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呓语

    ◎凌……公子?江怀谨目光一凝,心中的柔软顿时烟消云散,这又是哪个男人◎

    江怀谨下了马车,目光落向帘帐的方向,面色一沉,大步走过去,一掀开薄纱帘子,就看到江蕙兰坐在榻上,正吃着冰镇甜瓜。

    江怀谨摇了摇头,一声轻叹从唇间逸出。

    他已从程清清那处得知,是他这妹妹故意推她下水的,当然,他也看到了。

    江惠兰看到江怀谨,不由讨好地笑了下,“兄长,你来了,这瓜很甜,你吃过了么?”

    看着她悠然闲适的模样,江怀谨心里有股莫名的火气,惹出这样的麻烦,她竟然还有心情在这吃东西?是他平日里太惯着她了,惯得她无法无天。

    江蕙兰一对上江怀谨略显严肃的目光就禁不住心虚地低下了头,她方才已经打算好,要是江怀瑾质问她,她就坚决不承认自己推过程清清。

    反正当时那么乱,谁看见她推她了?

    “你可知错?”

    头顶传来江怀谨听不出是什么情绪的声音,江惠兰小心翼翼地抬眸,偷偷觑了一眼江怀谨,他脸上露出威凛不满之色,让她不由心生害怕。

    “兄长在说什么?我有什么错?”仗着江怀谨平日疼爱自己,她一脸无辜地道。

    “为何要推程小姐?”江怀谨见她似乎还打算狡辩,冷声补了句:“我已经看到了。”

    完了,江蕙兰暗暗叫糟,指尖ʟᴇxɪ猛地掐进甜瓜肉里,汁水顺着她的手指流入掌心,她却完全没有察觉,完全没有一个闺秀应有的模样。

    江怀谨见状手一抵额,拇指指腹揉了下太阳穴,“先把瓜放下。”

    虽是温和的口吻,但江蕙兰从他那微拧的眉头知道他生气了,她连忙把甜瓜放下,找不到帕子擦手,所以直接擦在了衣服上,江怀谨见状更是闭了闭眼,索性眼不见为净。

    江蕙兰从小就被教以大家闺秀的礼仪,但不知道为何,她完全没有学到骨子里去,平日里那文文静静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她自以为瞒过了薛夫人,实则薛夫人早就知晓她是什么德行,只是没戳破她。

    她那一点道行又能瞒得过谁?

    江蕙兰低着头,樱唇扁了扁,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被推的那个。

    “兄长,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在与她开玩笑,谁知晓她真的掉下去,是她太不小心了。”江惠兰最终还是承认了错误,只是承认得不情不愿,还要怪人不小心。

    江怀瑾坐进椅子中,懒得理会她这番言论,“去向她道歉,这事便算了了。”他这妹妹天真中带点愚蠢,既然要做恶事就应该做得滴水不漏,现在弄得人尽皆知还一昧狡辩,要他如何偏袒她?她这性子在家便算了,将来出了门,若没人保护定会吃亏。

    江蕙兰平日里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今日一直受江怀瑾的冷眼,还要被他申饬,她哪里受得了,眼眶不由泛红,要哭不哭的模样。

    “我才不要去给她道歉,是她自找的,谁叫她故意踩我脚?你怎么不叫她向我道歉?”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委屈,“兄长,你眼里就只有程清清。要是我和程清清同时掉进水里你是不是也先救她?”

    听着她无理取闹的话语,江怀谨额角一抽一抽地疼,他目光沉下,语气无比的严肃:“蕙兰,你可知你今日这行为叫什么?你说是玩笑,但被她人看到了,只会说你害人性命。”女子大多难伺候,与你永远不讲道理,只要你一昧偏袒她,若她不是他妹妹,他是真的懒怠理会她。

    “我没有要害她性命。”江蕙兰被他的语气吓到,不由哭了起来,泪珠子一颗一颗地坠下,看着好不可怜,“道歉就道歉!但是,兄长你也要向嫂子道歉!”

    江怀谨一怔,微讶地看向她。

    江蕙兰一边抹眼泪,一边委屈地道:“沈凛说得没错,明明嫂子才是你妻子,你怎么能救别的女人?不去救她?要是嫂子有个好歹,你就是最大的坏人!”

    江怀谨听得又好笑又好气,脸上却挂着云淡风轻的笑,“蕙兰,我与你嫂子的事,你莫管。”

    虽然江怀谨平日里很是疼宠她,从未训斥过她,但比起薛夫人和江天,她最怕的还是她这兄长,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怕,尤其是他这样笑着说话的时候。

    江怀兰有些怯怯,便只是小声嘀咕了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说着就万般委屈地跑了出去,出去时不小心撞上苏灵筠,她红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抿着唇默默走了,看着好像受了极大不公似的。

    苏灵筠轻叹一声,走进帘帐中,看到江怀谨坐在椅中,指尖按在额角处,好像不胜头疼的模样。

    “蕙兰怎么哭了?”苏灵筠柔声询问。

    江怀谨掀起眼睫,懒洋洋地扫了她一眼,她方才在外头难道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么?江怀谨放下手,“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委屈。”目光紧攫她沉静的面庞,又语气莫测地道:“她还说我应该向你道歉,因为我没有先救你。”

    苏灵筠闻言一愣,方才她的确站在外头,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只是假装没听见免得他尴尬,不想,江怀谨倒主动说了起来。

    仔细一想,他其实是没必要尴尬的。毕竟程清清是他的心上人,危急关头,他紧张她,先救她也无可厚非,而她呢,虽是他的妻子,却被逼着娶的,但如今被江蕙兰这么一说,倒像是他做了罪不可赦的事一般,估计他心里也有憋屈吧。

    苏灵筠微笑了下,善解人意道:“夫君言重了,清清当时离你最近,你自然是要先救她,而且当时湖里那么多人,夫君应该没有看到我。”苏灵筠不需要江蕙兰替自己说话,那样显得她很可怜,像是弃妇一样。

    江怀谨定定地瞪了她片刻,忽然也笑了起来,“嗯。娘子说得丝毫没错。”他顺着她给他的台阶下去了,一点都没犹豫,且甚是坦然。

    苏灵筠滞了下,而后不再多言。

    天气很热,帘帐中放了冰鉴,比外头凉快得多,苏灵筠才落水,方才在太阳底下站了会儿,现在又突然进到凉爽的地方,冷热交替,有些不适,不觉抬起袖子,掩唇打了个喷嚏。

    江怀谨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看着不是很好,“若觉得不适,便回马车上休息吧。”

    苏灵筠觉得帐中有些冷,便点点头,起身出了帘帐,正准备回到马车休息,却江蕙兰从另一马车上走下来,俏丽的脸憋着怒火,眼睛里还盈着亮晶晶的泪水,看来没少被程清清为难。

    刺眼的阳光照下来,苏灵筠感到头有些晕,不是很想理会江蕙兰,但江蕙兰却叫住了她,然后来到她面前,抓着她的衣袖,可怜兮兮地问:“嫂子,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吧?”

    她这句话就像她方才问江怀瑾,她和程清清若是同时掉入水中,他会救谁一样让人为难,江怀谨方才的心情大概就与她现在的心情是一样的吧。

    苏灵筠心中无奈的叹气,她无法像江怀谨那样可以肆无忌惮地斥责她,见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不愿意与她做过多的纠缠,便握了下她的手,轻声安抚道:“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江蕙兰立刻回嗔作喜,“还是嫂子最好。”

    苏灵筠顿住,猜不到她这句话到底是不是真心话,若是真的,她未免太天真了,要是假的,她便太会伪装。但想想她这性子,又不大像装的。

    程清清坐在马车上,隔着车帷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脸上不由浮起愠色,她这位表姐真是好坏不分,明明江蕙兰害她差点淹死,她还站在她那边。

    回城的途中,程清清发现他们身后一直跟着一辆马车,她不确定地掀开窗帷往后看去,恰好与掀开车帷的沈凛撞上了目光。沈凛见到她脸上闪过惊慌之色,立刻放下了车帷,一看就像是心虚的模样。

    “你在看什么?”坐在她对面的江蕙兰见她频频看向窗外,不由有些好奇地问。

    程清清放下车帷,看向江蕙兰,没有瞒她,“我们身后跟着的马车里面坐的是沈凛,沈公子。”

    江蕙兰一听心脏咚咚狂跳了几下,下意识地掠了掠鬓发,然后就看到程清清唇边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她脸不觉一热,扭头掀开窗帷,佯装看外头风景,却不自觉地向后看去。

    身后那辆马车看起来的确像是沈凛的马车。

    程清清一直在观察她的神色,故作不解地道:“不知这沈公子为何一直跟着我们?”

    江蕙兰听到程清清的话,不由皱起眉头,心中控制不住地升起些许妒忌,她蓦然放下窗帷,冷冷地睨向她,“你这是明知故问么?你明明知晓他为何跟着。”在她看来,程清清的话有卖弄之嫌。

    程清清欣赏着她愤怒的神色,悠悠地道:“我怎么知晓他为何跟着?或许是想看我表姐有无事吧,毕竟他是我表姐的救命恩人。”

    江蕙兰气急,咬牙切齿地道:“你是想毁我嫂子的名誉么?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到处勾三搭四。那沈凛分明是为你而来,他都上你家提亲了。你这人好歹毒,以为毁了我嫂子的名誉,我兄长就会休了她,好娶你么?你别痴心妄想了。”

    “谁勾三搭四了?”程清清很想撕烂江蕙兰的嘴,但她忍住了这股冲动,她唇角一扬,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这么激动,难不成是喜欢沈公子不成?”

    江蕙兰被她戳中了心思,脸瞬间红透,她心虚地反驳,“谁喜欢他了?你别胡说八道。”

    看她的反应,程清清便知晓自己说对了,她本就猜测到了她的心思,如今不过是更加确认了而已。

    众人已经回到江府,沈凛的马车仍旧紧跟不舍。

    下了马车,江蕙兰有些心神不属,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她支走了自己的贴身丫鬟,随后急匆匆地走出了院子,从府中的后门悄悄溜了出去,还没走几步,就遇到了正在扒墙的沈凛。

    “你在那作甚?”江蕙兰娇叱道。

    沈凛一回头,看到江蕙兰,立刻垮下了俊脸,这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走哪都能遇见。

    “我做什么与你何干?”他双手叉腰,抖着腿,ʟᴇxɪ一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姿态,企图以此来把她吓跑。

    他这一举动没有把江蕙兰吓跑,只是让她有些感慨,他真是白生了一张俊俏可人的脸,要是她能早些看透他的本性就好了,那样她就不会钟情于他,当时他把那些轻薄她的地痞流氓赶跑时的模样真的像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豪。

    “你扒在我家墙上偷窥,怎与我没关系?”江蕙兰杏眸圆睁,柳眉倒竖,“你到底来找谁?从实招来,不然我拿你去见官。”

    沈凛唇角一抽,“你话本子看多了吧?”他暗忖,若是告诉她自己来找苏灵筠的话,那么肯定会对她的声誉有所影响,于是扯谎道:“我来看我的未婚妻,不行么?”

    江蕙兰听到未婚妻三个字心里不由酸酸涩涩的,她冷笑一声,无不嘲讽道:“未婚妻?说得太早了吧,我可听说方家那边也上门提亲了,你以为程清清一定会嫁给你?”

    沈凛听了她的话,脸色登时变得有些难看,只因想到了苏灵筠对他说的那些话,要是程清清不嫁他的话,她就不会再见他,这些天他反复回味着在酒楼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费尽心思地说服他爹去提亲和让李氏相信他是个好人,可是他真没想到中间会突然杀出个方恒来,让他前功尽弃。

    江蕙兰见自己的言语戳到了他,心中暗暗得意,“瞎了眼的狗男人,没人会喜欢你。”

    沈凛见她幸灾乐祸,又说他是瞎了眼的狗男人,不禁冷笑了一声,“你得意什么?我就算娶狗也不娶你。”

    江蕙兰闻言气上加气,想也没想就捡起地上的石头往他砸去,幸好沈凛动作快,飞快地闪躲了下,不然额头都要被她砸出一血窟窿来,不等他开口骂,江蕙兰转头跑了回去。

    程清清躲在一棵大树后头,看着江蕙兰满是泪水地从她面前跑过去,唇角禁不住上扬,这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也有今日,真是大快人心。

    沈凛没能见到苏灵筠,反倒遇见了江蕙兰,还险些挨她一石子,心情甚是糟糕,正准备离去,却迎面撞上了程清清。

    沈凛见过程清清,第一眼是在她的阁楼上,那时候距离太远,隐隐约约看得出来是个没人,今日如此近距离地看,的确不负安阳城第一美人的美称,她穿着一袭石榴色的衫裙,云髻雾鬟,明艳得让人难以移开眼睛。

    “你就是沈凛?”程清清冲着他嫣然一笑,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若换做其他女子是绝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看一个陌生男人的,可她就敢。

    “正是在下。”他不觉收敛了嬉皮笑脸的姿态,学起那斯文书生彬彬有礼地作了一揖,不得不承认,她生得的确比苏灵筠美。

    程清清看出来他眼里有惊艳之色,但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了,她有些不信,他真的是因为钟情于她才上门提亲,他们之前明明没有过交集。

    “听说今日是你救了我表姐?”程清清环顾四周,这地方偏僻,周围都是葳蕤大树,没什么人来,便放下心来。

    沈凛惦记着苏灵筠落水的事,也没多想,就问:“她怎么样了?”

    程清清见他满脸关切之色,心中起疑,她怎么觉得他和苏灵筠之前就认识似的,“多亏有你,我表姐才没事。”她顿了下,笑睨了他一眼,“不过,我怎么觉得沈公子似乎很关心我表姐?”

    沈凛被她暧昧的目光盯着心中有些发虚,担心被她知晓自己和苏灵筠的约定,他故作冷淡,“我只是关心一下落水的人罢了,我和你表姐又不熟。”

    但他这样的态度反倒让人觉得他在掩饰什么,程清清娇笑道:“沈公子为何想要娶我?”

    沈凛愣了下,没想到她如此直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自然是恋慕程小姐。”

    程清清疑惑地问:“你先前见过我么?”

    “先前见过一次,大概是几个月前,我与几名好友经过你住的地方,你那时你开了窗子不知是不是要看风景,我一抬头就看到了你,但你一看到我们就立刻关了窗子,你可记得?”沈凛道。

    他这么一说,程清清隐约有些印象,“那当时你为何不上门提亲,偏偏等到几个月后?”

    沈凛早就想好了说词,“我也是后知后觉我对程小姐你是一见钟情,在未遇见程小姐之前,我一直没有成家的打算,直到遇到了你,这几个月你的身影一直在我梦中出现,让我辗转反侧,茶饭不思,我才明白,我爱慕你,想娶你为妻。”

    程清清见多了爱慕她的男人,但没有一个男人表白心迹时像他这般脸不红心不跳,好像早就在腹中打好了草底儿,要应对她的盘问一般。

    “难道你不介意我与江公子之间的事?方才你也看到了,他可是不顾自己的妻子,救了我。”程清清一边说一边打量他的面色。

    沈凛本来还觉得她生得貌美动人,一听她这话,突然觉得她的面目变得可憎起来,他的苏小姐静婉贤淑,温柔善良,在他说她是破鞋时,她还替她说话,结果她却和自己的表姐夫勾搭在了一起,要不是他出现得及时,苏灵筠只怕要淹死了,这估计合了他们二人的意吧。

    虽然心生不满,但沈凛没忘记自己的计划,于是信誓旦旦地向程清清保证:“程小姐,我一点都不介意。”

    没有男人会不介意这种事情,他回答得太过干脆,态度太过大方,显得有些虚假,而且他那方才一闪而过的厌恶之色并未逃过程清清的眼底,这更让她觉得他求亲的背后另有隐情。

    到底是为什么?若直接问,他肯定不会如实回答。

    苏灵筠落水之后,又吹了点冷气,便觉得有些不适,她以为在马车里歇一会儿就好了,但回到府中后,她的身子却越来越沉,素竹给她煮了碗防风粥,吃下去后,感觉好了些,只是头仍旧有些晕乎乎的,掌灯后她便睡下了,没多久,却发起烧来。

    室内一灯如豆,寂静无声,江怀瑾靠坐在榻上翻看刚刚从绣褥底下得来的一本闲书,看了几页,他阖上书,若有所思地看向床的方向。

    他竟不知晓苏灵筠竟爱看这种邪书,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苏灵筠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又掉到了湖中,湖水淹没了她,她怎么挣扎都无能为力,没有人来救她,她就要死了,一股巨大的恐惧袭来,她不由伸出双手挣扎,发出呓语:“救……救命。”

    江怀谨将书撇在一旁,走过去坐在床沿,看着她挥舞双手,面色惶恐的模样,大概又梦到掉进水中了吧?

    他忽然想起来,几年前,她也曾掉进湖里过,那次他与程清清相约游湖,程清清把她带了过来,然后她不小心掉进水里,是他救了她。今日又一次经历此事,她心中定是害怕的。

    江怀谨犹豫了下,伸手握住她在空中乱舞的双手,另一只手则将她额头上的湿帕换了个面。

    睡梦中的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然后放在胸口上,紧接着她逐渐安静下来,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唇角微微上扬。

    江怀谨定定地看着她脸上那抹轻浅的笑容,心中有块地方变得有些柔软,这时,苏灵筠的唇翕动了下,好像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楚,便俯身靠近她的唇边,然后听到她迷迷糊糊地呢喃道:“凌……公子。”

    凌……公子?江怀谨目光一凝,心中的柔软顿时烟消云散,这又是哪个男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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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我的娘子,你在这里作甚?”◎

    次日,苏灵筠醒来时已是一屋天光,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伸手摸了摸额头,值得庆幸的是,已经退了热。

    苏灵筠知道自己昨夜发了烧,模模糊糊醒来时,发现江怀谨好像在她身旁,她想要喝水,他很没好气地与她说:“ʟᴇxɪ自己起来喝。”,而且还掐她的脸,把她掐得很疼。

    她忘了自己有没有起来喝,也不知道那段记忆是梦还是现实。若是真的,这男人还真是坏透了。

    在没有嫁给江怀谨之前,苏灵筠一直过得安安稳稳,好几年都没生过病了,嫁给他之后,连着两次差点丧命,还有生病,对于两人八字不合一说,她不得不彻底地信了。

    眼前忽然映入一袭月白华袍,苏灵筠抬眸看去,江怀谨也看了她一眼,眉宇间覆着一层寒霜,好像谁欠了他钱似的。苏灵筠想,自己刚醒来,不至于又招惹了他,大概是他自己的问题吧。

    苏灵筠烧了一夜,这会儿只觉得头仍旧有些发晕发沉,嗓子像是吞了块刀片,这时哪还有心情去思考他为何没有好脸色。

    江怀谨出去后,便有丫鬟送来了洗漱水,素竹在一旁伺候她洗脸漱口,“小姐,要不我去请一下大夫吧?”

    “不必了,我身体无碍。”苏灵筠摇了摇头,她嫁过来才一个月,若一直请大夫,不知府中的人如何想,而且她已经退了烧,身体感觉好了很多,不需要再服药。

    苏灵筠梳头的时候,程清清来了。

    苏灵筠往她那看了一眼,只见她依旧生龙活虎,容光焕发,不由暗暗纳罕,她与她同时落水,她却一点事都没有,难不成自己坏事做多了才有此报应?

    念头刚起立刻被她否定,若论狠和坏,江怀谨可比她过之无不及,她只是以牙还牙罢了,怎么不见天上劈下一道雷,把他收了去?

    那么估计还是与八字有关吧。若非她占了程清清的八字,他们二人才是夫妻。

    苏灵筠在心底苦笑,说到底,一切都是自己活该。

    程清清来到妆台前,微俯了下身,打量苏灵筠的面色,“表姐,我看你面色有些苍白,可是生病了?”

    苏灵筠避开她的打量,面冲向镜子,拿起一簪子,插在发髻上,“可能是受了寒,昨夜有些不适,现在好多了。”

    “我总说你身子骨弱,你不信,你看我落了水,就一点事都没有。”程清清笑盈盈地道,而后拿起妆台上的一只珠花簪子把玩起来,“表姐,这只簪子我好喜欢,能不能送给我?”

    苏灵筠有些无奈,程清清一向如此,看到喜欢的东西便直接拿过去,然后问能不能送给她,她若有犹豫,她就会像现在这样扁着嘴,可怜地望着她。

    苏灵筠知晓,她若说不给,程清清肯定会扯着她的袖子纠缠她,她这会儿没心思和她费口舌,“你喜欢就拿去吧。”

    程清清闻言立刻喜笑颜开,“表姐,你帮我戴上可好?这样我们两个就戴着同样的珠花簪了。”

    一旁的素竹心中愀然不悦,但又不好越过苏灵筠说话,她自己也带了丫鬟过来,还要她们小姐给她戴,她拿她们小姐当什么了?

    苏灵筠看着递到面前的簪子,心中微叹,拿起来帮她戴在了头上,就在她准备收回手时,程清清忽然在她耳边轻声道:

    “表姐,我昨天回来之后碰到沈凛了。”

    苏灵筠动作微不可察地滞了下,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微笑询问:“是上门提亲的那个沈凛,沈公子么?”

    程清清一直在留意她的神情,虽然苏灵筠表现得十分平静沉稳,好像并不认识沈凛似的,但她方才猝不及防之下表现出的僵凝还是落入了程清清的眼底,直觉告诉她,这二人绝对有牵扯。

    “嗯,是啊。”程清清直勾勾地盯着苏灵筠的脸,不放过她表情丝毫变化。

    苏灵筠忽然感到一阵头晕,不由伸手扶了扶额。

    “表姐,你怎么了?”程清清关心地扶着她的手臂。

    苏灵筠向程清清解释:“这头还是有些晕。”说着拉着程清清的手走到榻上坐下,缓了片刻后,才问:“那沈公子找你作甚?”

    “我又没说他是来找我的。”程清清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灵筠。

    苏灵筠心口一沉,难道沈凛暴露了自己和他的事?她分明要他不准与程清清提起自己与他相识的事,她佯装镇定地微笑:“不是来找你的,还能来找谁?”

    程清清笑嘻嘻道:“他昨日救了表姐,很担心你的安危,想过来问问你有无事呢。”

    苏灵筠轻摇了摇头,一脸的不赞同,“你可别瞎说,我与他素未相识,他关心我作甚?怕不是以关心我为借口特地寻你的。”

    程清清见她没被自己的话带进去,不由感到一阵无趣,她撇了撇红唇,“谁叫他来寻我。”

    苏灵筠察言观色,片刻之后,笑问:“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程清清想了想,也跟着笑了,“不过见了一面而已,谁知晓他什么德行?他与我说,他对我一见钟情,魂牵梦绕,想娶我为妻,我听着甚假。”

    苏灵筠哑然,隔了会儿才问,“他都上门提亲了,这还有假么?”

    程清清瞟了苏灵筠一眼,淡淡地道:“谁知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苏灵筠隐隐感觉到程清清在试探她,担心被她窥破什么,她微笑了笑,“我也不知晓。你既来了,便留在这用早膳吧。”言罢就让素竹去安排饭,没有再接着讨论沈凛的事。

    程清清没能从苏灵筠这边找到一丝蛛丝马迹,心中有些不甘心,但见苏灵筠不想再继续讨论沈凛的事,也只能作罢,“江哥哥呢?他不在家用早膳么?”

    苏灵筠摇了摇头,“他一早上就出去了吧,他没有去找你么?”她还以为他去找程清清了。

    程清清也摇了摇头,原本因为他救自己没有救苏灵筠而心生一丝期待,如今却彻底地感到失望,他应该是在躲着她吧?看来,他的确是不想让她入府为妾了。

    苏灵筠与程清清用了早膳后,李氏那边又派人过来请程清清回去,程清清不肯回,苏灵筠好说歹说才说动她回去,但程清清要求她送她回去,苏灵筠无奈,只能知会冯嬷嬷一声,让人备好轿子,随后与程清清一同回李家。

    到了李家大门前,苏灵筠送程清清下了轿子后便停了脚步,看到那朱红色的大门,不免想到那日狼狈而去的情形,脸颊仿佛又疼了起来。

    “清清,你进去吧。”她淡淡地道。

    程清清有些诧异,“表姐,你都到这了,不进去么?”

