听晨他永远做不到铁石心肠。
那年在临川, 温听晨的一番话伤透了他的心, 他发誓这次走了就再也不会回头。
可真到了机场,在售票处站了半天,他还是下不了决心离开。
心里有个声音在拉扯:再等等吧, 万一她后悔了呢?万一她追来机场找不到他人怎么办?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浑身湿透地在机场坐了一夜,直到东方日升, 期待中的那个人仍没有出现。
周见弋一颗心彻底死了,摇摇晃晃站起身, 买了最早一班回江市的机票。
从临川回去后,他大病了一场,高烧三天不退, 家里人都吓坏了, 偏他性子倔,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愣是一句也不肯说。
病愈之后, 周见弋像变了一个人,从前从天不怕地不怕谁也管不住, 到后来每天闷在房里, 沉默阴郁,谁来都不见。
也不和周槐安顶嘴了, 无论问他回答都是一副冷淡的无所谓,都行, 你们定。
周父周母一度担心他的状态,私下商量要不要送他去看心理医生,这话正好被夜里失眠起来看星星的周见弋听见,他冰冷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你们放心吧,我死不了。”
其实不然,在他心里,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
九月份开学,周见弋拒绝了父母送他去学校的提议,独自一人拖着行李去公安大学报道。
那个曾经约定好要一起去的城市,最后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那时他的腿刚拆掉石膏,按道理应该再休息一段时间,不用参加军训,但他骨子里犯倔,仍记得温听晨离开他前说的那番话。
他心里和她较着劲儿,她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做什么,好像这样就能证明,没了她,自己也能活得很骄傲。
警校的军训,训练强度之大非一般大学能比,教官都是上一届学长,尽职严厉,只要训不死,就往死里训。
周见弋不想做特殊的那个,硬是咬着牙坚持到了最后一天。
逞强下场是小腿受到二次伤害,他被迫又养了一个月。
舅舅带他去医院复查的时候念叨了他一路,周见弋不禁去想,要是她还在,会不会也怪他任性?
答案不得而知。
警校的生活忙碌充实,大一的专业课排得满满当当,除必要的法律和刑侦知识,还要学习格斗和射击。
同寝室的几个男生经常抱怨压力大,以前大人们常说上了大学就好了,真正体验了才知道这话都是骗人的,大学一点儿也不比高三轻松。
周见弋却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时间都被占满了,他就没有精力再去想其他。
浮躁的性格在日复一日的训练学习中逐渐沉稳,警校的生活是场磨砺,再桀骜不驯的人到了这也必须要听指挥服从命令。
心底的某个角落被挖空,总用一些东西将它填满,周见弋一心扑在专业上,每天除了上课,大部分时间都在训练场和射击泡着。
老师说射击需要百分之百的专注,戴着耳机瞄准把心的那一刻,周见弋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忘记了那个人。
一学年下来,他的专业课门门第一。
大二开学没多久,周见弋接到噩耗,外公病危。
这些年外公身体一直不好,器官功能衰竭,全靠昂贵的药品吊着一口气。
他匆忙请假回江市,紧赶慢赶,最后还是没能见上老人家一面,外公慈祥和蔼的笑容被永远定格在了那张黑白色照片上。
夜里守灵的时候,周母向他说起外公弥留之际,神志已经不清,拉着谁的手都喊小弋,问他在帝都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家。
周见弋埋下头去,无声抽动肩膀,那是他自打上了小学之后第一次放任自己宣泄悲伤。
最疼他的外公走了,以后他闯祸,再没有人给他收拾烂摊子,和周槐安起冲突的时候,也没人会冲在前面不管不顾地护着他了。
安葬完外公,父母劝他先回学校上课。
周见弋拖着行李来到机场,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也跟着外公一起飘走了,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般的空壳子,麻木,混沌。
若说他还有什么想法,那就是他真的好想好想温听晨。
都说在脆弱的时候,被想起的那个人才是对自己最重要的。
他那么努力地想要忘记,情绪却骗不了人,在他最伤心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全是:如果温听晨在,就好了。
如果她在,会不会愿意抱他一下,哪怕只是安慰。
