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控制
阿蛮说那话酸得人耳朵都跟着疼, 眉儿当着她随意玩笑话没在意,谢怀夕却是懂怎么个回事儿,便也跟着刺了句道:“我今日和眉儿还找到了一株秋鸢草, 你呢, 别就是一路光想着怎么追我们了吧。”
见沈祇不说话, 谢怀夕起了身去扒沈祇的药篓子,里头自然空空如也:“也不是我当师兄的说你,入了师门, 自当认真研习,秋鸢草稀有难辨, 到了时节出来采摘, 怎可因了旁的小事就撂下了。师父明令说摘得的秋鸢越多越好,你后头这样我俩如何交差?”
沈祇摇摇头:“不急。”
你是不急, 师父急,三娘急,谢怀夕瞪了他一眼,心里头话不好说, 只好转身去看了叫唤疼的阿蛮, 取了随身的药给阿蛮脚上敷着。
四人又一块吃了点儿东西, 早早就歇下了, 阿蛮和谢怀夕知道前头说的兵分两路的法子使不通, 打算先好好睡一觉第二日起再琢磨怎么给人拉回正途。
可惜, 沈祇没给二人机会, 天刚擦亮就忽悠着眉儿跟他跑了。
眉儿含着麦芽糖,迎着朝霞穿过一片竹林的时候, 嘟囔着问:“什么好看的东西,还只能给我看。”
沈祇行在前头, 拨开一处草丛,有些碎石阻隔,又走了几步,就有了一陡坡,回身朝着眉儿伸出手:“我拉着你,马上就到了。”
握住那双手,她手心的茧子和掌中的纹路有些摩擦,温热的熨帖了疲累,沈祇嘴角含笑,五指稍稍用力,那指纹的摩擦手掌的相连让脚下难走的路都变得平坦。
眉儿有些羞赧,见他过了这坡松开了手,脸上的红才褪去了一些,口中的甜在泛滥,让舌头生了津液,眉儿伸出舌头舔了舔,轻轻咬了下唇去看了看身边的人。
见他不知为何闲散的模样,眉儿心里爱极他如此,便道:“怎的这般开心?”
“倒也没什么。”沈祇看朝霞在空中蔓延的更为广阔,步子又快了许多,并未回头,只是伸胳膊朝着身后伸了手掌:“快些,马上就要来不及了。”
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眉儿小跑两步,伸手拉住了那双手。
少年一身青衣广袖大衫,束发的同色轻纱绦带在朝霞之中变幻了颜色,面容在朝霞之下泛着这个年纪独有的青涩,五指牵着的红衣窄袖姑娘,脚步轻快,裙摆随着脚上的动作擦过草丛荡漾出一片波纹,抬了眉眼看着牵着自己的人,眼中含情,让发间的月衍都顺着朝霞绽放了些红橙光点,与日晖相应,整片山林似不再是山林,而是成了这二人青葱岁月的陪衬。
花草树木之绿,不及青红二人眼中的情苗。
穿过一片树林,豁然开朗,大片的空地长了许多蒲公英草,这会儿未到季节,全都绿的盎然,而越过这一片,便是开阔的悬崖,悬崖的突然断层,像是割裂了天地,眉儿看着太阳从这缝隙里缓缓升起。
从来不知晓每日能看到的太阳,初初冒头竟是如此的。
这一轮日晕,温柔了红色,如同仙人法术弹指一挥间就点破了山林的结界,让绿色变幻,也让生灵啼鸣,天空之中有鹰翱翔,从一云从中穿过,又俯冲至悬崖之中,几息之后,从悬崖之中飞出两只似雕的白羽鸟。
眉儿有些痴了,情不自禁的往前走,甚至忽略了身边人,她心中被这山景震撼,一时经历过的苦痛都得了洗涤。天地之大,天地之广袤,天地之豪情,心口都被打开,蔓延了愉悦,眉儿张开双手,仰着头,整个身子都被这日光包容了去。
发丝在其身后飘飘荡荡,沈祇看着那三千青丝,伸出了手,想抓住,那发丝却太过顺滑,直接从他的指缝中溜走。
收回手,看着眉儿身姿放松,沈祇眼神都柔了去,抿唇笑了,慢了步子跟了上去。
断崖远看不觉深浅,近处呆了,才知山体千年,这断层沉渊不知沉浮了多少日夜,更不知沉浮了多少生灵生死,和这世间相比,人真好似蝼蚁。
一瞬眉儿觉着自己和这山林之中的一草一木无甚区别,鼻尖嗅过崖边的风,留不住那风,只得了短暂的木的香气,微微侧头,眉儿看着沈祇。
看着这个相处已有将近七年之久的人。
步子挪近了些,鼻尖的木的香气,就被那浅淡的药草香气霸占,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睫一眨一眨,眉儿抬了手,抬至一半又放下,只道:“怎的想着带我看了日出。”
“想着你该是喜欢。”
“嗯,我很喜欢。”眉儿又道:“没想到时日溜走的那么快,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你我会站在千里之外的风沧山看了此情刺景,往后的日子,会如何。”
沈祇面色淡淡,开口的声音也浅淡:“不知道,只觉着这般活着,很好。”
“嗯,我也这么觉着。”
又安静了下来,眉儿想多看会儿,便捋了裙子坐了下来,胆子大,直接将双腿荡在了悬崖边,沈祇低头去看,拍了拍眉儿的头顶,也坐了下来。
风吹过,只见沈祇伸了右手,目不斜视极为自然的扶了眉儿的脑袋让其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若是平时,眉儿该是羞煞一番,心里该胡思乱想了,这会儿是太放松,顺势就靠了过去。并无什么言语,沈祇连着赶了山路,也有些累,头稍微放松了些,也就靠了过去。
从背后看,两人好似交颈依偎的鸳鸯,低眉顺眼,山川流动的何止是风,更是肉眼不可见的绵绵无绝的情意缠绕。
人之躯体无法显现七情六欲的波动,眉儿觉着自己好像是被沈祇捏在手心任他搓圆捏扁的团子,随着他的心意变了形状。
他高兴,自己就圆满。
他不高兴,自己就被他的心绪碾压成了扁平,爱欲都被碾压哪怕恢复了原本模样都还是带着不知何时会被再次碾压的惶恐后怕。
生怕生怕生怕他有朝一日恼怒了,自己就由团子干裂成了粉末,他一松手,就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眉儿轻轻闭上眼,小心翼翼的伸手去牵了他的大袖一角轻声道:“多待一会儿吧。”
“好。”
直到耳边传来平稳的均匀气息,沈祇身子才动了,像呵护一极为容易破碎的琉璃,将眉儿身子拢了拢,蜻蜓点水般的侧头在其额头轻轻吻了吻。
睡了的人不知道,不明了。
清醒的人心意动,不满足。
也是少年心性作祟,原身边的人好好睡着是没什么的,嘴巴动了动就有了点儿声音,沈祇低头去看,见那双唇莹润,睡着的人没什么感知,无意识的伸了舌头去舔,那粉色让看的人心头动了动。
视线一动,自然也就看到了眉儿心口的起伏。
该如何说。
窄袖小衫的胸口领子比较紧,眉儿像是也粗,那衣结系得很是紧,哪怕瞧着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还是被勒出来了柔软的痕迹。
沈祇没错开眼神,脑子里忽就滑过岙州城外之时,她披散头发躺在吊床上的模样。这般想了,手就顺势取下了眉儿发间的月衍。
一头青丝滑落,沈祇的五指不断从她发丝中穿过。
一股莫名的类似想□□了可爱兔子的心思就冒了出来,沈祇微恼,再一想,脑子里就成了阿蛮昨日唐突自己的感触。
不是想阿蛮,而是想了那女子的感触。
后眉儿醒来,沈祇又是离她三丈远,当着要两个人单独去寻药草,结果晚些还是回去和谢怀夕碰到一处的清冷难测的忽冷忽热摸样让眉儿心中七上八下的难受暂且不提;只说此刻,沈祇的五指穿过发丝就停在了眉儿的肩颈一侧。
手有些不受控制,又或者是他不想控制,那手顺着肩颈的弧度,轻抚至了眉儿的脖颈。
她的脖颈修长,也脆弱,皮肤的肌理顺滑,柔软的像是能胀满他的整个手掌,沈祇的气息停了片刻,手也顿了顿,手指轻轻摸了摸眉儿的耳垂,终还是放下了。
手能控制放下,其他处却不是说能控制就能控制的。
欲念跟随心意,像是恨不得将积压着的懵懂在明了情意的那一刻都宣泄而出,想,很想,却是不能。
沈祇觉着眉儿还小,心疼的很,还是等人再长大些。
待身子平复了热意,沈祇将眉儿喊醒,白日里竟也没怎么说话了只专心找了药草,等夜里和谢怀夕碰头之后,将药篓子丢给他,就寻了山间一冷泉去清洗了。
这一洗,半晌才回,沈祇手上还拿着换洗下来的衣裳,略过阿蛮身侧才坐下来,侧头看眉儿眼巴巴的瞧着自己,觉着她可人,故意似的,那换下来的束发绦带就扔到了眉儿面前,趁其伸手去扯那挡住眼睛的发带之时,指节轻轻在她额头上敲了敲:“看什么,呆傻了么?”
“有那么脏么,洗那么久。”眉儿扯了那绦带又给沈祇扔了回去。
“我一向爱洁你又不是不知。”
眉儿点点头:“也是,这天也是热就是了。”
阿蛮觉着这两人是亲密过头了,嘴巴酸道:“那束发的绦带不要不若给我敷了脚,我脚腕子还疼着呢。”
沈祇没搭理她,一个抬眼都无。
阿蛮故意想气他,笑得假,很有些造作道:“你俩别看他这会儿正经,昨儿背我的时候,被我咬了耳朵,那会儿可是羞煞得耳朵都快红得滴了血。”说着朝着沈祇丢了手中帕子,“你莫不是还羞着才不理我吧。”
眉儿听言心里一咯噔,谢怀夕看了眼眉儿反应暗道糟糕,原来不是沈祇一头热么?
只沈祇很是漠然,面无表情道:“亏你肩膀上爬了两三只洋辣子还能笑出来。”
之后一片惊呼哀嚎,阿蛮那脚是不咋疼了,她脖子疼,被洋辣子蛰得脖子红了好几日。
事后回想回想,阿蛮都怀疑是不是沈祇故意丢了虫子到她身上的,不然怎么可能几个虫子掉下来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呢,再说那头顶上也没树啊
第52章 、两个说法
采药之事并不困难, 只是麻烦细碎,那秋鸢草只在叶根之处有些紫色纹路,从外界打眼一看并瞧不出什么特别, 因此找起来也就费功夫。
连绵三座山峰, 花了七八日, 四人加到一起也不过才采得了几十株罢了。按着谢一的说法,最起码要百株才够用。
这种琐碎的小事儿眉儿是不嫌麻烦的,有耐心的很, 也是这几日沈祇对其极为照顾,让眉儿心绪平稳, 一平稳, 自然也就不觉烦躁了。
阿蛮却不是了,一来她脚上还没好利索还一直赶路, 二来本就不是什么细致人,三来心里盼着的事儿,准备做的事儿没一件顺利的,她心里头气儿能顺了才出了鬼了。
眼下眉儿正与阿蛮在一片山草的另一处采摘着, 眉儿蹲身认真扒着每一根野草, 阿蛮百无聊赖的蹲在一边, 蹲的累了索性就坐下了, 找了话头直接问道:“你兄长以前可欢喜过什么人吗?”
“没有的。”
“那他除了对你这般好了温柔了, 还对其他女子也这般温柔过吗?”
