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薛宁听见这声熟悉的称呼, 遂转过身。她看到眼前一袭盛装华服的虞昭,登时笑容苦涩了几分:“太子妃,好巧。”
采香立在薛宁身旁, 更是满脸艳羡地看着虞昭的两个侍女。
只见忍冬和葶花身上皆是厚厚的冬装,不像她们主仆二人,大冬天的衣裳晾都晾不干,只好穿秋装上街。
虞昭看了眼薛宁衣袖下冻得发红的手, 忍不住道:“大嫂这是去哪儿?不如坐东宫的马车一道。”
薛宁原想拒绝,奈何身子着实在寒风中冻得不轻,遂点头答应下来:“劳烦太子妃了, 我去滨河街给大殿下买些合身的衣裳。”
待几人都坐进了马车内,薛宁看了眼葶花手边的如意冰花酥, 默默在心中盘算了下。
二两银子一盒, 三盒便是六两银子, 足以抵上大皇子府半月的开销。而这只是太子妃闲暇时的零嘴罢了。
她垂下眼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虞昭示意葶花坐到她身侧,随即命葶花打开一盒如意冰花酥, 而后她趁忍冬一个不注意,便眼疾手快地取下葶花腰间沉甸甸的锦囊,悄然放进了食盒内。
葶花愣了愣, 那锦囊可装着今日带的所有银钱, 足足有十余两。
旋即虞昭将食盒递给薛宁,笑道:“今日赶巧, 买了些如意冰花酥,大嫂回去尝尝。”
薛宁坐于虞昭对面, 自是看见了她方才的举动,一时脸颊有些发烫, 正欲开口拒绝。
恰在此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恭敬的声音自外头传来:“太子妃、大皇子妃,滨河街到了。”
虞昭不由分说地将食盒塞了过去,声音温柔而坚定:“大嫂多保重身子,来日方长,有缘咱们再聚。”
薛宁禁不住眼眶一热,她反握住虞昭的手,轻声道:“……多谢。”
旋即便下了马车,薛宁主仆二人在寒风中目送着马车离开后,这才折身走进一家门面朴素的成衣铺内。
纵使有虞昭给她的一大笔银子,薛宁依旧挑挑拣拣好半响,才选了较为便宜的两件成衣给大皇子。
只有她最清楚大皇子的尺寸,今日亲自出门采买,为的便是尽量挑件最实惠的衣裳给他。
此刻薛宁看着怀内崭新的衣裳,料想着男人穿上后的模样,顿时淡淡一笑:“采香,咱们回去吧。”
采香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主子,如今咱们有十几两银子呢,您给自个儿也买一身冬装吧。”
薛宁却是摇了摇头:“你又不是不知,大殿下早已没了俸禄,府内处处都要用银子,还是省着点花吧。”
采香听后唯有低低叹了声气,随后她跟在薛宁身后,一路忍饥挨冻地回到大皇子府。
“主子回来了?”
侍女采月见着二人回来,连忙将薛宁迎进屋内,伸手帮她拂掉发间的雪。
大皇子萧林推着轮椅过来,眼见薛宁鼻尖都冻得发红,他眸色微微一暗,清俊的面容沉默良久,片刻后才道:“……辛苦了。”
薛宁笑了笑,她神情轻松,瞧着毫不在意道:“无碍,今日正巧碰上了太子妃,她送了我一程。”
说罢,薛宁命采香打开那盒如意冰花酥,她伸手取出里面的锦囊,在萧林面前晃了晃,目光晶亮道:“咱们有一大笔银子啦,接下来能吃些猪肉羹了。”
然而萧林却是面无波澜,瞧不出有多高兴,他不辨喜怒地问她:“哪来这么多银子?”
薛宁不敢隐瞒,当即说道:“是太子妃给的。”
萧林听后沉默,他抬手摩挲着下颔,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
薛宁见萧林似乎有些怀疑太子妃的动机,忍不住替虞昭说了句好话:“她也是好意。”
萧林抬眸看了眼薛宁,他默了默,随即提醒道,“……别对旁人提起这桩事。”
薛宁点头应道:“嗯。”
……
如今入冬后天黑得极快,虞昭回到宁华殿时,已然日落西山。
她正准备早些用晚膳,刚入殿内却见孔嬷嬷也在,还朝自己轻轻咳了声,示意她向身侧看去。
虞昭顺着孔嬷嬷的视线看去,便见到了太子萧胤,她立时神情微僵。
萧胤此刻正好整以暇地坐着,修长的指节在桌上轻敲。今日的晚膳丰盛至极,已然摆得满满当当,他显然是在等她回来一同用膳:“回了?”
虞昭心头一跳,想起昨日的暧昧痕迹都未消,当即就想赶走他。
可碍于孔嬷嬷在此,虞昭唯有开始强颜欢笑,故意贴心热络道:“……殿下真是,既来了宁华殿,怎也不派人知会一声?我若是知晓殿下在这儿,定会早些回的。”
萧胤听后,挑眉看了眼她,似是在感到诧异。
他其实是在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过来陪虞昭,没料到虞昭会对他如此热情。对于太子妃异于平常的言行,以及她入殿后的模样,他隐隐猜到是与她身侧的婆子有关。
此前东宫进了伶人,也是这婆子的主意。
思及此,萧胤眯了眯眼,却并未戳穿虞昭,只淡声道:“无妨,坐下用膳。”
虞昭看了眼立在一旁站桩似的孔嬷嬷,她随即寻了个萧胤身侧的位子坐下,想给太子夹菜。
这回连袁瑞都发觉不对劲了,正准备开口询问,却听太子殿下波澜不惊地朝虞昭道:“你顾着自己便是。”
虞昭心弦一松,忙不迭感激地笑道:“……多谢殿下。”
她这才心安理得地用起晚膳来,否则若被孔嬷嬷瞧见她作为太子妃,用晚膳时却丝毫不顾太子,岂非又多了一桩事。
好不容易用完一顿晚膳,虞昭刚准备歇息,冷不防又听见孔嬷嬷轻咳一声。
她微微一愣,旋即看了眼萧胤,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殿下今晚……可要留宿宁华殿?”
第32章
萧胤原本也只是打算例行公事, 现如今听虞昭这般询问,他抬眸望向虞昭,但见她满脸希冀的模样, 似是就等着他开口拒绝,不禁眉梢微挑。
他默了默,旋即在虞昭期待被拒绝的目光中,萧胤一口答应下来:“好。”
虞昭神情微僵, 她心想太子那般聪明的人,怎就看不出她的真实意图……
亦或者,这人莫非是故意在跟自己唱反调?
她蹙了蹙眉, 开始在心中飞快地盘算着。如今孔嬷嬷就在身边,她自是不便拒绝, 倒不如顺水推舟, 顺势把皇后娘娘此前记挂的事儿一并解决了。
思及此, 虞昭双眸一亮,她言笑晏晏地上前推着萧胤的后背,将太子推往内室的方向, 一副生怕他反悔的模样:“那咱们回房吧。”
袁瑞在二人身后看着这一幕,顿觉惊奇不已,太子妃何时这般主动了?
孔嬷嬷却是露出冷笑, 心知虞昭这莫不是又在搞鬼, 看来她今晚还得到院内听下墙角。
此刻萧胤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回头看了眼孔嬷嬷, 后者对此毫无所察。太子素来不喜被人掌控,便示意了眼袁瑞, 意思是今晚把院内的人清理干净。
袁瑞跟随萧胤多年,纵使头一回碰上这等事, 可作为奴才的他顿时心领神会,默默退下去安排了。
其余下人纷纷鱼贯而出,谁也不敢打扰太子好事。
“青玉,你去取元帕来。”虞昭突然扭头吩咐道,仿佛不知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一般,“一会儿留下伺候。”
萧胤挑眉望着虞昭,以她今晚异常的言行来看,事情怕是不会如他想的那般。
然而他到底还是没拒绝,甚至心底还隐隐有一丝期待。
此时下人们都离开了宁华殿,虞昭遂收回推着太子后背的手,在萧胤身前率先进了内室。
她先是坐到梳妆匣前卸下珠钗,以及颈子上特意抹的脂粉,还特意跟萧胤讲了声:“殿下,等元帕来了再行事。”
萧胤唯有听从自家太子妃的安排,只见他淡声道:“……好。”
事实上他压根不知虞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刻视线在内室扫了圈,除了那张黄花梨木的宽大床榻,并未发现能坐之处。萧胤视线停顿片刻,随即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坐在了床榻上。
起初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此刻心底却油然而生一种奇怪的念头,就仿佛妃子正等待着君王的临幸一般……
萧胤拧了拧眉,不禁错开视线,并未再看一眼虞昭袅娜秾丽的背影。
直到青玉端着一方元帕进来,此物为夫妻新婚初夜所用,俗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照理早该派上用处了。
青玉此刻依旧有些不知所措,她作为虞昭的贴身侍女,料想主子此时还心心念念着那位谢公子,应当不愿与太子殿下同房才是。可主子偏偏又让自己特意取了元帕入殿,究竟是何意?
