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虞昭美眸定定地望着萧胤, 诚然他这张脸长得着实俊美,可这不意味着她就想亲他。
她试探着圆场道:“殿下,你喝醉了……”
萧胤嗤笑一声, 大掌自她肩头移到后颈处,他稍一用力,虞昭便丝毫不受控制地朝他的方向倒去。
她连忙抬起纤细的手臂挡在两人之间,低声道:“别……”
“晚了, 孤给过你挑选的机会,看来太子妃还是喜欢强硬的。”萧胤倾身上前,不由分说地吻在她唇上。
历经前面两回, 太子殿下在这事上的技巧掌握得愈发娴熟,此刻捏着她下颔的指节骤然一紧。虞昭吃痛之际轻轻呜咽一声, 下一瞬檀口便被他轻易撬开。
萧胤近乎贪婪地夺取属于她的气息, 不肯放过其内任何一处角落。
他寸寸紧逼, 她退无可退,直至后背贴上了马车壁。
虞昭双手皆挡在胸前,良久后男人才松开自己, 她好不容易得了换口气的机会,眼看太子又有俯身之势,她嗓音带着哭腔, 仿佛被揉碎了一般, 分外惹人怜惜:“不要了……”
萧胤定睛一看,见她双眸略微湿润, 与前两回无异,他眼底兴致未减, 却还是松开了虞昭:“哭什么?”
虞昭眉心微拧,她一声不吭地别过脸去。
这个好色的混蛋……他怎会懂她在哭什么!
等马车回了东宫, 虞昭吩咐下人备好三大碗醒酒汤,让青玉亲自送了过去。
……
温晴云在宫中被打完十五板子后,终于回了温府,却是形容狼狈。
她被宫里的宦官抬了回来,还给扔在了温府门口,最终侍女婆子们合力才将温晴云抬回闺房。
此举可谓让温晴云丢尽脸面,此时她几乎咬碎了牙,一边流着泪一边控诉道:“那袁公公欺人太甚!竟敢把我捉去宫中行刑,还把我扔在府门前不管,这下我如何见人!我、我不想活了……”
温夫人掀开被子,看了眼自家闺女的惨状,只觉心都仿佛被撕扯一般疼:“云儿,莫说气话,为娘这就派人去封锁消息,不会有人知道你今日之事……”
“娘你别安慰我了!”温晴云气得捶床板,不慎又牵扯到伤处,一时痛得泪流满面,“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些爱嚼舌根之人怎可能不知道!都怪虞昭,她怎就没被湖水淹死呢……”
屏风之外,温相爷低沉的声音传进来:“够了!”
温晴云听闻父亲威严的声音,顿时心内一怵,可还是不服气道:“爹爹……”
她的嫡亲兄长温烨,此刻一同立在屏风外头,他眼看温相爷发怒,忍不住劝道:“父亲,妹妹她受了伤,难免脾气大些,您别往心里去。”
“你们这般宠着她,迟早宠出祸事!”温宰相无奈扶额,忍不住朝温晴云训斥道,“你可知自己方才咒骂之人,早已不是东楚来的外人,而是西祈地位尊贵的太子妃!”
温晴云一听“太子妃”三个字,萧胤俊美无俦的面容便浮现在她脑海,想起太子对她始终冷淡的态度,她死死咬着唇,泪水不争气地从眼眶划落,小声地伏在床榻上啜泣着。
温宰相听见闺女的哭声,心肠也软了几分,柔声劝道:“想当初,你推太子妃落水之后,爹爹便告诫于你,行事千万谨慎。爹爹虽说能掌握朝堂一半权柄,可此事确实是你不占理,难道你要爹爹因此向陛下逼宫么?”
“再说这太子妃,如今陛下和皇后都惯着她,太子虽说面上不显,可爹爹同为男人看得明白,太子言谈举止间也宠着她。你倒好,这般不自量力去招惹太子妃,如今吃到苦头了?”
温晴云眼眶红肿着,犹不甘心道:“可是爹爹说过,西祈皇后的宝座,将来定是我的!”
温宰相不禁笑了笑:“爹爹没骗你,将来等四皇子娶了云儿,区区皇后之位于你而言,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何人敢说皇后娘娘的闲话?”
温晴云听到此处,终于止住了哭声,可她还是忍不住小声道:“那……太子殿下呢?”
“你说萧胤?”温宰相思忖了瞬,心知将来若要江山稳固,萧胤此人绝不能留,可此时为了安抚自家闺女,他故作毫不在意道,“日后任凭你处置便是。”
温晴云揣摩着父亲的意思,料想日后她如何对待萧胤都不要紧,此刻面色由阴转晴,唇角无声地勾起。
……
翌日,温相爷便进宫面圣,亲自为温晴云讨了个恩典,这才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
魏兰和颜蓉二人坐在寿南宫配殿内,此时魏兰尝了口糕点,冷笑一声道:“陛下当真宽容,竟还给四殿下和温晴云赐婚。她推太子妃落水之事,大家都知道了,也不知她有什么脸面接旨!”
颜蓉眨巴了下眼睛道:“温小姐此时应当还在养伤呢,怕是没法儿亲自接旨。”
魏兰听后笑了声,抬眼看向颜蓉:“还是你嘴毒啊。”
颜蓉羞赧地垂下头道:“我只是说了句实话,魏姐姐别多想。”
“得了,谁是你魏姐姐!”
今日魏兰和颜蓉进宫陪太后说话,没过多久,老人家便回殿内歇息了。两人如今难得进一回宫,又不肯早早回府,便谈起温晴云的事儿来。
此时魏兰转了转眼珠,又想起虞昭其人来,便问颜蓉道:“对了,颜小姐往日里和太子妃走得那么近,如今竟一点好处都没捞着?”
她原以为凭颜蓉的心机和手段,又有皇后娘娘这层关系,颜蓉挤进东宫,混个太子侧妃应当不成问题,未料到至今都没消息传来,虞昭还逐渐疏远了颜蓉,看来这太子妃也并不笨嘛。
颜蓉微微低下头,瞧着颇有些黯然神伤的模样,她轻声道:“蓉儿是真心对太子妃,并未想要捞什么好处。如今她既不愿搭理我,也只能这般了。”
魏兰听后好笑地看了眼颜蓉。
这等伪装和心机,她起先也是被颜蓉迷惑了,后来替颜蓉出过几次头之后,才发现对方只是在利用自己。所谓日久见人心,相处的日子长了,便没什么藏得住的。
如今太子妃疏远颜蓉也好,虽说于自己无益,可颜蓉的确不配做太子妃的好友。
魏兰思及此,突然觉得一口气顺了过来。
……
“主子,东楚太傅大人来信了。”
虞昭方才从凤桐宫回到宁华殿,便听葶花说了这个消息。如今她每日都得向皇后娘娘请安,此时原本还有些困倦,可听了这消息后,面容上全然只剩欣喜,她遂屏退了左右,随后道:“快给我瞧瞧。”
此前信件被四皇子调换一事,虞昭已告诉过萧胤,因此他专门派人全程严加看护,想来这回应当万无一失。
至于萧胤是否派人拆开来看过,其实并不重要,虞昭也懒得深究。
早在来西祈之前,她就和徐太傅约定好暗语。因此只要信件没被偷换,即使多次查阅,旁人依然瞧不出什么。
此时殿内只剩青玉和葶花二人,葶花依言拆开信件,将其内家书取出,递给虞昭。
她伸手接过一看,只见信中写道:徐太傅派人前往承恩侯府,顺道看了眼晗哥儿,察觉到他近日身子不太爽利,本想邀请晗哥儿来太傅府与平辈小聚,如今只得改日。
虞昭仔细扫了几眼那行字,确认是“小聚”无误后,便知这是舅父与她商量好的暗语,她顿时喜上眉梢:“甚好,舅父他的计划能成了!”
葶花拍掌笑道:“真是个好消息!”
虞昭吩咐青玉去取笔墨纸砚来,一边又沉思道:“只是舅父也发现,晗哥儿近日身子不好,总得给他解了蛊毒,方能实行计划。不如这般……”
没过几时,一行端丽典雅的簪花小楷落于纸面:小聚之事,待晗哥儿身子好些,再请不迟。
……
孔嬷嬷来到宁华殿时,发现虞昭正潜心研读着一本册子,书衣上写着西祈膳房账簿。
她拧了拧眉,问道:“太子妃,你看这做什么?”
虞昭听后面色淡淡地撂下账册,她心知孔嬷嬷定又是来催促自己勾引太子的,便搬出皇后娘娘当挡箭牌:“上回皇后娘娘让太子带我去凤桐宫,她有意让我学着操持六宫中馈事宜,每日清晨都要考我,我自是不敢不学。”
孔嬷嬷将信将疑地看着虞昭,顿了顿道:“即使如此,太子妃也莫要荒废了正事,你幼弟的性命……”
话未说完,虞昭便打断道:“我自是知晓,不劳嬷嬷几次三番过来提醒。”
孔嬷嬷没好气道:“老奴也是为太子妃打算,不知你何时才能与太子行夫妻之礼?”
虞昭面无波澜地看了眼孔嬷嬷,许是徐太傅那儿进展顺利,她心中有了底气,面对孔嬷嬷扯谎也能信手掂来:“嬷嬷放心,月底前肯定能成。”
“如此最好。”孔嬷嬷见虞昭这番胸有成竹的模样,虽说不怎么相信,却也知晓虞昭不会拿她幼弟的性命来开玩笑,她遂放下心来。
不料转身时,孔嬷嬷看见太子萧胤立在殿门前,已不知听见了多少。
第42章
萧胤听说孔嬷嬷在里面, 遂特意未让人通传。其身材高挑,光是这般长身玉立,便气势十足, 更遑论此刻面容冷峻,凤眸凌厉,他这番微抿唇角的模样,着实有点唬人。
孔嬷嬷一想到自己方才所言, 额前便划过冷汗。
她方才对萧胤的到来毫无所察,此刻刚欲开口,却见萧胤径直走过自己, 语气平常地朝虞昭问道:“方才在说什么?”
虞昭并不知萧胤何时出现在此,此时也不知他是否在演戏, 她只得笑着打圆场道:“下月初便是除夕了, 在与孔嬷嬷商量着守岁之事。”
萧胤微不可察地应了声, 随即坐于殿内:“孤有事寻你。”
虞昭朝孔嬷嬷看了眼,轻声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她只留了青玉葶花二人,不料侍女们刚关上殿门, 就听萧胤传来一声嗤笑:“月底前肯定能成?”
虞昭就知道萧胤方才在演戏,实际什么都听到了。幸亏他当场没发作,否则可真就打草惊蛇了。
她美眸眨了眨, 满脸无辜地看着他:“这自是缓兵之计, 殿下该不会真信了?”
萧胤抿了口茶,好整以暇道:“看来, 若是月底前解不了虞晗的蛊毒,孤与你还得行夫妻之礼?”
他不禁失笑, 心想横竖这也无所谓。她既说爱慕自己,总该用行动佐证才是。
虞昭自是不肯与他这般行事, 此刻随口扯道:“不着急,离月末还有些时日,若是实在赶不及,只好委屈殿下再演出假圆房的戏了。”
“上回还没演够?”萧胤听了冷声嘲讽道,他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脆响,“你幼弟那儿有了新消息。”
虞昭顿时竖起耳朵,上身微倾道:“怎么说?”
“孤派去的巫医伪装成大夫,进承恩侯府给他查过了。”萧胤身子向后靠去,低沉的嗓音继续说道,“确实是子母蛊,此刻子蛊就在虞晗体内。”
虞昭一听说晗哥儿体内有蛊虫,心就仿佛被狠狠揪住一般,她双眉紧拧,忍不住问道:“晗哥儿自幼体弱,他现在如何?”
“暂时无大碍,只是气色苍白了些。”萧胤看了眼虞昭着急的模样,淡声道,“据巫医所言,要破这子母蛊,只需杀死母蛊,子蛊便难以存活,反之则不成,子蛊也无法单独除去。眼下当务之急是寻到母蛊,孤推测,母蛊应当还在那婆子的掌控中,或许就在邺京。”
虞昭思忖片刻,不禁有些疑惑:“殿下何以这般认为?”
萧胤耐心解释道:“母蛊极为关键,若是旁人保存不当,致使母蛊死亡,虞晗体内的子蛊自然活不成。你若是那婆子,可愿将母蛊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虞昭美眸顿时一亮:“这么说,可要把孔嬷嬷抓起来审问?”
她原以为此事终于能解决了,不料萧胤却立即打消了她的念头:“不妥。她若有后招,孤会置于被动。”
虞昭攥紧了五指,微抿菱唇:“那可有别的法子?殿下英明神武,不会没法子的吧……”
“放心。”萧胤望着虞昭心急如焚的模样,面容依旧波澜不惊,“那名北疆的巫医,已制出延缓子母蛊的药,不如先给虞晗服下,之后再让他配合着演出戏,让那婆子以为虞晗身子康健无碍,她自然会想法子去看母蛊。届时,孤会派人跟过去收网。”
虞昭听到这儿,心中巨石总算落了一半,她感激地点点头道:“这法子甚好,多谢殿下。”
“此事只有一点,不得走漏风声。”萧胤凌厉的目光扫了眼青玉和葶花,他直言不讳地敲打道,“尤其四弟在东楚亦有消息渠道,若是有任何人言行不慎,都会对事态不利。”
青玉和葶花二人听后,连忙上前跪下道:“殿下教诲,奴婢一定谨记在心,绝不会把消息透露给旁人。”
……
东楚,承恩侯府。
魏旭叼着片叶子,此刻正躺在树荫底下闭目养神,直到信鸽扑腾翅膀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他这才睁开眼睛,忍不住笑了声:“终于有回音了。”
他为了历练自身武艺,此前特意向萧胤讨了任务过来,负责保护虞晗的安全。魏府上下对此并不知情,只当嫡公子是去四处周游了,这在西祈世家之间也不算奇怪。
此刻魏旭拆开那封信件,他飞快地读完之后,便点燃火折子将其烧了。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嗓音:“魏侍卫,你在这儿做什么呀?”
魏旭回过头,只见承恩侯府小少爷虞晗就在身后。
虞晗个子小小的一只,身穿深蓝色小袄,头戴玄色六合小帽,皮肤白皙通透,仿佛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只是身形略微消瘦了些。
此刻他一双水润的眼眸睁得圆圆的,正好奇地打量着魏旭,目光中还带着一丝善意的探究。
第43章
魏旭看着虞晗, 笑了笑,伸手摸了下他的头:“小少爷,你不如猜猜看。”
虞晗自幼早慧, 夫子皆夸他冰雪聪明,此刻略作思索,试探道:“方才我看见一只鸽子飞过,那是信鸽吗?”
“没想到还被你发现了。”魏旭没料到小家伙还能认出信鸽, 看来近日已在暗中观察自己,他半蹲下身子,神色认真地望着虞晗:“若说我是你阿姐特意请求西祈太子派来的人, 你信么?”
虞晗神情微动,微抿小嘴道:“我信, 世上只有阿姐真正在乎我。你先前那般帮我, 就像阿姐一样无微不至, 我心内便隐约有猜测了。”
“真是聪慧的孩子。”魏旭夸赞道,他没料到虞晗竟这般敏锐,明明自己什么也未表露过。
近日虞晗待在承恩侯府, 再也没受过别人的欺负,即便有,魏旭也替他反击回去了。
人人都道他身边有个身手厉害的侍卫, 虞晗却觉得这般有能耐的人, 为何会甘于保护自己一介病弱少爷,其中定有缘由。何况他还察觉到魏旭的言谈举止, 与寻常侍卫不太一样,气质更矜贵些。他愈发觉得蹊跷, 这才猜测到阿姐头上,没料到如今魏旭亲口承认了。
虞晗想起夫子平日里教他的礼仪, 遂朝魏旭拱手一礼道:“魏大哥,谢谢你。”
魏旭连忙扶起他的小胳膊:“不用不用,我也是奉太子之命。”
虞晗心中记挂着阿姐虞昭,此刻见魏旭是西祈太子的人,忙问:“那只信鸽是从西祈飞来的?阿姐她过得还好么……太子殿下待她如何,他可中意她?”
“你这小小年纪,懂得还挺多。”魏旭失笑,拍了拍胸膛道,“你且放心,我向你保证,若是太子待你阿姐不好,我也不会来这儿保护你了。太子妃这日子过得可顺当了,西祈帝后都喜欢她。只是她身边有个孔婆子,拿着你的性命要挟她,此事你可知情?”
“我知道。”虞晗轻声道,他垂下眼帘,心内满是愧疚自责,又抬眸看了眼魏旭,“可我没有办法,我、我也想保护阿姐……”
“你年纪尚小,受制于人确实没法子。”魏旭轻声安抚道,他双手握着虞晗的肩膀,瘦得几乎都能摸到骨头,不由有些心疼,“那你可知道,自己体内现在有蛊毒?”
虞晗满脸茫然,摇了摇头,面色略微泛白:“蛊毒是何物?毒性强吗?”
魏旭向他解释了一番,随即道:“如今你先喝药,身子会舒服些,随后则要向众人表明你身子康健,如此一来那些耍阴谋诡计的人就会起疑心,知道么?”
虞晗点点头:“午后我就带着下人们玩蹴鞠去。”
魏旭扬眉问道:“蹴鞠?你这身子能吃得消么?”
后来至傍晚时分,府内的蹴鞠赛方才结束。
虞晗被魏旭抱着进了屋,小小的身板躺在床榻上,他脸颊微红,哼哧哼哧喘着气。
魏旭忙给他倒了杯温水,递向虞昭嘴边:“辛苦了,小少爷。”
“不打紧。”虞晗面貌乖巧,紧紧握着小拳头,“为了不给阿姐添乱,我愿意做这些。”
……
西祈街巷角落,一辆简朴的马车内。
孔嬷嬷收到东楚传来的消息,说是虞晗竟然在承恩侯府和下人们玩蹴鞠,瞧着一点也不像身中蛊毒的样子,她拿到信后微微一愣,忍不住再次询问眼前乔装打扮的线人:“这消息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这名线人便是东楚安置在此接应孔嬷嬷的人,此刻他拧着眉道,“我怀疑母蛊已然死去,不如咱们一同去瞧瞧?”
孔嬷嬷应道:“是得去一趟,若是咱们没了母蛊,还得对虞晗另想法子。”
随即马车前往邺京城郊的一处破庙,孔嬷嬷和东楚的线人下了马车,来到破庙后一棵老槐树旁,从树洞内取出个瓦罐,其上有数个小孔透气,里面装的正是母蛊。
两人刚刚打开瓦罐,冷不防四面八方都出现了东宫的侍卫,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孔嬷嬷见此脸色煞白:“咱们中计了!”
为首之人冷然瞧着两人,手中握着身侧剑柄道:“把他们都捉起来!主子吩咐了,抓活的!”
……
袁瑞走到长定殿中央,小心翼翼地将瓦罐呈上来,朝座上的萧胤和虞昭禀报道:“启禀殿下、太子妃,据孔嬷嬷招供,这罐内装的便是母蛊。按照那北疆巫医的说法,只需用香油点燃,将其烧死即可。”
萧胤并未多言,只简略应了声:“去办吧。”
虞昭眼看那母蛊要被拿走,忍不住道:“殿下,我想去瞧瞧。”
萧胤看了眼身侧的虞昭,见她目光牢牢盯着那瓦罐,他遂改口道:“那便在这儿烧。”
旋即,袁瑞叫人取了个炉鼎过来,里面铺了些稻草,浇了香油点燃。
两簇火焰倒映在虞昭的瞳孔间,她定定地看着袁瑞将将瓦罐打开后扔了进去,合上盖子。不一会儿,炉鼎内便传来一阵难以忽视的焦臭味,虞昭不自觉地掩住口鼻。
可她心内却是巨石落地,畅快得很。
孔嬷嬷被捉,晗哥儿体内的蛊毒也除了,今后只要舅父的计划一成,再没人能威胁她。
袁瑞连忙使唤宫人道,“这味道重的,快开门开窗,通通风!”