当时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他真的把去帝都的机票换成了飞临川。
站在临大门口,他跟自己说,不纠缠,远远看一眼就走。
那天他去的很巧,正好赶上临大的百年校庆,学校下血本,在田径场搭了一个堪比演唱会的舞台。
现场人山人海,比肩继踵,周见弋随便抓了个维持秩序的志愿者,问他认不认识外语学院的温听晨。
没想到一下就被他打听到,对方指着舞台边候场的人群说下一个节目的领舞就是她。
周见弋望过去,便见一纤瘦高挑的身影提着裙摆上台,昂首挺胸,优雅自信。
是她,却又好像不是她。
她一上台,底下气氛瞬间沸腾,温听晨冲台下微微一笑,随后跟着音乐舞蹈。
那天,温听晨美得不像话,惹得台下男生频频吹哨,周见弋绷腮紧盯,心中一阵酸涩。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温柔体贴曾经都只属于他一个人,可现在,他只能藏匿在人群中偷偷看她。
一曲舞毕,温听晨在台上谢幕,他也拖着行李箱悄然离场。
……
从临川回来,周见弋以为自己能很好地掌控情绪投入原来的生活,而事实上,思念的堤坝一旦崩塌,掀起的就是滔天巨浪,一发不可收拾。
他开始要了解她更多的消息,关注临大的社交账号,上贴吧疯狂搜她的名字。
看见有男生打听她,他会吃醋,巴不得立刻顺着网线爬过去把那人揪出来打一顿。
看见她的活动照片,他会失落,恨自己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
后来,光是看她的照片也变得不满足,想见她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每当想念汹涌的时候,他就买上一张机票偷偷飞去临川。
临大很大,大到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如今走遍整个校园也遇不见。
他只能漫无目的地乱逛,看她看过的风景,吹她吹过的晚风,想象她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好在去的次数多了,总有些收获,他无意中碰上以前的老同学——
他在县中读书时候的班长也考上了临大,正好在温听晨隔壁学院。
他从老同学口中套出来温听晨的不少消息,譬如追她的男生很多,但她从未答应,又譬如她住在那栋寝室,几零几,平时都上些什么课。
找过去的时候,正好碰见碰见温听晨和室友一起去食堂吃饭。
她们手挽手,一路上有说有笑。她的笑容依旧内敛,眼里却有光亮。这里没有欺负她的同学,她过得自在舒心,他发自内心地为她感到高兴。
他没有靠近,就那么远远跟着,点了一碗和她一样的牛肉面,辣得他眼泪水都要冒出来。
晚上她去图书馆上自习,他也混进去,拿了本书坐在她看不见的位置,陪伴她度过一个宁静的夜晚。
她不用知道他的存在,他也不奢望其他,只想远远看着,知道她过得好,就够了。
周见弋知道自己这样的爱可怜而卑微,只是比起自尊,他更害怕她真的从自己世界消失。
转眼到了大四,所有人都忙于毕业和找工作,周见弋也不例外,他在警校优异的表现被市公安局相中,分到刑侦支队实习,几乎没有时间再帝都临川来回飞。
他从老同学口中得知温听晨在校招会上被一家不错的企业招走,具体去了哪里,那人并不知道。
他就这样彻底没了温听晨的消息。
再次见到她是在参加工作的第二年。
那天周见弋和师傅去一栋写字楼搜集证据,远远看见下班的人群中有一个背影很像温听晨。
他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刚开始不敢认,静静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后来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头微微一笑,面容清晰而生动。
周见弋的眼睛骤然明亮,他找了她那么久,原来她早就一个人来了帝都,生活在离她那么近的地方。
那之后,周见弋时常等待在她公司楼下,看她下班,陪她等地铁。
他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乐此不疲地偷窥着不属于他的生活。
也不是没想过和她相认,但如果她还是决意要将自己推开,或许默默守护也算一种拥有。
在江市撞破她的相亲绝非他本意,若知道她在里面,他绝不会进去。
看见奇葩男对她提出种种要求,周见弋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他如此小心翼翼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个人,那家伙凭什么觉得自己勾勾手指就能得到?