虞昭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遂扭头看了眼,只见青玉直愣愣立在原处。
她顿时觉得好笑,连忙轻声提醒道:“青玉,再取些家禽的血来,把今晚混过去再说。”
这话音方落,萧胤顿时明白了虞昭的企图,竟是打算用家禽的血充当处子之血,以染红那方元帕交差。他气得脸色铁青,立时站起了身。
虞昭见此吓了一跳,她没料到萧胤会这般生气。
犹记得新婚那晚,他明明丢下她,独自一人去睡了长定殿书房……难道如今竟转了性子?
此刻虞昭珠钗未戴,面容宛如出水芙蓉,明艳端丽、肤若凝脂,三千青丝垂顺柔和地披在肩头,唯有身上衣裳还穿戴完好,颈部有一块浅红色的印子。她禁不住咬了咬唇,开始凝神屏气,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萧胤,试探着开口道:“殿下,你也不想与我同房的……对吧?”
萧胤听后斜睨了虞昭一眼,并未搭理她。
他下颔线条紧绷冷肃,语含怒气地吩咐青玉道:“下去。”
青玉慌忙之际就要退下,然而她低头看了眼怀中元帕,思忖着此物究竟是留还是不留,着实是桩愁人之事。
虞昭已然先一步起身,她径直快步走向外面,便欲拉着青玉离开,不料还没走几步,便被萧胤一把捉住手腕,旋即整个人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她顿时欲哭无泪,抬手推了推萧胤的胸膛,结果对方纹丝不动,唯有硬着头皮解释道:“殿下明鉴,我绝无你所想的那个意思……”
“元帕留下。”萧胤依旧没搭理怀中的虞昭,只是朝青玉冷声道,“出去,别让孤再说第三遍。”
青玉忙不迭将元帕放在地上,随即三步并两步,迅速逃离了宁华殿。
若是强行再待下去,只怕她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欲求不满的男人是可怕的。
宁华殿内,萧胤不由分说地把虞昭放到床榻上,随即他俯低了身子,单手扳过她的下颔,便吻在了那红艳勾人的菱唇上,动作深入用力,仿佛要将她拆吞入腹一般。
另一条手臂轻车熟路地制住她的双手,死死按在她头顶上方。
虞昭瞳孔放大,她起先并未反应过来,后来眼见萧胤放大的俊脸,以及唇上温热的触感,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居然被西祈太子强行给亲了!
“唔……”她蹙起眉就要挣扎,奈何力气敌不过萧胤,手腕被强硬地摁在头顶,唯有双腿胡乱蹬着,使劲踢在男人腰间。
他上身前倾,健壮结实的胸膛压着她,直叫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虞昭眼尾渐渐泛出泪花,谢公子气度高华的面容浮现在她眼前,然而她此刻却被另一个男人猛烈地亲着。
一时委屈、不甘、羞耻……各式各样的情绪涌上心头,在脑海间盘旋打转。
她霎时间落了清泪,在双颊处留下两道湿润的痕迹。
萧胤察觉到身下女子的泪意,他不禁睁开凤眸,扬眉看了眼她,随即便是一怔。
他动作微顿,脑海中迟疑片刻,终于万分不舍地抽身,从那两瓣柔软勾魂的唇上抬起头来。
大掌却依旧牢牢制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双手交叠着举在头顶上。
纵使他止住了动作,可虞昭的上半身依旧被迫迎向男人,这个姿势让她内心分外羞耻,忍不住朝他斥道:“你、你混蛋!……快放开我!”
萧胤注视着虞昭眼尾泪花,他眼底却欲望更甚,喉结上下滚动着。只见她那双美眸周围一圈已然泛红,晶莹的泪珠子一颗一颗落了下来,在她面颊前快速划过,致使软枕上都染了小片水渍,在被褥上分外显眼。
她此时斥责他的声音,因其嗓音天生温软,更是仿佛在娇嗔一般,似初生的猫儿般勾人心魄。
虞昭亲眼所见男人眸中惊人的欲望,她这回是真的怕了,再不敢多说什么,唯有偏过头去,闭上双眸默默垂泪。晶莹的泪珠不断淌过下颔,一路流入她颈间。
自得知要嫁入西祈以来,虞昭是没想过守身如玉,甚至在新婚夜前,她以为自己都能做到破罐子破摔了。无论那西祈太子如何对待她,都能波澜不惊。
可当如今萧胤真想要她时,她才知晓,原来接受一个非自身所爱的男人,实非一件容易事。
萧胤想过她会哭,但没想到她会哭成这般,跟上回她在长定殿哀求自己时截然不同,似是极伤心难过。他一时只好松开压住她手腕的大掌。
与此同时,他眼底欲望在刻意压制下,终于如潮水般褪去,消弭得一干二净。
虞昭连忙捂住脸,纤细的手臂挡在胸前,一声声压低的呜咽传入萧胤耳畔:“呜呜……”
她开始哭个不停,甚至连面色都逐渐苍白起来,唯有眼眶愈发泛红。
萧胤欲移开虞昭挡在脸颊前的小手,然而他方才碰到她,便被她一巴掌拍开,在殿内发出一记清脆的声响。
事实上从未有女人敢对当朝太子动手,且还是三番两次的拳脚相加。他立时面沉如水,大掌自她腰侧撑起身,直起身坐于床榻,宽阔笔直的背脊对着虞昭。
此刻萧胤的脸色亦有些难看,殿内跃动的烛火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显得有几分暗沉。
……
院落一角内,孔嬷嬷听见殿内传来的哭声,登时眉梢一挑。她适才亲眼见着青玉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此时在殿内的唯有虞昭和西祈太子二人,莫非他俩这圆房之事成了?
然而就在此时,袁瑞肃着一张脸出现,朝孔嬷嬷冷声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孔嬷嬷一惊,随即认出袁公公来,她回身望了眼宁华殿的方向,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太子的意思,一时也并未辩解什么,只是淡淡说道:“老奴身上物事丢了,正在寻找。”
袁瑞看了眼她,心知太子对这婆子还在观察,暂且未打算动手,一时他倒也不好出言惩罚,遂问道:“那物事如今找着了么?”
孔嬷嬷笑道:“方才正巧寻着,袁公公若是无事,老奴便退下了。”
袁瑞此时也听见了殿内传来的哭声,心想这婆子也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就算两位主子在里头行房,又与她何干?
他连忙挥手让孔嬷嬷赶紧退下:“快走吧,日后别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宁华殿遭了贼呢。”
……
宁华殿内,虞昭一直捂脸哭了许久,这才止住了抽泣声,然而那纤弱的肩头还是一抽一抽的,瞧着分外可怜。
萧胤坐在床头沉默片刻,他本无意伤她,此时终究收起面上不悦,转身朝虞昭问道:“哭够了?”
若被外面的人知晓她哭成这般,只怕还以为他当真要了她的身子。
第33章
太子那记凉薄的嘲讽声落入虞昭耳畔, 她愈发觉得委屈,没理会他,继续捂着面颊, 双肩起伏。
萧胤等了片刻,没听见她回话,又见虞昭捂着脸,一时怕她哭得断了气。他遂俯下身, 大掌微微用力,掰开她的双手一瞧,只见虞昭那双美眸, 此刻哭得都宛如兔眼儿了。
两人视线对上,虞昭很快侧过脸, 咬着唇不去看他。方才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意, 此刻大有再度决堤之势。
萧胤挑眉瞧着她:“你这是要水漫金山么?”
虞昭听他如此说, 顿觉太子是在嘲讽自己,她心想这一切还不都是他害的,遂扭过头, 愤愤不平地看着萧胤道:“你、你说什么!”
萧胤松开她的手,淡声道:“别哭了。”
虞昭眼帘低垂,她还是觉着委屈。
昔日纵使她与谢公子心悦于彼此, 两人依旧恪守礼数, 从不做出格之事。可这位西祈太子,却几次三番对她动手动脚。虽说两人有夫妻之名, 但虞昭并不想做这夫妻之实。
然而今晚若不应付过去,孔嬷嬷那儿定是交不了差。
虞昭思及此, 只得把这事给圆回去,她抬手擦拭干净泪迹, 装成一副羞怯的模样道:“适才殿下突然……我着实惧怕,可否日后再与殿下同寝?”
