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温贵妃眉梢一挑, 正欲再言,皇后知晓她素来与太后不睦,此刻转身望着温贵妃道:“贵妃, 太后娘娘点名要见小辈们,待会儿太子和太子妃还要来,不如你带着四皇子和温小姐先回揽月宫。”
“既是皇后娘娘的吩咐,那臣妾便先回去了。”温贵妃笑着看了眼皇后, 旋即款款离去,行走间头顶珠钗轻晃,发出叮当碎响。
即便是今日, 她依旧戴着色泽艳丽的珠钗,仿佛不知太后大限将至般。
四皇子萧桓对此见怪不怪, 他看了眼温晴云, 随即两人一并告辞道:“儿臣告退。”
待几人走后, 太后面色沉郁,眼下乌青似乎又重了几分,她微叹了口气:“后宫有温贵妃这么个刺头在, 多年来你过得也是不易。”
“当年是太后娘娘高风亮节,力排众议让臣妾成了皇后,此事温贵妃怕是一直怀恨在心。”皇后忆起往昔, 再望着太后娘娘如今缠绵病榻的模样, 眼眶又红了几分。
“罢了,这些都不提了。”太后闭了闭眼, 面容满是倦色,“谁也没料到, 温家能走出两位宰相,当年温相的祖父在先帝执政时便权倾朝野, 如今的温相虽说不再如此强势,可也算手握半壁江山。”
“哀家唯一能做的,就是给陛下选个他中意的皇后。”
皇后听闻此言,忍不住紧紧握着太后的手,潸然泪下道:“母后……”
恰在此时,殿内响起侍女的通传声:“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此刻在门外求见。”
太后听了很是高兴,微微坐直了身子,强撑起虚弱的病体:“快叫两人进来。”
没过几时,寿南宫的门帘被掀起。皇后早已操劳多时,此刻则先去了隔间休憩。
虞昭随太子一同入殿,她脱下云纹银鼠皮斗篷交给侍女,旋即走到围屏后面,行礼道:“孙媳见过皇祖母。”
这话还是萧胤在路上教她说的,此刻太子在她身侧一同行了礼,听其嗓音似乎比往日更低沉些:“孙儿见过皇祖母。”
“都平身吧。”太后笑容和蔼,她先是看了眼萧胤,又朝虞昭缓缓抬起带着皱纹的手。
虞昭微愣,随即慌忙起身,伸出手被太后拉着,在她床榻边上坐下。
太后轻拍了下虞昭的手背,面色苍白如纸,又好似蒙了一层灰,语气平稳和缓:“你嫁入西祈尚未满半年,可还喜欢这儿的风土人情?太子待你如何?”
虞昭闻言心头微暖,浅浅一笑道:“承蒙太后厚爱,孙媳一切都好。”
“甚好。”太后面上带着笑意,目光却有些飘忽不定,“哀家与你祖母是故交,只可惜怕是没机会见面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虞昭,就连萧胤亦有些惊讶。
太后对此微微一笑,目光往萧胤身上瞥了眼道:“太子妃是个好孩子,你可不许欺负她。”
“……”萧胤刚欲答话,却见太后忽的双眉紧皱,面容痛苦得扭曲起来,他立刻示意侍女上前,递给太后丝帕。
虞昭连忙侧身让出位子,起身回到萧胤身边。
太后捂着丝帕剧烈地咳了起来,一声一声,揪紧在场众人的心。不久后,那帕子已然被鲜血染红一片。
虞昭有些慌乱地扯住萧胤的衣袖,她转身看着他,发觉太子此刻难得情绪外露,凤眸划过一抹沉痛。
萧胤反握住虞昭的手,那力道有些大,他许是意识到这一点,很快又松开了。
虞昭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将小手缩回衣袖下。
太后重重地咳了几声,随后她闭上双眼躺在床榻上,朝虞昭等人摆了摆手。
皇后在隔间听闻声响,步履匆忙地过来,眼见太后娘娘情况有恙,她连忙道:“你们二人先下去吧。”
萧胤听后带着虞昭离开了寿南宫,却在院内碰见了大皇子萧林,以及大皇子妃薛宁。想来太后娘娘大限将至的消息也传到了他们那儿,作为孙辈,两人自是也该来瞧瞧。
薛宁未料到会这般与太子直接碰上,慌忙推着大皇子的轮椅,将人带到一边避开。
萧胤目不斜视地走过,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没给这两人,却在快要离开时微微回眸瞥了眼大皇子,凤眸不辨喜怒。
他这细微的动作几乎一闪即逝,被虞昭快速地捕捉到。
她眨了眨眼,此时也不敢多话,遂闭口不言。
尤其是太后身子这般不好,虞昭有些替这位老人家担心,只怕是撑不过多少时辰了。
……
建文帝处理完朝务,便赶来了寿南宫,他一眼便瞧见大皇子和薛宁二人等在院中,已不知等了多久。然而建文帝却面色微寒,他沉默了瞬,吩咐道:“让他们回去。”
随即径直走过大皇子和薛宁,帝王步履匆匆,丝毫未顾及两人的存在。
萧林听见父皇那一声冷漠的吩咐,他攥紧衣袖下的双拳,又想起薛宁还陪他在这儿受冻,遂哑声道:“回吧,想来皇祖母也不愿见到咱们。”
薛宁心疼地看了眼萧林,沉默地推着轮椅离开了寿南宫。
守门的侍女见着建文帝终于到来,连忙通传道:“陛下驾到!”
建文帝快步走过围屏,便见太后双眸紧闭,面色虚弱地倚在软垫上,显然已是命不久矣。
他看了眼皇后,见她朝自己摇了摇头。
建文帝步子一顿,随即连忙快步上前,太后虽不是他生母,却一手将建文帝抚育成人,此刻他眼底皆是痛色:“母后。”
太后听闻声音,禁不住又咳了口血,她微睁开眼看了眼建文帝,嗓音微颤道:“陛下,你来了。”
建文帝此刻似是想到什么,命殿内所有下人都退了出去,而后望向太后沉声道:“儿子无能,治不好母后的病。”
“大限将至,生死有命,先帝在九泉之下等着哀家呢。”太后笑着微微摇头道,她想向建文帝伸手,不料她却已然抬不起手来了,遂叹了口气道,“……哀家只想提醒你一句,小心温相府之势。”
说完这一句,太后便陷入了昏迷。
……
当晚子时未至,太后殁了的消息传遍各宫。
一个时辰后,虞昭已然身着白色素服,跪在了寿南宫正寝前。
周遭哭声不绝于耳,她悄然抬眸看了眼身侧的萧胤,见他沉默着不曾言语,只是紧绷着一张俊脸。
虞昭收回目光,又看了眼身侧另一边,四皇子那儿也颇为安静。然而与萧胤的沉默隐忍不同,萧桓此刻面容平静,仿佛眼前发生的不过是件稀松平常之事。
萧桓察觉到虞昭的目光,甚至还轻佻地朝她笑了下。
虞昭面无表情地侧过脸去,此后并未再瞧他一眼。
萧桓见此暗自发笑,旋即又瞥了眼虞昭身着白色素服的模样,只觉今日的她愈发俏丽动人。
他倏地垂下目光,心底难以言喻的欲望渐渐滋生蔓延。
第62章
太后初崩, 建文帝敕谕群臣布告天下,宣布辍朝六日。
此刻天色逐渐亮起,雪势渐微, 没过几时便停了。
寿南宫正寝已然置灵座,立铭旌,群臣跪于此地发哀临哭,太后母家魏府的公子小姐们也来了, 魏旭和魏兰亦哭声未歇。
虞昭一整晚都没合眼,听闻内务府宦官说要行小殓之礼,她这才起了身, 不料身形却微晃了下。
四皇子见状便想扶住虞昭,不料萧胤已然抢先伸出大掌, 一把托住虞昭细白的手臂, 将她给扶稳了。
萧桓见此, 唯有收回空落的手,指尖微动。
皇族小辈们此刻都入了正寝,待为太后遗体穿衣加衾之礼成, 今日丧仪才算结束。待明日还有大殓之礼,今后将行奉移之礼,太后身份何其尊贵, 纵使遗诏中提及一切从简, 可也得遵循西祈七日而殡、七月而葬的礼制。
此刻众人纷纷散去,萧胤则随建文帝去了御书房, 安排今后丧葬事宜。
他将舆轿留给了虞昭用,由于今日进宫人数众多, 这会儿忍冬为虞昭打着伞,在寿南宫外不远处等着舆轿过来。
身后此时却传来四皇子好整以暇的声音:“二嫂这是要回东宫了?”
虞昭闻言回眸望去, 发觉是四皇子和近侍郑昌祥,今日温晴云不在他身边,想来是因着两人尚未成婚的缘故。
她并不想与四皇子多话,敷衍地应了声,算是回答。
萧桓走到虞昭身边,两人同样身着素服,可偏偏这素服穿在四皇子身上,却散发着漫不经心的气息。事实上他对太后仙逝一点儿都不难过,此刻朝虞昭笑了笑道:“说来四弟一直忘了来恭喜二嫂,虞晗在东楚葬身火海,你再无后顾之忧了。”
虞昭听后禁不住怒嗔了四皇子一眼,抿了抿唇没理他。
她虽知幼弟还活着,这话并不能刺激到自己,可有四皇子这般讲话的么?