    苏灵筠不知晓苏云峥会不会在里头等着程清清回来,她此刻不愿意面对他,“我就不进去了,冯嬷嬷有事托我去办,抽不开身,你替我向母亲问一声好。”

    程清清亦知她是为了上次苏云峥打她的事才不肯进去,却没有捅破,只是佯装嗔怪,“表姐,你进去一下又耽误你多少功夫?你这样不怕人说你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过分冷漠么?”

    苏灵筠满不在意地笑了下,“随他们说去吧。”

    程清清黛眉一颦,忍不住继续劝:“表姐,你以前不这样的啊,到了娘家门口却不入,岂不是失了礼数?你一向知书达礼,你怎么嫁给江哥哥后就换了个人似的,全不把自己当做李家人了。”

    最后一句她语气隐含抱怨,苏灵筠听得有些气,又觉得有些好笑,她是不是李家人还轮不到她姓程的来说吧?虽不满她的话语,但还是好声好气地回:“你说的是什么话?哪有这般严重。我不是说了,我有要事去处理,你好好替我与母亲解释一下,她会理解我的。你快些进去吧。”

    程清清此次回来怕是有得闹,有苏云峥从中作梗,苏灵筠不想再参与其中,免得吃力不讨好。

    程清清见劝不动苏灵筠,唯有作罢,带着小翠先进去了。

    待程清清的身影消失在照壁里,苏灵筠才坐上轿子,却让人往品香书斋的方向而去。

    冯嬷嬷并未托她办事,她只不过是不想进娘家门才随便找了个借口,来品香书斋是想看看沈凛是否在此处,因为担心两人约定的事情败露,苏灵筠原打算婚事未定下来之前都不会再与他见面,但那天他救她的事让她颇有些在意。

    苏灵筠去品香书斋只是想碰碰运气,结果沈凛真在。

    沈凛很想见苏灵筠,却又苦无与她见面的方法,唯有守在这品香书斋,期待能与她偶遇,让他惊喜的是,苏灵筠真的来了。

    “苏……”沈凛刚要唤苏灵筠,忽然想到什么,警惕地环顾四周,看到有客人在买书,即刻住了口,继续佯装看书,但一双俊眼却直勾勾地盯着苏灵筠,好像恨不得黏在她身上,里面有着浓浓的情愫。

    苏灵筠让素竹在外边望风,不动声色地行至他不远处,拿起博古架上的一本古书,对于沈凛那炙热的目光,苏灵筠毫无动容,但她想到了当初的自己,自己当初或许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江怀谨,而江怀谨便像此刻的自己一般无动于衷。

    待买书的那位书生离去后,苏灵筠ʟᴇxɪ轻声开口:“那日在湖中是你救了我?”

    听到苏灵筠那轻柔的,像是清泉在山石上淙淙流淌过的声音,沈凛心跳禁不住有些加快,若换在以往,他早就拿自己救人的事卖弄炫耀了,但这会儿他莫名有些害羞,伸手搓了下脖子,只是“嗯”了一声。

    “多谢。”苏灵筠冲着他温婉一笑。

    沈凛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不必谢。”

    苏灵筠本来是想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此刻面对露出大白牙,笑得一脸纯粹的俊秀少年,突然有了一些良心,“之前我与你说的那件事,还是到此为止,算了吧。”人家救了自己,她若再将他拖入沟里,那便真是蛇蝎心肠了。

    沈凛笑容一顿,惊愕地问,“苏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苏灵筠环顾了眼四周,见四下无人,方缓缓道:“让你娶清清,是我的失策,你们郎无情妾无意,勉强结合在一起,将来或许会同床异梦,彼此心生怨怼。”

    沈凛问言心瞬间凉了半截,自己费尽心思地完成两人的约定,结果她却轻飘飘地说一句算了吧,他绝不能同意,“你的意思是从此之后我们都不能再见面了?”他压着怒气,质问道。

    苏灵筠看得出来他心中有气,便柔声劝道:“沈公子,我已嫁为人妇,你何必再将心思放在我身上,你家世容貌皆不差,定有大把的姑娘想要嫁给你,你还是不要浪费心思在我身上了。”

    沈凛心中一阵慌乱与着急,“我不答应。”说着就上手抓住了苏灵筠的手腕。

    苏灵筠吓了一跳,担心被人撞见,忙抽回手,一脸严肃地怒视着他,“沈公子请自重。”她压低声斥责道。

    沈凛看了眼落空的手,备感受挫,在她面前他已经把自己的身份降低得不能再低,可她却将自己的情意无视践踏,他也是有尊严的,他冷笑道:“苏小姐,你怎就知道我不会爱上程小姐?她生了一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容貌,是个男人都会拜倒在她的美貌之下,我是个俗人,也不例外。”

    苏灵筠也不知道他是一时气话还是真心的,她叹了口气,“就算你真喜欢上了清清也没用,方公子已经上门提亲,我看母亲的意思是想和方家结亲。”

    苏灵筠见与他谈不拢,又不愿意在这书斋里与他继续纠缠,“沈公子,你自己看着办吧。”言讫转身离去。

    苏灵筠让素竹守在外边替她望风,但她似乎把她的话当做了耳边风,这会儿手里拿着一话本正看得入迷,苏灵筠叫了她一声,她不曾听见,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有了反应。

    素竹惊了一跳,一转头见是苏灵筠,不禁心虚又惭愧,“小姐……”想要解释却无从解释。

    苏灵筠无奈摇了摇头,“走吧。”

    素竹依依不舍地将话本放回原处,随苏灵筠离去。

    苏灵筠并不知道的是她与沈凛的对话几乎一字不漏地全部进入了程清清的耳朵里。程清清其实根本没有回去见李氏,她躲在照壁后面,等苏灵筠坐上轿子离去后就一路跟随着她,想看看她要去做什么。

    她一路跟着她来到品香书斋,她的丫鬟素竹守在外边替她望风,这让她越发好奇苏灵筠在里头做了什么,她想跟进去,但又怕被素竹发现,后来这丫鬟拿了一话本看得专注,趁着这时,她悄然而入。

    程清清藏身暗处,偷听到了苏灵筠和沈凛的对话,心中的所有疑惑瞬间有了答案。

    原来沈凛喜欢的是苏灵筠,不是她。

    原来沈凛之所以上门提亲都是苏灵筠要求的。

    她这位表姐算计了她,她想不到她的心机藏得如此深。

    看着沈凛呆在原地,失魂落魄的模样,程清清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怒火,这臭男人到底是什么时候与苏灵筠勾搭上的?她竟然一点都不知晓。

    苏灵筠坐上轿子,往江府回去。今日天气好,阳光不甚毒辣,她掀开窗帷往外头瞧了瞧,只见人烟凑集,车马喧阗,看了会儿行人,觉得没什么可看的,正要放下帷帘,一抹熟悉的优雅身影兀地映入她的眼帘。

    苏灵筠目光一凝,他独自一人这是要去何处?卫無也不在他身边,忽想到前日他衣服沾有血迹的事,不禁心生好奇,思忖片刻后,让轿子暗暗跟在江怀谨身后。

    苏灵筠一路尾随着他来到一偏僻的巷口,见他拐入巷口,苏灵筠让轿子停了下来,让素竹等人留在原地等候。

    “小姐,我陪您去吧。”素竹担心道。

    苏灵筠看了眼巷口的方向,神色不明,“不必,你守在这里即可。”

    素竹只担忧她的安危,“小姐,您一个人我实在是不放心。”

    苏灵筠收回视线,脸上虽含着微笑,但语气不容拒绝,“姑爷也在,你担心什么?”言罢就跟进了小巷中。

    巷道错综复杂,苏灵筠跟了江怀谨一段路之后,就迷了方向,不知该从哪个巷口通过,就在这时,她听闻一阵响动,好像是什么尖利的东西碰撞的声音,隐约伴着人声。她循声过去,前面空旷的地方,几名手执利剑的黑衣人正在围杀一穿着窄袖长裙,戴着铜面具的女子。

    苏灵筠猝不及防见到这般可怕的景象,吓得差点惊呼出声,一只手蓦然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去了隐蔽的墙角处,苏灵筠内心恐惧,下意识的挣扎想要脱身,直到耳边响起亲昵的低语:

    “我的娘子,你在这里作甚?”

    灼热的气息钻进她的耳芯里,叫她瞬间起了阵鸡皮疙瘩,但那熟悉的声音也令她停止了反抗,身后的人是江怀谨。

    苏灵筠转过头对上他那双桃花深眸,他望着她笑,笑容看着温柔无比,实则透着令人心怵的危险,她想要张嘴说话却发现他手还捂着她,于是冲着他眨眼睛,示意他可以放手。

    江怀谨放开了堵住她嘴的手,但另一只手仍旧揽着她没放,苏灵筠这会儿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的紧张之中,并没有留意到自己在他怀里,两人姿势亲密。嘴巴可以自由说话了,但苏灵筠却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耳边兵器交击的声音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目光转向前方交战的众人,不敢在这危险关头与江怀谨解释自己的行为。

    那被围堵的女子武功并不弱,与那么多黑衣男子缠斗,竟然一点也不落下风,这让苏灵筠内心的恐惧减去不少,虽说双方她都不认识,但她却不由自主地站在了陌生女子那一边,这些黑衣男子以多欺少,胜之也不武。

    精神有所松懈之后,她才发现到自己被江怀谨抱着,她有些不自在地想要与他拉开距离,但一动就被他揽紧了些,苏灵筠转头看了他一眼,他并没有看她,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前方的打斗,黑衣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他眼底闪过笑意,苏灵筠心口一沉,越觉得这男人城府深不可测。自己还是太过小瞧他了吧?

    黑衣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那面具女依旧面不改色,眼睛也不眨一下,苏灵筠这时又觉得她有些可怕,没过多久,最后一人也被她一剑封喉。苏灵筠一眼望去,只见尸横遍地,惨不忍睹。

    那女子收了剑,突然侧头望她们这方向看来,苏灵筠内心一慌,见她朝着江怀谨微一点头,随后飞快地消失在巷道之中。

    苏灵筠愕然站在原地。

    江怀谨放开了她,方才一直倚着墙面,衣服沾了些许灰尘,他微垂眼眸,伸手优雅掸去衣袖上的灰尘。

    苏灵筠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乱糟糟的,他和那女子是一伙的?

    那帮黑衣人是怎么回事?他们是冲着那女子来的,还是冲着他来的?

    江怀谨整理好衣服后,抬起眼眸看她,面对苏灵筠警惕的打量,他笑得云淡风轻,“娘子,你跟踪我?”

    她好像发现了他的秘密,苏灵筠有些害怕他杀人灭口,不觉后退一步,额角不停地跳动着,垂着的手微微收紧,如今四下无人,他若想杀她正是好时机。

    江怀谨似是察觉了她的心思,笑里暗藏讥讽,“你后退作甚?”

    苏灵筠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想太多,自己好歹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纵然他想要她的性命,也不至于在这样的地方,压下心头的忐忑,她恢复了冷静,微微一笑道:“夫君,你别误会,我并未跟踪你,我方才在巷口看见你,本想叫住你,但你走得太快,我没来得及和你说话。”

    “原来如此。”他颔了下首,笑道,好像并没有怀疑她的话,言罢就掉头走了,走了没几步,察觉后头的人没跟上,他回头睨了苏灵筠一眼,“还不走?不怕待会儿官兵赶到,拿你当凶手抓起来?”

    明明是温和的口吻,但苏灵筠莫名的觉得他不怀好意,好像ʟᴇxɪ是巴不得她被当做凶手抓起来一样,苏灵筠眉不觉拧了下,连忙跟上他,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惨烈的画面,忍住作呕的感觉,她收回目光落在江怀谨从容的背影上,陷入沉思。

    他到底和那些黑衣人有无关系?若有,他做了什么事才招来这场暗杀?

    程清清一回到李家,就碰到了苏云峥。苏云峥正打算出门,看见她脸上先是露出抹欣喜,随后那抹欢喜又化作了惆怅。

    “表妹,你回来了,这几日母亲很担心你。”他态度端正,好像只是对妹妹的关心,并无别的念头。

    程清清一脸惭愧,“让舅母担忧了,是清清的不是。”末了又问:“表哥不是在寺庙里念书么?怎么回来了?”

    “回来拿点东西。”苏云峥目光定在她娇艳动人的面庞上,眼里有股复杂的情绪,他有许多心事欲诉,却又无法说出口,怔了片刻,只是淡淡道:“母亲有话要与你说,你过去吧。”

    程清清心事重重,不欲与他多言,点点头,与他擦身而过,其实,程清清知晓苏云峥对自己的心思,但她一直装作不知晓,如此才能心安理得地把他对自己的好当做是兄长对妹妹的疼爱。

    苏云峥人物矜贵,又才华横溢,对自己又极其好,可不知为何,程清清就是对他无法生出男女之情,也许太容易得到的东西让人无法珍惜。

    来到秋风院,进了屋,便看到李氏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一脸愁容,看到她,面色才好转些。

    “舅母,我回来了。”程清清来到她面前,乖巧地道。

    李氏起身携起她的手,高兴道:“清清,你总算是回来了。”

    李氏拉着她坐到罗汉床上,又挥退了底下人,问了她这几日在江家过得如何,又问苏灵筠近来可好。

    程清清一一回答,并没有告诉她自己与苏灵筠落水的事,也没有告诉她苏灵筠方才来过的事。

    一番嘘寒问暖后,李氏忽然叹了口气,默默无语。

    程清清知道她这是准备要与她讨论婚事了,自知躲不过,便关切道:“舅母怎么叹起气来?”

    李氏就等着她这句话,“还不是为着你的事。”她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你表姐可有与你说方公子上门提亲的事?”

    程清清点了点头,埋着头不说话。

    李氏犹豫片刻后,决定与她开诚布公,她伸手握住她的手,“清清,我知晓你的心思,可你舅父来信了,他在信上说了,绝对不允许你给人当妾室,我要由得你来,他便休了我。”李氏说着眼睛不由红了一圈,内心也有些委屈,“你要知晓,我与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他从不曾对我说过这样的狠话。”

    李氏这番话可谓是只给程清清留一条道路,其余的路都给堵死了,程清清内心纠结无比。

    见她依旧埋着头保持缄默,李氏急了,“沈凛和方恒你若都不想嫁,那我也只能把你送到京城去,让你舅舅会亲自给你挑选一门亲事了,你舅舅在信上也说了。”

    程清清一听要把她送到京城,心中百般不愿,江怀谨不会纳她为妾了,若非要她从方恒和沈凛之间挑选一个的话……程清清心中自然有了答案,她抬起眼眸,望着李氏无比坚决地道:“舅母,我明白了。若非要嫁人的话,我想选沈凛。”

    李氏没想到她如此轻易就妥协了,当即松了一大口气,随后想到苏云峥说的那些话,不禁有些担忧,“清清,那沈公子或许不是能够托付的良人,要不咱们选方家吧。那方公子你也亲眼见过,他家世不错,又相貌堂堂,待人彬彬有礼,是个值得托付的。”

    程清清摇了摇头,语气愈发坚定不移,“若不是沈凛,我死也不嫁。”

    李氏惊讶于她的态度,又担心再劝下去,她又不肯嫁了,于是只能妥协道:“好好好,沈凛便沈凛,我这就叫人把媒婆请过来商量此事。”

    程清清面无表情地坐在罗汉床上,由得李氏去安排她的亲事。嫁就嫁吧,但她这绝对不是妥协。事情远远没有结束,等着瞧吧,程清清冷笑一声。

    苏灵筠没有与江怀谨一同回去,出了巷口后,江怀谨言有事要去办,与她分道而去,苏灵筠独自回家。

    薛夫人去了娘家,原本打算在那里待上两三日便回来,但她突然派人送信回来,说还要在娘家再住几日,让苏灵筠协助冯嬷嬷管理府中的事务。

    苏灵筠明白薛夫人有意让她跟着冯嬷嬷熟悉府中的各项事务,以后好帮着打理中馈之事。

    江家家大业大,底下仆人无数,苏灵筠嫁到江家,内外用的人还未认清,冯嬷嬷便拿了登记人口的册籍拿给苏灵筠细看。

    彼时太阳已偏西,苏灵筠还不曾用午膳,将就吃了点几块糕点后,坐在窗下的竹榻上,将册上的人名,所司何事逐一记在心里。

    苏灵筠看了一会儿册籍,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巷子里发生的事情,血腥惨烈的画面在脑海中徘徊不去,让她心生惶恐与不安。死了那么多人,不知晓官府会不会追究到底?

    那些黑衣人到底是谁派来的?种种疑虑在苏灵筠心中升起,她想见江怀谨,想从他身上得到答案,却又怕见到他,今日的他让她由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

    一直到了夜里,苏灵筠才见到江怀谨。

    他还是今日的穿着打扮,一副漫不经心没事人的模样。彼时,苏灵筠坐在妆台前卸晚妆准备就寝,见他归来就让素竹出去了。

    苏灵筠压下心头的惧意,起身随他入了屏风,像往常一样尽谨守妻子职责,帮他除去外衣,温声询问:“夫君用过晚膳了么?”

    她有些想问他那些黑衣人的尸首是怎么处理的,不过思来想去还是没问,她担心知晓太多事情会危及自身性命。

    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

    江怀谨展开双手由得她动作,“还没。”目光懒洋洋地在她恬静的面庞上扫了一眼,她的眼眸低垂着,看不到其中的情绪,他指尖动了下,想要抬起她的脸,但很快就熄了念头,“可有热水?我想洗澡。”

    今日在街上,他早知晓她跟踪自己,只不过看得戳破她罢了。不知为何,当下看她,他觉得甚是不顺眼,应该说不止当下,从昨夜开始,他看她就不顺眼了。

    听到“洗澡”二字,苏灵筠不觉抬眸与他深邃的目光撞上,指尖轻颤了下,没由来地想起他赤.裸着身踏出浴桶的画面,面上一阵不自在,她偏了目光,“厨房有热水,我让人抬水来。小厨房里还热有饭菜,夫君沐了身子再用膳?”

    江怀谨是这样的,就算看人不顺眼,也能言笑晏晏地与其说话,“我想吃粥。”语气很是理所当然。

    苏灵筠听着不大高兴,也不看是什么时辰了,有得吃还挑挑拣拣,苏灵筠怀疑他故意为难自己,“这会儿底下人的都睡下了,夫君不介意的话,我给你煮点鸡丝粥?”

    “嗯。”江怀谨满意地点头,随后坐在一旁的圆杌上,看着她慢条斯理的收拾他的衣服。

    苏灵筠没有留意到他的目光,临去前,她想起一事来,“对了,夫君,我已经把清清送回去了。”她打量着他的神色,那双深眸没什么波动,他甚至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你。”

    苏灵筠想了下,又补了句:“没办法,我母亲催得紧,你不会怪我吧?”

    江怀谨目光阴晦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懒得理会她一样,起身径自往屏风外走去。

    苏灵筠怔了下,他最近似乎很不耐烦她在他面前提起程清清,是觉得她妨碍了他们二人?

    在江怀谨沐浴的时候,苏灵筠亲自去了小厨房给江怀谨熬粥,素竹在一旁劝道:“小姐,还是我来就好,你已经沐浴过了,没必要再弄脏身子。”

    苏灵筠拿着勺子搅动着粥,一股扑鼻的香气四溢开来,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好像为江怀谨熬粥,是一件令人幸福的事情。

    “无妨,左右睡不着觉,给自己找点事情来做也好。”苏灵筠笑道。

    素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看不透自家小姐的心思,不知道她是如今对江怀谨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也不知道她对那沈凛又是什么样的心思,她帮着她与沈凛偷偷见面,如今她看到江怀谨就无比紧张,担心自己在他面前露出破绽,令她陷入危险的局面之中。

    江怀谨沐浴后去了书房,苏灵筠煮好鸡丝粥后,亲自把它端到了江怀谨面前。

    作者有话说:

    昨日说需要添加情节的就是这边。

    第33章 二更

    ◎二合一。◎

    江怀谨手执竹简神色专注地看着,穿着一袭质地柔软纹绣简洁的宽袍,乌发半挽披在身后,显得慵懒而随意,明知她的到来,却头也不ʟᴇxɪ抬。

    与江怀谨熟识后,苏灵筠并不认为他是个爱看书的人,也许手上的竹简只是摆设,他根本没有用心去看其中的内容。

    苏灵筠目光扫过他手上的竹简,看到几行字,上面刻的好像是佛经,难不成他因为杀了人,怕鬼魂缠上他,才想要从佛经中寻求庇护?

    苏灵筠打开盖子,粥的香气瞬间在屋内弥漫开,江怀谨这才放下书,看向她,笑问:“这是娘子亲手做的?”

    沐浴过后,他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和悦亲切。

    “嗯。”苏灵筠应得有些心虚,她其实不怎么会下厨,都是素竹教她做的,而且她只是帮着做了一些简单的活,不算她亲手做的。

    “放凉了再吃吧。”江怀谨轻笑,“娘子可以回去休息了,我等一下再回去。”

    苏灵筠是想在留在书房里看着他吃完,以免像上次一样,然人家下了逐客令,她也不好在继续待着,“那夫君记得把粥吃了。”叮嘱完,她内心叹着气离去。

    门掩上后,江怀谨脸上那温润如玉的笑容不见了,显露出真实的冷漠,他有些嫌弃地将那卷佛经弃置于角落里,修长的手指轻压额角,他的确不爱看书,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他这样的人,若单看表面是窥探不到任何东西的,得一路深挖,才有可能找到他隐藏的另一面。

    江怀谨看了眼那冒着热气的鸡丝粥,他这位虚伪的妻子今夜为何这么殷勤?他可没忘记她在梦中都叫着其他男人的名字,江怀谨冷哼了一声,很想把这碗粥倒给狗吃。

    不过,他好像还真有点饿了。

    罢了,看在她亲手熬粥的份上。

    才吃了一口,江怀谨忽然想到些什么,面无表情地放下了勺子,目光落在那粥上,有些阴沉。

    “卫無。”他突然开口唤道。

    声音不大,但不到一会儿,卫無就出现在了屋内,静候他的吩咐。

    “把这碗粥拿去柳大夫那里。”江怀谨冷声命令。

    卫無看向桌案上的粥,他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静的面庞忍不住露出些许差异,“现在么?”

    “现在。”江怀谨语气并无波动,仍旧是淡淡的。

    “是。”卫無不敢再多言,拿起桌上的瓷盅,转身出了书房,很快便消失在暗夜之中。

    苏灵筠是被一股快要窒息的感觉弄醒的,她蓦然睁开双眸,眼前是一张放大的人脸,那张脸冰冷得似神祇,可眼里的浓烈戾气却令他像是从地狱而来的煞神,令她突地毛骨悚然。

    脖子传来疼痛,苏灵筠方知那股窒息感从何而来,她的脖子被江怀谨紧紧地掐着。

    他这是要杀她?!

    苏灵筠惊恐地想要张口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憋得通红,她用力掰他的手,想将自己的脖子从他的手中拯救出来,但他力气太大了。

    江怀谨蓦然向床外挥了下衣袖,“噗”的一声,烛台上的蜡烛熄灭了。

    眼前蓦然陷入一片黑暗,苏灵筠内心愈发恐惧,她用力地推拒他,拍打他,就在她以为自己真会死的时候,脖子上的力道突然间卸去了。

    苏灵筠一得到解脱,立刻坐起身,后怕地护着脖子,急促地咳了好几下,她很想逃离他的身旁,可她的腿在泛软,加上理智战胜了冲动,最终她只是僵硬地坐在那里。

    “夫君,你……你怎么了?”苏灵筠颤着声道,声音有些沙哑,不是以往的脆亮。

    哪怕在黑暗中,江怀谨也看得到她的面庞已经被恐惧浸透,她在瑟瑟发抖,眼里尽是对他的防备,一抹懊悔在他心中闪过,他方才是真应该杀了她,可不知为何,他下不了手。

    明知她想要害自己,他应该斩草除根,以免留下后患,可看到她的生命气息在他手中一点一点地溜走,他却生了恻隐之心。

    他何时变得这般善良了?