萧胤听后不禁冷哼一声,他自是不会被虞昭轻易骗过。眼前的女子变脸之快,令人惊叹。
方才她哭成那样,可不仅仅是惧怕,分明是在抗拒与他亲近。
明明身为太子妃,承宠是理所应当之事,她却敢如此。
萧胤抬手把玩着虞昭一缕乌黑的秀发,于指尖绕了几圈,嗤笑一声问道:“区区床笫之事,有何所惧?”
虞昭身子颤了颤,她自是察觉到太子的举动,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也不知该如何接这话茬,唯有静默下来。
萧胤看了眼虞昭满脸局促不安的模样,松开指间柔顺的青丝,似是失了兴味,起身道:“你早些安置。”
说罢,他便往殿外走去。
虞昭愣了愣,抱着被褥坐起身,忆起方才那个吻,太子一贯强势霸道,她被他压在软榻上,几乎要透不过气来。此刻萧胤却就这般走了,那她岂不是白被他亲了?
她顿时觉得不甘心,脱口而出道:“殿下……就这般走了?”
萧胤眼尾微微上挑,止住步子,转身望着她:“不然?”
虞昭指尖攥着怀中被褥一角,只觉羞于启齿,片刻后唯有轻声道:“如今宁华殿的下人们都以为咱们今晚要行夫妻之礼,你若走了,我这面子往哪搁啊……”
事实上,她是觉得若太子就这般一走了之,孔嬷嬷那儿势必觉得自己敷衍了事,万一又给晗哥儿下毒,虞昭只怕幼弟的身子撑不住,还没等她的盘算落地,便早夭了。
萧胤心中只觉好笑,“那你待如何?”
虞昭抿了抿唇,询问太子殿下:“那元帕,殿下是断然不肯作假了?”
萧胤想也未想,一口回绝道:“你别想了,孤断然不会陪你这般胡闹。”
这与在凤桐宫那回不同,此前他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抓着虞昭的手牢牢不放,是为让皇后宽心,如今竟还要假意染红元帕,她当真以为纸包得住火不成?
虞昭一时心中气急,却偏偏无可奈何。
元帕既没染红,说明两人没做实夫妻之礼,那太子今晚待在宁华殿亦是无用,没准儿旁人知晓还要怀疑他的能力。
她生气地摆了摆手道:“殿下还是走吧。”
萧胤:“……”
当晚,虞昭独自躲在被褥里,生了一整夜的闷气。
第34章
翌日晨光熹微, 孔嬷嬷早早地来到宁华殿,让青玉进去替她通传。
虞昭原先尚在梦香之中,此刻听见青玉的禀报, 说孔嬷嬷就在外面,她顿时清醒了大半,起身问道:“怎这般早?让她稍候。”
待虞昭梳洗毕用完早膳,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孔嬷嬷坐于宁华殿内, 面色早已不耐,一见到虞昭当即起身问道:“昨晚如何,可有圆房?”
虞昭忆起昨晚那等情势, 只得老实回答:“……没有。”
孔嬷嬷抬高了眉毛,“那老奴为何听见女子哭声从殿内传来, 难道那不是你?”
虞昭愣了愣, 没料到孔嬷嬷居然还听了墙角, 她不知对方听见了多少,但既然孔嬷嬷今日来问自己,想来是没听全, 便胡诌道:“当时我惧怕得哭了,太子见之不喜,任凭我苦苦挽留也没用。”
孔嬷嬷听了沉思片刻, 突地扬声反问:“你所言当真?昨晚你没拒绝太子?”
虞昭眨了眨眼, 飞快地答道:“自是千真万确,我哪敢拒了太子殿下。”
孔嬷嬷皱紧眉头, 昨晚她因袁瑞打断,对宁华殿后来发生何事一无所知, 此刻只能听虞昭一面之词,压根无从佐证, 然而她亦不肯善罢甘休,便凉声道:“老奴丑话说在前头,下月末之前,你与西祈太子必须圆房,否则虞晗得不到药,定会没命。”
虞昭见孔嬷嬷步步紧逼,一时亦微蹙了眉:“嬷嬷,此事实非如此容易,能否多给我些日子。”
“老奴对你够宽裕了,换作旁人,若是嫁入西祈数月都未有进展,只怕早已成了弃子。”孔嬷嬷扔下几句话,便向宁华殿外走去,“太子妃还是想想,接下来如何讨得太子欢心,老奴先告辞了。”
虞昭一时只觉得头疼,她无奈之下,之后只得去了一趟长定殿。
她万万没料到如今的情势,若晗哥儿那的蛊毒解不了,她便要想法子与萧胤同房,才能保住晗哥儿的性命。
袁瑞立在外头,见是太子妃亲自过来,便恭声问道:“太子妃可是来寻殿下?”
虞昭点点头,“袁公公,烦请通传一声。”
萧胤原本正忙于公务,此刻听闻袁瑞的禀报,说是太子妃正于殿外求见,他一时凤眸微挑,想起昨晚虞昭假意同房之事,不知她今日又要整什么幺蛾子,遂沉声问道:“她可说是为了何事?”
袁瑞不敢多言,字斟句酌道:“这太子妃没说……可老奴瞧着,她特意寻您,定有隐情。”
萧胤笔下依旧批着案牍,淡淡道:“让她进来。”
不久后,虞昭进了长定殿书房,眼见太子书桌上堆满了案牍,她抿紧菱唇,心内有些局促,却也没别的法子:“殿下,我斗胆来问问,晗哥儿那进展如何了?”
萧胤见虞昭算是有正事,刚好批完一纸案牍,搁下狼毫道:“此前巫医已进入东楚,不久后便会传来消息。”
虞昭可谓心焦如焚,她垂眸望着地面,亦不敢轻易催促,怕引得萧胤怀疑。若被萧胤知晓了她受孔嬷嬷胁迫,那些勾引皆为别有居心,只怕他又要动怒。在这等节骨眼上,虞昭断然不敢兵行险招。
良久后,她轻叹了声,如今听太子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欲转身离开:“有劳殿下费心,我便不叨扰你了。”
话音方落,耳畔传来太子低沉的嗓音:“你为何如此着急?”
虞昭默了默,尽管她方才极力粉饰,还是被萧胤看了出来,唯有再胡编了个缘由:“昨晚晗哥儿又入梦了,我看见他奄奄一息的样子,除了心痛竟是别无他法,这才想来问问殿下。”
“你应知晓,若是有事瞒着孤,对虞晗只会愈发不利。”萧胤长指在书桌上轻敲,凤眸紧盯虞昭的面容,不放过她神情一丝一毫的变化。
虞昭抬眸望向太子,只觉自己的心思仿佛皆被他看穿,然而只要他没开口点破,她心内总是存着一丝侥幸:“……我并无隐瞒。”
恰在此时,袁瑞进来禀报道:“太子殿下、太子妃,皇后娘娘有请,还说让您二人一同坐舆轿过去。”
萧胤听闻是母后的意思,当即不再追问虞昭,沉默着起身走过她。
虞昭看了眼太子高大挺拔的背影,顿时松了口气,随即跟在他身后,踩着轿凳上了舆轿。
她坐在萧胤身旁,扭头看着一侧,亦是静默不语。
两人一路无话,轿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待舆轿到了凤桐宫,守门的宦官连忙通传道:“太子殿下、太子妃驾到!”
虞昭和萧胤一同进去,随即行了礼:“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坐于主位,笑意盈盈地瞧着两人,温声道:“起来吧。”
两人随即入座于皇后侧边,萧胤坐得更接近皇后些,虞昭按照西祈规矩,随太子殿下坐在了他同侧。此前在万寿节见着众人的座次,她也暗自记下了不少礼仪,以便日后再遇这等场面不会太慌乱。
殿内侍女们见此,连忙上了两盏沏好的热茶,都是今年新上贡的雨前龙井。
“今日本宫找你们二人,是因着陛下此前的吩咐,说让太子和太子妃去温宰相今年的寿辰,还要出一份礼给宰相大人。太子妃,你可有意操办此事?”
虞昭方才举起茶盏,此刻微微一愣,“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要儿臣来准备给温宰相的寿辰礼么?”
萧胤心知虞昭一贯爱躲懒,连晨起都是宫内最晚的,怕是不愿接下这活,他目光并未看向虞昭,淡声开口道:“母后,这等事宜交给儿臣便是,无需劳烦她。”
皇后见此却是笑了,“你看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本宫让太子妃熟悉在西祈的待人接物,这叫劳烦?”