待这味道散去后,火势逐渐减小,袁瑞吩咐人打开炉鼎,一盆冷水浇了进去,果不其然见到了母蛊焦黑的尸体,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他有些嫌弃地啧了声,随即恭恭敬敬地禀报道:“启禀两位主子,母蛊已死。”
“有劳袁公公。”虞昭弯了弯唇,美眸熠熠生辉,她复又望向身侧的太子,“殿下。”
萧胤抬眸看向她,冷峻的面容依旧毫无波澜。
虞昭轻声道,“这次的事儿多亏有你,再过几日便是除夕,我给你做套新衣裳吧。”
……
当晚,长定殿内室。
虞昭立在萧胤身前,垂着头,动作轻柔地解开他衣袍的盘扣,柔若无骨的小手逐渐来到他腰间。
冬季衣裳都偏向厚实保暖,她若想给他做一套新衣,自然得让他先把外面的衣裳脱了,才能量体裁衣。
萧胤见她神情专注认真,便没出声,由着她在他身前动作。
他看着她低头的样子,那两团高耸的丰腴颇为醒目,堪堪就在他胸膛前,女子独有的幽香传入他鼻尖,极淡却无法忽视,仿佛有猫爪在他心头挠痒痒。
萧胤宽阔健硕的胸膛微微起伏,他深吸了口气,险些便要破功。
偏生这女人还浑然不觉。
突地,虞昭想起件事儿来,解他腰带的手微微顿住,她抬眸道:“还有桩事,要劳烦殿下。”
萧胤目光撞上她水润的美眸,他喉结滚了滚:“何事?”
第44章
虞昭直视着萧胤, 神色认真道:“如今孔嬷嬷已被捉,殿下不妨把东楚的那些人都撤回来。”
萧胤表面极力维持镇定,“你此前不是说, 等徐太傅事成后,再把人撤回?”
实际上他耳根子却红了,幸亏夜里殿内光线昏暗,这才没叫虞昭发觉。他暗骂了声自己没出息, 被她轻轻一勾竟面上发热,简直像个毛头小子。
虞昭自是不敢说上回那封东楚的书信,她已和舅父对上暗语, 得知了计划无碍,此时只得模棱两可地说了句:“不打紧的, 殿下的人撤走后, 晗哥儿定会去找舅父。”
“好。”萧胤侧过脸去, 不再看向虞昭,刻意控制嗓音平静如常,“既然你幼弟蛊毒已解, 孤便让魏旭告诉他这个消息,随后所有人都撤离东楚。”
“如此甚好。”虞昭笑了笑,她小手解开萧胤的腰带, 顿时露出男人宽肩窄腰的身材。
此刻萧胤身上只着一袭白色软绸寝衣, 其襟口微敞,隐约可见结实的块状肌理。
他身量高大, 虞昭眼前便是他宽阔的胸膛,她见了面容亦微微泛红, 一时气氛无端有些暧昧。虞昭眉心一跳,不禁微摇了摇头, 在心中默念自己只是来给他量尺寸的。
旋即她取过一卷软尺,在萧胤身旁认真比划着,动作规规矩矩,指尖并未碰到过他的寝衣分毫。
萧胤却有些受不了,偏偏此时那卷软尺再次来到他腰间,他突地一把抓住虞昭的手。
虞昭微微一愣,她抬眸看向他,不明白好端端的,他这又是做什么?
她试探着抽回手,不料男人却捏得愈发之紧。
殿内此时光线昏暗,虞昭看不清男人面上神情,只得带着几分谨慎轻声问道:“怎么了?是我量得太紧,殿下身上不舒服么?”
她以为是自己勒着太子,说罢,另一只手悄悄松开软尺些许。
萧胤凤眸沉沉地望着她,眼底翻滚着惊人的欲.望。
方才她问他怎么了,他也不知,为何偏偏独对她一人如此。兴许在宁华殿院内初见她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动心了,只是未曾发觉。
所以她轻易撩拨几下,便能引他上钩。
良久后,萧胤才松开她,嗓音低沉地说了句:“无碍,你继续。”
虞昭眨了眨眼,美眸满是疑惑地望着他:“真的?”
“嗯。”萧胤应了声,那张俊美的面容平静无波,此刻瞧着已然神色如常。
虞昭遂继续在他身前比划着,不时还绕到他身后。事实上她亦嗅到一丝危险的苗头,手下动作加快了些。
萧胤深吸了一口气,他主要怕吓到虞昭,又惹她哭,此时尚不能操之过急。
幼时围猎时他便领悟了一个道理,若要做一名出色的猎手,必须要有具有异于常人的耐心,猎物才会乖乖自投罗网。
此时虞昭终于给他用软尺量完,她眼见萧胤并未有任何举动,忍不住舒了口气,走到一旁在纸上记下尺寸。
男人敏感部位,她没敢碰,只目测了下,应当大差不差。
虞昭在宣纸上落完最后一笔,遂轻声道:“好了。”
萧胤颔首,随即自行动手穿上外袍,没过几时便收拾齐整。
此时纸上墨迹未干,虞昭遂没立即收起来,此时她百无聊赖之下说道:“除夕之前衣裳能做好,之后会派人送过来,殿下到时有兴致便试试。”
萧胤听出虞昭的言下之意,他眉心一皱:“不如你亲自过来一趟。”
她难得给自己做了衣裳,总得瞧瞧他穿上是何等模样。
虞昭抬眸看向太子,笑了笑道:“我许久没做绣活,难免手法生疏,给殿下做衣裳不过是一片心意罢了,殿下不会真要穿?”
萧胤见她如此推辞,挑眉反问:“孤为何不穿?”
虞昭没想到太子真想穿自己做的衣裳,她原本以为萧胤见多识广,定是看不上她的绣活,自己送去衣裳只会被压箱底罢了。
此时她笑着打岔道:“那我认真绣,争取一回就做好。”
旋即她看纸上墨迹差不多干了,便将其收入袖中:“夜色已深,殿下早些歇息吧。”随即转身离开了殿内。
萧胤目光盯着虞昭窈窕袅娜的背影,他拧了拧眉,无端有几分不爽,仿佛瞬间从云端坠入谷底一般。
……
东楚,承恩侯府内。
魏旭再次收到一只飞鸽传信,他拆开纸条一瞧,忍不住有些惊讶,没料到这般快就要离开这儿。
他摸了摸鼻子,随即去书房寻虞晗,发觉侯府小少爷依旧在刻苦念书。
虞晗今日气色尚可,比前段日子身中蛊毒时要好上不少,脸蛋也圆润了些许。此刻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抬头一看,发觉是魏旭后登时展露了笑靥:“魏大哥,你找我?”
魏旭望着虞晗如今康健的模样,只觉我心甚慰,遂笑道:“太子那儿传来消息,说是母蛊已除,你体内的子蛊应当也只是一具尸体了,近日自会排出体外。”
虞晗逐字逐句认真地听着,到后来了然一笑:“多谢魏大哥告诉我这个消息。”
魏旭点点头,状似随意道:“嗯,接下来我得走了。”
话音方落,虞晗顿时红了眼眶,他一言不发,只是搁下手中狼毫,快步走到魏旭面前,扑进他怀内不肯撒手。
魏旭早已蹲下身子抱住他,眼见虞晗难得幼稚的举动,禁不住失笑道:“有缘咱们总会再见的。”
“一定会!”虞晗小声而坚定道,他抹了把眼角泪珠,语气诚恳道,“多谢魏大哥,此前有你这般护着我,晗哥儿再也不用担惊受怕,都是一夜好梦。如今你要走,晗哥儿也不强留,我一定会牢记着魏大哥的恩情。”
“对了,魏大哥若是有空,代我向阿姐和太子殿下问个好。”
魏旭看着晗哥儿懂事乖巧的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好,我答应你。将来等晗哥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咱们势必要好好见面切磋一番。”
……
魏旭一行人暗中离开后,虞晗便出了书房,命小厮带着钱袋,去吩咐下人准备一辆马车。
原本下人还有些为难,推说侯爷不让小少爷随意出门,可看见小厮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后,他顿时两眼放光,又听说小少爷是想去太傅府一趟,那人便忙不迭答应下来。
待侯府马车来到太傅府,登时畅通无阻地入内。
此刻徐太傅端坐在堂内,眉目温和慈蔼,面容有些清瘦,自从圣上下旨命虞昭和亲后,其鬓间已然生出几缕白发,如今反倒又多了些。
他望着眼前稚嫩的孩子,心中不禁思虑万千。晗哥儿年纪尚小,连十岁也未满,本该是享受岁月静好的时候,未料到竟遭遇如此变故。
徐太傅不禁微微一叹,朝晗哥儿问道:“你当真考虑好了,不再留个几日?”
虞晗双眸定定望着徐太傅,语气坚定道:“阿姐如今身在西祈,此前因为我的缘故,处境定是水深火热。晗哥儿一刻也不想做她的包袱,我多留一天,阿姐身边就多一分危险。”
他顶着一张颇为稚气的脸,说出的话却十分坚定。
徐太傅见此十分欣慰,面上好不容易有了丝笑意,又很快消失无踪,他思忖片刻后道:“好,那便依你,今晚就行事。”
晗哥儿欣喜道:“多谢舅父!您的大恩大德,晗哥儿没齿难忘!”
随即他连忙跪下,给徐太傅磕了几个响头。
徐太傅笑着说无妨,随即抬手让他退下。
待虞晗走后,徐太傅屏退了下人,伸手紧紧按着眉心,泪意自眼眶滑落,瞬间模糊了视线。
亲妹妹留下的这对骨肉,他终究是一个也没能护好。
……
当晚,承恩侯府小少爷虞晗居住的院子燃起大火,那火势滔天、凶猛无比,几乎将夜空染成一片赤红。
“走水啦!走水啦,快来救人!”
府内小厮和仆妇们提着一桶桶水过来,试图浇灭火势,却是于事无补,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房梁倒下,整座院子最终烧得只剩骨架。
翌日天亮后,有人挖出一具全身焦黑的幼童尸体,与晗哥儿的体形十分吻合。
……
“主子,东楚又来信了!”
葶花欣喜的声音传入宁华殿内,她人未至,声先到,大老远在院门口就开始禀报了。
虞昭此时正给萧胤绣着衣裳的纹样,此刻眼见葶花入了殿内,她连忙放下绣花针笑道:“快拆开瞧瞧。”
旋即,她又想到什么,吩咐殿内侍女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侍女们连忙鱼贯而出,只留了青玉和葶花在虞昭身旁伺候。
虞昭拆开那封书信,依旧是逐字逐句读着,待她看见舅父的字迹写下“虞晗于夜半火场丧命,望太子妃节哀顺变,今后一切安好”后,她心知这是事成的暗语,登时唇边笑意怎么也止不住,口中连连说道:“甚好,甚好!”
晗哥儿已被舅父转移到安全之处,此前不过是演了出戏假死,只为骗过东楚皇室罢了。
葶花亦很是激动:“这可真是桩大喜事!”
此刻青玉看着虞昭还没绣完的绷子,忍不住笑道,“主子今儿要不歇会,明日再绣也不迟。”
虞昭笑了笑道:“这可不成,除夕马上就要到了,我可是答应了殿下,要在这之前给他送过去。”
说罢她重新拾起那绷子:“你们也先出去吧,我一人待在殿内绣它就行,免得分神。”
青玉和葶花二人听后连忙应是,随即出了宁华殿。
虞昭长舒了一口气,拿起绣花针在绷子上穿针引线,她一时高兴,心想是给男子绣的衣裳纹样,无意间就绣了片竹叶在上面,待垂眸一看时却是愣住。
竹叶纹是谢公子最爱的纹样,她居然用给了太子。
虞昭几乎想也未想,就把那竹叶的针脚挑掉了。
恢复原状后,她想着衣裳的襟口处,用云纹应当也合适,遂小心翼翼地盖住了先前的痕迹。
第45章
翌日天色方亮, 大雪压满枝头。宫人们不时在院内进出扫雪、搬盆景、贴春联,忙得不亦乐乎。
青玉和葶花都穿着厚厚的小袄,两人推开宁华殿紧闭的朱门, 一眼便见到虞昭伏在桌案上,身侧放着给太子绣好的衣裳。
葶花见此忍不住小声道:“主子昨晚难不成一夜未眠?”
青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寻了件毛毯打算给虞昭披上,却不料此举惊醒了她。
虞昭睁开朦胧的美眸, 揉了揉眼睛问:“天亮了?”
青玉笑着点头道:“快到辰时,主子这是把衣裳做好了?”
“不久前刚绣好最后一针。”虞昭几乎一夜未眠,此刻微拧眉心起身, 只觉眼皮子依旧沉沉的。
她命青玉葶花二人将那件衣裳展开,上前亲自检查了遍, 随后道:“派人去向皇后娘娘那儿告个假, 我今早得补个眠。你二人亲自把衣裳送去长定殿, 知晓了么?”
青玉和葶花连忙应是。
……
长定殿书房。
萧胤一大清早就看到虞昭做好的衣裳,却未见着她的人,只见到她两个贴身侍女。此刻两人分别端着个托盘, 其上放的自是虞昭日夜赶工绣好的成衣,还配有一件玄色腰带。
他面容不辨喜怒,问:“你们主子人呢?”
葶花忙道:“主子昨晚绣衣裳直至深更半夜, 这会儿睡下了。”
袁瑞看了眼两人略微紧张的模样, 笑着打趣儿道:“太子妃这是记挂着殿下呢,特意赶在除夕前绣好了新衣裳, 来年东宫定会有个好兆头。”
萧胤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青玉和葶花听后纷纷汗颜。这袁公公可真是长了张巧嘴, 自家主子这衣裳被他一夸,顿时寓意吉利不少。
萧胤对此未置一词, 只简略道:“放下。”
青玉和葶花被太子的迫人气势所慑,此刻如蒙大赦,忙不迭放下衣裳,便告辞离开。
萧胤提着狼毫,在案牍上写完最后一笔,他淡声道:“都下去。”
宫人们纷纷鱼贯而出,随后书房内只剩萧胤和袁瑞二人。
萧胤看了眼那衣裳,起身道:“替孤更衣。”
袁瑞就知道自家殿下稀罕太子妃给他做的新衣裳,方才自己说的那番话准没错。
此刻他笑着服侍萧胤更衣,那是一件玄色云纹外袍,太子妃还细心地搭配了同色云纹腰带。
袁瑞禁不住夸赞道:“有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太子妃出手果然不凡。这衣裳针脚细密、绣工精美,此等手艺……怕是连成衣铺子的裁缝都望尘莫及。”
萧胤听后依旧未置一词,他命袁瑞寻来一面宽大的铜镜,能照出全身。
袁瑞见此又是一顿猛夸:“这衣裳正好合身,倒是衬得殿下愈发挺拔了。瞧瞧这独一无二的云纹,真是别致,还有这腰带……”
萧胤看着镜中的自己片刻,依然没说话,随后他换下了衣裳,递给袁瑞道:“收好。”
……
除夕这日,各宫殿门前都贴着大红春联和门神,年关气氛愈发浓热。
虞昭未免和太子同乘一顶舆轿,特意趁着太子早朝,独自来了凤桐宫,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此刻她向皇后娘娘行完辞岁礼后,照旧学着看一些账册,只是她却有些心不在焉,还被皇后娘娘给看了出来。
“太子妃,你这册子都拿反了。”皇后娘娘面容一贯和善,此刻瞧着未见生气之色,只忍俊不禁道,“近日发生何事,让你这般出神?”
虞昭听后一怔,定睛细看之下,果真将账册给拿反了。
她一时微微沉默,亦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今晗哥儿之事已无大碍,她日后也不必受人威胁,只是仍旧占着东宫太子妃的位子,皇后娘娘又这般悉心培养她,兴许旁人都以为她将来会是皇后。
可虞昭知晓,她不过一介无宠之人,就算当上皇后也不会长久,今后定会惹得皇后娘娘不喜。
然而若是此时骤然开口拒绝,驳了皇后娘娘一番好意,势必不妥。不如先这般继续学着,等皇后娘娘不喜欢她了,自不会叫她再来。
思及此,虞昭又重新拿起账册,朝皇后眉眼弯弯地笑道:“儿臣只是有些困倦,倒是让母后抓了个正着。”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宦官的高声通报:“陛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虞昭听闻此声,便朝殿门口看了眼,准备起身行礼,怎料这不瞧还好,一瞧就愣在了原处。
她险些连礼数都全然忘记,忙不迭低头道:“……儿臣参见父皇。”
建文帝对此并未在意,倒是皇后娘娘眼见虞昭愣住,忍不住朝她多看了两眼。
太子萧胤跟在建文帝身后,他身着虞昭亲手绣的玄色云纹暗袍,以及那相同款式的腰带,就这般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凤桐宫内。
如今这天寒地冻的,他不似建文帝那般身披大氅,那衣裳和腰带便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众人眼前。
萧胤见虞昭不开口,遂走到她眼前,故意压低声音道:“衣裳绣的纹样不错。看来你近日跟着母后,多少也学到几分。”
皇后听了顿时明白过来,面上难掩笑意:“身上这衣裳是太子妃亲手给你做的?你可别胡说,本宫从未教过她绣活。”
建文帝也觉得有些好笑:“敢情这是跟朕显摆来了。”
萧胤不置可否,凤眸瞥了眼几日未见的虞昭,颇为矜持地回道:“儿臣不敢,只是见太子妃绣工尚可,遂随口夸了她一句。”
虞昭脸颊微烫,她咬着唇,美眸瞪向萧胤,心想谁让他穿出来的。
她原以为一片心意送到就完事了,未料到这事还有后续。今日午时宫内还设有宗亲宴,难道他也要穿着这衣裳招摇过市,弄得人尽皆知不成?
皇后笑意盈盈地看了眼虞昭,打趣道:“太子妃心思玲珑,替太子亲手缝制衣裳,倒是把本宫都给比下去了。”
虞昭哪敢在皇后娘娘面前夸大其词,此刻唯有自谦道:“儿臣只是闲来无事,练习闺房之艺罢了。母后操持六宫事宜,为万民表率,儿臣自愧弗如。”
“你这孩子,不必如此谦虚。”皇后眼见萧胤目光一直盯着虞昭,她是过来人,自是知晓这些夫妻情趣,遂轻轻推了把虞昭,“既然太子都过来接人了,那本宫就不多留你,快和太子一块回去吧。”
虞昭听后只得福了福身,随萧胤一同道:“儿臣告退。”
随即两人出了凤桐宫,虞昭原本正欲坐马车回东宫,却发觉先前的马车已不见踪影,只剩太子舆轿在眼前,她不禁愣在原地。
萧胤察觉到虞昭并未跟过来,他转身朝她伸手:“过来。”
虞昭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此刻迟疑着问道:“之前那辆马车呢?”