眉儿手上动作没停, 脑子过了过记忆, 回道:“有吧,之前还在东山镇的时候, 沈祇对县令的女儿倒也算得上是百依百顺。”
“那女子是什么样儿的?”
“娇憨活泼。”眉儿顿了顿加了句:“心思也良善,还挺能吃苦。”
“我美还是那女子美。”
眉儿憋了笑:“阿月和姐姐比起来, 还是少了许多女子风情。”
其实平时里头,阿蛮看眉儿的话就觉得她还是个半大的丫头,说是只差了一岁了,但实际上光看外表的话,阿蛮自认是觉着看起来比眉儿年长许多。只偶尔眉儿遗漏了些不一样的神态之时,会让其有些惊艳。
比如此刻谦虚憋笑模样,带了女儿家的温柔,发丝被细密的汗黏在鬓角处,多不起眼的场景,偏偏就很是惹眼,阿蛮朝着眉儿摆摆手,叹了口气:“要说风情我是比不上你了。”
见眉儿不回话,阿蛮又道:“我问你啊,你有没有觉着沈祇对你这个妹子,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就是不是对亲人的那种”
眉儿也不傻,阿蛮这么一说的话她自然也就懂了,经历了这几日,其实眉儿也好奇,是不是他当真就欢喜了自己了。
女儿家的小心思小烦恼还是得找个人说道说道,谢怀夕是肯定不合适的,阿蛮也不行,眉儿低头想了想,打算回去问问三娘。
这沉默却被阿蛮误解。
“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眉儿摇头:“他只是和我待一处久了,性子又喜静。”
“我对沈祇很是欢喜,他不欢喜我难不成是因着我不文静?”
说来眉儿有些时候是很羡慕阿蛮这样的性子的,不管是高兴了恼怒了脾气了,都能直接说出来,欢喜这般羞人的事情,也可以这般毫不掩饰的表现。大抵是娘亲在身边,从小没吃太多苦,才能这般的恣意。
由此想到自己的娘亲,眉儿心思沉了沉,嘴上也没敷衍:“阿蛮姐姐的性子很好,眉儿很是羡慕,不论沈祇欢喜不欢喜姐姐,你的性子都是很好的。”
“嗐,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我就想着我若是能像和你一样了,说不定”说不定当年也不会去了沈家,可不去沈家又遇不到沈祇,眉儿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只觉着这世间的事儿都是一环扣一环,没个圆满的。
不知道眉儿那后半句是什么,阿蛮也不好奇,想着眉儿和自己处的不错,笑道:“不若你帮帮我,我嫁给沈祇给你当嫂子,定不会亏待你。”
“帮不了。”眉儿直接拒绝道,在她心里,阿蛮有阿蛮的好,但将心上人拱手相让这根本就不可能,尽量不让自己的醋意蔓延对阿蛮有了怨怼,就已经花了许多心力,说是帮她,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
“为何啊?”阿蛮起身走到了眉儿跟前,撒娇了去扯眉儿的衣袖:“你想啊,我当了你嫂子,又能给你做了好吃的,还能经常带你出去玩,以后你嫁人,我也定会帮你相看个好人家,难不成还有比我更好的嫂子吗。”
眉儿不说话。
阿蛮就继续絮絮叨叨絮絮叨叨。
直到阿蛮说出一句:“那天我咬他耳朵的时候,我觉着他也不是不欢喜我的,要不是我脚崴了,沈祇盯着我胸口看了几眼,后头背了我手也小心翼翼的,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咬他耳朵啊。”
没成想还有这么个细节,眉儿觉着自己不算大度的,沈祇什么性子她知道,但年岁长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不过沈祇对阿蛮的不喜表现的那般明显,眉儿当下听了这话就觉是阿蛮不知检点唐突了他人。
再来就是阿蛮的女子身条这般,背着走路,眉儿顿觉心里难受的紧,难受之外就是一股恼怒,甩开阿蛮的手声音都带了刻薄:“你那领口拉了那般低,想不看见都难,少给自己脱罪,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说完,药草也是不想摘了,眉儿转身直接走了。
当着是个好说话的,好拿捏的,没想到说话这般的刺人,阿蛮咬了下唇,心里也怒了,想着不理就不理,她就不信眉儿不帮她就得不到沈祇。
心得不得到无所谓,人待在身边就行,人在了,心还会远吗?生米煮成熟饭这馊主意本是不打算用的,多少有碍女子名节,但这兄妹油盐不进,阿蛮又志在必得,心里狠了狠,打算还是这么办。
谢怀夕和沈祇一处摘药草,远远瞧见眉儿一个人走过来,沈祇便停下了手中动作,也朝着眉儿走了过去。
一走近看见眉儿冷漠模样,就知晓她是恼了,因着什么恼却是不知,沈祇伸手拉住本打算与其擦肩而过的眉儿,开口道:“怎的了这是,摘药摘了一身火气。”
眉儿手上一用力,甩开沈祇:“你作什么去背阿蛮,脚伤了难不成不能给她个棍子自己走吗?”
“那会儿怕她伤着骨头。”
“那后来怎么又用了棍子。”
“她看起来生龙活虎的。”沈祇声音淡淡,面色却瞧着认真。
眉儿冷哼一声:“那一开始就瞧不出来了?你不是学医吗?既然学医为何瞧不出?”
沈祇沉默。
他一沉默,眉儿也就不想再说什么,稍微平复了下心境,转身欲走,结果又被拉住,眉儿一下子就被点着了:“别拿你碰过别的女子的手碰我。”
说罢就去掰沈祇的手。
话说到这份上,沈祇倒笑了,不但手上没撒开,还将人扯近了些,眉儿被他拽的一趔趄,抬头想问他到底要干嘛,结果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往这处走的阿蛮,隔着这么远了都能瞧见拿胸口晃晃然一片的洁白。
一想到沈祇被这么两坨肉晃了眼,再想到自己心口那最多撑的上桃子的,眉儿就心里生了厌恶,伸手推开他,眉儿声音没了怒气只余冷淡:“松开我。”
“不松。”
“你这人怎么这般霸道。”
沈祇还有些憋笑:“说说吧,气了什么了?阿蛮气你了是不是?”
“阿蛮气不气我和你有什么关系,我生她的气和我生你的气这是两回事儿,难不成我还能因着她才和你生气么?”眉儿心里发酸,继续道:“采药这事儿我看你们三人一路也就够了,我一会儿收拾东西直接回师父那儿。”
“当真要回去?”
“反正不想看见你。”
“为何不想看见我。”
“看够了,看烦了,也被你管烦了,我就想一个人呆着。”
沈祇也就应了这话,松开了手。
他的手一松,眉儿心口顿时被一股失落包裹伴随着怒气交织烤灼的她无比难受,再抬眼看沈祇,他眼里也不知道生了什么心绪,反正不是平静如深潭了,如此,眉儿也觉得痛快,痛快之后的苦楚暂时不想,扫了沈祇一眼,这回是真走了。
眉儿一走,沈祇一身冷寒,也并未再与谢怀夕阿蛮二人同行。
有那么一两天甚至连秋鸢草都没心思摘。
那石锁桥铁链在夜风之下摇摇晃晃,青衣少年背着药篓子朝着桥边走去。山险桥危,月光下看就莫名的让人有些惧怕,风从山谷穿过,像是询问少年心绪为何而愁。
少年无言,站在崖边坐了一会儿,身子一松就仰躺了下去。
那月光平时觉着甚美,这会儿却觉得有些凉,也不知月宫之中是否真的有了嫦娥仙子,如果有的话,沈祇是真的很想问问她,问问嫦娥女子该怎么哄了才好?
也想问问为何女子这般的容易生气。
还想问问这女子怎么生气起来说话这般恼人。
也想知道,嫦娥奔月,是恼了后羿什么,才这般决绝而走。
微微叹了气,心里头这般的异样感受是如此的陌生,伤心吗?好像不至于;寂寥吗?似也谈不上;憋闷吗?何止这般浅显。
弄不明白心绪,更弄不明白该如何排解才好。
只谢怀夕和阿蛮在另一处险峰啃着干粮,谢怀夕道:“沈祇不在没野味吃了。”
阿蛮道:“沈祇脾气是够大的,眉儿发火他竟然不去追,不去追就算了,我当时看他那眼神都被吓到了。”
这便有些滑稽了,旁人瞧着的,和自己心里想的感受的,完全是两个说法。
第53章 、难以周全
眉儿早早回了山顶处, 三娘瞧见人回来的时候,看小姑娘一身的风风火火,笑道:“吵架了这是。”
“三娘你怎么知道?”
“这不是很明显的么?你这伤心难受高兴不都是因了祇儿, 猜都是不用猜的。”
看院前师父不在, 只三娘一人穿着一袭广绣水蓝襦裙, 自打入了山里之后,三娘打扮再没了素净之说,每天的衣裳不见重样的了, 许多的样式是见也没见过的,再看三娘戴着的束发发冠, 两旁短短流苏坠着蝴蝶, 这会儿随着她的动作有些摇晃,在日光之下折射了七彩的光。
眉儿被三娘这幅闲散模样和脸上揶揄的笑散去了些对沈祇的恼怒, 叹口气道:“我觉着我自己好像是太较真儿了。”
“细细说来是怎么回事儿?”
“那我去搁个包袱,我师父呢?”眉儿问这话的时候已是错过了三娘的身侧,是以自然也就没看到三娘眼神一闪而过的异样。
“相公与谢一商谈些事儿呢,和我恼了, 这几日估摸不到山顶上来了。”
眉儿身影从石屋里头窜出来:“师父那般的心疼三娘, 什么事儿恼的人都不上来了?”
“嗬, 男男女女的还能有什么事儿了, 矫情着。”三娘朝着眉儿晃了晃手中的团扇, 示意眉儿过来, 后者乖乖坐到了三娘身侧, 三娘抿唇笑了,有些心疼似的, 半起身的给眉儿捋了捋头发:“说说吧,你和祇儿怎的了?”
眉儿便将来龙去脉都说了, 末尾加了句:“我这心总是摇摆,他好些我就又起了盼头,他坏些我一下子又盼着这辈子不如就不见了,可怎么也舍不得,狠不下心,那喜欢他的心思,总藕断丝连的清不干净。”
“我当着什么事儿。”三娘笑着都有点无奈,觉着年岁小就是年岁小:“男子对女子身段儿时不时瞧了,这是他们本能,控制不住的,且我听着,祇儿也没说被勾了去的。你是不知你师父年少时候,见着貌美女子,是道儿都走不动的,且,你心里醋劲儿大,该换个法子说了,像你这般直接回来,你这不是把人往外推么。”
“再深的感情这么闹几回,也会情冷的。”
眉儿嘴巴犟:“什么情冷,他对我都没男女之情,冷什么;而且我想着他平时那般正经的,结果私底下还是被惹了眼,我就难受,难受的要死。”
三娘直接拿了团扇敲了敲眉儿脑袋:“你自己扪心自问,祇儿对你到底有没有心意,你察觉不出来吗?不欢喜你天天往山顶跑?还是你心里头觉着你为着祇儿付出了许多心思,他该是比你多你才痛快,还是说,也盼着他吃些苦头。”
到底是过来人,三言两语就切中了眉儿的心中所想。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些察觉,但是眉儿也不傻,沈祇对自己的心思估摸是有的,可惜确定不了有多少,也能肯定就算有了欢喜,必然也是比不上自己对他的。
之前为他伤心了太多次,难受了太多次,真当有点两情相悦的苗头的时候,眉儿第一反应竟也不是多欢喜了,而是想着你让我这么难受,我也该一一还回去。等这心气儿顺了,再公平的好好说说这欢喜什么的,不然实在是意难平。
三娘看眉儿咬着下唇不说话,就知道这是被自己说中了:“男欢女爱这事儿也就这点意思了,真到我这年岁的时候,就会觉着还是没说透的时候好玩,好好享受了就是。不过提醒你一句,情意这事儿经不住消磨,也经不住这一来二去的折腾,再则这男女之情里头,只能分个高下,却不能分个输赢。”
“为何?”