萧胤见虞昭这般动怒,笑得愈发开怀,只觉二嫂瞪他时的模样也十分有趣,弄得他心内都有些痒了。
然而下一瞬,萧胤便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模样,正色道:“其实虞晗还活着,对吧?”
虞昭听了心头猛地一跳,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四皇子,美眸满是警惕之意:“四殿下有何凭证能说明晗哥儿还活着?”
萧桓对虞昭这番反应毫不意外,淡淡道:“那具尸体伪造得还是有瑕疵,东楚近日在派人寻找虞晗的下落,若是能找到你那幼弟,很快便会派来第二个孔嬷嬷。”
虞昭微拧了眉,纵使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却也不能说出她与舅父密谋之事。
如今唯有舅父知晓晗哥儿的藏身之处,对此就连虞昭亦不清楚,所以她绝不能被四皇子三言两语骗上钩,若是说了舅父一手策划了晗哥儿藏身火海之事,那她与舅父便全完了。
虞昭遂拢了拢斗篷的衣襟,此刻面容一派镇定从容:“我不知四殿下你此刻在说什么。”
四皇子见虞昭并未中计,他饶有兴致地望着虞昭笑道:“难得四弟想带给二嫂一个消息,不料二嫂竟不肯说实情,当真叫人伤心。”
虞昭就知晓四皇子纯属没安好心,她没好气地眨了眨眼,立即反客为主道:“我倒是想问问,为何你总能知晓东楚的动向,莫非是认识东楚皇室中人?”
话落,四皇子目光闪烁了下,他笑着掩饰道:“二嫂,你这般问可就不厚道了,四弟可是在帮你。”
虞昭听闻此言,禁不住讥笑一声:“不必了。”
说罢,她径直往前走去,显然是等不及舆轿过来,便想离四皇子远些。
萧桓望着虞昭的背影,禁不住舔了舔唇角。
不料就在此时,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女子的呼救声:“救命啊!”
虞昭心想何人敢在宫中行凶,她闻声转身望去,立时愣住了。
只见那名被追着跑的女子,竟是魏兰。
……
不久前,魏兰独自折身返回了寿南宫,想再看一眼太后遗容,不料她却发现温贵妃正站在太后娘娘的梓棺前。
魏兰犹豫片刻,此时正寝守门的侍女也不知去哪儿了,她不知此时是否该上前,遂躲在门外。
下一瞬,她便听见了温贵妃轻蔑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
“太后娘娘,您就好好安歇吧,怕是您死到临头,都不知其中缘由……您虽贵为太后,如今也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此言一出,魏兰立时被吓了一跳,心想莫非是温贵妃谋害了太后?
她正这般想着,禁不住后退了步,却没料到凭空踩到了颗小石子,在安静的殿内发出声响。
虽说声音不大,却足以致命。
温贵妃立即转过身,尖锐的嗓音厉声问道:“何人躲在那儿?”
……
于是遂有了眼下这一幕。
魏兰慌不择路地跑到两人眼前,她无心关注这奇怪的一幕,只是看到了其中的四皇子,心知他便是温贵妃所出,禁不住心底一沉。
真是不走运,难道她今日就要交代在这宫中了?
温贵妃带着人快步追了过来,她与四皇子对视一眼,很快两人眼底都浮现出杀意。
只是碍于当着太子妃的面,温贵妃恶人先告状,此刻借了个冠冕堂皇的缘由道:“魏兰无故返回寿南宫,被本宫发现后立刻想逃跑,本宫认为她对太后娘娘仙逝之事有重大嫌疑!来人,把她带回揽月宫审问!”
四皇子身侧的郑昌祥会过意来,上前就要捉住魏兰。
魏兰虽习过武,可那大都是些三脚猫功夫,今日她进宫偏偏又没带鞭子,一人应付这些宫人也是够呛。
眼看那郑昌祥就要捉住魏兰,此刻虞昭突地开口道:“且慢!”
温贵妃愣了愣,未料到虞昭会插手管这事,忍不住沉声问道:“太子妃觉得本宫行事有何不妥?”
虞昭带着忍冬上前,挡在魏兰身前,她嗓音生来又娇又软,此刻温柔却坚定道:“魏小姐是太后侄孙女,也算得上是太后至亲,且她并非居于宫内的主子,如何会对太后仙逝有嫌疑?再者,就算她有重大嫌疑,也该由陛下和皇后娘娘亲自过问此事,轮不到贵妃娘娘先行审问。”
这番话如同惊雷一般,砸在地上。
魏兰躲在虞昭身后,望着对方纤弱的背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救星。
此刻的太子妃在她眼中,正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温贵妃冷笑一声,见太子妃有意阻拦,便欲快刀斩乱麻,仗着人多势众,用眼神示意郑昌祥上前推开虞昭。
自己此前那番话竟被魏兰听了去,今日势必要捉住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带回揽月宫!
郑昌祥刚想上前,不料被四皇子抬手制止,一时步子微顿。
旋即萧桓亲自过来,眼看那修长的指节就要碰到虞昭。
不料忍冬突地抬起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向四皇子的胸膛发射了一枚暗器。
她作为身经百战的护卫,自然知晓萧桓同样会武艺,若是正面对上难免吃亏,因此先发制人用了暗器。
此刻萧桓胸膛处开始渗出血迹,他蹙眉捂着胸口,阴狠的目光看向忍冬,却是咬着牙笑道:“原来你是她的护卫,而非婢女,倒是我眼拙了……”
温贵妃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快步过来扶住萧桓道:“桓儿……桓儿你可有大碍?”
忍冬冷眼望着这对母子:“这枚毒针毒性可不小,贵妃娘娘若不想失去这个儿子,还是带四殿下去医治吧。”
“你好大的胆子!”温贵妃指着忍冬的鼻子骂道。
然而她亦知晓此事非同小可,四皇子的性命最重要,在场又无人能打得过忍冬,唯有将心底怒气撒在别人身上:“郑昌祥你还愣着做什么,去找御医过来啊!”
虞昭与忍冬对视一眼,连忙带着面色苍白的魏兰离开了此地。
……
东宫,宁华殿。
魏兰惊魂未定,此刻捧着一碗热茶,咕噜咕噜咽了下去。
虞昭坐在她身侧,见此禁不住柔声笑道:“慢些喝,东宫这儿很安全,贵妃娘娘没那胆子过来上门要人。”
魏兰听后神色复杂地望着虞昭,她顿了顿,放下手中茶碗,真心实意地向虞昭道了谢:“……多谢太子妃出手相救,不然我这条命估计都要折在温贵妃手中了。”
虞昭莞尔一笑:“幸亏忍冬在场,否则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罢,她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遂朝魏兰问道:“你可知,贵妃娘娘为何要把你带回揽月宫?”
魏兰咽了咽唾沫,事到如今她只能信任虞昭,遂把此前在寿南宫正寝门外听到的一切,包括温贵妃那番话,都说了出来。
虞昭听后愣了愣,旋即连忙吩咐青玉道:“传个信给殿下,让他尽快回一趟东宫。”
没过几时,萧胤便回了宁华殿。
魏旭跟在太子身后,先前他发现魏兰不见了,作为兄长自是心急如焚。
此时见魏兰好端端地坐在宁华殿内,魏旭心内犹如巨石落地,忍不住无奈道:“妹妹,你又去哪儿了?这儿可是皇宫!”
魏兰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家兄长,忍不住呜呜哭着扑进他怀中,哽咽着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萧胤走到虞昭跟前,见她平安无恙,这才舒展了眉心问她:“发生何事?”
虞昭忙将魏兰方才说的那番话,一字不差地转述了一遍,告诉太子。
萧胤听后立时沉了脸色,但他并未多言,只将此前为太后娘娘医治的御医朱院首,命人给传召了过来。
温贵妃那番话并无实质性的把柄,然而若太后死因乃是人为,或有中毒之兆,此前专门为太后诊治的御医不可能看不出来。
朱院首素闻太子大名,此刻冷汗涔涔地跪在地上道:“启禀太子殿下,微臣为太后娘娘把脉问诊时,并未发现中毒之兆,太后娘娘缠绵病榻乃年迈体虚所致。”
萧胤冷然看着他问道:“朱大人所言当真?”
朱院首听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着响头道:“……殿下明鉴,就算给微臣十个胆子,微臣也不敢欺君罔上啊!”
虞昭想起昨日在寿南宫所见到的那一幕,太后娘娘咳出的血确实是鲜红的,并非中毒之兆。
她将这想法同萧胤说了,魏兰在旁边顿时急得不行道:“可我确实听见了,若是她心中无鬼,追着我跑那么远做什么!”
