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山间忽然刮起一股强劲的寒风, 吹得悬在门廊上的两只竹篾灯笼一阵嘎吱作响,里头的烛火也几度险些熄灭。
林菀自远处跑来,杏色衣裙随风扬起, 两只宽大的衣袖像振翅飞翔的蝴蝶。
蝴蝶向他奔来,兀自将他抱了个满怀。
李砚觉得过去十几载,从未有哪刻如这一瞬让他觉得人生如此圆满,他抬手拥住林菀纤细的腰肢, 侧身替她挡住迎面吹来的凉风。
林菀仰头去看他, 眼尾微弯, 漆黑的眼眸里此刻全是他英俊的眉眼。
“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问。
“傍晚。”
“我还以为你要明日才回呢。”她小声嘀咕一句。
李砚将她被风吹起的长发给重新拢至脑后, 随即牵起她的手往院里走。
林菀急道:“哎, 相公你等等,毓儿还在外头呢。”
李砚佯装没听到。
林菀被他拉着一路往卧室走,在房门被关上前,她看到林毓刚好关好院门, 转身朝自己屋里走。
她跟林毓已经在镇上吃过了,所以晚饭自然不用准备, 可是李砚赶路回家应当还没有用过晚饭。
林菀怕他饿了, 便想开门出去替他做饭, 手指刚刚碰到门边儿,就被人一把拉住, 然后她的后背直接抵在门板上。
“你?唔”
林菀还没反应过来, 便被他吻住。
这个吻来的又快又急, 让人毫无防备。
她吃痛, 想要将身前的人推开一些, 但不料想双手刚碰上他的胸膛便被他一手握住,直接反剪至身后。
林菀心道:“怎么老是玩儿这招啊?”
她被迫仰起头, 承受李砚更为热切的亲吻。
屋内漆黑,耳边除了他喘急的呼吸声,林菀便再也听不见其他。
两人就这般缠吻在一起,谁也没有主动开口喊停。
直到李砚肚子里发出一阵不合时宜的“咕咕”声,他才念念不舍地离开她的唇,同时也松开了她的双手。
得了自由的林菀,不由得“噗呲”一笑,开始还很克制,没想到后面竟然开始放声哈哈大笑。
她笑得有些放肆,且毫无形象可言。
李砚怔怔地看着她,身形未动,也不说话。
等她终于不再笑了,他才开口问道:“菀菀笑什么?”
倏然,月亮破云而出,泠泠清辉霎时铺成一地,屋内也不再漆黑一片,月光穿透门上的窗格撒在眼前人的身上。
冷光粼粼映衬着他俊朗的眉眼。
林菀忽然抬手抚上他白皙的脸颊,脸上满是促狭的笑意,“相公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我了?这么着急,嗯?”
一个“嗯”字被她咬得极重,语调婉转揶揄分明。
李砚被她问得霎时羞红了耳廓,好在不甚清朗的夜色巧妙地掩盖了他的羞涩不自在,他是个内敛的性子,要把喜欢说出来,当真有些为难他了。
好在林菀知道他这拧巴的性格,也不逼他。
都这样了他还能不喜欢自己?骗鬼呢这不是?
“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他已经将我放在了心上,早晚有他主动开口的一天,等着吧!”
林菀对自己说。
又隔了会,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嗓音柔柔地问:“是不是饿了?”
李砚没想到真被她听到了,瞬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为了赶路午时刚过就从书院出发了,为了节省时间便没有去吃午饭,如今连晚饭点儿的时间都过了。
在家里等她时,一心只关心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根本没有在意肚子是不是饿了?
而今心弦彻底放松下来,便愈发感觉饥饿难忍,很奇怪以往他觉得自己好像忍一忍也就过了,如今林菀站在他面前,面对她温声询问,他好像一点也不愿意忍耐了。
“嗯,饿了。”
李砚抬手将林菀放在自己的脸上的柔夷抓在手心,拇指来回摩挲着她的手背,盯着刚才自己亲过的那处,怔愣出神。
林菀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在看什么,她现在是怕了他了,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人魂穿了,怎么开窍之后跟变了个人似的。
“相公,那我给你做点吃的好不好?你在房间里等我。”
林菀想抽回自己的手去开门,不料李砚反而攥得更紧了些,“一起去吧,我想陪你。”——
家里剩的吃食不多,林菀本以为他明日才会回来,再加上今日耽搁了她也没来得及去买菜,所以只能用现有的食材给他做了一碗清汤面,除了一点盐再没别的东西。
看着就寡淡无味。
饶是如此,李砚也吃得很香。
她双手托腮撑在桌沿看他吃东西,李砚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有一种让人赏心悦目之感,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夹起一截面条递到她面前,“要吃吗?”
林菀摇摇头,示意自己不饿。
李砚也不勉强,低头继续吃着碗里剩下的面条。
“相公,刚才我去叫毓儿洗漱,他好像不高兴了,一直不理我,是不是刚才看见你把我拉走让他生气了?”
她歪着头问他。
李砚将碗中最后一根面条吃掉,放下筷子,然后漫不经心地问道:“是吗?”
“是的吧?”林菀也不太确定,“回来路上不是也挺好的吗?还跟我有说有笑的。”
“这样的话,只能”
“只能如何?你说啊。”林菀去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快说。
李砚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神秘莫测地笑起来,“只能委屈他,早点习惯了。”
“”
林菀真想胖揍他一顿,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结果还没等她付诸行动,就又听见他说。
“你是我的。”
他的声音很轻,说完就起身拿上碗筷走到灶台前去清洗,也没再回头看她。
她还以为自己魔怔耳朵出现幻听了,可明明回响震耳欲聋。
林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卧室的,从听到这句话开始,她好像就跟灵魂出窍似的,一路怔愣地随着李砚的脚步,任由他牵着自己回到床边。
一日劳累,其实她早就困了,可不知是日思夜想的人如今终于躺在身边,还是之前那一句“你是我的”让她太过惊诧,总之她现在睡不着了。
“相公,我睡不着,你跟我说说话吧。”
李砚闻言调整睡姿,偏过头来看她,他其实已经很累了,最近书院的功课繁重,他们这群学子常常是卯时不到就起了,直至亥时才能歇下。
一天学业忙完,满身疲惫,再加上今日从县里赶回来他为了早点见到她,几乎一路没停顿过。
他强迫自己清醒一些,然后开口问道:“娘子在家好吗?今日听三婶说你去镇上的医馆了。”
林菀盯着他满是疲惫的眉眼,忽然有些不忍心叫他陪自己一起熬夜。
“嗯,除了开始觉得没人抱我入睡了有些难受外,其他都挺好的,去医馆这事儿说来有些复杂,我明日再跟你细说好不好?”
林菀自己不觉得她在说没人抱她这事儿时,不自觉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在里面。
她可能以为自己只是在陈述事实。可听在李砚耳朵里,却是她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他突然搂过她的腰身,把她抱在自己怀里。
林菀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却听他又说:“现在好一点了吗?”
她仰头去看他,可因为拥抱的姿势,她只能看到他下巴的位置。
那里光洁一片,连胡茬的影儿都没有。
也不知是不是怀抱太暖,还是熟悉的味道将她紧紧包围,这一瞬她又感觉到困意汹涌袭来。
“好多了,相公累了吧?我们睡吧。”
她说完之后,李砚却半天也没有动静。
直到李砚均匀的呼吸声自头顶上方传来,她突然轻轻笑了一下,甚至没有发出声音。
林菀抬起手,回抱他劲瘦的腰身,在他怀里拱了几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渐渐沉睡——
林毓仍旧要去书院,他早上坐了老刘头的牛车去镇上,林菀答应下午会去接他,这才让他心情好了些。
而林菀知道李砚这近日要回来,昨日便事先同医馆告了几日假,家里的吃食没剩多少了,她打算等一会儿李砚醒了两人再一起去一趟镇上。
她站在院子中,望了望紧闭的房门,看没什么动静,便继续安心地干着手中的活儿。
想来李砚是真的累了,这会儿都过了辰时还没醒,要放平时他早就起来温书了。
林菀也不急,正好今日有空,她便打算一会儿去趟隔壁张氏家里。上回她说想要找一些青菜的种子等开春之后种下,当时张氏没找着,这不张氏一早见林菀在院子里清扫竹叶,说找着了招呼她过去取。
其实,林菀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想要的那种芥菜,她之前做的蜀地泡菜里面一直没有放青菜进去。
如今市面上也没有卖菜种的,她成婚时二婶给她准备的那包种子,她后来特意翻出来看过,都是些瓜类和豆类的种子,青菜籽倒是没有。
所以,前几日她碰巧跟张氏闲聊起来说起这事儿,张氏说她家好像有,林菀便拜托她给她一些。
林菀回来的时候李砚正好从房里出来,他应该刚刚洗漱完,额前的碎发还滴着水。
他看着她手里捏着的小布包,问道:“菀菀,一早去哪儿了?”
“去三婶家拿了些青菜种子。”
说着举起手上的布袋向他摇了摇。
两人上午在家也没做什么,就是各自聊了聊这半月里发生的事情。
李砚早从张氏口中得知林菀在回春堂学医的事,复又听见林菀再讲一遍也没什么惊讶的,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跟医馆合伙做生意,这倒是让他吃惊不已。
而他自己多年的生活几乎可以说是一成不变,但是林菀想听,他也耐着性子挑了几件书院发里的趣事讲给她听——
第32章 32
天边积云厚重, 太阳隐匿其间,林菀仅是往窗外随意瞥了一眼,便迅速收回了视线。
“风雨至少在入夜前不会到来。”
林菀喃喃一声, 并没有被人听见。
她说完,又将视线重新落回到,正低头在案前,认真翻阅书籍的男子身上。
只见他乌黑的长发, 一半被水蓝色的发带束成一个髻, 另一半随意地披散在身后, 那发带细长, 此刻刚好垂下一段贴着他白净的侧脸。
他身上穿着那日没来得及试穿的那件雪白圆领春衫。
他似乎天生就适合这些浅淡的颜色, 它们将他清隽的面容衬得更加干净、出尘。
林菀有些出神地盯着他的背影,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时不时地拿起手中的笔,在书上点点画画, 想来是在做批注。
他专注着手里的事情,并没有发现她的打量。
她觉得李砚此次回来之后有些奇怪, 他变得十分喜欢黏她。从昨日回来到现在, 去哪儿都喜欢跟着她。
林菀想起晌午饭后便被他领着一起来到书房, 只因他说,“我想菀菀陪我。”
就这一句, 她瞬间便软了心肠。
她好像总是容易对他心软, 成婚后, 只要是他提出的要求她几乎很少拒绝。
除却上次床底之间他差点失控的那回。
让人意外的是, 李砚昨日与她同睡一榻时却很克制, 虽然也会同她亲吻拥抱,却再也没像之前那般了。
“相公, 你什么时候回书院?”
她合上手中的医书,看着案前男子清瘦的背影问道。
男子握笔的手一顿,回过身道:“后日吧。”
林菀记下日子,脑中却突然想起昨日回来得急,那放在床尾,还未来得及整理的包袱。
她站起身,将手上的医书随意放在一旁的矮凳上,缓缓走到他身侧。
“相公,我回房间一趟,你等我一下。”说完不等他回复,林菀便提起裙摆跑了出去。
她疾步而去,几息又出现在窗前,李砚瞧她这么快去而复返,嘴角也忍住不住轻扬。
他想起午饭后,他说想让她陪着自己,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乖巧,居然默默在房里陪着他一直到现在。
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看了许久的书,他也有些乏了。
林菀跑得有些急了,此刻正双手撑膝大口喘气。
她手中攥着一个藕色的荷包,荷包上头绣着的萱草嫩绿鲜活,待歇够了林菀便将这荷包放在书案上。
李砚不明所以地问道:“这是什么?”
里头的东西在案上发出碰撞的声音,看那凸、起的形状很像是银子,但他没有主动去打开,而是选择问她。
林菀立在他身边,看他有条不紊地将书本给合上,然后放置一旁。
“银子,相公打开看看。”
她回道。
李砚在她充满期许的眼神中,伸手将荷包上面的绳结给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给倒在案上。
硬物与案板相撞发出一阵“铛铛铛”的声音。
接着,便是一堆银色的事物出现在眼前。
“这么多银子”
虽然早有预感,不过乍然见到这么多银子,李砚还是吓了一跳。
林菀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她莞尔一笑,虽没有认真数过,但她昨日掂过,大概知道有多少?
甚至为了方便,她还特意提前跟陈子章说了要换些碎银在里头。
“相公高兴吗?这些银子都是我挣的。”
李砚怔愣一瞬,没想到她会如此问。
他看着她眼里抑制不住的兴奋,随即也笑起来,“高兴,菀菀好厉害挣了这么多银子。”
李砚随意扫了一眼面前的这堆银钱,心下稍稍计算,一瞬便算出这堆零零散散的碎银加起来竟有一百二十两之多。
林菀反手撑在案前,腰肢放软斜斜依靠在上面,微微附身看着坐在圈椅上的李砚。
她盯着他好看的桃花眼,嘴角的梨涡不自觉地漾起甜甜的笑容,“那我把这些都给相公好不好?”
“什么?”