“自己领会。”
“那我这回这事儿该是怎么处理了才好?”
“你想和好吗?还是怎么?”
眉儿摇摇头:“我这心里头还是膈应,他要是不找我来,我铁定是不会去主动见他的。”
“你这妮子,脾性倒是不小,人真跑了我看你去哪里哭去。”
眉儿死鸭子嘴硬:“真跑了就不是我的,那我就不要了。”实际心里想的却是,真跑了就再抢回来。
小姑娘双眼里头的倔强认真是自己还是姑娘时候没有的,三娘回想自己十几岁的时候,那满身向往的都是花花世界,多少是游戏人间了,要说对人对事能有了三分认真都算稀奇。眼前这丫头和自己全然不同的性格,有些处事浓烈的都教人觉着烤灼,三娘又想到眉儿身上的毒,叹了口气:“想不想出去游历游历,总之你这基本功是每日练着,心法和招式你也都记下了,让桑婆和林伯带你去岙州十八城走一遭吧。”
“啊?这也是可以的吗?”
三娘点点头:“总还得是自己瞧瞧这世间是如何的,你虽身为女子,但必然也该找找自己日后的路是如何过。难不成就守着祇儿一辈子吗?”
“嗯,我从未想过要离开他。”
“女子若全心全意的全给了男子,得了真心算三生有幸,但若没有,岂不是成了他人的傀儡?这样的女子无甚风骨,也留不住人的。”三娘用心良苦,细细教导:“你现在是因着从来没为自己活过,听过往,为了血脉至亲,为了沈祇,那你自己呢?你也常说不想当谁的拖累,那是不是得出去瞧瞧,有了自己对这世间的见识,才能知道自己真的想要了什么?若走过一遭了,还想着沈祇,你再回来那才是一辈子的事儿。眼下当真只为了沈祇,你觉着按着沈祇的步子,日后你除了能给他暖个床,你还能做什么?”
三娘最后这一句,是真将眉儿给说动了。变动开始,自己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没了沈祇在的时候,吃饭都是问题,连着第一次月事来的时候,都是沈祇教的。不光是这些,过日子里头的习惯,道理,都因沈祇有了变化,那原本的自己该是什么样子的?
眉儿知晓自己到底还是见识浅了,一路行来的苦难,对他的欢喜,杀人的心结,因着沈祇在,都被他暂时的安抚给抹平了,说是抚平,更像是压下了自己的本来模样。不像是他的傀儡,倒更像是跟在他身后蹒跚学步的影子,学了个四不像出来越来越拧巴了。
“那我若是走了,师父你和三娘怎么办?”
“傻不傻,以往没你不是也好好过了。”三娘是真的心疼眉儿,同中紫笙虫之毒,自己是没几年可活了,却不能再拖累了眉儿,毕竟她还有那许多年的日子可去看看这大千世界:“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你好好想想,得你自己想去了才是,不管去和不去都是可的,想好了和我说了便是。”
不知道为何能在三娘眼里看到一股淡淡愁思,三娘这么看着自己的时候,眉儿觉着她好像是自己的娘亲,那么的温柔,给自己理着头发的时候,那手上的轻柔,眼里的心疼,都让眉儿感念。也基于此,眉儿觉着不能辜负三娘和师父的教导,夜里睡的时候,躺在床上将三娘的话细细想了。
心法是认真记下的了,基本功也不会落下,学武不在一朝一夕,每日必然要勤练功,这是基本;下山的话,可以自己看看这世间是如何的,能学到多少不知,可这一下山,什么时候能回来便不知了,如何也得用了一年了吧,那想沈祇的时候怎么办?他欢喜上别人怎么办?他把自己忘了怎么办?;不下山的话,只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就真的是自己想过的日子了吗?
翻来覆去,眉儿也没得出个结论,其实她心里头不想和沈祇分开,但也想自己去看看世间,这两者有冲突,竟难以周全了。
第二日眉儿去了半山腰寻了顾潇与谢一,进了竹屋之时,这两人不知为何满脸愁容,见着自己还有些惊诧,想来是没想到自己采药半道儿就回了。
眉儿上前行礼,将三娘说的话和自己想下山的念头都细细说了,然后便等着两个师父开口看看是什么看法。
顾潇沉默不言,谢一道:“你刚学武也不过才一月,闭关修炼至年节,出了关之后到年节我让桑婆和林伯护你下山历练一年,一年便归,不能再久。”
虽不知道为何日子得卡的这么紧,这么死,但眉儿觉着谢师父说得也有道理,便转头问顾潇:“师父你也觉着我先闭关修了内功较好吗?”
顾潇仍沉默,谢一咳嗽了一声,他才点了点头。
眉儿不疑有他,自然乖乖听了。
是以沈祇回来再去山顶去看望眉儿之时,眉儿已经闭关,除了日常放在密室门口的三餐,能证明这密室里头有个人,就再无旁的东西能证明这山里有眉儿这个人痕迹的东西了。
日月流转都仿佛停住,孤寂的连竹叶都犯了黄。
八月十五中秋节,距离沈祇没见到眉儿已有一个多月,他提了壶酒,想上山,想了想脚步一转又去了半山腰的温泉处。
阿蛮舍不得沈祇这模样,拿了壶酒和自己翻医书配的东西,也跟了上去。
顾师父和三娘在山顶,谢师父和谢怀夕去寻了桑婆林伯,这竹林小屋之处,就只剩下阿蛮与沈祇,阿蛮觉着,这便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日子。
第54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眉儿闭关之缘由沈祇是不明白的, 初初认识三娘之时不是舍不得的吗?怎的这会儿就变了,还要下山历练,一走便是一年, 女人心当真海底针, 一点都瞧不明白。
沈祇走在去月牙泉的路上, 听到身后有动静,头都没回的冷道:“能不能别来烦我。”
阿蛮便小跑着跑到沈祇前头,脸上堆了笑:“我知道你是为了眉儿那事儿在烦, 总归是自己妹子,你舍不得也正常, 不若我和你说说?说说眉儿是怎么想的?”
见他脸上有了松动, 阿蛮又道:“女子天生心思细,上回本也不会闹成那样的, 既要喝酒不如一起说说话吧,去月牙泉一起喝酒不大好的,那泉后头不是有了溪水嘛,我们去那处好了。”
说罢, 阿蛮看着沈祇, 默了几息, 沈祇的步子动了, 阿蛮脸上绽放了笑容, 自然也跟了上去。
风沧山的这处溪水不知源头何处, 月光之下瞧着水波粼粼, 中秋的夜里还不算冷,饮了些酒, 身子发了暖,心里若没烦心事儿也能称的上惬意的。
沈祇坐在溪边, 盘腿而坐,深紫色的广袖大衫有些松垮,束发仍没用了银冠,而是白色的绦带垂在脑后。阿蛮侧头去瞧,刚认识的时候,他是冷淡的,窄袖黑衣将少年的挺拔衬的极好,后看他黑衣广袖冷冽,青衣清秀;再到这简单的紫色大袖,又瞧着是风流的,风流里透着醉人的温柔。
这般的男子怎舍得拱手让人。
阿蛮晃了晃身侧自己带着的三壶酒,笑道:“这酒近日新酿的,估摸没我娘亲酿的好,你那酒壶都快空了,尝尝我的吧。”说完就拿了中间那壶递了过去。
沈祇接过,放置身侧,并没着急去品那酒,而是道:“说说,上回怎么个说法?”
“急什么?”
“不说我走了。”
阿蛮略有嗔意的瞪了沈祇一眼,自己也开了壶酒,饮了一口才道:“这女子啊,说不要就是要的意思,她说要走,那实际就是不想走,结果你真让她走了,她伤心了呗。以为你这哥哥真不要她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俩为何吵,但女孩子不是你光摆个脸子就能震住的。”
沈祇不咸不淡的扫了阿蛮一眼,那眼神让阿蛮不大舒服。
“你这么看我作甚?”
“事事反其道而行之,岂不滑稽?”
“哎呀,那你也要看境况的呀,哪里能一概而论了。总之,女子生气的时候,别管她说了什么,不管说什么大抵都是口是心非。”
“是么?”沈祇饮了口酒,手中酒壶已空,就去开了阿蛮递过来的那壶,没着急饮,而是低头嗅了嗅那酒香。
顺着沈祇的动作,阿蛮也有三分紧张,尽力克制没露了出来,接着道:“你和我说说眉儿为何生气,我给你说道说道就明白了,我还不知道你二人为何生气呢。”
“她说我不该背你。”
阿蛮一愣,下意识道:“她是你妹子她吃哪门子醋?”
沈祇摇摇头:“眉儿是娘亲早早给我定下的妻子,她唤做苏眉儿。”
“童养媳呗就是。”
“嗯,我不大喜欢童养媳这称呼,你莫要在眉儿面前说这三字。”
短短一句话,跟闷棍一样直接把阿蛮脑子敲迷糊了,合着不是兄妹,而是童养媳,原还想着为何两人那般的亲昵,那自己这段日子的所说所做所为在眉儿眼里不就跟笑话一样?短暂的错愕之后,阿蛮心下便是被人背叛欺瞒的恼怒,自己是当真把眉儿当了朋友看待的,哪怕闹了别扭,气性儿过了还不是想着给眉儿做了吃食送到山顶上,结果现在沈祇来了这么句?
阿蛮都快气笑了,硬生生又憋着:“那你俩早不说。”
“方便赶路罢了,我也不想她遭人非议,她还小。”
这话说得多漂亮,不遭受人非议,就可将谎撒的这么顺溜了吗?阿蛮定了心神,去看还在晃着酒壶并未饮酒的沈祇,要说原本她还有点愧疚,觉着自己用这么个馊主意去绑了沈祇是不是不厚道,是不是眉儿后头也会怨怪自己她也不想失了这朋友。眼下那点子愧疚是全然消失无踪,不但不愧疚,心里甚至还生了恶念,眉儿既然欺瞒,也别怪自己将错就错当作不知道这事儿了。
什么童养媳不童养媳,爹娘都死绝了这事儿谁能定?还不是凭了自个儿的心意,阿蛮脑子又滑过之前沈祇对眉儿那般的温柔,当着是兄妹之时的时候是羡慕,当下知晓真相就是嫉妒。
这股嫉妒化作了一团火,烧得阿蛮整颗心都是势在必得,这场子她不找回来,那真有违她阿蛮这名字。
“这事儿你早说了就是,早说了我才不缠着你。”阿蛮笑出声,身子放松的两手撑在身后:“我才不是那种喜欢和别人抢人的女子,没意思。你俩要是这么层关系,那就好说了,眉儿就是吃醋了,女子拈酸吃醋起来厉害的,别说是恼你背我了,怕是你多看我一眼她心里都不舒服的。”
沈祇又不咸不淡的扫了阿蛮一眼:“她不吃醋我也不大想看你的。”
“好了,不必再说这话,我说以后我不烦你便不烦你,明日我便和谢师父说我想回家,等谢哥哥得空,我就回岙州。”阿蛮说了这话之后看沈祇面色都松散了一些,心里觉着可笑,嘴巴上还是道:“喝一杯吧。”
阿蛮举了酒壶,沈祇没拒绝,两人自饮了一口。
“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哄了她?”