    粥里下了药,是用来毒蚂蚁或者是老鼠的药,若持续服用,久而久之会伤及五脏六腑,重则丢命。

    卫無替柳大夫转达的话在他脑海中又一次响起,可心中的杀意已经退去,黑暗中,他薄唇勾起抹不易察觉的自嘲,也罢,就当做之前欲除掉她的报应吧。这么一来就公平了。

    “梦魇。”他答,把自己方才强烈的杀意推到梦魇头上,“梦里有人要杀我,我把你当做了那人。娘子,吓坏你了吧?”他语气温柔,有着怜惜心疼之意。

    苏灵筠无动于衷,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不信,方才他眼里的杀意是实实在在的,至今回想起来仍旧令她心有余悸。

    在他朝着她伸开手时,苏灵筠一个激灵往后缩了下,却差点滚下床,江怀谨动作迅速地拽住了她。

    “娘子,你小心些。”他语气关切,但若是细听的话会从中听出一丝笑意,或许是在嘲笑她的恐惧。

    苏灵筠宁可滚下床,也不想被他碰触,强忍着推开他的冲动,“我没事,夫君放开我吧。”

    江怀谨放开了她,两人与黑暗中静静对视,苏灵筠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觉得他的唇角似乎是微微上扬的,仿佛在诡异地笑着,内心无比的恐慌,他方才果真是想杀自己?

    为什么?

    是因为自己发现了他杀人了?还是他发现自己在他粥里下药?

    苏灵筠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服,手心后背都冒了一层冷汗,她猜不准他的心思,心乱如麻。

    江怀谨忽然动了下身子,苏灵筠脸色一白,立刻防备地挺直身板,随时准备逃开。

    看着她畏惧的模样,江怀谨非但没有后悔,反而眼里浮起笑意,他眯着眼欣赏着她如受惊兔子一样的可怜神情,嘴里却说着轻柔的话语,“睡吧。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娘子。”

    那声轻飘飘的“娘子”让苏灵筠心中的惧意又添了一层,一个随时可能要了自己性命的人就躺下自己的枕边,这让苏灵筠如何睡得着?她呆呆地坐着,看着面前的人影悠然躺下,她很想就这么冲出去,不过她只是想而已,她没有动一下下。

    思想一番挣扎后,苏灵筠终究还是躺了回去,小心翼翼地翻身背对着他。他既然收了手,今晚她便算安全了吧?

    心七上八下,仍旧在狂跳不止,身后传来匀称悠长的呼吸,苏灵筠却始终无法安心,无尽的黑暗延长了她的恐惧,那股被人掐着脖子无法呼吸的感觉紧紧地裹挟着她,让她无法遗忘,陷入强烈的后怕之中。

    自己真的能够继续与他同床共枕下去?他除掉自己的念头肯定一直都有,就算今夜她侥幸逃过一劫,将来又会有怎样的危险等待着她?

    苏灵筠睁着眼睛,看着窗上那张牙舞爪的树影,等着漫长的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内心渐渐感到痛苦,煎熬,然后生出一可怕的想法。干脆给他下一记猛烈的毒药,让他一命呜呼,这样她就能够摆脱眼前这一切。

    念头不过一瞬间就立刻被她否决,这根本是不切实际的想法,这实在是太危险了。紧接着她又意识到自己之所以否定这做法并非良心发现,而是担心东窗事发,她的心肠好像变得越来越歹毒了。

    阳光透射进屋,苏灵筠猛地从床上惊醒过来,她惊恐地看向身旁,江怀谨不在,她慌乱地坐起身,抚着脖子,急剧地喘息着。

    昨夜的事情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顾不得仪态,趿了鞋,走到妆台前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脖子,上面那暗紫色的淤痕明晃晃地告诉她,昨夜的一切都不是做梦。

    苏灵筠双腿虚软,不觉跌坐在凳子上,昨夜她几乎一宿未眠,到了寅时左右,才迷迷糊糊地睡了片刻,之后又做了个梦里,梦里江怀谨掐着她的脖子,但梦中的他更加可怕,下手更加狠辣。

    回想梦中情形,苏灵筠面色变得无比难看,恐惧再次袭上心头。

    素竹听到内室动静,走进来看见苏灵筠失了魂似的坐在妆台前,感觉有些奇怪,走近才发现,她脸色惨白,额角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好像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小姐,您怎么了?”素竹担心地询问。

    苏灵筠缓缓回头看向素竹,对上她关切的目光,她回过神来,扯了扯唇角,勉强笑道:“没事,夫君他人呢?”

    素竹不觉得她像没事的样子,“姑爷他一早就起来了,他叮嘱我们不要吵你,说你昨夜没睡好,之后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怎么知道她没睡好?随便说的,还是说他昨夜根本也没睡着?苏灵筠犹如惊弓之鸟,动不动就开始紧张起来。

    苏灵筠梳洗后便来到了江怀谨的书房,很不巧,江怀谨刚出门不久,他今早是在书房梳洗的,黛青这会儿正在收拾他的衣物。

    苏灵筠一眼瞥向书案那头,装鸡丝粥的瓷盅还在上面。

    “少夫人,大公子出门去了。”黛青停下手上的动作,恭恭敬敬地向ʟᴇxɪ苏灵筠行了一礼,然后道。收拾完衣物后,她还要打扫书房。

    除了她和卫無,还有老爷夫人,江怀谨不允许任何人在他不在的时候进入书房,就连他平日里最疼爱的妹妹江蕙兰也不行,江蕙兰为此闹过几次,江怀谨始终无动于衷。

    黛青之所以得到江怀谨的信任,是因为她为人谨慎话少,办事利落妥当,对江怀谨有着绝对的忠心,不论任何人都收买不了她。

    “嗯。”苏灵筠缓缓行到书架旁,目光瞥向黛青,见她盯着自己看,好像怕她碰坏什么东西似的,便微微一笑道:“我来找本书。”

    “少夫人要找什么书?奴婢替您找。”黛青谨慎地道。

    “不必,我自己找便可,你继续忙吧。”苏灵筠佯装找了一会儿,随后拿下一本书,走到书案前坐下,转头看了眼在一旁侍立的黛青,“我在这看一会儿书。”苏灵筠想起来江怀谨给过她一条钥匙,要把一间屋子给她充当书房,她竟忘了这事。

    黛青迟疑了下,道:“少夫人,奴婢准备打扫屋子了,要不您回屋里看吧?”

    苏灵筠和黛青打过几次交道,知道她为人谨慎,“你用早膳了么?”她含笑问。

    黛青不明她为何突然这么问,恭敬地回:“回少夫人,奴婢还没吃。”

    苏灵筠微颔首,脸上始终和和气气的,“你先去用早膳吧,我在这里看一会儿便走。”

    黛青问言不知如何作答,江怀谨并没有叮嘱她不许苏灵筠单独进他的书房,他们毕竟是夫妻,想必大公子是同意她进来的吧。

    “是,奴婢知晓了。”但谨慎起见,临走前,她道:

    “少夫人,大公子叮嘱过,任何人都不许随意动这书房的东西。”黛青担心她多想,便多解释了句:“就连蕙兰小姐也被禁止单独进入书房。”

    “放心吧,我不会碰这里面的东西。”苏灵筠正色道,心中却动了某种念头,连江蕙兰都不许单独进来,难不成这书房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灵筠一直想想到能够拿捏住江怀谨的把柄,可次次不如意,昨日还被他当场抓包。他就没有弱点么?

    黛青掩门离去后,苏灵筠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她拿过案上的瓷盅,里面已经清洗干净,不知道江怀谨有没有吃下那粥。

    苏灵筠叹了声,将瓷盅放下,起身走过去将房门闩上,之后便在屋内寻摸起来。黛青的话令她十分在意,若她能够找到一些对江怀谨很重要的东西,或许能够当做把柄来挟制他。

    若真有重要的东西,也许会是密信什么的?密信最有可能夹在书中或者什么秘密的匣子内,苏灵筠首先检查了书案上的书以及抽屉,都没翻到有用的东西。

    她又走到书架前,翻了下架上的书,敲打了下木板,看看其中会不会有暗阁,结果找了许久仍旧一无所获。

    就在她打算放弃之时,她来到一博古架前,上头放着一些古玩,苏灵筠正要拿起一尊青铜鼎时,却发现拿不起来,它的三足好像嵌在架上,她心念一动,摸寻了下没发现有什么机关,她尝试着扭转了下,便听得听到轧轧声响,如门户洞开一般。

    苏灵筠心中一惊,使尽全力挪开博古架,然后发现在博古架后竟然有一道暗门,此刻已经打开,有一道木梯向下延伸,但里面黑黢黢的,没有一丝光亮,也看不到任何布局。

    苏灵筠内心怦怦乱跳,害怕里面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她心生退意,但最终好奇心还是战胜恐惧。

    她拿了一盏油灯,小心翼翼地穿过那道暗门,脚一与木梯接触,立刻传来吱呀的声响,好像随时会踩塌,苏灵筠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木梯不是很长,走了没多久,脚就踏上了实地,但摆在她面前的还有一条狭窄幽暗的甬道,苏灵筠顿了顿脚步,才鼓足勇气往前走。

    行了片刻,眼前忽然焕然一新,一间无比宽敞的石室,里面摆放着无数的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种类繁多得令人眼花缭乱,连墙壁上也整齐地排列着各式兵刃,银光闪闪,叫人不寒而栗。

    书房只是个幌子,这间房子根本是江怀谨用来藏这些兵器的,这男人到底要做什么?苏灵筠对他畏惧忽然间达到顶峰。

    除了兵器之外,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用途的东西,手铐脚镣,鞭子,奇形怪状的椅子等等,墙壁下还摆放着很多箱子,上头落满了灰尘,好像无人动过,箱子上并没有上锁,苏灵筠忍不住好奇地打开其中一只箱子,却发现里面竟放着金银珠宝,还有很多夜明珠,夜明珠足有鹅卵石一般大。

    就在苏灵筠感到无比的震惊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她惊站起来,一扭头便看到江怀谨手肘靠在墙壁上斜倚着,脸上如沐春风的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阴森森的,“夫……夫君。你怎么回来了?”

    江怀谨直起身子,面带笑容地朝着她一步步起来,“为夫若不回来,怎么知晓我惹人怜爱的娘子挖到了我的秘密?”他不紧不慢地回。

    什么为夫,什么惹人怜爱的娘子都让苏灵筠感到心底发毛,身后无退路,苏灵筠脚步不觉往旁一侧,不小心踢到油灯,火熄灭,石室瞬间黑漆漆一片。

    她看到江怀谨的人影在黑暗中游刃有余地穿行,很快,石室重回光明,苏灵筠朝他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墙壁上有几盏羊角灯。

    江怀谨慢悠悠地将其一一点亮,随后从就近的墙壁上拿了一圈不知用什么材质制成的鞭子,向苏灵筠行来,“你知晓这书房里的秘密,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虽在微笑,可眼神阴晦难测。

    苏灵筠明明将房门上了闩,不知道他是如何进来的,此刻她内心无比的懊悔,早知道就不该想着找出他的把柄,如今好了,只怕性命都要丢在此。

    为什么不管她做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夫君,我不知晓你的书房有个石室,我原是想玩赏古玩,却不经意地发现了一道暗门,处于好奇才走了进来。你放心,我不会将这石室里的秘密说出去的。你我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是么?”苏灵筠眼睁睁地看着他来到自己面前,只能强装镇定,用一种真诚的眼神凝望着他,然后为自己辩解。

    “我怎么有些不信呢?”江怀谨用鞭子挑起她的下巴,温柔地低语,“我更加相信,你想找到我的把柄,好用来挟制我。”

    苏灵筠大惊失色,而后诚惶诚恐地道:“夫君,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好端端的,我为何要挟制你?”

    “嘴硬不是好事。”江怀谨盯着她无辜的眼眸,冷笑一声,“你可知晓,我是怎么让嘴硬的人说出实话的么?”

    苏灵筠抿唇不语,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江怀谨可不管她想不想知道,用鞭子指了指不远处的带着手铐脚铐的椅子,悠然地道:“我会将她手脚牢牢捆绑起来,然后扒光了她的衣服,用鞭子抽打她,直到她说出实话为止。”

    明明是极其令人残忍的话,可从他口中说不出来,似乎有种无法言说的暧昧,“娘子,想不想尝试一下?”

    可苏灵筠听不出来暧昧不暧昧的,她面色惨白,激动地道:“不要!”言罢身子禁不住地颤抖起来,以他阴险诡谲的性情完全有可能会对她做这样的事,她宁可一死也不受他这般侮辱。

    江怀谨本来想教训一下她,让她长长记性,别成日想着算计他,不想他才说了几句话,她就吓成这般模样,胆子再大,终究还是闺秀小姐,禁不住这样的吓唬,江怀谨怕把她吓晕了,还得抱她出去,顿时失去了兴致,“不要就不要吧,我不过开个玩笑,娘子还当真了?”他的笑容有些恶劣,末了,又不以为意地道:“知道这地方也没什么大不了,娘子这么紧张,怕我谋逆?”

    他后面的话叫苏灵筠刚刚放下些许的心又冲提起来,她不敢回答。

    江怀谨将鞭子放回回来的位置,回身,目光在室内环顾了一番,笑着询问:“这里面可有你喜欢的东西?你可以选一样拿走。”

    苏灵筠觉得自己能活着走出这门就已经烧高香了,哪里还敢拿一件东西走,而且,他这话大概只是一句戏言,若她真得寸进尺拿了东西,他只怕立刻翻脸。

    “不必了,多谢夫君。”苏灵筠勉强地笑道。江怀谨也不勉强她,一挑眉,“不要就算了。”

    出了暗室,见到外头的天光,苏灵筠仍旧有些心惊肉跳,她决定暂时不打江怀谨的任何主意了。

    第34章

    ◎二合一。◎

    回到屋里,苏灵筠依旧有些晃神,正在收拾东西的素竹见她面色比去时还有苍ʟᴇxɪ白难看,心中甚是担忧,“小姐,你脸色怎么越来越差了,可要奴婢去请大夫给您看一下?”

    苏灵筠勉强一笑,“不必了,只是昨夜没睡好,感到有些困乏,我等一下再睡一会儿便没事了。”

    苏灵筠此刻满脑子都是书房中那不为人知的暗室,内心越来越觉得江怀谨不简单,他建那样一个密室藏了那么多的兵器到底为了什么?总不能是吃饱了撑的。

    素竹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担忧更甚。

    苏灵筠独自用了早膳后,从底下人那里听得江怀谨出门去了,她心中安定下来,就回内室准备补一下觉,昨夜她担心江怀谨伤害自己,几乎不敢入眠,如今身边没了威胁,又有素竹守着自己,她内心一踏实,沾床即睡,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午时,若不是素竹叫醒她,她还舍不得起来。

    “怎么了?”苏灵筠迷迷糊糊地问。

    “夫人回来了,让您过去一趟。”素竹回道。

    苏灵筠一听薛夫人归来,立刻清醒了几分,内心有些疑惑,薛夫人不是说还要在娘家住几日?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苏灵筠急忙起身,让素竹给自己收拾一番,换了一身衣裳后,就带着素竹来到薛夫人住处。

    到了那里才知晓薛夫人之所以赶回来是为着程清清定亲的事。薛夫人虽回了娘家,但一直留意着苏灵筠娘家那边的事,她听人说李氏给程清清定了亲事,为了得到一手消息,就赶回来问苏灵筠。

    “听说你表妹定了亲,不知晓是定了哪一家?”薛夫人问了这几日她在家中的情况,之后才进入正题。

    苏灵筠有些诧异,她根本不知晓此事,母亲也不曾找她商量。

    薛夫人从她的反应中知晓她根本不知道程清清定亲的事,不由叹了口气。

    苏灵筠回过神来,抱歉地回:“我还未得到消息,并不知晓我母亲为清清定了亲事。”

    薛夫人见她面露愧色,便笑道:“你不知道也不稀奇,估计才定下没多久,这件事若是真的,我倒要烧高香了……”

    薛夫人说话直接,也不顾苏灵筠会不会尴尬。

    苏灵筠不知如何回答,索性礼貌性地笑笑不说话。

    程清清一日不嫁出去,薛夫人就一日不得安心,担心自己的儿子非把程清清弄进府中为妾。

    “我听冯嬷嬷说,我不在的这几日,你表妹来这住了。”薛夫人语气透着些许斥责,“你既然知晓她是来跟你抢夫君的,就应当想个办法把她弄走,怎么还留她住了好些日子?”

    苏灵筠不想给自己找事,就把一切都推到江怀谨头上,“清清是夫君带回来的,夫君一向说一不二,我也没办法做主。”她顿了下,微微苦笑了下,才接着道:“我若执意送清清回去,恐惹得夫君不满,夫妻离心。”

    薛夫人哑然,这事的确是自家儿子做得太过分,她也不能替他说话,“你们夫妻感情的事我也没办法插手。我就提醒你一句,你以后少与你表妹来往,就怕她将来嫁出去也不安分,还要勾引你夫君。”

    苏灵筠表面乖巧地应承,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那对男女,也不知道是谁勾引的谁,她一昧怪程清清,难道不想想她儿子多么的轻浮荒唐?自从对江怀谨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之后,苏灵筠看他哪里都不顺眼。

    从薛夫人的住处出来,苏灵筠脸上和顺如春的神色敛去,显露出忧郁来,她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

    程清清竟然定亲了,也不知道定的是方恒,还是沈凛。

    苏灵筠私心的希望是沈凛,如此她的计划才能继续实施。

    直到次日,苏灵筠才得知和程清清定亲的正是沈凛。

    薛夫人昨日从她那里得不到消息,今日一早就派人去打探了,得知沈家已经请媒婆上门正式提亲。

    “那沈凛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哪里是个能够托付终身的人?也不知晓你母亲怎么回事,放着那品德才情都极为出众的方恒不选,选了这么个玩意儿。”薛夫人虽是一副感慨的口吻,但细听之下能够听出些许幸灾乐祸。

    “是啊。”苏灵筠温声应付了句,并不多嘴多舌,言罢就默默地饮啜着茶来,她对自己母亲的决定也甚是意外,不过以程清清的性情,这门亲事八成是她自己选的,母亲无可奈何才随了她的心意,可程清清为何会选择沈凛?

    薛夫人见苏灵筠一副稳重端庄的模样,心中生起些许感慨,她这儿媳妇,从来不在人背后嚼舌根子,虽然令她心生好感,但也让她觉得无趣。

    两人又聊了些闲话,薛夫人借口身子乏累打发苏灵筠回听雪院去了。

    “小姐,这下您可以放心了。”素竹听闻程清清定亲的消息,心中很是替苏灵筠高兴,回到听雪院,就忍不住提了嘴。

    苏灵筠正在除卸头上簪子,问言动作一顿,而后摇了摇头叹气,她有什么可放心的?江怀谨早就打算好了等程清清嫁了人后再与她私下来往,她已经想开了,只要这两人不在她面皮底下勾勾搭搭,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江怀谨那诡谲难测的性子她是受够了,她如今倒是希望他彻底无视自己,把自己当做摆设。

    昨夜他没有回来睡,苏灵筠才得以睡了个好觉。

    素竹一边替她摘除首饰,一边疑惑地问:“小姐,程小姐定亲难道不是好事么?您怎么叹起气来?”

    苏灵筠微笑了笑,“但愿是好事吧。”

    素竹见她不愿多提,就住了嘴。

    这一夜,纵然苏灵筠百般祈祷江怀谨千万别回来,但他还是回来了。他昨夜一宿未归,不知道去了哪里,身上穿得不是昨夜那一身,衣着整齐修洁,但靠近一些能嗅到淡淡的脂粉香气,不知道是不是在秦楼楚馆里沾上的。

    苏灵筠也不多问,接过他随手递过来的外衣,贴心询问:“夫君可是要沐浴?”苏灵筠知道他喜洁,每晚都会沐浴,天热时,一日沐浴两次,所以就算他不回来,厨房也会备着热水以防万一。

    “嗯。”

    江怀谨看了她一眼,目光沉敛,她避开他的目光,转身出了门,吩咐底下的人抬热水,随后脚步沉重地回到他身旁。

    “我打算出一趟远门。”他突然道。

    苏灵筠心中一动,“夫君要去哪里?”他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难不成因为程清清定亲的事让他心烦,才想着出门散心?

    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只是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将苏灵筠还没来得及雀跃的心猛地拍到谷底。

    “苏州,你与我一同去。”

    苏灵筠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突然变僵硬的神色落入江怀谨的眼里,他目光微冷。

    苏灵筠不情愿与他同去,她很担心他有什么阴谋诡计,比如故意把她带到一陌生的地方,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弄死或者卖了。

    苏灵筠暂时不打算往他吃食下药了,她想安稳的度过一段时间,再做别的打算。

    “夫君,若是想要个伺候你的人,不如让黛青随你去吧,她照顾你定会比我更为周到一些。”苏灵筠委婉地拒绝道。

    江怀谨自然看出来苏灵筠怕自己,不愿与自己同处一室,以前她面对自己时,明明虚情假意,却演得跟真的似的,而那天晚上之后,她看他时,眼里总在不经意间露出畏惧。

    江怀谨那双深眸逐渐聚集一片乌云,只是未等狂风骤雨到来便很快地云开雾散,他笑若春阳般惑人,“你我新婚不久,为夫不忍你独守空房,才要带你出去游玩。”

    随着话音落下,他把她拽入怀中,苏灵筠猝不及防跌坐在他腿上,不禁吓了一跳,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股霸道的力量钳制着,难以挣脱。

    苏灵筠怎会相信他真心带自己出去玩,正要说话,他的唇从后面缓缓贴在她的耳畔,用一股温柔的口吻说着阴恻恻的话:“娘子,你真不识抬举。”若换在以前,得知她有心害自己后,他早就杀了她一了百了,她如今还能好端端活在这里,是他对她心存善意,她懂不懂?

    一句话令苏灵筠僵在他的怀中不动弹了,尽管他笑吟吟的,但她仍旧感受到了他隐忍的怒意。

    “我是想陪你去的,可是母亲让我协助她处理家务,我担心母亲不高兴。”苏灵筠改换口风,小心翼翼地道。

    江怀谨很满意她的回话,微笑道:“无妨,母亲那边我会与她说。”说实在,他也不是很想带她去,但把她留在家中实在让人无法放心,今日她敢在他吃食里下药,保不齐明日就敢给薛夫人下药。

    这女人太危险了。“听话才是我的好娘子。”末了,他又温柔地说了句。

    充满柔情蜜意的威胁令苏灵筠毛骨悚然,她忍着逃离他怀里的冲动,不自在地扭动了下身子,“夫君可以放开我了,待会儿底下人进来看见不好ʟᴇxɪ。”她装作羞涩地道。

    她不经意间的动作在江怀谨看来,却像是有意地蹭他,尤其她还蹭到了不该蹭的地方,江怀瑾脑海中忽然浮起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目光一凝,蓦然将她推出自己的怀抱,而后冷着脸离去。

    苏灵筠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脚跟,扭头看向他冷漠的背影,不由眉头一皱。这男人越来越像个疯子。

    江怀谨原定后日出发,但第二天一早他就改变了主意,决定当日出发。

    又不是赶着去投胎?苏灵筠心中虽是不满,但脸上还得挂着微笑,询问他这是为何?