他语气分外轻柔,好似真的没有听清她刚才说了什么的样子。
“我说我把这些银子都给相公。”
她说得很慢,声音却异常清晰。
李砚相信他刚才是真的没有听错了,她真的是想把这些银子给他。
“为什么啊?这是娘子挣的银子,你留着花就好了。”他并没有需要用到很多银钱的地方,“再说娘子挣钱不容易,我如今能力有限,还不如”
李砚剩余的话,被尽数淹没在林菀捂在自己嘴唇的手上。
她满是星光的杏眸暗淡了几分,黛眉轻蹙,“相公不要这么说自己,我不喜欢。”
李砚将她的手自唇上取下,然后握在手心里捏了捏。
他也从圈椅上站起来,将她抱坐在案前。
他垂眸,爱怜地看着她愈发精致的小脸,他原本平静的神色蓦地染上几分落寞,“可是菀菀,你跟着我本就没有过上什么好日子,如今你不但要抚育幼弟,还要费神照料我的衣食起居。”
“作为你的夫君,我却总是让你为这个家奔劳,如今连陪在你身边这样简单的一件事我都做不到。”他顿了顿,接着又说道:
“是我无用。前些时日,我本想找些抄书的活计来补贴家用的,可惜那县里的书肆早就雇了大量的抄书人手,我自是没有机会去了”
李砚说着说着突然低下了头。
林菀听得难受,她如何不知他是个满身骄傲的人,她倏地捧起他的双颊,怔怔地看着他盈满雾气的眼眸。
她安慰道:“相公别哭,我不在乎的。”
李砚也不知怎么回事,这样一句简单地安慰,瞬间让他落下了泪。
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他白净的脸颊滴落在林菀的指尖,就那般砸在她的心上,疼痛隐微却绵绵难绝。
“相公还记得,当日我曾在这里说过的话吗?”
“我说,‘相公什么都不用做,你只需要记得好好爱护自己。’”她凝望着他难掩酸楚的眉眼,觉得心都快碎了。
李砚当然记得,那时也是在这间屋子,同样的地点,他甚至听她讲了很多她对于这个时代女子的一些看法,她说她想让世人知道女子跟男儿一样有用,当然还有她刚才说得那些。
他被人如此小心又认真地爱着。
可正是这样,他才更加难受,他明知她想要的是什么?却一直开不了口成全她的心愿。
李砚的眼泪又不争气地再一次从眼眶滑落,霎时让林菀心慌得不知所措。
“哎呀,相公别哭,别哭了好不好?”
林菀轻声哄他。
她用手指去揩他脸颊上滚落的热泪,可是根本不管用,反而让他的泪水越来越多。
她一阵手忙脚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于是她吻上了他唇。
他的嘴唇因为泪水的浸染多了一丝咸咸的味道,她笨拙地描绘着他的唇形,只期望用这种方式让他好受些。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他是有些脆弱和自卑的,只是平时掩藏得很好,而今不过是因为心里有她,才轻易泄露了内心的隐秘。
片刻之后,林菀离开他的唇,看他呆愣着望着自己。
须臾,他的眼泪终是收住,只余眼尾还有些微微的红。
“相公别难过了,是我不好,害你哭了。”
“是我太笨了,只想着把我有的给你,却忽略了你的感受。相公,对不起。”
林菀用手指向上推着他的嘴角,希望他赶快好起来,她很怕自己哄不好他。
李砚任由她在自己脸上动作,甚至极其配合地弯着唇轻笑着。
“菀菀,从没有谁像你一般这么在乎过我的感受,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有些难过罢了,但是这些跟你无关,你别放在心上。”
“可我把你惹哭了。”
她说。
李砚摇摇头,轻轻地将她揽在自己怀里。
“菀菀,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
“相公”
她浑身一震,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说出口了。
她想从他怀里退出来,不想却被他拥得更紧了些。
“别动,听我说。”
闻言,林菀便乖乖地不动了。
“我曾以为要过很久,才能说出来这些的。”
“林菀?”
“嗯,怎么了?”
她不知道他为何会这般唤她,但还是下意识地回应。
他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整个人松懈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别嫌弃我好吗?以后我会更加努力念书,再也不会为了这些小事而自弃了。”
“其实,想想能被娘子养着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呢,娘子这么好,一点都不介意我家贫,甘心嫁给我这前途未明之人,我李砚真是三生有幸,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忽而笑了起来,心情明显愉悦了不少。
林菀也笑了,她没想到她一直等的那句话,如今在这样的情况下终于得偿所愿。
“相公我没做梦吧?”
李砚抬起头,他早已恢复成那副俊秀温润的模样,他直直地望向她的双眼,“菀菀,你没做梦,我真的喜欢你。”
他看到林菀嘴角的梨涡逐渐深陷,不自觉地也让他的心情跟着愉悦起来。
“我也喜欢相公,特别特别特别喜欢。”
他听见她说。
第33章 33
小孩子的情绪总是来得快, 去得也快。
昨日还对李砚爱答不理的林毓,经过下午两人去镇上学堂接他回家这一路的交谈,他又把自己给治愈好了。
如今, 又开始“姐夫姐夫”的亲热叫着了。
此刻,两人正蹲在院儿中的空地上,林毓手中拿着棍儿正在地上涂涂画画,李砚则安静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
林菀默然瞧着, 竟觉得有些好笑。
她发现李砚这人性格是真的好, 连小舅子这种小孩儿都愿意花时间去应付。
模糊地能听到林毓在跟他说些什么?隐约几个字勾连起来, 好像是在跟李砚介绍他在学堂里新学会的游戏?
她没仔细听, 所以不知猜测得准不准?
眼下, 已经到了各家准备晚饭的时分,村里不少人家的屋顶都燃起了炊烟。
细嗅一口,满鼻都是饭菜香,无端勾得人垂涎。
林毓如今启了蒙, 除了休沐则每日都需要去学堂,今日回来做完功课就有些晚了, 现在更是不方便去找自己的伙伴, 于是他便拉来李砚说要教他一起玩儿。
没想到, 李砚竟然也答应了,这会儿他正好脾气地陪着林毓在这里蹲着。
林菀注意到, 他将雪白的衣摆拢在膝上, 他额前几缕乌发正随风飘扬, 一会儿落在他的颈侧, 一会儿又擦过他的嘴角。
他却毫不在意, 任风吹拂。
身后灼热的视线无法忽视,只见他忽然回过身来, 抬头看向正在屋檐下剥笋的林菀。
二人的视线不期然在空中相遇,下一瞬,两人都笑了起来。
“要帮忙吗?”
她听见他问。
她摇摇头,回他道:“不用了,相公陪毓儿玩儿吧。我给你俩做好吃的。”
李砚也不勉强,看她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也放下心来。
他自己不会做饭,连灶火升得都不是特别好。
起初,他也以为林菀的厨艺一般,毕竟也没听过村子里谁家的姑娘厨艺特别好,他也吃过村里不少阿叔、阿婶家的饭菜,大多都只是能下口,不难吃就已经算很高的评价了。
毕竟村里人家最看重的是吃饱,而不是吃好。
林家村二百来户人家,自古以来娶媳妇儿看中的都是新媳妇儿的人品,娶妻更是贤惠为要,厨艺好还不如女工做得好,至少后者能补贴家用。
像林菀和他这般年少时父母俱丧的,在林家村再难找出第二对。他们俩一个父母俱亡带着个幼弟艰难度日,一个则只会读书生计都难以维系。
他知道一开始大家明里暗里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他婚前曾无意间听到有人与他族中的阿叔们谈论起此事,那人说,“谁家娶妻还要把小舅子带上的,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
可是,他不在乎。
如今,他们的日子一点点好起来,那些等着看他们笑话的人,如今都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这些都多亏了娘子的不放弃,不管是学医还是养家,亦或是等待他的回应。
今时今日,他心中早已被爱意填满,只想要想到能这样简单地拥有她,一家三口人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安排。
他很庆幸当初自己改变心意与她成婚,才能拥有今天的这一切,若是时光可以重来,他希望自己能早一步先喜欢上她,这样娘子也许会更开心。
他心想:
“还好,现在也不算太晚。”
李砚抬手摸了摸林毓毛茸茸的脑袋,将他整齐的发髻给揉乱了些。
他撅起嘴,小脸微皱,显现出丝丝怒气,“姐夫,你干嘛?我的发髻都被你弄乱了。”
李砚嘴角轻勾,眉目愈发俊秀温和,答非所问道:“谢谢阿弟。”
林毓一脸莫名,猜不透他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何药?“我什么都没做,姐夫干嘛要跟我道谢?”
他恍然看见李砚雪白衣袍上那几点不小心沾上的泥点,旋即忍不住对他道:“要说谢谢,也该是我对姐夫说才是。”
“谢谢姐夫帮我入学堂,也谢谢你愿意在这儿陪我玩儿这无聊的游戏,还害你衣衫都弄脏了。”
李砚没想到,他人小,心思却如此细腻。
他再次抬手拿下林毓肩头被风吹来的一片竹叶,然后道:
“阿弟无需客气,我既是你的姐夫,也是你的兄长,从你阿姐嫁给我的那天起,我便一直把你当做亲弟看待的。”
“谢谢毓儿这段时间在家替姐夫照顾你阿姐。”
他说最后一句语时,语气更加诚恳,让林毓瞬间不好意思起来。
“都是阿姐在照顾我,我哪有”
李砚也不再同他辩解,孩子毕竟年岁小,有些事情并不能看得很深。
远处天边乌云聚集,暗示今夜风雨将来。
林菀的身影恰好出现在厨房门口,招呼他二人一同回去吃饭。
晚饭很丰盛,林菀准备了三菜一汤,这样几个菜除了逢年过节,平日几乎没有人家会这么做,若是被人瞧见他们三个人吃四个菜,指不定要被骂不会过日子。
因着昨日去了一趟镇上,林菀便买了好些好吃的。
她不是个喜欢亏待自己的人,如今有了银子,满足最基本的口腹之欲没什么不对。
她看着另外两个仍显瘦削的家人,忍不住就开始替他们夹菜。
“这春笋是三婶家给的,水嫩鲜甜,相公多吃点。”
见李砚很听话的夹了一片在嘴里,细细嚼着,她满意了。
林菀又去看林毓,发现他光把肉吃了,竹笋却仍留在米饭上,“毓儿,不可挑食。”
林毓无法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夹起一片,囫囵吞枣般地咽了下去。
桌上还有一道粉蒸肉,李砚也是第一次吃,但是味道却很惊艳,肉下面还铺了一层番薯。
他没想到如此普通的番薯,搭配着粉蒸肉竟有神奇的滋味,他以往都只吃过番薯粥,连烤番薯也是上次林菀带给他的新体验。
而今,番薯的吃法又多了一种。
—
晚间,春雨终是落地,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瓦片上,发出清脆的“滴滴答答”的声响。
卧室里,林菀就着昏黄的灯光,正独自靠在床头翻看一本游记,这本书是她在李砚的书架上取的。
他的书架上有许多书,可惜大多都晦涩难懂,像这样的游记都不多,她专门拣了本最薄的。
她正读到主人公游历到蕖县,介绍当地有一水中珍鲜,她还没看到这鲜味具体是什么东西,李砚就推门进来了。
他刚沐浴完,一部分长发披散在身前,发梢还滴着水,中衣的细带也系得松松垮垮,水汽氤氲湿透了脖领处的衣料。
锁骨上的那颗小痣红得愈发鲜艳,随着他走路的动作时隐时现。
“相公你过来。”
她将游记放下,对他说道。
李砚擦头发的动作一顿,闻言捏着布巾,向她走了过去。
他在床前站定,垂眸凝视着她,问道:“怎么了?娘子。”
林菀招手示意他坐下来。
她接过他手中的布巾,旋即跪坐在他身后,替他擦拭湿发。
李砚嘴角微弯,眼尾浸润着笑意,感动于她的细致体贴。
房中已不再点炭盆,如今屋外正下着雨,此刻这么静坐,还是能感到沁人的凉意。
“阿嚏”
她瞬间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相公冷吗?”
“有一点儿。”
李砚诚实回应。
林菀放下手中的布巾,摸了摸他的发梢,“差不多干了,相公上来吧。”
李砚随即拖鞋上榻,躺在她的身边.
屋外雨声依旧,隐约有雷声穿插其间。
林菀从小就害怕打雷,每逢雷雨天她总是会睡不着。
倏然,一声响雷在天边炸开,一道白光霎时将屋内每个角落照亮。
林菀害怕得直往李砚怀里躲。
“菀菀害怕打雷?”
她缩在被子里,闷闷地回道:“嗯,害怕。”
刚一说完,又是一声雷响在她耳边回响。
李砚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在震颤,几乎是雷声初起,她就开始抖了。
他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道:“菀菀,别怕。”
春雷如往常一般,又急又密,今夜雷雨交织,不过一瞬,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一记闷雷虽隐匿天边,却在林菀心中暗自炸响。
李砚的安慰丝毫不起作用,林菀抱他的力度分明比刚才更重了。
趁着雷声刚过,他极快地将她从被子里提了出来。
“菀菀,你看着我。”
林菀却充耳不闻,她如今的注意力全在外面的雷声上,根本就没听他在说什么。
她浑身冷汗直冒,眉心紧蹙,手指攥得极紧。
李砚见她嘴唇都泛白了,显然吓得不轻,他听过有人天生害怕打雷,但真的见到还是第一回 。
他心疼坏了,想做点什么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一开始,李砚只是亲吻她的嘴角,她回应得很少,几乎都是他在主动,他没办法只能逐渐将阵地往下移。
直到停在那一处,终于她的呢喃声越来越多。
被子里闷热,时间久了两个人都有些难捱,李砚索性将被褥抛在一边,这样极大地方便了他去看清眼前绝美的风景。
这次比之之前那次展露得更彻底,却让他更加难以自持。
索性他也不想再约束自己,这样的亲吻既然能同时取悦两人,为何要停呢?