“好说好说,既然是吃醋,你只需和她说了你欢喜她,只欢喜她,只爱她,就行了。”
“当真?”
“自然当真。”阿蛮又与沈祇碰了酒壶,“你欢喜眉儿什么?我怎么瞧着你好像也是不大明白自己是不是欢喜她呢?”
“不足为外人道也。”沈祇自嘲一笑,觉着自己对眉儿的情意,只用了欢喜二字实在是太浅,他感觉自己像疯了一般,每日每日的脑子里只有她的身影,不喜眉儿看了别人,不喜眉儿和别人亲昵,不喜眉儿为别人笑,为别人哭,女子也不行,他都不舒服。
因着眉儿初见谢怀夕那场景,所以沈祇到今天看谢怀夕都不顺眼,要是她再对谢怀夕好些,沈祇觉得自己会恼的想杀人。
他想将眉儿藏起来,只他一人能瞧见,可如此的念头,是又与想让眉儿开心做了自己,自在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相悖。想的好,做的总是霸道了,可不受控制,徒惹了佳人不快。
眉儿说不想让自己管她的时候,沈祇觉着那话就跟匕首一般,在他心头插了一刀,也隐隐约约意识到,如果自己任由霸道的念头滋长,越想困住她,越困不住,到最后怕是不但心得不到,人也留不住。
心思这么交织着,磨得人心神不宁,沈祇看着那月光,道是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情之一字该怎么解。
“你太矫情了。”阿蛮又和沈祇碰了一杯,说的言语极为豪爽:“我喜欢了什么东西,想方设法都要得到,也别说强扭的瓜甜不甜,不甜也得到我的菜篓子里。一辈子就这么长,我娘亲和我说过,管那许多做甚,自己先快活了再说。”
“我要的不是这般肤浅的东西。”沈祇看着那月光,有些失神。
身子开始发热,有些迷蒙,便见那圆月化作了眉儿的侧脸,沈祇弯了弯嘴角,将壶中酒一饮而尽,伸手又开了一壶:“你这酒不错。”
阿蛮见他拿的又一壶还是放了东西的,暗自欢喜,想着两壶下肚,这事儿今夜怎么也能成了吧,身子往沈祇边上儿挪了挪。
那香粉的味道冲了鼻子,沈祇就有些想念眉儿身上淡淡的药草味道,眉儿大概不知,她与自己一处久了,那衣衫上头也是有些药草香气的。
很淡很淡,旁人并闻不见。
眉儿原也是闻不见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修习了内功之后,五感提升,在密室里头修习之时,鼻尖也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气。
因这香气,时常想了沈祇,今日再看送来的饭食里头三娘写的纸条,说是中秋已到,可歇息一日,之后再闭关也不迟。
反正也就是修炼内功,说是闭关就求个静心凝神,出去一日是不打紧的。
眉儿原还犹豫着要不要下山,许多日未见,她心里头是想着沈祇的,但又有一股气,最后纠结来纠结去,还是从密室走了出来。
出来之时圆月正悬挂于天空之上,那月光一下子开阔了心怀,眉儿自言自语:“我也不是要与他和好,我就偷摸瞧他一眼,看一眼我就回来。”
手心里头是闭关之前拿草编的小蚂蚱,他估摸睡着了,偷摸放他床头再回来不算和好吧。
想了想,眉儿又还是回了密室换了身衣衫,心里不想承认,但想着万一沈祇醒着,还是打扮打扮好看些。只见再从密室出来的眉儿换了身广袖的姜色衣裙,那领子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比之以往算是低了的。
刚从山顶下去行了三分之一山路的眉儿,远远就看见一袭紫衣的沈祇正脚步匆忙的行来。
第55章 、没出息
看见沈祇的身影的时候的那一瞬, 眉儿心里顿时就被欢喜给填满了,原来不是只有自己想着他的,他也是想着自己的, 都已经这般晚了, 还眼巴巴的找了过来。
有时候那点子小性子, 就轻而易举的被这种举动融化成了柔软,眉儿提着灯笼,脚下极轻快的朝着沈祇奔去, 刚好迎着一陡坡,眉儿的裙摆翻飞, 夜风一吹, 那衣裙发带就随之飞舞。
道是山林之间,剪影若神, 若妖,迷幻的不知是幻境还是真实。
眉儿在陡坡之上,沈祇在陡坡之下,四目相对, 眉儿的面容在月光之下嫣然一笑, 那灯笼的昏黄影子将她周身都蒙上了一层光, 与月光交相辉映, 很是朦胧。
沈祇脑子不清明, 迎着眉儿身子, 张开了胳膊, 正逢眉儿提裙准备从陡坡上跳下来,结果就直接被沈祇揽了腰身儿抱了下来。
平时没这么亲近过, 乍一这么被抱着了,才觉少女在这少年怀中是这般娇小。
脚上腾空了, 手上还拎着灯笼,身子惯性的往前,眉儿伸了胳膊揽住了沈祇的脖颈,这么一凑近,就闻到了酒气。
“你怎的了。”
被问的人并无话,身子有些站不稳似的,抱着眉儿的手却不愿意松开,见左侧一参天之木,抱着人过去,直接就将人抵了上去。眉儿身子瑟缩在树木与沈祇之间,一下子就有些发颤,离得这么近了,她才发现原来沈祇的身子已经长得这般的强壮了,刚抱着自己走过来,像是单手都够了的。
头顶上的人没动静,眉儿羞得侧过了头想避开他的气息,想着沈祇喝酒了这是有些漏了情意么,这念头从脑子里过了过,又见灯笼还亮着,怕烛火漏出烧了山林,眉儿便想蹲身将灯笼先放下。
结果身子刚准备蹲下,就被沈祇的手掌掐住了腰身儿又给提了起来,至于那灯笼直接被沈祇一脚踢开,那里头的烛火都不知道是怎么被灭掉的了。
从未发觉他的手掌原是这么宽大的,两掌这么掐着自己的腰身儿,竟是全然将腰身儿收拢了,眉儿觉着自己像是整个人都在其手掌之中,那从手掌心传来的热度不断攀升攀升,烧得眉儿脸颊的红都蔓延到了脖子上。
而沈祇只觉手中掐住的楚腰过于细腻,他有些留恋那腰身的曲线,手并未松开。原是不想松开的,可眉儿恼人的又动了,沈祇有些烦躁抬了手,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直接抽走了眉儿发间的月衍扔到了一边。
眉儿小声呼了一句:“别,一会儿怎么找。”
沈祇有些强硬的将眉儿歪到一边的脸扶了回来,那手掌半捧着在自己手心低垂的侧脸,沈祇喜欢她这羞涩模样,五指轻抚她的脸侧,无名指碰到其耳垂之时,沈祇的手指便弯了弯,从眉儿的耳垂后面来回摩擦着。手掌并其他指头又舍不得她羞涩的脸,就仍轻捧着。
直到看着眉儿的耳朵都红了,沈祇的手才抚着她的脸,顺势抚到了其下巴处,从没觉着她的脸在手指之中原是这般小的,也从没觉着她有些红的双唇是这么的可人。
他右手掐着自己的腰身儿,左手抚着自己的脸,眉儿本来是万万也不敢抬头的,结果却在沈祇的动作之下,被强迫的抬了头。他的眼睛里不知道为何燃着一团火,那原本如深潭的平静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什么?眉儿也不明白,只看他束发的绦带在其脑后被风吹的飘荡。
山月为景,星辰作衬,整片的石峰树竹将这一袭紫衣配的极为清贵风流;他的面容一如往昔的冷白,只耳朵红得似要滴血,眉儿眼睛眨了眨,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双眼的醉意越来越浓。
“让我将月衍捡起来吧。”眉儿声音都不自觉的放柔。
她的声音不若其他女子尖细,却也好听,平时还好,放柔了听起来的时候,就有些撩人心弦,那眼尾沾了羞涩,婉转之中除却少女懵懂,便是无知风情。
她的双眼那般的亮,瞳孔如同蒙了水泽的黑珍珠,湿润的让人发狂,沈祇的几乎没什么意识的本能的用着指腹摩挲着她的双唇,而视线也慢慢从她湿润的眼挪到了指腹中的唇齿处,微微张开的双唇,沈祇才发现眉儿有一颗不大明显的虎牙。
那牙长得可爱,小时候怎的没看见。
沈祇扯了嘴角,这浅笑在眉儿眼里看来就成了漫不经心的风流,没看过他这副样子,眉儿想张口问他这是喝了多少酒。
结果刚一张口,沈祇的大拇指就伸了进来,眉儿一时错愕,舌头本能的想将他的大拇指抵出去,这么无意识的动作,让沈祇的眼神暗了暗。
眉儿又伸手想去拿开的手,沈祇向前一步,两人离的更近了些。
“别动。”沈祇还在挣扎。
指腹感受到的舌头软的教人受不了,沈祇却还是松开了,哪怕再留恋,大拇指那点湿润也是舍不得的,他低头看了看因一点点津液而有些亮的拇指,哑声道:“如何是好?”
“你喝了多少?”
眉儿想伸手抵开他一些,沈祇直接却在抬头一瞬靠了过去。
原如果只是眉儿瑟缩在沈祇与树干的狭小缝隙之中,那此刻这缝隙便全被填满,沈祇的身子烫的可怕,怎的喝了这许多的酒还随身带了棍子还是匕首,卡的眉儿大腿难受。
“你怎么喝酒还带了匕首?”眉儿的声音都有些发懵,她到现在还是没明白沈祇这是怎么了。
离得这般近,这般近,羞的人眉儿的气息都有些乱了,乱到脑子有些醉了似的,她还想伸手将人推远,再动。气息成了点燃欲种的火引子,一旦被点燃便一发不可收拾。
眉儿只感觉到自己的下巴又被沈祇抬了起来,他的另一只手将自己的眼睛蒙住,随后便是落在嘴角的湿润,脑子刹时就被他混着酒气的药草香气笼罩,眉儿便感觉自己也醉了。
他的含朱唇,平时觉着是冷淡的,原真碰到了是这般热的吗?