其实皇后对虞昭亦有一两分了解,她虽鲜少踏入东宫,可依旧对东宫的情况了如指掌。此刻皇后心如明镜似的,知道太子妃还是得经受锻炼,不然日后如何能担得起西祈皇后之位?
萧胤心知皇后这是有意培养虞昭,他面无波澜,并未出言反驳,算是默许了此事。
其实在他看来,只要虞昭不作出幺蛾子,那便是东宫之福。
虞昭眼见这情势,只好答应下来,“儿臣遵命。”
她料想到时去东宫库房挑一件便是,实在不行就挑件贵的,把这事应付过去。
然而皇后仿佛看破了虞昭的小心思,继续笑着道:“这事说来也简单,你只需东宫库房挑一件便是。可本宫对这件寿礼另有考量,寿礼既不能落了天家的面子,又不能过于贵重,你知晓了么?”
虞昭一怔,心知皇后娘娘此举定有她的意图,非自己所能糊弄过去。她没想到此事还挺麻烦,遂轻垂眼帘,讷讷应道:“儿臣知晓了,只是初来西祈,唯恐礼数不周,只好尽力而为。”
皇后对于虞昭这番谦虚之词,面露满意之色,她微微颔首道:“无碍,左右还有几日时辰,一会儿你便去东宫库房挑挑,明日再带上寿礼,来凤桐宫复命。”
虞昭应了声“是”,旋即便听皇后询问了番萧胤的近况。
她发觉太子每回开口都惜字如金,所答不超过三个字,虞昭禁不住抬眸看了眼皇后,只见对方眼里溢满无奈。虞昭不禁忆起她当年的生母徐氏,每回她要出府时,徐氏都会念叨几声,生怕她走丢了。
如今母亲的面容,在她印象中却已有些模糊。
此刻皇后找不到别的话茬,便柔声朝萧胤说道:“本宫要留太子妃说几句话,胤儿且去院内坐一会儿吧。”
萧胤遂起了身,依旧言简意赅:“儿臣告退。”
虞昭不知皇后何意,面貌乖巧地坐在位子上,等候皇后娘娘的吩咐。
皇后笑着看了眼虞昭,询问道:“本宫听说,昨晚你留太子在宁华殿,可有此事?”
虞昭忆起昨晚假意留下太子之事,没想到连皇后娘娘都知道,她双颊一烫,一时都不敢抬眸看向皇后,只得有些羞赧地启齿道:“……确有此事。”
皇后对此似乎颇感兴趣,进而问道:“如何?太子对你可满意?”
虞昭咬了咬唇,顿时支支吾吾起来,将讲给孔嬷嬷的那一套说辞美化了番:“儿臣本欲留殿下一同就寝,可事到临头,儿臣着实惧怕,殿下便没碰儿臣。”
皇后其实亦知晓虞昭和萧胤并未圆房,此刻问虞昭只是为了清楚两人的进展,因此她并未失落,只轻笑着点头道:“再接再厉。”
第35章
虞昭出了凤桐宫后, 没在院内瞧见萧胤的身影,她只好走到殿门前去瞧一眼,幸好太子舆轿还在。不然这大冬天的, 若叫她一路走回东宫,只怕身子都会冻成僵硬的石头。
袁瑞候在舆轿之前,笑着朝虞昭道:“殿下嫌天冷,先回轿内了。”
虞昭微不可查地应了声, 她并未察觉到袁公公话中玄机,也早已忘了萧胤不畏寒,此举不过是萧胤故意为之罢了。
随即她踩上轿凳, 掀开帘子坐进了轿内。
虞昭在心中盘算着,总是这般出行着实有些不便, 照理她作为太子妃, 该是有属于自己的一顶舆轿, 不如明日正好向皇后娘娘提出来,探探口风也成。
萧胤沉默寡言地坐在轿内,并未开口说一句, 他侧着脸目不斜视,紧绷的下颔线棱角分明。
虞昭察觉到太子心情不佳,她本不欲多言, 突地想起东宫库房一事。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 她若要进去总得有钥匙,便斟酌着开口道:“殿下, 东宫库房的钥匙在……”
萧胤不等她把话说完,冷声打断道:“问袁瑞去拿。”
“好。”虞昭对此依旧没往心里去, 转而扭头看向轿帘外的漫天飞雪。
……
待舆轿落在东宫时,已将近午时, 虞昭先回宁华殿用了午膳,随后便派人去问袁公公要库房钥匙。不久便传来消息,说是袁公公亲自带她入东宫库房。
此刻只听两扇殿门“吱呀”一声,在虞昭面前打开,露出其内琳琅满目、珠光宝气的景象。
虞昭粗看了眼,便知里面宝物众多,若要一件件亲自问询,怕是得到猴年马月,因此她问袁瑞道:“袁公公,可有详细些的名册?”
“就在这儿,老奴这便去取来。”袁瑞说罢便从库房内柜中取了本厚厚的册子,躬着身子呈给太子妃。
虞昭遂坐了下来,在库房内翻阅宝物名册,如有觉得合适的,便让下人们取来一观。
这件寿礼,既然银钱上不能贵,那便只能贵在别处了。
皇后娘娘让她在东宫库房找,也许这就是给她的提示。
就这般一直忙活到了晚膳时分,虞昭已然将那本名册都翻了个大半,然而还是没挑到合适的。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这件宝物应当不贵,具有特殊含义,照理该较为好寻才是。
青玉见了有些心疼,“主子,您从午后一直看到了此刻,不如先回宁华殿用晚膳吧。”
虞昭翻了翻名册,发觉只剩最后十余页,于是道:“我看完再回。”
随后又细细翻阅起来,就在她以为寻不到时,发觉倒数第三页记载着一物,颇为与众不同,名为“万民伞”。
虞昭眉心一跳,当即道:“去取这万民伞来。”
旋即,袁瑞亲自将万民伞取了出来,呈在虞昭面前。只见伞面缀有诸多绸条,上书诸多布衣百姓之名氏,虞昭上前围着看了一圈,没发觉有何特别之处,便伸手翻开伞面,发觉内衬写着“永康十二年孟夏月”字样。
永康与当今年号不同,看来是西祈前朝的旧物。
虞昭看了眼袁瑞,见他似乎知晓内情,便问道:“袁公公可知此为何物?”
袁瑞笑了笑,解释道:“万民伞是官员离开当地时,百姓对其依依不舍,因而所赠之物。”他顿了顿,心知太子让自己陪着虞昭,就是负责解释此物的,索性把话都讲全了,“当初温相爷的祖父,离开吴周县时,便得了这么一物,在西祈开了先例,后人争相模仿。”
虞昭听后便知,要找的寿礼应当就是这一件。
皇后娘娘这道考题,终于被她给破了,这下今晚能安心就寝了。
……
卯时刚过,严冬沧凉,宫人们在院内四处扫雪,可这雪天依旧连绵不断。
虞昭走到殿门口,正准备去凤桐宫复命,突地见太子舆轿停在那儿,她一时微愣,此前吩咐的明明是准备一顶寻常轿子。
袁瑞迎上来解释道:“太子妃,皇后娘娘吩咐,说让殿下和您一道过去。”
虞昭只觉皇后娘娘用心良苦,变着法儿的把她和太子绑在一块,此刻眼前仅有一顶舆轿,她也不便拒绝,便坐了进去。
萧胤凤眸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未说。
虞昭亦静默着不曾开口,规规矩矩坐在一边,连片衣角都没碰到他。
许是觉得轿内有些透不过气来,她掀开侧边帘子瞧了眼,结果被外面寒风吹得打了个冷颤,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萧胤看在眼里,他掀开另一侧的轿帘,低声朝袁瑞吩咐了几句。
这下凛冽寒风全钻进了轿子里,虞昭只得尽量往角落里靠,缩着脖子咬唇望向萧胤,只觉这人莫不是故意的?有什么急事非得在此时吩咐不成?
等萧胤吩咐完,帘子终于被放下,转头看了眼虞昭。
只见她被冻得小脸苍白,发间还落上了雪,他却是面无表情地错开了视线。
虞昭拿他没办法,只得在心中给萧胤默默记上了一笔。
少顷后,袁瑞又掀开萧胤那一侧的帘子,将一个锦盒递过来,萧胤伸手接过,随即放下帘子。虽说二人动作迅速,可寒风依旧毫不留情地钻了进来,吹向虞昭的面庞,跟刀子似的刺骨。
虞昭咬牙切齿地看着萧胤,忍不住瞪他一眼,刚好被太子转头发现。
二人目光在半空碰上,虞昭没好气地扭过头,却听见一声低沉的嗓音响起:“过来。”
她犹对方才之事怀恨在心,抿了抿唇没理他。
萧胤淡声道:“不是怕冷么?”