送她回家的路上,他气她、怄她,不过都是因为他在意,他还爱,不想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那种画面,光是想想他都会疯。
回家后,周见弋在黑暗的房间冷静下来。
那场相亲更像一个信号——
她需要一个对象。
而他,也该出现了。
第39章 修炼爱情(1)
电梯间一别, 温听晨很多天没再见到周见弋。
旧小区隔音不好,以前隔着一道墙,还能听见他半夜晚归的开门声, 最近楼上什么却动静都没有。
他总是这样, 毫无征兆地出现, 又毫无征兆地人间蒸发,生活没有规律可循。
夜里听见相似的车轮声,温听晨总会下意识掀开帘子往下望, 见不是他,又会忍不住失望,猜测他是去出任务还是彻底离开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明明他想要的那个答案,自己也理不出一个头绪。
做无业游民的这些日子里, 温听晨除了去医院和采购生活物资,基本上都在家呆着。
她暂时没去考虑生存问题,事业规划也抛之脑后, 卡里的积蓄足够支撑她做一段时间混吃混喝的咸鱼。
在家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看书刷剧, 偶尔也下厨研究烘焙。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来到年底。
跨年前一天,温听晨接到孔新绿的电话, 约她一起吃跨年饭。
电话里频繁传来电流声, 一个地址说了三遍温听晨也没听清,孔新绿逐渐没了耐心, “你这手机怎么回事?最近打电话怎么总有杂音?”
温听晨拿下手机仔细端详, 并没有明显破损,“我也不知道, 国庆节在家摔过一次,回来之后总这样。”
反正她现在休息在家, 打电话的机会并不多,就先这么将就用着。
孔新绿无奈,把地址又在微信上给她发了一遍。
地点约在她们以前常去的火锅店,过节气氛浓烈,商场里人流爆满。温听晨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早早就去店里占座,点好菜等孔新绿下班。
几个月不见,孔新绿又清瘦了不少,想来是照顾病人辛苦。之前为了生病的父亲,她无奈之下把在帝都的工作辞了,现下老人情况稳定,才回来重新求职,忙忙碌碌了一周多,总算稳定下来。
温听晨看了心疼,不停给她夹肉,顺便问起孔父的情况。
孔新绿摇了摇头,说还是那样,治疗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气氛一时间沉重,温听晨怕她伤心,不露痕迹转了话题。
“赵旭呢?今天跨年,他怎么舍得放你陪我一起过?”
赵旭是本地人,父母地域观念重,毕业后坚决要他回来工作。
那时两人感情正浓烈,孔新绿已经拿到江市最好出版社的offer,最后却为了他自愿放弃,背井离乡只身来到帝都打拼,温听晨自问没有她这样的勇气。
听到赵旭这个名字,孔新绿夹菜的手在空中一顿,随后柔声道:“他最近工作忙,我也好几天没见了,等他出差回来,我让他请你吃饭。”
她说话时嘴角分明带着笑,眼底却有别样的情绪,时不时低头看手机,盯着屏幕心不在焉。
女人对这方面有天生的直觉,温听晨意识到他们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但情侣间的事,人家不主动开口她也不好多问。
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孔新绿终于收起手机,问起她的近况。
这次换温听晨面色古怪,戳着碗里的调味料犹豫了片刻,终是把和周见弋成为邻居的事情跟她说了。
孔新绿静静听完,没流露出任何意外,“在江市吃饭那天,他开车出去追你的时候我猜到他对你还有那份心,你们俩断不了。”
温听晨耷拉着眼皮,不置可否。
孔新绿又问:“那你呢?心里还有他吗?”
温听晨不说话,只是抿唇一笑。
答案昭然若揭,可心里始终迈不过那个坎。
她问:“新绿,我过去的那些事你都知道,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诅咒么?”
孔新绿很郑重地想了下,叹气,“我曾经相信人定胜天,现在却也不得不承认,在命运面前我们都是渺小的。”
就比如她爸爸的病,寻遍名医也毫无办法。
温听晨垂眸,苦涩道:“所以啊,我才不敢拿他的性命做赌注。”
“但是……”孔新绿转念一想,“这些年来追你的人也不少,他们也平安无事不是么?你再看看我,我跟你做朋友六年了,我有缺胳膊少腿么?”
最开始做朋友的时候,孔新绿不是没有犹豫的,附中那些关于她的谣言传得神乎其神,任谁都会留个心眼。
可相处久了她发现,温听晨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姑娘,根本没有谣言那么不堪,后来她也明白了解一个人不要用耳朵去听,而是要用眼睛去看。
温听晨撑着下巴,“这也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为什么那些所谓的意外和不好的事,在离开江市之后就再没有发生过呢?”