    本以为是因为事出紧急,不成想他的回答是:天气晴朗,凉风习习,宜出行。

    苏灵筠无语,没可奈何只能匆匆让人收拾东西,时间紧迫,女人家的东西又多又琐碎,苏灵筠从来没出过远门,一时间不知晓该带多少东西,江怀谨自己收拾妥当后就不管她了,让卫無催促她赶紧出门。

    最后,苏灵筠就像是赶鸭子上架般出了门,还来不及通知李氏那边。

    苏灵筠上了马车,看到江怀谨惬意倚靠在铺着凉簟的软榻上假寐,旁边的小几还放着冰镇过的甜瓜,听到声响,他睁眼朝她投来淡淡的视线。

    苏灵筠见不得他这般悠然自若的模样,偏开目光,在离车门较近的地方坐下,天气热,江怀谨催得急,一路着急忙慌,坐下后,苏灵筠只觉得又累又渴,她一边喘着细气,一脸拿出罗帕轻轻擦拭着额角的细汗,一扭头看着看到江怀谨还在看着她,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他根本是在故意折腾她,苏灵筠暗忖。

    “很热哦?”江怀谨笑问,抵着额角的手缓缓放下,拿起一旁的玉骨折扇。

    苏灵筠不觉点点头,以为他想把扇子给自己扇风,不想他“啪嗒”一下打开了扇面,然后悠悠地给自己摇起风来。她便知晓,他怎么会如此好心。她出得匆忙,忘记拿扇子了,扇子应该是放在箱中,这会儿也不好叫马车停下来了。

    江怀谨看着她冒着小汗珠的小巧鼻子,好意提醒:“车里无外人,娘子可解去外衣,如此也能凉快一些。”

    苏灵筠要维持端庄,哪怕再热,也不愿意穿太过于轻薄的衣服,不像他,为了凉快,把衣襟扯得大开,一副浪荡轻浮仪态。

    苏灵筠放下帕子,目光从他衣襟上挪开,淡淡一笑,“不必,只是方才走得急,感到有些热,待会儿便好了。”

    江怀谨目光在她身子上下扫了眼,她今日难得穿红,但这红却不是那种鲜明亮丽的红,而是那种显得暗沉老气的枣红,这让她本就不是十分出众更加黯淡无光。也是,安阳城第一美人程清清喜欢穿艳丽的衣裳,他这位娘子本就被程清清的美貌压得不得翻身,她若学着人家穿艳丽的衣裳,只会叫人时时拿她们二人比较。

    算她有自知之明,江怀谨唇角浮起抹恶意的笑容。

    不过,再美丽的脸看久了,也会从惊艳变得无趣,但苏灵筠这张脸给他的感觉却是反着来的,一开始他只觉得板正无趣,但不知什么从什么时候起,这张脸竟变得生动活泼起来。

    苏灵筠没留意他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低着眉眼,静静地端坐着,她无法做到像江怀谨那样,慵懒随意地倚靠着车厢里,那会显得十分失礼,虽然她也想这么做。

    “甜瓜解暑,可要吃?”江怀谨用折扇在几上敲了下,微笑问。

    苏灵筠闻声,稍稍抬起视线,看了江怀谨一眼,又看了眼几上的冰镇甜瓜,不觉口舌生津,因为担心路上没地方如厕,她一直控制饮水,如今口虽然有些渴,但她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目光扫了眼那甜瓜,她下意识地咽了口水。

    这小动作精准地被江怀谨捕捉到,他嗤笑一声,苏灵筠听到了,对上他戏谑的目光,脸一红,像是赌气一般,她扭过头,掀开窗帷看外头风景,不理会他。

    看着熟悉的街道在她眼前划过去,她内心隐隐有些紧张与雀跃,她还没出过远门,若身边的人没有危险性,她想这会是一趟令人期待的旅程。

    夕阳还未落山,苏灵筠等人就在客栈安顿下来。江怀谨包了一整个院子,院中风亭月榭,花木扶疏,环境甚是幽雅。

    苏灵筠倚着窗旁边看着窗外头风景,外头绿树如茵,红花似锦,美则美矣,她无心观赏。

    不远处的凉亭中,江怀谨正在与一女子说话,距离太远,苏灵筠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是感觉江怀谨的脸上似乎有些不耐烦之色,他身边的女子穿着一一黑色的窄袖长裙,有些像那天和黑衣人厮杀的女子。

    苏灵筠忍不住胡思乱想,江怀谨会不会正在与那女子讨论着要如何处置她?

    “小姐,热水已经送了上来,您去沐浴吧。”

    身后传来素竹的声音,与其同时,那女子忽然朝着苏灵筠这方向看来,苏灵筠惊了一跳,忙退了进去。

    “小姐,怎么了?”素竹见她神色有些慌张,不由问。

    苏灵筠摇了摇头,镇定下来,“没怎么。”如果江怀谨真有什么不好的企图,她要如何是好?

    沐浴出来,夕阳渐渐地没入山头,窗外头隐隐传来丝竹之声,让苏灵筠有些惊讶。

    她坐在窗外头,听着那妙音。赶了一日的路,她又累又乏又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用晚膳,江怀谨没说,她也不好问。

    素竹皱着眉头从外头进来,苏灵筠看了她一眼,随口问:“素竹,你可听到乐声?”

    “怎么没听见,外头听得更清楚。”素竹撇了撇嘴,“小姐,我方才听送茶来的婢女说,咱们这条街都是些花街柳巷,也不知晓姑爷为何选了这种地方留宿。”

    苏灵筠捏着罗扇的手一紧,心中又禁不住想,江怀谨不会是想把自己卖到那些地方吧?她心惊肉跳,恍惚地扇了几下风,越扇却越觉得热,后背都冒了一层汗。

    门声忽然响起,苏灵筠惊了一跳。

    素竹担心地看了苏灵筠一眼,觉得自家小姐好像变得神经兮兮的,一点小小的动静都会吓她一跳,她走去开门,是卫無。

    “少夫人,大公子请您下去用膳。”卫無道。

    苏灵筠轻抚心口,点了点头,随他下了阁子,来到大堂,虽已入夜,但酒客不少,中间的地方有个凸起的圆台,台上有舞姬在跳香艳的舞蹈,客人们酒酣耳热,大声吆喝着,有的人甚至还往台上撒钱。

    江怀谨坐在大堂一隅,已经点了一桌酒菜,他靠在椅子上,漫不经意地欣赏着圆台上的曼妙舞姿,手上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扇着,优雅高贵的身姿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直到看到苏灵筠,他才像是精神起来,撑起身子,一侧唇角微微弯起,朝着她招了招手。

    苏灵筠冲着她莞尔一笑,徐徐走到他身旁坐下,江怀谨一手撑在她身后的靠背上,凑近她,“娘子,你让我好等。”他旁若无人地与她亲昵耳语,又嗅了嗅她的颈间,“你抹了香露?”

    他这一举动惹来不少人将目光转来,苏灵筠感到不自在,垂着眉眼道:“没有,许是衣服上的熏香。”

    耳畔忽然传来一阵琵琶声,苏灵筠抬眸看去,中间的圆台上已经换了人,先前的舞姬下去了,换了一弹琵琶的美娇娘。

    琵琶声音切切如私语,轻轻拨弄着人的心弦,那娇娘生着两道细细的柳叶眉,妩媚的丹凤眼,杏脸桃腮,唇似丹朱,容貌竟不输程清清。

    苏灵筠没听到江怀谨的声音,扭头看去,见他的目光也落在了那琵琶女身上,他眼似桃花,看人是深情款款的,惹来琵琶女的注目,两人目光相撞,琵琶女盈盈一笑,娇羞低眼。

    江怀谨倒是落落大方,回头对上苏灵筠沉默的打量,他思忖着其中含义,而后若无其事地笑:“饿了吧?吃饭。”

    苏灵筠这才低头去看桌上,放在她面前的好几样菜都是程清清爱吃,她不爱吃的,她眉头轻颦,猜测他是不是故意在膈应她。

    苏灵筠拿起筷子,食不知味。台上的琵琶女

    依旧频频向她们这边投来视线,准确的来说,是向江怀谨。她与江怀谨是夫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她似乎没把她放在眼里,眼神越来越肆无忌惮,甚至有挑逗之意。她往江怀谨那看了一眼,才明白那女子也不是一厢情愿。

    苏灵筠吃了半碗饭,放了筷,决定不当那碍眼之人,“夫君,你慢慢吃吧,我先回房了。”

    说完这句话,她也没看江怀谨是什么神色,便带着素竹离去了。

    庭院寂寂,晚霞如火,苏灵筠与素竹上了阁子,忽然感觉身后有掠风声,紧接着暗影袭来,她一扭头,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脖子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素竹正ʟᴇxɪ开着门,听到后面声响,回身对上一双凶戾的眼睛,还没等她做出反应,脖子挨了那人一掌,也跟着倒地昏迷过去了。

    第35章

    ◎情不知所起。◎

    白芷沉默地侍立在江怀谨身侧,圆台上的琵琶女弹了一曲又一曲,酒客们的兴致依旧高涨,欢呼喝彩声连绵不绝,几乎盖住了江怀谨的声音。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江怀谨目光从琵琶女的身上转移到白芷身上,脸上的微笑依旧在。

    白芷对他那样的微笑最是熟悉,内心一怵,忙回:“卑职一直暗中跟随少夫人,行至半途,黑暗中有人影闪过,卑职一时失了判断追了上去,待回来时,只看到了昏倒在地的素竹姑娘,不见少夫人的踪迹,卑职怀疑是调虎离山之计,少夫人应该是被那帮人抓走了。”

    江怀谨缓缓放下酒杯,面色平静无波,心情似乎并没有被这件事影响到,“卫無呢?”

    “已经去寻人了。”白芷道,脸上仍然有些惭愧之色。

    “她要这么死了也省得我为难了。”江怀谨笑笑道,言罢站起身,无视那琵琶女投来的炽热目光,大步离去。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笑得出来,甚至还说得出那样无情残忍的话语,白芷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挺拔威严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他在说真话还是假话。

    江怀谨回房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一边慢条斯理地戴上皮质护腕,一边悠然询问,“那丫鬟还没醒么?”

    “仍旧昏迷不醒。”白芷回应,见他戴好了护腕,忙将佩剑递过去。

    “蠢丫头。”江怀谨拿过佩剑挂在腰间,往门口而去。

    白芷这才发现,江怀谨虽然一直从从容容,但行动实则比平时快多了,“大公子,您这是要去哪里?”她不解地问。

    江怀谨目光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那一眼给白芷的感觉像是在看傻子。

    白芷顿时意识过来,江怀谨这是要亲自去寻找苏灵筠,可他方才不是说她死了就省得他为难了,明明巴不得人死,怎么还要亲自去寻?

    卫無时常说她脑子笨,不懂江怀谨那弯弯绕绕的心思,所以才不能留下江怀谨的身边,如今看来,她的确不理解他的心思。

    江怀谨刚走出门口,一只箭带着凌厉之势朝射来,他目光微凝,并未躲闪,电光火石之间,两指夹住那势如破竹的箭矢。

    白芷看到从远处屋瓦上闪去的黑影,正要去追,却听得江怀谨淡声道:“不必追了。”

    江怀谨拿下插在箭矢上的纸条,上面要他独自一人前往半月崖,否则就杀了苏灵筠。

    江怀谨目光紧紧盯着那纸条上的字,唇角浮起抹阴沉的笑意,“第一次有人胆敢威胁我,真是不知死活。”

    白芷站在他的身后,也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听到他的话,忍不住提醒:“大公子,这不是第一次……”据她所知,薛夫人就经常威胁他,少夫人不就是被薛夫人逼着娶的么。

    “……”江怀谨睨了她一眼,“你留在此处。”语罢,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苏灵筠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马车似乎正在极速地向前疾驰,颠簸得叫人头晕犯呕,苏灵筠心中十分恐惧,勉强坐稳后,想要去开车门,却发现车门被人从外头锁住,从窗口只看到外头迅速划过的茂密树木以及时不时出现的陡峭山崖。

    马车这是要去那里?抓她的又是何人?苏灵筠不敢出声,未等她思考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状况,一阵剧烈的颠簸将苏灵筠掀翻在地,头磕在坚硬的地方,剧痛袭来,她再次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苏灵筠已经不在马上,而是在一空旷的平地上,苏灵筠刚刚爬起来,一名黑衣蒙面人将她拖拽起来,苏灵筠面容失色,却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是江怀谨指使你们这么做的吧?他想要害我性命,又想全身而退,才安排了这样一场戏。”

    苏灵筠环顾周围,只见古木森森,碧色如玉,她们似乎在山顶上,不远处还有一断崖,不知深浅,苏灵筠心中大骇,看来他们打定主意要让她死得悄无声息。

    两位蒙面人听了苏灵筠的话不由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着些许的迷茫,这女子难道不是江怀谨的娘子?怎么江怀谨也要杀她?两人不禁有些怀疑抓错了人。

    但不等他质问苏灵筠,一道身影蓦然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两名蒙面人瞬间激动起来,看来他们并没有弄错。

    江怀谨一手负后,另一手摇着折扇,那闲庭信步的姿态好像是来赏这山顶风光,而非被人要挟来此。

    见他朝他们逼近,一蒙面人立刻拔出刀,抵在苏灵筠的脖子上,并往山崖边靠去,威胁道:“不许再靠近,否则我便杀了她。”

    令一蒙面人则在江怀谨附近,伺机而动。

    江怀谨止步,深邃莫测的眼眸紧攫住苏灵筠狼狈的身姿,而后偏目,看向她旁边的蒙面男子,像是觉得他的话很是可笑,他当真笑了起来,笑容有着嘲讽,“你是在用她威胁我么?”

    蒙面人脸色微变,看他模样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妻子的生死,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当真如此,他继续威胁:“没错,若不想她死的话,就放下你身上的所有武器。”

    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奉命追杀江怀谨,然而同伴一个接着一个死去,仍旧无法完成命令,得知他携妻子出行,才想出来用这一招来威胁他,只要他在乎自己妻子的性命,不怕他不束手就擒,但江怀谨的反应却有些出人意料。

    苏灵筠本以为江怀谨和这两名黑衣人是一伙的,但此刻江怀谨和黑衣人的对话又让她有些疑惑,这两名黑衣人似乎是想要对付江怀谨,才抓了她,若是如此,他们只怕是白忙活一场。

    “我若不呢?”江怀谨悠然自若地笑道,一点都不打算受他挟制,别说武器,他连扇子都没放下。

    蒙面人被他问蒙了,“那……那我现在就杀了她。”说着蓦然在苏灵筠细嫩的划了一下口,鲜血溢出来,他去看江怀谨的反应,虽只是一瞬间,但他还是捕捉到他皱了下眉头,看来他也不是全然无动于衷,于是继续威胁:“立刻放下武器,不然我就把她杀了,再把她丢下悬崖,叫她尸骨无存。”

    江怀谨目光淡淡瞥了眼苏灵筠脖子上的血,不以为意道:“既然如此,你们就把她杀了吧。”

    说着就不顾蒙面人的威胁,一步一步朝着他们走去,手上的折扇依旧在他胸前悠然地晃着,蒙面人大惊,胁迫着苏灵筠往后退了些许,眼看脚下便是悬崖,他连忙止住脚步,“不许再过来了,我真杀了她!”他此刻也有些慌,若江怀谨不受他威胁,只怕他也要命丧于此。

    尽管知晓江怀谨根本不会顾及她的死活,但冷漠的口吻依旧令苏灵筠感到心寒,她自嘲一笑,“你们不要白费力气了,我夫君他巴不得我死,他怪我拆散了他和他心爱的姑娘,只恨没办法亲手杀了我,和心上人双宿双栖,如今你们要杀我,正好是帮了他。”

    “算你有自知之明。”江怀谨定定地看着苏灵筠面如死灰的面庞,忽然微微一笑,“娘子,你放心,虽然你死了,但你永远是我江怀谨的妻子,我会把你葬在江家的祖坟里。”

    苏灵筠也笑了,目光温婉地注视着他,缓缓地道:“很好,你一定要记住你的话,我在黄泉地狱里等你。”

    苏灵筠和江怀谨的对话让蒙面人心中大乱,突然不知如何是好,江怀谨窥到时机,正欲行动,不料苏灵筠竟先他一步,视死如归地双手抱着那蒙面人一起跳下悬崖。

    江怀谨大惊,脸上的平静蓦然间如同冰裂,“不可。”他大喝一声,忙伸手去捞人,却迟了一步。

    苏灵筠身子飞速地往下坠去,穿过一团团云雾,有时候身子还会撞到藤萝树枝之类的东西,疼得她差点晕过去,风擦过面庞,像刀刮过一般,就在她以为自己将摔得粉身碎骨时,身子蓦然停止下坠,身子不见多疼,睁眼一看,身下竟是一团浓密的树丛。

    与她一同摔落的蒙面人不似她这般好运,他一手死死地拽着树枝,想要爬上树。这棵树从破裂的崖璧横向生长,树干有些细,无法支撑两个人的重量,开始有折断的倾向。

    苏灵筠想要掰开那人的手,但那人手上还拿着刀,她担心他被逼急了想要与她同归于尽,犹豫之际,上头有阵响动,没等她抬头去看,一枚闪烁着银光的东西蓦然朝她这方向而来,直射入蒙面人的脖子,黑衣人手一松,蓦然坠入万丈深渊。

    苏灵筠惊讶地抬头,看到江怀谨竟在她的上面,手缠着藤蔓,脚踩在峭壁之上。

    在悬崖上时,苏灵筠心中仍旧有些ʟᴇxɪ怀疑江怀谨和黑衣人联手起来演戏,就算不是这样,从江怀谨的话中她也知道她今日都活不成了,既然要死,不如死得有尊严一些,再找一个垫背的,于是她抱着那黑衣人一同跳下悬崖,但现在……

    苏灵筠不解地望着他也有些狼狈的身影,暗忖,难不成他是被另一蒙面人推下来了?

    苏灵筠还没想透彻,“啪”的一声脆响,树干断裂,千钧一发之际,江怀谨蓦然跃下,在她即将向下坠去时,手揽住了她的腰肢,江怀谨迅速地拔出腰间匕首,想要插进峭壁之中,但两人下坠的速度实在太快,江怀谨的匕首在山壁上划出无数火星,依旧没能插进山壁。

    苏灵筠对这样的情况感到无比的茫然以至于在那一瞬间忘记了对死亡的恐惧,江怀谨不是巴不得她死么?为何又不顾危险地救她?她死死地抱着他的腰肢,很怕他支撑不住丢下她。

    江怀谨自然不知晓苏灵筠脑子里现在在转什么念头,他如今满脑子都是如何求生,若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完全不担心当下的情况,但怀里有个苏灵筠,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他一边寻求生机,一边苦笑,难不成今日要与她丧命于此?

    念头刚起,匕首蓦然陷入一峭壁缝隙之中,江怀谨心中一喜,忙运转内力,将匕首死死嵌进壁缝之中,然后快速地环顾四周,幸运的是,他看到不远处有一块凹陷进去的山壁,他看了苏灵筠一眼,提醒道:“抓紧我。”

    苏灵筠立刻死死地抱紧他,巴不得与他合二为一一般,江怀谨笑了下,在匕首承受不住两人的重力折断之前,踩着脚下一块凸起的尖石,借力向上攀住一棵横伸的树,而后跃到那洞穴之中,苏灵筠脚踏实地那一刻,依旧紧紧抱着江怀谨,惊魂未定。

    “你可以放开我了。”江怀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觉得自己快要被她抱窒息了。

    苏灵筠往洞口看了一眼,确定自己不会再掉下去后才放开了他,然后往里挪了挪,直到背贴着山壁才微微放下心,她腿一软,无力地跌坐在地。她感到脖子有些湿湿的,一摸一手的血,她面不改色地将血迹擦在一旁的草叶上。

    江怀谨不理会她,打量了眼洞内,里面虽是逼仄,但足以容纳两人,他抬头望了眼天空,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敛尽,夜色即将来临,看来今夜只能在这洞穴里捱一夜了。

    江怀谨回头,看到苏灵筠拿着从裙子上撕下来的布条,面无表情地往脖子上缠了一圈。江怀谨扬了扬眉,心中倒是有些佩服她此刻的淡定,要是换做别的闺秀小姐,怕是吓得芳容失色,哭哭啼啼起来。

    苏灵筠内心当然是害怕的,但她明白哭没什么用,尤其是在江怀谨面前。看着他来到自己身旁坐下,苏灵筠正想要说点什么,但他看都不看她,径自检查自己的手臂,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他兀地把自己的手臂接上了。

    苏灵筠忍不住皱眉,她知道那种感觉有多疼,但他全程一声不吭,只是眉头拧了下而已,等他面色好转一些后,苏灵筠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跟着我跳下来作甚?”语罢,她看到江怀谨脸上闪过些许的不自在,但很快便消失无踪了。

    她先前猜想他被另一蒙面人推下来的,都认真一想,又觉得这猜测不大可能,他身手明明很不错。她也是今日才知晓,他是会武功的,而且很厉害。

    “跟着你跳下来,我当我蠢么?”江怀谨好像被她气笑一般,内心则忖,他的确是犯蠢了,他觉得自己或许是被鬼迷了心窍所以才跟着她跳下来,要是当时他能够冷静地考虑一下,他绝对不会做这种找死的蠢事。

    苏灵筠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愣了下后,小声回:“那是不小心掉下来的?”

    “自是不小心掉下来的。”江怀谨毫不客气地顺着她给她的台阶下去,语气仍旧恶劣。

    “……”这男人失去了平日里的优雅以及涵养,不过苏灵筠此刻却不怕他了,她双手抱膝,看着外头越来越暗的天色,默了片刻,小声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死。”江怀谨内心有股气,偏偏这股气又不知道是冲着谁来的,所以当苏灵筠问他话时,他根本没想好好回答她。

    “……”苏灵筠又一次被他噎住,她扭头看他,然后看到他一侧衣服破破烂烂的,还渗出了血,想帮他检查一下,但一想到他当下的态度,觉得她若提出帮忙的话,很有可能会换回他一句‘死不了,不用弄’,于是作罢。

    苏灵筠知道自己误会他了,就算他是不小心地掉下来的,方才她从树上坠落时,他完全可以不救她,可他不顾自身危险抱住了她。他一个人明明可以很轻易地生存下来,带上她只会增添他的负担,一不小心就会齑身粉骨,但他似乎没打算抛下她。

    苏灵筠不说话后,江怀谨又觉得有些烦躁,他长身而起,冷声道:“我出去看看有没有出路。”

    苏灵筠心中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她有些担心他会丢下她自行离去,她一个人待在这里,会很害怕,“天快黑了,别去了吧?”

    江怀谨本来不打算回应她,但听出她语气流露出的害怕,他还是回了一句:“我会在天彻底黑下之前回来。”

    苏灵筠知道江怀谨并不是好说话之人,见劝不动他,只能缩回了手,“那你一定要小心点。”

    江怀谨从她那双沉静内敛的眼眸中看到了浓浓的关切之色,虽然知晓她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才关心他,但心头那股烦躁的感觉还是奇异地消失了,然后生起一股莫名的雀跃,他懒得去细想由来,出了洞口,跃上一旁的古树。

    苏灵筠小心翼翼地爬出洞口,不敢去看底下的情形,只追随江怀谨的身影,少了她这累赘,他身手无比的敏捷,如履平地一般,看到他把嵌在山壁中的匕首拔出来,然后借着凸出的石壁攀爬,她缓缓退回了洞中,耐心等待他的归来。

    除了脖子那处的伤口,苏灵筠身上其他地方多多少少也添了些伤,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可能毫发无损,不过应该不是十分严重,苏灵筠也懒得去检查了。她不像江怀谨那样身手敏捷,能够在悬崖上穿梭自如,如果江怀谨就这么不管不顾地丢下她独自离去,她估计会被野兽叼走,或者饿死渴死。

    苏灵筠不敢去想这个可能。如果江怀谨不抛下她,她发誓以后再不给他下毒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天也一点一点地暗下,山洞没有遮挡物,风灌进来,有些冷,苏灵筠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仿佛过了一世,就在她以为江怀谨不会再回来或者遇到了什么不测而焦急不安时,“砰”的一声响,一圈藤蔓丢在她眼前,还有几个野果子,随后江怀谨才出现在她面前。

    苏灵筠精神一震,不由唤了一声:“夫君。”

    她这一声“夫君”情绪显得高昂清脆,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真心不少,江怀谨往她那看了一眼,对上她那晶亮的眼神,不禁联想到那种单纯的小羊羔,不过,她的心思可没小羊羔那样单纯,“西北方向山势较缓,明日我们从那边出去,今夜权且在这洞里呆一宿。”

    出去一趟回来,他态度好了不少,甚至称得上是温和,不想先前那般恶劣。

    “嗯。”苏灵筠点点头,心因为他的归来彻底安定,她看向那团藤蔓,正要问江怀谨它有什么地用处,就听他道:“果子可以吃。”

    苏灵筠一抬头,见他走到一旁盘腿而坐,随后闭目养神起来。苏灵筠盯着他他应该很累了,苏灵筠决定暂时不打扰他。

    苏灵筠也不娇气,捡起一枚野果,拍去上面的尘土,就这么吃起来,她此刻又饿又渴,有果子吃就不错了,哪会嫌弃。她有些后悔,方才在客栈时有得吃就应该多吃一点。

    果子很甜,但苏灵筠只吃了一个,因为要留给江怀谨,也怕明日没得吃。

    吃完果子,黑夜也终于降临,苏灵筠往江怀谨那里看了一眼,他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苏灵筠第一次在野外过夜,既害怕又不习惯,她将脸埋在膝盖上,尝试着入睡,但怎么也睡不着,夜风刺骨,她控制不住地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叹一声,睁开眼,目光落向那一片辽阔的夜幕,明月高悬,伴着几点寥落的星子,远处的峰峦像是巨大的怪物蛰伏在黑暗之中窥探着猎物。

    “咕——”不知从何处传来如鬼嚎一般的动物叫声,将这处洞穴都衬得有些阴森可怖起来,苏灵筠头皮一阵发麻,终于忍不住往江怀谨那边靠了过去。

    山崖间本就比外ʟᴇxɪ头阴冷,一阵风灌进来,苏灵筠只觉得身上好像覆了一层冰雪,身子怎么都无法再暖和起来,这时,一旁男人的怀抱就变得极其诱人,她又往他那边挨近一些,直到两人手臂碰上手臂,她扭头看着他,不确定他到底睡没睡着,迟疑片刻,她有些难为情地道:“夫君,我有些冷,你冷么?”