虞昭微微挪过脸,看了眼他。
萧胤打开锦盒,取出里面的一块玉佩,其上用丝线穿孔,刚好能挂在颈间。
他见虞昭迟迟未动,只好抬手帮她戴上。
虞昭只觉眼前视线一黑,随即她的衣领子便被男人微微扯开,一块物事被塞进她最里层的衣内,恰好顺势滑到她胸前。
她只觉那儿一凉,登时面容微红,却又不敢当着他的面伸手进去取,唯有抬眸怒瞪着萧胤,捂住胸口娇斥道:“你……你放了什么进去!”
第36章
“是块暖玉, 仅此而已。”
萧胤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突地目光往下一瞥,看了眼虞昭鼓囊囊的胸口, 顿时明白过来。
他立即错开视线,有些不自在地往别处看去:“孤并非有意狎弄于你。”
虞昭攥紧五指,在衣襟前捏出几道印子,她侧过脸没说话。
胸前那块暖玉逐渐散发温热之意, 她默了默,心想果然是坊间传闻的千金难求之物。
……
待舆轿落在凤桐宫外,虞昭跟在萧胤身后走下轿子, 不料在轿凳上一脚踩空,整个身子往前扑去。
萧胤转身时恰好瞧见这一幕, 立刻将人揽进了怀里, 他身材颀长挺拔, 虞昭在平地上堪堪到其肩头,此刻萧胤抱着她的腰,将惊魂未定的虞昭安然放在地上, 随后松开她提醒道:“孤这舆轿高,下轿时看着点。”
虞昭微微喘了口气,垂下眼帘, 轻声说了句:“多谢。”
方才那块暖玉也是, 太子到底是出于一番好意,是她误会了。
萧胤唇角微扯, 语气平和道:“进去吧。”
这一幕被凤桐宫守门的宫人们收入眼底,此时通传声早已响起:“太子殿下、太子妃驾到!”
虞昭连忙跟着萧胤, 与太子一道入了殿内,随后向皇后娘娘见礼:“儿臣参见母后。”
“平身吧。”皇后和颜悦色地看向萧胤身旁的虞昭, 面容和善地笑道,“给温相爷的寿礼备得如何了,你挑了哪件?”
“青玉,快去取来。”虞昭连忙吩咐道,待那件万民伞呈上来后,她抬眸望向座上的皇后娘娘,将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儿臣寻到了前朝留下的万民伞,据袁公公所说,是温宰相的祖父在离开吴周县时,当地百姓所赠,后被收入国库,由东宫负责保管。如今若在温宰相寿辰之时物归原主,想来他定会面上有光,又彰显出温家圣眷正浓,不会落了天家的面子。”
皇后看了眼那件万民伞,突地莞尔一笑:“你能找到这件旧物,想来费了不少心思吧?”
虞昭不敢托大,闻言十分谦虚道:“儿臣理应为母后分忧。”
“瞧瞧,这嘴甜的。”皇后轻笑着看向左右,她对虞昭的表现十分中意,又将话茬抛给一旁坐着品茶的太子,“胤儿,太子妃找到一件合适的寿礼,回东宫后可要好好褒赞她一番。”
萧胤听后放下手边茶盏,搁在桌案上发出一声脆响,他语气平静道:“儿臣遵命。”
皇后无奈一笑,又转而向虞昭柔声问道:“本宫这般考验你,只是想瞧瞧你是否有那耐心,翻完东宫那本库房册子。这可是本宫特意命人重新写的,太子没给你开小灶吧?”
虞昭忍不住看了眼萧胤,想起袁瑞此前曾在库房陪着自己,与她解释了一番万民伞的出处,若非如此,她未必能如此快得定下这件寿礼,不知这是否算开小灶?
萧胤见此,面无表情地替虞昭回答道:“儿臣哪有那等闲心去管。”
“好了好了,知道你政务忙碌。”皇后对萧胤的口是心非丝毫不在意,事实上她早已打听得一清二楚了,知晓昨日袁瑞曾陪在太子妃身边,此刻她朝虞昭笑吟吟道,“既然太子妃是个可造之材,不如往后时常来凤桐宫,在本宫身边学习打理六宫事宜,本宫定会倾囊相授。”
虞昭未料到此事还有后续,原本以为复命即结束,她抿了抿唇,正欲拒绝。
萧胤已然先一步替她开口道:“她爱躲懒,怕是学不会。”
皇后目光略带笑意地望向太子,反问道:“怎么,你还心疼上了?”
萧胤拧了拧眉,凤眸向虞昭瞥去一眼,旋即丝毫不留情面道:“儿臣替她说实话。”
虞昭闻言一噎,对于太子揭穿老底的行为,她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憋着股气朝萧胤看去,险些要在他脸上盯出两个洞来,显然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皇后看了眼便心中了然,她没功夫搭理太子,继续朝虞昭追问道:“你可愿意来本宫这儿?不仅能学到许多规矩,日后终归是不会吃亏的,将来若是当上皇后,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虞昭被这话惊出一身冷汗,她从没动过心思要当萧胤的皇后,此前萧胤都说了要她安守本分,此刻虞昭咬了咬唇道:“皇后娘娘,可儿臣没想过……”
皇后不待虞昭说完,便温声打断道:“昭儿,别顾虑太多,要乖乖听母后的话。”
虞昭微微愣住,抬眸望向皇后,心内说不清是何滋味。
她从未想过皇后娘娘会这般唤自己,就仿佛当初的母亲一般,嗓音也是这般温柔,连声调都近乎别无两样,此刻那两张面容
似乎逐渐相似了起来。
虞昭一怔,随即垂下头未答话。
皇后见虞昭不再反驳,遂趁热打铁,连忙又苦口婆心地劝道:“母后当初刚做皇后时,因着没人在前引路,可是吃了不少闷亏呢。你父皇朝务繁忙得很,母后只好自个儿恶补宫中规矩礼仪,原先经常一宿没合眼呢。如今昭儿有母后教你,打理起六宫来自然是得心应手之事,你也不想将来像母后这般辛苦,是吧?”
虞昭面露为难地听着皇后娘娘口若悬河,仿佛她若不答应,对方就会一直讲下去这般。她被说得晕头转向,最终只得答应下来:“承蒙母后抬爱,儿臣日后若是得了空闲,定会来凤桐宫向母后讨教。”
皇后神色认真地纠正道:“不是得了空闲就来,是每日都来,知道了么?”
虞昭不敢反驳眼前这位后宫之主,明艳无双的面容带着一丝被胁迫般的惧意,只得点了点头:“……儿臣遵命。”
思及日后或许得清晨就来凤桐宫请安,她心内便一片愁云惨淡。皇后娘娘这等温柔中暗藏的强势,简直是翻版的太子殿下,难怪这两人是母子。
萧胤不置可否地看了眼虞昭,他都替她挡了两回,还是没挡住,索性便罢了。
左右又不是他受累,让虞昭早些晨起也好,省得她再继续懒下去。
此时袁瑞突地入了殿内,俯身在萧胤耳畔低声说道:“殿下,您昨日派人去催的事儿,东楚那儿有消息了,可要借一步说话?”
萧胤遂起身向皇后娘娘道:“母后,儿臣有桩公务要此时处置,先出去一趟。”
皇后微微颔首,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你且去吧,本宫与昭儿说会话。”
虞昭眼见萧胤出了殿门,趁机朝皇后娘娘开口道:“母后,儿臣有一事想问。”
皇后仪态端庄地坐于上首,她难得听见虞昭这般开口,遂挑眉问道:“何事?但说无妨。”
虞昭遂大着胆子,提起自己那舆轿之事,一时字斟句酌道:“此前儿臣问了东宫侍女,说太子妃理应有专门的舆轿。如今儿臣在宫内出行多有不便,虽说总跟着太子殿下,可那舆轿对于儿臣来说又太高了,每回都是踩着轿凳才方便上下的……”
“倒是本宫考虑欠妥了。”皇后不禁失笑,随即又正色道,“你若想要一顶舆轿,没几日便能造好,但本宫一直未传令过去,为的便是让你和太子多相处。若你有了自己的舆轿,却失去了和太子相处的机会,便是因小失大了,昭儿明白么?”