果不其然,只见萧胤依旧面色如常,他嗓音低沉道:“孤来接你,马车自是先回东宫了。”
袁瑞早已摆好轿凳,趁势笑道:“太子妃,请吧。”
虞昭没别的法子,唯有踩上轿凳,见萧胤骨节分明的大掌就在眼前,她只是堪堪虚扶了下,随即便坐进宽敞的舆轿。
凤桐宫殿内,皇后娘娘正立于门口,掀开帘子远远瞧着这一幕,嘴角忍不住挂起笑意。
建文帝在她身后轻声道:“殿门处风大,快进来吧。”
皇后笑着放下厚实的帘子:“看着太子夫妇二人和睦,本宫甚是高兴。”随后又问建文帝,“今日本宫还未去请安,太后她老人家身子如何?”
建文帝轻叹了声道:“还是老样子,说今日都不必去看她了,除夕宗亲宴也不去。”
……
太子舆轿内。
虞昭侧目望着萧胤今日的装束,她忍不住问他:“为何要穿出来?今日除夕,殿下放着蟒袍不穿……”
萧胤凤眸轻瞥向她,浑不在意道:“总得给你瞧瞧是否合身。”
虞昭闻言一噎,美眸满含匪夷所思地看着他:“那你穿到陛下和皇后娘娘面前做什么?”
萧胤睨了她一眼,解释道:“来不及换了。”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听着就知是故意的。
“……”虞昭沉默片刻,她忍了忍还是没发作,只深吸了口气道,“正午时分还有宗亲宴,殿下总该知晓的,回东宫后去换一身吧。”
萧胤一本正经地说道:“孤一会儿还有朝务要忙,没空。”
虞昭气得抬高音量,嗓音娇软地斥道:“你!”
冷不防萧胤突然问道:“怎么?你这衣裳做了,并非打算要给孤穿?”
虞昭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她确实没想过太子会穿在大庭广众之下,又不敢冒然说出口,她此刻只觉一阵头疼,遂扭过脸去没好气道:“我只是觉得自个儿绣活拿不出手,罢了,殿下喜欢就穿吧。”
第46章
萧胤凤眸瞥了眼她, 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沉。
他沉默片刻,不欲再多谈衣裳之事,反倒提起此前另一桩事来:“前不久承恩侯府走水, 虞晗在火场中丧命,你可知晓?”
虞昭一愣,心知自身言行举止瞒不过萧胤。照理她收到东楚书信后,正该伤心难过才是, 可她没有。
太子既然听说此事,此时定是发现了蹊跷。
虞昭索性向他坦白道:“晗哥儿他并无大碍,殿下今后不必担心, 没人能拿他的性命威胁我了。”
萧胤听她这般说,自是清楚了虞晗是假死, 他并未多问, 只淡声说了句:“那便好。”
……
午时将至, 虞昭在宁华殿小憩片刻后,照例坐着太子舆轿,和萧胤一同出现在庆康殿。
今日宗亲宴便设在这儿。
四皇子萧桓独自坐在席间, 他还未娶温晴云过门,正是百无聊赖之时。此刻见着虞昭,萧桓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她, 旋即目光落在萧胤身上, 打趣道:“正值辞旧迎新之际,太子殿下身上这衣裳, 倒是清新脱俗。”
虞昭就知道萧胤这般穿出来,定会引人注目。
她虽说花了些心思绣这衣裳, 却只是按常服仪制做的,并未绣任何蟒纹。此时放眼望去, 连最年幼的皇子都穿着蟒袍,萧胤今日这般做派,若是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只怕要被扣上个大不敬的罪名。
思及此,虞昭心中愈发后怕,她不欲祸及自身,连忙抬手扯住萧胤的衣袖。
萧胤没搭理四皇子,此时转身回头,挑眉看向虞昭。
虞昭上前半步,离得萧胤近了些,她美眸满含担忧,轻声道:“殿下还是回去换一身衣裳吧。”
萧胤微俯下身,朝虞昭解释道:“不打紧。宗亲宴说到底仍是家宴,按规矩并未有穿吉服一说。旁人不过是看重今日除夕,这才穿得体面些罢了。”
虞昭仍是觉得不妥,她正欲再度开口,却听见殿门处传来一记高声通报:“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建文帝带着皇后在上首落座,嗓音温润但不失威严道:“平身。”
虞昭没法子,平身后唯有随萧胤一同坐入席间,位子就在建文帝下方。虞昭趁机偷瞄了眼建文帝,见对方神色如常,瞧着并未有意怪罪太子,她顿时松了口气,不再多言。
“旧年将去,新岁迎春。今日按规矩是家宴,诸位不必拘礼。”建文帝淡淡开口道,示意身侧宦官开宴。
旋即殿内歌舞升平,四皇子看了眼虞昭,见她方才还有些慌乱,此时刚刚坐定,他有心给她使绊子,遂笑着朝萧胤道:“除夕吉日,处处张贴大红春联、挂红灯笼,太子殿下倒是与众不同,竟在今日穿了身玄色衣裳。”
虞昭听了顿觉头疼,她此前见萧胤常穿玄色,料想他通身气势确实压得住这颜色,方才如此挑选。
未料到今日竟被四皇子咬着不放。
萧胤冷睨了四皇子一眼,故意给他挖坑道:“四弟是觉得,这衣裳做得不好?”
萧桓怎么也猜不出这是虞昭给太子绣的,此时便暗藏机锋道:“倒也并非不好。只这除夕本是喜庆之日,太子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让人见了不禁怀疑,东宫是没给太子添置新衣么?”
他此番开口,本欲让建文帝处罚太子,再不济处罚个袁瑞也好。
怎料建文帝冷笑一声道:“太子是你兄长,东宫更是皇子府的表率,何时轮到你来说三道四?”
第47章
四皇子萧桓顿时愣住, 不解一贯偏宠自己的建文帝为何突然训斥他。
萧胤嗤笑一声,他索性让四皇子搞个明白,遂在一旁不失时机地补充道:“此衣物为太子妃亲手所绣, 想来四弟尚未娶妻,自是不能体会其中乐趣。”
话音方落,萧桓这才恍然大悟,笑了笑道:“原是……”
宫中帝后皆偏宠虞昭, 他自是知晓。如今这件衣裳既出自虞昭之手,萧桓在殿内开口讽刺,自是不妥。
此刻二嫂的称呼就在嘴边, 四皇子私下早叫习惯了,碍于帝后面上不得无礼, 他唯有生生咽下, 改口道:“原是太子妃做的衣裳, 那便不一样了。四弟这就自罚三杯,向你二人赔个不是,还望父皇和太子勿怪。”
建文帝冷哼一声, 并未打算追究,可此事却并未揭过。
虞昭和萧胤被年幼的五皇子等人团团包围,这些小皇子公主们最是喜欢新奇事物, 此刻第一次听说太子妃还会绣衣裳, 纷纷跑了过来。
太子面无表情时的气势颇为摄人,他们自是不敢触碰萧胤, 只好奇地看萧胤身上这件玄色云纹衣裳,随即不约而同地起哄道:“太子妃嫂嫂果真美貌又贤惠!”
“儿臣好羡慕太子哥哥!”
更有甚者, 譬如年幼的安阳公主,此刻她眼珠滴溜溜一转, 仰起天真的小脸道:“太子妃嫂嫂这般勤俭持家,不愧是将来要当皇后之人!”
“公主过誉了。”虞昭听后立即坐立难安,她慌乱之下抬眸看向皇后,生怕惹得眼前的中宫主子不悦。
但见皇后娘娘笑着颔首,满眼皆是温柔的笑意,望向她的目光带着安抚之意,那意思似乎在说,安阳公主说得没错,将来西祈皇后就是她的。
虞昭瞬时垂下眼帘,不敢与皇后娘娘对视。
安阳公主见没人反驳她,遂继续笑着起哄道:“太子妃嫂嫂教教我,将来安阳也要给夫君绣衣裳!”
虞昭咬了咬唇,心想这西祈皇室的小孩子净是些鬼灵精,从上到下当真没一盏省油的灯。
萧胤看了眼虞昭局促不安的模样,难得出言替她解围道:“安阳,你年纪尚小,还不到时候。”
建文帝看得出虞昭面皮薄,遂开口道:“好了,别闹太子妃了,都回自个儿位子上去。”
今日除太后娘娘和大皇子夫妇缺席外,底下在座之人除了皇子公主,还有各殿宫眷。此刻也有眼红虞昭所受这番待遇的,毕竟中宫皇后之位她们肖想了一辈子,而虞昭似乎毫不费力就能将皇后宝座收入囊中。
贞嫔坐在温贵妃身侧,她与温贵妃一向走得近,此刻脸上貌似和善,实则心中止不住嫉妒。
她压低声音笑问了句温贵妃:“嫔妾听说,太子妃不是无宠么,怎还能如此得意?皇后娘娘就不怕她怀不上皇嗣,白白浪费了宝贵的嫡出之位?”
事实上贞嫔所言,恰好说出了温贵妃此刻心声,没人比她更想要皇后的凤印宝座。
然而心中想归想,脸上却不能如此表露。
温贵妃轻哼一声,语间含了丝笑意道:“别嚼舌根,当心被人听见。”
……
宴席散后,虞昭独自坐马车回了宁华殿。
先前不知出了何事,建文帝将萧胤留下了,父子两人估摸着这会儿正在商量政务。
直至除夕夜,东宫依旧未见太子的人影。
此刻邺京家家户户相聚守岁,虞昭立于院内,听着外头不时响起的爆竹声,抬头望着夜空中缤纷各异的烟花,她唇边扬起一抹笑意,默默抬手合十,在心中许下新年的愿望。
惟愿晗哥儿、舅父,还有她所挂念之人,一切都好。
青玉和葶花站在虞昭身后,皆是笑容满面,纵使萧胤不在,可她们只认虞昭这一个主子,此时依旧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两人手中各自握着主子刚发的春节红封,沉甸甸的份量十足。
宁华殿少了孔嬷嬷的干扰,院内此刻一片静谧祥和。
……
等萧胤处理完政务,心知时辰已迟,他大步流星地来到宁华殿门前,发现殿门紧闭。
袁瑞问了守门的宦官,说是太子妃早已睡下。
萧胤听后未说什么,此前他早已派人过去传话,说是今夜突发政务繁忙,让虞昭无须等他。此时已然快到丑时,她此番举动实属寻常不过。
可不知怎的,他总觉得未与虞昭一同守岁,心内有些空落。
萧胤眯了眯眼,索性左右也是无事,便转身去了东宫一处偏殿。
里面关押着多日未见的孔嬷嬷。
第48章
随着“吱呀一声”, 两扇殿门被从外面打开。
孔嬷嬷发髻散乱,形容狼狈,已不知在殿内过了几日。此刻骤然见到灯笼的火光, 她禁不住伸手挡在眼前。
原本她在这儿等死,此刻浑浑噩噩,脑袋都有些糊涂了,好半天才反应出来者是西祈的太子。
萧胤满脸冷漠地看着她:“何人指使你威胁太子妃?”
他早已听说孔婆子在偏殿身体每况愈下, 却依旧钝刀子割肉,迟迟没来审问她。
孔嬷嬷心知西祈太子是站在虞昭那边的,一时坐在地上冷笑:“虞昭真是好本事啊, 以东楚女子的身份嫁入西祈,竟能让你这个西祈太子如此维护她。”
萧胤没功夫搭理孔嬷嬷的嘲讽, 他拔出身侧侍卫的佩剑, 横在孔嬷嬷脖子上, 冷声道:“孤在问你话,现在不说,待会儿你就跟阎王去说。”
锋利的剑刃在火光下泛出寒芒, 照理寻常人早已被吓得瘫坐在地。
孔嬷嬷那张老脸上并未显露出多少惧意,她甚至笑了笑道:“老奴自知是将死之人,苟活到今日, 只为提醒太子殿下一番。”
她身家性命皆在东楚, 自是不会供出东楚皇室的存在,否则将直接影响到两国邦交, 她族中那些亲人自是一个也跑不了。然而,孔嬷嬷若要给虞昭使点绊子, 还是轻而易举的。
萧胤拧眉,他隐约能猜到孔嬷嬷要说什么, 握剑的手动了动,身体竟是不自觉地想杀了孔嬷嬷。
好叫她说不出下面那番话。
但他最终还是没这般做,只是举剑沉默地听着,手背青筋隐隐跳动。
“太子愿意替虞昭出头,是以为她心中有你吧,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孔嬷嬷看着萧胤逐渐阴沉的神色,心中却是愈发畅快,她忍不住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才堪堪止住笑声道,“呵,她只是为了虞晗的性命不受威胁,这才勉强自己来勾引你罢了。”
“她原先那未婚夫婿谢承素,太子殿下听说过么?那可是东楚贵女都想嫁的世家公子,不仅容貌甚伟、光风霁月,更是才高八斗、满腹经纶。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若拿这句诗来形容东楚诸位公子,谢承素若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既有人珠玉在前,她又如何会心悦于你呢?”
这话一落,萧胤蓦地收回手中的剑,凤眸晦暗不明。
他将剑柄丢给身旁的侍卫,语气冰寒至极道:“给她用刑,直到说出幕后主使为止。”
袁瑞心中担忧,生怕这婆子的一番话对太子殿下产生影响,不利于殿下和太子妃之间的相处。不料他刚转身跟上萧胤,冷不防却听见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倒地的声响。
孔嬷嬷嘴角留下一行血迹,两眼翻白倒在了地上,很快整张脸都变得青白发紫。
袁瑞见状,连忙上前探了探对方的鼻息,他面色微变,颤着嗓音道:“没气儿了。”
萧胤抬手命袁瑞退下,随即让侍卫强行掰开孔嬷嬷的嘴,仔细检查了一番。
侍卫片刻后收回手,拿帕子擦干净后,立即向萧胤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这婆子是中毒而亡,此前应当是在牙齿内藏了毒药。属下几人先前检查不够细致,请太子殿下责罚!”
萧胤听后却是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他径直出了偏殿,瞧着不想再管此事。
侍卫跪在地上,有些犹疑地看了眼袁瑞,压低声音道:“袁公公,这尸首……”
袁瑞颇为嫌弃地捂住鼻子,只觉这孔嬷嬷死的时机真是晦气,这可是新年头一个凌晨。他嗓音凉凉道:“扔到乱葬岗去!难道还留在东宫过年不成?”
侍卫们听后连忙抬起孔嬷嬷的尸首,带往乱葬岗去。
他们心想袁公公言之有理,这东楚来的婆子在西祈举目无亲,此前又得罪了太子妃,自是无人愿意替她下葬,把尸首丢在乱葬岗再合适不过了。
……
此时夜色已深,萧胤大步走回长定殿,身后袁瑞一路小跑着才勉强跟上,跑得他面色都快涨红了。
袁瑞见萧胤径直往寝殿走去,他思虑再三,仍是忍不住小声提醒道:“殿下,今儿过节,底下的奴才都等着您发赏银呢。”
过年发赏银是大事,就和虞昭此前给青玉葶花等人的红封一般。若是一时忘了发,袁瑞生怕底下的人生出二心,这才如此提醒。
萧胤脚下未停,头也未回地说道:“你去库房支取便是。”
袁瑞擦了擦额前冷汗,心知这是太子不悦的表现,他满脸堆笑跟在萧胤身后道:“这老奴哪敢私自做主啊……殿下您总得说个数,老奴才敢发给底下的人……”
“按往年惯例发。”萧胤说完这一句,便命令寝殿内的宦官道,“都下去。”
袁瑞眼见两扇殿门被宦官们关上,他摸了摸鼻子,心想太子殿下莫非真信了孔嬷嬷方才的那一番话?
可那是个将死之人,且还威胁过太子妃,有什么恶毒的话是不敢说的?
太子妃为人如何,殿下总该心中有数才是。
……
大年初三,魏旭自东楚归来,亲自提了两壶好酒,来东宫寻太子殿下一同品赏。
他原本还担心妨碍萧胤和太子妃浓情蜜意,怎料走在半途,就见身侧袁瑞愁眉不展的模样。魏旭忍不住问道:“这大过年的,袁公公面上怎丝毫不见喜色?可是太子那儿出了何事?”
袁瑞见左右无人,压低了嗓音道:“还能为了何事,殿下这会儿在跟太子妃怄气呢。”
“这又是怎么回事?”魏旭听后颇为惊讶,他挑眉问道,“太子妃在东楚的事儿已然解决,照理他们夫妻俩终于能好好相处了才是,如今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袁瑞苦着一张脸说道:“要说这太子妃也真是,此前殿下在虞晗的事情上帮了她那么多,足足派了二十人过去。现如今她事情解决了,也不来长定殿向殿下恭贺新年,还给殿下吃闭门羹。陛下有令,过年休沐三日,她与太子一面未见。”
魏旭听后了然,太子妃确实做得太过,任谁遇上这事心里都会不舒服。
然而……男人嘛,尤其是先动心的男人,吃点亏也只能认了。
魏旭朝袁瑞拍了拍胸膛道:“放心,我来开导太子殿下。”
“那敢情好。”袁瑞脸上立马笑开了花,这几日他伺候萧胤也是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就挨罚。此刻终于盼着个救星过来,他顿时喜不自胜。
长定殿守门的宦官眼见二人过来,忙向殿内通报道:“启禀殿下,魏公子来了。”
第49章
魏旭方才踏入长定殿书房, 便见萧胤将一本奏折扔在地上,恰好就落向他脚边。
“呦,看来殿下这是被气得不轻。”魏旭笑了笑, 随即弯腰捡起那奏折,好整以暇地念道,“太子正值年富力强之时,当扩充东宫女眷, 纳娶侧妃……瞧瞧,这又是哪家看中了太子侧妃之位?”
萧胤一眼便看到魏旭手中那两壶酒,他示意袁瑞等人退下, 淡声道:“一群爱管闲事之辈罢了。”
魏旭笑着坐在侧边,他并未将美酒交过去, 反而打趣道:“若是太子妃不合你心意, 东宫添些女眷也无妨。”
萧胤听后冷冷睨了眼魏旭, 语间带了几分危险的意味:“何人这般告诉过你?”
“我只是开个玩笑。”魏旭无奈举起双手,“殿下不必生气,你我之交众人皆知, 自是没人敢在我耳旁嚼舌根。”
说罢,魏旭摸了摸下巴,笑道:“不过殿下这性子变得可真快啊, 当初太子妃刚嫁过来时, 你还颇为不屑一顾,怎的如今就看上她了?”
萧胤并未接这话茬, 只是目光瞥向魏旭身侧的酒壶:“你这酒今日带过来,只是个摆设?”
魏旭冲他摇了摇手:“别喝了, 你这几日吃闭门羹的滋味定是不好受,我这不给你出主意追妻嘛。”
萧胤冷声道:“你也尚未成家, 难道你都能想出来的招数,孤会想不到么?”
魏旭笑了笑,顺势反问道:“这么说太子殿下已经在追妻的路上了?”
“……”萧胤顿时陷入一阵沉默,不自觉按了按阵痛的心口。
他堂堂西祈太子,向来是只有旁人凑上来讨好他的份。唯有虞昭,不仅对他态度轻慢,每回都能整出些不一样的幺蛾子,让他气急攻心。
而他还得去讨好她,否则连个面都见不到。
魏旭仿佛看破一切道:“得了,我还不知道你?面冷心硬,又拉不下脸来讨好女人。不过你这等精明的人,我与你一合计,咱俩加起来得有八百个心眼子,保准超乎寻常地凑效,助你早日抱得美人归。”
萧胤沉默了瞬,面无表情地望着魏旭道:“说说。”
……
戌时,宁华殿。
外面已然漆黑一片,虞昭听闻皇后娘娘传令过来,让她亲自去咸兴街最有名的糕点铺子知瑞堂,带三份玫瑰酥回宫。她觉得有些奇怪,问传话的那名侍女道:“当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侍女面不改色地笑道:“确实如此,主子您可要出宫?”