    她知道江怀谨不爱搭理她,所以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

    苏灵筠一说话,身旁的人就动了下,像是被她吵醒一样,他睁开眼扫了她一眼,声音低沉带着些许不耐烦,“吵死了。”他手臂一张,粗鲁地将她抱在怀中,“快睡。”说着却帮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卧姿。

    明明是无比粗鲁的口吻与动作,苏灵筠却不觉得生气,反而从内心底生起一丝熨帖,僵硬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下来,他的怀抱很温暖,也很令人安心。

    江怀谨低头看了眼她的发顶,他一直就没睡着,也知道她又冷又怕,不过他不会好心到主动为她提供怀抱,要的就是她受不住主动投怀送抱,柔软温热的身子抚慰了黑暗带给人的寂寞,江怀谨无声地勾了下唇角。

    远离了尘世的纷纷扰扰,在这只有二人的小小洞穴中,苏灵筠的心境与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她觉得自己的心灵好像被洗涤了一番,变得清透纯净,容不得丝毫杂质,黑夜也给了她莫名的勇气,她忍不住发问,“夫君,你真的不小心掉下来的么?”问的时候她的唇角是微微上扬的,她不想笑,可是不小心掉下来这借口真的很好笑。

    她也不想自作多情,可他的种种表现让她忍不住胡思乱想了。

    江怀谨也知道这借口多么可笑,被她问急了,他冷声低斥:“别说话。”面上却闪过抹微妙之色,幸是黑夜,让人瞧不出什么。

    苏灵筠见他不愿意回答,就闭了嘴,他的体温为她抵去了不少寒冷,很快,困意袭来,她寻求安稳似的抓紧了他的衣襟,睡得迷迷糊糊时,有些难受,她不舒服地扭动着身子。

    感觉怀里的人在蹭来蹭去,江怀谨身体微僵,本不想理会,但他渐渐感到有些不自在,“你不睡觉,动来动去作甚?”他睁开眼,忍无可忍地问。

    苏灵筠犹豫了很久,红着脸,小声道:“我……我想小解。”她其实憋了很久,但一直不好意思说,现在却有些憋不住了,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尴尬过。

    江怀谨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怔了下后,才放开了她,“去吧。”末了又提醒一句,“就在旁边就行,别出洞口。”

    苏灵筠更加窘迫,“不要。”这洞这么小,她怕有味道。

    江怀谨无可奈何地笑了下,“那你去洞口,我抓着你。”

    虽他言语温和,隐隐还带着纵意,但苏灵筠还是十分干脆地拒绝了,“不行。”她才不要当着他的面小解。

    江怀谨这下气笑了,口不择言道:“你这样不要,那样不行,要我抱着你溺?”

    苏灵筠羞得满脸通红,又被他嘲讽的语气弄得有些生气,“我自己去洞口。”她从他怀中离开,就要往洞口爬去。

    江怀谨懒洋洋地扫了她一眼,哼笑道:“你要掉下去没人救你。”

    苏灵筠靠近了洞口,看着底下黑漆漆不见底的深渊,有些惊惧,一阵阴风袭来,她立刻心生退意,“罢了,我忍着吧。”

    江坏谨摇了摇头,失笑着调侃,“你待会儿要是尿在身上,我可没衣服给你换。”

    苏灵筠被他的话弄得又是羞窘又是无措,她弱弱地替自己辩解:“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会尿裤子,你别说笑了。”

    “随便你。”江怀谨挑了下眉,左右又不是他难挨,见她往一旁缩去,他大手伸过去将她拽回怀中,恶狠狠地威胁:“不许再动来动去,不然把你丢下悬崖。”

    “嗯。”苏灵筠知道这并非他的真心话,心里倒不害怕,她害怕的是,她会如他所说睡到后半夜尿裤子,那她就不要做人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日心情一直很复杂,想了很多事情。

    这篇文案成型于三年前,现在才开可能会很扑,我顶着压力开了文,结果也和自己想得一样凉,虽然有些失望,但从来没想过不写。

    我喜欢尝试不同的人物,我写的时候猜到男女主人设不大讨喜,可没想到人设剧情不讨喜的程度出乎了我的意料。

    对于一个热爱写文的人来说,挣钱不会是主要,我之前写过更扑的文,但靠着与大家的共鸣,还是很认真完成了。

    写这篇文很消耗情绪很消耗精神,她并不是我所擅长的,有时候坐一整天都写不到6000字,写完整个人都是精神恍惚的,现在之所以还能日更6000,是因为我还有一点没修改过的存稿,可现在连存稿都要没了。写不进去,连修改存稿都是硬逼着自己修的。

    一本被人憎恶,消耗身体情绪,还要占据我几乎所有的时间,又无法使我得到快乐的文,我想来想去都不知道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我不想辜负那一小部分喜爱她的人,但我写的是感情流,感情流很吃作者的状态,我只能说我会尽量完成这个故事,但最终若是力不从心,没办法写下去的话,我会解v退钱给大家。

    第36章

    ◎“不如我们来做点事?”江怀谨凑近她些许,声音温柔◎

    次日清晨,晨曦透过层林照进洞内,苏灵筠感到有些刺眼,从江怀谨的怀中醒来,她眼底掠过抹茫然,而后蓦然想到什么,连忙伸手去摸了下身下的衣服,确定干燥后才松了一口气。

    头顶忽然传了一声嗤笑,苏灵筠一抬眸,就对上了江怀谨戏谑的目光,苏灵筠脸一热,佯装无事地从他怀里起来,“夫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自然是离去。”江怀谨笑了笑,眼里有丝邪气,“怎么,娘子你还想留在这?”

    苏灵筠不喜欢听他唤她‘娘子’,因为这两个字往往伴随着恶意,她低声了道了句:“才不是。”就不再理会他,扭头要去拿放在草丛上的果子,她挑了一个较好的果子,拍了拍上头的泥土,递给他,“吃点东西先吧。”

    江怀谨也不和她客气,接过便吃了。苏灵筠也拿起一个慢悠悠地吃着,等他吃完后,她连忙将剩下的一个递过去。

    江怀谨看了那果子一眼,没接,“你吃吧。”

    “我吃一个就够了。”苏灵筠道,自己接下来还得仰仗他带自己出去,自然是让他多补充点体力。

    江怀谨问言不再推拒,接过果子三两下就给解决了,他用掌心一抹嘴,起身拿起一旁的藤蔓,试了试它的韧性。

    苏灵筠一边吃,一边疑惑地看着他的举动,目光移向他的脸上,陷入思索,他似乎有很多面,优雅高贵,阴险诡谲,豪迈不羁,唯一不变的是,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下,他始终从容自若。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江怀谨一回头,就见苏灵筠痴痴地盯着自己,里面不是曾经熟悉的爱慕,而是纠结,他懒得去想她在思考什么,“你吃完了么?”

    苏灵筠回过神来,忙把手中的果核丢掉,“我吃完了。”

    苏灵筠一想到待会儿又要在山崖间攀爬,心中就有些害怕起来,临走前,江怀谨突然说了句,“你先小解一下,免得待会儿吓尿。”

    苏灵筠被他粗鄙的话语弄得面红耳赤,想气又气不得,毕竟自己的小命还系在他身上,想了想,反正也要走了,在这洞里解决也无妨,“那你背过身去。”

    苏灵筠走到山壁处的草丛里,看了江怀谨一眼,见他背过身去,这才难为情地解了裙,小心翼翼地蹲了下去,屁股凉嗖嗖的,还被草叶刺了下,她感觉很不适应,很没安全感,小腹一阵轻松后,她快速地起身,系好裙子,磨磨蹭蹭地走上前,小声道:“我……我好了。”

    江怀谨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脸红扑扑的,目光移向草丛的方向,随后再看她时,她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就像是煮熟了的虾子,他怀疑自己再多看她几眼,她头顶估计都要冒热气了,他体贴地收回目光,背对着她蹲下,“上来。”

    苏灵筠爬上他的背后,才知道藤蔓的用途,这藤蔓是用来将她牢牢捆绑在他身上的。

    “疼也得忍着,不然掉下来我可没辙。”江怀谨低笑道,言罢掌心寻到她的臋,往上托了下。

    虽然知道他这一举动并非故意为之,但苏灵筠脸还是像被火烧了下,有些热,她点点头,又想到他看不见自己,就“嗯”了一声,她认为这样要好得多,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摔下去,便搂紧了他的脖子。

    因为先前已经探过路,又不必腾出手来抱苏灵筠,江怀谨这次的行动显ʟᴇxɪ得十分游刃有余,苏灵筠原本还担心会掉落悬崖,但见他身手利落敏捷得如同那能够攀岩走壁的猿猴一般就安心了不少,只乖乖地趴下他背上,紧搂着他,不使他分心,她甚至有心思去欣赏出现在她面前的风景。

    眼前是一片苍虬古松,嶙峋怪石,半空中挂着一团团云雾,仿佛到了仙人居住的地方。苏灵筠活了那么多年,从未有过这样的奇遇,自从嫁给他之后,她似乎总是过得惊心动魄。

    江怀谨背着她一连翻过几个险峻山峰,大气也不见喘一下,“夫君,你累了么?可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苏灵筠有些惭愧,自己似乎一点忙都帮不上,但转念一想,那些黑衣人分明是冲着他来的,自己是因为他才遭的罪,他护自己也是应当的。

    江怀谨没有回应她,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苏灵筠定定地看了眼他的后脑,识趣地闭了嘴。

    一路攀爬,偶尔休息,直到面前出现一道瀑布,银浪冲下,汇成一汪潭水,那潺潺流水声令两人精神同时一震,他们二人都是喜净之人,看到有水,立即决定停下来休整,再找些食物填饱肚子。

    江怀谨将苏灵筠解下后,径自去检查水质,确定水可以喝之后,才叫苏灵筠喝。

    苏灵筠早就渴得难以忍受,哪里还顾得什么大家闺秀的做派,欢快地冲过去,有模有样地学着他掬起一捧水大喝起来,水甘甜无异味,苏灵筠惊讶地一笑,“这水是甜的……”她扭头想要与江怀谨说话,却见他脱了衣服,光着上半身,她眼眸睁大,吃惊道:“你脱衣服作甚?”

    “洗澡。”江怀谨喜欢干净,一日不洗澡已经让他有些难以忍受。这些年他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经很久不曾露宿野外,哪怕出远门,也会寻上好的客栈住宿。江怀谨虽然能吃苦,但没必要吃的苦坚决不吃。

    江怀谨见苏灵筠还在瞪着他,不由失笑,“娘子,你若想看的话,我并不介意。”

    他笑容温润蛊人,苏灵筠却觉得很碍眼,她又不是色女,谁爱看他裸.身?她默默地背过身,用行动告诉他自己根本不想看他,苏灵筠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听到身后的水声,她忽然有些心动,也想清洗一下身子。

    江怀谨没有洗很久,从水中出来,径自去拿衣服,苏灵筠一眼望去,庆幸他没有□□,还穿了裤子,她的目光被他肩膀上的一水珠子吸引,视线随着从那水珠子从宽阔的肩膀宽缓缓滑至那结实有力的窄腰,待江怀谨回过神,她很快地移开目光,面不改色道:“我……我也想洗一下。”

    “你洗吧。”洗完澡后,江怀谨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眼里的笑容清澈干净,“我去看看周围可有食用之物。”

    苏灵筠本来还担心他在旁边她洗澡不自在,一听他要去找吃的,又有些害怕,犹豫了下,她道:“那……你不要走太远。”

    江怀谨微颔首,丢了一把匕首给她防身,便去了。

    苏灵筠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才转过身褪去衣裳,她不好意思脱光衣服,留了件小衣小裤,只是脚刚踏进水中,就踩到一块光滑的石头,整个人蓦然跌进去湿了个透,水很冰凉,苏灵筠一个激灵站起身,不由得瑟瑟发抖。

    这下完了。她叹了口气,索性彻彻底底地把自己清洗了一番,她身上有很多擦伤,不过不大严重,主要是脖子的伤口有些深。

    江怀谨去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回来时拎着一只野鸡,看到苏灵筠湿着头发,脸色苍白,像个落汤鸡一样,眸中闪过抹诧异之色。

    苏灵筠有些惭愧,又见他看到了晾在石头上的小衣小裤,脸上不由闪过别扭之色,“我……不小心弄湿了。”她用小得不能在小的声音说道,接着就避开他的目光,继续用宽大的草叶去擦拭头发。

    江怀谨目光在她身上扫过,没说什么,将野鸡丢在一旁干净的石上,又把手上的草药给她,“把这草药捣碎了,涂在伤口上。”

    苏灵筠接过草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不等她说话,他便就去处理鸡了,之后又去捡了些枯树枝回来燃起了火堆,又弄了个架子,将野鸡烤上,苏灵筠全程都没帮上忙,她想帮来着,不过江怀谨嫌她笨手笨脚,捡根柴火都能把手扎破,最后还要阴阳怪气她一句:“行了,大小姐,你歇着吧。”

    苏灵筠第一次被人嫌弃笨手笨脚,内心无比受挫,明明他比自己更加养尊处优,为何他能够在这山野之中驾轻就熟,做任何事都得心应手。

    一股浓浓的肉香味扑鼻而来,瞬间勾起了苏灵筠的食欲,她报膝坐在一块石上,眼巴巴地看着那只烤得焦黄油亮的野鸡,拼命忍住了咽口水的冲动,她一点功劳也没有,都不好意思和他要吃的。

    江怀谨将烤好的鸡刷在宽叶上,一抬眸对上苏灵筠亮晶晶的眼眸,不由莞尔,自掉下山崖后,江怀谨又在她脸上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表情,而此刻的她就像是发馋的小猫,等着主人给她食物,再宠溺地揉揉她的头。

    “诺。”江怀谨把一鸡腿撕下来递给她,却没有去揉她的头,毕竟她不是真的猫。

    苏灵筠若知晓他此刻把她比作了小猫,心里估计又得生一番气,因为不知道,她此刻便只剩下了感激。“多谢。”她什么忙也没帮上,却第一个吃上了鸡腿,她有些不好意思。

    那客气的道谢令江怀谨莫名地感到有些不喜,不过他没说什么,拿了根树枝将火堆里的毛芋弄出来。

    苏灵筠没吃过野鸡,刚要咬一口,又有些犹豫,不确定地看向江怀谨:“夫君,这个真能吃么?”

    江怀谨顿了顿,抬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能吃,吃了会死人。”

    “……”苏灵筠不明白他脾气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差,她其实只是想要一点安慰,他只要说能吃,她立刻就没顾忌了,可他偏偏要膈应自己。

    苏灵筠怔怔地看着手中香喷喷的鸡腿,一时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直到看到江怀谨撕下另一只鸡腿大口吃起来,苏灵筠抿了下唇,小心翼翼地品尝了一口,眼睛瞬间一亮,兴许是饿过了头,苏灵筠觉得这鸡腿简直美味无比,甚至比山珍海味还要好吃。

    “不怕吃死?”江怀谨看她津津有味地吃着,不由嗤笑道。

    要不是他劳苦功高,苏灵筠简直不想理会他,她咽下嘴里的鸡肉,温婉一笑,“不怕。”他都吃了,她怕什么?

    苏灵筠灿烂的笑容映入江怀谨的眼里,令他瞬间没了讥讽她的兴致,他不再搭理她,默默进食,但在苏灵筠吃完一只鸡腿后撕下另一只鸡腿递给她。

    苏灵筠迟疑了下,才接过。苏灵筠吃了两个鸡腿,又吃了一个毛芋,喝了点水,便饱了,其余的鸡全部进了江怀谨的肚子。

    苏灵筠坐在一块山石上,彼时太阳已经偏西,看着在树隙之间跳跃动弹的点点碎金,感受着拂过面颊的清凉的微风,苏灵筠有些惬意地眯了眯眼,有些不想动了,于是扭头看向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的江怀谨,“夫君,你说我们今天能走出去么?”

    江怀谨睁开眼,看了她一眼,随后看了眼天色,“明日再走。”虽然这处的山平缓一些,但夜间行路危险,尤其他还得背着苏灵筠。

    苏灵筠点点头,他们这地方不似昨夜那山洞那般危险,她们有吃的喝的还有火,今夜应该不会很难熬,才过了一日,她便觉得自己快要习惯了野宿的生活,也许是因为有江怀谨在身边,时间才变得不那么难熬。

    苏灵筠伸手摸了摸晾在石头上的小衣小裤,方才太阳很猛,所以衣服很快便干了,苏灵筠往江怀谨那边看了一眼,他又闭上了眼,她想了想,决定等到了夜里再偷偷换上。里面没有穿小衣小裤,她一直感觉有些不自在。

    苏灵筠看着那慢慢坠落山头的夕阳,耳边静悄悄的,偶尔听到一两声山鸟的叫声,她感到有些寂寞,不由又扭头去看江怀谨。

    经过这两日的相处,苏灵筠已经确定他不会丢下她,她内心对他的感觉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在掉落无山崖之前她是恨他的,巴不得他死,可如今……他救了她的性命,虽然嘴巴变得毒了些,但他护了她一路,没让她伤着饿着渴着。

    到底是喜欢过的人,她没办法不心生动容。“夫君,那些黑衣人为什么想要与你作对?”苏灵筠一直对他的事情很好奇,只是先前两人关系表面平和实则恶劣,她知道从他嘴里套不出什么,而现在两人关系有所缓和,她便有些期待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苏灵筠问完就听江怀谨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ʟᴇxɪ,好像很无奈似地睁开眼,“你确定他们是与我作对,而不是与你作对?”

    苏灵筠语滞,她又不是傻子,她连那些黑衣人都不认识,那些人做什么和她作对?况且从他们的对话也知,那些人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知他无意回答自己,苏灵筠颇有些失落,看来他还是不信任她,所以不愿意与她说实话,她喃喃自语道:“不说就算了。”她稀罕知道不成?

    苏灵筠别过脸不愿意再与他说话,不知道是不是那野鸡没烤熟,她肚子有些不适,但担心清江怀谨觉得自己不识好歹,她就没说。夕阳敛尽最后一抹光辉,山林很快就迎来了黑夜,这里似乎比外头黑得要快。

    江怀谨嫌处理猎物麻烦,就没有再去打猎,两人分吃了毛芋后,夜色笼罩了山林,白天还觉得有些热,现在就感到有些凉意了,因为有火堆,今夜苏灵筠没有在江怀谨怀里睡,不过她担心有野兽出没,还是往他那边靠近了些,一伸手就能抓住他。

    身后静悄悄的,苏灵筠回头看了江怀谨一眼,只当他睡熟,便轻手轻脚地坐起来,准备去穿上小衣小裤,然而她还没起身,身后的人就开口了:“睡不着?”

    苏灵筠一扭头,对上江怀谨的目光,黑暗中,那双眼眸静若深水,深沉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她身体微僵,轻轻“嗯”了声,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去穿衣服。

    她看到江怀谨的唇角好像弯了下,而后手臂伸过来,把她拽到了他身旁。

    “为夫也睡不着。”江怀谨凑近她些许,声音温柔中带点引诱:“不如我们来做点事?”

    江怀谨其实不重欲,不过在这寂寞无人的深山里,无事可做便想找点乐子打发时间,方才脑子里不知怎的就想到那天在浴室里的美好感觉。

    比起江怀谨满脑子的邪恶思想,苏灵筠则显得十分天真无邪,她很认真地询问:“夫君,你想做点什么事?”

    江怀谨被她的话语逗笑了,不管她心思多么狠毒,在情.爱方面到底还有几分生涩,“自然是做快乐的事情。”在她不解的目光下,他手伸向她的衣襟,而后用行动来解答了她的疑惑。

    苏灵筠没有穿小衣,所以很容易就被占了便宜,她惊了一跳,感觉心口处酥酥麻麻的,不由慌张道:“夫君,这里是野外……不行的。”

    “正因为是野外,才格外让人兴奋。”江怀谨笑,比起他温柔的语气,他的行为则显得十分强势,他手指忽然一顿,微讶地打量苏灵筠的面庞,“娘子,你口是心非呢……”

    她上边的嘴说着不行,底下的却早已期待已久。

    苏灵筠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感觉肚子的不适感加重了,好像往下坠般,她眉头微拧,“夫君,我感觉有些疼。”

    江怀谨失笑,眼里却仿佛蒙了片暗沉的雾霾“我又没进去,你疼什么?”

    苏灵筠伸手捂着肚子,“肚子疼,应该是今天吃的烤鸡没熟……”苏灵筠本来不想说他烤的鸡不好的,但她肚子越来越疼了,她担心自己会死。

    “真不舒服?”江怀谨从她微微颤抖的身体重确定她没有骗自己,当即什么想法都没了,他连忙收回手,正要帮她查看一下,却忽然看到自己手指上沾上的一抹色泽,面色微僵,然后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烤鸡的问题。”

    苏灵筠见他回答得如此坚定,不由地问:“那是为什么?”她问得有气无力,她此刻浑身发虚,后背冒了冷汗,她怀疑自己中毒了。

    江怀谨额角抽了下,伸手擦了擦旁边的草叶,直接反问:“为什么你自己不知晓么?”

    苏灵筠觉得他很是无情,明明自己痛苦成这样,他还要她思考自己出了什么问题,不过,她的脑子才转过弯来,惨白的脸蓦然羞得通红,她……她来癸水了?

    算算日子的确是这个时候,而且反应也符合,主要是苏灵筠先入为主了,加上她先前从未像今日这般疼过,所以才没往癸水那处想,她疼得没办法去思考该怎么做,要是素竹在就好了。

    江怀谨不曾处理过这种事,又见她似乎很痛苦,不知怎的,心情也不大好受,“你以前也这么疼?”他语气不觉放柔。

    苏灵筠摇了摇头,根本没有力气去回应他,她猜测估计是这两日过于折腾,加上白日洗了冷水澡所以才导致这种后果。

    半晌没得到回应,江怀谨先是无措了会儿,才恢复从容镇定,他知道女人来癸水后需要月事带,但这深山野林哪里来月事带?江怀谨只能从的里衣扯下一块,折成长条,礼貌性地询问:“可要我帮你垫上?”

