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封信被偷了。”
李元棋站在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密室里,双手背在身后,身侧站着是腰间挂横刀的玄衣男子。
他的表情阴晴不定,当年他呈上这封信做证据,后来又想方设法弄了回来,还隐藏了十二年,可不仅仅吃撑了没事干。
昨夜暴怒后,今日重新恢复冷静,他沉思片刻,对身侧玄衣男子冷声道:“非无,你确定看清了这盗贼,当真是那日跟着宋使的小姑娘?”
“确定无疑。”非无斩钉截铁,“此人年纪轻轻却武功高强,足以列为一流高手。”
一流高手在整个江湖上人不多,但也有百来人,零零碎碎分布在神州各地,可其中年纪二十以下者,却是屈指可数,李元棋闭着眼,神色有些犹豫了。
“退下吧。”李元棋摇头。
这封信对他万分重要,重要的也不过是防长公主灭口罢了,现如今长公主使要把这封信拿走,想必殿下心中已有决断。
记忆中长公主的模样已经不甚清晰,十二年前他人微言轻,仅仅只能跪着,远远遥见长公主身姿,可偏偏那一瞥,便吓得他通身冷汗,抖动不止。
而那年长公主殿下年仅十六。
圣人十二岁,总角之年登基,却没有人敢小觑,而圣人之所以能在先皇十二位子嗣中脱颖而出,胞姐长公主殿下,是出了十足的功劳。
殿下早熟,聪慧过人,手段也极其狠辣,自从坐上摄政王后,没有人会忘记,在圣人登基三年内,皇室王爷接连死去,没有任何皇室宗亲能威胁圣人皇位,包括朝廷上下官员,凡是有异心者,皆被各种理由清杀。
其中殿下设立的内卫府,在整件事中,发挥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因而,朝中不少大臣十分忌惮长公主,他们护的是圣人,但圣人年幼,金吾卫的兵权与朝野政权掌握在摄政王长公主殿下手中,若是殿下想造反,没有人能拦得住她。
而保皇党中,为首的臣子,便是镇国公。
想到此,李元棋不寒而栗。
这么多年来,他蜗居在会稽,殿下自毁名声,没注意到他这个小喽啰,因此过得也算十分舒坦。但他一直在观察,这十二年来,参镇国公一本的臣子......可是在陆续死去啊!
长公主殿下,究竟是要让他活,还是让他死?
...
陆心白走在扬州城街上,她腰间挂剑,片刻不离身,四处张望,看似闲逛,实则是在观察扬州城内的地形建筑。
想要在诺大的扬州城中找到那批赃物,她必须要对扬州城熟悉才行,不过届时她会再次“拜访”一次李元棋,希望能再得到点信息。
不知为何,前方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似乎有惊叫声与怒吼声。
“滚开,别挡老子的道!”
“抓小偷啊,抓住那个人———”
陆心白看见一名凶神恶煞的大汉朝自己奔来,他抬起蒲扇似的大手毫不留情的扒开挡住他路的旁人,一名小孩子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陆心白眉头微皱,在大汉准备伸手推开自己时,抬脚绊住他脚步,手掌化拳击向大汉肩膀,他表情一变,朝后踉跄了好几步。
“你他妈!”
大汉揉着肩膀,见身后那人快追上,凶狠的瞪着陆心白,砂锅大拳头朝陆心白砸去,他气势凶悍,围观旁人发出惊呼,皆担忧看着陆心白,生怕这无辜被卷进来的小姑娘被一拳打死。
可谁知,这带着拳风的拳头,被这只纤纤玉手轻而易举克制,四两拨千斤的技巧,陆心白平静的将大汉击倒在地,他还想爬起来,却被陆心白一脚踩住胸口,挣扎了好几次也难以起身。
那追赶的人也赶到,他万分感激的对陆心白拱手:“多谢这位侠女仗义相助。”
“不用谢。”陆心白摇头,松开脚,朝那被推倒的小女孩走去,弯腰将小女孩扶起来,轻轻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轻声问:“疼吗?”