孔新绿凝眉苦想,良久,终是摇头,“想不通。”
……
两人各怀心事,这顿火锅草草收场。
商场里到处都是出来跨年的小情侣,一个元旦节硬生生过成了情人节。
难得出来一聚,两人都不想那么早回家,孔新绿提议去看电影,于是她们挑了部全场最冷门的动画电影,去影厅打了两个小时盹。
再出来已是深夜,温听晨问要不要找个地方吃点宵夜。
孔新绿说好,从包里摸出两张演唱会门票递过来,“忘记把这个拿给你了,天王级歌手的演唱会!要不要去听?”
温听晨眼睛一亮,“你哪来的票?”
“当然是辛辛苦苦抢的,难不成主办方还会送我?”
“怎么不留着和赵旭一起去?”
孔新绿脸上有些许失落,“本来是打算和他一起去来着,但那天……他有别的安排,我也要加班,就便宜你咯。”
“那我也用不着两张。”温听晨递了一张还她。
孔新绿不由分说塞进她包里,“带上朋友一起去啊。”
“朋友”二字咬得重重的,就差直接挑明让她拉上周见弋。
温听晨没听懂,一本正经地回:“除了你,我在这哪还有什么朋友?”
孔新绿无奈摇头,“实在不行你就找个人卖了,还能赚上一笔,不亏!”
正说着话,孔新绿眼睛无意瞟到某处,瞳孔骤然缩紧,改口道:“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工作没完成,要不今天就先这样吧,我先回家了。”
两人匆匆告别,孔新绿搭乘电梯直奔负一楼,温听晨漫无目的地在小吃街逛了一圈,最后两手空空上了回家的地铁。
跨年夜年轻人都爱去市区凑热闹,住宅区反而冷清不少,温听晨从地铁站出来,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商店超市也都关得差不多。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离凌晨还差三分钟,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
她打开微信,戳进那个蓝色星空的头像,自相上好友后,除了之前的那笔转账,他们之间再无交流,朋友圈也是一片空白。
温听晨迟疑了一会儿,缓慢地在聊天打下四个字——
新年快乐。
正犹豫该不该发出去,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凄惨的女人喊叫。
“救命!救我!”
温听晨猛然抬头,看见不远处的绿化带里,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正在用力踹一个瘦弱女人的小腹。
她奋力挣扎,刚跑不远,又被男人拽着头发拖了回去,殴打更加猛烈。
温听晨看得心惊肉跳,回过神来后第一时间退出微信,拨打报警电话。
“喂,我要报警,海棠路与秋樱路的交汇口发生暴力伤人事件……”
接线专员问了情况,又要了她的姓名和电话,答应会马上派警察过来。
温听晨挂了电话,也不敢离开,四处张望,企图有更多的人经过,能上去一同阻止。
但偏偏这么巧,平日里热闹喧哗的街道,这会儿除了她没有半个人影。
绿化带频频传来男人的辱骂,粗俗下流,不堪入耳,女人的呼救声却越来越微弱。
温听晨的一颗心都跟着揪紧了,她告诉自己要理智,对方五大三粗,她一个女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种时候不要冲动,要保全自己,等警察来了就好了,再等等,再等等……
可是再等下去那女人就要被打死了!
温听晨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心一横,捡起路边的一块石砖就往上冲。
她没干过这样的事,又怕自己真的伤到人,手一偏砸向男人的肩膀。
男人被砸得趔趄一步,捂着伤处破口大骂,“妈的,哪里来的多管闲事的!老子打自己女人也要管!”
温听晨趁机把受伤的女人从草丛里扶了起来,梗直脖子,努力不让自己输了气势。
“家暴也属于故意伤害,你凭什么这样欺负女人!”
“凭我他妈是她男人!凭我他妈跟她睡过!”
受伤的女人哭道:“我们早就分手了,是你一直纠缠我问我要钱!”
“他妈的,你还敢说!要不是你老子能输个精光么!”
男人抄起旁白环卫车上铁锹,恶狠狠瞪着温听晨,“让开!再多管闲事连你一起打!”
温听晨一边扶着女人后退,一边手摸进包里,“你别过来,我已经报警了,警察一会儿就过来!”
“搞笑,老子会怕警察,又不是没进去过!”