    他越是礼貌,苏灵筠越是羞耻,哪里还顾得管他那块布是从哪里扯下来的,“我自己来……你背过身去。”

    江怀谨为她疼成这般还害羞而无奈,转过身背对她,他耳力极好,苏灵筠做了什么,他一清二楚,只是没心思去多想。

    苏灵筠没穿小裤,布垫在下面很容易就会挪位置,但也好过不垫,弄好后她才让江怀谨转过头来。“还疼?”他问。

    苏灵筠点点头,“很疼。”以往疼时,苏灵筠从来不会去求取身旁人的怜爱,可此刻江怀谨温柔关切的语气却让她有些想哭,不自觉地示起弱来,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她说完就觉得自己好像在撒娇,就像程清清平日里向人撒娇那样,这令她很是难为情,她别开脸想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但江怀谨却靠过来,并将她揽入了怀中,一直温热的手掌贴向她的小腹。

    江怀谨没办法替她承受疼痛,只能想办法去帮她缓解疼痛,将热力聚集于掌心,往她小腹上输送,“怎么样?这样会不会感觉好些?”他问,语气有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疼惜。

    苏灵筠本想拒绝,可他的手就像是汤婆子一样温暖,经过他这么一捂,疼痛的肚子终于有所缓解,整个人也变得暖烘烘的,“嗯……”她今日才发现,这人真正温柔体贴起来,真的会让人无法不心动。

    怀里的人逐渐安静下来,江怀谨却没了睡意,依旧源源不断地为她输送热力,目光遥望着远方夜色,眼里浮起些许茫然。

    作者有话说:

    我之前考虑过关评论区的,但想想又觉得这样不好,像是要捂嘴似的。我现在只能尽量控制自己不看评论区。谢谢大家的鼓励,这章给大家发个红包吧。

    第37章

    ◎“还觉得不舒服么?”江怀谨问,大概是看她还有些虚弱的样子,说话的语◎

    次日,阳光再次普照大地。苏灵筠在江怀谨的怀里醒过来,她一动,江怀谨就睁开了眼,两人对视片刻后,苏灵筠想起昨夜一些片段,脸上不觉闪过抹羞窘,然后悄悄地挪开了眼睛。

    应该是江怀谨的方法起效了,苏灵筠此刻觉得肚子不疼了,整个人仿佛又活了过来。

    “还觉得不舒服么?”江怀谨问,大概是看她还有些虚弱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便遗留着昨夜的温柔小心。

    昨夜她睡得迷迷糊糊,不停地往他温暖的胸膛上靠,又疼得不住呻.吟,直到后半夜才老实,江怀谨被她闹得几乎一夜没睡,还要给她捂肚子,这会儿精神有些不济。

    “嗯,肚子不疼了。”早上的山林仍旧有些凉,苏灵筠依偎在他舒适温暖的怀中,有些舍不得起来。

    她的脑袋不自觉地蹭了下他,让江怀谨有些不舒服,“不疼的话就起来吧,时辰不早了。”见她说话的声音有劲许多,江怀谨就收起了先前的温柔,声音有些冷淡,好像多一刻的温柔,就能要了他命似的。

    苏灵筠见他脸色有些难看,想到他昨夜一直照顾自己,不免有些愧疚,默默地从他怀里起来,内心其实也不想太过于依赖上他。

    “我去找些吃的。”他道,不等苏灵筠回答,便径自离去了。

    趁江怀谨去找食物之际,苏灵筠把仍旧晾在山石上的小衣小裤拿下来换上,又用江怀谨留给她的匕首从干净衣服上割下一长布暂充月事带,将裤子牢牢系紧后,她才放下心,瞥见一旁带血的布,不禁想到那是江怀谨贴身的衣服,却被自己垫在那处私密的地方上,她脸上瞬间有些发烫,怕江怀谨回来看见,她把它埋下了土里,随后在附近找了些枯树枝堆放起来,她不想当个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废物。

    江怀谨没有去很久,回来时手里拎着野鸡和一些毛芋,途中他看到一些野果,不过想到苏灵筠不宜吃生冷之物,就不曾采摘。

    看到火堆余烬旁的柴火,江怀谨没说什么,领着野鸡去处理,归来时,苏灵筠已经燃起了火堆,她回眸看向他,微微一笑,不说话,只看着他,那双发亮的眼眸似乎有着隐隐ʟᴇxɪ的期待。

    仿佛在等着他称赞她似的。江怀谨心情不妙,自然是懒得理会她。

    苏灵筠见他没什么反应,内心颇有些失望,但也不是很在意,她自己已经用行动来证实自己并不是只会等吃等喝的闺秀小姐,虽然过程费力了些。江怀谨将野鸡架在火上烤了起来,苏灵筠见状为自己帮上了忙而高兴,一高兴,话也多了些,她拿过一旁的竹筒,好奇地询问:“这用来作什么的?”

    江怀谨扬起眼睫平静地扫了她一眼,“烧热水。”

    苏灵筠一开始有些疑惑为什么要烧热水,紧接着才反应过来,是因为她现在不宜喝冷水,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酸酸涩涩,却又有些甜意,这男人若是愿意,照顾起人来简直是无微不至,明明之前待她那样无情冷漠,为何突然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总不能是喜欢上她了吧?

    别说苏灵筠不明白江怀谨态度的变化,就连江怀谨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尤其是跟着她跳下悬崖一事,昨夜他睡不着,想了一夜都没想明白此事。

    想不明白就不想,反正这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他一向随心所欲惯了,不管做什么决定都是当下想做,愿意这么做的,无需任何理由?唯一确定的是,他并非因为喜欢苏灵筠才这么做,他昨夜打量了她许久,都没在她身上找到让他喜欢的点。

    野鸡烤得差不多了,散发着焦香,这样腹中空空如也的江怀谨心情转好了些,撕下一只油汪汪的鸡腿包裹在叶子上递给苏灵筠,他笑了,“我可从来不曾这么伺候过人,这份恩情你记住了。”

    看着他脸上那皎如明月般的笑容,苏灵筠晃了晃神,才接过鸡腿,道了句:“多谢。”

    按理说,两人是夫妻,他为她做这些事也实属正常,不过他既这么说了,苏灵筠也只能如他所愿表露出感恩戴德的模样。

    “可别是口是心非才好。”江怀谨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他并非挟恩图报,只期望她下次别往他吃的喝的里面下毒,他就满意了,不然成日防着她,他也很头疼。

    江怀谨以前觉得自己伪善,如今却觉得,自己当真是个大善人,不然怎么可能做到这种地步呢?

    江怀谨给苏灵筠留了另一只鸡腿,接着就直接就着整只鸡啃了起来,苏灵筠一边默默地进食,一边看他吃,他吃得很大口,不过依旧优雅得像贵公子。

    今天他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吧?苏灵筠忽然不是那么着急地想出去了,一旦出去后,或许一切又会回归到原来的样子。

    两人吃好后,灭了火,带了点水与烤熟的毛芋就准备上路了。临走前,苏灵筠回眸看了眼那留有两人生活痕迹的地方,眼里浮起几分怅然。

    “怎么?还舍不得走?”

    耳边传来江怀谨无情的嘲讽,苏灵筠内心微叹,当即收回所有的神思,扭头冲着他微微一笑,很平静地解释:“没有。”

    见她态度柔软,江怀谨觉得没意思,待她来到自己身边,蹲下去,“上来。”其实这处山势平缓,苏灵筠也能自己走,但江怀谨嫌她走得慢,不如她背得快。

    苏灵筠其实不想麻烦他,但有自知之明,自己当下这种情况,自己走只会影响行路速度,于是乖乖地爬上他的背。

    清晨的雾已经散尽,暖煦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隙照射下来,眼睛所到之处,峰峦秀丽,绿草蒙茸,野花烂漫,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

    江怀谨背着她一路快速飞驰,脚下平稳得如履平地,苏灵筠趴在他宽阔结实的背上,完全不会担心摔下来,在经过一段陡峭难行的路时,江怀谨沉声提醒:“娘子,抱紧了。”

    苏灵筠连忙搂紧他的脖子,他那一声‘娘子’与往日不同,语气没有戏谑没有讥讽,只是很平静的口吻,却让苏灵筠心口一阵悸动,紧接着心头再一次泛起酸酸涩涩的情绪。

    苏灵筠本来早就对他死了心,可这两日的相处却让她又禁不住心生妄想。等到回去之后,她要如何面对他和程清清之间的牵绊?他内心又是如何看待她的?

    当拥有过他真正的温柔之后,苏灵筠就不禁贪恋上了这种感觉,她想要他的目光永远在她身上,想要他的心属于自己,她好像不能接受他属于别的女人了。

    这样强烈的感觉与少女时青涩的悸动全然不同,让她感到陌生又害怕。如果最终得不到他,她会不会恨上他,甚至不顾一切地想要毁掉他?

    正午时分,两人停下来休息,苏灵筠低头默默地吃着手中已经冷掉的毛芋,江怀谨与她说了句什么话她都没有听。

    江怀谨停下进食的动作,目光掠过她沉静的面庞,这山林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的注意力自然全在她身上,所以很快他就察觉到了她异常的反应。

    “不舒服?”他问,语气不觉带上关切之意。

    苏灵筠正出神着,听到江怀谨的声音惊了下,一不留神被毛芋噎住了,不由呛咳了几下,一只手伸过来,给她递来了水。

    苏灵筠就着竹筒喝了好几口水,水还是温的没冷,感觉身体顺畅后,才推开竹筒,她缓了口气,看向江怀谨,“谢谢。”

    江怀谨淡淡“嗯”了声,收回竹筒,也喝了几口。

    苏灵筠注意到他嘴对着的地方刚好是她方才唇碰过的地方,这样一来,两人就像是间接的亲吻了。

    苏灵筠因这念头微微红了脸,再想到他方才关切的口吻,她内心一动,也许她可以尝试着去争取一下?以前她仰慕他却从来不曾将这份情意告知,也许说出来会让情况有所改变。

    也许,他对自己也有一丝情意,只是不愿意承认,不然为何会这般护她照顾她?

    江怀谨在苏灵筠的眼里看到了熟悉的眼神,他先是一怔,而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佯装看不到她眼里那不曾掩饰的情愫。

    他想,大概是自己这几日的行为让她误会了自己对她有情,若是以往,江怀谨会无甚所谓,她想误会便由得她误会,但现在他总觉得他若表现得暧昧不清,会让事情变得有些麻烦,也会往不可掌控的方向发展下去。

    不管苏灵筠对他真情还是假意,有个事实是改变不了的,苏灵筠的真面目永远不可能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温婉无害,她同自己一样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是人都会有趋吉避凶的想法,江怀谨又不是嫌活得太舒服了,想给自己找点刺激,没事去招惹这么个女人做什么?

    等出去之后,两人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当一对表面夫妻即可。这一刻,江怀谨内心是有着清醒认知的。

    江怀谨冷漠的反应让苏灵筠原本鼓起的勇气又泄了下去,她眼神黯下,心底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吃完东西后,二人继续行路。

    日薄崦嵫,鸟兽归巢。就在苏灵筠以为两人有可能还要在野外待一晚上时,却看到了远处隐隐屋舍,看着屋烟囱的袅袅炊烟,苏灵筠内心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怅惘。

    天色已晚,两人赶不回客栈,便在一对老夫妇家里留宿。老夫妇二人虽贫穷,却十分善良,他们有一儿子,儿子成了家,带着媳妇儿在城里住,老夫妇二人不愿意去城里住,一直守在这处小村落,他们的儿子一个月会回来看他们一次,老夫妇二人把自己儿子的收拾干净给二人住了,还做了好饭好菜招待他们,虽然那些饭菜他们眼里不过是粗茶淡饭,不过苏灵筠还是很感动,桌上那一小盆腊肉只有逢年过节他们才舍得吃,这是方才那对老夫妇烧饭时她不小心听到的。

    江怀谨虽然是个富家公子,却没有富家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不良习惯,他没有让那对老夫妇一直为他们忙前忙后,而是在用完膳后帮着收拾了碗筷,又借了锅自行烧洗澡水,不过这水是替苏灵筠烧的,老夫妇家中有一口水井,天气热,江怀谨打算洗冷水。

    苏灵筠看着江怀谨忙碌,内心也想帮忙,奈何身上不方便,只能眼巴巴地坐着看他做事。

    “你夫君心疼你,舍不得你干活啊。”老妇人看见了笑着与苏灵筠道,眼里有些赞许,直把苏灵筠打趣得面红耳赤,十分不好意思。

    待那老妇人离去后,苏灵筠看向屋内那抹身影,叹了口气,江怀谨哪里是心疼她,只是逼不得已才做这些事。

    老人家睡得早,戌时刚到,老夫妇便睡下了。临睡前,老妇人给他们拿了两身儿子儿媳的衣服。江怀谨有些嫌弃是别人穿过的衣服,不愿意穿。同是女子,苏灵筠则不觉得有什么,况且她的衣服被癸水弄脏了,她穿着很难受,就换下老妇人儿媳的衣服。

    苏灵筠从那简陋的浴房出来,江怀谨打量了ʟᴇxɪ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嗯,这身衣服很衬你。”

    苏灵筠不傻,听得出这并非一句好话,本不想给他好脸色的,但一想到他为自己烧了热水,她到底没有与他计较,“嗯,我也觉得。”她温婉一笑,道。

    江怀谨语滞,他不信苏灵筠听不出来他话中的嘲意,那么就是……江怀谨摸了摸下巴,瞬间兴致寡然。

    今夜的月似乎格外的大,格外的圆,一伸手仿佛就能碰到,清辉洒下,似水般清凉,不用点灯,就能看到小院里的景象。

    苏灵筠有心事睡不着,加上不习惯睡他人的床,就坐在廊下的竹椅上乘凉。

    江怀谨和她一样睡不惯别人的床,于是两人就并肩坐在一起看夜景,苏灵筠侧目看向他,他还是穿着自己的衣服,身上有水气,黑色的发散在后面,几乎及地,他有一头比女人的头发还要顺滑乌黑的头发。

    苏灵筠沉默半晌,轻唤了声:“夫君……”苏灵筠其实也想和程清清一样唤他江哥哥,又或者像薛夫人一样唤他的字,玄知,但这些称呼都太过于亲密了,她叫不出口,也不合适。

    “嗯?”江怀谨吹着夜风,颇有些惬意,问言懒洋洋地扫了她一眼。

    苏灵筠定定地看着他慵懒的面庞,最后说出来的话却非心中所想,“这里的夜色真美。”言罢就抬起头不再看他。

    江怀谨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夜空湛蓝,纤云如丝,星子漫天,的确挺美,“嗯。”江怀谨唇角微扬,回应了声,没有说再多的话。

    苏灵筠望着星空,想着的却是江怀谨曾经对他说的话,他说他永远都不会喜欢上她,叫她别白费心机,她的心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拧了下,他们之间两人永远隔着程清清,她受够了那种得不到回应的煎熬。

    她深吸一口气,回眸,开口:“夫君,你如果喜欢清清,现在还来得及,我可以成全你们。”

    苏灵筠想要遏制这份心意,想让自己对他死心,所以故意在他面前提起程清清,借助他来让自己认清事实,让自己变得像以往那般冷静。

    江怀谨的反应也如她所料,从惬意到冷漠只在一瞬间。

    江怀谨目光紧攫她的眼,“苏灵筠,你有没有发现你真的很讨厌?”江怀谨直呼其名,语气隐隐透着些许厌烦,不知道这厌烦是针对苏灵筠,还是针对她扫兴的话。

    苏灵筠抿唇不语,低垂的眼让人看不到里面的情绪,江怀谨内心有股气,却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这女人总喜欢在他心情好的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败他的兴。

    江怀谨越想越心烦,他长身而起,冷睨她一眼,“我与她的事还轮不到你管。”言罢转身回了屋。

    身后脚步声消失,苏灵筠抬起眼眸木然地望着前方的某处,并不后悔说了方才的话,她应该感谢他让自己清醒了几分,不然自己只怕又要重蹈覆辙。

    次日一早,苏灵筠和江怀谨便离开了老夫妇的家。离去前,苏灵筠把身上的首饰摘下来,悄悄放在了屋里,老妇人不肯要她的东西,但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而且老夫妇生活艰苦,他们比她更需要那些首饰,那些首饰值个十几两银子,他们可以用那些首饰去换钱。苏灵筠原本是想直接给那对老夫妇留银子的,但她身上没带,江怀谨也没带。

    自从昨夜说了那些话后,如非必要,苏灵筠和江怀谨几乎不说话,一夜之间两人之间仿佛膈了道无形的屏障,两人偶尔目光相撞,苏灵筠能够感觉其中透出的疏离冷淡。

    苏灵筠落在江怀谨的身后,心忖,这样也好,至少不会让她心生妄想。

    卫無和白芷这两日一直在寻江怀谨和苏灵筠,只是山太大了,两人纵是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把整座山翻个遍,午时,两人在客栈稍作休整后,准备继续去找人,刚出庭院门,就看到了江怀谨和苏灵筠。

    “大公子。”卫無向江怀谨躬身抱拳,脸上没什么反应,好像早就料到江怀谨不会有危险一般,站在他身边的白芷则与他不同,那张不苟言笑的脸隐隐有些撕裂,流露出一抹激动的情绪,这两日她一直心怀愧疚,无数次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苏灵筠,害得他们二人陷入危险。

    “公子,我们抓到的拿名死士说您和少夫人掉落了悬崖,卑职以为您……”人好端端站在他们面前,再说死字不吉利,白芷顿住不说了。

    “以为我死了?”江怀谨却毫无避讳地笑着说了出来,尽管他身上狼狈不堪,却仍旧一副轻裘缓带,优雅闲适的模样,好像并非遭遇了一场死劫,而是从山上游玩归来,让人不由得从沉重压抑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变得轻松起来。

    白芷恢复冷静,微点了点头,正要禀报事情,江怀谨却侧目与卫無道:“备水,我要沐浴。”衣服穿了几日,他早就难以忍受。

    “是。”卫無恭恭敬敬道:“公子和少夫人先进屋休息吧。”

    卫無话音刚落,素竹就从屋里面冲了出去,还有一人跟在素竹的身后,苏灵筠看过去,先是一怔,而后内心不由叹了一口气。

    她怎么都想不到程清清会跟到这来,她是打定主意要和江怀谨纠缠不休了么?

    “小姐,您总算是回来了,您有没有受伤?”素竹抓着苏灵筠的手臂,禁不住喜极而泣,而后看到她脖子上缠了布条,“小姐,您的脖子……”

    苏灵筠微笑摇了摇头,安抚她道:“不碍事,不必担心。”

    程清清先是来到苏灵筠面前,一脸关心地道:“表姐,你没事就好,我卫無说你和江哥哥出了事,心里担心得不得了。”

    她脸上的关心之色不似作假,不过苏灵筠猜测这份关心大约是冲着江怀谨的。果不其然,程清清与她说完之后,便转身去看江怀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江哥哥,你怎么这副模样?”又看到他衣服伤沾着血迹,“你受伤了?”程清清揽着他的手臂,丝毫不避苏灵筠,语气关切道,若叫不认识的人看见,只怕要误以为他们二人才是夫妻。

    “无妨。”江怀谨淡淡道,言罢下意识地往苏灵筠那边看了一眼,却发现她根本没有留意他这边,仍在小声地与素竹说话,内心莫名地感到不自在,他不动神色地避开程清清的触碰,往前走去,“先进屋吧。”

    程清清不在意地笑了下,然后又改去拽苏灵筠的手臂,“表姐,走吧。”

    苏灵筠瞥了眼她那只纤白如玉的手,目光微冷,却没有躲开,再望向前方的身影时,眼眸平静而坚定。

    第38章

    ◎,苏灵筠对于他与程清清的关系似乎很不在乎。◎

    苏灵筠带着程清清回了自己的屋,坐下后,开口询问,“清清,你怎么过来了?”方才在外头碍着江怀谨在,她没好问她,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也敢乱跑,胆子着实大了一些。

    程清清一边环视屋内,一边笑着回答:“待在家中甚是无趣,我听说你与江哥哥要去苏州游玩,也很想看看苏州,就跟了过来,结果在这家客栈碰到了卫無,得知你和江哥哥在此。表姐,你说这是不是很巧?”

    程清清没说的是,她知道江怀谨每到一个地方定会到最贵的客栈留宿,所以才特意找了这个地方碰碰运气,因为比他们迟了一日出发,所以她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却没想到真会碰上他们。

    “你瞒着母亲悄悄出来的?”苏灵筠接过素竹递过来的茶,饮了口,压下心头的烦躁稍稍散去。

    “我是瞒着舅母偷偷跑出来的,不过我给她留了信,请她放心。”程清清道。

    “清清,你胆子太大了,你一个人出来,万一遇到危险如何是好?”苏灵筠语气含了斥责,她总是这般,做事永远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完全不顾她人感受。

    程清清就猜到苏灵筠有此一说,她唇角浮起抹不明意味的笑,“表姐,你放心,我不是一个人,沈凛他也在。”

    苏灵筠心中一愕,但脸上平静无澜,放下茶,若无其事地问:“沈公子也来了?”

    程清清一直在留意苏灵筠的反应,并未在她脸上看到异样,她藏得可真深。程清清心中冷笑,脸上却浮起甜甜的笑容,“表姐,你应该知晓我和沈公子已经定亲了吧?沈公子爱慕我,我说我想来苏州找你,他就提出要护送我。”

    程清清知道沈凛钟情苏灵筠,不可能会错过见苏灵筠的机会,所以才找上了他,不过她可不愿意与他同吃同住同行,所以只是让他跟在她的后头,需要他的时候他再出现在她眼前。

    苏灵筠脸上浮起不赞同之色,“就算你们定亲,这么贸然结伴出来也不妥当,沈公子难道也在这客栈了?”

    程清清目光一闪,直直盯着她ʟᴇxɪ的眼眸,“是啊,沈公子也住在这里,听说表姐失踪的消息,他可是很担心你呢。”

    苏灵筠轻摇了摇头,有些不解,“我与他素不相识,他担心我做什么?”

    若不是知道她与沈凛认识,程清清几乎快要信了苏灵筠的话,她这位表姐啊,从很久开始就很会伪装自己,让人以为她知书达礼,温婉端庄,殊不知,她工于心计,总是把人糊弄得团团后,还会让人误以为她愚蠢。

    程清清现在觉得自己才真蠢,一直没有发现她的真面目。

    她要演,她就陪她演,“表姐,怎么说沈公子都救过你的性命,你怎么能说你们素不相识呢,这太伤人心了。”程清清嗔怪道。

    苏灵筠哑然,如今沈凛已经与程清清定了亲,她自然是要避嫌的,于是转移话题:“清清,不说此事了。你这么贸然跑出来,母亲定会十分担心你,明日我让夫君找人护送你回去吧。”

    程清清黛眉一蹙,撇撇红唇道:“我不回去,大不了我再写一封信回去,说我与你在一起,好让舅母安心。”

    苏灵筠还待要劝,程清清连忙出声打断她,

    “表姐,你不与江哥哥住在同一房间么?”她一直询问她,现在也该她来回答自己的问题了。

    程清清一向如此直接,苏灵筠早已习惯,“嗯,赶路疲累,分开睡彼此都能睡得安稳一些。”

    程清清心中暗笑,什么睡得安稳,分明是江怀谨不愿意与她睡在一起,“原来如此。”程清清点点头,也不戳穿她,“表姐,这两日你和江哥哥是怎么过来的?我听说你们掉下悬崖时真的是急死了,恨不得跟他们一起去找你了。”

    程清清话音刚完,白芷领着一位背着药箱的女子从外头走进,她目光往程清清那边瞟了一眼,而后看向苏灵筠,禀报道:“少夫人,公子给你请了一位大夫。”

    苏灵筠先是怔了下,才点点头,而后转向程清清那边,程清清脸上笑意浅浅,不见有什么异样反应,“表姐,你身体要紧,我们待会儿再聊吧,我先回去了。”

    程清清离去后,那名女大夫给苏灵筠检查了身体。苏灵筠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脖子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女大夫给她开了治疗的药以及去疤的药膏,便离去了。

    “大公子,我们抓到的那名杀手吞药自尽了,我们并未从他嘴里得到有用的讯息。”卫無惭愧地向江怀谨禀报道。

    江怀谨已经沐浴过,换了一身宽松干净的袍子,头发也已经洗过,擦得半干,披在身后,扫尽了尘埃,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

    卫無半晌等不到江怀谨的回答,视线往上一抬,见他以手支额慵懒地倚靠在身上的凭几上,漫不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就在卫無打算再复述一遍时,江怀谨开口了,“真是阴魂不散。”清淡的口吻却隐隐流露出一丝厌恶,收到了那封密信后,江怀谨就知道原来逍遥自在的日子将不复存在,这些人不杀了他是誓不罢休了,“那女大夫怎么说?”

    江怀谨问得太突然,卫無愣了片刻才担心过来,“少夫人身体无碍,只是脖子上的伤尚未愈合,大夫说或许会留疤。”

    江怀谨哪里管她留不留疤,只要死不了就行,他困觉地打了个哈欠,这几日他不曾睡过好觉,此刻精神有些不济,站起身打算回屋休息片刻,身后却传来程清清的声音:“江哥哥。”

    江怀谨额角一抽,无奈地转身,微笑询问:“你怎么来了?”

    程清清从他那温和的话语感到了些许客气,“怎么,我不能来?”程清清不悦地嗔道,随后上前抓住他的衣袖,不论如何,她与他过去有过一段情,他也曾说过要娶她为妻,只要两人再多些相处,重修旧好并不是难事,“江哥哥,我是特地来寻你的。”程清清眼波流转,定在他身上,唇边挂着盈盈笑意。

    江怀谨对她眼中的期待视而不见,他坐回椅中,含笑道:“听说你已经定了亲事?”