虞昭抿了抿唇,吩咐底下的人道:“那便备辆马车。”
说罢,她想起忍冬曾说过,只要她踏出东宫一步,就必须让忍冬跟着一事,便只准备让青玉随自己一同出宫,又派人向侍卫处那儿传了话,免得太子事后朝她兴师问罪。
不料虞昭拾掇妥当后,刚踏出宁华殿的院门,便见着了袁瑞和忍冬的身影。
她心中顿感不妙,问道:“袁公公这是……?”
袁瑞顺势掀起车帘,笑道:“太子妃万安,殿下有公务在身,正好与您一同出宫办些事。”
虞昭不自觉后退了半步,婉拒道:“既如此,未免耽误正事,不如再找一辆马车过来。”
袁瑞笑着一拍脑袋道:“实在对不住,老奴不知太子妃今日要出门,眼下东宫仅有这一辆马车,其余的正巧拿去太仆寺检查修理了。”
虞昭微微拧眉,想起皇后娘娘的吩咐,今晚无论如何得出宫一趟,她唯有坐进了马车。
忍冬和侍卫们各自骑上骏马,青玉待在马车前面,袁瑞则被留下看好东宫。车夫很快扬起马鞭,随即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宫,引得路边百姓纷纷侧目。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发生何等大事。
虞昭进去后才发现,里面放着大大小小数只暖炉,将马车内烧得温暖如春,比宁华殿内还要暖上几分。
而萧胤坐在一侧,玄色大氅置于身后,纵使未披在肩头,可他脖子间依旧淌下汗珠。
虞昭忍不住侧目望着他:“为何摆了这么多暖炉?殿下不觉得热么?”
萧胤看了眼虞昭的面容,几日未见,她似乎愈发娇美动人了,身段依旧袅娜有致。
他沉默了瞬,迅速摒弃了那些杂念。萧胤见她脱下斗篷和手筒,便知这点暖意于她而言恰到好处,遂偏过头淡声解释:“近日孤时常觉得冷,因此多摆了几只。”
虞昭听后微微扬眉,总觉得这人瞧着也不像怕冷的模样。
不过既然太子都这般开口了,她也没多说什么,马车内暖一些也好。
第50章
过了片刻, 马车驶入咸兴街,但还未到知瑞堂,熙熙攘攘的人声却已然传入马车内。
虞昭悄悄掀起帘子一角, 她往外瞧了眼,这一瞧顿时给惊住了,忍不住问身侧的萧胤:“外头怎这么多人?”
萧胤顺着虞昭的方向看去,对此见怪不怪道:“正逢过年, 百姓都得了空闲,游人自是比平常多。”
虞昭又看了眼外面的景象,只见咸兴街游人如织, 商铺琳琅满目,险些叫她看花了眼。
她不禁在心中轻叹, 都说东楚富裕奢靡, 可是那些银钱大多都进了东楚皇室的口袋, 她在凉州并未见过这等繁华之地。
若说真正富贵繁华乡,还得看西祈的邺京。
虞昭转而看向萧胤,她眨了几下眼睫, 清澈的美眸溢满了好奇:“殿下曾提过邺京主城中心,难道就是这儿?”
萧胤耐心解释道:“主城中心内有好几条街道纵横交错,咸兴街是其中之一, 摘星阁、锡云茶馆都在这附近。”
事实上虞昭自嫁入西祈以来, 还未曾好好来这儿玩过一番,此刻她默默记下, 放下了帘子。
不远处,一名小厮注意到马车上东宫的徽记, 忙朝身侧的主子轻声道:“公子,您看……”
被称作公子的男人面容清俊无双, 薄唇微抿,身形挺拔如松,身披月白色狐狸毛大氅。
他目光注视着那辆马车,此刻那车帘正轻微地晃动,似是在勾人窥视,然而从外面却什么也看不见。
小厮看着公子一直望着那辆马车走远的方向,忍不住问道:“公子,咱们不追么?”
男人轻瞥了眼身侧的小厮,反问:“今日骑马了么?”
小厮终于反应过来主子的意思,讷讷道:“马儿留在客栈,没牵出来。”
男人眼见东宫马车逐渐消失在他目光所及之处,他缓缓挪开视线,嗓音淡漠道:“既然追不上,何必庸人自扰。”
……
知瑞堂前,东宫的马车正平稳停下,外面传来车夫恭敬的声音:“主子,知瑞堂到了。”
虞昭听后拿起斗篷穿上,不料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男人修长的手。
萧胤动作自然地给她系好斗篷的束带,一如上回在温府门前那般,随后他这才穿上大氅,掀开帘子出了马车。
虞昭抿唇看了看他,最终什么也未说,沉默之际走下马车。
此刻一眼看去,知瑞堂的生意红火极了,门口排队的人密密麻麻,一直排到虞昭眼前。
就在此时,店小二开始在门口吆喝,让排队的百姓们都往后退些,于是便险些有人撞上虞昭。
幸亏萧胤眼疾手快地揽住虞昭,将她带入自己怀内,旋即他一个转身,用身体挡住了后退的人,后背被猛地撞了下。
他却不觉得有什么,此刻温香软玉抱了满怀,女子独有的馨香气味袭来。
虞昭不自觉抬手挡在他身前,指尖触碰到太子宽阔的胸膛,男人热烫的体温一直传入掌心。
她抬头就能看见萧胤放大的俊脸,一时怔了怔,指尖微微一缩,禁不住开始挣扎起来:“你……”
萧胤瞥了虞昭一眼,他动作不容置疑地揽着她纤弱的肩头,将她带到一处安全的地方,这才松开大掌,随即用眼神示意了下周围的东宫随行侍卫。
忍冬等人见状,连忙举着东宫令牌上前,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道来。
虞昭垂眸整理了下斗篷,她心知太子方才是好意,此刻并未多说什么,跟在萧胤身后径直入了知瑞堂,免了排队也无人反对。
身侧的百姓们开始交头接耳:“看,那就是东楚来的太子妃!”
“果真生得美貌出众,太子殿下艳福不浅啊!”
“大过年的,这夫妇二人竟然也来买糕点么?还真是平易近人。”
第51章
此时虞昭突然记起一桩事来, 她看了眼周遭形形色色的百姓,遂走到萧胤身侧,压低声音说道:“此前袁公公不是说, 殿下还有公务在身,不如你先去处理公务?”
萧胤淡声道:“无妨,孤本欲拜访一位老臣,可他身子突发不适, 眼下不便过去。”
虞昭微微扬眉问道:“当真如此?”
自进了马车起,她一直与萧胤待在同一处,压根儿不知何时传来的消息。
太子殿下这莫非是在诓她, 还是在拿她耍着玩?
萧胤见虞昭一脸不相信的模样,他立即抬手指向袁瑞, 面不红气不喘道:“不信你问袁瑞。”
袁瑞哪敢说实话, 作为奴才自是不敢拆太子的台, 唯有临场胡诌:“确实如此,那老臣年事已高,方才派人传信过来, 老奴在殿下出马车时便立即禀报了。”
袁瑞这番话倒也说得通。方才是萧胤先下了马车,彼时虞昭还在马车内,隔着道车帘兴许她没听见。
虞昭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主仆两人, 她抿了抿唇, 心底还是有些不信。
“太子殿下、太子妃万安!”知瑞堂的李掌柜脸颊圆润,体形富态, 一看便是没少吃糕点的缘故。
此刻他见太子夫妇二人站在门口附近,迟迟不曾进来, 李掌柜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没想到草民有生之年, 还能见到您二位莅临知瑞堂,两位贵人可要瞧瞧咱们知瑞堂最出名的三样点心?分别是桃李酥、玫瑰酥,还有马蹄糕。”
虞昭听后不再纠结之前的事,她对这些糕点吃食颇为感兴趣,此刻美眸望向李掌柜。
李掌柜又偷瞄了眼太子,见他并未出声制止,面色也尚可,便继续躬着身子笑道:“这桃李酥风味独特,嚼着能吃出品质极佳的核桃肉,拿来送礼也合适不过。玫瑰酥气味香甜,又兼具养颜之效。马蹄糕则口感软糯,小孩子最是喜欢吃。”
说罢,李掌柜胖手一挥,吩咐身后的伙计道:“来,把咱们知瑞堂的三样镇店之宝都拿出来,给太子殿下、太子妃品尝一番。”
伙计们连忙应是,随即去取了这三样糕点,放在托盘中先递向虞昭。
在李掌柜的言传身教之下,几个伙计都颇为机灵,他们眼见萧胤在方才掌柜介绍时,连眼皮子也未抬一下,便知太子殿下对糕点并不感兴趣。
贵人是陪着太子妃过来,因此只要让太子妃满意,今晚这生意就能成。
虞昭没想到李掌柜这做生意的手段还挺新颖,此刻示意青玉上前,让她捏了一小块给自己试吃。
她小口品尝着那些糕点,动作优雅,仿佛坐在庭院内品茗一般。
李掌柜满脸期待地看着虞昭,见她已然尝完糕点,忙问道:“太子妃觉得如何? ”
虞昭点点头:“还不错。”
李掌柜又问她身侧的萧胤:“太子殿下可要也尝尝?”
“不必。”萧胤并不喜欢糕点的甜味,此刻凤眸看了眼虞昭,他嗓音低沉道,“既然太子妃喜欢,那就要八盒玫瑰酥,桃李酥和马蹄糕各要五盒。”
“承蒙太子殿下抬爱,草民荣幸之至。”李掌柜笑得眼睛都快出褶子了,他顿时两眼放光,吩咐身后伙计道,“都听见没?快去给太子殿下安排!”
这些镇店之宝可不便宜,太子殿下一开口,就要了十八盒,当真是大手笔!
袁瑞笑着掏出腰间的锦囊,随伙计结账去了。
虞昭忍不住悄声问萧胤:“殿下,为何要买如此多的糕点?”
萧胤淡声解释:“三盒玫瑰酥回宫后给母后,她爱吃,其余都给你。”
虞昭顿时一惊,没想到这十八盒糕点中,她一人独独占了十五盒,禁不住目光怀疑地看向他:“你究竟是来陪我买糕点的,还是给皇后娘娘买的,她当真爱吃这玫瑰酥?”
萧胤顿了顿:“母后爱吃玫瑰酥,这话不假。”
虞昭继续追问:“那什么是假的?”
萧胤那双凤眸毫无波澜,纵使小计谋被戳穿,可面容依旧淡定自若,他反问道:“你不都猜到了?”
虞昭:“……”
她是猜到了,瞧萧胤这有备而来的架势,怕是专门为了骗她一同出来,才会如此。给皇后娘娘带玫瑰酥都是顺带捎上的,只是个幌子罢了。
原本自己还待在东宫悠闲地赏月,眼下倒好,在这人声鼎沸之处,连张椅子都没得坐。
虞昭一时有些气,然而碍于太子殿下高贵的身份,她也不敢表露太多,只能忍下这口气,别过脸去没说话。
萧胤略微无奈地看着她。若非她这几日一直闭门不出,而且还不肯见自己,他又怎会出此下策?
片刻后,虞昭眼前突然出现一只男人的手掌心。
她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去,只见萧胤语气寡淡道:“你若生气,便打吧。”
虞昭顿时被他给气笑了,她看着太子骨节分明的大掌,到底是没敢当众打下去,否则岂非有损皇家颜面。
恰在此时,伙计将装有糕点的食盒提过来。
青玉方才伸手接过,虞昭就从她手中夺了过来,递给身侧的太子萧胤,她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示意他亲自接过:“有十五盒是我的,太子殿下说话可要算话。”
萧胤看了眼手中的食盒,他勾了勾唇,泰然自若地提着。
周遭偷偷观察着这一幕的百姓,见此皆是倒吸一口冷气,仿佛不认识萧胤了一般。
眼前这给太子妃拎食盒的男子,还是那个威名赫赫、叱咤风云的太子殿下么?
此刻伙计低声朝李掌柜说了些话,片刻后,李掌柜满脸歉疚地上前,朝太子和太子妃恭敬道:“启禀太子殿下、太子妃,方才底下的人没注意看,这马蹄糕今日卖得只剩一盒了,不如让伙计退还那四盒的银钱给袁公公?”
话音方落,门口便有孩童哭闹的声音传来:“阿娘!我要吃马蹄糕,咱们排了许久的号,这才刚排上……最后一盒马蹄糕怎么就没了呢,呜呜呜……”
李掌柜蹙起眉,他颇为尴尬地看了眼那个哭闹的女童,心想这孩子哭得还真不是时候。
方才太子妃已然夸过这糕点不错,难不成如太子妃这等尊贵的人物,还得让着你个无权无势的黄毛丫头?
女童的娘亲连忙捂住她的嘴,朝虞昭和萧胤二人满脸赔笑地说道:“实在对不住,小孩子不懂事,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切勿挂怀……”
妇人说罢,狠狠地瞪了眼怀内女童,便要拉着她离开知瑞堂,生怕惹祸上身。
“且慢。”虞昭在两人身后柔声道,“这位夫人不必如此,马蹄糕让给你闺女便是。”
“多谢太子妃!”女童顿时笑逐颜开,挣脱了她母亲的怀抱,蹦蹦跳跳朝虞昭跑来。
萧胤拧眉,他顿时冷了脸,转身挡在虞昭面前,不让女童靠近虞昭半步。
忍冬等众多侍卫见此,纷纷拔刀上前,知瑞堂内顿时刀锋寒光凛然,将围观的百姓们吓破了胆。
那女童更是被吓得瘫坐在地,腿脚仿佛灌了铅一般的沉重,她大气不敢出一声,小脸上泪痕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萧胤对周围百姓的惊慌之态置若罔闻,他转而问虞昭道:“你当真要让给她?”
瞧太子殿下这等架势,仿佛太子妃若说要这马蹄糕,他便要从小孩子手中抢来一般。
虞昭没料到事态竟会成这般模样,她眉心微拧,款步上前,走到萧胤身侧劝道:“这马蹄糕我又吃不完,自然是让给想吃的人。”
萧胤这才挥退了侍卫,旋即他示意李掌柜,将那盒马蹄糕交给女童。
都说孩子的脸,六月的天。这小丫头也是心大,此刻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从兜里揣出银钱,随后她拎着马蹄糕,高兴地走向娘亲,一边还笑着道:“娘亲,太子妃真是大美人、大善人!”
她娘亲面色苍白如纸,朝虞昭和萧胤微微福身后,忙不迭带着孩子走了。
萧胤并未打算跟那妇人和孩子过不去,只是天生气势太强罢了。此刻他冷然睨了眼李掌柜:“明日送五盒新鲜的马蹄糕到东宫。”
李掌柜连忙应是,额前冷汗涔涔,可他却连抬手擦拭一下都不敢。
虞昭扯了扯萧胤的衣袖,开口的嗓音软得仿佛猫儿一般:“你别吓唬人家。”
萧胤看了眼虞昭,很快答应下来:“好。”
他这次说话的语气,与对李掌柜时截然不同,竟带了些许温柔和宠溺。
太子殿下本人并未察觉到这一点,然而周遭旁观者听了,便知两者简直是云泥之别。
……
两人缓步走出知瑞堂,身后跟了手拎食盒的一众侍卫。
虞昭抬头看了眼夜色,朝身侧的萧胤轻声说道:“咱们回东宫吧。”
萧胤看着她目光晶亮的模样,出声询问道:“既然出了宫,不想再逛逛?”
虞昭刚欲拒绝,又不自觉地看了眼繁华热闹的邺京街头,她一时语塞:“我……”
萧胤就料到她会喜欢,他难得面露一丝笑意,此刻低沉的嗓音分外柔和:“走吧,孤知晓有处地方能俯瞰整个邺京,今夜正好带你去瞧瞧。”
虞昭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却仍忍不住提醒太子道:“那……殿下不准对我动手动脚。”
萧胤嗤笑着睨了她一眼,脚下开始往前方走去:“在你眼中,孤就是那等好色之徒?”
太子走得并不快,虞昭很快从他身后跟了上来,她委屈巴巴地小声道,语音听着有些可怜:“殿下答应就好,以后也不能对我动手动脚的。”
萧胤听说她以后也不让他碰,顿时冷了脸色,凤眸带了丝冷意直视身侧的虞昭:“太子妃莫不是忘了,你是孤八抬大轿娶来的妻子?”
虞昭走在萧胤身侧,她一时不敢答话,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萧胤脑海中立即浮现彼时孔嬷嬷所言,他愈发怀疑虞昭此前说爱慕自己云云,都只不过是她的假话。
此刻他脚下未停,语气却冷得仿佛能掉出冰渣子般:“这就是你近日躲避孤的原因?”
虞昭咬着唇,隐隐预感到太子要发怒,她面色逐渐变得苍白,朱唇轻启道:“对不起……”
“罢了。”不料萧胤却很快打断了她,随即他不再看她,径直望向正前方街巷的尽头。
虞昭抬眸看了眼太子,在心底默默揣摩了一番他的态度。
其实若萧胤今后一直与她相敬如宾,也不来招惹自己,虞昭倒也不必再避着他。
然而萧胤此前强硬的亲密行为,让她颇为感到不安,亦如此刻。
虞昭想了想还是没敢开口,她并不想激怒萧胤,因此前几日太子来宁华殿,她皆是闭门不见。
今夜大年初三,街头有许多玩闹的孩童,正嬉笑着追逐玩闹。
他们不时好奇地看了眼萧胤这边声势浩大的模样,旋即又有说有笑地跑了过去。
虞昭见他们手中很多都举了形态各异的糖画,她忍不住好奇地看着,觉得十分稀罕,这小玩意她在东楚凉州可从未见过。
萧胤见此问她:“你喜欢这个?”
虞昭点了点头,正巧眼前有个糖画摊位,她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手艺师傅见虞昭和萧胤二人衣着华贵,且相貌皆极为出色,便知对方身份非凡,此刻他热情洋溢地介绍道:“贵人真有眼光,草民做糖画手艺二十余载,不论您想要什么,我都能给您画出来。”
虞昭莞尔一笑,随后问身侧的太子道:“殿下可要画一个?我给你买。”
萧胤不喜甜食,他本欲拒绝,但见虞昭笑得开怀,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虞昭一时兴起,遂对着那位手艺师傅,朝身侧的萧胤示意了眼:“那便请你画一个太子殿下。”
手艺师傅顿时惊了下,起身跪在地上行礼道:“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
虞昭忙道:“快请起,我还等着老师傅的糖画呢。”
手艺师傅素来听闻太子威名,此刻心惊胆战地看了眼太子殿下,不料对方却是神色温和。他这才心里有了几分底气,大着胆子望向萧胤俊眉修目的侧脸。
没过一会儿,糖画便制好了,手艺师傅将其递向虞昭身边的侍女青玉。
虞昭接过青玉手中的糖画,在萧胤身前比划了下,顿时忍俊不禁道:“还挺像。”
说罢,她将糖画塞入萧胤手中,眉眼弯弯道:“这画便送给太子殿下了。”
萧胤垂眸看了眼糖画上那翻版的自己,他有些无奈,明知她在捉弄自己,动作上却并未有多少推拒。
这一幕,恰好被方才那名公子和小厮看见,没料到竟会这般巧地在此偶遇。
小厮茗玉觑了眼公子的神色,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眼前这位公子姓谢,正是此前与虞昭定了亲的东楚宰相嫡次子,谢承素。
他面容
淡漠地瞧着虞昭的笑靥,尽管她曾是他的未婚妻子,可此刻从他脸上,依旧看不出丝毫怒意,仿佛只是在看不相干的人罢了。
谢承素心中不无意外地想着,看来她到底还是从了西祈太子。
第52章
虞昭对身后站着的人浑然不觉, 目光又被旁边一个摊位吸引,便快步走了过去。
一路走来,萧胤怀中遂多出不少新奇的小玩意, 与太子殿下的气质可谓格格不入。
这些可不是虞昭送给他的,而是纯粹手中没处拿,让萧胤代拿一下罢了。
此刻摘星阁就在眼前,萧胤趁虞昭不注意, 忙将怀内的小鹿小鹰陶瓷摆设等物,一股脑儿全交给了身后侍卫,待回了东宫送往宁华殿便是。
虞昭抬头看了眼高高耸立的摘星阁, 此处门口宾客络绎不绝,瞧着十分气派, 每层都热闹非凡的景象。
她转身问萧胤道:“这就是你方才所言, 能俯瞰邺京之处?”