男人步步紧逼,眼看又要施暴,温听晨拿出随身携带的防狼喷雾,对准他的眼睛一顿猛喷。
“他妈的!什么东西!”
男人捂眼怒吼,温听晨见状赶紧拉住女人的手,“跑!”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大马路上跑,只要到了人多的地方她们就安全了。
但女人受伤严重,小腿血淋淋的根本用不上力,防狼喷雾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男人很快追了上来,举着铁锹到处乱砍,嘴里还骂着一些不干不净的话。
女人躲闪不及,小腿不幸中了一棍,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连带护着她的温听晨也被迫摔倒在地。
男人完全丧失了理智,双目猩红,“都给我去死!”
温听晨眼睁睁看着铁锹在自己面前高高举起,又落下,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完了。
命悬一刻之时,她偏头闭上眼睛,感觉一阵疾风从她脸上划过。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她睁开眼睛,看见一只手及时握住铁锹挡在她面前。
指骨分明,手背青筋浮现。
“你找死!”
来人咬着牙,一字一顿。
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男人的腹部被猛踹一脚,人直接飞出去摔了个五体投地,周见弋冲上去拧住他的胳膊,膝盖往下用力一跪,重重压在他的腰背上。
男人痛得连连求饶,问他是谁。
周见弋冷着脸,二话不说,直接拿出手铐将人反手铐在地上。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发生得太快,温听晨看得有些愣,还未从恐惧中回过神,周见弋已急急走向她。
“你怎么样?受伤了没?”
他的沉稳出现了裂缝,半跪在她身边,眼里写满担忧。
温听晨摇头,盯着他的脸怔怔问:“打架斗殴也归你们刑警管吗?”
她的确报警了,但出警的人怎么都不该是他。
“刑警是不管打架,但你归我管!你真该庆幸我今天回家,不然想见我,下辈子吧!”
周见弋着急上火,说话语气也冲,把人从地上拽起来,仍不放心地扶着她的胳膊上下打量,“他打到你没有?这里疼不疼?这儿呢?”
“周见弋,周见弋……”温听晨打断他,指了指地上受伤的女人,“我真的没事,我是见义勇为来着。”
“……”
周见弋看了看地上的人,又转身看看身后,明白过来,气得拧眉叉腰,绷着腮帮子凶神恶煞地瞪她,“温听晨,真有你的!”
“……”
第40章 修炼爱情(2)
五分钟后, 民警赶到现场。
周见弋出示工作证,三言两语阐述了经过。
民警一靠近就认出了被铐在地上光膀子男人,说他有前科, 是派出所的常客。
大致了解情况后, 民警叫来救护车, 受害人伤情严重必须去医院做进一步治疗。
在周见弋的坚持下,温听晨也被带去医院一同检查。
她们被医务人员带上救护车,男人依旧脏话不断, 仰着头恶狠狠瞪着她们,“你们两人给我等着!看老子出来不弄死你们!”
周见弋掐住他的脖子一把将人推进警车,嘭地一下甩上车门, “你能出得来再说!”