萧胤淡声道:“孤会将此事禀报给父皇,由他定夺。”
魏旭眼见魏兰还在不怕死地纠结此事,险些便要说出贵妃娘娘的名号,他并不想让亲妹妹卷入宫廷斗争中,此刻连忙劝慰魏兰道:“兴许是你听错了,总之以后别再乱跑,当真都跑出幻觉了。”
萧胤很快听出魏旭的言下之意,他遂朝着朱院首沉声道:“出去后闭上嘴,听懂了么?”
朱院首忙不迭应是:“微臣明白,请太子殿下放心。”
随即他头也未回地出了东宫,末了擦拭了番额前汗珠,只觉今日当真是死里逃生了一回。
宁华殿内,魏旭再次向虞昭道谢,他心知妹妹能平安无事,多亏了当时有太子妃在,此刻遂笑着拱手一礼道:“多谢太子妃救了舍妹,今后你就是魏家的大恩人、魏府的座上宾。”
虞昭忙道:“魏公子言重了。”
萧胤在一旁并未作声,目光却全然落在虞昭身上,只是唯独她自个儿并未发觉。
魏兰偷偷看着这一幕,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太子看中的是虞昭,纵使面对嚣张跋扈的温贵妃,太子妃气势也丝毫不弱,甚至后来还占了上风,保全了自己。
她这般想着,心中对萧胤的最后一丝肖想也因此磨灭了。
第63章
待魏家兄妹走后, 忍冬单膝跪地于地上,向萧胤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此前属下为顺利带走魏小姐, 向四皇子发射了暗器,并谎称暗器有毒,实际上那不过是枚普通的银针。想来此举定是触怒了温贵妃,望殿下责罚。”
萧胤听后沉默了瞬, 简略道:“无妨,你下去吧。”
他知晓忍冬武艺出众,虽是一介女流, 却尤其擅于各类暗器,应付这等场面绰绰有余。
不料虞昭在一旁听完, 虽说为忍冬松了口气, 小脸却忍不住浮现担忧之色。她托腮坐在萧胤身侧, 自己在这宫中只想混吃等死,并不想与温贵妃为敌。
可经此一事,怕是温贵妃想不恨她都难。
“唉……”一声轻叹溢出她唇边, 充满着无奈。
萧胤略带好笑地看着虞昭,挑眉问道:“现在知道怕了?”
虞昭心知在这宫里她只能依靠萧胤,此刻唯有撒起娇来, 美眸楚楚可怜地望着他道:“若是温贵妃今后多加刁难, 殿下可得帮我。”
萧胤听后淡声道:“有孤在,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虞昭顿时展颜一笑, 她得了他的保证,就好似吃了定心丸一般, 顷刻间忧愁消散殆尽。
……
大殓这日,虞昭独自坐着太子舆轿早早赶往寿南宫。
先前萧胤受建文帝传召去了御书房, 遂嘱咐她先行过去,不必等他。
此刻舆轿停在寿南宫前,宦官见着虞昭一人出了舆轿,连忙高声通报道:“太子妃驾到!”
温贵妃顿时转身,只见虞昭一袭白色素服款款走来,忍冬寸步不离地跟在身侧。她气得牙痒痒,狠狠朝两人的方向瞪了一眼。
区区一个女侍卫,昨日居然敢欺骗戏弄于她!此仇若不报,怕是今后连最低贱的阿猫阿狗都敢轻视自己!
虞昭装作没看见温贵妃毒辣的目光,她径直走到前头,丝毫不敢回头看一眼。
身侧四皇子萧桓见了笑道:“昨日逞英雄滋味如何?是不是很美妙?”
昨日那根银针并未伤及他要害,只是见了些血,此刻四皇子胸膛前早已包扎好绷带,并无大碍,故而今日也出现在寿南宫。
“……”虞昭咬了咬唇,依旧装作没听见。她心想萧胤不在身边,自己不跟这帮人一般见识,只要撑到他过来就没事了。
此时宦官的通报声又响起道:“东楚使臣到!”
虞昭听后有些惊讶地回眸看去,目光正巧与谢承素对上,她连忙低垂了眼帘。
今日大殓之礼颇为隆重,为表对太后娘娘的敬意,故谢承素作为东楚使臣,他通身穿着素白色衣袍,一同前来发哀。
温贵妃并未在意此人,毕竟谢承素在她眼中只是一介小小使臣。她在心中掐着时辰算了算,料想这会儿时机正好,多数大臣也都到场了,遂高声开口道:“诸位大臣,本宫有个提议。”
皇后听见身后温贵妃的声音,顿时蹙了蹙眉,不知她要整什么幺蛾子。
温贵妃看着眼前的众位大臣,心知其中一半都是温宰相的人,因此她有恃无恐道:“太后娘娘逝前,曾点名要见太子妃,可见她对太子妃的喜爱。若是接下来由太子妃守灵至停殡之日,想来太后娘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虞昭顿时瞳孔一缩,温贵妃言下之意,就是让她连续四天四晚都在寿南宫守灵。
如今时节这般寒冷,何况这四日内守灵还不得合眼,温贵妃这就是想把她往死里折腾!
她不自觉回头看了眼门口的方向,依旧未见萧胤的身影,一时心急如焚。
四皇子好笑地扫了眼虞昭,在她身侧轻声提醒道:“太子这会儿在御书房抽不开身,没人能救得了你,除了我。若你不想去守灵,不如试试求我?”
虞昭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显然是不信。
萧桓无奈一笑。
此刻不少朝臣听了温贵妃所言,已然开始附和起来:“既然太子妃深得太后娘娘生前宠爱,为表晚辈孝心,理应在此守灵。”
“是啊,由太子妃来守灵再合适不过了。”
虞昭只觉心都提了起来,正欲抬眸向皇后娘娘求救,却听见皇后已然冷声开口道:“贵妃,守灵之人应由陛下定夺,岂能由你随意更换?”
温贵妃毫不在意道:“如今朝臣都赞同由太子妃来守灵,可见乃众望所归,想来陛下也不会多言。”
皇后也听说了昨日之事,哪能不知温贵妃公报私仇,此刻不禁怒目而视道:“你!”
温贵妃急于想在建文帝和太子赶来之前,把虞昭守灵四日这事定下,遂继续道:“既然大臣们都赞同,那便由太子妃来……”
话落一半,魏旭正欲让其父魏大将军开口替虞昭说话,不料人群中一道光风霁月的声音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轻嘲:“可笑。”
谢承素面容淡定从容,于众目睽睽之下站了出来,矛头直指温贵妃道:“堂堂西祈,太后国丧,竟任凭一个贵妃做主?”
温贵妃没料到谢承素会为虞昭出头,她并未有多在意,只是面带轻蔑地笑道:“谢大人,你不过是东楚一介使臣,也敢这般朝本宫说话?敢问你是何品级,又可知本宫是何品级?本宫乃西祈正一品贵妃,你心中可有尊卑之分!”
谢承素听后并未动怒,只淡淡讥笑一声道:“想不到贵妃娘娘还懂得,什么是尊卑。”
温贵妃一听,顿时被他这番话给气得七窍生烟!
此人莫不是在顶撞她,先前不顾皇后娘娘的反对,势必要让虞昭守灵之事。
谢承素不待温贵妃发话,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论品级,谢某虽不及贵妃,可贵妃也不及皇后娘娘,焉能以下犯上、僭越皇权?”
此刻温贵妃脸色青白交错,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东楚一个小小使臣,在朝臣面前当众训斥!
她连忙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朝臣之中的自家兄长,示意他赶紧帮自己一把。
温相爷遂站出来道:“谢大人,此乃西祈国事,你这般插手干预……可是在徇私情?”
说罢,温相爷别有用心地看了眼虞昭,意图暗示两人之间不寻常的关系。
谢承素丝毫不慌,依旧不疾不徐道:“温大人,你这倒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一事虽为西祈国事,可古人云一叶知秋、见微知著,若西祈皇权如此败落,谢某难免不得不重新考虑两国之间是否有必要通商。”
温相爷听后也被谢承素气得不轻,暗骂道这小子巧舌如簧,居然敢如此威胁他!
虞昭心中正替谢承素担忧,没想到他会当众为自己出头,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记高声通报:“陛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原是建文帝和萧胤姗姗来迟,虞昭眼见二位救星到来,顿时松了口气。
此刻建文帝同样身着素服,他抬眸看了眼寿南宫内的景象,威严的嗓音问道:“发生何事?”
温贵妃见大势已去,唯有心
中暗恨,此刻咬着唇不敢说话。
众人在建文帝和太子面前自是不敢造次,此刻纷纷垂眸静默下来,生怕引火烧身。
谢承素拧眉看了眼萧胤,随即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
后来忍冬寻了个机会,悄声朝太子殿下禀报了此事。
……
大殓之礼成后,萧胤依旧让忍冬随虞昭先回东宫。他身形高挑,纵使穿着一身白色素服,在人群中依旧一眼就能看到。
此刻大雪纷扬落在肩头,萧胤一人径直朝前走去,直到半路碰见了另一人。
正是方才替虞昭出头的谢承素。
两人狭路相逢,衣着一白一黑,这是他们第一次私下碰面,此刻互不肯相让,就这般僵持在半道上。
谢承素清俊的面容上微染寒意,他虽一贯淡漠从容,甚至有时会显得高高在上,然而他这三寸不烂之舌却是从未输过。
此刻谢承素朝着萧胤便是一通嘲讽道:“久闻西祈太子大名,不知你今日为何姗姗来迟?温贵妃揪准时机朝太子妃发难,难道你事先一无所知?”