    程清清笑容一滞,不由瞪了他一眼,“江哥哥,就算我嫁给了沈凛,我的心也是属于你的。”

    听到程清清的话,一旁的卫無默默地退了下去,他只是一侍卫,公子和两名女子的爱恨纠葛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江怀谨示意她落座,程清清对他有多少情意他清楚得很,若说程清清爱他,他是不信的。

    “清清,你太任性了,你不该来此,我让人送你回去。”江怀谨语气依旧温和,只是带着隐隐的斥责。

    没有男人会不喜欢美丽的女人,但面前这张曾经让他惊艳过的脸,他心中毫无波动,甚至莫名有些恼,只因她的出现让他意识到,苏灵筠对于他与程清清的关系似乎很不在乎。

    程清清脸上的笑容彻底地敛去,“你现在说话的口吻和表姐简直一模一样。”程清清眼睛微红,眼里浮起几分幽怨,“江哥哥,你是嫌我碍你和表姐的眼了是么?明明当初你喜欢的人是我,想娶的人也是我,可现在一切都变了,你怎么能这般对我?”

    程清清委屈地控诉着他,泪花在眼里打着转,好不惹人怜惜。

    程清清等着江怀谨如同以往一般哄自己,然而江怀谨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一言不发,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够洞悉一切。

    在江怀谨充满压迫力的眼神下,程清清心底不免有些发虚,也再伪装不下去。

    “你既然招惹了我,就别想摆脱我。”程清清留下这话,一抹眼泪转身离去。

    程清清冲出庭院后,缓缓停下脚步,脸上的哀伤之色也逐渐消失无踪,最后只剩下了木然。

    她扭头看了眼庭院的方向,眉头深皱,这男人当真是凉薄无心,几年的陪伴却没让他对她心生丝毫的怜惜。

    她庆幸自己并没有真心爱上他,否则只会被他伤透心。

    程清清在回客房的路上碰见了沈凛。她告诉了他苏灵筠住的地方,他估计是来打探苏灵筠的消息,这男人对苏灵筠倒是痴心一片。在寻苏灵筠的途中,她尝试着引诱过他,他态度虽有些暧昧,但苏灵筠在心里的位置依旧铁打不动。

    他到底喜欢苏灵筠哪里?知书达礼?温婉贤淑?但这些都只不过是苏灵筠的假面,他怕是还不知道苏灵筠的真实面目。

    苏灵筠只是利用他,就像她曾利用过方恒一样,这沈凛到底知不知晓?

    沈凛看到她面上的泪痕有些惊讶,不过他满脑子都是苏灵筠,并不理会她是否是受了什么委屈。

    “程小姐,你这是去了何处?”沈凛问,内心记挂着苏灵筠,却没办法直接开口询问。

    程清清看到他俊眸里的担忧,脸上闪过抹精光,她笑盈盈地道:“我方才去我表姐那里了。”

    说完就见他眼里掠过藏也藏不住的喜色。

    “你表姐平安归来了?”他故作淡定地问。

    程清清点点头,“嗯,只是她受了点伤。沈公子可要去见见我表姐?我可是与我表姐说了,你很是担忧她。”

    沈凛脸微热,连忙摆手,“程小姐说笑了,我与你表姐又不熟,见她作甚?她平安就好。”

    “不见就罢了,沈公子这么紧张做什么?”程清清笑道,这沈凛一开始还在她面前装作斯文有礼的模样,但经过这两日的相处,他的本性已在她面前暴露无遗,他啊,就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和斯文人是一点都不沾边,不过程清清并未后悔与他定亲,比起方恒那容易被引诱的男人,这沈凛更得她心。

    “有么?”沈凛有些尴尬。

    程清清不想戳破他的心思,于是转移话题: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沈凛问:“什么事?”

    程清清一脸愁容:“我很担心我表姐。我总觉得我表姐这次出事并不是意外。”

    沈凛内心一惊:“程小姐为何如此说?”

    程清清迟疑片刻,方道:“自从嫁进江家之后,我表姐隔三差五就出事,第一次是去庵山寺求平安符,结果遭遇山匪险些遇害,第二次你也在场,我表姐落水险些丧命,还有就是这次,好端端的怎么就掉落山崖?我总觉得这是并非意外,而是人为。可是我表姐为人一向待人和善,从不与人结仇,究竟是谁会想害她性命呢?”

    沈凛并不清楚苏灵筠具体的遭遇,因此听程清清这么一说,心中便有些信了,他知道苏灵筠与江怀谨夫妻不和,他又常听友人说江怀谨那人不简单,会不会苏灵筠的遭遇与江怀谨有关?

    程清清就是要把事情弄得一团乱,所以有意引沈凛怀疑江怀谨,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明白她的话。

    店伙计送来热水,苏灵筠沐浴洗头,用了晚膳,晾干头发后已是掌灯时分。苏灵筠受了几日磨难,只觉得身ʟᴇxɪ体乏累,就早早睡下了。

    素竹秉着烛台出门净手,这几日她一直担心苏灵筠的安危,也是寝食难安,一边走一边不停儿打着哈欠,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下,她吓了一大跳,一回头见是沈凛,不由脸色一变。

    “沈公子,你如何在此?”

    沈凛看了眼屋内方向,“我想见见你家小姐。”

    对方虽是侯爷之子,奈何他在苏灵筠面前过于放低身份,以至于素竹都没办法拿他当贵公子看待,“沈公子,你怎敢这时候来找小姐,若是被我家姑爷知晓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素竹压低声音道。

    沈凛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屋内忽然传来苏灵筠一声轻咳,紧接着是她的声音响起:“素竹,外头是谁?”

    素竹问言瞪了沈凛一眼,转身回了屋里,没过多久,一脸严肃地走出,与站在原地的沈凛道:“我家小姐请你进去。”

    沈凛心中一喜,连忙随她进屋。

    屋内光线幽暗,苏灵筠端坐在椅子上,衣着整齐,面色沉静内敛,一副端庄守礼的模样,沈凛看一眼心不住地乱跳,不觉往她身边的空位走去。

    苏灵筠微蹙眉,指着离自己稍远的椅子,“沈公子,请坐那边。”

    沈凛只觉得她轻柔的话语像是有一股魔力,将他牢牢地制住,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他折到苏灵筠指定的那张椅子旁,等到坐下来那一刻,他才有些清醒,暗忖,自己在她面前怎么就那么乖呢,要是平日有人敢叫他这样做那样做,他早就不干了。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这正是改变他们二人关系的好时机,沈凛在没遇见苏灵筠的时候不是没和别的女子逢场作戏过,可不知怎的,他这会儿很紧张,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了,哪里还能玩弄手段。

    两人相互对视了片刻,沈凛率先偏了目光,他喉结滚动了下,下意识的柔了声音:“我听你表妹说了你的事,你没受伤吧?”

    他眼里的关心是赤.裸裸的,也是纯粹的,苏灵筠看到了,微微一笑,“我并未受伤,多谢沈公子关心。”

    相比于江怀谨的深不可测,沈凛则简单得多,在他面前,苏灵筠似乎可以放下提防。

    怎么说呢,苏灵筠这一番话就像是天籁之音,听得沈凛心里美滋滋的,又像是一场春雨,搅得他心里痒痒,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内心破土而出。

    “我……我已经完成了和你的约定,和你表妹定亲了,不过……”沈凛盯着她那张不算绝色,却令他魂牵梦绕的脸,突然就不想和程清清成亲了,他犹豫片刻,“现在取消亲事还来得及……苏小姐,你若想和那人和离的话,我愿意娶你。”

    苏灵筠看到他眼里的痴情,不禁感到十分诧异,原来就算她不使手段,也会有人对自己痴心一片,她有些动容,但也仅仅只是动容,“我为何要和离?”她笑了笑,仿佛很不理解他的话。

    沈凛正色道:“苏小姐,江怀谨另有所爱,你何必再浪费心思在他身上?而且他城府极深,又心狠手辣,你若再待在他身边,恐遭他谋害。”

    苏灵筠面色一沉,怀疑程清清与他说了些什么,“是谁与你说我夫君要谋害我?这完全是无稽之谈。”她不满道。

    沈凛本就不是光明磊落的人,他想要得到苏灵筠,所以才故意挑拨她与江怀谨的关系,哪怕没有证据证明那些事都是江怀谨做的。“我听程小姐说,自从你嫁到江家之后,就隔三差五的出事,若不是人为,又怎会有那么多的巧合?苏小姐平日里可曾与什么人结仇?”

    她便知晓是程清清在捣鬼,苏灵筠肃起面容,“沈公子,你误会了,虽然我夫君心上有她人,但我与他相敬如宾,他断不会谋害我。沈公子再说这样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沈凛见她一昧替江怀谨说话,心里不由酸酸的,他站起身,就要往苏灵筠那走去。

    苏灵筠立刻心生警惕,“沈公子,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着实不妥,今夜就请先回去吧。”

    沈凛顿住脚步,内心难掩失望,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他唇边划过自嘲的笑,“苏小姐,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与你表妹订了亲,你总该给我一点‘奖赏’吧?”

    “沈公子想要什么奖赏?”苏灵筠终于意识到,沈凛虽喜欢她,但也不是傻子,尝不到甜头,他不会听她的话。

    沈凛目光放肆地在她身上流连,“我想要苏小姐身上的一样东西,一件私密的东西。”

    苏灵筠听懂了他的话,指尖一颤,她想要拒绝,可沈凛的目光太过坚决,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沉默良久,“现在不行,你与清清还未成亲,我还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苏灵筠不想再在他面前演姐妹情深的戏码了。

    沈凛:“什么事?”

    “成亲那日,我要你不入新房,且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若做得到,我便给你想要的。”苏灵筠仍旧自己成亲那日发生的事,她也要让程清清感受一下她所受到的屈辱。

    沈凛想不到苏灵筠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由微愕。

    苏灵筠直视他的目光,温婉一笑,“沈公子,可是觉得我很恶毒?我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般良善,沈公子若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我,就不要再来找我了。”当说出这些话后,她顿时感到无比的轻松,她在江怀谨那里压抑得太久了,她不想被江怀谨看到自己阴险毒辣的一面,努力维持着大家闺秀的模样,她其实很累。

    愕然过后,沈凛也跟着笑了,“不管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子,我对你都是真心实意的。”沈凛不是没见过她恶劣的样子,那日在酒楼里,她便展露出了那一面,可他依旧喜欢听她,况且,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她若太善良,他反而有压力。“不管你要报复任何人,我都可以帮你。我答应你的要求,新婚当日不入新房,我甚至可以一直不碰她,只要你……”

    苏灵筠担心会提出一些荒唐的要求,连忙打断他的话,“这就够了。”

    沈凛知她有意打断自己,有些不甘心,“不过,定亲和不入新房是两个要求吧?今夜你总要给我点‘奖赏’吧?”

    苏灵筠并没有落入他的套中,“沈公子,我记得当初约定的是,你与清清成了亲我们才能继续来往,可没有说要给什么‘奖赏’吧?沈公子若觉得吃了亏,不如这约定取消?”

    沈凛见她一步不肯让,不由恨得牙痒痒,却又没可奈何,谁叫他这般稀罕她呢,半晌,他咬牙切齿道:“算你厉害。”

    沈凛并没有在苏灵筠的房中待很久,他倒是想来着,奈何苏灵筠不许。明明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结果却什么都没发生,还被那女人要求做这做那的,沈凛既遗憾又懊恼,他自己也是窝囊,怎么就被她掌控得死死的呢。

    沈凛在回客房的途中被一陌生女子拦住了去路,不等他问她身份,她就冷冰冰地看了句:“沈公子,请跟我走一趟。”

    这女人也太狂了吧?沈凛心中不满,在苏灵筠那里压制住的本性顿时显露出来,“老子为何要随你去?你是哪根葱?”

    话音刚落双手就被那女子反剪于身后,他吃了一惊,想要挣扎,却挣脱不了她的力道,“你是什么人?”沈凛为自己不敌一女人而感到羞愧,也为她莫名其妙的行为而生气,

    “我主子要见你。”

    那陌生女子面无表情地说道,然后二话不说就押着他往另一方向而去。

    “你主子是谁?为何要见我?”沈凛惊疑不定,看这女子分明是江湖中人,他的主子也是江湖中人?

    “少啰嗦,到了那你自然知晓。”那女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手上的力道不由加重。

    沈凛疼得龇牙咧嘴,只能住了口,行了一会儿,便来到一屋门前,那女子一把将他推进去,就关上了门。当看到屋内的人时,他瞬间变了脸。

    作者有话说:

    晚上九点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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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二更

    ◎他心中蓦然涌起一股不舍,强烈到隐隐有些心疼。◎

    江怀谨衣服松散地靠在榻上,如瀑般浓密的长发散在胸前身后,好像刚刚被人从床上叫起来似的,浑身透着慵懒气息。

    沈凛不得不承认,这男人有让女人迷恋的容貌和气度,不管他心思多么深沉恶劣,他的外在都在给人一种他是温柔的优雅的错觉。站在他面前,大多数男人都会感到自惭形秽的,不过沈凛自认为自己容貌身世不差,所以他能够在他面前昂首挺胸。就算他拥有权势又如何?到头来也不过是商贾之子。

    “你是沈侯爷之子。”

    看着面前这明明笑得温文尔雅,却让人忍不住心底发凉的男人,沈凛不禁皱了皱眉头,“没错,我就是沈凛。”他扬起下巴,气势腾腾地道。

    江怀谨不说他的名字,只说他是谁的儿子,这无意是对他的一种轻视,他相信这种轻视绝对是故意的。

    江怀谨微颔首,并不起身迎客,只是伸手做了个请字,示意他落座,“之前你救了我妻,江某还不曾登门拜谢,今日还劳沈公子主动上门,江某深感惭愧。”

    沈凛问言眉头一皱,知道自己不用再抱侥幸之心了,他已然知道他与苏灵筠见面的事。

    沈凛敛去吊儿郎当的姿态,端正了身子,“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江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他心不在焉地走到椅子上坐下,心中有些后悔今晚去找苏灵筠了。若他认为苏灵筠背叛了他,会不会对她做出不利的事来?沈凛心中有些担忧。

    “这怎么会是举手之劳?若不是沈公子倾力相助,江某就要变成鳏夫了。”江怀谨脸上挂着温润的浅笑。

    沈凛知道他这是在回应他当日在荷叶渡所说的那些话,他记得真清楚,不知道苏灵筠有没有发现她这位夫君虚伪的真面目,还相敬如宾?不过是做戏罢了。

    黛青奉上茶点,江怀谨微笑端起几上的茶盏,“这茶乃是皇家贡茶,平时鲜少能喝到,沈公子请尝尝。”

    江家和京城里的官员有些关系,能弄到皇家贡茶也不稀奇,沈凛看了那茶汤一眼,并不打算喝,开门见山地问:“江大公子让下属强押我来此,究竟意欲何为?”他心思没他那么复杂,不想和他整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江怀谨见他不动那茶,也不介意,像是看到他人错过某样好东西一般,他轻叹一声,然后动作优雅地呷了口茶,而后放在茶盏,小闲话家常般问:“不知你父亲近来可好?”

    沈凛莫名奇妙,“我父亲很好。不过,这事与江大公子有何关系?你与我父亲相识?”

    江怀谨轻笑一声,手肘往几上一倚,那闲适的姿态颇叫沈凛牙痒,“我听闻沈侯爷之所以回安阳,源自一封密信。”

    沈凛问言面色微变,却没有出声,由得他缓缓地说着:

    “你父亲不满官职低微,为谋权势将一重大的消息透露给当朝太子,不想因此遭来祸害。权势未得,反被定了结党营私之罪,圣上念他祖上有功,只是革了他的职,赐他告老还乡。”

    沈凛内心一惊,这件事在朝中都鲜少人知,他在安阳,如何知晓那庙堂之事?

    江怀谨态度亲切地问:“不知沈公子可知晓那封密信的内容?”

    “我并不知晓心中内容,难不成江大公子知晓?”沈凛是真不知晓那封信的内容,他问过他父亲,他父亲不肯透露分毫,他内心好奇得不得了,才想要从江怀谨口中窥探些什么,但很快他就后悔了,他这么这一回答,就等于在告诉江怀谨,他先前所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万一他也不确定,只是再试探他?他岂不是中了他的计?

    沈凛瞬间懊悔得恨不得敲烂自己的脑袋。

    江怀谨笑道:“我也不知晓,所以很是好奇。”

    沈凛摸不着头脑,一脸迷茫地道:“你与我说这些话作甚?”他暗忖,自己要是再聪明一点就好了。

    江怀谨被他眼神中透出的茫然弄得一怔,而后摇了摇头,莞尔一笑,只是这笑容不再温润如玉,透着几分邪性。

    “有些人就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竟妄图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沈公子,你可要小心点,莫要步入你爹的后尘。”

    沈凛终于听懂了江怀谨的这句话,他是威胁他别再接近苏灵筠。真是,他想威胁他直接说不就成了,这么拐弯抹角作甚?故弄玄虚。

    沈凛肆无忌惮地打量起面前的男人,在接收到他凌冽的目光时,他忽然贱贱地笑了,“我原本以为江大公子另有所爱,如今看来也不是。”

    江怀谨修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下,但被沈凛捕捉到。见他不再像初时那般气定神闲,沈凛终于有种扳回了一局的畅意感。

    他既然知晓他和苏灵筠见过面,他就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江大公子是慌了么?所以才急急忙忙让人押我前来,就为了威胁我,不许接近苏小姐?”他极尽嘲讽地道。

    江怀谨听着那“苏小姐”三个字,只觉得尤为刺耳,脸不觉阴沉了下去。

    沈凛好不容易感觉自己占据上风,哪能轻易罢休,他笑笑道:“人心变了就是变了,就算你把我杀了,也挽回不了已经变了心。江大公子,你很喜欢你的妻子啊。”

    江怀谨目光死死地盯着沈凛得意的脸,眉眼逐渐聚集阴云,若是以往,有人说他喜欢苏灵筠,他一定会觉得十分可笑,可现在他笑不出来,他如今的样子简直就像是拆散有情人的恶人,但他不愿意承认。

    “沈公子,你未免对自己的猜想或许自信了些。与喜欢无关,苏灵筠是我的妻子,她就算死,也只能是我的妻子。”江怀谨唇角勾起淡淡的讥讽,“沈公子,你可真是大情种,可惜,你的情用错地方了。”

    沈凛挑了挑眉,反驳道:“江大公子就敢保证苏小姐会一直是你的妻子?”

    江怀谨懒得再与他废话,深眸透出不加掩饰的嫌恶以及不耐烦,“江某话已至此,沈公子自己掂量。”他目光转向门的方向,冷声道:“白芷,送客。”

    沈凛一扭头就见先前押他前来的那女子推开门,板着一张死人样的脸来到他面前,冷冰冰地道:“请。”

    沈凛想到江怀谨先前那些话,心有所忌惮,只能忍着一腔怒火,沉默地跟随她离去。

    江怀谨沉着脸坐在那里,脑子里回荡的沈凛说的那些话,眸中一片冷然,他喜欢苏灵筠?像是要验证沈凛的话似的,江怀谨拖着长袍起身,往苏灵筠的房中走去。

    沈凛来过后,苏灵筠没了睡意,在屋内独坐了许久。

    她的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和江怀谨在山崖下发生的所有事情,才短短两日,她的心境却突然有了巨大的转变。想起两人相处的种种细节时,她唇边不觉浮起微笑,她想去见他一面,可她又莫名地害怕见他,这种矛盾的心情让她颇有些无所适从。

    等她终于压下那股冲动,准备歇下的时候,江怀谨却来了,苏灵筠心中惊喜,但她只是怔怔地坐在那里。

    她控制不住地想,他是不是因为想见她所以才来了。

    他穿得很随便,松散的宽袍,半挽的长发,行动间悄无声息,浑身散发着冷冽,不近人情的气息。

    他冷漠的神色令打破了苏灵筠的猜想,可下一刻,她视线一抵,发现他连鞋子都没穿,心中有些惊讶,这人……难不成是匆忙赶过来的?

    可他悠然自若的姿态又不像很着急的模样,苏灵筠看着他朝着自己走来,心中莫名涌起不安,不觉站起身。

    这里不是山崖下,她不自觉地换上了平日里的面具。

    “夫君,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她脸上露出柔顺的神色,面上坦然得好像从未与别的男人见过面似的。

    江怀谨目光紧攫着她文静柔顺的面庞,忽然微笑,“娘子,你不也没睡?我来看看你……”

    她和沈凛在这房间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江怀谨心中十分好奇。白芷不应该那么早去通知他,她应该听完他们二人的对话。她为何总是失误?江怀谨心生不悦。

    这男人不穿鞋跑到这来就只是为了看看她?

    苏灵筠不信,她淡淡道:“我准备睡下了。”苏灵筠的心情很复杂,他没来的时候她想见到他,他来了,她忽然又希望他早走,也许是他的模样让人感到不安,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江怀谨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眉眼,鼻子,嘴巴,好像要透过她的脸看穿她的内心。苏灵筠强忍住那种被人探究的不适应,目光微偏,不与他对视。

    江怀谨看了半晌,终于收回了目光,心底失笑,他为何要ʟᴇxɪ在意沈凛所说的话?他之所以生气,不过是因为男人的尊严受到了冒犯,任何一个男人得知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不清不楚,都会感到愤怒,哪怕不爱她,不是么?

    江怀谨把心头那股烦躁的情绪压下,脸上恢复淡定从容的微笑,若无其事地走到椅子上坐下。

    “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虽然已经知晓她无大碍,但他需要一个借口。江怀谨还不知晓要不要捅破她与沈凛见过面的事,她真是一个无法掌控,让人头疼的存在,理智告诉他,自己应该离她远一些。

    “无碍。”苏灵筠摇了摇头,没有动,目光落在他赤.裸的脚上,随口问了句:“夫君怎么不穿鞋?”

    江怀谨面不改色地回:“凉快。”

    苏灵筠哑然,他今夜真的很古怪。她刚刚与沈凛见过面,没过多久,他便来了。

    会不会他已经知晓了她与沈凛见面的事?她下意识地一慌,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她想,江怀谨不会对她如何。

    可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如果不在意为何,为何要随她跳下山崖,为何要那样护她?如果在意,为何又总是对她若即若离,她一说到清清他就变脸?

    江怀谨看着她沉静如水的面庞,眼里露出莫测之色,从山里回来后,苏灵筠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可具体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找不到原由的感觉让他心生躁火,“过来。”他道。

    苏灵筠迟疑了下,满怀疑虑地走过去,刚至他身旁,被他一把拽入怀中,坐在他的腿上。

    “夫君……”苏灵筠蓦然对上他的双眸,眼里掠过些许惊讶之色,也许是心境的变化,这样的亲近让她有些不自在,还有些……害羞。

    看到苏灵筠眼里难以掩饰的娇羞之色,江怀谨目光一沉,忽然明白了哪里不同,那是源自于她眼神的变化。

    这几日两人形影不离,她的目光常常追随着自己,看他时的眼神总是很亮,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情绪,信任的,期待的,喜悦的……让她整个人就算不说话也显得十分生动,可如今,她不看他了,偶尔看他一眼,也是淡淡的,无喜无悲。

    也许是习惯了她注视自己,所以当她不再看他时,他有些不适应。只是不习惯罢了,一定是这样的。

    苏灵筠不想自己的心情再受他摆布,她低下眼,小声道:“夫君,夜已深,这几日你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苏灵筠这番话一出,江怀谨原本已经调整好的心情再次变得复杂,她背地里和别的男人见面,他还没找她算账,如今又要将他拒之门外,浑然不顾他救她的恩情,她连关心一下他的伤势都没有?这世上有她这样无情无义的妻子?