气息交缠一处,彼此的的双唇都有些发烫,眉儿没感受过这些,一下子身子就软了,沈祇一手扶着她的腰,另一手没再遮挡她的双眼,而是去抬了她的胳膊,让眉儿揽着自己的脖颈。
眉儿双手攀附着沈祇,腰身被他扶着,身子才不至于软瘫了。
沈祇五指从眉儿侧脸的鬓发处穿插至其发间,扶着眉儿的后脑勺,唇齿相依原是这般的感受。
只见月色越发明亮,那云雾被清风吹动,半遮半掩带着月亮都多了几分羞涩。
紫衣少年的大袖几乎将怀中女子整个人都拢了去,那女子的三千青丝在缝隙中有些飘荡,舌头的触碰带起了涟漪,这感觉是这般的危险,眉儿有些受不住这排山倒海而来的莫名感觉,也有些呼吸不过来,双手在沈祇的脑后很是没出息的拽了拽沈祇的绦带。
沈祇就当真停下退远了些,他的双眼更为幽暗,看着眉儿那双眼也沾染了醉意,在其未言语之前又低了头去。
这回熟练许多,眉儿觉着男子在这种事儿上就是有天赋的,不过亲了第二次,怎的自己就被亲的脑子都成了糨糊呢眉儿呼吸不过来的时候,又去拽他的束发绦带。
罪魁祸首果然乖乖的又让怀中人松了口气。
“不行了”
这回沈祇低首之时轻轻道了句:“我也不行了”
扶着眉儿腰身儿的手,像是初生婴儿寻求生命之源似的,就那么找到了归宿。
绦带又被拽了拽,沈祇却是不想再放过眉儿,没有退后放她喘口气,而是脑袋搁置了她的脖颈处,她的脖颈都有了细密的汗,中秋的夜里哪里还会热了,看着那耳垂小巧可爱,还犯着红色,沈祇扯了嘴角,张了嘴跟品尝糖果似的,一口含了去。
唔果然是甜的。
眉儿却是腿软了,靠着树干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沈祇贪恋她心口的温度,没来得及扶,眉儿就那么瘫软的坐到了地上。怀中一空,冷风一吹,沈祇也清醒了一些。
低头一看眉儿的面容,脖颈,以及领子露出的皮子都粉了,半蹲下身,抬手敲了敲眉儿的额头,抿唇笑道:“有些没出息了。”
被笑的人根本羞的抬不起头来,捂着脸根本就不敢看沈祇。
其实阿蛮那酒壶里的东西有些药劲儿,却不是那么厉害的,沈祇原是想着上山一趟哪怕在密室门口呆着心里头感觉离眉儿近些聊以慰藉便可,山风一吹,这药劲儿一个时辰熬熬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大影响。
没想到,药劲儿正猛的时候心上人却这么出现了,那是没办法控制的。
眼下,药劲儿其实已散去了大半,沈祇却没打算放过眉儿。
他理了理衣摆靠着树干坐到眉儿身侧,伸手直接把眉儿抱到了自己腿上,一手掐着她的腰,一手又去掰她捂着脸的手,声音三分笑意七分蛊惑道:“让我看看你的脸,许久没见,想的紧了。”
第56章 、想得远
他的手的热度似乎是退下去了许多, 没了那么吓人,却还是残留着灼热,不明白今日怎么想你这种话都这么顺口说了出来, 眉儿捂着脸还在回想刚刚他低头时候模样, 任沈祇掰那手掰了两次, 愣是没掰下来。
沈祇也就不勉强了,长夜漫漫,温水煮青蛙火候还是小些比较好, 双手没再执着于她的手腕子,胳膊顺势下滑至她腰侧, 那肩处两弯新月撩人, 盛着月光,诱得人想去舔舔。怕吓到眉儿, 沈祇自然是没唐突,只身子全然将眉儿拢到了怀里,轻轻亲了口她的侧脸。
这亲昵便是这般的,头一遭总是要跨越千山万水, 等跨过去了, 再有些亲昵就方便许多。沈祇又去亲她耳垂, 在她耳边轻声道:“这姜色极是衬你。”
“唔”
“今日这领子为何也低了这许多”沈祇的语气不是疑问, 而是陈述。
眉儿羞赧, 捂着脸瓮声瓮气道:“反正低了高了都是我高兴的, 和你有什么关系。”
眼下的这话和那日负气而走又是两个感觉, 上回是真生气,眼下这倒像是故作了姿态, 生怕泄露了什么的心虚,沈祇憋笑, 清浅的笑声就在眉儿的耳边飘荡。
那点儿气息烧得心里也发烫,然后就听沈祇又轻声道:“胳膊别挡着。”
“你要干什么。”
“嗯刚不是摸了”
“你什么时候摸了的,我怎的不知道?”眉儿一急,手都直接给放下了,一侧头就看见了沈祇的耳朵,这一看难免就想起他这耳朵被阿蛮也咬过,也是当下境况勾人,眉儿有些大胆的也一口含了上去。
殊不知左右耳还得分分,这含的左边耳朵可不是和上回阿蛮咬的那只给错开了么。
沈祇身子一僵,他不动了,眉儿就又感受到了那匕首,身子微微退后有些恼道:“我真不知道你来见我还随身带着匕首做甚。”
“是得随身带着的,不随身带着我就会成了半残之人。”
“这又是为何?”
沈祇含笑摇了摇头,又道:“胳膊挪开些。”
“作什么了,羞人的。”眉儿不愿意,胳膊一拢,看着沈祇的眼神都带着几分羞:“刚你什么时候摸了我怎么不知道的,你可别诓我。”
“那会儿你都受不住了,自然是没注意到。”沈祇抚了抚她的脸,声音更轻了去:“我只是情难自禁”
眉儿觉着好笑:“以往也没见着你情难自禁。”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为何不能这么说。”
沈祇拢着她,左手五指穿过她垂在肩侧的发丝:“我可能不大聪明,明了些事情耗费了许多时日,想着怎么对你才是好了,又耗费了许多时日,后来想想许是也不需要那么多思绪,跟着心走了就是了。”
“你说归说,你手乱窜什么。”
“情难自禁”
“哪有你这样的。”眉儿见沈祇眼里还有几分委屈的,以前说的眼如深潭,这哪里还是深潭了,对着周氏他也没如此过吧。
眉儿腰身儿又被沈祇紧了紧,身子就高了些,一高再低头看沈祇之时就觉他那眼里带着讨好意味,双睫那般的长,眨了眨,瞳孔全然映衬的就是自己的身影,这会儿瞅着沈祇怎么觉着是跟个撒娇的小狗似的。
发丝缠绕在他的手指,鼻尖都是他的药草香气,眉儿身子软了软,声音又柔了几分:“我还是不大明白的。”
“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如此了,你这般忽冷忽热,我心里没什么底。”眉儿低了眉眼,没再看那双总是让她为之疯狂的双眼,低声道:“我有时候想着,你还不如就一直冷着,也好过我这心七上八下的。”
“好比上回吵了架,隔了这许久,见面又这么热络了,让我心里好生没底。”
眉儿兀自说着,沈祇左手又轻轻捧了她的脸,这回再亲过去,嘴里还带着含糊的呢喃:“何曾冷过我哪里舍得”
唇齿纠缠着,那话是真是假,还是醉意作祟,眉儿如何分辨的出,只他轻轻用唇边去摩擦自己的嘴角之时,动作是那么的温柔,抱着自己的那眼神是那么的柔软,眉儿眼睫轻颤,整个身子都好似陷到了云朵里。
“你如此让我心神不宁”沈祇埋首在其颈侧,清浅的气息混杂言语。
眉儿身子不自觉向后仰,又被沈祇扶住,他又呢喃:“眉儿,你是欢喜我的吗?”
“嗯”
耳朵被咬了一口,眉儿轻声道:“欢喜吧”
又被咬了一口,知他不满意这回答,眉儿又道:“欢喜的。”
“有多欢喜。”
“总之是比你喜欢我的多了多的多。”
回应眉儿是耳边的笑声,不知道脖子有什么值得他流连,鼻尖蹭着耳际的肌肤都发痒,眉儿还想伸手去推,手腕被他捉住反剪到了背后,嘴角便又被他含了去。
“幸好”
沈祇这轻轻二字,不知道是幸好了什么,亲昵处的气息缠绕,少年放肆了情意,怀中人的乖顺满足了内心的不安,却不知这乖顺便如开闸泄洪,往后只会滋生爱意,却再无法收回。
情爱之于凡人,便如毒药,哪怕只能饮鸩止渴聊以慰藉,但仍心甘情愿沉沦。
眉儿却觉这夜像梦,她是如何在沈祇怀中睡着的都不知道,只记得后来累了,沈祇便抱着她,哄着她,拾起了月衍一遍一遍用五指给她梳着头发。
三千发丝散落在紫衣之上,参天之木感受到了秋意,散落了几片落叶,那落叶在明月注视之下,泛滥着银光飘飘荡荡至紫衣身侧。
好一副山中景,好一对有情人。
夜色笼罩,星辰漫天,天地之间便仿佛再无旁人。
沈祇看着半趴在自己腿上已然入眠的眉儿,嘴角笑意未褪,身子也放松着靠在了树干上,他手无意识的摸着她的发,眼睛却毫无睡意的更亮。
情意翻涌之时收不住,真当捅破那层窗户纸发觉也并不难,如果可以沈祇想着是不是来年就可以娶眉儿为妻。明年自己便有十八,眉儿也有十七,不算小了。
成亲之后再看天下局势,上路寻亲便可提上日程。
如若顺利,是不是弱冠之时,也能生个娃娃。
想得越远,便越发觉着日子有意思,从前觉着稀松平常的世间万物,在此刻都变得可人了。
第57章 、打脸
中秋之后, 眉儿没有在沈祇预料之中的不再闭关,甚至中秋之后,沈祇就没再见到眉儿了。
心有焦虑, 明显的谢怀夕都能看出来。
而八月十五当夜, 谢怀夕回小榭正好碰到浑身湿透的阿蛮回来, 小姑娘大半夜的不睡觉,身上还沾了点儿水草之类的,谢怀夕自然要问。
他与阿蛮相识年月算是很长了, 阿蛮也一向拿谢怀夕当好友,当兄长看, 一肚子委屈混着泪水都贡献给了谢怀夕胸前的衣裳。
谢怀夕有些无语:“先不说童养媳不童养媳这事儿, 他二人乱世里头讨生活不容易,说是兄妹确实更易行事。然后你这你再欢喜了那小子, 你也不能下药啊,这不是拿自己名节开玩笑么,我看沈祇那小子,你当真成事儿了, 你以为他会娶你?说句难听的, 为了不让眉儿知道, 说不定他做个局, 直接毁尸灭迹了, 到时候你那哪里哭去。”
阿蛮擦擦眼泪, 觉得谢怀夕夸大其词:“沈祇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真成事儿了肯定是会娶我的。”
谢怀夕不耐烦的摆摆手:“我在岙州城外的山上碰到沈祇的时候,不过唐突了眉儿, 唔”谢怀夕觉着有点不好意思还是继续道:“当时差点儿看到眉儿洗澡,眉儿跑的快没给我解释的机会, 然后沈祇就寻过来了,当时你是不知道,匕首,那匕首差一点直接就要割了我脖子,要不是我嘴巴快,真死了也说不定。没死也被他揍了个够呛”
“当时他那一身杀气啊,真的,我觉着你幸好是没成事儿,所以才只是被一脚踹到了水里,那溪水虽说不深,但也没多浅啊,我问你,你掉下去之后他有拉你的意思吗?”
阿蛮摇摇头:“他扭头就走了,一句话都没说。”
“那你再想想,那夜眉儿玩水,他架弓射箭可有一点犹豫?”
“没没有。”
“那不就成了,那小子下手狠的,和我师父有的一拼。”谢怀夕说罢脱了自己的外裳给阿蛮挡了狼狈,还有点老父亲的唠叨:“你啊,别想着沈祇了,两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眉儿是他童养媳,就算不是,他也不一定看得上你啊,你说说你还生眉儿的气,至于不至于,你哪里就这么小气的人了?”