萧胤对此并未解释,此前他在御书房确有要事,不得抽身离开。
然而即便如此,温贵妃的计谋也不会得逞,他断然不会同意虞昭去给太后守灵整整四日,她才刚嫁入西祈未满一年,按照亲疏有别,要守灵也该是他才对。
太子那双凤眸锋锐的目光望向谢承素,言简意赅道:“少管闲事。”
谢承素听后讥笑一声,似是看透了太子此人,以为萧胤在口舌之争上说不过自己。
他正欲绕过萧胤,突地听对方沉声开口问道:“那支碧玉簪子,是你送她的?”
谢承素听后步子微顿,他淡淡抬眸看了眼萧胤,心中顾念虞昭如今的处境,并未承认道:“什么簪子?我倒不知。”
萧胤早已知晓实情,此刻他凤眸凌厉,薄唇掀起一丝冷笑,语间带了几分戾气:“你最好离她远些,否则别怪孤对你出手。”
“少管闲事。”谢承素淡笑,将萧胤之前对他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随后不疾不徐地悠然提醒道,“你若真想留住一个人,最好拿出些诚意,别只会弄禁足这一套。”
事实上他这番话颇具暗示意味,似是在嘲讽萧胤留不住虞昭,更是带了几分明晃晃的炫耀之意。
谢承素说罢便径直走过萧胤,他连头也未回,显然不吃萧胤此前那一番威胁。
毕竟谢承素心里十分清楚,如今他是东楚派来的使臣,若萧胤不想两国开战,就没法儿动他分毫。
两人在争夺虞昭的战争中,他如今显然是处于上风。
萧胤在原处面色颇为难看,他攥紧了双拳,手中成色上好的玉扳指瞬间碎裂。
第64章
片刻后, 萧胤回了东宫,他本欲回长定殿,可转念一想, 还是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虞昭正在宁华殿书房画着纹样,准备绣香囊用,她方才画好一张百蝶穿花图,外间便响起通传声:“太子殿下驾到!”
很快萧胤入了殿内, 他正拂去肩头落上的一层雪,俊美无俦的面容微沉,显然心情不佳。
虞昭连眼皮子都未掀一下, 埋头只顾画着香囊纹样。
萧胤径直坐在侧边的位子上,侍女忙端来一盏热茶。他并未动那茶水, 漆黑的凤眸望向虞昭, 正欲向她解释今日之事:“孤没及时帮到你, 生气了?”
青玉一听这话,生怕自家主子和太子殿下闹僵了,连忙给虞昭使了个眼色。
虞昭这才抬眸看了眼萧胤, 想起他昨日还说不会让自己受委屈,今日便姗姗来迟,她心想男人嘴上说的果真都是鬼话, 此刻嗓音淡漠道:“我没生气, 太子殿下请回吧。”
萧胤嗤笑一声,目光顺势落在虞昭手中的纹样上, 那几片竹叶倒是画得颇为别致,只是瞧着颇像送给男子之物。
他凤眸一沉, 旋即又看向她身侧另一幅百蝶穿花的纹样,以及绣花用的绷子和针线, 不禁在心中生疑。
一个男子纹样,一个女子纹样,莫非她在做什么定情信物?
萧胤直觉这并非是送给自己的,遂问道:“那幅竹叶纹是画给何人的?”
虞昭听后垂眸看了眼那角落里的小竹子,她没搭理他,继续在纸上落笔。
萧胤回想起谢承素第一次出现在宫宴上的情形,衣角处正绣了几片竹叶,他立时沉了脸色:“那姓谢的,衣衫上用过这纹样。”
虞昭未料到萧胤竟如此细心,扬眉看了眼他没说话。
萧胤见虞昭不肯说是送给何人之物,心中笃定这就是送给谢承素的,只因谢承素今日帮了她一回,她便要绣物件给对方。萧胤遂凉声道:“你觉得他待你,比孤待你好,是么?”
虞昭不知萧胤为何要和谢承素这般比较,她搁下手中狼毫,拧眉道:“殿下别无理取闹。”
萧胤见她与谢承素一人一件定情信物,仿佛他才是那个外人,登时冷笑一声道:“孤此前为你解决虞晗之事,也不见你如何感激,除去绣了衣袍和腰带……看来这就是太子妃取悦男人的方式,哪个男人帮了你,你就给他绣物件,是么?”
“你!”虞昭听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真是一腔好心做了驴肝肺,美眸嗔怒地望着萧胤,“太子殿下既然看不上我的绣品,那就把之前我绣的那套衣裳还回来!”
萧胤冷着一张脸看她,此刻沉默下来。
他心知自己方才失言,没人知晓他有多稀罕虞昭给他绣的那套衣裳,可偏偏得知她此时正给另一个男人绣物件,气怒难平之下这才如此。
虞昭气急之下,将那两幅纹样都收入抽屉中关上,在殿内发出一声脆响:“我要歇息了,殿下请回。”
萧胤此刻仍处于气头上,他并未多言,起身大步流星地出了宁华殿。
……
此刻魏旭坐在长定殿内,正苦口婆心地劝萧胤道:“殿下又不是第一天知晓她此前有个未婚夫,依我看,就你与太子妃这情形,以后当面少提谢承素为妙。”
萧胤对此一言不发,只沉默地饮了口茶。如今皇祖母方才逝去,他不宜饮酒。
魏旭拿起茶壶给他斟满一杯道:“女人得哄,如今你落于下风,只能把她当祖宗一般的供起来,不宜动怒。”
萧胤依旧没说话:“……”
魏旭见了颇为无奈,他见太子这般模样,说实话也觉得有一丝心疼,却还是催促道:“明日奉移太后梓宫,你不如趁此机会在路上好好哄着太子妃,别跟她置气了,不然哪天太子妃跑了你都不知道。”
……
转眼到了奉移梓宫这日。
萧胤与虞昭一路沉默,待礼成之后,两人继续坐舆轿回来,却是依然无话。
最终萧胤打破了寂静道:“你打算一辈子不向孤开口了?”
虞昭没理他,偏过头保持着沉默:“……”
此时舆轿终于停下,外面传来袁瑞恭敬的声音:“太子妃,宁华殿到了。”
此话一落,虞昭掀起帘子就下了舆轿。
萧胤顿了顿,起身跟在她身后一同出来,却见虞昭快步回了宁华殿,随即两扇殿门立刻关上了,着实叫他吃了个闭门羹。
袁瑞擦着额前冷汗,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幕,生怕太子动怒殃及池鱼,接下来段时日都吩咐底下人如履薄冰地伺候着。
……
宫内很快炸开一则流言蜚语,许多侍女正围坐成一圈,磕着瓜子四处讨论着。
“听说了么?太子妃跟太子殿下怄气,即将失宠了!”
“当真?为何要怄气,太子殿下长得那般俊美,又威名赫赫,太子妃说到底只是一个东楚来的外人,她怎敢如此?”
“有人说是为了东楚那位使臣,就是太子妃此前的未婚夫……”
“她不会还惦记着那未婚夫吧,当真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说是水性杨花也不为过!”
葶花出了一趟东宫,正巧听见这些侍女在此议论纷纷,她气得跺了跺脚,随即回宁华殿朝虞昭告状道:“主子,你看外面这些势利眼说的,这都叫什么话,真真好生是气人!”
“嘴长在人身上,不必理会便是。”虞昭听后并未多言,只淡声说了句,随即便吩咐青玉道,“把这些香囊送过去。”
青玉连忙应是,随即出了宁华殿。
……
这日,萧胤正准备出东宫,却在门口碰见一人,正是此前与虞昭打过叶子牌的淑妃。
淑妃眼见太子殿下面色不佳,想起宫中最近的传闻,说是萧胤和虞昭两人互相怄气,遂笑着道:“殿下不多陪陪太子妃么?”
萧胤本不欲多话,却突地瞥见了淑妃手中之物,这是个绣工精巧的香囊,其上竹叶的纹样,和虞昭那日在纸上画的一模一样。
他顿时一怔,问道:“这香囊……是太子妃送给你的?”
淑妃笑着颔首道:“可不是嘛。本宫极是喜欢,太子妃这绣活,可比宫中那些绣娘好多了。”
萧胤想起他此前对虞昭说过的话,顿时面色微变:“可知她为何要送你香囊?”