如今,林菀已听过他亲口说出的喜欢,所以他做什么,她都乖乖地接受着。
她还是有些害怕雷声,在这声雷响前,她便想要扯被蒙头。
细雨难歇,被子里的热气很快被凉意带走,林菀的肩头瑟缩了一下,浑身汗毛战栗。
李砚霎时反应过来,一把将被子扯过来,兜在两人身上。
他的亲吻也被迫停了下来。
“还怕吗?”他问。
她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他轻笑,“那我们再做点别的?”
“你刚才都”
剩下的话,她说不出口。
他笑。
“以后雷雨天,若是菀菀还是害怕,为夫又不在你身边时,菀菀可以想想刚才我对你做过的事。”
“”
林菀真想拿东西将他这张嘴给堵上。
她背过身去,不打算理他了。
李砚将她重新拢在怀里,温热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
林菀还在因为他刚才的话而赌气,他贴上来时,她便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开。
“别动!”他警告她。
“你再乱动,我可不保证等会真的对你做点儿什么?”
他的警告起了作用,林菀乖乖地被他抱在怀里,一点动静都不敢有。
可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身后的异样也让她不能忽视。
又过了好久,听见她问:“相公,你还难受吗?”
“”
李砚不想理她。
见他不理她,隔了会儿,她又忍不住问了一遍。
李砚无法,只好回她了一声“嗯。”
谁知,她听罢竟“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甚至不怕死地说了一句,“那你憋着吧。”
李砚:“”
第34章 34
翌日。
雨歇天晴, 烈日高悬。
昨晚的一场春雨刚过,一夜之间地里便显现出不少翠色。
猫了一冬的妇人也开始走出家门,几人结伴背上背篓到山脚下寻找新冒出来的嫩草, 给家里猪仔添加新猪食。
好些村民开始走进田间地头,开始着手围田屯水、修整豁口,给田地沤肥,提前忙碌这些农事为开春后的播种做准备。
林菀家的地早就佃都给佃户种了, 再说她也不会种地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至于李砚家的地, 她前段时间问他, 听说也赁给族中一位阿叔家种了, 阿叔给他折算成粮食, 倒是每年都不曾缺斤少两过。
家里无田地需要打理,她也乐得清闲。
她瞧了瞧这四方小院,如今周围空空荡荡,林菀便打算待春暖花开之后在院子周围种点应季蔬菜, 鲜花果树啥的。
但眼下时日尚早,待日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今日, 林毓不用去学堂, 他功课昨日回家不久就写完了, 所以今晨一早便出去找他那些玩伴去了。
李砚依旧在书房内温书,独独林菀没什么要事可做。
她去回春堂之后, 家中药材就备得少了, 一是李砚不放心她进山采药, 不许她去;二是天天早出晚归, 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晒制草药。
如今, 家中只余了些常用的,治疗风寒、咳嗽等的小病所需的药材。
因着好些时日没去二婶家看看了, 林菀将家中拾掇好,便跟李砚说要过去一趟。
李砚本打算陪她一起的,还是林菀说他一个大男人过去跟二婶也没什么话好说,他才歇了心思。
左右她嫁得近,大家一个村子里住着,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窗柩一左一右完全敞开,李砚双手撑在窗框边,视线一眼不落地追寻着院门前的娇俏少女的倩影。
光是看她开门打算出去的背影,他就开始想念她了,“娘子早些回来,我在家等你。”
林菀附在门上的手一顿,回身看他,娇嗔道:“知道了,粘人精。”
李砚下意识地摸摸鼻尖儿,对她的调侃无力反驳。
他看着她杏色的衣裙消失在道路尽头,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回到案前继续温书。
林菀到的时候,陈桂花正在院中晾晒衣衫,瞧她突然过来,顿时喜不自胜地招呼她进院来。
“二婶,怎么没看到二叔跟大哥人呢?”
陈桂花将木盆中的水倒掉,在围裙上搓搓手,才回她道:“他俩啊,这不是你周婶儿她家建新房嘛,想做些桌椅家具啥的,你哥他们量尺寸去了。”
林菀了然。
自从林正生父子俩没去镇上帮工之后,时常在村里做些木工活,开始光顾的人并不多。这不上次里正家娶媳妇,找他们订做了两套柜子,样式新奇不说关键做工极好,婚礼当天很多人就记住了,渐渐找上门的人也就多了。
林菀坐在门前的矮凳上,看她二婶收拾好东西准备放进屋 ,“哦,这样啊,那正好留咱俩在家说点体己话。”
经过这么多时日相处,她早跟陈桂花他们熟络了起来,现在在她家也不会拘谨,跟在自己家没啥区别。
“你啊,最近忙得都见不着人,身体可要顾好咯。”陈桂花笑着用手轻点了一下林菀的额头。
陈桂花发现侄女自从受伤后,性格变了很多,同他们也愈发亲近了,她自己没能生着闺女,两个侄女倒是顶好的。
如今她俩都成了亲,日子也是愈来愈好,她跟他男人也就能安心不少。
当年要不是大伯替她男人去了战场,估计林正生也早就没了,所以这些年他们两夫妻对三姐弟好,除了真心喜欢,也是有一份难言的愧疚在里头的。
还好随着时间的流逝,伤痛都消弭了,如今连林毓都去学堂了,他们两家依旧亲如一家,这就够了。
“对了二婶,这个给你。”
林菀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她。
陈桂花茫然地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瞬间不解道:“你这丫头,给我银子做什么,我不要。”
说罢,陈桂花便要将手中的银子还给她。
“拿着吧,二婶。”林菀无奈地笑道。
“你为了给我和阿姐备嫁妆,险些都将家底掏空了,这里头的银子都是我挣的,给大哥娶媳妇儿用。”
陈桂花严词拒绝道:“不行,我们给你的就是你的,你自个儿挣钱自己留着花就行,如今你二叔和大哥活计多,挣钱也快,万不能要你的钱。”
隔了会儿,竟听她叹气道:“再说,你大哥的婚事恐怕是成不了了。”
林菀愕然,不明白好端端的婚事怎么说不成就不成了。
林菀:“二婶,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大哥今年就要成婚了吗?”
陈桂花脸上挂着无奈的笑,“谁知道呢?前些日子我托媒婆上门去女方家商量聘金和婚礼的日子,没成想人家回来同我说恐怕婚事有变。”
“后来我又带着你大哥亲自去了一趟,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姑娘父母竟然反悔了,如今连当初两家欲结两姓之好的信物都退了回来。”
林菀大吃一惊,没想到还能遇到这种事,但令她不解的是,明明都快要成亲了,怎么女方突然想起来要退亲了?
“可是二婶,其中缘由是为什么呢?难道咱们就白白任他们这么欺负了吗?他们若是不同意怎么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婚期都要定了才说,我大哥生得也是一表人才多的是姑娘爱慕,却让他们白白耽搁这么些年了。”
“菀儿别急,听我说。”陈桂花安抚她道。
陈桂花将凳子拉过来一些,靠近林菀,将个中缘由慢慢讲予她听。
其实,起因并不复杂,镇上有家富户也看上了他家小娘子,想要娶她做填房,女方父母想着对方也是以妻之礼相迎,况且给的聘礼也丰厚,便动了歪心思,偷偷瞒着对方的媒婆说自家闺女还没定亲,待媒婆一走夫妻二人便积极劝说女儿将原来的婚事推掉。
两家之前商定婚事时,还只是口头约定,女方家收了信物,聘金却迟迟没有提及,陈桂花原先还想着女方家舍不得她早早嫁人,是怕家中活计无人帮衬,如今想来除了这一层,这女方家莫不是一直都盼着再找更好的人家。
只是可恨,她家明泽白白浪费了这些年,平日农忙时还去人家家里干活,真是白忙活一场,尽替他人做嫁衣了。
林菀听完心中气愤更甚,为自家大哥不值。
“这一家人也忒坏了吧,他们这样也不怕遭报应吗?”
陈桂花事后也生气过一段时间,她就想不通了,比起做人家的填房、继母,哪有做正头娘子好的?
可是,后来好姐妹劝过她之后,她也平静下来了。
如今,她反而安慰起林菀来,“好了菀儿也别气恼了,我倒觉得这也是件好事儿,你大哥虽然耽搁了几年,如今也不过才双十年华,咱家就这么一个儿郎,家里头银钱倒还有一些,娶不上颜色那么好的女子,娶个差不多的保准儿行的。”
“再说了,你大哥他啊,我瞧着也不伤心,等这段时间他们父子忙完,我再让你张婶儿给你大哥介绍个好的,最好也是咱们村的,知根知底,像你这般的不就很好。”
陈桂花说那么多,林菀也释然了,左右两家没有缘分,散了也好。乍一瞬听她提及起李砚,林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赞同道:“二婶说的没错,相公是个好的,他性格温和,待我和毓儿也是极好的,除了”
“除了什么?”陈桂花接过她的话问道。
林菀脑中不自觉地想起,昨夜两人在房中做过的一些事情,霎时脸颊绯红,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没什么,没事儿。”
陈桂花会心一笑,她自己跟她二叔也是少年夫妻过来的,如何会不知道小夫妻俩如今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
“你们俩眼下正是情浓的时候,可注意着些,你年岁小,可别太顺着他了。”
林菀被说得面红耳赤,羞得差点抬不起头,只得跺跺脚示弱让陈桂花放过她。
两人亲厚,一聊开话匣子就有些收不住了,好在林菀挂念家中人在等她,后陈桂花极力挽留,但她还是匆匆告辞回去了。
早就望眼欲穿的李砚,在林菀的身影刚出现在视线里便迎了上去。
他的身形太优越,让人难以忽视,两人相向而行,没一会儿就在一株盛大的银杏树前相遇了。
她睁着亮晶晶的眼眸去看他,喜悦都快溢出了眼眶,“相公,你怎么来了?”
李砚嘴角弯弯,自然地伸手去牵她,“一会儿没见,我就特别想你。”
林菀心中甜蜜如饮佳酿,她紧紧抱住身边郎君的手臂,甜甜地说道:“我心中亦是十分想念相公。”
二人的步伐一致,衣袂在风中纠缠,相携着往自家屋舍走去。
在他们身后不远的位置,也有几位干完农活正往家赶的村民,大家眼见这一幕,心中不由得讶异,这么粘人的秀才郎,他们都还是第一回 见呢。
第35章 35
相聚日短, 归期难定,转眼又到了分别之日。
虽万般不舍,但林菀还是提前替他装点了行装。
李砚离开的这一日, 她特意赶早带他去了一趟医馆。
在这里,李砚见到了她的师父及其家人。
众人早就对他好奇不已,今日得以一见,更是觉得林菀所嫁之人气度不俗, 在这小小的青云镇能有这般品貌属实罕见。
老大夫捋了捋修剪整齐的胡须, 对这个徒儿的夫婿也是越看越满意。
李砚临近老大夫身侧, 然后躬身向其行了一个大礼, “晚辈给陈老先生请安, 多谢您对我家娘子的关照。”
“你这小子,太客气了。”,老大夫赶紧出手将他身子扶正。随即又开口道:“关照倒谈不上,阿菀本就聪慧, 倒是我老头子入土前能找着个这么好的徒儿,此生也算无憾了。”
两人之间的谈话你俩我往, 皆绕不过林菀而去。
一家大小除了陈清淼全都在这儿了, 或明目张胆, 或暗自偷瞄皆在打量他。
王氏见到他第一眼便心想:清林果然没骗人,这李砚可不就是有一副潘安之貌嘛, 人也谦和有礼, 跟阿菀站一块儿可真般配。
众人心下了然, 林菀的夫君确实是一位极其出色的男子。
王氏眼瞅着他们小两口亲昵非常, 又念着小夫妻俩马上又要分离, 便做主要备一餐丰盛的饭食给李砚践别,他推托不过, 便答应了下来。
陈家人谦卑随和、并未端着富贵人家高高在上的那种架子。李砚瞧着这一家老小对林菀宛如至亲,原本有些担忧的心也放了下来。
林菀在这样的环境里拜师学医,他虽不常在家中,亦是安心的。
陈清林早就对李砚仰慕日久,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可以跟他正面交流功课自然不愿意错过。
前次考试试卷上最后一篇文章,陈清林一直没能理解其深意,听闻之前李砚对这篇文章的解读十分透彻,他便想当面找他解惑一番。
按理说他该叫李砚一声“师姑父”的,但李砚觉得两人已是同窗,先前亦见过,徒然一下让他改口别说陈清林开不了口,他自己也听着别扭。
索性,还是照旧,按照以往的称呼来。
“李兄,小弟刚才同你说的那篇文章,李兄可否愿意指点小弟一二?”
他提及的那篇文,李砚确有印象,“清林兄弟客气了,在下自是愿意的。”
还好李砚不着急赶路,他早已跟夏秀才约好,今日未时末在上次的地点碰头,眼见日头还早,他便跟随陈清林一起去了书房。
恰好医馆内堂有小厮进来找林菀,她也去前头忙了。
短短半月“陈氏伤药”已然成了回春堂的招牌,除了外伤,连产妇生产中途及时服下也能减少出血,疗效很是神奇。
这药效果好,价格却不贵,如今比永康堂垄断了几十年的伤药还要受人青睐。
因为先前陈子章已各处打点,因而这药虽卖得红火,周家却不敢背后偷偷使坏,他事后想起来,也不得不佩服小师妹的未雨绸缪。
近日,不知是谁传开了,回春堂的小林大夫帮助何员外的夫人顺利生产,正好就用了这药,一下子来医馆买药的人又多了不少。
众人眼见她女子之身,于妇科隐症却有几分专长,莫名多了几分钦佩,这年头女大夫少,会妇科的女大夫更是少之又少。
甚至有些被妇科疾病折磨许久的后宅妇人,都开始向医馆的丫鬟婆子私下打听她。这些人起先是有些顾虑的,只因林菀年纪小,先前也没怎么听过她这号人物,后又想到她师承陈老大夫,医术肯定是不错的。
再然后,又听闻她连何家那样的富户的大门都能踏入,大家也就对她多了几分信任,一时之间青云镇上的百姓,对这个难得的女大夫的好奇更甚。
有那胆大些的妇人,便想先找她诊治一番。
是以,这几日竟有几家夫人私下偷偷打听,这位小林大夫什么时候出诊,其中最等不及的便是家住回春堂不远的李家夫人。
林菀因在家休息了几日不在馆中,今日一早才归来,所以得了风声的李夫人便让人登了门。
“师父,您说我要去吗?”