萧胤方才应了声, 门口守着的堂倌便发现了二人,连忙笑着迎上来。由于摘星阁特殊的层层设计,这些堂倌达官贵人见多了, 也认得出当朝太子的模样,何况今日顶层已被东宫包下。
此刻堂倌见萧胤身侧还跟着一位貌美出众的女子,料想应当是大名鼎鼎的东楚第一美人, 遂毕恭毕敬地说道:“太子殿下、太子妃里面请。”
萧胤示意了眼忍冬, 后者心领神会,默默退了下去。
随即他便与虞昭一同登上摘星阁最顶层。
堂倌推开了雅间的两扇门, 虞昭走进去瞧了眼里面精致讲究的陈设,并未发现有什么稀奇之处。
直到周围的窗户被堂倌打开, 浓重如泼墨般的夜色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眼前,一轮明月高挂夜空, 点点繁星瞧着近在咫尺,虞昭忍不住伸手探出窗外,隔空遥遥托举着一颗星星。
萧胤走到虞昭身边,见到她这稚气的一幕,语带笑意地提醒道:“往下看。”
虞昭目光顺势往下一瞧,顿时邺京万家灯火便出现在她眼前。
街道交错纵横,仿佛棋盘格般的布局,其间不时能看见渺小的游人,他们在街巷间提着灯笼来回走动,这一幕瞧着倒是颇为有意思。
萧胤低沉的嗓音在她身侧解释道:“这雅间南北通透,能看见皇宫布局,此前唯有帝后和孤才能进入。”
虞昭一怔,随即往下在邺京中央寻找,果真找到了皇宫的位置。
从她这个方位看去,可谓一览无余。
虞昭忍不住扬眉问道:“殿下就这般信任我?”
“被你看见皇宫布局也无碍,孤会将一切外敌拦在邺京城外。”萧胤嗤笑一声道。此前他率军大败东楚,如今东楚士卒一听说西祈太子的名号,无人不闻风丧胆。
虞昭品咂了下他话中之意,最终目光被那一条条灯火通明的街巷吸引,她托腮好奇地看着:“殿下不如给我讲讲,邺京城内的布局吧。”
萧胤知晓她来到邺京不过数月,对这儿还不算熟悉,于是耐心跟她讲解着。
虞昭听得认真,待萧胤讲完一遍,她朝他莞尔一笑道:“多谢殿下带我来这儿。”
萧胤并未多言,他抬起凤眸看了眼窗外,算算时辰也该差不多了。
只听“嗖”的一声,巨大的烟花在夜空绽放。
虞昭顿时惊喜地望去,只见夜空中升起连绵不断的烟花,时而仿佛金菊盛开,时而又仿佛牡丹绽放。
这等绚烂至极的一幕,可谓吸引了她此时的全部目光。
萧胤立在虞昭身侧,眼看着烟花闪耀的光芒不时落在她脸上,他淡声问她道:“喜欢么?孤特意让人为你准备的。”
虞昭禁不住重重点头,心神逐渐沉浸在眼前缤纷多姿的烟花中。
此刻魏旭在地面上,之前得了忍冬的传话,他正号令着魏府的下人们有条不紊地放烟花,一边忍不住擦拭了番额头上的汗珠,心想他这为了太子追妻,可算是豁出去了。
摘星阁顶层,虞昭眼见一朵青色的烟花,盛开时如竹叶般形状,她顿时眼前一亮,转身不自觉地开口道:“承素,你瞧……”
话音方落,虞昭望见萧胤俊美无俦的面容,这才察觉到她的失言,一时不知该如何挽救这等局面。
萧胤立马沉了脸色,他步步紧逼地问道:“你方才唤了谁的名字?”
虞昭讷讷往后退着,直到后背贴上坚硬的墙壁,她顿觉不妙,一个转身便欲溜掉,却被萧胤牢牢捉住皓腕,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旋即,他倾身上前,凶猛霸道地吻了上去。
……
摘星阁底下,谢承素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烟花,他心中突地冒出来一个猜想,这是西祈太子为虞昭准备的。
听说这摘星阁是按照身份地位,层层往下布置的,以那西祈太子耳熟能详的名号,此刻两人应该在最顶层。
谢承素抬眸望去,他此刻走远了些,恰好站在街角,抬眸便看清了上方窗边的景象。
他瞳孔一缩,方才买好的糖画从他指尖的缝隙溜走,直直坠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小厮茗玉顺着自家公子的目光看过去,也发现了这一幕。只见两道小小的人影紧贴在一处,那身材高大一些的定是西祈太子,此刻似乎正捧着女子的脸,不时变换着方位亲她。
茗玉顿时替自家公子打抱不平道:“公子,您自东楚远道而来,可……此前的未婚妻子却与别的男子厮混在一处,咱们来这一趟也于事无补,不如早些回东楚吧。”
谢承素冷然开口道:“你别忘了我此行的身份。”
茗玉扁了扁嘴,心知公子此行有任务在身,并非那等临阵脱逃之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谢承素说罢,禁不住微微抬眸,再看了眼摘星阁上的一对璧人,随即他转身拂袖离去。
……
另一边,虞昭被萧胤狠狠地亲了一顿,烟花升空的声音不断在耳畔炸开。
她好不容易才得了换口气的机会,忍不住忿忿不平道:“你……你答应过不对我动手动脚的!”
萧胤微微退开些许,大掌轻抚着虞昭的脸,他凤眸暗沉,冷声道:“以后不许在孤面前提这个名字。”
虞昭咬了咬唇,心知方才是无心之失,她红着脸挣扎了几下:“……放开我。”
萧胤看了眼虞昭止不住喘气的模样,终于放开了她。
虞昭气得禁不住跺了跺脚,居然又被太子给亲了,下回他再骗她出来,她说什么也不听他的。
此时夜空中的烟花恰好停了下来,虞昭揪准这机会,忙道:“咱们回去吧。”
萧胤眼看她坐立难安的模样,他并未再多言,带着虞昭走下了摘星阁。
两人方才走出门口,迎面便遇上了锡云茶馆的何掌柜与其夫人。
何掌柜望见萧胤和虞昭二人,连忙拱手作揖道:“草民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
他身侧的何夫人生得貌美,虽不及虞昭那等明艳动人,却也属于资质中上的美人。此刻何夫人亦有些惊讶,连忙随着何掌柜一同行礼道:“民妇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
萧胤淡声道:“不必多礼。”
何掌柜看了眼萧胤身侧的虞昭,禁不住笑着揶揄道:“难得这等良辰美景,没成想太子殿下也带着太子妃出了宫,方才这前所未见的盛大烟花……莫非是太子殿下命人放的?”
萧胤对此不置可否,闻言只淡淡道:“都是凡夫俗子罢了,何掌柜不也带着夫人一起?”
何掌柜听后不由看了眼身侧的何夫人,语气恭敬道:“草民能有琴瑟和鸣之日,多亏有太子殿下出手相救。”
虞昭听闻这番话,只觉有些疑惑。
何掌柜见虞昭面露不解,顿时笑着解释道:“当初草民与夫人快要成婚时,与夫人一同走在大街上,没成想一位达官贵人看中了夫人的美貌,竟意图当街强抢,幸得太子殿下及时制止了那位贵人。”
“此等大恩大德,草民没齿难忘。”
虞昭顿时笑了笑道:“原是如此。”看来这太子殿下还是个正直之人。
今日何掌柜正巧碰着虞昭,倒是免了他派人去东宫一趟,此时遂朝虞昭问道:“太子妃,您看何时来一趟锡云茶馆?近来生意不错,利钱有约莫三百两银子,扣去掌柜和伙计们的月钱,其余都应归您。”
虞昭没想到这间茶馆短短几月便能生出三百两银子的利润,她忍不住看了眼身侧的萧胤,试图推辞道:“这茶馆并非我在经营,而且我连本钱都一文没出,不如何掌柜还是将利钱给太子殿下吧。”
不料她刚说完,却听萧胤沉声道:“孤早已说过锡云茶馆归你名下,所得利钱自是也归你了。若你不想让三百两银子都躺在账簿上毫无用处,便听何掌柜的。”
虞昭听闻萧胤态度坚决,面对三百两银子竟是面色丝毫未改,便知这定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她一时唯有答应下来,点头道:“……那好吧。”
何掌柜遂与虞昭定下日子,届时让虞昭亲自来一趟锡云茶馆,瞧瞧账目是否无误,以便结了利钱。
……
三日后,虞昭依旧坐在锡云茶馆的大堂内,店内伙计早已知晓如今太子妃才是茶馆的主人,此刻忙不迭给她沏了杯热茶,何掌柜等人则去拿账册来给她核对。
此刻邻桌的声音冷不防传入虞昭耳畔:“听说了么?近日东楚的使臣要来,听说为首之人是位年轻的公子,此前方才通过科举入仕不久,考上了状元郎。”
“这使臣居然才入仕没多久?东楚为何要派这样的人过来,难道不怕来个愣头青,影响两国邦交么?”
“是啊,我也这般想。”
虞昭在旁边静静听着,没想到东楚近日会派人过来。
而这使臣究竟是何方神圣,她在东宫竟丝毫未曾听说一句,真是有些奇怪。
第53章
虞昭凝神细听片刻, 忍不住吩咐道:“葶花,你去问问,东楚派来的使臣究竟是谁?”
葶花连忙应是, 随即去了邻桌那儿询问。
此时何掌柜带了几名伙计,抱着数叠厚厚的账册过来,交至虞昭面前审阅:“太子妃,近几个月的账都在这儿了, 您瞧瞧可有哪儿不对。”
虞昭接过一本账册,刚翻完数页,便见葶花从邻桌回来,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主子,这使臣……”
虞昭自是猜不到使臣是谁, 她有些茫然, 示意葶花继续说下去:“但说无妨。”
葶花好不容易压下心底的惊骇, 吞吞吐吐道:“就是……就是谢公子。”
这话一落,虞昭瞬时呆愣在原处,薄薄的纸张从她指尖一页页地滑过去, 她却浑然不觉:“……你说清楚些,哪位谢公子?”
葶花欲哭无泪,只得把话说透了:“就是此前与您定亲的那位。”
虞昭听后眼前一黑, 只觉脑仁突突地疼。
她禁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他要来西祈做什么?”
葶花眼看自家主子这反应,禁不住捏了把汗, 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敢妄自揣测:“说是谢公子被东楚派来,作为使臣, 商讨两国重新通商之事。”
事实上谢承素为提前了解西祈情况,做好充足准备, 日前已来到邺京,只是众人不知罢了。
何掌柜等人皆静默地站在一旁,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过太子妃与这位使臣之间的传言,无人敢在此时多嘴。
忍冬面色讪讪,未料到太子殿下刻意隐瞒之事,竟会在锡云茶馆出了岔子。
她悄然转过身去,就想溜之大吉,却被回过神来的虞昭开口叫住:“忍冬,你是不是早就知晓此事?”
忍冬步子顿在原地,满脸尴尬地解释道:“这……奴婢不便说,毕竟是太子殿下亲自下的令。”
话音方落,虞昭的面容难得沉了下来。
忍冬不自觉闭了闭眼,心想这回可是麻烦大了……太子妃生气了,她还把太子殿下给供了出来。
……
东宫,长定殿书房内。
萧胤正面无表情地翻阅着手中一本兵书,无论魏旭对他说什么,他都未曾搭理一句,仿佛毫无兴致一般。
魏旭好整以暇地坐在萧胤对面,眼看太子面色寡淡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这是怎了?是上回烟花放得太少,还是太子妃没给你好脸色?”
萧胤听闻这话,终于抬起凤眸看了眼对面之人,冷声道:“她敢。”
魏旭哪能不知太子嘴硬,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那你说说,究竟是哪儿出了差错?”
萧胤满脸冷漠地翻了页兵书,对此一言不发。
魏旭盯着萧胤的面容良久,然而都未曾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只好无奈一叹:“成吧,我就不戳你心窝子了。话说这太子妃此前的未婚夫婿谢承素,如今竟摇身一变,从立誓不入仕的文人变成了东楚的使臣,没几日便要到西祈了,他倒也是个人物。”
“你可得小心了,依我之见,他这居心可不单纯。”
这一番话讲完,魏旭本以为萧胤定会有所动容,不料太子面色丝毫未改,大有风雨不动安如山之势。
他愈发觉着不对劲,禁不住端起茶盏,狐疑地凑近萧胤问道:“莫非殿下早有应对之策?不如说来听听,太子妃她知晓使臣是谢承素么?”
萧胤难得好心地给他解惑道:“她不知。孤准备禁足她,等那姓谢的走了再说。”
话音方落,魏旭口中的茶差点给喷了出来,他勉强咽下后才道:“……你这招可真够毒辣。”
萧胤轻哼了一声,淡漠道:“无毒不丈夫。”
恰在此时,外头传来宦官的通报声:“启禀殿下,太子妃求见……哎,太子妃您可不能强闯啊!”
虞昭绕过那名传话的小宦官,径直冲进了长定殿书房。
此时她可谓人未至,声先到:“萧胤!你为何不告诉我,东楚派来的使臣之事?”
魏旭坐在书房内瞪直了眼,没料到有朝一日,还能听见有人敢对太子殿下直呼其名。
虞昭提着裙摆,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就看见魏家嫡公子也坐在其内。
她步子一顿,抿着唇一时没说话。
魏旭忙起了身,笑道:“我突然记起魏府那儿还有事,便先回了,改日再与太子殿下畅聊。”
旋即他便一溜烟消失在殿内,丝毫不想被卷入接下来的风暴中。
萧胤顺势屏退了殿内下人,此刻他们正纷纷鱼贯而出,谁也不敢多停留一瞬。
待殿门被关上后,虞昭立即开口问道:“殿下应当知晓我是东楚人,如今东楚既派了使臣过来,为何此前从未有人知会我?”
对此,萧胤丝毫未作解释,只抬眸看向她,淡声道:“你来得正好,从今日起,禁足宁华殿一段时日。”
虞昭听后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萧胤的用意,他就是不想让她和谢承素碰上面!
此前不知会她一声也就罢了,如今竟用这种手段将他们两人隔开!
虞昭着实被气得不轻,衣袖下粉拳攥得死死的:“你、你凭什么禁足我!”
萧胤凤眸一冷,冰冷的目光直直刺向虞昭:“就凭孤是东宫太子,是你的夫君。”
说罢,他朝门外守着的袁瑞道:“来人,把太子妃带回宁华殿,派人严加看管,不准她踏出宁华殿一步。”
这话听着像对下人说的,实则分明是在敲打虞昭。
虞昭咬了咬唇,连细嫩的颈子都气得有些泛红,她最后垂死挣扎了一番:“皇后娘娘还让我每日去凤桐宫呢,你总不能……”
萧胤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不必担忧,孤会替你向母后说清原委。”
……
虞昭回到宁华殿后,两扇院门便从外面被人给关上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这四四方方的天空,只觉如今就算是再美的风景,她也无心欣赏。
院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看来萧胤派了不少侍卫过来,只为专门监视她一人。
虞昭望着那两扇铜制院门沉默良久,最终决定破罐子破摔,遂朝青玉和葶花吩咐道:“去把箱底那些话本子拿出来,我再细细研读一遍。”
……
酉时三刻,萧胤主动踏足了宁华殿,身后破天荒跟着不少侍女,她们手中各自捧着托盘,装了不少虞昭喜欢的物事,糕点话本子一应俱全。
院门处传来一记高声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虞昭心情不佳,晚膳也没用多少,此时正披衣坐在床榻上看话本子。
她听见那记刺耳的通传声,也是懒懒的,一点儿都不想动。
萧胤带着侍女们走进内室,眼看虞昭这般神情恹恹的模样,禁不住步子一顿。
旋即他走上前来,坐在虞昭床榻边,难得柔声哄她道:“你喜欢的物事,孤都命人搜罗来了,这段时日你先用着。若是宁华殿还缺何物,你只管开口,或者派人传话过来,知道么?”
虞昭此刻气鼓鼓的,闻言没搭理他,只是手中用力翻了页话本子。
萧胤见此又道:“等东楚的人走了,孤便解除你的禁足,并且带你出宫去玩,嗯?”
虞昭听后别过脸去,丝毫不想理会萧胤。
满室皆是静默,侍女们见此皆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青玉和葶花素闻太子殿下性子强势,生怕自家主子顶撞了太子,届时反倒吃亏,此刻连忙上前打圆场道:“殿下想得可真周到,咱家主子上次回来时还说,邺京当真有不少值得一去之处。”
这话一出,虞昭依旧一言不发,殿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一片死气沉沉的沉默之际,萧胤唯有起身离开,不料他方才走到屏风处,却听见身后之人开了口:“太子殿下在东楚使臣来临之际禁足我,恐怕在你眼中,我就是个任性无知、不识大局之人,是么?”
萧胤听后步子微微一顿,转身看了眼虞昭姣好动人的侧颜,他依旧未置一词,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
虞昭气得将话本子扔在软榻上。
随后她命人早早地吹灭了蜡烛,却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一夜都未睡好觉。
诚然,谢承素与她定过亲,曾是她的未婚夫婿,更是她闺阁时期唯一的心动。
如今他要来西祈,虞昭势必不会心无波澜,可这并不意味着她意图与谢承素旧情复燃。
既然担负了和亲的使命,她作为两国邦交的纽带,定不可做出格之事。
这个道理虞昭自然知晓。
偏偏萧胤不曾明白过来,居然还禁足她,把她关在这宁华殿,当真是气死个人。
……
翌日,萧胤方才下朝,算算时辰虞昭也该醒了,他身上朝服未脱,便赶来宁华殿看她。
宁华殿守门的宦官正欲高声通报,却被萧胤制止,随即他径直入了院内。
青玉守在正殿门口,眼看太子殿下独自过来,她想起虞昭此前的吩咐,忙上前轻声道:“奴婢参见太子殿下,主子这会儿还睡着,不如您等会再来?”