淑妃未料到太子不知此事,遂解释道:“说是皇后娘娘今年赏赐下来的料子有多余,太子妃便绣了五个香囊给皇后娘娘以及四妃,此前派东宫侍女亲自送了过来,里面放了各类安神的花草。今日本宫正是来答谢她的,晚间将此物放在身边,竟治好了本宫的头疾!”
萧胤听后沉默片刻道:“不如你改日再来。”
淑妃听后并未多问,她一贯是个好脾气的性子,此刻笑道:“好,那本宫先回去了。”
萧胤随后折身径直去了宁华殿。
虞昭在殿内听见那一记通报声,她放下手中的书卷,顿时冷声吩咐道:“把门关上。”
青玉几个面面相觑,但见太子殿下正大步流星地过来,她们没那胆子上去关殿门。
虞昭见状,气得自个儿起身去关门。
不料萧胤立即加快步伐,结实有力的手臂挤进门缝里面,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便将门缓缓给开了。
虞昭气得转身就走,却被男人一把捉住手腕,结结实实堵在了墙角。
萧胤吩咐所有宫人出去,随后凤眸望向虞昭,抿了抿唇道:“是孤之前误会了你,不知那些香囊是你送给后宫主子的。”
虞昭面无波澜,她突然想起给萧胤做衣裳那回,还是她第一次给男人做绣活,连谢承素都未曾有过这等待遇。
此前大殓之礼那日,萧胤姗姗来迟,答应要帮她的没帮也就算了,他竟然还用言语羞辱她!
若是承素,定是不会这般待她的……
虞昭越想越气,抡起粉拳便捶向萧胤的肩头:“你把之前绣的衣裳、腰带都还我!”
萧胤任凭她打着自己,哑声道:“不还,孤有多在乎你,你应当知道。那是孤最宝贝的物件。”
虞昭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此刻一双剪水美眸瞪视着萧胤,咬着唇不曾言语。
萧胤望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顿时上前将她揽在怀中,此刻他哪还有半分百姓眼中威名赫赫的模样,连忙放柔语调解释道:“守灵之事,纵使温贵妃当众定下此事,孤也绝不会让你去的。”
“那香囊,孤知道你和谢承素定过亲,还以为你经常这般送他绣品……总之是孤错了,成么?”
虞昭第一次听见萧胤的道歉,然而她还是气不过他此前那般说她,此刻继续捶向他的胸膛,泪水扑簌簌落在脸上。
萧胤大掌轻轻包裹住她的粉拳,一时不肯放手,他心知自己那番话伤到了她,突地问道:“你之前说过爱慕孤,这话还作数么?”
虞昭气急之下脱口而出道:“我何时说过……”
话至一半,她才陡然想起,彼时为了幼弟之事,确实谎称过爱慕他。
萧胤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她小小的影子,他一字一句道:“无论你当时是真心或假意,孤可都听进去了。”
“你……”虞昭咬了咬唇,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说,只得绕过这茬道,“之前殿下一直对这桩婚事不满意,我自是看得出来,如今我也不勉强太子殿下。”
萧胤听后想起两人新婚时,他将她一人丢在宁华殿之事,此刻只觉如鲠在喉。
他顿了顿道:“孤现在很满意。”
虞昭愣愣地看着他,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泪珠挂在脸上欲坠未坠。
这男人如今的态度与当初她刚嫁给他时,简直是判若两人。
萧胤见她这般怔怔出神,俊脸满是无奈之色,只得承认道:“孤心悦你,此前种种……都是因为太在乎。”
虞昭万万没料到,这等情形之下,萧胤会对自己这般直球表明心意。
她不自觉后退了步,想起此前她还答应过承素要等他。如今一个说要把她抢走,一个说心悦她,虞昭可只有一具身子,不可能劈成两半分给这两人,这下该如何是好?
虞昭背靠着墙角,她一时还是没法接受此事,遂缓缓道:“……你再好好想想。”
她自认不得西祈太子宠爱,后来萧胤对她那般,或许只是一时的欲望,如今他分不清罢了。
萧胤挑眉问她:“想什么?孤与你是夫妻,你还要孤想什么?”
第65章
虞昭见萧胤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好似是夫妻就必须互相心悦一般,她抿了抿唇,小声说道:“可世上也有只是相敬如宾的夫妻啊……”
萧胤听后心头一梗, 若说这话放在刚刚娶她那会儿,他确实是做如此打算。
可如今听见相敬如宾这四个字,太子只觉得极其碍事,到底是谁闲着无事创造了这个词?
他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就只打算与孤相敬如宾?”
虞昭眼帘微垂, 怯怯回了他一句:“……不成吗?”
萧胤:“……”他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下,只觉自己快被她给气死了。
虞昭见此连忙转移话题:“你放开我,我还没消气呢!”
说话间, 她伸出柔荑推了推太子的肩头,结果对方竟然纹丝不动, 她反倒指尖泛疼。
萧胤未料到虞昭仍在生他的气, 他一时也顾不上什么相敬如宾, 忙道:“你要怎样才能消气?”
虞昭望着萧胤态度诚恳的模样,又想起他此前说的心悦,一时她心里说不出的混乱, 便轻咬了菱唇道:“改日再说吧,殿下记得欠我一个消气便是。”
萧胤听后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好。”
他此前不分青红皂白地说话伤了她,此时已然痛悔万分, 今后定不会再让虞昭受到任何委屈。
虞昭将信将疑地望着萧胤, 只觉这男人如今的样子,分明就是一条披着羊皮的狼, 温顺时朝自己摇尾巴,可一旦触及他的逆鳞, 就会变得十分可怕。她已然不记得自己被这男人强吻多少回了,哪一次不是他自己扑上来, 弄得她想推拒都没法子。
况且,她已然答应了承素……凡事总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虞昭拧眉看了眼萧胤,淡声道:“我累了,想歇会儿。”
萧胤意犹未尽地看了她一眼,尤其是那张诱人的菱唇,不过他并未勉强虞昭,此时松开了抓住她的手:“那孤改日再来看你。”
虞昭点点头,并未作声,面容瞧着当真是疲惫极了。
萧胤不放心地看了眼她,但还是迈步出了宁华殿。
等他走后,虞昭累得身子靠在墙上,两腿一软,身子顺着墙沿缓缓滑坐在地。
她屈起双膝抱在胸前,内心无比混乱,美眸一瞬不眨地盯着前方的盆栽:“……”
萧胤突如其来的坦明心迹,让虞昭无所适从,她此前根本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幕。
若他只是别有用心地欺骗自己便好了,可虞昭偏偏不觉得她身上有哪儿值得他大费周章。萧胤堂堂西祈太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这般心悦于她呢?
思及此,虞昭唇边溢出一声长长的轻叹。
太子与承素两人之间,她必定会伤一人的心。而这受伤之人,她并不希望是承素。
……
今日邺京难得雪势较小,虞昭趁此机会出了一趟东宫,她难得也要独自清闲一回,遂坐马车到了锡云茶馆。
忍冬听说后连忙跟了过来,生怕虞昭有什么闪失。
此刻虞昭方才走入大堂,何掌柜便听说了太子妃到来的消息,只觉当真是稀客,他不禁笑着打趣道:“今日这是刮得什么风,竟把太子妃您给吹来了。”
虞昭莞尔一笑:“倒是事先未与何掌柜知会一声,我这次只是来品茶的,不知楼上可有位子?”
“巧得很,恰好还剩最后一间。”何掌柜见此放下手中账册,笑道,“二楼最东边的雅间还空着,不如草民让伙计带您过去?”
虞昭颔首道:“好。”
她却并未注意到身后,一名世家小姐恰好路过锡云茶馆。
此人正是颜蓉,眼见虞昭此刻由伙计引着上了楼,又听见了那雅间的位置,她顿时勾唇一笑,派侍女去客栈给谢承素传了信。
眼下虞昭正在雅间内品茗,她临窗而坐,俯瞰着街上人来人往的冬景。
外头细小的雪花不时飘进来,落在她手中的茶盏间,又很快消失殆尽。
虞昭放下茶盏,伸手接了片洁白的雪花,眼看其融化在掌心,一时心绪好转许多。
青玉见了有些担忧道:“主子,您自幼畏寒,不如把窗户关上吧。”
虞昭刚欲开口,便听见雅间外面有人正轻声叩门,遂扬声问道:“何人?”
忍冬满是戒备地望着门口,直到一声淡淡的男子嗓音响起,语带几分漫不经心:“我来给客官送一壶热茶。”
虞昭禁不住唇角上扬,她自然听出了这声音是何人,此刻笑着吩咐道:“青玉,去给他开门。”
青玉看了眼忍冬,仍是应了声是,随即在忍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目光中,她一把拉开门扉。
只见谢承素清俊不凡的身姿出现在几人眼前,他手中并未拎什么茶壶,这不过是他的说辞。
此刻他双眸淡然地望向虞昭,目光波澜不惊,丝毫瞧不出当日在在大殓之礼与人唇枪舌战时的咄咄逼人:“没想到过了那么多日,见你一面依旧如此不容易。”
青玉未免引人注意,低声道:“谢大人,快进来吧。”
谢承素听后便进了雅间,此刻脱下大氅,理所当然地交给了一旁的青玉。
虞昭看了眼身侧欲言又止的忍冬,自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遂笑道:“回去转告太子殿下:其一,你和青玉都在,这算不得私下见面;其二,只是偶遇,并非专程宴请;其三,这儿也不是客栈。所以他定下的约法三章我没破。”
谢承素听完冷了面色,似是嘲讽道:“西祈太子竟这般限制你我二人见面?”