回过头,叉腰耷眉, 气势汹汹地盯着坐在救护车里的温听晨。
不用问也知道他要说什么,温听晨心虚地错开眼,关上车门。
……
周见弋自己开车过去, 比救护车还先一步来到医院。
在他的要求下, 温听晨被带去做全方位的检查,除了没排上队的核磁共振, 其他能做的都做了。
她其实觉得有点小题大作了, 身体情况她自己很清楚,但一扭头看见周见弋那张严肃又冷峻的脸, 所有的话都被咽回肚子。
体检结束后, 女民警来找她做笔录。
她问起受害女生的情况,女民警说她现在还算稳定, 但身上多处外伤,估计得在医院住一段时间。
温听晨点点头, 临走前特意去病房与那女生告别。
受害女生名叫小云,这会儿借着光线明亮才看清她的脸,年纪看上去和温听晨一般大,身上遍布伤痕和淤青,瞧着让人揪心。
医生已经处理过她的伤口,此刻正在打消炎针。
温听晨一进去,小云就拉着她的手开始哭诉自己的经历,说那个男人是自己的第一任男朋友,嗜赌成性,在骗光了她的钱后就开始动手打人。
温听晨静静听她倾诉,不时抬眸去看门外的周见弋,他坐在走廊的座椅上,眉头习惯性蹙着,时而翻阅她的体检报告,时而去看手机,脸上有淡淡的疲惫。
他好几天没回家了,应该也没好好休息吧。
温听晨委婉提醒小云时间已晚,让她好好养伤,小云这才恍然已经耽误她太多时间,让她留个联系方式,日后出院再次向她致谢。
温听晨本来觉得没这个必要,但一想到她也是孤身一人在这座城市,没什么亲人朋友,顿时有点感同身受的悲悯,心一软就留下了号码。
新年的急症室并不平静,温听晨在从病房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车祸送来的两位伤员,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地板上残留斑斑鲜红,让不寒而栗。
掀开大门的挡风帘,冬夜刺骨的寒意直往人骨头里钻,温听晨裹紧身上的大衣,还没来及得抬眼张望,周见弋那辆黑色的就已停在她面前,按下一线车窗,语气不善地命令:“上车。”
“哦。”温听晨灰溜溜打开车门。
还是那个熟悉的副驾驶,车里多了股淡淡的烟草味,应该刚抽不久,被刻意驱散过,所以并不难闻。
一阵沉默过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你……”
“你……”
彼此都是一愣,交换了个眼神,最后是温听晨按捺住了,抿了抿唇,做了个你先讲的手势。
“我想请问你,你不懂什么是危险的么?”周见弋这会儿怒火已经消了一半,但语气仍好不到哪去。
温听晨拢了拢外套,疲惫靠在车窗,目光空洞地看着外面,“我还以为你又要像上次那样骂我光长年纪不长脑子。”
“难道你觉得我该夸你见义勇为真勇敢,然后颁个锦旗送去你家?”周见弋简直要气笑了。
温听晨依旧面无表情,“那我是不是该提前跟你说声谢谢?”
“……”
周见弋被她噎得无言,表情严肃地看她一眼,“我没跟你开玩笑,孤身一人对抗歹徒,你想过后果没?见义勇为的前提是有能力保护自己,而不是一味的莽撞和热血。你有没有想过,今天那种情况,万一对方有刀怎么办?万一今天我没有及时赶到,那一铁锹下去现在躺在医院的就是你!”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明白,可当时情况紧急,我不阻止她就要被活活打死了,我来不及想那么多。”
温听晨扭头与他对视,温柔平静的眼睛里藏着股单薄的倔强。
周见弋叹息一声挪开目光,再开口时语气明显柔软了不少。
“我不是怪你多管闲事,只是下次有危险的时候,你能不能适当地想起一下我,打一个电话而已没有那么难。即便……即便现在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至少我还是个警察,我有办法对付,不要再把自己置身于这么危险的境地了好不好?”
车内光线明明灭灭,路灯斑驳的光影飞快从他脸上掠过,温听晨盯着他冷硬的侧脸,心里莫名一酸。
本来还想继续和他分辩下去,这会儿什么念头都没有了,难得温顺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周见弋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言,缄默开车。
医院离家不远,几分钟车程就能到,周见弋把车停在楼下的老位子,熄火下车,从后备箱拎出一小包行李。
温听晨解开安全带跟下去,想到他好几天都没回家,问他是不是出差去了。
周见弋点点头,说之前那个案子的受害者开口了,警方顺着线索往下查,牵扯出一伙庞大的黑恶势力,前几天局里组织警力去外地抓人。
具体什么情况他不好多说,温听晨也不问,这种事知道的太多,反而会担心他的安危,晚上就更睡不着觉。
深夜电梯来得很快,站在这个熟悉的狭小空间,两人都默契地绝口不提上次的事。
有些事情不说开,他们还能糊里糊涂地纠缠下去,说太明白,也许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周见弋自问对案情有着冷静清晰的判断力,却时常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逼太紧,怕她跑。
什么都不做,又怕到头来她宁可去相亲也不要他。
电梯停在温听晨所住的楼层,门打开,里面的两个人都没挪步子,温听晨盯着地板愣愣出神,还是周见弋开口提醒她到家了。
她如梦初醒,飞快走出电梯和他道别。
周见弋张了张唇,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淡淡一笑,回应她一句同样的“再见”。
电梯门缓缓合上,温听晨拿钥匙开门。
包里的手机亮了一下。
周见弋的消息进来。
【新年快乐。】
看着聊天框里自己没来得及发出去的那四个字,她忽然有点儿后悔。
其实刚才,她明明有机会当面说的。
……
经历过一夜的混乱,温听晨倒床就睡,再醒来已经日上三杆。
不上班的这些日子,她的作息也逐渐混乱。
她告诫自己这样不好,脑子是清醒的,身体却不听使唤,抱着柔软的被子赖床无限期赖床。
等到肚子实在不停抗议,她才拖着倦怠的身体起床给自己做早午饭。
门铃毫无征兆地响起。
她穿着单薄的居家服去开门,还未看清来人的面容,怀里就被胡乱塞进一个沉重的花盆。
“快快快,帮我拿一下。”对面是周见弋气喘吁吁的声音,“什么破物业,电梯又坏了,害我抱着两盆死沉死沉的东西爬了十几层楼。以前大学时候体训也不过如此。”
温听晨两眼茫然地打量手里的干枯盆栽,狐疑道:“不是,你改行捡破烂了么?为什么要拿两盆死掉的盆栽回来?”