“无妨,孤进去瞧瞧她。”萧胤命青玉放轻手脚,随即开了宁华殿的门。
他放轻步子走入内室,掀开帐帘一瞧,见虞昭睡颜沉静,额前几缕碎发增添了几分俏皮,她整个肩膀都露在外面,身旁则胡乱放着几册话本子,显然是爱不释手。
萧胤微微沉默了瞬,伸手替她盖好锦被,又拿起那些话本子翻了片刻,发现尽是些风月之词。
他嗤笑一声,方才将话本子放回去,便见虞昭浓密卷翘的眼睫轻颤了下。
原来是在装睡。
萧胤勾唇一笑,他顺势坐在她床榻边上,俯下身压着她。
第54章
虞昭微微蹙眉, 隔着锦被感觉到身上的重量,她佯作无意间转身,就想继续装睡。
怎料萧胤手臂撑在她肩侧, 阻止她躲开。
虞昭美眸紧闭,试了几回翻身不成,她终于忍无可忍,睁眼一巴掌拍开萧胤的大手。
萧胤语气压着笑意, 问道:“醒了,不装睡了?”
虞昭看清眼前的情势,太子居然俯身压在她身上, 一时让她动弹不得。
她禁不住把锦被一再拉高,直至完全挡住下颔, 将自身几乎裹成了粽子:“你起开, 我还没梳洗呢。”
不料萧胤却是纹丝不动, 全然未有起身之意。
虞昭眼睫一颤,她抬眸望向他,心弦逐渐变得紧绷:“青天白日……你这是做什么, 快起来。”
萧胤凤眸漆黑一片,眼底隐隐跃动着火苗,他缓缓朝她伸出手掌。
虞昭不自觉闭上了眼, 她试图往被褥里面缩成一团, 小手攥着锦被牢牢遮住菱唇,又娇又软的嗓音传入男人耳畔:“别碰我!你、你若是敢强迫我……”
萧胤把玩着虞昭一缕碎发, 女子的馨香气息缠绕在他周围,他喉结上下滚动着, 嗓音暗哑道:“你待如何?”
虞昭蓦地睁开眼,没料到他会顺着话茬往下说, 她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萧胤。
这还是那个洁身自好,对女子不假辞色的西祈太子么?!
偏偏她此刻被他关了禁闭,这会儿这间宁华殿全然在萧胤的掌控之下,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思及此,她心想眼下唯有靠自己,小腿便使劲蹬向萧胤,试图把他一脚踹开。
萧胤早已识破虞昭的意图,他自幼习武,擒拿格斗不在话下,她区区一个女子,如何能与他抗衡?
此刻他出手没几下,便将虞昭的身子牢牢按在床榻上,动弹不得。
男子的刚猛强悍,与女子的柔弱无依,恰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胤轻笑了声,俯身凑近她泛红的耳尖,低声暧昧道:“太子妃可真是……手无缚鸡之力。”
“你!你放开我……”虞昭气得羞红了脸,这般自上而下地被他压制,让她心内分外不悦。
偏偏她天生嗓音娇软,此刻羞怒之下说出口的话,仿佛在软绵绵撒娇一般。
萧胤饶有兴致地望着她,凤眸此刻目光如狼,似乎虞昭在他眼中就是只楚楚可怜的小羔羊。
如今似乎只剩下一桩事,何时吃了她。
他唇边溢出一丝轻笑,几经深思熟虑之下,还是想让她心甘情愿。
因此,萧胤还是按虞昭所言,直起身松开对她的控制。他心知昨夜她没睡好,遂哂笑了声道:“养好身子,这段时日孤会常来看你。”
说罢,他径直离开了宁华殿。
虞昭坐在床榻上,小手紧攥着中衣襟口,她禁不住咬了咬唇,心想他这番话到底是何意?
养好身子,然后……?!
她心中一气,想起萧胤此前的所作所为,虞昭抄起身后软枕,用力扔向屏风外面,在地上发出一记沉闷的声响。
……
转眼快至晚膳时分,宁华殿外雪满枝头。
宫人们还没扫完院内皑皑积雪,又一场大雪初至,然而这也未能阻挡太子殿下来宁华殿的步伐。
此时虞昭正用着精致丰盛的晚膳,冷不防听见一声“太子殿下驾到”。
她抿了抿唇,放下手中筷子,起身便往内室走去,不忘吩咐青玉等人道:“我要安置了,让太子殿下回他的长定殿去。”
身后传来萧胤低沉的嗓音:“站住。”
虞昭没理会太子,径直快步往前走去,不料身侧手腕却被他一把握住。
她挣扎几下没用,无奈之际唯有转身道:“放开。”
萧胤拧眉看着虞昭,发觉不过一日时辰过去,她似乎气色已然差了些。
他一时有些后悔禁足她,可那姓谢的男人又要来,凭虞昭对那本南山斋记的珍视,足以让萧胤出此下策。
此刻萧胤不由分说地揽住虞昭的细腰,将她带回膳桌前,抱着她坐在他大腿上。
“乖,喝点汤。”男人诱哄着她,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
说罢,他舀了勺佛跳墙,凑至虞昭唇边。
不料虞昭菱唇紧闭,她甚至别过脸去,就是不肯喝下:“我没胃口。”
萧胤听后唯有搁下瓷勺,他向来矜贵自持,以东宫太子的尊贵身份,能开口哄女人已是十分不易。
不料虞昭却丝毫不领情,萧胤遂沉默下来,薄唇紧抿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殿内气氛僵硬无比,周遭侍女纷纷垂眸不语,生怕引火烧身。
直到外间突然传来袁瑞小心恭敬的声音:“启禀殿下,方才陛下派人传话过来,让您去一趟御书房。”
萧胤皱了皱眉,他看了眼怀内虞昭略显苍白的面色,最终轻轻放开她,起身朝殿外走去。
待太子离开后,虞昭终于松了口气,她脱力般的坐在膳桌旁,抬手揉了揉紧拧的眉心。
……
御书房内。
建文帝冷然抿了口茶,丢给身旁的宦官,随即望向眼前的太子道:“朕听皇后说,你把太子妃给禁足了?”
萧胤坐在御书房一侧,仿佛没瞧见建文帝有些难看的脸色,只淡声说了句:“事出有因。”
“哦?”建文帝冷哼一声,身子缓缓向龙椅后靠去,“朕倒是想听听你的解释。”
萧胤心知帝后皆偏宠虞昭,此时唯有讲清利害之处,才能让帝后信服:“此次东楚派来的使臣,与她曾定过亲。儿臣念及两人若是见面,恐有流言蜚语,这才禁足太子妃,以不让两人相见。”
建文帝听后不置可否,进而问道:“还有么?”
话音方落,御书房内静默了瞬。
萧胤沉声答道:“儿臣主要念及此事。”
言外之意,其实就是还有别的因素,但不重要。
建文帝同为男子,自是听懂了太子这番话的言下之意,他并未刨根究底,只是沉着嗓音道:“那好,朕问你。若东楚使臣有意从中作梗,或者说好听些,他无意之间在金銮殿上问了句,‘太子妃自东楚远道而来嫁入西祈,此时可还安好?’”
“告诉朕,你准备怎么答?”
回答建文帝的,唯有殿内一片沉默。
萧胤放在膝盖上的大掌握紧了分,倒不是惧怕建文帝,只是不甘心就这般让虞昭与谢承素见面。
他静默片刻,抬眼看向建文帝,头一回欲言又止道:“……父皇。”
“若是东楚使臣有意对此发难,岂非阻碍两国邦交?”建文帝不待萧胤说完,便继续开口道,“太子你可知,如今两国之间的和平局面有多不易?百姓需要安居乐业,士卒也要休养生息,难道说……你想挑起战争?”
萧胤瞳孔一缩,上前跪在殿内道:“儿臣知错。”
建文帝眼见太子认错,他轻叹了声道:“起来吧。你是朕一手培养的儿子,该知晓孰轻孰重。”
萧胤坐回御书房侧边的位子上,此时沉着俊脸一言不发。
建文帝就知道太子对虞昭之事有心结,此时唯有循循善诱地开导道:“朕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太子妃与东楚派来的这位使臣曾定过亲,此事确实不假。可这两人如今都只能心怀大局,你作为西祈太子,更当如此。”
“太子妃是个知礼之人,朕看你主要是私心作祟才对。何况你才是她的夫君,若是你此前好好待她,区区一个谢承素,又有何所惧?”
萧胤抬眸看了眼建文帝,良久后方才道:“多谢父皇教诲,儿臣明白了。”
……
没过几时,太子妃解禁的消息便传回宁华殿。
虞昭顿时欣喜不已,忙让侍女把先前撤走的晚膳重新端上桌。
她一听说重获自由,这胃口便感觉好了不少,此时虞昭正坐下来小口用着晚膳,一边笑意盈盈地问葶花道:“当真如此?太子殿下去了一趟御书房,随后这消息就传了过来?”
葶花见自家主子开心,也跟着笑了:“千真万确,奴婢觉着是陛下和太子殿下说了什么。”
青玉在旁边侍膳,此时给虞昭夹了一筷菜:“恭喜主子,今晚这些菜都是您爱吃的,您多用些。”
虞昭莞尔一笑,点点头便尝了口那佛跳墙。
她就知道帝后疼自己,不会由着萧胤乱来,改日得好好答谢一番陛下和皇后娘娘。
萧胤站在殿外不远处,眼看虞昭这般欣喜的模样,与方才恹恹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独自立于雪中,身边没带袁瑞和其他侍从,此刻一言不发。
周围有侍女意图给太子打伞,却被他身上凛冽的气势给逼退了。
萧胤一直沉默了良久,这才走入殿内。
守门的侍女见此,连忙出声通传道:“太子殿下驾到!”
虞昭微微一愣,放下筷子看向门口的男人。
萧胤坐在虞昭对面最远的位子,他面色微沉,长指在桌面轻敲数下,方才开口道:“孤解除了你的禁足,但得与你约法三章,免得到时各自面上难看。”
虞昭听闻他话中之意,重新抬起玉箸,开始用晚膳道:“殿下但说无妨。”
萧胤望着虞昭闷头用膳的模样,他顿了顿,有些没好气地说道:“其一,不得与谢承素私下见面。其二,不得专程宴请他。其三,不得带人去他住的客栈。”
话落,殿内一片沉默,唯有玉箸碰碗的细微声音。
萧胤坐在原处等了许久,一直都没等到虞昭的回应,他忍无可忍,只觉太阳穴一阵突突地跳,唯有扬声问她:“你听清楚了么?”
“清楚了。”虞昭敷衍地应了声,她抬眸看了眼萧胤吃瘪的模样,顿时心情大好,小手朝他挥了挥玉箸道,“我这用晚膳呢,殿下请回长定殿吧,这儿没你的份。”
第55章
萧胤深吸了口气, 胸膛剧烈起伏,虽明知虞昭这是故意要与他作对,却依然被她气得心口泛疼。
他起身不再看向虞昭, 只冷声丢下一句:“慢慢吃,别噎着了。”说罢转身就走。
……
正月初九这日,谢承素终于带着随行之人,住进了西祈为他安排好的客栈。
东楚使臣到达邺京的消息传入宫中, 建文帝当即吩咐设宴款待谢承素,算是为他接风洗尘,当晚邀请了众多宗亲, 以及三品以上大员家眷等人。
此刻酉时未至,宴席尚未开始。
因着冬季时节寒凉, 一些世家小姐们先行来到暖阁, 围坐在一处讨论着各处听来的八卦。
“东楚派来的这位使臣, 当真就是此前与咱们太子妃定亲之人,那位东楚谢宰相的嫡次子,谢承素?”
“可不是嘛……就是这位没错!”
“这下有好戏看了。”
“谢公子此前可是有名的文人, 听说人也长得极俊,我还读过他的诗呢,当真是文采斐然、天下一绝。”
温晴云坐在暖阁中央, 她听着身边诸位贵女议论纷纷之声, 禁不住冷笑着开口道:“会写诗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将未婚妻拱手让人?”
这话一落,暖阁内顿时鸦雀无声。旁人忌惮温宰相如今的权势, 自是无人敢顶嘴。
贵女们面面相觑,不知这温家嫡女为何一开口, 就是浓浓的火药味。
谢承素陌上人如玉的公子名号极响,但他此前一直在东楚, 从未踏足过西祈,也不知哪儿惹了这位大小姐。
魏兰听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她懒得怼温晴云多管闲事,遂抱着手中暖炉一言不发。
此时颜蓉发现了独自坐在角落的魏兰,她上前凑过去,甜甜一笑道:“魏姐姐。”
魏兰斜睨了她一眼,凉凉道:“是颜蓉妹妹啊,有何贵干?”
颜蓉笑了笑,坐在魏兰身边的位子上:“蓉儿想问问,魏姐姐对东楚使臣的消息知晓几分?”
“我能知晓几分,还不是你们口中说的那些?”魏兰挑眉看着颜蓉,她不知对方这话何意,语气颇为不可思议地反问道,“怎么,你对这位谢公子有兴趣,想了解他?”
颜蓉听后不禁失笑,“蓉儿并无此意。”
魏兰最烦别人跟自己说话兜圈子,此刻没好气道:“那你平白无故问我做什么?本小姐近日忙得很,没功夫听你在这儿闲扯。”
颜蓉眼见魏兰生气,她心知这人就是个暴脾气,忙笑道:“魏姐姐息怒。蓉儿只是觉得,你与谢公子颇为般配,姐姐擅长武艺,公子饱读诗书,正所谓彼此吸引、互相补足。将来若是成了婚,日子一定能过得蜜里调油。”
魏兰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听完这番话,岂料听到最后,她差点把口中茶水给喷了出来:“你……”
颜蓉满脸诚恳,摆出一副真心为魏兰考虑的模样:“魏姐姐别急,蓉儿这番话未必没有道理。何况这位谢公子还曾与太子妃定过亲,若是姐姐能与他成婚,岂不就是抢了太子妃以前的男人?”
魏兰忍无可忍,起身指着颜蓉的鼻子,拔高了音调怒吼道:“颜蓉你给本小姐闭嘴!”
她就知道颜蓉这小妮子没安好心,自己为何要抢太子妃以前的男人,就为了压过太子妃一头,让太子妃伤心难过么?
呸!颜蓉自己怎不去抢,她才不稀罕呢,谁爱抢谁抢去!
此刻魏兰这一开口嗓门极大,周围不少贵女纷纷看了过来,不解这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何事。
颜蓉满脸委屈地看着魏兰:“魏姐姐,你若不喜欢就罢了,何必凶蓉儿呢?”
魏兰怒瞪着倒打一耙的颜蓉,她简直要被气出心梗了。
恰在此时,一道娇软温柔的女子嗓音响起,竟是姗姗来迟的虞昭:“何事这么热闹?”
众人目光纷纷望去,只觉眼前一亮,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
虞昭今日身着一袭色泽上佳的银鼠皮斗篷,其上绣着一枝红梅纹样。然而再华贵的衣裳,依旧难敌她容色,此刻明艳端丽得不可方物。
萧胤立在虞昭身侧,显然是陪她一块进来的,通过这暖阁后面便是正殿。
他见虞昭正欲脱下斗篷,便顺势抬手给她解开系带,随即将她那件斗篷交给身旁的宫人。
虞昭侧过脸看了眼太子,对于他如今的体贴,她垂下眼帘没说话。
魏兰却是松了口气,幸亏有太子妃替她解围,旁人这才不再关注她与颜蓉这边……
等等,解围?太子妃她有这般好心?
魏兰心中狐疑道,应当是自己想多了吧。
……
一辆马车此刻从客栈缓缓出来,里面不时传来男人沙哑的咳嗽声。
茗玉担忧地望了眼自家主子,见他面色已然苍白如纸,忍不住道:“公子,这宴会快开始了,您却突发风寒,可要奴才去给您抓些药,一会儿送到西祈宫中?”
谢承素用手抵着唇,闻言重重地咳了声,眼底划过一抹厉色:“你以为这是在谢府么?”
“可公子,您这身子会吃不消的……”
“你还叫我公子?”
茗玉眼看主子执拗的模样,唯有低低一叹:“……大人,您要保重身子,待会儿可得撑住啊。”
“你且安心,总不会落了东楚的颜面。”谢承素掀帘看了眼窗外夜色,见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他貌似不经意间开口问了句道,“之前让你打听的事儿如何了?西祈太子当真禁足了她?”
茗玉听后唯有实话实说:“奴才打听过了,确实如此,不过眼下应当解禁了。”
谢承素闻言轻笑了声:“她从来都不喜欢旁人施加束缚,西祈太子如此横行霸道,势必惹怒了她。”
“依奴才看也是如此。”茗玉抬起头,小心地看了眼谢承素,试探着开口道,“大人没让奴才打听的,奴才也打听了……东宫至今没传来两位主子圆房的消息。”
不料谢承素听后只是沉默,既未表态,也未阻止茗玉继续说下去。
茗玉见此壮着胆子道:“西祈宫中之人都说太子妃得宠,可也有人说,这未承雨露的恩宠,算哪门子恩宠?”
谢承素并未多言,只淡淡说了句,似是嘲讽:“看来这太子对她,不过如此。”
事实上虞昭嫁入西祈已有数月,他对她的处境可谓丝毫不知,只能从徐太傅那儿知晓只言片语。
先前连承恩侯府都收到了她的家书,然而她一封都没寄给谢承素。
此刻他的心情难以言喻,得知西祈太子并未碰虞昭,心底一块石头似是悄然落地,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欣喜。
然而这等隐秘的心思,谢承素察觉之后便十分唾弃。
第56章
宴席时辰将至, 虞昭和萧胤二人穿过暖阁,此刻在大殿下首入席。
察觉到众人目光或多或少落在自己脸上,虞昭面色始终坦然从容, 未见任何异色,让人瞧不出她内心所想。
今晚大皇子夫妇依旧未曾出现,两人如今仿佛隐居在邺京一般。
四皇子坐在萧胤身侧的席间,此刻与太子简略寒暄几句后, 突地饶有兴致地朝虞昭笑道:“许久未见二嫂,原以为太子殿下还不肯放你出来呢。”
虞昭听后便知,萧胤禁足她的事情被四皇子知晓了, 忍不住瞪了眼萧胤。
萧胤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随后他凤眸一瞥, 望向对面某处席位。
那是专门为东楚使臣安排的, 位子还挺靠前, 此刻空无一人,在殿内分外显眼。
他不禁在心内无声冷笑,这姓谢的来得倒是晚, 当真好大的架子。
不久后,殿外终于传来一声宦官的通报:“东楚使臣到!”
在场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殿门处出现了一道颀长玉立的身影。其人俊眉修目, 气质清冷出尘, 在满殿人群内宛如遗世独立般,袍服一尘不染, 青灰色衣角处绣着几片竹叶,瞧着颇为文雅。
虞昭望着数月未见的谢承素, 禁不住微拧了眉,一时心绪复杂。
纵使她心内暗流涌动, 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免得被旁人瞧出什么。
她知晓谢承素向来无心仕途,这回不知怎的考上了新科状元郎,还成了东楚派来的使臣,这其中一定大有文章。
眼见谢承素目光似是不经意间瞥来,虞昭垂下眼帘,并未选择与他对视:“……”
谢承素看了眼虞昭,以及她身侧坐着的西祈太子萧胤,他面色淡然地挪开,随即被侍女引着坐入席位。
殿内微微寂静了瞬,还不待重新恢复热闹,宦官便高声通报道:“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随即建文帝和皇后坐在上首,因着今晚宴席主要对外,温贵妃等一众妃嫔并未参与。
建文帝一眼便瞧见下方的谢承素,只见其人气质文雅、仪表堂堂,建文帝作为东道主,遂笑着夸赞道:“东楚谢公子大名,连朕也有所耳闻,不曾想今日能在宴席上见着。”
谢承素起身拱手一礼,温文尔雅道:“承蒙陛下抬爱,谢某愧不敢当。此行乃奉东楚国君之命,与西祈签订通商条约,还望陛下派人予以接洽。”
说罢,他略作停顿,一声压抑的轻咳声传入虞昭耳中。
虞昭愣了愣,抬起美眸牢牢盯着谢承素,终于发现他面色颇为苍白,仿佛是感染了风寒,而且看这势头还挺严重。
她小手放在桌下,忍不住收拢五指,一颗心瞬时就被揪紧了。
不料下一瞬,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竟是身旁太子的手掌覆了上来。
男人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似在提醒她的言行举止。
虞昭不自觉就想挣脱,不料萧胤却是牢牢捉着她的手不肯放。
她禁不住抬眸嗔了眼太子,示意他众目睽睽之下别太过分。
萧胤发觉虞昭方才一直盯着谢承素的脸猛瞧,此刻凤眸沉沉,扯了扯唇角没说话。
谢承素注意到两人这边,他目光随意一瞥后静默了瞬,突地话锋一转道:“临行前东楚国君特意交代谢某,要向太子妃问安,不知您在西祈过得如何?”