林菀有些踟蹰,因着她并未开始开堂坐诊,馆中的规矩也不能随意破坏,所以她选择听取老大夫的意见。
“去吧,为师相信你可以。”
“再说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的,既然病人指定找你,其他人不会有意见的,就算有还有老头子我呢。”
得了他老人家的首肯,林菀也不再迟疑,跟着李家的丫鬟出门直奔李府去了。
李夫人的病症并不复杂,就是经断之症,但麻烦在,如今这个朝代没有方便的经期用品。
这淋漓不尽的葵水让李夫人颇为头疼,断断续续都半月了,仍不见好转,李夫人深受折磨,既不便出门,又同夫君生了嫌隙。
李夫人先前也让丫鬟找医馆拿了些药吃,可效果甚微。
林菀让丫鬟取了未处理的药渣过来,手指在里头翻找一番,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葵水仍未止住。
这药不对症,自然疗效也就偏差严重,再则医馆的大夫都是男子,女子若遇到这种事关身体隐私的病症,哪里开得了口?
总之是,大夫不会深问,病人亦不愿多言。
“小林大夫,可真是太感谢你了,咱们同为女子,这些私密话跟你讲容易多了。”这李夫人笑着说道。
她因着半月淋漓不尽的葵水之扰,不但人憔悴了,连心情都郁闷了几分,今日得了林菀一番宽慰,心境明朗不少。
林菀在处方上写完最后一味药,才转头看她,“李夫人客气了,还没谢谢您的信任呢。”
李夫人和善地笑笑,未再言他,但心里却踏实了几分,这小林大夫确实医术了得,她就把了脉观察了她的面相、舌苔,竟将她的病症描绘出了八九分。
林菀将手中的药方交给一旁的丫鬟,嘱咐道:“这药方你一会儿去医馆抓回来,一剂药三碗水,煎煮至八分,分三次服下,晚间那次睡前服,连服七日即可。”
丫鬟听得认真,她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么年轻的大夫,想起刚请小林大夫过来时,她还有些不太信任她的医术可以出师,可眼见她家夫人饱受折磨已久便也顾虑不了太多。
经过林菀一番施针,李夫人气色都好了几分。
现下,她已经确信小林大夫医术真的十分了得。
连说话都这么温柔,她之前遇到的大夫哪有这么有耐心给人嘱咐用药的。
丫鬟施以一礼,态度比刚才更恭敬,“好的小林大夫,奴婢记住了,这就去给夫人抓药去。”
说完,她便跟李夫人拿了银钱直奔医馆去了。
又嘱咐病人几句,林菀才出了李家大门回了回春堂。
医馆内排队抓药的人不少,有些认识她的也主动同她热情打招呼。
青云镇民风淳朴,众人虽对女子行医颇有微词,但小姑娘沉静不张扬的性格确实讨喜,所以有些经常在医馆拿药的老主顾便对林菀不知觉间就转变了态度。
因林菀并未在医馆开始挂名出诊,所以她招呼一声之后便径直回了后院。
午饭极其丰盛,林菀紧挨李砚而坐,清淼仍旧没有出门见客,李砚也不深究,再说闺阁小姐确实也不方便见外男。
陈家每日都是一大家子围坐一桌而食,时值晌午,陈子章和陈清远父子因有事耽搁了,让下人回来传了话赶不回来,是以,此刻饭桌上陈清林便成了那个活跃气氛的人。
一餐饭吃得宾主尽欢,颇让人畅快,连老大夫也忍不住小酌了两杯,但李砚因为一会儿要走,便只能以茶代酒了。
但他承诺下次回来一定好好同老人家畅饮,老大夫心头才快意了些。
饭后,林菀站在天井中,抬头向上瞧了眼外边的日头,离李砚同夏秀才约定的时间尚早,她便领着他去了自己平日在陈府中歇息的房间。
李砚木然地任由着她牵着自己,宽大的衣袖掩盖住两人的十指交缠的手,一路上偶尔碰上一两个仆从,林菀都没有松开过。
回到房间,她刚关上房门,身后的李砚便将林菀紧紧搂住,将下颌搁在她的肩上。
“菀菀,我要走了。”
他的声音闷闷的,自颈窝处传来。
很快,两滴热泪无声地滴落在李砚的手背上,他刹那间慌了神,将林菀的身子转了过来。
她低着头不愿意看他,他不容拒绝地抬起林菀的下颌,瞬间就看到她的睫毛上沾染上晶莹的泪珠。
林菀正死死地咬住嘴唇,无声哭泣着。
“菀菀别哭,为夫心疼。”他柔声哄着他,并用指腹擦去她眼尾的泪痕。
如果他没记错,这是除了上次他失控那回她害怕得哭了之外,她第二回 哭了。
林菀一直不说话,他有些急了,“娘子看着我。”
闻言,林菀看向了他。
她眼中的雾气未散,但没有再哭了,她想起他昨夜说的话,“相公,你下次回来真的要一月之后了吗?”
李砚心下内疚,但不忍骗她,“菀菀还记得,我们成婚之前传言的三月秀女大选吗?”
他不提林菀倒忘了这一茬了,当初两人那么快成婚,也有这个原因在里头,不然他们如今应当只是定了亲,还未办婚礼才对。
“跟这件事有关吗?”
她问。
李砚点点头,随后同她解释道:“三月大选正式开始,事关各州官府的政.绩,也是各世家光耀门楣的好时机,县令大人也分外看重此事。”
“娘子不知,为夫的丹青技艺还不错,所以书院院长便让我们这些擅长丹青的学子,将这次名单上的秀女的画像给画下来。”
“如此,二月一整个月,我怕是回不来了。”
林菀听闻,不经陷入了沉思,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竟脱口问道:“见过那么多漂亮的小娘子之后,相公还会喜欢我这颜色寡淡的女子吗?”
他轻捏她腮帮的软肉,忍不住开解她道:“想什么呢?你在我眼中永远不会是寡淡的,娘子聪慧又有谋略,既通笔墨又会医术,我上哪去找这般厉害的小娘子。”
林菀无端就被他安抚住了,她其实是害怕的,李砚颜色生得好,哪怕他喜欢上她了,可他们离得远,总是会担心他被人勾了去。
“菀菀放心,为夫的心都在你一人身上,别的女子再如何艳丽多姿我亦是不会动心的,相信我好不好?”
他诱哄着让她相信自己,态度诚恳、语气端正。
林菀在他热切的目光里,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她埋首在他胸膛前,抱紧了他劲瘦的腰腹,她使劲儿蹭了蹭他的脖颈,无言地同他撒娇。
李砚也任由着她在怀里作乱,心里还是觉得亏欠她许多。
待她再抬头时,发现李砚脖颈处的衣领松开了,锁骨上的红色小痣跃然出现在她眼前,随着他呼吸起伏,惹人生欲。
她说不清是什么心理,张嘴就咬了上去,李砚吃痛,但没有推开,站在原地任她为所欲为。
林菀口中沾了血,满嘴的铁锈味,她却没有松口,直到听见李砚疼得呜咽一声,她才瞬间回过神,放开了他。
她翻开被衣领覆盖的地方,那个牙印清晰可见,泛着可怖的色泽,甚至不断有血珠渗出。
她用手帕擦拭着血渍,
“疼不疼?”
“相公肤色白,这儿以后怕是要留印儿了”
她又用手指轻点了伤口的边缘。
李砚疼得轻呼一声。
“疼的,有印子也没事,若是这样做可以让娘子好受些,再多些我也受得了。”
说完,竟轻笑出声。
最后,林菀没有去送他,因为何家派了下人来找她,李砚也怕她再难过,便让她先上了何家的马车,而他自己则朝着悦来客栈的方向走去。
山水一程,虽被迫分离,然终有归期。
他知,此后林菀在哪里,他的心便在哪里。
第36章 36
林菀明显感觉自己再登何家门时, 众人对她的态度不一样了。
上回迎她进门的婆子,一看就是平时在外院干些杂活儿的奴仆,此刻领着她往内院走的, 则换成了那日在产房内跟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婢。
女子今日着绯色绣花枝交领长裙,连头上戴的银饰钗环均件件精美,单从穿衣打扮便知其身份定然不一般。
再有,那周身气度收放自如, 连同人讲话时也是始终盈盈含笑, 绝不多说一句不当讲的,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
林菀猜测, 这位女子约莫就是那何夫人的陪嫁丫鬟。
否则, 这一路走来所遇仆从,不会对这年轻女子态度如此恭敬。
她打量了几眼便收回了视线,脚下的步子紧跟这名女婢,生怕自己在这偌大的府邸迷了路。
两人花了半刻钟才走到了女主人居住的院落。
上次来得匆忙, 林菀没太注意,此刻抬头才看清这院子的名字—闻竹苑。
名字倒是文雅别致, 怪不得空气中充斥着阵阵清新的竹叶香气, 缘是四周都种上了成片的竹林。
竹子四季常青, 无惧酷暑亦耐严寒,是多少文人墨客提笔赞扬的对象。
林菀心想:这位何夫人应当也是位颇具才情的女子吧, 不然这片由品种各异的竹子形成的竹林, 也不会被人精心照料至此了。
她进了屋才发现房间内没有开窗通风, 有一股沉闷略带腥味儿的味道, 若是嗅觉不敏锐的人进来倒也还好, 可林菀天生鼻子敏、感,闻着这味儿就让她有些受不了了。
“秦嬷嬷, 我记得好像上回走之前跟您交代过,这窗牖日间得敞开呢。”林菀作为一个医者她并不惧怕这些高门大户身边的管事,相反只要是对病人不利的她都要提醒。
秦嬷嬷有一瞬的尴尬,但还是小声辩解道:“老婆子记得小林大夫的交代,可这不是妇人生产都吹不得风”
后头的话她还未说完,便被躺在床上的何夫人打断:“嬷嬷我就说嘛,人家小林大夫都交代了要注意通风,您老是按照那老一套的规矩来,如今憋得我是呼吸都不顺畅了。”
“可可这月子里受风是万万要不得的。”
秦嬷嬷还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秦嬷嬷,您老人家别担心,这风是吹不到夫人头上的,您瞧这床榻离那窗口远着呢,。您老人家若是实在不放心,大可找一顶毡帽来给夫人带上,这样便不会被风吹着了,您看成不成?”
“再有啊,如今外边儿日头正盛,这春日暖阳不晒人,等那没风的空档,正好将您家小主子抱出去,在院子里晒晒手心、脚丫去去黄疸,保管比你们用那栀子水洗效果来得快,如此一来小孩子夜间也不会容易哭闹。”
林菀好心的建议道。
她刚进门便瞧见了,孩子的奶娘和一名婢女,在用黄栀子熬成的水给孩子擦拭身体。
她注意到孩子的面色有些泛黄,但还算在正常范围,可小孩子如果长期不见光肯定是不行的,她没办法跟他们解释天然光线里有可以吸收黄疸形成物质的东西。
所以只能说孩子晒晒太阳比较不容易哭闹。
“小林大夫真的确定这样可以?”秦嬷嬷还是有些犹豫。
“嗯,当然可以。”林菀语气笃定。
她又耐着性子嘱咐一遍,“您若是不放心就给孩子带个小帽子,晒晒手心脚丫,每回不超过两刻钟,一日不超过两回即可。”
秦嬷嬷态度已经松动,她其实对这位年轻的女大夫还是保有几分质疑的,但眼瞅着自家小姐在开窗通风后,面色红润了不少,便也不再说啥。
何家这次请林菀上门,主要是因为何夫人的伤口有些化脓了。
何夫人姓简名芸娘,是上京城人士,她原是京中一六品官家中的庶女,因自小同青云镇的何裕安定了亲,待到试婚年纪便远嫁了过来。
她在家中虽不受宠,但嫡母亦不曾克扣她半分,连着婚事也是按照该给的分例,给风风光光的大办了。
这一品轩的酒楼也是用了她娘家人给陪嫁的金银才一步步开起来的。
甚至,连她夫君的员外身份,也是拖了娘家的关系才得来的。
所以这些年哪怕芸娘迟迟未能怀孕生子,那何员外也未曾纳过妾,甚至连通房都没收过一个。
究其里面的缘由,除了两人之间确实有情之外,跟芸娘的娘家也是脱不了关系的,这秦嬷嬷和领林菀进门的婢女皆是出自上京城简家,若是芸娘在此地受了委屈,她二人肯定是要往京中递消息的。
好在,如今芸娘一切已经得偿所愿,儿子顺利出生,丈夫依旧对自己敬重有加,便足够了。
芸娘看着正在一旁垂首净手的林菀,心里对她的感激又多了几分,“小林大夫,你说我这身子以后还能有孕吗?”