阿蛮拢了拢衣裳,有些骨寒,她回想当时沈祇发觉那酒不对劲的时候,那眼神确实不同以往,靠近之后,那一脚也丝毫无脚下留情。那一瞬阿蛮觉着自己在沈祇眼里别说是女子,怕是连个人都算不上的。
他眼里无厌恶,只有冷漠的置身事外,仿佛掉入水里的不是他认识的人,更不是什么生灵之类的,那样子的沈祇是阿蛮没见过也没想到的。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人啊,怎么能这么冷血。
当下听谢怀夕说完,阿蛮又生了后怕,觉着自己还是天真了些,谢怀夕说的对,万一压根儿就不会娶她呢?那说是杀人灭口阿蛮还是觉着不至于,不过这么一遭,那对沈祇的心思算是灭了个八成。
剩下的两成则是痴念妄想,她自己也知道和沈祇是不可能了。
不过却也不大想走,她想等着眉儿下山,好好问问眉儿,为何要欺瞒自己。心里嫉妒讨厌她是一回事儿,但阿蛮还是想听眉儿说个清楚。
是以阿蛮不但没走,反而是更自在的住下了,那事儿阿蛮干了就干了,也没觉着多亏心。沈祇一脚给她踹河里,她都还没发怒呢,觉着是扯平了。
换个说法,阿蛮是真心欢喜沈祇,得不到,也没想着要毁掉。
这两日沈祇面容不大痛快,对着医书药材,还有那吓人的五毒,动起手来一点情绪都看不出,也是瘆人。
谢怀夕让阿蛮别管这事儿,打发走了阿蛮,才关了药房的门。回头见沈祇站在窗前,薄纱青衣,银冠在细碎光影之下折射了冷,瞧他侧脸看不出情绪,手上正拿一小钳子钳住了一蜈蚣,像是怕看不清蜈蚣的纹路和挣扎的蠕动,举到光下微微眯了眼睛细细看着。
下一息,似明了这蜈蚣无毒,抓错了,又轻柔的将那蜈蚣从窗户处放走。
这前后举止,该说是这人冷漠还是慈悲。
谢怀夕绕过身前铺设药草的桌子,走到沈祇右侧,将困住五毒的药罐子盖上,开口道:“你这两天怎的了,看着让人怕怕的。”
“你这话有意思。”
“你别是恼了阿蛮,结果阿蛮不走,心里窝着火,觉着眉儿还闭关就是因为阿蛮。哪怕心里头也知道她不下山怪不到阿蛮头上,但还是怪罪,然后憋着火儿想着怎么让阿蛮吃了教训赶紧下山吧。”
沈祇抿唇,有些想笑,眼神却有点亮:“为何这么说。”
“你少来,我看你偶尔看阿蛮那眼神没说你想杀人灭口都不错了。”
“胡言乱语。”轻轻柔柔一句话,沈祇转身绕过谢怀夕:“师兄操心这些,不若和我说说这医书里头我标记的地方,还不大明白。”
“我就烦你这样,明明心里想的那样儿的,你装什么装。”谢怀夕又走到沈祇跟前:“你说说吧,眉儿闭关这事儿你怎么想的,还有她过完年要下山这事儿。”
“自是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儿。”
谢怀夕看沈祇那心口不一的嘴脸,忍不住摇头翻了个白眼:“别说师兄说你,你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我看你说这话的时候那眼里头意思恨不得把眉儿拴你裤腰带上。”
“还有啊,阿蛮那丫头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性子直接点儿,你看她知道眉儿是你童养媳不也没说啥吗?不还是想等着眉儿下山好好说了,解开心结。她撑死了也就能算有点野蛮,但人跟人之间不一样,你也不能让阿蛮就按着你喜欢的那样儿的人做了去,得饶人处且饶人。”
“哦?我为何要饶了她?”
“那你这小子长了这么张脸,你自己怎么不照照镜子问问自己干嘛长得招人,才惹了狂蜂浪蝶。”
“他人之错我为何要怪我自己?脑子缺根筋吗?”
“我看你对眉儿那鬼样子就跟缺根筋差不多。”
这话说得粗俗,沈祇觉着谢怀夕这人有时候你说他不着调,偏偏又比旁人了解自己,不过沈祇也没打算泄露什么心绪,慢声道:“不必扯了那许多,我不会对阿蛮如何。”
“好,这可是你说的,阿蛮说是想等眉儿下山之后,一道回岙州,这还有小半年的日子,你可基础你说的话,万万不能对阿蛮如何。”
说来说去,谢怀夕还是怕沈祇对阿蛮使了什么阴招,后头沈祇再去采药,再下手去刨药根儿的时候,没忍住嗤笑一声。
按着未出东山镇之前的性子,出了阿蛮这事儿,沈祇觉着自己会不会做了什么还真不好说。不过经历了这许多,心思宽容了些,虽抑制那股子恶念,耗费了些精力,但好歹还算能控制住。
只要阿蛮乖乖的,沈祇觉着自己自然不会做什么。
不过眉儿一直不下山这事儿,倒确实是怪在了阿蛮头上。
殊不知,眉儿八月十五之后仍旧闭关,却不是因了与阿蛮吵架,而是因她自己有些迷惘了。
一来吃不准沈祇突然的亲昵是为何。
二来这亲昵之后除却那巨大欢喜伴随的便是巨大的不安。
三来眉儿觉着自己需要些时日冷静冷静。
在密室打坐之时,眉儿的脑海之中沈祇的身影几乎没有消失过一息,中秋夜里发生的事儿一遍一遍在其脑子里徘徊。
心里头的欢喜不受控制的滋生蔓延,越是如此,眉儿越不高兴,她觉着自己不能跟个哈巴狗似的过了以前被沈祇左右心神的日子;他真的欢喜自己的话,得跟着她的心意来,不能他想如何就如何,更不能他欢喜自己了,自己就立马贴上去。
那成什么了,那以后岂不是当真就得被挥之即来呼之既去了。
有些念头生的没来由,眉儿骨子里天生也有些不服输,那许多年的时日受了情意磋磨,真当逮着了可以翻身的机会,便不能再被左右。
无关情意浓厚与否,也无关珍惜与否,只关乎沈祇对自己到底欢喜了多少。那一点点相处来的,习惯?这种东西眉儿是不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沈祇把她放在心尖尖儿上,万事想着她,万事念着她,万事以她为主,甚至可以为了哪怕危及关头也不能舍弃自己,这般,眉儿才信沈祇是真的爱她。
说来缘由,眉儿没细想过,只隐约浮出过亲爹都能把自己卖了,沈祇为何不能的念头。
这心里头最深的隐秘想法,眉儿未曾对旁人泄露分毫,是以三娘到了九月重阳才见到眉儿从密室出来,头一句话问的就是:“听怀夕说了些事儿,你和祇儿是定了情么?那你还忍心这时候才出来。”
眉儿抿了抿唇,说的有理有据:“沈祇说女子得先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儿,然后才是旁人,我觉着他说的有道理。”
哪怕她自己心里不这么认为,不过她就不信这话说出来沈祇还能有什么话头说她了?
事实也是如此,重阳当夜沈祇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刚问为何还要闭关,难不成还想下山历练么的时候,就被眉儿这句话给堵了回来。
一想到这话是自己说过的,沈祇便
便在第二日弄死了一百多只五毒。
第58章 、合胃口
眉儿见着阿蛮的时候, 见阿蛮不大想搭理她,她也就没想说话,待着的几天还有意避开, 不到吃饭时候两人是碰不上的。
九月十二, 这天夜里眉儿想着去月牙泉好好洗洗, 后日就该回山顶去了,她是前脚拿了衣裳,后脚沈祇就跟着去了。
阿蛮坐在屋里啃着玉米, 踢了一脚同样啃着玉米的谢怀夕,下巴朝着两人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觉着这两人能好多久?”
“你操心什么, 好多久也和你没啥干系啊。”
“随意扯扯, 你老往我说身上说什么啊。”阿蛮又给了谢怀夕一脚:“认真的,说说, 我是觉着这两人好不了多久的。”
“为何?”
“两个闷蛋子能处个什么出来。”
“你如何就得知沈祇在眉儿跟前儿不是个话痨了?”
阿蛮被一噎,玉米梆子直接敲到了谢怀夕脑门上。
这二人闲聊不提,只说沈祇又是隔了将近一月没见着人,重阳眉儿山顶下来, 沈祇白日里作功课的时候都喊了眉儿让其坐在身侧, 可惜眉儿坐不住, 只去了一次药房, 待了一个多时辰便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去了。
那一屋子药材倒是没什么的, 那五毒就着实太瘆人了些。
眉儿其实也是想多和沈祇多待一会儿的, 可惜沈祇功课多, 也就每日傍晚之后才能得些空,吃饭之后言语几句便又要休息。
结果下来这两三天也没说上几句话, 没说上话归没说上话,这去月牙泉沈祇还跟着, 这多少也是不妥了。
走在石阶之上,眉儿侧头看了眼身旁的人,被看的人目不斜视,仍往前走着,见身后没动静,从背后伸了手,眉儿看他那样儿,没动。
沈祇回头,神情略微困惑:“怎的了?”
“我去洗澡你跟着作什么?”
“你自洗你的就是,我在坡下守着。”
“那也奇怪的。”
沈祇摇摇头,收回了手道:“总归是夜里头了。”
“以前也没见你守着啊。”眉儿见他不说话,又往前走了,看那步子像是恼了还是怎么的,便跟上去又生怕他不会生气似的故意道:“怎现在又守着了?哥哥这是转性了?”
“话多。”
“中秋时候我怎的不见你嫌我话多了。”
沈祇侧头不咸不淡的扫了眉儿一眼,见其眼神狡黠,明显就是故意的,便不再回答她言语,眉儿觉着没趣儿,也就不再说了。
温泉之上氤氲水汽,将这一处蒙上一层雾,眉儿褪下衣裳,感叹师父们好享受,不论在哪处都是寻了有温泉的地界儿,这天然山泉里头不知有了什么,多洗几次,像是这身上都康健了,连身上的皮肤都细腻了似的。
五指荡漾水纹,胳膊处的紫纹似也绽放,眉儿定睛看着那纹路,细细感受着脉搏的跳动,自打修习了《五蕴诀》之后,五感提升,能感受到自己身体内的变化。加之师父给的药丸子,丹田处也逐渐有了些积攒。
以前没修习内功,并不觉着这紫纹蹊跷,这两月闭关,眉儿能时常感觉到血脉在流动之时会受到这紫纹影响。该说是促进还是阻滞,总之是有些不大对劲的,去问了师父,只说是想多了。
抬手去搓胳膊,那紫纹随着皮肤或深或淡,眉儿蹙眉,着实烦这纹路,她又实在记不起来那天夜里到底是被刺到还是被什么咬到,莫名奇妙多个东西当真无事吗?
心思正有些烦,就听箫声悠悠传来,那曲声婉转,山林风声鸟啼辅奏,两相交融,眉儿的身子便放松了些,靠在石壁上,头微微仰起,侧脸被放置一旁的烛火映衬,开始显现与年纪不符的媚态。
“明日去找谢师父问问吧。”眉儿喃喃道,便闭上了眼睛。
箫声不断,听不明白沈祇想透着这曲子说什么,眉儿只觉着那曲子比这山泉还要温热,又似那月光清冷,还像是淋过雨之后的青石路,到后头不知道是不是等急了,箫声就有些急促,眉儿也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便将头发赶紧洗了。
绕过一片天然屏障,眉儿在斜坡处的石阶处停住了步子,她看着那坐在石阶拐角处仍吹奏着长箫的人,看着他的纶巾稍稍有些起伏,也看着他的银灰外裳广袖上的青竹。
青竹随其主,透了清冷的柔,眉儿脚步轻了许多,走到其身侧也坐了下来,用手拢了拢还湿着的头发:“什么时候学的,吹的真好听。”
“想和你说说话的时候,就会取了这长箫吹奏。”
“你怎的不和怀夕哥哥说话,他不是每日都在的吗?”
“他?”沈祇浅笑,“没什么好说的。”
“那和我怎么就有说道了?”
沈祇见眉儿后脖颈还有些水,将长箫搁置一边,取了帕子,给眉儿擦了擦脖子上的水渍,见她对待自己头发一点都没耐心的,又将她手里的巾帕取了过来,一点一点从发尾给她绞头发。
“学武累不累?”
“还好的,就是有些慢。”
“欲速则不达。”
眉儿轻轻嗯了一声,便听沈祇声音轻柔的又道:“是不是打算明晚食儿之后就回去继续闭关了?”