虞昭听后抿了抿唇,缓缓抬眸看向谢承素。
两人目光终于在半空碰上,一个略带复杂、不知所措,一个淡然得仿佛一汪难以见底的深潭,倒是瞧着更为波澜不惊。
虞昭指尖不自觉地用力捏紧,她竭力控制着语气的平稳:“劳烦圣上记挂,我在西祈一切安好。”
萧胤坐在虞昭身侧,自是感受到她手中的力道,他面色紧绷,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该死的,果然不能让这两人见面!
谢承素听后微微颔首,淡声说道:“如此甚好,谢某回东楚后,定会转告圣上。”
旋即他平静的目光自虞昭脸上缓缓挪开,并未再多言。
虞昭见这一茬算是过去了,忍不住松了口气,桌下也挣脱开萧胤的手掌。
建文帝此时开始与谢承素大略探讨起通商一事,只见谢承素言辞流利、态度不卑不亢,对西祈邺京等地的情况了如指掌,显然是有备而来,惹得不少世家小姐对他刮目相看。
就连温晴云也对谢承素有所改观,此人确实满腹经纶,可谓出口成章,难怪东楚会将他派来做使臣。
魏兰更是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暗道这文人墨客就是不一般,难怪此前能与太子妃这等美人定亲。
此刻建文帝朝谢承素开口道:“既然你有意进而了解邺京经商实情,那这段时日,朕便派官员陪同。”
谢承素拱手答应道:“多谢陛下。”
建文帝目光看向下方的萧胤和四皇子,顿了顿道:“接洽东楚使臣之事,朕便让四皇子和礼部具体负责。”
不料四皇子萧桓笑了笑道:“父皇,接待使臣何等重要,还是交给太子殿下较为合适。儿臣才疏学浅,怕是无能为力。”
说罢,萧桓幸灾乐祸地看了眼虞昭,十足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虞昭咬了咬唇,自然清楚其中关窍,心中暗骂了声四皇子。
若是谢承素在西祈要由萧胤来安排,她生怕太子会给他穿小鞋。想来正是顾及此事,建文帝第一个考虑的人选并非太子,偏偏又被四皇子给拒绝了。
建文帝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萧胤:“那便由太子来安排。”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纷纷在太子和谢承素之间流连,心道这可不就是一出好戏。
这俩男人都与太子妃有瓜葛,如今情敌见面,自是分外眼红。
萧胤凤眸微抬,与谢承素淡然的目光对上,两人可谓暗藏机锋、互不退让。
最终太子缓缓起身,朝建文帝拱手道:“儿臣遵命。”
……
宴席结束后,萧胤和虞昭二人坐进舆轿,此刻正在回东宫的路上。
虞昭几番思量之下,还是决定开口道:“不知殿下准备如何接待使臣?”
萧胤就知道她会忍不住问,此刻冷笑一声道:“孤忙得很,交给礼部去办便是。”
虞昭拧了拧眉,对萧胤这番避重就轻的回答有些不满,她菱唇微抿道:“方才陛下都吩咐了由殿下安排,礼部自是不敢随意行事,最终拿主意的还不是你?”
萧胤冷冷睨了她一眼:“后宫不得干政,你身为太子妃同样如此。”
虞昭气得咬了咬唇,心知他这是不肯交代实话,她没好气地扭过脸道:“使臣是东楚人,我这个东楚来的太子妃自然要多加关心。你可别给人家穿小鞋,否则……”
“否则什么?”萧胤凤眸微沉,锋锐的目光望向虞昭,他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虞昭被他看得心生怯意,却还是硬着头皮迎难而上道:“否则你以后别想进宁华殿的门!”
萧胤听后嗤笑一声,对此未置一词。
……
翌日,虞昭所料不差,萧胤还真给谢承素穿了小鞋,她此前那番威胁毫无作用。
如今正值隆冬时节,湖面冰冻三尺,寒风凛冽刺骨,大雪更是肆意直下,丝毫未有停歇之势。
谢承素去往邺京几家知名铺子查看账目情况,不料等他查完账,西祈安排给他的马车却坏了,礼部官员满脸歉意,不得不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说是目前暂无空闲的马车。
谢承素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心知这是有人故意为难,然而却并未多言,全然不见在宴席上出口成章的模样,而是选择徒步出了铺子。
路上大雪纷扬,他手中那柄油纸伞也被大风刮破了,索性扔在路边。
等谢承素回到客栈时,几乎冻成了雪人模样。
茗玉看到自家主子回来时,便心疼坏了,红着眼眶去找大夫给主子看病。
此前谢承素便感染风寒,只是一直强撑着身子罢了,经此一事,他当晚便病倒在了客栈。
建文帝得知此事后,立即传召萧胤去了御书房训话,随后萧胤便久久未归。
此时正值深夜,虞昭在宁华殿心急如焚,披着外袍坐在床榻上,手中话本子是一页也看不进去。
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想披衣下床,打算去客栈探望谢承素:“青玉,派人备辆马车,我要去客栈探望承素。太子着实过分,竟如此折磨于他。”
青玉连忙劝道:“主子,您可要三思。如今您是西祈太子妃,早已另嫁他人,深夜独自探望未曾婚配的男子,此事于礼不合。太子殿下得知后,定会生您的气,届时您讨不了好处的。”
虞昭咬了咬唇道:“难道我就只能眼睁睁瞧着,承素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么?”
青玉听后微微一叹,满脸无奈道:“主子,您得为自个儿考虑啊。”
虞昭气得不行,五指紧紧抓着被褥,她自然知晓如今再去探望谢承素,对自身全无益处。若是一不小心弄巧成拙,还会惹得帝后和太子不喜。
这些道理,虞昭心中一清二楚,可那是她心悦之人啊……萧胤居然敢这般待他!
第57章
此刻青玉见势不妙, 忙叫来葶花,两人一起拦着虞昭,站在她面前苦口婆心地劝道:“眼下正是宵禁时分, 主子若强行出宫,只怕会过于惹眼。主子,算奴婢们求您了,不如明日再作打算吧。”
虞昭见这两人如此, 心知她们也是为自己打算,不想让自己孤身一人在西祈触怒太子。
她抬手重重地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今晚先安置吧。”
青玉和葶花忙不迭应了声, 随即吹熄了殿内烛火,大有生怕主子反悔的架势。
……
两人却没料到, 虞昭当晚一夜未眠, 几番心力交瘁之下, 翌日竟也感染了风寒。
皇后娘娘听闻此事,连忙派御医过来,还免了虞昭近日去凤桐宫请安, 传话过来让虞昭好好安心养病。
此刻宁华殿内炭火烧个不停,然而虞昭却还是觉着有些冷,耳畔太医的声音也时重时轻, 她脑袋更是昏昏沉沉的。
张御医一边提笔开着方子, 一边笑着看了眼虞昭道:“太子妃昨夜受了凉,加之怒火攻心, 故此时头部眩晕、身上发热,待微臣开副方子, 调养几日当能大好。”
他虽素有医痴之名,可张御医一身医术却极其高明, 若非不太通人情世故的缘故,只怕早已将太医院院首的位子收入囊中:
“短短数月,这已是微臣第二回 给太子妃医治了,上回您落水便伤了身子,这回当小心为上,以免落下病根。”
虞昭浑身虚弱地倚着榻上软垫,额前盖着布条,面色苍白如纸。
她望向面色和蔼的张御医,心知他这是在善意提醒自己,遂微微颔首道:“多谢张大人提点,我记下了。”
没过几时,殿外传来一记高声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张御医恰好开完方子从院内正殿出来,迎面正巧遇到萧胤走来,他连忙跪下行礼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萧胤面无表情地问道:“太子妃身子如何?”
张御医只知虞昭病情,丝毫不知其中关窍,听后便如实说道:“依微臣之见,太子妃是昨夜急怒攻心,这才突发风寒。微臣已为太子妃开了药方,今后还得小心调养才是。”
袁瑞却是在一旁听出不对劲来,忍不住瞪了眼张御医。
昨夜东楚使臣病倒之事传入东宫,太子妃在这个节骨眼上急怒攻心,旁人一听便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偏偏还被这个张御医当面提及,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此刻萧胤听后,果然冷笑了声道:“是么?”
张御医听太子殿下语气不佳,陡然反应过来自个儿方才说错了话,登时不欲久留道:“……确实如此,太医院那儿微臣还有几张方子没看,便先退下了。”
袁瑞听后又瞪了眼张御医,这老家伙到底会不会说话?
居然敢说确实如此,这下可好了,太子若因此发怒,还不是他们这些底下伺候的人遭殃。
张御医觑了眼袁公公气得铁青的面色,只得胆战心惊地绕过他,随即带着徒弟快步离开了院内。
萧胤昨晚被建文帝训斥到半夜,后又听闻虞昭突发风寒,跟那姓谢的一样。他此刻脸色有些难看,大步流星地入了宁华殿内室。
虞昭正倚在软榻上,这会儿听见萧胤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很快别过脸去,全然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样。
萧胤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那双凤眸寒意密布,坐在她身旁紧绷着一张俊脸道:“你就这般跟孤置气?为了那姓谢的一个外人?”
虞昭抬眸看向太子,冷声纠正道:“谢大人是东楚使臣,殿下言辞放尊重些。”
萧胤嗤笑一声:“你这是在教孤做事?”
虞昭气得攥紧十指,她料想忍气吞声萧胤也不会善待谢承素,索性把心底话都说出口:“我哪敢教你做事,太子殿下早就打定主意,就是要给谢大人穿小鞋,让他感染风寒病倒,不是么?”
萧胤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袁瑞,你来说。”
袁瑞眼见自家主子气得不行,忙上前赔笑着打圆场道:“太子妃您有所不知,据谢大人身边随从所说,初九那日晚上,谢大人便突发风寒,只是强撑着身子不曾说罢了。昨日礼部官员也是些没眼色的,马车坏了也不去修,竟让谢大人徒步回了客栈,这才让他病情加重。”
“如今太子殿下已派御医过去,为谢大人医治,眼下已无大碍了。”
虞昭却并未被袁瑞这番说辞给蒙蔽,她凉凉反问道:“是,他原本坐的马车坏了,可难道邺京就找不出第二辆马车了么?殿下你最好弄清楚,谢大人是东楚使臣,纵使两国交战亦不斩来使,你这般小肚鸡肠着实过分!”
萧胤被虞昭戳中心事,他用力扯了下衣襟,旋即抬手捏着虞昭的下颔,俯下身沉声道:“你知道自己此刻在说什么?是谁前不久还信誓旦旦对孤说爱慕,如今事情已了,为了一个谢承素就这般翻脸不认人!”
虞昭咬着唇,欲拂开萧胤的大掌,不料却是纹丝不动。
在这事上虞昭自知理亏,萧胤毕竟曾救过晗哥儿的性命,此刻她眼帘微垂,片刻后还是放软了嗓音道:“……方才是我失言。”
袁瑞在一旁见太子妃终于不再顶撞,一时松了口气,抬起衣袖擦拭了下额前冷汗。
萧胤缓缓松开虞昭,凤眸冷然瞧着她。
对于她当真是否爱慕自己,他如今愈发有了清晰的判断,然而此刻萧胤也没点破,只是沉着嗓音道:“昨晚父皇已然开口训斥了孤,今后你且安心,不论谢承素走到哪儿,都会被当成宝贝一般供起来。”
这姓谢的,不过是走了段路,事后居然就病倒在客栈,当真是娇气。
虞昭听出萧胤话中的讥讽之意,她抿了抿唇,刚欲开口反驳,但见青玉葶花二人站在太子身后,一个劲地给自己使眼色,她到底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此时侍女将煎好的汤药端了过来,青玉刚接过托盘,便见萧胤径直从她手中取过那碗药:“都下去。”
太子殿下一声令下,下人们皆不敢久留,很快全部出了宁华殿后将门关上。
萧胤用瓷勺在碗内转了圈,随即舀了一勺汤药出来,眼见其不再冒热气,他一言不发地凑到虞昭唇边:“……”
事实上他也不欲跟虞昭闹翻,毕竟她还是自己的女人,更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她脾气虽大了点,可到底还得宠着。
虞昭垂眸看了眼那瓷勺,一时没好气道:“我自己会喝。”
萧胤冷冷看着她:“孤可从没伺候过人,你是第一个,别挑挑拣拣的。”
虞昭没法子,唯有低头凑近那瓷勺,张开樱桃般的檀口。
萧胤适时抬起瓷勺,这般下来,一勺汤药便顺势入了虞昭口中。他看了眼虞昭水润的菱唇,心中怒气微微平息,遂问道:“如何,这汤药烫么?”
虞昭眨了眨眼:“还成。”
随即她伸手欲接过那碗药,不料却被萧胤避开,无奈之下只好接受了他后续的喂药。
萧胤一勺一勺耐心给虞昭喂着,直至那药见了底,他凤眸轻瞥了眼她苍白的面色:“隆冬天气寒凉,你自个儿注意着些,若是再得了风寒,孤势必要罚你身边的人。”
虞昭心知他这是在敲打自己,唯有轻声道:“我知晓了。”
萧胤听后并未再久留,只丢下一句“好好歇息”,随即便出了宁华殿。
……
这段日子,谢承素一直待在客栈养病,由小厮茗玉悉心伺候着。
他先前在雪中走了一路,花费了不少时辰,风寒比虞昭严重得多,足足静养了十余日才好些。
此刻谢承素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接过茗玉递来的汤药,面不改色地一口饮下。
旋即他淡淡问道:“近日可有人来过客栈?”
茗玉摇了摇头道:“回大人,奴才并未听说有人来过。”
谢承素听后沉默下来,他突地伸手自抽屉内取出一只锦盒,修长的五指轻抚其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客栈堂倌的声音:“谢大人,外面有位姑娘求见。”
谢承素抬起双眸,他不紧不慢地将锦盒放回抽屉内,朝茗玉吩咐道:“把人带过来。”
茗玉忙不迭应了声,随即一路小跑着到了人声鼎沸的大堂内。
他原以为是太子妃派人过来,毕竟自家大人在西祈唯一认识的人,便是曾与他定过亲的太子妃。如今谢承素病重,太子妃若是不派人过来探望一下,茗玉觉得也说不过去。
不料眼前出现之人竟是陌生的一主一仆,那位主子衣衫华贵,面容年轻稚嫩,一看便是未出阁的世家小姐模样。
茗玉见此顿住步子,忍不住挠了挠头道:“这位小姐,是您要找谢大人么?”
颜蓉望着眼前这位小厮,面上扬起一抹笑意道:“正是。”
茗玉一时犯了难,料想自家大人也以为是太子妃派人过来,这才催着他去把人请进来,却没料到是这位陌生的世家小姐。他仔细回想了番谢承素方才的吩咐,自家大人也没说带具体何人进来。
思来想去,茗玉生怕谢承素错过什么,便朝颜蓉笑道:“请随我来。”
“劳烦。”颜蓉点点头,跟在茗玉身后进了谢承素的屋子。
谢承素听见屋门打开的声响,他一时并未转身,只面容淡漠地望着窗外飘雪,颀长挺拔的背影宛如映在画卷中一般。
颜蓉见了忍不住呼吸一窒,此刻她竟不敢发出声响,生怕亵渎了这朵高岭之花。
等谢承素终于转身时,发觉眼前是一位陌生的世家小姐,他不自觉蹙了蹙眉,语气冷淡地询问道:“你是何人?”
第58章
颜蓉站在门口, 她猛地回过神来,朝谢承素嫣然一笑道:“谢大人,我是西祈皇后娘家的外甥女, 当今太子表妹,名叫颜蓉。我仰慕您在宴席上的风采,听闻您突染风寒,特来送些上好的药材给您补补身子。”
谢承素神情冷漠, 听后婉拒道:“颜小姐不必如此,太子殿下早已派了御医过来,我这儿不缺药材, 请回。”
说罢,他作势便要合上门扉。
“哎, 谢大人。”颜蓉连忙伸手挡在门前, 见谢承素这般油盐不进, 她唯有进而补充道,“难道你不想见太子妃么?”
谢承素望了眼颜蓉,见她终于说出真实来意, 他这才开了门,回身朝屋内走去:“进来说吧。”
颜蓉暗舒一口气,心知谢承素此人不好糊弄, 遂打消了勾引他的想法, 庆幸自己做了两手准备。
她自知容貌不如虞昭那般出众,也不及魏兰那般性子活泼, 既然勾引谢承素让虞昭生气这条路走不通,便唯有与谢承素互相受益, 才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此刻谢承素坐在屋内的官帽椅上,神色浅淡地抿了口热茶:“坐吧, 你如何能帮我见到她?”
颜蓉状似腼腆地坐于他对面,说完她邀约虞昭的主意,随即绞着手帕道:“我……我也不知这法子管不管用,但谢大人您受风寒这段时日,太子妃甚至都没派人来探望您一次,可见您如今只能信我了。”
话音方落,出乎颜蓉意料的是,谢承素并未立即作声,仿佛并不急着与虞昭相见。
他手中瓷盖轻拂茶盏,半响后一声讽笑溢出唇边:“颜小姐,不如说说你的目的。”
颜蓉没料到谢承素会关心这个,听后顿时绷紧了心弦,低垂着眼一时未答。
她在众人面前从未表露真实的自己,如今叫她这般开诚布公,倒还真是颇有些为难。
思来想去,颜蓉在谢承素面前依然未说实话,而是故作善意道:“我此前与太子妃交好,自是清楚她一些心思,知晓她并不心悦太子表哥,我只想太子妃能获得自己的幸福。”
然而谢承素何等聪明之人,听完这一席话,他约莫清楚了颜蓉的真实意图。
这于他而言未尝不可,毕竟他在西祈也缺个帮手,谢承素遂答应下来:“那便依你的计划行事。”
……
且说宁华殿这边,虞昭虽风寒痊愈,却依旧记挂着谢承素那儿。
然而她从未派人过去探望,更未打听任何有关谢承素的消息。对此萧胤一清二楚,他还以为虞昭是将此前的约法三章听了进去,遂撤走了盯在谢承素所住客栈附近的人。
就在这日,虞昭突然接到了颜蓉的帖子。对方言辞恳切,邀请她一同去宜丰堂听戏,还特意提及有虞昭最爱的那出戏,叫她务必前去一观。
葶花见了忍不住道:“主子,您近日有些郁郁寡欢,不如跟着颜姑娘去听戏?”