林菀闻言,瞬间眉毛都快蹙成一座小山了,“夫人莫不是好了伤疤便忘了疼,再说这伤疤还没好都已经化脓了,你竟还想着再孕育一个孩儿。”
芸娘一噎,没想到这大夫小小年纪竟说话如此直白,她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垂着头,“小林大夫误会了,我不是不是说这一年半载,就是想问问你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
听她这样解释,林菀也缓和了脸色,她是个医者,最忌讳病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尤其是女子本身就身负延续血脉的重任,她阻止不了这个时代的女子要为家族繁衍子嗣的命运,但她希望她们是在身体恢复得不错的前提下再去做这样一件事,否则便是视自己的生命为儿戏。
林菀一直知道自己的力量是微弱的,这个朝代于她而言有太多枷锁,若不是遇见李砚,她的命运可想而知。
她坐在床边,有心同芸娘聊几句,“何夫人,若是你好好休养再等几年定是有机会再怀孕的,但近三个月还请你多加注意,切忌房事,同时清洁方面和滋补都要跟上。”
林菀顿了顿,接着又说道:“我观你脉象,因当是生来便有不足之症才会导致多年难孕,如今生了这个孩子元气亏损得更多,夫人还是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为重。”
后头有些话,她便不方便说了,她们毕竟不同,观念这东西岂非一朝一夕能够撼动,她只希望病人能听进去医嘱就够了。
起码这个月子要按照她交代的好好坐。
芸娘也是第一回 遇到这么为病人考虑的大夫,林菀虽然年幼,但她说出来的话有时候更能宽慰病人的心,心头积郁许久的难题三言两语便她的话语给冲散个干净。
此后一月里,林菀倒是三五不时的来一趟何家,她先是替芸娘拆了线,看伤口恢复得不错也就放心了,却也细细嘱咐伺候她的丫鬟婆子,日常仍要做好伤口部位的清洁。
后芸娘的儿子夜夜啼哭,众人一直找不到原因,试了好多法子总是不见效,折磨得主子奴才都不好受。
秦嬷嬷眼见小主子晒了几日太阳皮肤变得白白嫩嫩,愈渐可爱,更是喜爱不已,她一生未有子嗣,拿芸娘当自家女儿对待,她爱屋及乌,这孩子如今都快成了她的心尖儿肉、眼中珠,可孩子这两日夜夜大哭不止,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就这么清减了下去,叫她如何不着急。
好几次秦嬷嬷偷偷抹泪都被芸娘发现了,她没办法只好又请了林菀上门。
林菀去了之后先看了看孩子,再结合奶娘等人给出的消息一分析,便知是婴儿常见的肠绞痛之症。
孩子小,喂药也不现实,她便每日上门去给他做推拿,如此半月下来他竟没有再闹腾了,如今又恢复成了好吃好睡的乖宝宝。
经此一遭,秦嬷嬷等人对林菀可谓是言听计从,她如今俨然成了何家的常客,经过芸娘生产和小主子夜啼两件事之后,大家对林菀的医术算是有了实质的认同。
如今芸娘见到林菀也不再喊“小林大夫”了,而是亲切地唤她一声“阿菀妹妹”,反之林菀亦称呼她为“芸姐姐”。
两人的奇缘,一时间在青云镇广传,自是成了一段佳话。
因着这层关系,林菀竟然同芸娘合伙做起了生意。
由林菀出菜谱,并教会后厨的人制作。同时,她用自己的方式培养掌柜小二等人,将一品轩的服务档次再往上提了一个台阶。
短短两月下来,本来在青云镇上算不得翘楚的“一品轩”,如今竟成了这松云县境内最为知名的一家酒楼。每日都有人慕名而来,只因它家的菜式太新鲜,很多的新奇的菜品,连常年走南闯北的商旅都是第一回 见。
这个商贸重镇,因为这样一家酒楼,而网罗了各地慕名而来的饕餮。
也让何家赚得盆满钵满。
芸娘起初以为,这位阿菀妹妹只是医术了得,没想到接触下来竟发现她居然是一位难得的经商能手。
她发现,林菀的想法不但新奇,而且做事前常常前后思量,将各方面都提前考虑得清清楚楚。
很难不让人佩服,她小小年纪心思竟如此缜密。
连一向鲜少夸人的何员外都对林菀大赞不已,直夸何夫人慧眼识人才——
芸娘早就出了月子,因为平日林菀在医馆忙碌,所以有事情一般都是芸娘主动上门去找她。
由于去的次数多,再加上她本身同陈子章的夫人就相熟,因此陈家下人看见她都会直接放她去后院。
芸娘穿过熟悉的月门洞,又朝右拐了方向,走了片刻就到了林菀正待着的地方。
她跨过脚下一尺多高的门槛,走进里间才看到里头正伏案书写的林菀,“阿菀妹妹忙啥呢?”
“芸姐姐你来啦,快过来坐。”
林菀赶紧起身相迎。
“哎哟,咱姐妹俩你客气啥,你忙你的我自己找张椅子坐就行。”
芸娘笑道。
“那姐姐等我会儿,我将这最后几个字写完就来陪你。”
“去吧,我坐着歇会儿,喝喝茶。”
林菀昨日跟着陈大夫学了些新的治疗方案,眼下正在消化昨日的学习成果,想到一些疑点便想记录下来,打算后面再向他老人家请教。
林菀动作很快,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将纸上的空白填写上了,顺便将散落的纸笔都规整好。
她走回茶桌旁坐下,“姐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湘云呢?怎么没陪着你一起过来?”
她看了看外头,没见着那婢女的影子遂忍不住开口问道。
芸娘勾唇一笑,沉静地回道:“她去给陈夫人送点东西过去,正好今日有空,我想着先把银子给你送过来。”
说落,她便从袖中掏出了一个不小的布袋,递到林菀的怀里。
林菀接过这沉甸甸的布袋,心中有几分诧异,“姐姐是不是给多了?我们之前说好的,你七我三,可不兴你多给啊!”
芸娘没忍住,朗声大笑一声,“傻妹妹哟,放心吧,姐姐没多给,这就是你该得的,你姐夫让掌柜的亲自算的账不会错的。”
“这都四月初了,姐姐才把三月的银子给你送过来,实在是对不住了。”
林菀忙得忘了年月,等芸娘提及才惊讶地发觉已经四月份了。
她喃喃地说道:“相公已经好久没回来了”
因为两人挨得近,芸娘还是将她这句近乎自顾自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芸娘有些心疼这个小姑娘,瞧了瞧她愈发瘦削的小脸,“阿菀妹妹是不是想自家夫君了?”
“嗯,我想他了。”林菀从不隐藏她对李砚的爱意,“当初他说三月会回来的,没想到都四月了,竟还没音信。”
芸娘拍拍她叠放在膝上的双手,柔声安慰道:“不然,我让家里的下人明日去县里帮你走一趟,问问看?”
林菀谢过她的好意,她不太想麻烦她,只说若是三日后李砚还未归家再找她帮忙。
芸娘知道她的性格,遂也不强求,让林菀有事一定要跟她说。
*
夕阳西斜,一日又将过去。
林菀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接了林毓便回林家村。
人间四月芳菲月,花园里的那株樱桃树,恰好开得繁盛,柔软的枝条伸出几枝到墙外,粉白的花朵随风而落,分散在一墙之隔的小院各处。
她出神地忘了许久,才抬步向外走去。
一路走过,眼见之处皆是花红柳绿,置身其间免不了暗香盈袖。
她心情郁郁地垂首走着,没想到,刚要跨过小书房外的月洞门,便瞧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他站在一丛翠绿的蕉叶前,颀长的身影被夕阳的余晖渡上了一层暖色,林菀觉得此刻这橙黄的光线晃眼极了,让她生出了幻觉。
她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眼中雾气骤然升浮,脚下仿佛生了根。
倏然,她听见他说:“菀菀,过来。”
第37章 37
那句“菀菀, 过来。”顺风钻进林菀的耳朵,随后一直在她耳边回响。
可林菀不敢过去,生怕戳破了眼前的幻境。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留在原地彼此打量。
前头医馆内有些药不够用了,小徐领着另外一名药工忙去炮制房内取药,穿过小书房外欲回前堂时,不期然地看见了他二人, 虽不知这两人站在此地静然不动是何意?但出于礼数从二人身边经时, 仍然恭敬地同他们行礼请安。
林菀木然地回应着他们的问候, 又简单问询了几句, 但这期间杏眸却是一瞬不落地望着前方的人。
李砚自上次离去已过了两月有余, 当日离别时他同林菀说自己会在三月归家,哪成想,再次相见竟过去这么久。
这两月里,李砚自觉过得一点儿也不好, 除了每日忙碌之外,便是想林菀想得厉害。
可谓是饭食不香, 神色难愉, 独觉身心疲惫。
他在书院一心只想赶快将手中的差事办完, 生怕娘子在家等得忧心。
见不到人,他总是不放心, 只得日日盼她在家安好。
可眼下, 瞧着月门洞前娇小的女子, 似乎他的殷殷期盼并未奏效, 她眉间倦怠之色浓郁, 显然这些日子也累得不轻。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儿肉,也全没了, 身形甚至比成婚前还要纤弱。
她娴静地站立在那里,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无端引得人垂怜。
眼见林菀半天没有动静,李砚只好抬步朝她走过去。
“娘子,我回来了。”他立在她身前,伸出一只手牵住她,下一瞬又抬起另一只手,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小脸,“瘦了。”
掌下的触感明显,确实比之前瘦了不少。
温热的手掌贴于脸颊,明晃晃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投映在脚下,男人好看的眉眼一如既往的清隽舒朗。
林菀霎时从幻境中回过神来。
她抬起头,看向眼前人,“相公,你这次食言了。”
闻言,男人嘴角微弯,他几乎是立时便明白了她话语里的深意,此刻,他温柔的桃花眼里浸润着掩饰不住的爱意。
“嗯,是为夫食言了。”他顿了顿,又继续道:“那娘子要跟我回家吗?”
林菀轻轻颔首,脸上终于显露出笑意。
心上人是眼前人,再没有比这更让人愉悦的事情了,李砚紧扣林菀的手心,带着她转身沿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从回春堂到林家村这一路,林菀宛若梦中,连平日鲜少跟李砚撒娇嬉笑的林毓都摒弃了以往的沉默寡言,主动提及
——毓儿挂念姐夫。
他们因在镇上耽搁了一阵,到家时天色已晚,好在泠泠清辉铺陈一路,三人一路相携,才不至于摔了跟头。
*
几盏明灯将房间各处照耀得明亮仿若日间,室内的摆设与二月初他离家时,有了明显的不同。
床榻上早已换成了薄被;窗下长条案几上净白的瓷瓶里正插着一株红色海棠,在夜色衬托下更显颜色艳丽;连放置衣物的柜子,也多添了一组跟原来的并列而立
屋内正中央的桌面上摊放着一些纸张,离得远了些,看不清上头写了什么?
李砚缓步上前,立于桌前,修长白皙的手指捏起最上面的一张垂眸看去。
下一瞬,他便被狠狠地怔楞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此时,林菀恰好推门而入,她随手将外衫置于靠墙而立的木质衣架上,身上只余一件雪白的中衣,她转身便发现里间的李砚呆愣在桌前,手中还拿着一张纸签。
起初林菀还未反应过来他手上拿的什么?待回想起,霎时羞红了脸,拔腿跑过去,将那张纸夺了过来。
“相公别看了。”
灯光下,林菀脸颊红透了。
他笑,起了捉弄她的心思,“来不及了,我已经看过了。”
“那你忘掉!”,语气明显气弱。
“菀菀可能不知,为夫的记忆力出奇的好,几乎可以说是过目不忘”
林菀顿时无言,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幼时便开始学画,又学医多年,自然对人体十分熟悉。这张画纸上的人虽然正脸被挡住了,但是作画之人简单几笔便勾勒出男子的清瘦身形。
画中,他卧于床榻发丝浸着汗水,衣衫微微敞开,锁骨的线条清晰又流畅,尤其是那颗锁骨上的小痣,竟被特意描上了朱砂。如此,原本清隽的气质更添几分妖艳迷离。
诚然,她画得并不露、骨,衣衫仍旧完好地穿在他身上,除了凌乱的领口显露出几许纤薄的胸膛,别的地方是一概都遮挡得严严实实。
画上的男子口唇微张,似是难耐,那口中的呻、吟之声隔着薄纸都能听见,她只看了一眼耳尖儿便倏然滚烫。
林菀捏着这张画纸,感觉手心都快烧灼了。
“画的我啊!”他眼中满是狡黠的笑意,开口时语气里促狭之意尽显,“没想到上次春雨惊雷之夜,让娘子记了这么久,连为夫当时情动之态都刻画得如此逼真。”
他垂眸看她,复又说道:“没想到娘子的画艺竟如此出色,简单几笔竟将为夫的身形勾勒得如此清晰,比为夫的画技还要高出几分呢。”
一时之间,林菀竟不知他是在夸她还是在揶揄她?
此刻,林菀只想叫他闭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见她都羞得都快抬不起头了吗?
她几步行至烛台前,想要将手中这恼人的画纸点燃,却不想下一瞬便被李砚捉住了手腕。
“别点。”他急急说道。
林菀茫然地回望他,“相公莫不是想要留着?”