怪不得他染风寒那几日,虞昭从未来客栈探望过自己,原来是西祈太子在背后搞的鬼。
忍冬在一旁冷汗涔涔地想着,太子妃虽说能把这约法三章圆过去,可太子殿下得知两人这般见面后,未必就不会动怒啊……
虞昭笑着安抚谢承素道:“好了,你也别气,这不是见到我了?”
谢承素轻嗤一声,旋即坐于虞昭对面,他冷冷瞥了眼她身侧的忍冬,吩咐道:“若是识相,你此刻最好别去向西祈太子通风报信,知道么?”
忍冬低垂着眼帘,原先她确实有这念头,可太子殿下不准她离开太子妃身边,这会儿她就是想通风报信也没法子。
此刻谢承素注意到雅间内窗户大开,遂起身替虞昭关紧了窗,语气难得带了几分关心道:“你一贯怕冷,这西祈的冬天连我都有些难以消受,可别冻坏了身子。”
虞昭手捧热茶,心头划过一抹暖意,笑着微微颔首道:“知晓了。”
谢承素忽的想起了什么,唇角微勾地调侃道:“想当初你我二人在诗会相遇,你也是这般怕冷,还不硬是由分说地抢走我一只暖炉。”
虞昭回忆起往事,面上情不自禁有了淡淡的笑意,她无奈道:“那时不知你便是才高八斗的谢公子,若是我知晓你的身份,自是不敢抢的,没得被你念叨了这般久。”
忍冬和青玉纷纷垂着头,恨不得隐在墙上做两朵壁花。
谢承素一边给虞昭沏了一壶热茶,一边轻笑了声道:“你若真不抢,我也不会与你有所交集。这般看来,得亏我当时带了只暖炉,便宜了你倒也没坏处。”
彼时两人倶是年少,又精通诗书,在那场诗会上有这般独特的相遇,后来他们便顺理成章地定了亲,直到那道和亲圣旨下来前,这门亲事瞧着一直顺风顺水。
此时虞昭听闻他这番话,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好话反话,都被你一人说尽了。”
她笑着笑着,发觉自己面对谢承素时,似乎总是平添了几分温柔。
毕竟自己心悦的一直都是此人,因此纵使萧胤说心悦她,可她心里已经有旁人了,本就不该轻易变心才是。
这般一想,虞昭的心结似乎就解开了,遂不再如原来那般纠结。
第66章
两人正说着话, 突地听见外间传来一阵喧闹声,且似乎动静还不小。
虞昭如今是锡云茶馆的主人,此刻连忙起身出了雅间, 立在二楼看了眼大堂内的情形。
这不看还好,一看登时被吓一跳,只见多名身着劲装的男子围着何掌柜和一名伙计,虞昭快速点了点人头, 足足有将近二十人。
谢承素从她身后赶来,眼见虞昭似乎想去大堂,他上前拦住她:“你这是做什么?”
“锡云茶馆如今在我名下, 我得去瞧瞧。”虞昭心知何掌柜那儿情况危急,她忙不迭想绕过谢承素, 不料却再次被他拦住。
谢承素看了眼身后的景象, 只见那些闹事者中不少人脸上都有刀疤, 且都身佩刀剑。
他不想让虞昭出事,且谢承素并非习武之身,唯有拧着眉劝虞昭:“那些人瞧着凶神恶煞, 定是些亡命之徒。你是女子,又生得貌美,别被人欺负了去。”
“可是……”虞昭步子微顿, 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何掌柜。
谢承素知晓她心善, 出言安慰道:“那掌柜的此刻面容镇定,看着也不是省油的灯, 且让他去处置此事吧,你就别去添乱了。”
他话说到这儿, 见虞昭仍是满脸焦急,谢承素有些无奈, 难得强势了一回:“若掌柜都缓和不了这等局面,我会代你出面,总之你不准去,听清楚了没有?”
忍冬此时匆忙赶来,她看了眼大堂的情形,自是清楚这些刀疤脸定是极其凶悍之人,此刻只得一同劝道:“太子妃,对方人数众多,连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保护您。若您出了事,太子殿下定会怪罪咱们的,届时事情不好收场。”
虞昭听后只得作罢,忍冬连忙扶着她退后,随即几人站在二楼不起眼之处,密切关注着下方混乱的情形,有不少茶客此刻已夺门而逃。
茶馆大堂内,何掌柜被包围在中央,身后的伙计被揍得鼻青脸肿,嘴角淌着血迹,衣衫上还有几个泥脚印。
那些闹事者显然是一伙人,只因方才伙计不慎经过时将茶水弄翻,弄脏了其中一人的衣裳,他们便对那伙计群起而攻之:“你们这间锡云茶馆如此有名,怎连这点小事都疏忽大意,莫不是瞧不上咱们爷几个?”
何掌柜拱手赔笑道:“来者皆是客,此事的确是手下的伙计粗心大意,我作为茶馆掌柜,在这儿给诸位赔不是了,实在是抱歉。”
“光动嘴有什么用,我这兄弟可是衣裳都湿透了,你说这几句轻飘飘的话就完事了?”为首之人听了冷冷一笑,“唰”地一声拔出腰间佩剑,横在了何掌柜的肩膀上,“不如你把爷几个的茶水钱免了,再赔十两银子,此事我便不再追究。”
茶馆内仅剩无几的客人见他亮出佩剑,险些被吓破了胆,纷纷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伙计们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暗道这下今日损失可就惨重了。
不说这十两银子都不知够买多少件普通衣裳,单说这众多客人的茶水钱,可都还没结账呢,现在人都跑了,他们算是亏了个血本无归。
眼前这群刀疤脸,行事未免也太肆无忌惮了些,真不知是从哪来的!
何掌柜垂眸瞥了眼脖子前的刀刃,依旧是笑道:“这位客官有话好说,茶水钱可以免,银子也能赔你。”
“算你识相。”那闹事之人轻蔑地哼了一声,随即他收回佩剑,坐在大堂内翘着二郎腿,就等着那十两银子到手。
何掌柜吩咐伙计去取了十两银子,将其尽数装在锦囊中,面带恭敬地递了过去。
那人见了极是满意,一把夺过锦囊,这才招呼弟兄们出了锡云茶馆,可谓一哄而散。
此前被打的那名伙计低头抹着眼泪,站在原地泣不成声道:“掌柜的,都怪我端茶不仔细……给您闯了这么大的祸……”
“好了。”何掌柜看了眼伙计,并未出言责怪,只是淡声吩咐道,“哭得跟个花猫似的,带他下去擦药。”
眼下事情已了,大堂内几乎没一个客人,谢承素这才不再阻拦虞昭,他跟着她下楼来到大堂。
虞昭忙不迭朝何掌柜关心道:“掌柜的可有受伤?”
何掌柜舒朗一笑道:“太子妃且放心,草民处置此事并无大碍,只是今日这生意怕是要赔本了。”
虞昭听他这般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她浅笑道:“你无碍便好,钱财乃身外之物,再说过几日便赚回来了。”
“草民谢太子妃体恤。”何掌柜瞧了眼虞昭身后的谢承素,他微微挑眉问了句,“……这位是?”
虞昭看了眼谢承素,面色坦然地介绍道:“这位是东楚派来的使臣,谢大人。”
为了避嫌,她如今在外人面前,叫“承素”二字不太合适,只能称谢承素为东楚使臣。
谢承素对此了然,此刻也十分配合地装模作样道:“先前见过掌柜,我就是方才说熟人在茶馆二楼,特意来寻的那位。”
“原来大人指的是太子妃。”何掌柜哪能不知两人此前的关系,他在茶馆内想不听见都难,此时并未点破,只是笑着提醒虞昭道,“近日邺京混入不少生面孔,也不知其图谋,太子妃不如回东宫后提醒一番太子殿下。”
虞昭微微颔首:“我知晓了,何掌柜这儿不如也招些护院?”
“是要招些,不过用处不大。”何掌柜叹了口气道,“近来左邻右坊都传来消息,都说店铺被砸,那些人身手都极好,普通的护院压根儿奈何不了他们。”
虞昭一时怔住,不知这些身手极好之人都来邺京做什么,总不见得是开武林大会吧?
谢承素听后微拧了眉心,朝虞昭提醒道:“看来如今乃多事之秋,太子妃当小心为上,今日便早些回东宫吧。”
虞昭轻轻应道:“嗯,谢大人也保重。”
不久后,她便带着青玉和忍冬二人回了马车上。
……
此刻马车稳稳停在了东宫门前,车夫按照惯例恭声询问道:“太子妃,东宫到了,是送您回宁华殿还是?”