虞昭听皇后娘娘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只是在解释缘由,压根儿没有给她造一顶舆轿的意思。
她心知这是皇后娘娘又想把自己和太子捆绑在一处,若是她这个做儿媳的拒绝,只怕会惹得皇后娘娘不喜。
毕竟自己才是那个外人。皇后娘娘说到底,还是向着萧胤的,甚至是因着她是萧胤的太子妃才会如此。若是她当真惹得皇后娘娘不喜,今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只会愈发难过。
恰在此时,萧胤从殿外回来,他面沉如水,凤眸深暗,目光意味不明地看向太子妃。
虞昭被他这般盯着,心里都有些发怵,忍不住轻声问道:“发生何事了?殿下面色如此难看。”
萧胤并未搭理她的话,他径直走过虞昭,立即向皇后告辞道:“母后,儿臣有话要问太子妃,今日先带她回东宫。”
皇后微微一愣,随即看了眼虞昭,见太子妃面露几分对太子的惧意,她蹙了蹙眉道:“知晓了,你有话好好跟太子妃说,别吓着她了。”
萧胤一时未答,转身捉住虞昭的手腕,便带着她从位子上起身,出了殿内。
虞昭有些不知所措,只得一路跟在萧胤身后,随即被男人打包塞进了舆轿。
皇后身边的侍女秋碧见了,忍不住有些担忧,向主子询问道:“娘娘,这是发生何事了,方才两人还好好的……奴婢此前出去时,听守门的宦官说太子殿下瞧着对太子妃极好呢。”
话落,皇后微微拧眉,总觉得太子和太子妃似乎有事儿瞒着她:“本宫亦不知情,太子不是随意发火的性子,待会派人打探一番。”
……
太子舆轿此刻平稳地行进在宫道上,抬轿的宦官们此刻不约而同地垂着头,能感觉到轿内有轻微的晃动传来。
此时萧胤捏住虞昭的下颔,冷声问道:“你到底瞒了孤什么?虞晗确实中了蛊毒,可你这消息是从哪来的?”
虞昭双手被他缚住,她苍白着一张脸,软着嗓音道:“当真是梦见的……”
“看来你是把孤当成三岁小儿般戏弄。”萧胤禁不住嗤笑一声,捏着她下颔的大掌又用力了一分,他目光暗沉地看着她,冰冷的语气仿佛在审问犯人一般。
“接下来,你若再敢说半句假话,孤就亲你,听清楚了么?”
第37章
“别别。”虞昭一听太子这话, 慌忙动了动身子,颈子往后仰去,“你让我想想。”
“想什么?想个理由, 应付当下?”萧胤将虞昭的手腕往自己这儿一扯,拉近两人之间距离,幽邃的凤眸倒映着她怯怯的面庞,“谎言总有戳破的一日, 你若真为虞晗考虑,就该把事情来龙去脉说出来。”
“我……”虞昭静默良久,刚启唇说了个字, 不料萧胤就亲了上来。
他薄唇咬住她的,狠狠吻住虞昭, 丝毫不顾她激烈的挣扎反抗, 反而愈发深入。
舆轿晃动得愈发剧烈了, 外面的宦官们极力稳住身形,才不至于出岔子。
萧胤此时终于松开虞昭红艳的菱唇,大掌按住她乱动的双腿, 他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想让外面的人看见,轿子在晃么?”
虞昭心里十分委屈,胸口起伏, 偏偏两只手腕都被他捉住, 几乎没有抵抗的能力。她深吸了口气看向萧胤,美眸瞪着他, 宛如林间小鹿般湿漉漉的:“我方才说谎了么?你、你就亲我……”
“方才没说谎,那之前呢?”萧胤讥笑一声, 他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上,怒意显而易见, 此刻嗓音低沉道,“这是惩罚。”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讲道理!”虞昭从没碰见这么强势的人,此时还欲与他分辨。
“那你待如何,去向母后告发,说你被孤欺负了?”萧胤挑眉,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恰好落在虞昭那上下起伏的胸前,此刻分外惹眼。他眸色一暗,目光重新望向她的脸,伸手轻捏了下,触感温软,而他语气说不出的霸道,“除了弄得人尽皆知以外,你还能做什么?”
虞昭气得咬牙切齿,这人仗着他是西祈太子,怎就这般厚颜无耻!
恰在此时,舆轿在门口停了下来,按照惯例先到了宁华殿。
袁瑞生怕打扰太子好事,立在轿旁并未出声提醒一句。
下一瞬,帘子被人掀起,萧胤竟是抱着虞昭走了出来,他结实有力的手臂揽着她的腰,直接走出了轿子,随即把她带往宁华殿内,沉声吩咐周围侍女道:“都出去。”
虞昭不知萧胤要做什么,心口砰砰直跳,小手紧攥着他的衣襟,她咬了咬唇,轻声道:“你干什么……”
男人没搭理她,径直大步流星地向内室走去,目标明确,直指那张软榻。
虞昭这下彻底慌了神,粉拳捶着他肩头,娇软的嗓音扬高了音调:“萧胤!你敢!”
萧胤听见她唤自己的名字,他低眸冷睨了她一眼,脚下步子不停:“孤有何不敢?你不肯说实话,今日就别想消停,信不信孤在榻上要了你的身子,做到你开口为止。”
“你!”虞昭面容微红,心想他这都说的什么话,可事实上这番话对她威慑力十足,她气得扭过头不去看那张软榻,“……我说便是,你先把我放下来。”
萧胤听罢终于松了手,却将虞昭扔在了软榻上,随即他上前几步,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虞昭,“说。”
虞昭不得已,只好坐在榻上仰视着他,虽说软榻铺有厚厚被褥,方才那下并不疼,却也让她觉得分外羞辱。萧胤本就强势,此时气场愈发强大,这个姿势让她分外心慌。
她抿了抿唇,心知这一关是逃不过了,唯有颤着嗓音,将孔嬷嬷之事抖了出来:“……是孔嬷嬷派人给晗哥儿下的毒,以此要挟我听她的。”
萧胤见她眼睫止不住地轻颤,显然很是惧怕谈及此事,他沉声追问:“要你做什么?”
第38章
虞昭垂下眼帘, 十指攥紧身下的褥子,飞快想着应对之策。
她当然不敢说孔嬷嬷要求自己,把他迷惑得色令智昏一事。否则萧胤岂非要被气死, 今后他定会对自己敬而远之,更别谈费心思为幼弟解毒。
此时,虞昭终于抬眸看了眼萧胤,语含怯意道:“孔嬷嬷让我获取殿下的宠爱, 这只是第一步,之后还不知要我做什么……殿下,您不能动孔嬷嬷, 若是东楚那边联系不上她,晗哥儿定会没命的。”
萧胤双眸微暗, 他面沉如水, 一字一句反问道:“所以, 你就来勾引孤?”
虞昭眼看他隐隐有动怒之兆,她不自觉地低了低头,连忙解释道:“我对太子殿下亦心存爱慕, 绝无恶意……”
萧胤抱臂冷哼一声,“你对孤心存利用还差不多。”
需要他了,她就来长定殿百般勾引。不需要了, 就窝在宁华殿闭门不出, 倒是好一派风平浪静的景象。
虞昭依旧坐在软榻上,满脸诚挚地望着太子, 一双美眸扑闪扑闪的:“当真是爱慕。”
男女之情拿来当理由最合适不过,只要虞昭一口咬死, 她就是对萧胤心存爱慕,那一切都能说得通。毕竟她只是心悦于萧胤, 又何错之有?错全在那孔嬷嬷身上,不在自己,她顶多是顺水推舟罢了。
萧胤望着虞昭难得乖巧的模样,尤其是听着她方才那句“当真是爱慕”,他心中疑窦逐渐有软化之势,面上却依旧不显,挑眉问道:“既然你说心悦于孤,并无不愿,那婆子为何还要对虞晗下毒?”