回答她的,是男子嗓音极其清泠的一声“没错。”
李砚趁她愣神之际将她手中的画纸抽走,随后借着身高优势将其放在一处林菀身量够不着的地方。
这般幼稚举动,看得林菀直摇头。
林菀见李砚如此,也知他是真心喜欢,便也歇了毁画的心思,左右他已经见过,自己再毁掉意义也不大。
两人许久未见,又有了刚才那段插曲,今夜卧于床榻之时自是好一番缠、绵。
*
翌日,天朗气清,阵阵清浅的花香自洞开的窗牖飘进室内。
好一阵儿过去,李砚才从梦中悠悠醒来。
在书院时劳累日久,心头压着事儿总也睡不好,而今回到熟悉的地方一不小心自然睡过了头。
他没在房间里瞧见林菀的身影,被窝里昨晚她睡过的一侧也早已没了余温。
恰巧,有少女与稚子交谈的声音自后院传来。
李砚没有细听二人在谈论什么,只是起床穿好了衣衫又洗漱整理好自己。
待他踏出房门正好与从后院过来的姐弟俩碰上。
“姐夫,你看我养的鸡下蛋了。”,林毓脸上掩藏不住的骄傲,迫不及待地将手中的两枚鸡蛋递到李砚跟前。
后院的几只鸡确实是林毓每日在喂养,甚至之前在山中捕获的那只兔子也被他养大了不少。
李砚笑着夸奖道:“阿弟真厉害,这些鸡蛋让你阿姐以后每日给你煮了吃。”
说罢,轻抬下颌示意林菀。
“听你姐夫的,阿姐以后天天给你煮鸡蛋吃。”
“嗯,谢谢阿姐。”林毓应和一声。
看得出来他是极开心的,咧嘴一笑两颗小虎牙都藏不住了。
林菀觉得现在的生活真的是她以往不敢奢望的。
—如今家里不缺银子,鸡蛋也就不用攒着换钱了,他想吃多少吃多少。
三人简单吃过早饭,林毓就急冲冲地要去找虎子他们玩儿,林菀一向不爱拘着他,只交代几句不可去水边就放他出门了。
李砚因先前在书院里除了学业便一直忙着秀女画像的事情,所以此次休沐院长特意给他们几人放了半月的假,同时,林菀也向医馆那边告了假。
林菀如今的主要任务依旧是同老大夫学习医理,眼下她仍未开堂坐诊。
只不过,既上次李夫人找她看过诊之后,这几月断断续续也有好些女子点名找她看病拿药。
老大夫也放她去出诊,只是大部分时间仍要求她在后院学习。除了医理,药材种植、药物炮制、药材真伪鉴别、针灸推拿之术也是她学习的重点,所以李砚去书院的这段时间她也是真的忙碌。
如今,好不容易李砚休沐在家,老大夫也舍不得林菀跟夫君分隔这么久,便私自给她放了假,虽不用每日去医馆了,但仍布置了功课给她。
而这小老头,则趁这段时间去松云县找老友下棋叙旧去了,真可谓是惬意至极。
*
昨日到家已经天黑,所以小院内的景色李砚并没瞧见,眼下,他立于这寂静院内才发现了诸多变化。
小院的左右两侧各开垦出几洼菜地,如今,繁茂翠绿的各色蔬菜正高高垅在地头。爬藤的青瓜搭了架,上头已结了不少尾部黄花未落的嫩绿小果;紫红的苋菜密集地挤在一堆,哪怕凑近看也看不见其间的缝隙;绿油油的韭菜叶,这一茬儿似乎再不吃就要老了
李砚从未见过小院里的春天如此热闹,院子围积而成的面积不小,他的娘子连篱笆附近都种上了东西。
—好多株开得正盛的粉白月季爬满了篱笆。
一簇簇堆叠在一起的花朵,馥郁芳香,沁人心脾,正是早间他闻到的味道。
“菀菀,你的手怎么如此巧?连这些菜你都打理得这般好。”李砚指着眼前的这一切同林菀说道。
“这不是很正常吗?”林菀不以为意地说道,“相公,你看隔壁三婶家的院子不也一样种了好些菜吗?”
李砚转头看了一眼隔壁的院子,然后继续说道:“三婶家的菜好像也没咱家地里的长得好。”
林菀欣喜于他无意间的“咱家”两字,她自己也看了眼如今葱葱郁郁的小菜园,也是满意得不行。
这些菜,她根本吃不完,等过段时间,她还想摘了送些给二婶和师父他们,若不是林娇离她家远了些她肯定是要给她送些的。
她之前听二婶说,阿姐不善这些,平日里仅靠着一手不错的绣活儿过活。
“那相公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吗?”
她问。
李砚认真地想了想,随后说道:“为夫挺喜欢吃鱼的,小时候我阿爹每回捉了鱼,阿娘便会给我做鱼汤喝。”
“只不过,她手艺不怎么好,除了一道藿香鲫鱼汤,她其他的菜肴做得委实一般,赶不上娘子的手艺。”
“不过阿娘的女工活儿很好,我阿爹去世后全靠我阿娘没日没夜地做绣活儿养着我,若不是这样她也不至于”
后面的话,李砚有些说不下去了,林菀顺势及时地制止了他。
“相公,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会做许多好吃的,相公若是喜欢吃鱼,那我以后变着花样给你做鱼吃好不好?”
“我会永远陪着相公,只要相公不负我,菀菀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为夫永远不会辜负娘子的。”他抢道,似怕她不信又向天举起三指,起誓:“我发誓,若是此生我李砚辜负”
“好了相公,我知道了,别说那些不好的话。”林菀伸手打断他。
林菀并不太想听那些失信之后的自我诅咒之言,她从不是个喜欢为难自己的人,如若真有那一天,她大概也会跟他好聚好散的。
当然,她更希望终其一生她都不会经历这些锥心之痛。
两人又在菜园里忙碌了一阵,将地上的南瓜藤给牵引到架子上,林菀忙着给瓜果授粉,李砚则帮着用绳子把松散的藤蔓给绑到架子上。
他不常做这些,动作生疏别扭,好在林菀并未取笑他。
正当两人沉浸在劳作的快乐里时,不想,院门倏地被人大力从外推开。
门板相撞的声音刺耳,颇有些年头的户枢被拽得嘎吱作响,仿若立时就要散架一般。
林菀瞧见了来人,还没来得及发火,便听
他朝着他们所在的这边菜园,大喊一声:“小妹,快跟我走,你阿姐出事了。”
下一瞬,林菀手中捧着的蔬菜,纷纷坠进那片密集的苋菜堆里。
第38章 38
林菀根本顾不上那堆菜, 她急急地从菜园子里走了出来,焦急不已地问道:“大哥,我阿姐怎么了?生病了?还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程继宗那狗东西居然要休了娇娇”林明泽恨恨地说道。
“什么?”
林菀惊讶出声, 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那现在阿姐那边情况怎么样?休书写了吗?”,她追问道。
“已经写了,但娇娇不接,双方正胶着着, 我姨母也嫁到杏花村, 今早得了娇娇偷偷递的信儿就赶来我家了, 阿爹和阿娘让我喊你一道过去, 咱家人不能就这么白白让人欺负了去”
看来程家是想私下解决了此事, 连娘家人都不知会一声。
她回身看了李砚一眼,
李砚立马会意,他心想:里头应当藏了猫腻。
下一瞬便他说道:“我也跟大家一起过去,一会儿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林明泽没说什么, 程家自诩文化人,他们家里几个也就这个妹夫最有文采, 他爹娘临出门也是隐隐有想要他一同去的意思。
又怕李砚拒绝, 所以才几番欲言又止, 毕竟他已经养了小舅子,如今再要让人家管大姨子的事, 饶是陈桂花这么心大的人, 也知道不应该。
现在正好, 李砚主动提及, 爹娘也不用犯难了。
林菀来不及收拾就要匆匆忙忙地出门, 还是李砚手疾眼快地拉住她说:“娘子先把毓儿叫回来,咱们得叫上他一起去。”
林菀下意识地就要问为什么?待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深意。
林毓虽然年少, 但他毕竟是林家大房唯一的男丁,林菀已经嫁人算不上真正的林家人了,有事儿让他出面比自己合适。
二叔一家虽然可以替林娇出头,但是没办法带她回林家村,这些人里面只有林毓可以。
这便是古代社会赋予男子身份的权利,虽然深感无力,但是林菀也只能照做。
林毓被寻了回来,路上林明泽便忍不住提前简单交代了他几句,本来言笑晏晏的少年还高兴见到许久未见的大哥,结果听完林明泽说的事,瞬间冷了脸。
林菀从未见过他如此神情,林毓日常十分爱笑,像这样浑身浸着怒意,似要杀人的模样委实新鲜。
她不想他如此,遂摸摸他的头安慰道:“毓儿不要生气,你愿意去接阿姐回家吗?”
“当然愿意,大姐姐永远是我林家人。”
但转念又想起刚才大哥提及的事,林毓便有些无措,“可是程家要休了大姐姐,阿姐,我们要怎么办啊?”
林毓毕竟年幼,有些事情现在根本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因此不由得有些担忧。
林菀目光随意地看向前方,并没有在看具体的某样景物,俄尔,听她轻嘲出声:“他程继宗想要休妻,没那么容易,阿姐这些年侍奉婆母供养他求学。眼下这个节骨眼儿竟想要休妻,想得倒美,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堵住悠悠之口?”
浩浩荡荡一行人,半刻未停地抄了近路往杏花村赶。
还没到程家门前,便远远看见有许多人簇拥在程家院门前,正窃窃私语似地谈论里头的情况。
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高声喊了一声,“林家来人了。”
原本拥挤在一堆的人群霎时从中间分出一条道出来。
程家看来是铁了心要毁了这桩亲事,竟然听到林家来人都无动于衷,也不出门迎接,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做了。
林娇在厅堂内听到娘家人终于到了,紧握许久的手心也稍稍卸了力。
这半上午,她差点熬不过去了,她抬眸淡淡看向坐于上首的几位程氏族中长辈,这些人为了逼她接下休妻书,一早上口水都快说干了。
还好,她娘家来人了。
程家不出去迎,她自己去。
林正生和陈桂花走在前头,二人领着林菀他们进了程家的院子,他们是林娇的二叔二婶,如今她父母俱亡,他们便要代替她父母去同这结亲的程家谈判。
瞧着平时娇怯美艳的大侄女,此刻却异常沉静地站在廊下,浑身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破碎感。
莫名惹人生怜。
陈桂花心疼坏了,几步上前,将她拥入怀里,“娇娇别怕,二婶二叔会给你主持公道的。”
本来还佯装坚强的林娇蓦地红了眼眶,眼泪簌簌往下掉。
林菀见状马上掏出手帕替她拭泪,“阿姐,别哭,我们来接你回家。”
“娇娇别怕,有大哥在呢,没人能欺负你。”话落,林明泽狠狠地瞪了一眼快要跨出门槛的程继宗。
程继宗还是第一次见大舅哥如此凶狠的神色,他这一脚迈出去半天也没落地。
随后竟又折身回了厅堂。
这一幕看得众人瞠目结舌。
连林毓也被程继宗气到了,忍不住朝他骂道:“伪君子。”
可惜被骂的人毫不在意。
林娇感动于娘家人的贴心劝慰,她看向他们,“大家都先进屋里吧。”
林娇走在最后,不期然瞧见了一起过来的李砚,她与他不太熟,于是微微点了点头勉强牵扯一个笑容算是与他见礼了。
李砚丝毫不在意,简单同她招呼一句,便跟着林菀的后头进屋去了。
如今,林家人到齐,这休妻一事自然要速战速决。
于是,坐在主位上的程氏族长程忠明便率先开口道:“既然三郎的岳家到了,那今日咱们就把这休妻之事办了吧。”
程继宗在家中排行第三,上头还有两个姐姐,故此族中长辈都唤他一声三郎。
林正生听到“休妻”二字觉得分外刺耳,他极其不悦道:“忠明兄,敢问程家是要以何种理由休了我家娇娇呢?”
“自然是无子,她可是犯了七出之条。”程氏族中另一位长辈抢着说道。
林正生料想得不错,程家也就只能找到这样一个由头。
“可是这无子,又不能是我家娇娇一人的过错,若是你们家继宗身患隐疾,赖上我侄女,我是不是该找你们程家讨公道呢?”
“再有,据我所知,娇娇进门后的这三年里不辞辛苦地照料婆母,供养夫婿求学,试问这些程家怎就不记在心里,单单寻了无子的由头要休了她,莫不是程继宗在外头有了相好的才这么着急想要将我家侄女赶走,好赶紧迎了新人进门?”
林正生明显语气不善,林娇这几年在程家受的委屈他还没找他们算呢?
林娇注意到程继宗的右脚怯怯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像被人戳中了心事一般。
他下意识地看向林娇。
林娇本来就在观察他的举动,见他看过来便轻扯唇角露出一个嘲讽似的笑容回敬他。
“正生兄弟,三郎父亲过世多年,他家现今只余孤儿寡母,我们几个作为族叔没道理不帮衬一把,但是我程忠明绝不是那等只会偏帮族人的无耻之人。这点儿请你们放心。”
“三郎外头有没有人我不知道,但是你家侄女无子却是事实。三郎媳妇过门三年有余早该繁育子嗣,如今闹到这般地步,问题出在谁身上光凭我们几个的嘴也说不清,但是三郎媳妇这几年为这个家的辛苦付出也不该三言两语就抹去。”
“不然你们看这样行不,让他们自己商定吧,咱们今天只做个见证人。”
程忠明说了好些话,赶紧端起桌上的茶盏来润润嗓,看到林家今天来了这么多人,他心下早就有了算计
——如今,要休妻肯定是不能了,又不是自家儿孙,他何必淌这趟浑水呢?
族长都发话了,其他程氏族亲自是不会管这事儿了。
林正生知道这已是程家让了步,若真是闹大了侄女的名声就怕要坏了,看样子现在的关键还是在程继宗身上。
厅堂里各处的目光都汇集在这对即将分崩离析的夫妻身上,林菀看林娇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有心替姐姐说几句,欲上前,刚刚迈出脚步便被李砚拽住了手腕。
李砚神色严肃地朝她摇了摇头。
林菀霎时泄了气,只能收回脚重新在李砚身边站好。
程继宗一直没有说话安静地站在厅堂中央,面上的神色看不出喜怒,他下意识地看向林娇,她却仍旧低着头,没有像之前那般嘲讽似地看他了。
程继宗隐隐有几分不安,他潜意识里觉得林娇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但是他不敢赌。
倏然,林娇抬起了头,她一改往日的娇弱,那双平日里总是盈盈含情的双眸此刻正满含愤怒地看着他。
“我要跟你和离!”林娇大声地对程继宗说道。
程继宗明显一愣,他没想到林娇竟然真的敢,难道她不怕她差点失贞的事情被人知道吗?