虞昭坐在马车内掀起帘子,瞧了眼东宫的牌匾,寒风直直地刮进来,间或夹杂着几片雪花。
她被这冷风吹得清醒了几分,方才见到谢承素的喜悦渐渐淡去,虞昭突地意识到什么,一时面色微变,连忙吩咐道:“忍冬,你去长定殿一趟,记得向殿下禀报何掌柜那番话。”
忍冬不禁问道:“太子妃,您不回东宫么?殿下吩咐过我,若是在东宫外,无时无刻都要跟着您。”
虞昭咬了咬唇,听后唯有解释道:“我自是要回宁华殿,这不先让你去一趟长定殿么?”
忍冬这才恍然大悟,以为是自己方才误解了太子妃之意,旋即她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往长定殿走去。
虞昭吩咐车夫进了东宫,在里头简略绕了一圈后,径直去往凤桐宫的方向。
……
长定殿,书房。
忍冬将何掌柜的那番话转述了一遍,她面色有些忐忑,不知接下来是否该说太子妃与东楚使臣之事。
萧胤此刻坐在椅上,批着部分大臣递上来的折子,他下笔如行云流水,与此同时淡声道:“孤之前已知晓此事,如今看来,情形比下面官员上报的更为严重。若太子妃近日要出宫,你先想法子劝住她,若她仍执意要出宫,必须来向孤禀报此事,听清楚了么?”
“属下明白。”忍冬点了点头,旋即并未离去,而是面色纠结地站在原处。
萧胤见此停住笔势,他面无表情地抬眸望向她:“还有事?”
忍冬硬着头皮开口道:“属下谨遵殿下此前的教诲,今日一直跟随太子妃左右,只是……”
说到这儿,忍冬禁不住看了眼太子不辨喜怒的面色,她可没那胆子欺瞒太子,索性闭着眼睛一口气把话说完,“东楚使臣谢大人进了太子妃所在的包厢,太子妃说他们是偶遇,属下和青玉也在,算不得私下见面,并未破了那约法三章。谢大人还不准属下来向东宫通风报信,两人坐着讲了好一会儿的话……”
话音方落,只听“咔嚓”一声在殿内突兀地响起。
忍冬抬眸望去,只见太子竟是折断了手中名贵的狼毫,她慌忙跪在了地上:“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萧胤压抑着满腔怒气,沉声道:“下去吧。”
旋即他扔下狼毫和折子起身,径直走过一旁缩着脑袋的袁瑞,去往宁华殿的方向。
袁瑞战战兢兢地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不知自个儿是否该跟上去,最终他还是一咬牙小跑着赶了过去,好不容易在宁华殿门口跟上了萧胤,却惊觉未在宁华殿内瞧见太子妃的身影。
萧胤气极之下,立刻朝袁瑞冷声吩咐道:“还不去问清楚,她到底躲哪儿去了?”
……
凤桐宫内。
虞昭正向皇后娘娘请教着连日来落下的功课,譬如该如何这向六宫分配进贡的布料之事。
不料听见外面传来一记“太子殿下驾到”的通报声,她心知这是萧胤找上门来了,连忙起身躲到了皇后娘娘身后,只露出巴掌大的一张小脸。
皇后原有些不明所以,但见萧胤难得显露怒气的模样,她顿时了然失笑。
定是小夫妻两人吵架了,太子又过于强势,太子妃在他手上吃过亏,这才躲到了凤桐宫来。
“儿臣见过母后。”萧胤与往常一般行了礼数,随后他那双凤眸紧盯着躲在皇后那儿的虞昭,一字一顿地沉声道,“让母后见笑了,太子妃离宫出走,儿臣来带她回去。”
第67章
虞昭听见萧胤在皇后娘娘面前抹黑她, 竟说她离宫出走,登时娇声反驳道:“我这是专程来向母后请教,怎么就离宫出走了?”
萧胤心知虞昭这是在狡辩, 他板着张俊脸问她:“那你如今请教完了,可以回东宫了么?”
虞昭一听说要回东宫,她嗓音立马变低了瞬:“……还没呢,你先回去吧。”
皇后听这两人一个在她身前、一个在她身后, 这般你来我往地说着,到现在也不知究竟发生何事,遂无奈道:“你们夫妻两人在母后面前打哑谜呢?都坐下来把事情说清楚了, 母后给你们评评理。”
话落,虞昭不禁勾唇一笑, 她就知道皇后娘娘公正聪慧, 来凤桐宫是最明智的选择。
此刻她连忙坐到离皇后娘娘最近的位子上, 开始大诉苦水,说了番那约法三章的事儿,随即又解释道:“……今日谢大人与我在锡云茶馆偶遇, 我寻思着侍女都在,这也不算私下见面,也没专程宴请, 更没去他客栈, 总归是不要紧的,哪知太子殿下这般气势汹汹地找到凤桐宫来。”
皇后笑着看了眼萧胤, 问道:“真有约法三章这事儿?”
萧胤对此沉默不语,纵使有意掩饰, 可他脸上仍止不住带了丝薄怒。
皇后见了忍俊不禁,倒是好久没在太子脸上见到如此生动的神情, 她柔声劝萧胤道:“你这般板着脸,连母后都有些发怵。有话好好和太子妃说,心平气和地把事情解决了,知道么?”
虞昭此刻有皇后撑腰,她底气十足,在一旁趁机帮腔道:“就是,好好的立什么约法三章,我与谢大人偶遇一下还不成么?”
皇后听罢话锋一转,突地问了虞昭一句:“当真是偶遇?”
虞昭忙解释道:“我事先不知谢大人在那儿。”
皇后莞尔一笑,转而朝萧胤温和道:“好了,此事错不在太子妃,你罚她也没用,母后也不准你罚她。”
虞昭坐在皇后身边,冲着太子得逞一笑,宛如三月里最灿烂的桃花,艳丽夺目,令人挪不开目光。
萧胤依旧板着脸,凤眸划过一丝凉意:“……”
不料下一瞬,皇后便款款起身道:“本宫还要去一趟内务府,便不留你们了,昭儿跟太子回东宫吧。”
虞昭雀跃欢欣不过一时,此刻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眼见替自己撑腰的皇后娘娘径直出了凤桐宫,虞昭瞥了眼萧胤冷沉的面色,咬了咬唇,起身缓缓朝他走去。
萧胤看向虞昭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但他此刻未置一词,转身大步流星地出了殿内,坐在舆轿内等着虞昭进来。
虞昭犹豫片刻,还是掀起了舆轿的帘子,料想有皇后娘娘那番话,萧胤也不敢太过分。
不料她方才坐进去,便被男人捉住手腕,猛地一把往他怀内带去。
虞昭愣了愣,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你……”
萧胤的大掌托在她脑袋后面,另一只手拦住她纤细的腰肢,薄唇吻在那肖想已久的温软之上,堵住她所有未尽之言。
等男人终于肯放开她,虞昭的面容早已红了个透彻。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中羞愤难当,胸前的饱满起起伏伏着,娇斥道:“你!皇后娘娘明明有言在先,你不准罚我!”
萧胤修长的指节抬起她尖尖下颔,凉声反问:“这叫罚?夫妻间正常行事罢了。”
虞昭气得别过脸去,此刻一点儿都不想搭理他。
……
御书房。
皇后并未像她之前所说那般,去了一趟内务府,而是来这儿见了建文帝。
此刻她站在建文帝身侧替他磨墨,还忍着笑意,把太子和太子妃定下的约法三章之事说了一遍。
建文帝正用御笔批着折子,听后也难掩笑容,可他思忖片刻,还是提醒皇后道:“太子妃是个聪明人,知晓她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来凤桐宫找你。然而这是他们夫妻分内该解决的事,朕与你少掺和为妙,无论帮哪一方,都会有失偏颇。太子虽说对她霸道了些,倒也不会真罚太子妃如何。”
“陛下此言有理。”皇后经他提醒,此刻微微点头道,“今日太子妃躲到臣妾身后,臣妾一时见她可怜,说了不准太子惩罚她。”
“无妨。”建文帝对萧胤的脾气自是了解,他眉目舒展开来,失笑着摇了摇头道,“太子定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表面答应罢了。”
“臣妾明白了。”皇后微微勾唇,随即看了眼建文帝书桌上同样堆积如山的奏折,忍不住关心地开口道,“陛下心系百姓,朝务如此繁忙,也得仔细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建文帝听后轻拍了下皇后的手背:“朕知道。”
说来他又想起一桩事,面上隐隐带了丝笑意,似是在等着瞧自家儿子的好戏:“这东楚使臣一来,太子明显乱了方寸,也不知这通商条约草拟得如何了,别误了朕给他的期限。”
皇后听了倒是说道:“听胤儿上回所言,似乎已在着手准备,他先委派了户部尚书去和东楚使臣谈。”
建文帝听后淡淡应了声:“太子办事,朕还是较为放心的。”
……
是日清晨,萧胤照例练武后净了身,方才回到长定殿书房,便听闻袁瑞向他禀报道:“启禀殿下,户部尚书周大人和东楚使臣谢大人一道来了东宫,非要吵着见您,老奴让两人此刻在崇兴殿候着,您可要见见?”