“对。”
“到时候我送你上去。”
“好。”
她的头发在沈祇的手中似珍宝,动作愣是轻柔的让人觉着眼睛都有些发热,眉儿也不知道自己这心思怎么了,一下子就有点想哭。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年没被人这么对待过,苏元还没出生的时候,娘亲也是会这么温柔的给她绞头发的,后来苏元降生,就再没了。
再到沈家,婶婶固然好,却也未曾流露过这般的温情。
而沈祇那时候也是冷漠,多少年的,眉儿都觉着自己都是一个人,孤独的跟路边没人要的小狗一样,除了拼命的摇尾巴才能换来旁人的驻足和片刻的抚摸,就再没了。
可尾巴一直摇她也会累。
她想着难不成自己不摇尾巴就没人能来摸摸她的脑袋了吗?
“你以后也会这样的吗?”
“自然。”
“我不信。”
沈祇憋了笑意,听出了眉儿声音里头的一点点哽咽,手上动作没停,也没再回了她的话,直到那头发被绞干的差不多,才道:“身子侧过去,我来为你束发。”
月衍的光华在沈祇眼中凝聚成了星辰,少年的动作并不熟练,还有些笨拙,不过好歹最后还是将那发髻盘了起来。
直到看着自己亲手雕的木簪为那月衍作配丝毫无不相称之后,沈祇才道:“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你信了。”
随着这句话,是沈祇从背后抱住了眉儿的动作。
眉儿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被他拢到了怀里,他的双手就那么化作禁锢似的,拢住了她的肩膀,肩侧是他的气息,眉儿又听他轻声道:“能不能不闭关了,我很想你。”
一瞬之间,整颗心都化成了水。
春去夏过已入秋,树影婆娑,夜色秋意正浓,眉儿低了眉眼,看见他袖口被磨出了些毛,他的指节用力,能看到那手背上的筋脉,他的身子很是温热,没让眉儿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冷意。
还未作答,身后之人似也不想再等,便将眉儿的身子掰正去面对他。
沈祇不说话,只定定看着眉儿,眉儿也不说话,只定定看着他。
沉默的几息,夜风将眉儿的发丝吹起,随了其主人的心思,带着情意缠绵到了沈祇的身侧。
头发尚且诚实,眉儿却摇摇头,她心里也想,却又不甘。凭什么总是她为了沈祇去改主意,去做什么。
甚至她还想着,她就跟那喂不饱的白眼狼一样,没得了他欢喜的时候,想着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好,当真得了几分喜欢,又拿乔,盼着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有了计算,有了得失,有了比较,就多了不甘来。
眉儿觉着自己这样的女子真是讨人厌的,贪心不足,真就跟那蛇一般,非得把人绞的窒息想逃了才罢休,可不到那般的程度,怎知他会不会有一天将自己丢下。
沈祇等她回答,等的都有些心冷,眉儿却在感受到握着自己肩膀的力道稍稍松懈之时,咬了咬嘴唇便凑首了过去。
唇齿交缠着,眉儿心里却忍不住在想,果然是了,果然有一点点的考验,沈祇就撑不下去,可自己面对他的冷漠,却撑了这许多年。
先主动的人的腰身儿被揽住,沈祇五指穿过她的发,指节的洁白和如黑墨的发是如此相配,眉儿被他亲的喘不过气,伸手想去拽他的束发绦带。
结果没摸到,才想起他今日束的是纶巾。
无法,眉儿只好去推他,两只手抵在他胸前柔弱的一点用处也无,多是欲拒还迎的撩拨。
沈祇又将人揽近了一些,直到他也有些喘不过气的时候才在眉儿耳边道:“说,还闭不闭关了。”
眉儿不答,沈祇就顺着她的侧脸又要去亲她,眉儿才急忙道:“不了不了”才怪。
得了满意的回答,沈祇也就不急,抬手摸摸她脑袋,在其脸蛋上亲了口:“走吧,回去吧,也有些凉了。”
准备起身之时,沈祇的袖子被眉儿拽住,一回头就看见眉儿双眼湿漉漉的,可怜巴巴道:“这就够了吗?”
沈祇便觉着眉儿真是真是天生就合他胃口
第59章 、只能选一个
两人半夜才回, 不过洗个澡的功夫恨不得洗个两个时辰,阿蛮和谢怀夕就有点窥探的心思,想看看这两人到底什么时候才回。
结果两人一前一后迎面来的时候, 阿蛮就看着沈祇那唇色都深了些, 想必是偷偷亲嘴儿去了。
心里暗呸了一声, 阿蛮心里那个难受啊,还得硬憋着,再去看走在后头的眉儿, 那嘴不也是嫣红嫣红的,嘴巴说的伦理道德一套一套的, 真到自己身上都是狗屁来哉。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就是不一样,洗个澡都得眼巴巴的守着, 生怕这山林里头能有什么精怪了似的。”阿蛮道。
沈祇从其身侧走过,随意回道:“我看你就是那精怪。”
谢怀夕怕阿蛮又动怒直接推着沈祇回了屋子,这小榭一处便只剩下了阿蛮与眉儿。眉儿身上的紫衣在夜风之下飘飘荡荡,明明身子娇弱无骨模样, 面目却有清傲, 那眼神更是透露几分倔强, 此等女子, 公道的说句, 确实和沈祇相称。
阿蛮原还想撇过头不看她, 内心却还是有气:“你是沈祇童养媳, 你直说了就是,何必欺瞒, 看着我跟看猴戏似的你就有意思了?”
“没这个念头的。”眉儿抿抿唇,坐到了小榭石阶处阿蛮身旁, 这才道:“那会儿他也没漏了意思,而且说是童养媳,爹娘都不在了,我之余他不就是个多余的累赘。是他负责,才一路照应,换个人把我丢在半路也是人之常情。”
眉儿长呼一口气:“况且你看他,总是招人,模样性子能力都不差了,若真有了什么好姻缘,你说我能阻了他吗?”
“你少来,我后头知道你二人的关系,再回想你一开始看我就不欢喜,不就是吃醋了,这会儿说什么漂亮话,嘴巴上你说得好听,结果实事儿是一样不干。”阿蛮越说越气:“亏我拿你当妹子,你就是这么看我笑话的。”
“你气我不气?”眉儿也被阿蛮说恼了:“我欢喜他,他说是兄妹,那我怎么办?没皮没脸的逢人边便说我是他童养媳?”
“那这样的人你欢喜他什么啊?”
眉儿也骂了回去:“那这样的人,姐姐是欢喜他什么啊?”
这么一说,两人又都沉默了,说白了两个小姑娘的矛盾还是出在沈祇身上,阿蛮是因着得不到,才对眉儿有所怨怼;眉儿是前头也是因着得不到,才对阿蛮有所隐瞒和防备。
秋夜要比夏夜沉静许多,没了蝉鸣,只余山间寂寞的风响。
阿蛮道:“桑婆要下山采买,我后日便随桑婆下山。”
其实一路相处下来,眉儿扪心自问,觉着阿蛮这人并不讨厌,但要说多喜欢了也真没有,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就是容易对离别感到惆怅,阿蛮一说这句话,眉儿也高兴不起来的:“冬日路途难行,眼下走倒是个好时候,也没那么热了。”
“嗯。”
“阿蛮姐姐是当真欢喜沈祇吗?”
“嗯,很是中意。”阿蛮觉着自己没什么好隐瞒的:“若不是他实在是无机可乘,我也不会这么容易下山的,不过我觉着你也不用得意,我这样的女子他不欢喜,换个就不一定了。男子三妻四妾正常,他师承谢一师门之下,日后前途无量,今日让我无机可乘,日后旁人却是未必。”
阿蛮生怕不够刺人的又道:“且我瞧沈祇性子冷漠,以后若碰上了什么事儿要和你之间做个抉择,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我觉着你必然是会被丢下的。你信也行,不信也行,当着是我嫉妒胡诌也行,反正男子天性凉薄,你能拥了他几年也算福气。”
这话说得惹人厌,也戳人心窝子的伤口,自己身上那点事儿阿蛮多少知道些,眼下说这话就好生没意思。
但眉儿也不得不承认,招不在烂,好用就行,那话确实是戳着她隐痛,让本在月牙泉被安抚的心绪又坠了下去。
“姐姐后日好走,我便不相送了。”
这话一说,两个小姑娘算是彻底分道扬镳。
阿蛮走的那日,为了避开她,也为了不让谢怀夕来烦自己说些有的没的,眉儿便去寻了谢一,一来是为了躲了烦扰,二来她手腕上的紫纹实在是让她有些难以心安,这莫名奇妙长在身上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得了谢师父说法她才能放下心来。
眉儿觉着谢一师父不若顾潇师父那般性子好相处,从住得地方也可窥见一斑,虽说这竹林小榭清幽雅致,可谢师父住的那处却是一楼镂空,二楼用来住了。像是不想沾染这世间的什么东西,孤傲的很。
其中缘由眉儿此刻不知,其实哪里是什么孤傲,不过是为三娘解毒,身子弱了,不能轻易沾了潮气,但凡雨天,谢一身子也是难以安生的。
这苦楚谢一不与旁人说道,旁人自然也就不知。
到了小榭石阶处,那门上题雅俗居,一楼整个格局都是铺设了垫子和矮桌子,眉儿往前两次见谢一都是在三娘常住的小榭,此回定睛瞧了,对这风格很是欢喜,心里冒出个念头,以后年岁大了,和沈祇能在这处烹茶饮酒也是一大乐事。
心绪稍收,眉儿便在一楼恭敬道明了来意,得了二楼得回应,才顺着台阶走了上去。
那二楼格局和一楼又大为不相同,窗幔等很是沉重,不知用得是什么料子的,倒也透光,屋内檀香浓重,可见香炉香气痕迹悠悠荡荡。
一写意的山水屏风之后便是谢一的身影端坐,眉儿隔着屏风看不真切,只模糊瞧见其身上像是披了一墨色大氅,眼下不过刚入秋不久,有那般冷吗?
“寻我何事?”
“叨扰师父,我就是想来问问我这胳膊上的紫纹。”眉儿认真道:“师父可否帮我看看,我师父是说没事儿,不过我想着我师父毕竟还是练武的,可能说错了也不一定。”
“那你过来,我帮你看看。”
眉儿应了一声好,便动了步子,绕过屏风,一时惊诧。上回见着谢师父的时候,眉儿还记着他虽一头白发,但脸色很是红润,怎么这会儿披着大氅,唇色还那般的苍白。
“师父是哪里不康健了吗?”
谢一道:“紫纹何处,我看看。”
知晓这是他不让自己打听的意思,眉儿也乖,蹲坐之后便掀开了袖子。
谢一面不改色,对那紫纹像是一点也不稀奇,把脉之时眉儿感谢师父这手实在太凉,想了想还是没开口问。
“你身子甚是康健,不必忧虑这紫纹。”谢一收回手:“这紫纹本随着你成年,自然就消了,不过因着你如今修习《五蕴诀》,内功促发血脉,所以不见消逝。”
“可我闭关运行内功之时,总是觉着这紫纹有反应。”
“哦?细说说。”
“就是我感觉这紫纹跟活的似的,我连着顺了,纹路颜色就深些,还好像长大了;我若停下,这紫纹便也没什么动静,而且有时候我还回感觉这纹路发烫。”
谢一盯着眼前的小姑娘,眼神讳莫如深,沉默几息道:“你若着实烦忧,倒也有个法子,可以让你这紫纹快些消失。”
“啊?是什么?”
“一活血化瘀的药丸子罢了,你每日早晚送服,一年之后,你这纹路也该消了。”
“和我师父那药丸子可冲突?”