    像是赌气一般,他道:“今夜我留宿在此。”他伸手挑起苏灵筠的下巴,不理会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排斥之色,目光专注而炙热地凝望着她,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可是苏灵筠见识过他真正的温柔,所以知道他此刻这份温柔多么假,多么的做作,苏灵筠不喜,想要挣脱他的禁锢,可他看似轻柔的动作却蕴藏着无法反抗的力量。

    苏灵筠放弃了反抗,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他那双深情的眼眸,苏灵筠不理解他此刻的行为,也懒得去猜想,他就是一个琢磨不透的存在。

    “夫君,我……我想一个人睡。”换在以前,苏灵筠纵然不愿意,也不敢在江怀谨面前如此直白地说出“不”字,可如今她好像多了几分豁出去的勇气。或许,这勇气是江怀谨给的。

    苏灵筠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感觉,纠结,难受。她很害怕自己会被他虚假的温柔蒙蔽双眼,担心自己真会陷进去无法自拔,他如果知道自己的真实面目,知道自己无数次往他的吃食里下毒,知道她给他下药,知道她设计嫁给他,他一定会后悔救了她,一定会厌恶她的。

    很好,她又一次拒绝了自己。江怀谨胸口急剧地起伏了下,深邃的眼眸仿佛被冰冻住,她摔下悬崖时他就应该让她摔得粉身碎骨算了,可当他浮起这样的念头时,他心中蓦然涌起一股不舍,强烈到隐隐有些心疼。

    江怀谨觉得这样的自己不对劲儿,他想就此甩袖离去,可对上她那双浮动着水光的眼眸,像是受到某种蛊惑,手无意识地抚上她的脸,然后是她的唇,修长的手指在上轻轻地摩挲,那柔嫩红润的唇是否被沈凛品尝过?

    江怀谨眼里阴霾聚集,俯首吻下去,在即将亲上她的唇时,苏灵筠蓦然用力摆脱了他的掌控,偏开脸躲过了他的亲吻,江怀谨唇停留在她的脸旁,眼底有暴雨来临的倾向。

    “夫君,我身上还没干净。”苏灵筠解释道。

    江怀谨知道她来了癸水,他今夜也没想过要和她发生什么,可她抗拒的神色落入江怀谨的眼中,令他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是因为见过沈凛之后就不能接受他的碰触?

    江怀谨蓦然将她推开,眼底闪过厌恶之色,不知道是恼她,还是恼自己莫名其妙的行为,他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苏灵筠看着他冷然的背影,回想起方才他看自己的那一眼,其中的厌恶让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突然觉得像以前远远地注视着他,也没什么不好,没有得到过,就只有遗憾而已,不会像现在这般,有如此激烈的情绪。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之前的那些情感通通不算爱,只是占有欲,是自尊受到伤害后想要报复的心理,是不甘心在作祟。

    第40章

    ◎一股说不上来,似嫉妒,似愤怒的情绪蓦然袭上他的心头。◎

    次晨,苏灵筠于窗下梳妆,她住的这客房窗外是一小花园,花园内花木繁茂,绿荫覆盖,很是静谧。

    苏灵筠与素竹有说有笑,好像昨夜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她分毫,可素竹却觉得她有些奇怪,明明没什么开心的事情,她脸上却一直露出笑容。

    就在素竹忍不住想问问她是否有什么心事时,窗外忽然冒出一颗头,把主仆二人都吓了一跳。

    “苏小姐……”沈凛一副神神秘秘,好像怕被人发现的模样。

    苏灵筠见到他脸色不由一变,“你……你来这做什么?”如今是白天,他还敢来找她,是担心人家不知道他们两人私下有往来?

    面对苏灵筠的质问,沈凛顿觉自己好似做贼一般,有些不好意思地挺直身板,左右张望了下,见无人才与窗内的人道:“我是想来告诉你一件事,你与我见面的事已经被你夫君知道了,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一点他。”说这话时,沈凛心中有些惭愧,若非他昨夜执意来见她,她也不会面临这样的困境。

    苏灵筠见他转身要走,连忙叫住他,“他昨夜就知道了?”

    沈凛点点头,迟疑片刻,道了句:“抱歉。”说完就转身急匆匆地离去了。

    “小姐,这下该如何是好?”素竹慌张地道,拿着梳子的手在颤抖。

    比起素竹好像天要塌下来的样子,苏灵筠则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静。她昨夜就觉得江怀谨有些奇怪,原来是知晓他与沈凛见面了,可他当时为何不将此事戳破?

    苏灵筠的确是越来越不懂他了,又或者她其实一直就没懂过他。

    沈凛前脚刚走,程清清后脚就到了,苏灵筠收摄心神,看了她一眼,见她打扮得光彩照人,笑容明媚,好像遇到了什么好事的样子。

    “表姐。”程清清亲切地唤道。

    苏灵筠微颔首,“夫君有说让你回去么?”苏灵筠平静地问,拿过素竹手上的梳子,径自梳起头发。

    程清清脸上笑容加深,“江哥哥说我想留下就留下。”

    “既然他这么说,你便留下吧。”苏灵筠这会儿总觉得懒懒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无法让她提起兴致,“记得给母亲写封信报平安。”程清清也不是小孩子了,她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程清清笑道:“我知道了,我待会儿回去便写,我是替江哥哥来告知你一声,用完早膳后就出发。”

    苏灵筠拿着梳子的手顿了下,“我知道了。”她微笑,随后又不疾不徐地梳发。

    程清清目光落在苏灵筠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异样,不觉有些失落。

    苏灵筠出门时,江怀谨等人已经在客栈门口等了许久。这是苏灵筠第一次让他等那么久,她倒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是梳妆的时候耽误了些许时间。

    苏灵筠想到以前江怀谨约见程清清时,程清清会故意姗姗来迟,让他多等些时候,他从来不会生气,甚有耐心。

    不过她并不是程清清。苏灵筠在素竹的扶掖下行至前头马车旁,目光掠了眼马车方向,窗帷落下,看不到里面情况。

    卫無站在一旁,有些为难地看向苏灵筠,“ʟᴇxɪ大公子让您坐后面的马车。”

    苏灵筠面色滞了滞,收回视线看向卫無,卫無垂首恭立,“知道了。”苏灵筠淡然回应,从她的语气中听不出有什么不满,说着就转头去了后边。

    苏灵筠也不知道江怀谨是为了昨夜的事不愿意与她同乘一辆马车,还是因为她让他久等的缘故,不论是哪一个原因,她都松了一口气。

    苏灵筠上了后面的马车,程清清坐在里面,看到她进来,隐在暗影处的面庞若有似无地含着微笑。

    苏灵筠坐到软榻上,不置一语。

    “表姐,你怎么没和江哥哥坐前面的马车?”程清清一脸疑惑地问。

    苏灵筠知道她是明知故问,却不计较,唇含浅笑道:“你自己一个人不是很无聊?我陪你不好么?”

    程清清听着苏灵筠虚情假意的话,顿觉没意思,她哪里是想陪她,不过是被江怀谨赶过来的罢了。她这表姐明明那样精明,却不停地在江怀谨那里吃亏,她为什么如此偏执地不肯和离,她就那么爱江怀谨?

    那个男人明明是那样冷酷无情,又坏到骨子里,不过空有一张脸罢了,所谓的温柔体贴都是假的,不过是蒙蔽人的假象。

    “表姐是真的想陪我么?”程清清忍不住道,语气有着淡淡的嘲讽。

    苏灵筠微怔,其实这些话是真是假,彼此心知肚明,可她偏偏要问,便叫人有些无言以对。

    程清清见她回答不出来,唇边嘲意更甚,而后不再追问她的答案,扭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看着外头倒退的树木,她逐渐出神,一些过去的记忆突然间涌现于脑海之中。

    她想起来了,曾经她和苏灵筠也有一段时间几乎是形影不离,走到哪里都不分开。

    那是她初来舅父家的时候,两人都是豆蔻年纪,一见如故,才短短一日就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两人吃饭睡觉出门都要黏在一起,她们永远有着说不完的话,夜里大人催着睡觉,她们二人还躲在被窝里偷偷说话。

    两人关系越来越亲密了。她的舅父舅母有意把苏灵筠培养成大家闺秀,琴棋书画她通通都学,一言一行皆受礼教束缚。

    有时候苏灵筠因为字没写好被她舅父责罚了,她就陪着她一遍一遍地练……

    她看得出来苏灵筠其实不喜欢学那些枯燥的东西,她也想和别家小姐一样出去玩可又怕被责罚,于是她就和舅父舅母说自己想出去玩想要苏灵筠陪着,她刚承受丧亲之痛,她的舅父舅母可怜她自是无有不应,就这样她陪着她出了门,她想去哪里她都陪她去。

    她以为她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苏灵筠慢慢地变了,她渐渐地不和她亲近了,也不爱和她说心事了,她有了别的闺友,会把自己的心事告诉别人。而她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能够说话的人。

    后来,程清清也渐渐明白过来,苏灵筠是觉得自己抢走了她家人的爱,可是舅父舅母她们对她再好,终究还是她的亲生父母,不论如何,他们都不会丢弃她。她寄人篱下,无依无靠,自然要百般讨好他们才能得到关心爱护。她有错么?

    难道要她备受冷眼,她才能与她玩?

    明明她是她的好姐妹,明明说要一辈子不分开,明明说她的就是她的,结果因为这点事就她背叛了她们之间的约定,这样还算什么好姐妹?

    就这样,程清清对她也有了怨言。

    再后来两人在酒楼里遇见了江怀谨,程清清并没有对江怀谨一见钟情,对江怀谨一见钟情的是苏灵筠,那男人只是帮了一下她,她的心就系在他身上了。程清清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她心里有股被人背叛的感觉,之后她决定接近江怀谨。

    那时候她已经有了安阳城第一美人的称呼,就凭借这称号,她得到了江怀谨的青睐,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当江怀谨约她见面时,她都带上苏灵筠,让苏灵筠看着他们二人在一起的画面。

    她和江怀谨站在一起,所以人都会觉得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而她与江怀谨站在一起,人只会看到江怀谨,看不到她。

    她为什么就看不清呢?

    她为什么看不清谁对她好?为什么要把对她好的人推开……

    赶了一日的路,苏灵筠等人在一镇子停了下来,然后住进了一宅邸,里面高墙深院,绿树环绕,环境甚是清雅,苏灵筠原本以为这是江怀谨包下来的,后来才从白芷口中得知,这院子是江家的产业,苏灵筠心中一时十分感慨,这江家还真是家大业大。

    除了下车时远远看见江怀谨一面,苏灵筠这一日都没见过他,也没有说过话,她们暂住的宅子很大,有好几个院落,苏灵筠没有和江怀谨住一屋,而是和程清清住在了离他最远的一小院子里。

    对于这样的安排,苏灵筠没什么意见,江怀谨不待见她,她也不是很想见他,况且,他知道了她与沈凛见面的事,见到了他,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灵筠住的小院房屋有二楼,二楼是卧房,外头一有露台,可一览远处风景,此刻已是傍晚,一轮红日没入了远处青峰森耸的山头,晚霞漫天,整个露台仿佛镀上了一层绯色,这会儿没有白日那般热了,微风带着些许清凉。

    苏灵筠因旅途劳顿,用了晚膳洗去风尘后,就早早歇息了,次日起来,却得知江怀谨打算在此地停留几日,苏灵筠问了白芷,得知他要去访友。

    苏灵筠乐得留在这里几日,她的癸水还没走,路上很是不便。江怀谨一早就出门了,程清清叫她上街,苏灵筠因身子不便拒绝了,程清清就带着自己的丫鬟小翠出了门。

    这地方虽只是个小镇,但商贸发达,十分热闹,到了街上,便见旅店客栈,酒肆茶坊,一应具有。

    程清清叫了沈凛给自己当护卫兼帮提东西。

    沈凛好歹也是个贵公子,被她当做了仆人,拿东拿西,偏偏还得笑脸相迎,装作一副体贴的模样,他心中十分窝火,以前看她这张脸还觉得美艳动人,现在只觉得她面目可憎,若不是为了苏灵筠,他才不受这该死的闲气。等把她娶回去,看他还伺不伺候她?

    “沈公子,你看那个,闻着好香,我想吃,你去买吧。”程清清回眸冲他笑得明艳动人,然后指了指前面街上小商贩买的挂炉烧鸡,道。

    瞧瞧她这颐指气使的模样,真把他当做是她的仆人了?

    沈凛循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那烧得焦黄喷香的烧鸡,不禁皱了皱眉头,她不会让她的丫鬟去买?

    吃这么油腻的东西也不怕吃得肥猪,沈凛正腹谤着,突然又听程清清悠悠地道:“再买点回去给我表姐,我记得她以前很爱吃烧鸡的。”

    沈凛闻言愣了下,才回:“既如此,那就买两只吧。”反正他有的是钱,他的苏小姐太瘦了些,吃多点肉也好多长点肉。

    沈凛往那小商贩走去,程清清则望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些许得意之色。

    程清清买了烧鸡后,就没心思再逛街了,便与沈凛回了宅邸,到了大门口,沈凛停下脚步,“程小姐,我先回客栈了。”他不想进去,免得被江怀谨撞见惹下麻烦。

    “东西那么多,你要我怎么拿?”程清清嗔了他一眼,不悦道。

    沈凛看了她身旁的丫鬟一眼,她两手都拿着东西,不过她却两手空空,她自己拿是能要了她的命?

    程清清不等他说话,又道:“你是我的未婚夫,随我进去也没什么,我表姐夫断不会介意,况且他去访友了,听说要傍晚才回来。”

    沈凛听说江怀谨不在,内心一动,想见苏灵筠的心情怎么都抑制不住,于是就随着程清清进去了。

    苏灵筠和程清清住在同一院子里,程清清与沈凛回来时,苏灵筠正坐在庭院的凉亭里纳凉,屋内闷得很,尤其正午时分。

    看到沈凛,苏灵筠黛眉不觉一蹙,明知江怀谨知道了他们来往的事,他还敢光明正大到此来。

    “表姐,我给你带了竹笋烧鸡,你还没用午膳吧?”程清清笑意盈盈道,又见苏灵筠目光落在沈凛身上,便道:“表姐,这就是沈凛,你先前落水,就是他救的你。”

    苏灵筠微垂下眼,避开沈凛那炯炯的目光,而后朝着他行了一礼,道了感激的话,才

    看向程清清,“清清,你怎么把沈公子带过来了?”

    程清清扬了扬眉,不以为意地笑道:“不能把他带过来么?我实在缺人手,所以请他帮我拿些东西。”

    “清清,你太任性了。”苏灵筠轻叹气。

    “表姐,他很乐意的,我并未勉强他。”程清清回眸看了眼沈凛,沈凛立刻收回视线看她,点点头。

    程清清满意地笑了,“表姐,你还没用午膳吧,我们到后面的花园子里坐吧ʟᴇxɪ,那里树多,更凉快一些。”

    苏灵筠知劝她不了,淡淡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见她起身要走,程清清拽住了她的衣袖,撅起红唇,“表姐,你为什么不去?我之所以把沈公子叫过来也是为了你,他好歹救了你一命,你就口头道谢他一句,不敬他一杯?”

    沈凛有些尴尬地笑起来,“程小姐言重了,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江夫人不必挂在心上的。”

    程清清嗔了她一眼,“这可是救命之恩,不挂在心上,那是忘恩负义之徒,表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忘恩负义都从她口中出来了,苏灵筠还能拿她怎么样?无奈只能随了她的意。

    程清清让小翠和素竹帮忙布置了一番,等苏灵筠到了花园,看到亭内的石桌上已经摆放好了竹笋烧鸡,还有好些精致的小菜,果盒,杯碗筷子。

    沈凛站在亭子里,目光时不时地往苏灵筠身上瞟一眼,苏灵筠感知得到,却完全没有看他。

    程清清刚招呼完二人坐下,她忽然“呀”的一声,同时吸引了苏灵筠和沈凛的注意。

    “我忘记拿酒了,我去拿。”

    苏灵筠眉微拧,拉住她的袖子阻止,“让小翠替你去拿吧。”

    程清清笑道:“我自己去买,她不知道我放在哪里。”说着就急匆匆地出了亭子。

    苏灵筠和沈凛相对而坐,皆不言语,等了许久都不见程清清归来。

    “小翠,你去看一下你家小姐怎么还没来。”苏灵筠看向一旁伺候的小翠,因为有话要单独与沈凛说,她不得不支开程清清的丫鬟,留下素竹。

    小翠应声去了。苏灵筠让素竹去花园门口守着,一旦有人来就回来通知她。

    “沈公子,你有没有觉得清清已经知道些什么。”苏灵筠问,从程清清的种种表现来看,她很古怪,古怪到让人不得不多疑。

    “有么?”沈凛一心在苏灵筠身上,哪里注意得到程清清有什么奇怪之处。

    苏灵筠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由在心底叹一口气,他总是旁若无人的盯着她看,是担心别人看不出来他们有点什么?

    “沈公子,以后你注意一些,别……别总是盯着我看。”苏灵筠有些难为情地道,说完不经意间瞄到前方的身影,微红的脸瞬间变白。

    沈凛见她面色有异,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面色不由一变,蓦地站起身,而后担心地看向苏灵筠。

    他没想到江怀谨会出现在此。

    苏灵筠暗自调整呼吸,随后缓缓起身,在经过沈凛身边时,沈凛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眼里尽是担忧之色。

    苏灵筠却因为他这一举动而身子紧绷了下,她目光不觉掠向不远处的地方,只觉得那男人的目光落在沈凛抓着她的手上,唇角似乎还勾动了下,她心口莫名地寒了下,不动声色地用力抽回手,看着江怀谨朝着他们而来。

    江怀谨踱着雍雅的步伐走上亭子,注视着苏灵筠的目光是温柔的,却让苏灵筠心彻底地沉了下去。

    程清清至今还没来,这大概是她的计划?她这么做意义何在?江怀谨早已知晓她与沈凛私下来往,现在这种情况不过是将事实摆在明面上罢了。

    素竹立在一旁,脸色白得如同死人,她没想到江怀谨悄无声息,她根本没察觉他的到来,她像是犯了巨大的错误一般低着头不敢面对苏灵筠。

    苏灵筠欲说话,沈凛却突然挡在她面前,像是担心她受到江怀谨伤害似的。

    苏灵筠眉头一皱,还来不及张口,沈凛便抢先一步道:“江公子,莫要误会,苏小姐只是为了答谢……”

    不待他说完,一股凌厉雄厚的气劲突然朝着他袭来,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跌出了亭外。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苏灵筠先是一怔,然后对上江怀谨突然间变得阴冷暴戾的目光,随后她扭头看向亭外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疼得直冒汗的沈凛,不由得吓了一跳,“沈凛!”她不理会江怀谨是否会生气,连忙走出亭子,来到沈凛身边。

    “沈公子……你没事吧?”他这一掌是为自己挨的,她此刻也不顾不得男女有别。

    沈凛……凛……公子?江怀谨看着苏灵筠担忧的神色,脑海中忽然想起当初她迷迷糊糊喊的名字。

    原来,她嘴上喊的是沈凛。

    一股说不上来,似嫉妒,似愤怒的情绪蓦然袭上他的心头,猛烈得让人不知所措。他面无表情地站在亭内,看着地下那对男女,片刻之后,他将那莫名的情绪压回心底深处,脸上又浮起漫不经心的微笑,若无其事地拿起石桌上的酒杯,把玩着,轻飘飘地道:“沈公子,看来你没把我的警告放在心上。”

    警告?苏灵筠不解地看向沈凛,江怀谨那天晚上警告他了?

    江怀谨这一掌打得他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但见苏灵筠关心自己,沈凛忽然又觉得这一掌打得值,他目光沉沉地望着苏灵筠,“没事,你不用担心。”

    他这样只会更加惹怒江怀谨,苏灵筠佯装看不见他眼里的深情,扭头看向江怀谨,他手中的杯子蓦然在他掌中化为了碎片,苏灵筠内心一惊,扶着沈凛站起身后,面色平静地走到台阶下,“夫君,我有话要与你说。”

    江怀谨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她,对于她眼里的请求之色,不为所动,“在这里说。”

    苏灵筠语气坚定:“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不便让外人听到。”

    听到‘夫妻’‘外人’几字,江怀瑾冷硬的面庞有所松动,他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一声,出了亭子,往屋子走去。

    苏灵筠缓缓松了一口气,看了素竹一眼,冷声道:“你留在这里照看沈公子。”言罢跟了上去。

    回到屋中,苏灵筠关上门,转身面对坐在椅子上,面若冰霜的男人。

    苏灵筠没有走到他面前,只是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脸上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夫君,你这是在做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伤害他人?”他仗着自己身手不凡,就伤害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实在太卑鄙。这话苏灵筠藏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免得更加刺激到他。

    江怀谨以为她是来认错恳求他原谅的,不成想却是来质问他的,江怀谨气笑了,笑过之后那张脸变得更加冷漠且森寒。

    面对这样的江怀谨,要说毫无畏惧是不可能的,苏灵筠稳稳心神,努力维持冷静,正要解释沈凛到来的原因,江怀谨却无不嘲讽道:

    “放心,我并未将他打出内伤,你的好情郎死不了。”

    苏灵筠听到那好情郎三个字,心不觉像是被人刺了下,难受,有点窒闷,“夫君莫要冤枉人,我和沈公子清清白白,并非你所想的那般。”苏灵筠咬了咬下唇,继续道:“沈公子并不是我邀请过来的,是清清。当初我掉落湖中,是他救了我一命,我敬他一杯酒也是应当。”

    她与沈凛清清白白?江怀谨唇角浮起冷笑,长身而起,快走到她面前,手用力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面对自己,“凛公子,是谁?”他目光紧攫她的面庞,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苏灵筠不知道他在说谁,答不出来,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她脸上不解的神色不似作假,江怀谨沉敛目光,“当初你落水发烧,迷迷糊糊睡着时喊的名字,凛公子,记得了么?”江怀谨放开了她,目光忽然变得很是温柔,“苏灵筠,你喜欢的是他。就这样,你还想我不伤他?”

    他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夹杂着难以掩饰的醋味,苏灵筠也不知道,她满脑子都是他说的那番话。

    苏灵筠在睡梦中不可能唤沈凛的名字,更不可能叫他凛公子,忽然脑海中想起一些事,紧接着她明白过来。

    苏灵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是真不知晓她叫的是谁么?她记住他的一切,小心翼翼地珍藏着她与他的相处记忆,可他从来不记得他们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对她只有无视,逗弄,从无真心,就算他现在生气她与别的男人有来往,也不是因为他多么喜欢她,而是男人的尊严受到了冒犯。

    苏灵筠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心酸与悲怨,而后又变得心灰意冷起来,突然间,她什么都不想解释了。

    “是,我是在叫他的名字,我是喜欢他……

    所以,你要休了我么?”苏灵筠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他,唇角甚至还浮起抹莫名的浅笑。

    她那笑容刺痛了江怀谨的眼,他死死盯着她那双空洞木然的眼眸,那双眼看似在注视着他,实则眼里什么都没有映进去,好像突然之间,她什么都不在意了。

    江怀谨心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惶恐,这种陌生让他心生警惕与排斥,也让他陡然竖起一道无形的心墙,将面前的女子隔绝在外,他眉眼骤冷,“你以为我不敢ʟᴇxɪ休你么?”

    可苏灵筠并不服软,“你有本事就休。”

    明明是轻得不能再轻的口吻,却像是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压在人的心头,令人窒闷得有些喘不上来气。

    江怀谨不喜欢情绪被人左右掌控的感觉,他喜欢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任由他肆意玩弄,在苏灵筠类似于挑衅的话语之下,他的面庞像是笼了一层千年不化的冰雪。

    这时,他看到桌上苏灵筠写字用剩下的墨水以及纸张,他沉着脸大步走过去,拿起毛笔,沾饱墨水,在纸上笔走龙蛇,不到片刻,一封休书在他笔下生成。

    “你既然想要我休你,那便如你所愿。”江怀谨没有动怒,脸上甚至挂着温柔的微笑,可这样的温柔在这样的情境下只会显得格外残忍。

    苏灵筠看着那被丢在地上的休书,面不改色地走上前,缓缓弯下腰肢捡来,当她直起身子的时候,好像所有压在自己身上的重担全部都卸下了,变得无比地轻松。

    好像从她嫁给他的那一刻起,就在等着今日这一刻,她抬起头看向江怀谨,眼中没有怨,也没有恨,反而露出一释然的微笑。

    看着她唇边的温婉笑容,江怀谨脸上的温柔之色敛去,不愿意去想此刻心慌的缘由,而是展露出自己最冷酷无情的一面,“苏灵筠,我从未喜欢过你,从始至终,我的心里只有清清。”

    江怀谨并不认为自己是喜欢上了苏灵筠,只是被人欺骗戏耍后的愤怒罢了。

    苏灵筠不生气,仍旧笑着点点头,“没了我,你可以与清清重修旧好。”

    听到清清二字,江怀谨只觉得说不出的厌烦,胸口有股无法发泄的怒火,他背过身,不再看她,“滚出去。”他道,语气十分平静。

    苏灵筠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忽然轻笑一声,转身走出门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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