“不行,你在福源客栈”
“程继宗。”林娇突然高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她明显情绪不对,“我劝你不要提这个地方,你想让大家知道你为了达成自私的目的,背地里连同窗都算计的事吗?”
林娇没有细说,但是这些已经足够对程继宗形成震慑。
程继宗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差不多都知道了,周大哥不耻你这种行为,将他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了,还有那天深夜隐在梧桐巷的人我也看见了”
“你”
程继宗没想到她是真的看见了。
一屋子的人看着他们二人互相打哑谜,却猜不透他们话里的辛秘。
“好,我答应你,与你和离。”程继宗最终妥协。
“嗯,请尽快将和离书写好,嫁妆我就不要了,我先回房间收拾东西了。”
说完,林娇转身就走,似乎一刻也不愿意与他多待。
林菀急急地追了过去,打算帮她收拾一会儿要带走的东西。
当事人都已经谈好,那他们这些外人自然没有意见,程继宗快速地当着一屋子的人写好了两张和离书,他自己率先在两张纸上按好了手印。
林正生不识字怕程继宗使诈,便喊了李砚过去让他看看有无不妥之处,李砚看罢,朝林正生点点头。
林正生这才将心放进了肚子里,他拿了其中一张,上头有程继宗的手印,只等林娇一会儿过来将自己的手印印上去,她就跟程家没关系了,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至于嫁妆,也没多少银子,为了防止中途生变,不要也罢。
直到林娇走出程家大门,林娇的婆母都没出现,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总之若没她的默许,想必程继宗也不敢提休妻之事。
好在,终于不用再伺候这一家子了,林娇虽然难过,但想到接下来的新生活,还是将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泪给生生逼了回去。
林毓伸出小手去牵住林娇,“大姐姐,别难过了,咱们回家。”
“好,回家。”
林娇回握住他的小手,破涕为笑道。
第39章 39
林娇跟着林毓他们一起回了生活了十六年的家, 小院因为久未住人,颇有些荒凉意味。
青石板上随处可见的枯枝落叶,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院中杂草丛生,快要到人膝盖高了。
林明泽走在前头,用手中竹棍劈开一条路出来。
进了屋,众人发现屋内倒是干燥整洁。
林娇随手摸了摸桌面, 指尖儿上沾了一层薄薄的白灰。
她暗忖:没关系, 等会打盆水收拾一番就好了。
陈桂花将林娇原先住的房间的支摘窗用竹竿撑开, “咱们先帮娇娇把家里拾掇出来。”
林娇闻言感激地朝她笑了笑。
“那我去打水过来, 阿姐你先将东西放下吧。”林菀笑着对林娇说道
于是, 众人赶紧帮着收拾起来,女人们负责收拾屋子,男人们就忙着将院子外头的杂草落叶收拾干净。
大家伙儿好一通忙活,花了一个来时辰终于将家里给收拾干净了。
林娇瞧着如今焕然一新的家, 也是一阵感慨,还好有家人在身边, 否则她遇到那样的事, 怕是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阿姐, 你先休息会儿吧,晚一点咱们再聊聊。”
林菀看出她有心事, 可眼下不是个聊心事的好时机。
林娇确实有话要跟她说, “好, 等晚一些, 姐姐再找妹妹, 我先歇一会儿,这几日太累了”
林菀没有再说什么, 替她掖好被角就出去了。
午饭是林菀和陈桂花张罗的,陈桂花家离这儿近,她便让儿子先从家里拿了些吃食过来,一大家子就在这儿简简单单地吃了一餐。
饭后,林菀让李砚带着堂哥等人去将家里的被子粮食带些过来,当初她成亲时,没想过后面林娇会和离回娘家长住,所以将家里能带的都带走了。
如今,林娇回来了,要在这样简陋的家里住肯定是不行的。
她这个做妹妹的哪里忍心。
*
不过半日,林娇与程家和离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也就刚刚过了一顿晌午饭的光景,就有那喜欢凑热闹、爱八卦的婶子上门来打听了。
陈桂花虽然生气这些人不请自来,但是同住一个村,林娇和离归家这事儿早晚都会被人知晓。
正所谓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
因为家中还未完全整理好,一群妇人便聚坐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晒着太阳,悠闲地闲聊起来,话头无非就是在林娇身上打转,只是当事人借口身体不适,并未出来。
纵使陈桂花心里头窝火,可也不会将这群人真的撵走。不说这里头好些个是本家的嫂嫂,就是其他邻里上门唠叨两句,她也得装装样子,将人应付过去。
否则,林娇以后在村子里的日子如何好过?
万幸,林娇这次是和离了,现今朝廷对女子和离还是比较宽容的,至少以后女方再嫁并不会被另眼相待。
当然,能够和离成功的女子毕竟是少数,大周朝每年被夫君休弃的女子比比皆是。
可惜在本朝,若是被夫家休弃无异于逼人去死,他们村也不是没有先例。
先前,林氏族中的林二海家的大姑娘因被休弃回娘家,她家里人觉得女儿被夫家休弃没了面子,便时常因为这事而对女儿多番指责,甚至连同村的人也看不起他家。
林大姑娘本就是木讷内敛的性子,又接连遭受众人非议。她自己也钻了牛角尖儿想不开,家人的不理解、邻里又背后偷偷议论生生将她逼上了绝路,后来她趁家人不注意半夜跳水活活溺死了。
此事如今想起来也是让人唏嘘不已。
只是因为林大姑娘给夫家连生了四个女儿,没能生出儿子来,就遭了这等无妄之灾。
陈桂花甩甩头,将这些不好的记忆丢在一旁,那些人与事与她娇娇又有何关系?她家才不会这样对待自个儿的闺女,林娇哪怕一辈子生不出孩子,他们老两口也是要护着她的。
一群人在林家待了半下午,最后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陈桂花将人都挨个儿送了出去,关好院门才折身往林娇的屋子走——
林娇自午间饭后便一直在睡,中途林菀进来了好几次,看她未醒又掩门出去了。
林娇似睡得不安稳,好几次,林菀都瞧见她连梦中都蹙着眉头,口中呓语着“不要”“放开我”等字眼。
然而,林菀虽焦急,也只能等林娇醒了才能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菀在外间正巧碰到了要进屋的陈桂花,看她迈腿进来忙问道:“二婶,她们都走了?”
“走了,这些妇人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谁家的事儿都想打听几句,烦人得很。”陈桂花无奈道,神色极为苦恼,“大家又都是林氏族亲的,谁谁家都沾亲带故,又不能不招呼”
林菀只能无奈地笑笑,不说出去应付,她连好些人连名都叫不出,生怕自己身份漏了馅儿。
只得借着照顾林娇的由头躲在房中。
“麻烦二婶帮忙应付了,我和阿姐都不擅长这个,若没二婶挡在前头,我都不知道要如何将这些婶子们送出去。”
陈桂花无所谓地笑道:“跟我客气啥,这点小事哪还用记在心上”
林菀也跟着笑了起来,她和阿姐幸好遇到了这么善良的长辈,不论是当初极力撮合自己与李砚的婚事,还是林娇如今顺利和离归家陈桂花都功不可没。
“二婶,谢谢您。”
林菀站直身子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陈桂花忙不迭地将她扶起,“唉,你这孩子老这么客气干嘛?”——
而屋内的林娇早在二人交谈之初就醒了。
她半坐起身,看了看四周,确信自己是睡在之前住了十几年的房间,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她终于跟程继宗没关系了,这个人哪怕如今只是念到这个名字都会让她觉得恶心。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她总是时常恍惚,好似一睡着就会不由自主地梦到那天的情形。
她被迫进入回忆里一遍遍地忆起当日的场景。
迷蒙的夜晚,浅薄的月色,混沌不清的思绪。陌生的房间,陌生的男人,那挥散不去的喘、息好似仍在耳侧。
当然,还有那样陌生的自己。
好像真的是一场梦境,可身上那些至今未消的旖、旎痕迹,如何都作不得假。
叫她不得不直面那晚发生过的一切。
林娇第一次在一个陌生男人身上真正体会到了男女之事的欢愉,这是她之前跟程继宗在一起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体验,如果她事先不知道程继宗做的丑事,哪怕是死,她都不会如此放纵自己跟一个陌生男子做这些。
林娇说不清当时出于什么心情,她甚至连那个男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她只知道那人从始至终没有强迫过她,甚至知道她中了药之后还好心想要带她去医馆。
是她自己,是她求他帮她的。
林娇又掏出袖中的玉佩,这是她离开时随意从他腰间扯下来的。
她害怕被人知道,所以事后趁天不亮就走了,走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在床上安睡的男子,当时屋中没有点灯,只有月华透过窗柩带来的点点微光,所以她看得并不真切。
男子大致是好看的。
她记得他鼻梁高挺,亲吻她时常常会与她的脸颊相触碰;一双黑眸深沉魅惑,哪怕在寂静黑夜也如猎豹般紧紧盯着眼前的猎物一般,让人背脊生寒;他薄唇冰凉,不笑时不露自威;整个人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
只有在最后彻底失控时,才勉强露出一个餍足似的浅笑。
总之不像普通人
林娇拍了拍自己的双颊,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她猜想他们应当再也不会见面了。
程继宗用福源客栈的事情威胁她,是因为他并不知道真相,只以为当初计划失败了,殊不知,计划虽然失败但是她失贞一事确是真的。
这件事情过去了好几日,但她一直不敢透露半点风声,生怕被人知晓,若是被人知晓只怕程家也不会让她活着了。
林菀和陈桂花进来的时候,看见林娇手中正拿着一样东西怔楞出神,连有人进来都没发现。
林菀走到林娇床边,看向她手中的东西问道:“阿姐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玉佩收回袖中。
“二婶,小妹麻烦你们将门窗关好,我有事跟你们将。”她吩咐道。
二人不问缘由,乖乖照做。
关好门窗,她们又回到床榻前坐好。
“好了,阿姐。”
“娇娇,啥事儿啊?”
今日的流云飞霞格外绚烂,天边被红彤彤的色彩浸透,连一向不怎么在意此景的乡间劳作者,都忍不住驻足欣赏起眼前壮丽的美景。
只可惜,三人生生将这一切隔绝在了窗外。
“二婶,小妹我待会要说的事情除了自家人,你们谁都不能透露半分。否则不但我活不成了,恐怕还会给家里招祸”,此刻林娇眼中已经泪花翻滚,却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对两人严肃交代。
林菀跟陈桂花面面相觑,不明白怎会如此严重?
“阿姐,这么严重吗?如果说出来会让你难过,你可以不说的。”
“不,小妹,我今天必须要说出来,不然此事压在我心里,都快要将我压垮了,呜呜呜”
这件事就像一颗雷,每每想起总能引爆林娇心底的不安,让她害怕,她忍不住又在两人面前哭了一会儿。
林菀知道林娇素来柔弱又突然遭逢劫难,只得耐心地替她拭泪并柔声诱哄几句,将她的情绪暂时安抚住。
林娇低垂着头,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二婶,小妹我失.贞了。”
“什么!”
“什么!”
两人同时惊讶出声。
“娇娇,什么叫你失贞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桂花立时坐不住了,她俯身靠近林娇,掰过她的肩膀,“你可别吓我啊,这这若是被人知道了,可是要被沉,沉”
“二婶,我没有骗你们,不信你们看。”
说着,林娇拉下肩头一侧的衣衫,房中虽然未点灯,但她瓷白的肌肤上斑驳的痕迹清晰晃眼,林菀不是不懂风月的少女,一看就明白林娇此前遭遇过什么?
“阿姐,是不是程继宗说的福源客栈的事?”
林娇明显一愣,没想到她今日在程家厅堂匆匆打断的插曲,被妹妹记下了。
“没错。”林娇点点头。
“那阿姐跟我们说说吧。”林菀攥紧了手心。
林娇缓了缓心神,然后才启唇说道:“当日程继宗假借生辰之名将我带去福源客栈庆贺,因我一直对他信任有加便没有防备,却不想他竟在吃食中混了合、欢散,后又诱骗其同窗周幼安饮下掺了同样药粉的烈酒,将我二人关在同一间房中。”
“周幼安就是我今日提及的周大哥,因为他是无辜的,所以我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他的名字,否则他的科举之路就将终结了。”
“周大哥其实是程继宗的远房表弟,只因我在松云县并无其他相识的男子,他便也被程继安设计了,程继宗想让我二人因此背负苟且之名,以便好顺利休妻。”
林菀愕然,程继宗表面上也是一派端方君子的模样,面貌生得也是极其英俊,甚至比起李砚的隽秀之姿,颜色还要好上三分。
没想到背地里竟是如此歹毒之人。
“那阿姐是跟周公子”
“失贞”二字林菀实在说不出口。
林娇看了一眼长相还很稚嫩的妹妹,嘴角勉强扯起一个笑容,“不是,我跟周大哥什么都没发生。”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中途我跟周大哥醒了过来,他率先发现了我身体的异样。他跟我说我们着了程继宗的道,为了不冒犯我,他帮忙弄开了房间的门,我先逃了出去,没想到我欲下楼出去之时,程继宗回来了,没办法我只得折身回去随意躲进了一间没人的房间。”
“后来阴差阳错的与住在那间房间的男子有了肌肤之亲”
林娇隐去了其中关键的细节,连同那个男子的所有消息均没有透露半分。
“阿姐,那他可有强迫你,还有你可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没有,他没强迫我,是我自愿的。”
“当时房中昏暗,再加上我中了药,神思混沌并没看清他的长相。”
陈桂花一瞬不落地观察着侄女的神色,看她眼神有几分闪躲便知有些事只怕她并未说实话。
“娇娇,你可知程继宗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在外面有人了。”如今林娇已经能够坦然接受丈夫的背叛,“那个女人我见过,事后我曾暗暗打探过,他做这些都是为了她。”
“阿姐,你刚才说会招来祸端的也是因为这个女人是吗?”