谢一摇头:“一起送服强身健体,利你习武。”
眉儿不疑有他,心下高兴,想着总算不用看这恼人的紫纹,得了药瓶子,便欢喜退了出去。
谢一却看着小姑娘的背影若有所思,所思太愁,咳嗽两声,用帕子捂了,再放下,那帕子就有了血迹。
紫笙虫之毒霸道刁钻,中此毒者皆四十而亡,谢一当年发现这毒不像是毒,更像是一种寄生在人身上的活物,吸食走了宿主身上所有的精气之后宿主便会身亡。
便就此一直想着是不是能将此毒渡到他人身上,后头才明白血脉尚且不容,哪里是那么好渡毒的。
他当年若是早些想到这点,许是也不至于损了寿数,眼下自己时日无多,哪怕那么多灵丹妙药用着,最多也就能再撑个两年,不然许也是不用如此对眉儿下了猛药。
谢一侧头,看着通过窗幔折射进屋子的光影,那光影无法驱逐内心愧疚。
有时候想着也不知道老天爷是什么意思,到底是顺应了人意还是只想看着人沉溺悲苦之中,三月之时书信顾潇,道是找了差不多的药性的毒试了许久有了眉目,紫笙之毒可能有一解法可尝试,需用长吉引子将紫笙毒渡到另一同种此毒的人身上,以命换命。
长吉引子前脚被怀夕寻得,不过几月眉儿便出现,不是天意是什么。
可惜此法阴损,紫笙好似活物,年岁大的吃年岁小的,时日无多便也只能用药物催熟紫笙毒了,给眉儿那药不过也就催熟的更猛了些,到了一年时日,也能暂时让紫纹瞧不见。
不过也只是暂时瞧不见罢了。
谢一食指敲了敲桌子,眉儿与三娘,只能活一个,那必然是三娘。
又想到沈祇那孩子聪慧,比之怀夕更适合当了医者,自己将毕生所学传授其身,也算能赎些罪过吧。
第60章 、小王八蛋
眉儿在拿到药丸子之后, 都没和沈祇说,自己就回了山顶。
再次闭关,这回直到腊月都还没见到人影。
沈祇则在谢一教导之下, 越发繁忙, 识百草, 试百毒。谢怀夕有时候看到自己师父对待沈祇比自己还严厉都咂舌,那百毒倒也不至于亲自让沈祇试了吧,万一岀了岔子, 人真没了可如何是好。
谢怀夕不懂谢一之迫切,更不知谢一的身子已几近油尽灯枯, 至于谢一与顾潇对眉儿的算计, 就更不知。
他每日和沈祇一处,时日长了, 惊讶这厮之聪慧程度,不过半年有余,那药草认得都比自己多了。
也不想想,他每日睡着的时候, 沈祇便已起床去了药屋;他睡下的时候, 沈祇还在书房;便是偶有休憩, 他在床上躺着, 而沈祇则在山林之中遍认百草。
可以说除了和眉儿相处的时候, 沈祇都是一颗心铺在学医之上, 如此用功, 自然学得快。
恰逢今年暖冬,冬日的第一场雪直到腊月十八才下。
大雪纷飞, 雪花一片一片从天空落下,簌簌静静, 轻轻绵绵;竹林仍绿,花圃也有冬日之花凌寒而开,山林之中落叶铺地,带着灰色的萧索,溪水仍流,却透了刺骨的寒意;这万物似全力守着自己的生机,韬光养晦,蛰伏于冬界之中,只待时机成熟,再尽力绽放活力。
谢怀夕看了看站在小榭门前,束银冠,披墨狐大氅的人,视线聚焦在窗外簌簌而落的雪花之上,他的身影就模糊了,一时有些恍惚,谢怀夕便道:“这半年你长个子了,快和师父一般高了,你俩又瞧着一个调调,要不是我打小跟着师父,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师父私生子。”
“离谱话。”沈祇拢了袖子,手炉的温度将整个身子都带的暖,他微微侧头,如被精心雕刻过的侧脸在雪景映衬之下有了高不可攀之感,声音因试百毒,比之以往更为低沉了一些,他又轻声道:“师父乃是室外高人,我怎可与师父相提并论。”
谢怀夕摆手:“何必妄自菲薄,师父也说了,假以时日,你必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知待师父教无可教之时,师弟想往何处高就?”
“师兄你呢?”沈祇的声音因低沉而让人更觉难以亲近。
谢怀夕还是不大习惯沈祇这算是坏了的嗓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口才道:“没想好,可能先给爹娘报仇吧。”
对于谢怀夕的往事,沈祇一次没问过,眼下也不打算问,便又沉默,看着竹林屋舍中间的那条路,看得眼睛都有些累的时候,才转身坐到了桌子旁。
谢怀夕手里拿着棋子儿,正自己与自己手谈,看沈祇面色清清淡淡,揶揄道:“算算日子,你这是多久没见眉儿了?”
“重阳至今,三个月零五天。”
“记得够清楚的啊。”
沈祇放下手炉,眉眼未抬,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这个年关之后,眉儿就要下山,我打算一道去了。”
“师父不可能放你走的。”
“为何?”
“不知道,我感觉师父应该是想把自己所学统统传授给你,你想下山应当没那般容易应允。”
“该也是不冲突的。”
谢怀夕笑:“师命难为,若师父不让你下山,你难不成还敢下去了?”见人不说话,谢怀夕加了句,“眉儿既要下山历练,离了你才算历练,你老跟着那算哪门子历练,你难不成还想拘着她一辈子不成?”
“拘着她?”
“怎么?你这还不算拘着?”谢怀夕摆着棋子儿:“你和眉儿从小一处,她都没自己在外头走过,就围着你转了,如今学了武功,也不算弱女子了,你总得让她自在些。”
“我陪她一处有何不可。”
谢怀夕耸耸肩:“反正我是眉儿我肯定烦你。”
说者无心,听着的人却是将这话给记下了。
晚间儿用了饭食之后,沈祇破天荒的没去了书房,也不打算早早睡,打了把伞,提了个灯笼便岀了屋子。谢怀夕知道他这是想眉儿想狠了,也没管,自去了被窝。
雪还未停,积雪松软,雪的空隙处像是吞噬掉了山林的声音,周遭安静至极,只有那雪花的飘动让人觉着这世间还是活着的。月色寒凉,透过树木缝隙洒下,让人身子都渡了一层霜,沈祇有些冷,拢了拢大氅,看着灯笼的烛火微光晃动,心绪说不上来的就有些太过平静。
一月未见眉儿之时,他的思绪都快被她的身影占满。
两月未见眉儿之时,他就不得不承认眉儿应当是不想念他的,不然如何忍心这许久不见一面。
三月未见眉儿之时,他就觉着眉儿其实没了他也可以,时日再长些说不定都会把自己给忘了。
也许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不过少女的年少懵懂绮思,就误以为眉儿非他不可了。
那相思之心绪就逐渐从寝食难安,沉淀成了苦楚,吞进肚子里苦得他着实是不甘心,也不知道凭什么就他一人受着这苦了。
沈祇扯了嘴角,也不知道是自嘲还是什么,他觉着眉儿这丫头也是有些贱性儿的,他还记得自己未曾发觉心意之时,眉儿黏自己黏的紧,透了心意之后,眉儿这丫头就有些蹬鼻子上脸的意思。
当真时日长了,岂不是都得随了她的心意去了,万一腻了呢?万一历练之后被别人拐跑了呢?
想及此,沈祇就想到眉儿很是容易被人拐跑的不值钱的模样,捏着伞柄的指节紧了紧,察觉到自己行到了去山顶的坡下之时,转身便走了。
雪上来回纷杂的脚印,彰显了其主人的心思。
第三回 绕回来的时候,沈祇站在那坡下没再动。
大约半个时辰,沈祇都没动,只站在那处,看着在黑夜之中显得尤为不起眼的山间小道,他知道自己不该盼着的,却还是等在了这里。
约莫又过了半盏茶,一抹紫色飘动,沈祇的瞳孔放大了些。
自打入了风沧山之后,吃穿用度就从来没缺过,三娘私库里的衣裳首饰就更多,眉儿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简朴的很,后来被养着养着,也就被养的精细了许多。
她尤喜好红衣与紫衣,且这半年没吃什么苦,闭关之后,连日头也是很少晒了,是以这一身皮子被养的又白又细腻,穿了那雾紫的月影纱袖粉蝶的广袖大衫,里头配以月白色的襦裙系深紫腰带,就将整个人显得如羊脂白玉一般润泽。
想来是习武缘由,丹田内力逐渐丰盈,冬日穿的薄些,也不觉冷。眉儿腊月十八下山还有些不乐意的,她想着自己初十就已出关,结果这八天也没见沈祇上山,再听三娘说这三个多月沈祇也就上山来了两次,眉儿就更不想下山了。
那至于为什么还是下山了,那就只有眉儿自己知晓。
她觉着自己是想怀夕哥哥了,毕竟年初五一过,她便准备启程下山,真有一年见不着还是想念的。
这下山的步子轻快,因着眉儿听说岙州城内上元节极为热闹,心里头念着这事儿,再加上这回只管随了自己心意玩耍,不用被沈祇管,也不用去吃他的醋,就觉着轻松。
当然,这是眉儿在半山腰想着的,越往下走,那点儿雀跃就越少,直到她在从转弯处到了下坡时候看到了那微弱的灯笼的昏黄之光。
她很少看到沈祇束银冠,穷苦人家出身,银冠玉冠还是太贵重了;那墨狐的大氅就更从来没见沈祇穿过了,想想也是,好日子也就才过了这一年。
墨狐大氅价值千金,也不知道是这玉冠大氅衬得他遥不可及高不可攀,还是他本就是那般的。沈祇皮子白,那张瓜子脸被大氅的领子裹着,让那张脸带了清贵之气;其脖颈修长,身量如松,执伞的指节修长,有些晃动就遮了他的眉眼。眉儿的步子慢了下来,沈祇也没迎上去。
过了年再过了生辰眉儿便十七了,沈祇也快要十八,已经不算少年。
长了年岁,行事反倒拘谨,眉儿甚至都觉着不过三个多月未见,怎么都有些生疏了似的。
那雪花落在紫衣上头,待人走近了些,沈祇看见她发间的月衍之中是自己雕刻的琥珀木簪,脚下还是动了,上前几步给她打了伞,一开口,呼出了白气:“怎的这么晚还下了山,雪天路滑。”
“你声音怎么哑了?”
沈祇停在眉儿身侧两步远,伞向她倾斜,自己的半边肩膀露出,嘴角含笑着摇了摇头:“你先回我的话。”
“想晚间儿下来就下来了,我如今有些身手,何须担心。”
“嗯。”沈祇便不再说话了。
他不说,眉儿也不说,结果快走到月牙泉的时候,沈祇还是不说话,眉儿原本还有点儿开心的心思一下子就给磨没了。一想到抱着自己亲嘴儿的时候,不是还挺热乎劲儿的,合着三个月不见就这么冷漠了?
眉儿歪头,也不走了,就盯着沈祇看。
沈祇也侧低了头,看着她:“怎不走了?”
“你为何没什么言语。”
“我不是一向言语也不多的。”
“上回月牙泉的时候你话挺多的。”
沈祇无奈一手拿着伞,一手拿着灯笼,不然他很是想挠挠额头。
他身上的药草香气浓了一些,配以雪景的味道,就让人觉暖,可惜张口的声音低沉,双眼又恢复了当初的平静如谭。
眉儿便听沈祇沉静道:“上回是上回。”
呵呵,眉儿心里冷哼,一手抢过了他手里的灯笼,自己扭头就朝前走了,行了几步那怒气下不去,索性把灯笼扔地上踩烂了,就那么借着月光往前走。
沈祇在后头也没言语,也没动静,只挑了挑眉,觉着这小王八蛋真是一点都不能惯着。
一惯就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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