虞昭未料到颜蓉还记着她的喜好,一时也有些怀念两人当初在东宫看伶人唱戏的时候,她遂应了颜蓉这邀约:“派人去颜府传个话,就说我明日会去。”
说罢,虞昭又想到萧胤此人,未免太子疑神疑鬼,她派人朝长定殿也传了话,让忍冬明日跟着自己。
……
翌日午后,东宫的马车停在宜丰堂前。
虞昭方才款款走出马车,掌柜的一早便在门口热情迎接,此刻躬着身子道:“恭迎太子妃,草民这辈子能见到您,当真三生有幸,宜丰堂今日属实是蓬荜生辉啊!”
“颜府小姐可有在此订了位子?”虞昭略带好笑地看着宜丰堂这位掌柜。
“二楼雅间听风居,小店最好的包厢!”掌柜的见着虞昭,就如同见到财神爷一般,他禁不住笑弯了眼,大手一挥道,“太子妃您请。”
虞昭本以为颜蓉订的位子在大堂,听戏也清楚些,却没料到会在二楼。
她很快被掌柜的请入了听风居,然而还未落座,便见到柜子后有一片男子的衣角,其上绣着几片竹叶纹,此刻风一吹便露了出来,丝毫未加掩饰。
恰在此时,忍冬正朝着那处角落走去,想把雅间两扇听戏的窗户给打开。
虞昭愣了愣,脱口而出道:“等等。”
“太子妃有何吩咐?”忍冬霎时间停住步子,转身疑惑不解地问道。
虞昭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后道:“忍冬,你去知瑞堂买些糕点,等下给蓉儿尝尝。”
忍冬心知自己此行负责护太子妃周全,她不敢离开虞昭身边太久,不禁开口说道:“可是知瑞堂门口这会儿应当排起了长队……”
“无妨,你只管去便是。”
虞昭面无波澜地支开忍冬,此刻连葶花都只能守在门外,她静立于雅间良久,最终深吸了一口气,娇软的嗓音满是无奈道:“你还要躲到何时?”
谢承素终于从柜门后面走了出来,那双漆黑的眸子淡淡注视着虞昭,一袭月白色衣袍衬得其人更是光风霁月。
他缓缓停在虞昭身前三步开外的位置,淡声道:“如今见你一面,可不容易。”
此话一落,雅间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虞昭压根儿不知该与谢承素说什么,此刻款款落座,她绷着一张小脸道:“谢大人找我最好是为了公事。”
谢承素轻嗤一声,他动作不疾不徐地坐于她对面,朝虞昭反问道:“你觉得会是么?”
虞昭沉默以对:“……”
谢承素望着虞昭冷若冰霜的俏脸,他面色波澜不惊,甚至可以说是无比从容:“你这是……在生我的气?”
“难道我不该生你的气?”虞昭心中憋着一股气,只听她冷声道,“当初你我大婚在即,你父亲谢宰相亲自来承恩侯府退了这门亲事,随后不久便传来圣上命我和亲的旨意。发生这一切,你对我连个解释都无,看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无足轻重之人,是么?”
谢承素见她如此愤愤不平,他终于垂了垂眼帘,缓缓解释道:“……我事先不知父亲会上门退亲,事后就算我跪在他书房门前,却也毫无用处,父亲心意已决,也不准我之后出府传信。此事并非我所能定夺,纵使你怨我、恨我,依旧于事无补。”
“再者……你以为,我当初不想娶你么?”
虞昭听他这般说起旧事,终于算是知晓当初的真相,她早已控制不住,捂着脸落下泪来:“……”
她太知晓谢承素是怎样的人。
光风霁月、不染凡尘、天纵奇才……种种美好的言辞放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而如今坐在她面前的谢承素,他瞧着已然清减了许多,腰间佩着东楚使臣的令牌,唯独不变的是那双淡然的眼眸,此刻正直直地注视着自己。
虞昭近乎是泣不成声地说道:“承素,你说……我能怎么办?难道要我抗旨不遵么?”
当初他们原本成婚在即,这桩姻缘在东楚人人称羡,不料却是世事难料。
初闻和亲的消息时,虞昭惨白了面容,被关在承恩侯府的那段日子里,她连轻生的念头都曾有过,却被承恩侯派来看守之人给当场拦住了。
她与谢承素两人被生生拆散,再遇时已然物是人非。
谢承素望着此刻伤心欲绝的虞昭,他不自觉想去安慰她,然而方才抬起手,却在半空停住了动作,转而嗓音微哑地问道:“如今你心中可还有我?”
虞昭不解其意,她抬起朦胧的泪眼,美眸直勾勾地望着谢承素。
谢承素淡声道:“若你还心悦我,日后我会把你重新抢回来,好么?”
第59章 (微修)
虞昭听见这句话, 抽泣的动作霎时间顿住,她惊讶地望向谢承素道:“你……你说什么?”
谢承素面容十分淡定,只听他不疾不徐道:“我说, 我会把你抢回身边。”
虞昭愣了愣,拿帕子擦拭干净眼尾泪珠,终于看清谢承素此刻的模样,见他神情一贯淡然从容, 丝毫没有说假话的端倪。
她心中一惊,有些不敢置信道:“承素,你此言当真?我是东楚派来与西祈和亲之人, 不能做出格之事。”
“你大可放宽心。”谢承素知晓虞昭心地纯善,不愿作为两国挑起战争的引子, 然而这些于他而言却是可有可无, “虽说两国选了你来和亲, 可这并不意味着你只能任其摆布。别说做出格之事,就算没了你,也会有旁人顶替, 东楚很快会选出下一任和亲之人。”
虞昭怔怔地望着谢承素,她思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纵使如此, 你可不能乱来。万一弄巧成拙, 两国因此而再起争端,你我岂非成了千古罪人?”
谢承素听后难得拧了拧眉:“成, 我不会乱来,只是……若要寻求两全之法, 势必会多花些时日。”
说罢,他抬起漆黑如夜的眸子望向虞昭, 问道:“你可愿等我?”
虞昭见谢承素如此,不由有些意动,可眼前却突然浮现出萧胤那张冷峻的面容。
顷刻间,她怔了一瞬,不知为何会在此时想起他。
她对此人应当毫无好感才是。
虞昭摒弃那些纷乱的思绪,认真考虑着谢承素的提议。若他能求得一个两全之法,她肩上便再无负担,还能与心悦之人重修旧好,自是再好不过了。
何况她待在萧胤身边,终究也是无宠,不如等着承素,看看他能否有好法子。
思及此,虞昭遂点了点头道:“我等你。”
谢承素微微勾唇:“既如此,我们的婚约便不会作废,日后我定会派八抬大轿来迎娶你。”
虞昭笑着看了眼谢承素,美眸皆是满足之意。
若当真能嫁给他,她此生圆满无憾。
谢承素此刻自怀中取出一只锦盒,修长的指节打开盒盖道:“我此行从凉州起始,一路赶到邺京,半途正巧觅了支簪子,打算寻个机会赠你。不料我感染风寒那几日,你竟一次都未曾来探望,真是无情。”
说到最后,他轻轻嗤笑一声。
虞昭听后眉眼弯弯,她略带好笑地看着他:“不瞒你说,我也得了一场风寒,能出来一趟已是不易。”
说话间,她望向谢承素手中的簪子,见是一支碧玉兰花簪,其做工细致典雅,玉色温润罕见。
虞昭顿时欢喜得紧,不禁问道:“这簪子来自东楚?”
“的确,是东楚北方地域的产物。”谢承素微微颔首,他见虞昭面上流露笑意,却是难得故意使坏道,“只是你此前待我如此冷漠,这簪子是否要赠予你,倒还有待商榷。”
虞昭不待他多话,直接一把夺过那簪子:“这簪子与我有缘,你不予我还能予谁?”
“你呀。”谢承素目光带了丝宠溺地看着她,突地他起身道,“你既说有缘,不如我来替你戴上。”
虞昭笑意盈盈道:“好。”
旋即她命人送来一面铜镜,虞昭端坐在绣墩上,望着身后的谢承素给她戴簪子。
谢承素倒是清楚虞昭的喜好,此刻那簪子的位置恰到好处,几朵兰花镶嵌在她如云乌发间,精细的做工显得颇为雅致灵动,倒是与她今日的衣裳颜色很相衬。
虞昭看着铜镜内的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闺阁时期,她只觉恍如隔世,笑了笑道:“多谢。”
谢承素见她瞧着颇为满意的小模样,一时被她轻轻逗笑,此刻唇角微勾道:“你我之间,就不必言谢了。”
……
这日,待虞昭回到东宫时,已日落西山。
她将谢承素送她的簪子,此刻连锦盒一起揣在手筒中,倒是不会叫人发觉。
此刻虞昭走下马车,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宁华殿,却见到萧胤坐在殿内主位上。他显然已等候多时,此刻面露几分不耐之色,手边茶盏不再冒着热气,可见早已凉透。
她脸上顿时笑容一僵,然而还不待虞昭开口,此刻萧胤冷然抬起凤眸,望着她明显很是欣喜的模样,问道:“舍得从外面回来了?”
虞昭念及怀中的锦盒,她不欲与他多话,微微颔首算是作答,随即便往内室走去。
不料萧胤却屏退了所有下人,而后朝虞昭劈头盖脸问了一通:“站住,孤还没问完话。你今日去了哪儿?见了谁?为何这般晚才归?”
宫人们此刻鱼贯而出,还不忘关上门扉。
虞昭停住步子,她拧眉看了眼萧胤,不解这男人近来为何密切关注她的行踪。
今日她见了谢承素,两人还一同坐着闲谈良久。
然而这话她自是不能说出口,否则萧胤还不得气炸了,虞昭遂随口应付了句,而后便继续往内室走去:“你问忍冬不就知道了。”
萧胤冷着一张俊脸起身,挡在虞昭跟前,嗓音沉沉道:“忍冬被你支开,你当孤不知情?”
虞昭拧了拧眉,未料到萧胤今日竟这般难缠,不自觉反驳道:“我那是让忍冬去买糕点。”
她实在不想与他多话,免得毁了眼下难得的欢喜之情,遂径直绕过萧胤,不欲再多理会。
萧胤忍无可忍,一把扳过虞昭纤弱的肩头:“你给孤把话说清楚了。”
虞昭一时不察,险些摔倒在地,幸亏萧胤及时扶了她一把。
然而那锦盒却从她的手筒中掉了出来,摔在地上发出一记清脆的响声,在满室寂静的宁华殿内分外明显。
虞昭愣了愣,连忙扔了手筒,弯腰想去拿锦盒,萧胤却抢先一步捡了起来。
男人动作极快地打开那锦盒,幸好那碧玉兰花簪并未摔坏,但也让萧胤看清了里面是何物。
他冷睨了眼虞昭,取出那支簪子瞧了眼,随即扬眉问道:“此为何物?”
虞昭脱口而出道:“我听戏中途之时,命葶花去买的。”
萧胤垂眸看了眼这簪子的质地,碧玉色泽美则美矣,却颇为奇怪,瞧着不像西祈的产物。他遂将簪子收入锦盒,冷声道:“你别被人骗了,这玉未必是美玉,孤帮你去问问行家。”
虞昭一听他要收走那谢承素送她的簪子,气急之下忍不住娇斥道:“萧胤!”
萧胤凤眸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他眼底并未有多少意外之色:“孤不过是帮你去鉴定一番玉的成色,你作何这般紧张?”
虞昭气得咬了咬唇:“你还我。”
她自知萧胤不会轻易归还,便直接上手去取那锦盒,意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回来。
萧胤嗤笑一声,猛地抬起手臂,将那锦盒高高扬起,甚至还顺势后退了一步。
他本就生得高大出挑、身姿挺拔,在众皇子之间鹤立鸡群。如此一来,虞昭须得踮起脚尖才能够着那锦盒。
她顿时气得不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目光紧紧盯着那锦盒,身子不由自主地便往萧胤怀内扑去。
萧胤微微勾唇,随即手臂顺势往后一带。
不出意料,虞昭扑了个空,她此刻压根儿收不住步子,直直跌入萧胤怀内,胸前柔软的两团磕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只觉都被挤压在一处,伴随着阵阵刺痛袭来。
虞昭愣了愣,一抹绯红悄然爬上她脸颊,她忙伸手去推萧胤。
不料萧胤的大掌却瞬间扣住虞昭的腰肢,他凤眸微微泛着冷意,另一只手将锦盒反手背在身后,俯身重重地吻向虞昭樱粉色的唇瓣,与她耳鬓厮磨。
虞昭被迫承受着他的亲吻,她蹙了蹙眉,唇边溢出一丝又娇又软的呜咽,抬起的手臂落在萧胤肩头,纤长十指试图用力把他推开。
然而她身子每往后仰一分,萧胤便往前倾一分。
最终男人索性上前几步,将虞昭抵在屏风上,抬起手臂按在她身侧,让她动弹不得。
良久后,萧胤这才松开虞昭,此时她已然气喘吁吁,面容红得就像煮熟的虾子。
虞昭捂着衣襟,试图挣扎了几下,然而腰间那只大掌依然跟铁箍似的。
她禁不住微喘了口气,心中愤愤不平,前不久还答应了谢承素要等他,未料到没过几时萧胤竟又强吻了她。
此刻虞昭又羞又气,只得娇声斥道:“你放开我……簪子还我!”
“还你?”萧胤凤眸冷然瞧着她,沉声道,“有件事你得知晓,你是孤的太子妃,身边不可留下外男赠予之物。”
虽则彼时忍冬不在虞昭身边,可萧胤依旧能猜到这簪子是谁送她的。毕竟事后探子来报,在宜丰堂附近见着了谢承素的身影。
虞昭听闻萧胤这番近乎直白之语,就差没说出谢承素的名讳了。
她红着脸咬了咬唇,美眸闪烁了瞬。
这个霸道的男人!
萧胤见虞昭此时不再辩驳,他终于肯放开虞昭,随后将锦盒收入自身袖中。
恰在此时,袁瑞提心吊胆地在外面叩了几下门,他之前听闻里面的动静,此刻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太子殿下,方才陛下传话过来,让您即刻去一趟御书房,说是有要事相商。”
萧胤凤眸轻瞥了眼虞昭,见她不自觉别过脸去,不知是在害羞还是愤怒。
他目光落在虞昭面上一瞬,忍不住冷声提醒道:“记着孤今日所言。”
旋即他转身离开了宁华殿。
去往御书房的路上,萧胤沉声吩咐袁瑞道:“告诉忍冬,以后再跟着太子妃时,一步也不许离开她身边。就说这是孤下的命令,听清楚了么?”
袁瑞心知自家主子对太子妃的在乎,此刻忙不迭应是。
萧胤面无表情地自袖中取出那锦盒,他取出那簪子,大掌骤然发力之下,那支碧玉兰花簪顷刻间皆化为齑粉。
第60章
如今隆冬时节还未过去, 宫里突地传来消息,说是太后娘娘病重,兴许熬不到今年开春了。
时值清晨, 青玉撩开宁华殿软榻上的帐帘,轻声向虞昭传达了这个惊人的消息,随后又道:“主子,方才凤桐宫那儿也传来消息, 皇后娘娘近日要去寿南宫侍疾,怕是抽不得空闲,您近日就不必去凤桐宫请安了。”
虞昭正处于半梦半醒之际, 她美眸微微睁开,听青玉讲完这些后, 又立马闭上了眼, 嗓音朦胧地说了声:“知晓了, 那我再睡一会儿。”
她连太后娘娘一面都未见过,对这位老人家的事情知之甚少,更谈不上有何印象。
既然不必去凤桐宫请安, 那便继续睡回笼觉。
虞昭在软榻上翻了个身,正欲继续沉入梦乡,不料就在此时, 殿外传来一记刺耳的通报声:“太子殿下驾到!”
萧胤身姿高挑挺拔, 此刻大步流星地走进殿内,俊美无俦的面容微沉。
青玉见了连忙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萧胤眼看软榻的帐帘都没撩起, 遂朝青玉问了句,“她还在睡?”
青玉福着身子答道:“是, 可要奴婢叫醒主子?”
“都去外间候着。”萧胤挥退内室全部下人,他径直走向软榻, 掀起帐帘瞥了眼隆起的被褥,心中顿生无奈,“你也是时候该起了。”
虞昭蒙头躲在被褥里,小手紧抓着被子边缘挡在身前。
因着上回被压在屏风上强吻之事,她如今一点儿都不想搭理他,遂故意憋着口气没出声。
萧胤伸出大掌探去,微微掀开被褥一角,便见着虞昭披散在软榻上的如云乌发,此刻还在往里面缩去。
一抹好笑之意浮上心头,他指腹继续用力,轻而易举将被褥掀到了虞昭下颔处。
虞昭挣扎不过,唯有冒了个头,她满脸嗔怒地望着他:“你……你有话不能好好说么?居然掀我的被褥!”
萧胤眼见她面容微微泛红,显然原先睡得正香,他忍着笑意一本正经道:“太子妃,皇祖母如今病重,父皇随时会派你去寿南宫侍疾。因此孤特意来提醒你,该起来梳洗了,以备不时之需。”
虞昭听后立即抱着被褥起身,纤长白皙的五指揉了揉惺忪睡眼,她此刻还没完全醒过神来,连嗓音亦是软软糯糯的:“殿下早说嘛,我这便起。”
萧胤遂亲自叫来青玉等人,伺候虞昭梳洗,他则走到外间,自怀中取了本兵书随手翻阅着。
后来见虞昭出了内室,此刻正用着早膳,萧胤遂出了宁华殿,但见袁瑞急匆匆跑来道:“启禀殿下,太后娘娘这会儿醒了,说想见见皇室小辈们,御医说她老人家正处在弥留之际……陛下吩咐您和太子妃这会儿就过去。”
萧胤微微颔首,便让袁瑞进宁华殿去传话。
没过几时,虞昭匆忙走了出来,连早膳都没顾得上用完。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她肩头,青玉连忙给主子打伞。
萧胤见此淡声吩咐了句:“给她拿两块糕点,路上吃。”
随后两人先后坐进了舆轿,赶往太后娘娘所居的寿南宫。
……
寿南宫内。
萧桓立在太后床榻前,身边则是温晴云,她如今算是他未过门的四皇子妃。
先前温贵妃也派人向四皇子传了信,此刻她站在两人身旁,无不热络地炫耀道:“太后娘娘,您一说要瞧瞧小辈,臣妾便让桓儿和晴云立刻进宫,这会儿到得比太子、太子妃还要早呢。”
太后倚着榻上软垫,鬓发斑白,唇色浅淡到近乎透明,却仍依稀可见当年的美貌。
她睁开满是皱纹的眼,略略看了眼殿内景象后,仅微微颔首,并未有只言片语。
皇后坐在寿南宫床榻前的绣墩上,她取出一条丝帕,轻轻擦拭泛红的眼尾,朝太后娘娘柔声安抚道:“太后娘娘安心,太子和太子妃一会儿就到,您此前一直卧病在床,今日势必得让您见着了。尤其是太子妃,她自嫁入西祈以来,还没向您来请过安呢。”
太后听后终于露出笑容,轻声道:“你和陛下亲自挑选的儿媳,哀家自是放心。”
温贵妃嘴角笑容一滞,又飞快地掩饰过去,她故意打断太后与皇后之间的对话,推着温晴云上前道:“太后娘娘可别厚此薄彼,您瞧,这是陛下亲自赐婚定下的四皇子妃,臣妾母家的亲侄女。晴云,还不叫声皇祖母?”
温晴云心中略微不适,但面上未曾表露,此刻乖巧地唤了声:“皇祖母。”
太后这才淡淡睨了一眼过来,随即朝温贵妃道:“倒是跟你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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