林菀自从落水之后确实聪慧许多,她就是害怕妹妹为了帮自己出头,而被程继宗记恨上,才忍到现在才将愿意此事和盘托出的。
林娇静默几息,才抬起头对林菀道:“妹妹,这个人我们得罪不起。”
“连县太爷也不行吗?”
“是,就连荣阳城的太守见了她都得礼让三分。”
忽又听林娇略带叹息地开口,“妹妹,她是圣上亲封的宝嘉县主,她的父王便是当今的秦王殿下,试问这样的家世,我等普通人要如何上前讨要公道。”
“不知程继宗是如何诱骗住县主的?总之为了攀上高枝儿,他连结发妻子都可以设计舍弃,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县主要是知道自己被人蒙骗,肯定不会罢休的,据我所知秦王夫妇极其溺爱宝嘉县主,如今宝嘉县主一心扑在程继宗身上,到时候为了成全女儿的名声,王室宗亲做出什么举动,咱们毫无招架之力。”
“所以妹妹,姐姐不敢赌,趁现在程继宗还有几分愧疚,我便以此要挟,让他暂时放松戒备,若是被他知晓我失贞之事,再加上知道了他跟宝嘉县主的事情,只怕你们今天就见不到我了。”
陈桂花一言不发,只紧紧抿着嘴角。
林菀听罢,心里也堵得慌,她阿姐什么都没做,不但被人害得失了清、白,甚至有冤屈却不能伸张。
可恨的是,这个害林娇的人竟然还是她同床共枕多年的枕边人,哪怕他们什么都知道了,可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坏人毫发无伤的拥抱佳人,并借此仕途坦荡。
如此结局,怎叫人不唏嘘?
林菀心里难受得紧,她忍不住想:
难道王公贵族践踏普通百姓的尊严都是这么堂而皇之的吗?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只能活生生地受着,连半分反抗的念头都不能有。
还有,若是觊觎别人的丈夫都这么心安理得,那万一有一天她也遇到和林娇一样的事,到时她该怎么办呢?
也将李砚拱手让人吗?
林菀难过得想哭。
她发现自己办不到,光是想想她都疼得不行。
可又觉得如此无力。
阶级压迫下,她如同万千蝼蚁一样,如何能跟坚石抗衡?
林菀在林娇怀里埋头痛哭,哭声悲怆,“阿姐,我心好疼啊。”
门外的李砚倏地停下了脚步,那一声“疼”,仿若直直地砸在了他心上。
一瞬间,让他方寸尽失。
第40章 40
屋内, 林菀的抽噎声持续了很久。久到暮色降临。
恍然,室内燃起了冉冉烛火。
林菀在屋内哭了多久李砚便在外面聆听了多久,她痛苦隐忍的哭声宛若匕首锋利的刀刃, 寸寸凌迟李砚的心脏。
疼痛将他固定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其实,李砚并未听清里面的谈话,可是如此脆弱的林菀,他真的从未见过。
如果可以, 李砚恨不得立刻出现在她面前, 他想即使做不得什么, 能拥她入怀也是好的。
“菀菀。”
李砚似呢喃般低语一声。
又过去许久林菀才开门出来。
因为低着头, 她不期然地撞进李砚的怀里, 前额撞上他凸起的锁骨。
“哎哟!”
她伸出手指揉揉被撞疼的额角。
李砚下意识地伸展双臂扶住她,随后将她拢在身前。
他轻叹一声,“怎么这么不小心?”
其实,李砚也疼, 但他选择闷声不吭。
“相公,你怎么来了?”林菀抬起猩红的双眸看向他, 她哭过之后的嗓音一片喑哑。
“嗯。”他温柔的问询声响起, “要回家吗?”
林菀好不容易藏好的不安轻而易举地被挑起, 氤氲起雾的杏眸里霎时蓄满泪珠。
俄而,无声簌簌落下。
眼泪在李砚胸前的衣襟上晕染出一大片阴影。
李砚沉默地搂着她, 没有问她为何哭泣?
倏然, 他语气不容置喙道:“菀菀, 跟我回家。”
原本今晚林菀是想留下来陪林娇的, 但陈桂花看她情绪不对, 便催促李砚赶紧带她回去。
而林毓不愿意回去,说是想留在老宅陪林娇, 李砚便由着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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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不明,微弱星光照不清前方的道路。
李砚从林家老宅出来,便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林菀,两人一路无言慢慢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到家之后,李砚打来温水让林菀洗漱,他自己则去了外间。
待李砚清洗完毕进屋时,发现林菀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手中捏着巾帕,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沉默地站在木盆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无奈叹息一声,接过她手中的巾帕,替她净面、擦拭手指
林菀的眼尾仍泛着微弱的红,睫毛一颤一颤地,被泪水浸润过的眼珠愈发澄澈。
却也更脆弱。
她静默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不发一言,任凭他的一举一动。
他躬着身,耐心细致地替她擦拭着手腕,暖黄灯光下男子身量颀长,侧颜清隽,额前一缕碎发顺势垂下,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带来丝丝缕缕的痒意,如鹅毛轻扫心尖儿。
他真真是最合她心意的郎君。
“相公,你会背叛我吗?”
忽听她问。
李砚手下动作一顿,顷刻,抬首看向她。
“不会。”他立身站直,直视她的眉眼,斩钉截铁地答道。
“菀菀,怎会有如此担忧?”
他复问。
林菀心里难受,有很多话,她不知道要如何跟他开口,事关她阿姐隐私,她没办法一字不落地坦然地同他讲明。
其实,他刚才说他不会背叛她,若是放在之前她是相信的,可是现在有林娇的事情横亘在前,她又有些不太相信了。
听二婶说,阿姐以前跟程继宗也很要好的,少年夫妻,情浓时许下山盟海誓,可谁又能想到几年之后竟闹到这般境地。
见林菀低垂脑袋半天没有应答,李砚心里的不安达到了鼎峰,他匆匆将布巾放在一旁,转瞬就把林菀抱在怀里。
“菀菀,怎么了?跟我说说好不好?”
“你这样不说话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哄你了。”他闷闷地开口道。
林菀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顷刻间又落了地。
李砚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他立即将林菀从怀里捞出来,看她满目的泪水,霎时慌了神。
他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可以替她拭泪的绢帕,便只好捏着中衣的衣袖轻轻地替她擦拭泪痕。
“菀菀,别哭了好吗?否则明日起来眼睛该疼了。”
他柔声哄她,说完还不忘小心地吹了吹她的眼睛,试图以此让她红肿的杏眸能舒服几分。
他的举动处处透露着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做得不好,又惹她伤怀。
李砚就是这样一个人,从不强迫她,若是林菀不愿意开口的事情,他绝不会随意打听。
但他会哄她,尽管方式笨拙了些。
“相公你知道吗?程继宗是因为外面有人才会休妻的,若不是我阿姐手里握有对他不利的证据,只怕今日就不能这么顺利和离了。”
“程继宗为了达到自私自利的目的居然设计了我阿姐,可阿姐同我说,这件事牵扯到贵人,我们只能算了,可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
她说话仍带哭腔,中途因为激动险些又要落泪,不得不被迫停了下来,稚嫩的小脸上鼻翼翕动,委屈尽显。
李砚心疼坏了,圈她的手臂忍不住又往里收了收力道。
“菀菀,程继宗之事,其实我这次回家前在书院里早有耳闻,可毕竟只是学子之间偶然闲谈被我听到,没有确凿的证据,随意揣度他人有私情是为妄言妄听,所以我便没同你讲。”
“只是没想到,刚回来不久你阿姐就同他和离了。”
林菀深知他不是一个喜欢妄议他人是非之人,便没有怪他,“那贵人的身份真的是宝嘉县主吗?”
“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林菀没由来的一阵泄气,心里更是堵得厉害。
李砚宽慰她,“菀菀,你阿姐说得对,贵人身份金贵之于你我如同云泥之别,贸然上前讨要公道并非什么明智之举。”
“再有,如今不知县主是否清楚程继宗的底细,若是她事前就知道程继宗已有家室,那我们更是毫无胜算;若是不知,秦王日后知道了他是这样的卑鄙小人自是会为宝嘉县主出气,那时你阿姐的仇自然也就得报了。”
诚然,李砚说得这些林菀都明白,之前林娇也以同样的话语劝慰过她。
可是她心中仍是不安的,阿姐的事情确实如今只能先按下不提,那她和李砚之间呢?
“相公,若是有一天你也遇上了相似的事情,也会同程继宗一般做出休妻另娶的选择吗?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乡野女子,于你想要走的仕途之路并无半分助力,你会不会唔”
李砚右手托住林菀的后脑勺用力地吻在她的唇上,阻止她说出能气死他的那些话。
闹了半天原是在担心自己会步程继宗的后尘。
他心里微酸,忍不住暗自思忖:这丫头怎会如此胆小,他李砚跟程继宗决计不是同一种人。
林菀害怕失去李砚,所以他主动吻她时,她虽怔楞一瞬,但下一刻她便开始积极地回应他了。
至少此时此刻,这个男人是她的,谁都抢不走。
以后如何,她不想去细想了,如今她只想抓住眼前能抓住的一切。
场面有些失控,不知何时,她整个人都挂到李砚身上去了,待二人神思回笼,林菀的双腿正勾住李砚劲瘦有力的腰腹。
李砚的手掌适时地托住她的腰臀,以防止她摔下去。
两人之间隔着薄薄的春衫,体温却在节节攀升,各自狂跳不止的心跳声在黑夜里“砰砰砰”地砸进对方的耳朵里。
林菀明显感受到李砚的情.动,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侧,让她想要逃离,她双手撑在他的肩膀处稍稍往后退开了一寸。
不料,下一刻,便被李砚用力扣了回去。
“别动!”他咬牙切齿地警告道。
李砚此时的声音沙哑到不行,欲。色拂面,眼尾猩红一片,额上细汗氤湿了碎发,兀自垂落一滴,恰好砸在林菀的鼻梁之上。
不过须臾,水渍便落入尘土,归于寂静。
林菀抬手抚上李砚的眉眼,从斜飞入鬓的长眉,满目欲.色的桃花眼,再到高挺笔直的鼻梁,最后才将指腹停在他红艳似火的唇瓣上。
反复摩挲着这处。
直到,李砚受不住体内汹涌的情.潮重重在她指尖儿咬了一口,她疼得“嘶”了一声,才抽回了手。
“菀菀,我想要你!”
他目光坦荡,无遮无拦,就这么撞进林菀的眼里。
话落,李砚又将林菀的身子往前贴近了几分,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
他身体滚.烫得仿若下一刻就要熔化。
热汗涔涔,浸透衣背。
“好。”
须臾,林菀笑着回他道。
李砚得了想要的回应,便一刻也不再迟疑,他抱紧身上的少女,又寻到她的唇重新吻了上去。
脚下却是急转方向,快步朝着床榻走去。
他将林菀轻轻放在床上,随后伸手去解她的腰带,不过片刻,两人的衣衫纷纷落了地。
随即,他翻身覆上。
屋内烛火灼灼燃烧,暖黄灯光铺成一地,少女莹白的肌肤不带半分瑕疵,饶是不是第一回 见,李砚也怔愣半刻未能回神。
“真的可以吗?”。
他凝视着她漆黑圆润的杏眸又问了一遍。
然而,林菀这次却没有再开口回他,而是嘴角抿起一丝笑意,以作回应。
李砚看着她唇边晏晏而起的梨涡,立时软了心肠,随即低头吻了上去。
四月的气温本是一年之中最为怡人舒适的,可眼下周遭的一切却变得闷热无比。
紧闭的窗牖,将浅薄的湿气阻隔在外,没有风的夜晚,加重了室内的闷热感。
两人的呼吸声交织缠绕在一起,在这寂静无声的角落里清晰得让人涩然。
难忍却不愿舍弃。
李砚像一位气定神闲的智者,他带着林菀从未见过的细致耐心,反复试探她的底线。
任凭她惊慌无措,连连哀求而无动于衷。
林菀才知道,以往的那些亲.密举动,他都是有意收敛了,若是李砚全然放开了手,她定是招架不住的。
看他平日端得一派无欲无求的模样,也不知他这些招数哪里学来的?
忽地,林菀轻呼一声,推了推又重新埋首在她脖颈处的男人,“疼,相公别咬了。”
李砚状似不满地说道,“娘子走神了。”
“对不起。”
她诚恳认错。
李砚不理她,只是手下动作早已越了界,不消片刻,林菀嘤.咛声响,眼睑里薄雾渐起。
这下,他满意了。
后来,疼痛的感觉几乎侵袭了林菀的大脑,初始,她浑身止不住战栗,痛到身上的人好似也跟着遭受了一番,很多以往在书本上见过形容这种痛感的字眼,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具象。
好在身旁的人一直陪着她。
林菀累得即将闭眼沉睡前,倏然听见他说,
“我是你的。”
“李砚永远是林菀的。”
她嘴角梨涡深陷,转瞬又安心闭上眼,搂着男人的腰睡着了。
他知道她听见了,也不要回应,只心满意足地抱紧了怀中人。
同她一起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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