“谁说它死掉了?人家这是在冬眠,你有没有常识?而且,我也不是捡破烂的,这是我花二十块钱一盆从路口摊贩那儿买的。”
周见弋还在喘,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装的,他的身体素质她很清楚,爬楼而已,根本为难不了他。
温听晨戳戳光秃秃的枝条,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先不说花农一般都在冬天养苗,不卖,就算有,也是喜气洋洋的年宵花,谁会卖一棵尚在休眠的干柴火?
她委婉提醒:“你确定你没上当受骗?”
“当然,她还给我看照片了,说是玫瑰,到了春天就能得和花店卖的一样。”周见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温听晨纠正他,“严格来说花店卖的都是月季,正真的玫瑰花品相并不好看。”
“都一样。”
周见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在门口站了半晌,见她没有让自己进来的意思,他厚着脸皮自己往里挤,脱了鞋,走到阳台,把摆盆栽到自认为合适的位置。
“放这儿你觉得怎么样?”
温听晨更加目瞪口呆,“你要放我家?”
周见弋拍拍手,把她手里那盆也摆了过去,“我本来是打算自己养的,这不是工作忙又要出任务么,所以就想着让你帮我照料一段时间,正好你不是喜欢玫瑰花么?”
“谁说我喜欢了?”
周见弋阴阳怪气地说:“上次在楼下,你那个朋友不是给你送了一大束?你当时喜欢得不行,还问我还不好看,你都忘了?”
“……”
温听晨默默腹诽,这人可真记仇!
她反呛:“你当时也说土死了,怎么现在反而自己掏钱买?”
周见弋挑眉觑她,“人的品味是会变的,我现在又喜欢了,不行?”
温听晨冷哼,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字,“行——”
周见弋吊儿郎当地笑了,打开手机摄像,调整角度拍了两张,看了看,把照片递到她眼前。
“看,跟你这房子还挺配的。”
“……”光溜溜的连片叶子也没有,哪那只眼睛看着配了?
温听晨有苦难言,不敢吱声,默默干笑两声。
周见弋说:“很好养的,适当浇点水就行,你要是觉得烦,等我过段时间忙完就领回去。”
“嗯。”
温听晨已经不想再纠结这两盆月季的抚养问题了,锅里还煮着粥,她返回厨房搅了搅,礼貌性地问:“你吃午饭了么?”
“还没有。”
“那要不要在这吃点儿?”
周见弋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虽然他很想留下品尝她亲手煮的粥,但他的确没有时间了,沉了口气,两只手往窄腰上一搭,“不用了,我得走了。”
“哦,好吧。”
温听晨说不上来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点失落,她的确只煮了一份人的午餐,可若他开口,再多加一点食材也不是不行。
她目送他离开,眼看他的身影要消失在楼梯口,温听晨想到什么,鬼使神差地叫住他。
“周见弋。”
他回头,“怎么?”
“这个礼拜六晚上你有时间么?”
周见弋幽深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圈,“如果你找我,那就有。”
温听晨抿了抿唇,迟疑道:“我有两张那天晚上的演唱会门票,好像是你喜欢的歌手,你想去么?”
周见弋展眉,笑容灿烂而又锐气,“行,等我,一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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