虞昭不禁一噎,心想萧胤这人怎就这般精明,看来想要蒙混过关还真不是桩容易事。
她抬起手背抹了抹眼泪,另一只手掌心被指甲狠狠刺入,顿时眼眶便红了,嗓音还带了点哭腔:“我也不知,我明明那么努力……可孔嬷嬷还是不满意呜呜……”
“你哪儿努力了?”萧胤禁不住反问她,想起她此前拒绝自己时,在他身下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哪有半点想与他亲近的意思。
“呜呜呜……”虞昭丝毫没理会太子所问,只继续抹泪,大有水漫金山之势。
萧胤见自家太子妃如此哭个不停,一时竟拿她无可奈何。
他甚至已然开始自我欺骗,她是真的心悦于自己,只是此前她对房事太害怕了,才会如此。
这般一想,似乎也说得通。
“好了,别再哭了。”萧胤叹了口气,只觉他这是要栽在她身上了,“虞晗中毒之事,孤答应帮你想法子解决,只是你身边那婆子若一直不除,终究是个祸患。”
虞昭状似在抹泪,实际竖起耳朵听着,此时唇边悄悄勾起一抹放松的笑意,又很快被她按捺住压了下去。
如今能帮她的人不多,为了晗哥儿,她已然别无选择,此刻心里想的都是幼弟的性命安危。
至于太子萧胤,她心里早就装了另一个人,如今实在没地方顾及他。
虞昭放下遮在双眸前的手,红着眼圈看了下萧胤,嗓音仍旧带着猫儿似的哭腔道:“东楚那边,我会让舅父想法子的,待舅父那儿事成后,殿下的人也可以撤回来了。”
萧胤见虞昭胸有成竹的模样,遂没再多问,一口答应下来:“成。”
话音方落,虞昭顿时舒了口气,只觉心弦骤然一松。
冷不防却听见萧胤又淡声道:“以后再有事,不许瞒着孤,知道么?”
虞昭点点头笑道:“好。”
萧胤看着虞昭此刻对他百依百顺的态度,他挑眉看了她一眼,终于转身退开。
虞昭连忙从软榻上起身,拍了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
戌时一刻,袁瑞捧着手中的密报,入了长定殿书房呈给萧胤。
萧胤接过看完后,登时沉了脸色。
万寿节那日风大,虞昭走在船厢外面,温晴云在里面恰好看见这一幕,便趁着一阵寒风吹来,三人都睁不开眼睛时,从窗户间伸手推了虞昭入湖。
随即,她便蹲下身子,躲在窗户下面不曾吭声,青玉和葶花二人这才什么也未瞧见。
之后萧胤假意派人调查船上泥印,温晴云虽未去过泥地里,照理鞋底不会沾染尘土。可她做贼心虚,想起自己确实曾出现在那儿,便把事情告诉了温贵妃。
随后贵妃便让心腹侍女去把证据毁了,没料到被萧胤派过去守株待兔的人当场抓获。
温贵妃生怕事情暴露对侄女不利,便让慎刑司的人杀害了那名心腹侍女,伪造成自尽的假象。
要说这事是如何查出来的,便是从温贵妃宫中顺藤摸瓜找到的线索。揽月宫的心腹侍女无故失踪,这消息还有意被隐瞒下来,再和慎刑司那侍女的画像一比对,便知是同一人。
此后萧胤派人继续往下查,便查出温晴云在假消息放出来后,曾经入过宫,请求温贵妃遮掩此事。这个情报再与一名揽月宫在场伺候的侍女口供相核对,萧胤便将事情查了个一清二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此时萧胤开口询问道:“那名侍女此刻在何处?让她随孤一同去凤桐宫。”
……
凤桐宫内,建文帝和皇后都听说了此事,两人脸色皆十分难看。
皇后气得拍案而起:“这……实在是不像话!”
虽说那温晴云是宰相嫡女没错,可她竟敢谋害当朝太子妃,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如今温宰相已然官居一品,可谓万人之上,竟连个闺女都教不好,还是他原本就没把皇室放在眼里?
建文帝看了眼皇后通红的手心,他拧了拧眉,此时未置一词。
那揽月宫的侍女害怕地跪在殿中央,此刻殿内并无其他宫人在场,她缩了缩脖子道:“……启禀陛下,奴婢不能跑出来太久,贵妃娘娘若是发现了,会打死奴婢的。”
建文帝抬手道:“你先回去吧。”
待那名侍女连忙退下后,建文帝看向眼前长身玉立的萧胤,淡声道:“明日便是温相的寿宴,此事你查清楚后打算如何做,不去?”
“为何不去?”萧胤立在原处,只见他面无波澜,依旧沉稳不惊道,“犯事者是温相的嫡女,又不是他,正好两桩事一起办。”
皇后有些不解,忍不住担忧地询问道:“你这是打算……”
建文帝却是明白萧胤之意,听后并未多言,只是开口提醒道:“成,左右是你的太子妃受了苦,你这个做夫君的,哪怕是出身普通人家,替她出头也理所应当。”
“唯有一点,父皇要提醒你,别在温相那儿做过了火。”
萧胤沉声道:“儿臣明白。”他自是明白寿宴时该如何做,此事也无须提前知会虞昭。
他为她做的一切,只要结果她看在眼里便好。
第39章
次日巳时刚过, 温府便门庭若市,宾客车马络绎不绝。
温相爷今日心情极佳,亲自站在门口迎接, 前来祝寿的人人笑容满面,极尽奉承讨好,更有甚者见了门前那两尊石狮子,都忍不住夸个几句。
可见其如今权势正盛, 朝中半数大臣皆为党羽。他们明面上支持四皇子,背后站的却是温相爷。
虞昭坐在东宫马车内,隔着整条街都能听闻阵阵喧闹声, 她便知是温府到了。
身畔太子正闭目养神,双手放于膝上, 对此置若罔闻。
他表现得着实淡定, 若非见其端坐于位, 背脊笔直,虞昭险些要以为萧胤这是睡着了。
袁瑞骑着一匹马在外侧,随后勒住缰绳, 胸腔吸了口气,高声道:“太子殿下驾到!”
温相爷听后脸庞含笑,转身上前, 候在东宫马车一旁。
他鬓间微生白发, 身形较高,体健如松, 唯独腹部圆润如鼓,一看便是常年沉浸美酒佳肴的缘故。
虞昭走下马车时, 听见温相爷已然和萧胤开始寒暄:“微臣素闻太子为陛下身边得力臂膀,平日公务繁忙, 今儿得来温府,微臣当真是受宠若惊啊!”
萧胤目光略过他,看向身后的虞昭,他伸手虚扶了她一下,随后凤眸波澜不惊道:“温相大人过誉了。”
正值腊月,大雪飞舞。温相爷嘴角笑意微收,片刻后复又笑道:“殿下,太子妃此前落水受凉,这天寒地冻的,不如让下人带您二人进府入座。”
萧胤微微颔首,朝虞昭那儿瞥去一眼,发现她斗篷微松。他抬起双手,又给虞昭拢了拢斗篷,系紧束带。
虞昭垂眼望着太子骨节分明的手,此刻指间缠绕着色泽粉嫩的束带,仿佛呵护着她这朵娇花。
片刻后,她听见他嗓音淡漠道:“走吧。”
虞昭斗篷下的五指攥紧了,跟在太子身后,提裙跨过温府的门槛。
寿堂内热闹极了,大臣们见着萧胤入座,纷纷起身过来寒暄。纵使他们多数是温相爷的人,可那都是暗地里的分别,放在明面上,谁也不敢得罪当朝储君,何况还是个极有能耐、率军赢过东楚之人。
虞昭垂着眼帘,轻拂茶盏,身旁对太子的恭维声不绝于耳。
她没过几时便倦了,起身走出寿堂,在侧边屋檐下望着雪景出神了片刻,突地听见身后四皇子的声音传来:“二嫂,别来无恙。”
虞昭转身回头,只见四皇子今日一袭宝蓝色衣袍,腰间玉带挂着黄穗子,此刻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容,望向她的目光竟还带着丝柔和的笑意。
“四殿下。”虞昭疏离客套地回了句,随即扭过脸,望向眼前雪景不曾多言。
忍冬今日跟着太子妃寸步不离,此时警惕地看了眼四皇子,若她记得没错,上回便是此人对太子妃言辞不敬,如今还来纠缠,当真轻浮!
萧桓仿佛不介意这主仆二人冷淡的态度,他立在虞昭身侧,突地轻笑一声:“上回与二嫂一同看这雪景,却被你演了过去,如今我又知晓东楚一个消息,不知二嫂是否还要演我?”
虞昭转头看向萧桓,菱唇紧抿,逐字逐句道:“你又知晓了什么?”
第40章
“二嫂这般如临大敌, 当真叫人失望。”萧桓唇边笑意愈浓,他侧过脸望着虞昭,“难道你就没想过, 我知晓了虞晗中毒之事,也能帮你?”
虞昭秀眉微扬,美眸满含怀疑:“你?帮我?”