“不疼。”小女孩露出笑容,站在她身后的似乎是她的阿娘,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刚才发生的一切太快了,以至于现在还在发愣。
当注意到陆心白后,小女孩阿娘连忙道谢,陆心白摇摇头,看到她紧张的询问小女孩有没有受伤,唇边闪过一丝浅浅笑意,但很快又僵住,笑意转瞬即逝,眉眼落寞,重新变成了冷脸模样。
那小偷被抓了,围观的人也都各自散去,陆心白正准备往前离开,却听见后面传来一女子的温和嗓音。
“烦请姑娘留步。”
陆心白转身,见穿着交领宽袖长衫的女子,笑脸盈盈,眉眼温润,似君子如玉,兰芝玉树。
这女子手里拿着折扇,让陆心白瞬间想到同样喜欢拿折扇的宋帛清,她一怔神,没注意到这女子朝自己走近了两步。
“在下崔蘅,刚才多谢恩人仗义,才将我被盗的钱袋找回来。”她望了望天,又朝陆心白笑道:“此刻正是午时,恩人是否用餐?若是没有,可否赏脸去明月轩一聚。”
“不必,刚才只是顺手而为罢了。”陆心白硬邦邦拒绝,准备转身离开。
从崔蘅身后追来的另一穿着翠绿衣裳的年轻姑娘见此,气鼓鼓道:“你是何人,怎么敢拒绝我表姐的邀请!”
“崔瑶,不可无礼。”崔蘅微微皱眉,崔瑶嘟着嘴不情不愿,但还是拦在陆心白面前,她低声嘀咕:“表姐,这人好没礼貌,你诚心邀请她吃饭,她怎么能这样拒绝。”
崔蘅将歉意目光投向陆心白,而陆心白并无什么感觉,只想要离开,继续观察扬州城地形,可崔瑶堵在她面前,她也不好直接离开,便顿在了原地。
三人站在路口拉拉扯扯,宋帛清本是带着流苏出来逛逛街,顺便去扬州城最大的酒楼吃饭。
走在路上,宋帛清恰好看见陆心白被两位陌生女子挡着,她好奇的望过去,待触到崔蘅的脸和手中折扇时,顿时心中一惊。
第二个攻出场了!
徽帮商贾世家崔氏嫡女,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标志性物件是手中一幅山水画折扇,温润如玉,是原文四攻里脾气最好的一位。
虽说脾气是最好,但遇到女主后,凡事变得偏激起来,与其他三攻联合起来囚禁女主,并且倾尽家财帮女主造反,推翻原身。
看到崔蘅似乎正在纠缠陆心白,宋帛清不知为何有些怒了,她气冲冲走上前,一把环住陆心白的手腕,挡在陆心白身前,对上崔蘅:“这位姑娘,劳烦自重!”
宋帛清极高,站在陆心白面前,将她挡得严严实实,崔蘅看不见陆心白,便抬头看着宋帛清,触及到异域五官时微愣,旋即好笑道:“你是何人,可认识我恩人?”
突然冒出的异域公子看上去像极了张开翅膀护住幼崽的母鸡、对所有试图靠近的老鹰气势汹汹,不准任何人接近幼崽。
陆心白低头看着宋帛清环住自己手腕的手,她的手很大,自己的手腕在她掌心里,像一小块白瓷,仿佛轻而易举便会被摔破,而她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不敢大力。
“宋公子。”她摇头说,“我没事。”
宋帛清怒视了眼崔蘅,转身看陆心白,见她毫发无伤才松了口气。
如果是旁人遇见了陆心白,她不担心,唯独原文四攻,她担心。
不仅仅是担心所有的一切会按照剧情发展,也是担心陆心白真的会像原文那样,被这四人伤害,承担她这个年纪本不该再承受的痛苦。
“别理她们,我们走。”宋帛清握着陆心白的手,绕过崔瑶离开,崔瑶看着两人的背影,跺脚:“如此无礼之徒,表姐你莫要生气,我一定会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瑶儿。”崔蘅无奈唤了她一声,轻声细语道:“刚才确实是我失礼在先,恩人既然不愿,我们便不该强迫她。还有,你以后说话也需注意些,不可这般大大咧咧,口无遮拦,也幸亏是恩人大度,没有与你一般计较。”
崔瑶自知理亏,但崔蘅教训她,她却不觉得生气,反而露出甜滋滋的笑容,“知道啦表姐,瑶儿下次再也不会犯了。”
崔蘅轻笑摇头,目光却紧紧追随在逐渐走远的陆心白身上,她展开折扇,上面的风水画出自大师,韵味非凡,她低低一笑,眼中却升腾起浓浓的兴趣之色。
在离开这二人的视线后,宋帛清松开手,“小家伙,最近这扬州城可乱的很,以后这种陌生人再找你搭话,可千万别理,这都不是些什么好人。”
不是好人?