她没料到萧桓对东楚的消息如此灵通,连晗哥儿中毒之事都清楚, 恐怕此事连她舅父都不知情。在虞昭看来,四皇子此时提出要帮她,根本毫无缘由。
相反, 他要害她的理由倒是多得很。
她断然不会轻易相信四皇子:“敢问四殿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二嫂不必挂心, 我自有我的门路。”此时一片雪花落在虞昭发间, 萧桓见了, 伸手正欲替她拂去。没料到虞昭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萧桓不禁失笑:“二嫂这警惕心倒是强得很。”
虞昭眉心微拧,朝左右看了眼, 幸好这儿没什么人。四皇子这番举动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若被有心人发现说了闲话,后果不堪设想。
她转身道:“忍冬, 我们回去。”不料下一瞬, 去路被四皇子猛地抬手拦住。
虞昭抬眸看了眼他,只见萧桓俊美如玉的面容, 此刻隐隐带着薄怒,她动作一滞, 不自觉后退了步。
忍冬连忙挡在虞昭身前,冷声斥道:“四殿下, 您这是要对太子妃做什么?”
萧桓也不知他在气什么,他面容白净,墨眸却幽暗无比,气势骇人。
虞昭的拒绝本在意料之中,可他没想到来得这般快,她几乎没经过深思熟虑,只凭本能的反应便拒绝了自己。
亦如上回,虞昭没有选他,而是站在了萧胤那边,叫他吃了好大一个闷亏。
萧桓越想越气,刚欲开口。身后传来一道淡漠却威严的声音:“寿宴快开始了,你二人在这儿做什么?”
四皇子转身回头,发现太子萧胤不知何时出现在此,便退开一步笑道:“寻常叙旧罢了。”
萧胤身姿高挑挺拔,身穿一袭玄色蟒袍,腰佩紫玉回纹带,气度雍容不凡。
那双凤眸先是看了眼虞昭,见她明显松了口气,他遂上前拍了拍萧桓的肩,并未多言,也无心再听对方的解释。旋即萧胤走过四皇子,当着萧桓的面,大掌牵起虞昭的小手,径直将她带走了。
萧桓怔怔地立在原地,方才被太子拍过的那一侧肩头,此刻传来火辣辣的痛意,只怕他衣衫下已然一片青紫。
……
虞昭低头看了眼腰侧的大掌,伸手正欲掰开,萧胤却自己松开了。
她忍不住抬眸看他,又不知该说什么,索性沉默不语。
萧胤往后瞥了眼忍冬,见其神色如常,便知虞昭和四皇子之间并未发生出格之事,他此时遂没多问,只提醒虞昭道:“今日别乱跑,待在孤身边最安全。”
虞昭有些惊讶,听太子这意思,这寿宴上似乎还要出什么事?
二人一同回到席间,受到不少瞩目。
温晴云满是嫉妒地看着这一幕,偏偏身旁几个心地单纯的世家小姐还在感叹:“太子和太子妃容貌都极为出色,这般瞧着当真是一对璧人。”
“听说二人时常同坐一顶舆轿出入,想来是夫妻之间日久生情了。”
“大皇子如今只能坐轮椅,依我看哪,日后这皇长孙,定会出自东宫!”
世家小姐们坐于温晴云身后窃窃私语,殊不知她们所言全被温晴云收入耳中,她气得捏了捏拳,若非温夫人不断给她使着眼色,温晴云只怕就要当众开口让她们闭嘴。
不一会儿,四皇子萧桓也回了席间,他面色已然恢复如常。
……
寿堂之外,温相爷正问身旁的管家道:“今日宾客都来齐了?”
管家垂首恭敬答道:“回相爷,今日连太子殿下都来了,其他人自是不敢不来,寿堂内座无虚席。”
温相爷抚了抚胡须,笑道:“好。”
随即他走入寿堂内,坐于主位举杯道:“今日是温某寿宴,在座诸位能赏脸前来,温某倍感欣喜,尤其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微臣先敬你二人一杯!”
萧胤举起酒樽,与温相爷互相致意后,面不改色地饮了下去。
虞昭自知她不能跟酒沾上边,此时以茶代酒,听见身旁太子淡声道:“温相大寿之日,太子妃为你精心挑了件寿礼,以示诚敬。”
温相爷微微前倾身子,颇感兴趣道:“哦?不知太子妃准备了何物?”
他一贯讲究排场,按照规制,起居之处一应陈设不得用皇家专用的黄花梨木,却用了同样名贵的小叶紫檀,此木在民间享有“帝王之木”的美称。
若是寻常寿礼,都难以入温宰相的法眼。
虞昭见此开口笑道:“说来也巧,东宫库房一直收着温相祖父的万民伞,是其离开吴周县时百姓所赠,如今物归原主,愿相爷笑纳。”
说话间,便有下人将那件万民伞呈了上来。
温相爷先是愣了愣,随即起身亲自走下来,此刻瞧着这件万民伞,仿佛看到了当年祖父的身影,他如获至宝,禁不住连连赞叹道:“这件旧物于微臣而言意义非凡,太子妃果真心思玲珑,微臣感激不尽。”
一场宴席,宾主尽欢。
直到温晴云起身离席后,萧胤看了眼身后的袁瑞,后者心领神会,连忙带着两名侍卫退下。
温晴云身子有些乏,正准备回房休息,冷不防眼前突然出现两名宫中侍卫模样的人,二人不由分说地捉住她,就要把她带走。
她顿时惊叫起来,奈何架不住两名侍卫的力气:“放开我!你们是何人,胆敢在温府行凶……”
话还未说完,温晴云嘴里便被人塞了块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袁瑞冷笑着看向惊慌失措的温晴云:“老奴是奉太子之命,捉拿你回宫行刑。要怪就怪你自己,此前竟敢推太子妃入水,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说罢,他再不理温晴云是何反应,快步带人出了温府。
半途偶尔碰到几个下人,袁瑞一路举着太子令牌,可谓畅通无阻。下人们纷纷不敢阻拦,只得快步跑去寿堂禀告了温相爷。
温相爷一听说此事,当即站了起来,准备进宫营救嫡女,连寿宴都不顾了。
萧胤此时已然起身,走到温相身边,将人生生给按了回去:“孤今日兴致好,陪温相再喝几杯。”
温相爷心知这是萧胤的缓兵之计,正欲再度起身,肩上太子那只大掌却仿佛铁箍似的,将他牢牢制住,动弹不得。一时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晴云推太子妃入水之事暴露了!
他唯有低声道:“太子殿下,小女固然有错……可万事好商量,您这般捉走她,未免太不给温府颜面了。”
萧胤却一概不理,他冷然睨了眼温相爷,扬声道:“温相这是不愿意陪孤喝几杯么?”
“别别别……”温相爷额间沁出冷汗,只能接过萧胤手中酒杯,勉强饮了下去,心中暗骂好一招先斩后奏。
他酒量甚好,奈何萧胤千杯不醉,其余宾客碍于两人身份,也不敢上前打断。
两人就这般对饮了近半个时辰。
袁瑞那儿已然完事,将温晴云拉到宫里打了十五大板,此刻派人传信回来。
萧胤这才松开温宰相,回了席间坐于虞昭身边。
虞昭有些不解,不明白萧胤为何突然这般,直到忍冬在她身边附耳说了几句,她这才恍然大悟,不禁抬眸看了眼萧胤。
他能为自己这般无关紧要的东楚女子出头,是虞昭从未想过的。
……
回宫的路上,二人一同坐在马车内。
虞昭闻到了萧胤身上浓郁的酒气,事实上她很少见他这般,忍不住低声道:“……多谢殿下,回东宫后我让人给你备些醒酒汤吧。”
萧胤几不可察地应了声,单手支着下颔,睁开清明的凤眸,眼底未见多少醉意。
他突地看了眼虞昭,薄唇微启道:“孤替你出了头,只配得一碗醒酒汤?”
虞昭咬了咬唇,十指都攥紧了,她想起晗哥儿还得靠萧胤解毒,便好声好气道:“那殿下还想要什么?”
萧胤抬起修长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唇。
虞昭顿时红了脸,明白过来他所指何意,她垂下眼帘道:“这……不行。”
她方才还以为,萧胤不会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哪知他这般让她不知所措。
下一瞬,她的双肩被男人用了些力扳过去,两人四目相对。虞昭被迫抬眸望向他,距离之近,她甚至能在男人那双幽暗的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萧胤凤眸沉沉问道:“是你自己来,还是孤用强硬的?”
虞昭眉心一跳,顿时愈发慌乱,她挣扎不开萧胤,又怕他一发不可收拾,只得跟他商量道:“殿下,我还没准备好,不如改日……”
话还没说完,萧胤打断她道:“就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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