陆心白眨眨黑白分明的眼,心中莞尔。
最开始出现在醉仙阁,还如此孟浪的宋公子,看上去才最不像好人吧。
刚才那女子看上去挺好的,说话也很有礼貌,只是她不想在其他人身上浪费时间,只想专心调查当年真相。
可陆心白的沉默在宋帛清眼里,却是已经对那崔蘅起了好感,顿时心里拔凉拔凉。
原文女主遇到崔蘅后,便一见如故,两人相谈甚欢,大概也就一两章后,崔蘅趁女主练功出岔子,与之缠绵,又是好十来章。
难不成这剧情当真无法避免不成?
可东方浔的剧情都被她打断,想必崔蘅也一定能!
宋帛清一拍折扇,十分认真的看向陆心白,拉她在路边低声道:“小家伙,你一定要离那个家伙远点。实不相瞒,刚才那名叫崔蘅的女子,乃是徽帮崔氏世族嫡女,看似温润,实则满肚子坏水,说不定把你卖了你还替人家数钱。”
她一双碧眼眨巴眨巴,陆心白迟疑点头,徽帮儒商最为出名,其中崔氏更是修身养性,崇文重德,那崔蘅也是一副久浸书画的模样,看上去是个文化人。
“嗯好,我知道了。”
虽然不明白宋帛清为什么对崔蘅这么大意见,但陆心白还是乖乖点头。
见此宋帛清喜笑颜开,她仗着身高,摸了摸陆心白的头,青丝细软,摸起来毛茸茸的感觉,扎得掌心有些发痒发热,宋帛清眉眼弯弯,“走,本公子带你去吃顿豪华的。”
不等陆心白生气,她便自然握住陆心白的手,朝前方走去。
进入名为明月轩的酒楼,宋帛清带着陆心白与流苏上二楼,坐在栏杆边,此处空气不似楼内闷,还可远观风景,虽然楼下熙熙攘攘,却也是十足的人间烟火气,是极好的位置。
重活一世,宋帛清向来不亏待自己,她对着小二说:“将你们的招牌菜,每样都上一道过来!”
小二吃惊:“这位公子,明月轩内共二十二道招牌菜,您当真要全上?”
“没错。”宋帛清泰然自若地点头,陆心白对她这幅大手大脚的纨绔子弟模样有几分无语,对那小二说:“吃不完的我们会打包带走,你不必担心。”
小二这才放心点头离开,可不远处偏偏传来煞风景的脆声:“表姐,有些人果然就是人傻钱多呢,除了有几分钱财外,粗莽骄傲,真是不足一提。”
这声音有几分熟悉,宋帛清抬头,瞧见崔蘅崔瑶两位表姐妹正坐在不远处,身后跟了两三位护卫仆从。
这句话流苏也听见,她面露不悦,准备上前教训这二人一番,却被宋帛清拉住。
只见宋帛清对陆心白说:“小家伙,这可刚好让你瞧瞧,这崔蘅心怀不轨,究竟藏了什么居心叵测的心思。”
说罢,她反倒主动对崔蘅喊道:“相逢即是缘分,崔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妨一起用餐?”
崔蘅一愣,怎么最先对她十分抗拒,恨不得活吃了她的异域公子,现在主动邀请她同桌呢?
她看了眼陆心白,点头道:“多谢公子相邀,方才这位姑娘出手相助,这顿餐我请了。”
宋帛清啧啧两声,对陆心白小声道:“我一邀请她就毫不犹豫同意,还说要请你吃饭,这种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陆心白也抬眼看了下崔蘅表姐妹,深以为然的点头,表情严肃,“宋公子说得对。”
白嫩嫩的小脸上是佯装老成的神色,宋帛清得意抬眉,突然心痒痒,手也痒痒想上前捏捏这小脸,看看她会不会还是这般模样,或是恼怒得瞪自己一眼。
无论是哪个反应,都让宋帛清克制不住想要上手的欲望,就像当年好几年没看见的小侄女,上了高中,对自己不太熟悉,而极力摆出冷淡的别扭表情,让她也想揉着小侄女的头逗弄一番。
当真是恶劣。
谁知流苏在旁边重重咳嗽两声,宋帛清一下子回神,若无所事的转移目光,对正准备走来的崔氏表姐妹道:“哎呀不好意思,本公子又反悔了,思来想去还是自己人一起吃饭比较自在。”
崔蘅崔瑶:???
“你这不是耍我们吗!”崔瑶捏着拳头,咬牙切齿。
“啊有吗?”宋帛清露出诧异表情,旋即碧眼弯弯,笑嘻嘻:“一定是错觉,本公子下次再请你们吃饭。”
“下次”就是再也不见。
崔蘅拦着怒气冲冲的崔瑶,饱含深意的看了眼宋帛清,收回脚,就连这明月轩也不待了,直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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