萧胤听说谢承素竟跑到了东宫来,当真胆子不小,他凤眸冷冷瞥了眼袁瑞,问道:“所为何事?”
袁瑞心知太子对谢承素来东宫定是不悦,可对方是出于公事,他自是不敢拦着人不让进,这才出此下策。
此刻袁瑞满脸堆笑,弯着腰恭声说道:“前些日子,您让周大人和谢大人商谈两国通商条约之事,不料两人一连数日都没谈拢,遂只能过来见您了。”
萧胤听后沉声说了句:“把人带进来。”
没过几时,户部尚书周维海和谢承素一同入了长定殿书房。这周大人见了萧胤冷峻的面容,连忙拱手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谢承素跟在周大人身边一同见了礼,他面容淡漠至极,行礼之举亦是漫不经心。
萧胤面无波澜地看着两人,那股战场上厮杀过的威压如有实质,只听他言简意赅地说了句:“坐。”
随即便有一名小宦官端着茶盏上前,依次放在两人身侧的桌案上。
谢承素还不等两盏茶上完,便淡然开口道:“谢某此行来东宫不为别的,只为草拟通商条约一事。两国通商历来要发放公凭,商人持此公凭经官司校验后,方可进入他国边境。依照户部周大人之意,公凭每年都只发给特定的几家商号。如此一成不变,两国通商岂非成了一潭死水?”
说到这儿,谢承素斜睨了眼周大人,语中带着丝轻嘲:“况且,这般行事极易造成中饱私囊,本该属于国库的钱,却进了个别官员的口袋,这于民生、于两国皆无益处。”
周大人没料到谢承素如此牙尖嘴利,当着太子的面直戳他的心窝子,他顿时涨红了脸,气得险些要跳脚:“谢大人慎言,微臣向来为官清廉,绝非贪财之人!”
话音方落,便听太子传来一声嗤笑,这户部尚书的一番说辞,显然难以让人信服。
周大人正欲再解释一番自身的清廉,是如何出淤泥而不染,不料太子并未给他开口的机会。
萧胤那双凤眸却并未看向他,而是冷冷望向谢承素道:“既然都谈到了公凭的发放,想来谢大人对通商条约的草拟已然心中有数。”
“若太子愿闻其详,谢某此刻能全部写下来。”谢承素听后直言道,他此刻语气和缓,仿佛先前没为了虞昭之事质问过萧胤一般。
萧胤听后示意了眼袁瑞,很快便有宦官端上了纸笔,放在谢承素身旁的桌案上。
谢承素也毫不含糊,将他心中构想的条约内容,在纸上行云流水般地一路写了下来。
周大人没料到太子竟会听谢承素的,两人明明该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才是。
此刻他的处境颇为尴尬,可谓如坐针毡,有些不知所措。
萧胤看了眼那户部尚书,他心知对方是温宰相的人,此刻淡声道:“周大人若无别的事,便先下去吧。”
周大人擦拭了番额前汗珠,明明太子殿下并未说什么,却依旧压迫感十足,让人无端心生惧意。
他突然有一种心思皆被看穿之感,一时也不欲久留,忙道:“那微臣这便告退了。”
不多时,谢承素便在纸上写好了他拟的通商条约,袁瑞上前接过,随即呈给了自家殿下。
萧胤快速翻了一遍,很快开口道:“货物不分粗细,皆十五分抽一分上缴国库,这税太少了。”
谢承素听后微拧了眉,继续发挥他出口成章的本领道:“两国方才恢复通商,若是强征赋税,只怕商人都不愿千里迢迢赶来,这条约也就名存实亡了。”
“你多虑了,商人重利,两国通商明显是块肥肉,谁不想来分一杯羹?”萧胤此刻绷着一张脸,堪称毫无温度,却迅速地反驳道,“如今方才恢复通商,这公凭不宜发放过多,以免有人搅浑水。何况这抽分制在两国互相之间都一样,西祈受益,东楚同样获利。赋税定得高些,西祈与东楚的国库更为充盈,目前并无害处。”
谢承素听后认真思考了瞬,没料到他此行有备而来,有朝一日竟会被西祈太子给说服了。
他顿了顿,接连抛出两个问题给萧胤道:“那依太子之见,这赋税该如何定?公凭又该发放给哪些商人?”
萧胤不想跟谢承素废话,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公凭应由商贾向官府提出申请,家底丰厚者为佳,而非依据亲疏远近。至于货物如何抽分,依照前朝旧制,细色十分抽一分,粗色十五分抽一分,你意下如何?”
谢承素听至此,终于对萧胤有所改观,如此一来确实较为合理,他遂微微颔首道:“那便依照太子所言。”
萧胤沉声说道:“还有一事,孤希望条约中再加一项,两国互相设立市舶司,专管此事。”
话音方落,谢承素便想起方才那位“正直清廉”的户部尚书,两国通商之事交给这样的人,确实不太让人放心。
他心知如此一来,太子也有机会安插自己的人,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谢承素遂答应下来:“好。”
“按照今日商定之事,你尽快拟个折子交给东宫,孤会禀报给陛下。”萧胤眼看事情谈妥,他突地皱了皱眉,丝毫不再掩饰对谢承素的厌恶,开始冷声赶客道,“若无别的事,那便……”
恰在此时,外面小宦官突然来传话道:“启禀殿下,太子妃过来了。”
此言一出,书房内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看去,皆以为虞昭是来寻自己的。
第68章
虞昭听说东楚使臣今日来东宫找太子, 此刻就在长定殿,她生怕萧胤又给谢承素穿小鞋,故拎着个食盒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结果她方才推门而入, 迎面便见两个男人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自己,观其面容并无异色,似乎他们原先正心平气和地坐着。
虞昭有些懵,她顿住步子, 一时连先前想好的说辞都忘了。
萧胤自书桌后起身,径直走到门口处,横在虞昭和谢承素两人中间, 问:“你来做什么?”
他本就生得宽肩窄腰,此刻背对着谢承素, 把虞昭袅娜纤瘦的身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虞昭抬眸看了看太子不辨喜怒的面容, 不知怎的有些紧张, 她满脸无辜地提了提那食盒:“……我来给殿下送糕点,没成想谢大人也在这儿。”
萧胤嗤笑一声,仿佛尽数看穿了虞昭的小心思, 他故作亲昵地从她手中接过食盒,语气暧昧道:“太子妃有心了,孤说过不爱吃糕点, 以后别一个劲儿往长定殿跑了。”
虞昭咬了咬唇, 心知萧胤定是故意的。
她来长定殿的次数屈指可数,他这番话说得与事实大相径庭, 好似她经常给他送糕点一般,承素听了该不会生气吧?
思及此, 虞昭不禁想看一眼谢承素面上神情,奈何目光所及全被萧胤的胸膛给挡住了。
谢承素抿了抿唇, 他知道虞昭此前说愿意等自己,她心中定是有他。
此刻他眼底划过一丝轻嘲,不欲再看萧胤演戏,起身凉凉道:“既然事情谈妥了,谢某这就回去拟折子了。”
萧胤头也未回,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字:“不送。”
谢承素冷着张脸出了长定殿,小宦官见此连忙引着他一路出了东宫。
萧胤眼看谢承素的身影消失在殿内,面色恢复往常的冷峻。他打开那食盒看了眼,见都是虞昭爱吃的糕点,顿时心中划过一抹了然。
这压根儿不像是给自己准备的,倒像是她匆忙之下,顺手把宁华殿的糕点带了过来。
萧胤也不欲夺她所好,凤眸冷睨了虞昭一眼,淡声道:“拿回去吧。”
虞昭眨了眨美眸,总觉得以太子之精明,她的心思在他面前根本无处遁形。
可既然他都说了把糕点拿回去,虞昭也不欲强人所难,遂重新接过那食盒,交给身后的葶花。
萧胤此刻回到书桌后坐着,拿了本折子,便面无表情地批阅起来。
虞昭想起她此行来意,禁不住好奇地问道:“你们方才在谈论何事?”
萧胤继续批着折子,他并未抬头看向虞昭,只是简略说了声:“正事。”
虞昭从太子口中打探不出什么消息,遂并未多问,她只要萧胤不给谢承素穿小鞋就好,此刻遂开口道:“殿下既朝务繁忙,那我就不再叨扰,回宁华殿去了。”
萧胤听后未置一词,他本想一直这般沉默,后来还是简略应了声,算是回答。
待虞昭走后,萧胤禁不住嗤笑一声。
随即他将狼毫往桌上重重一搁,后背靠在黄花梨木椅上,长指轻敲桌面。
此前虞昭那般紧张的模样,落在萧胤眼中,只觉她那些小心思着实明显,无非是怕他刁难谢承素罢了。
然而两国恢复通商可谓互惠互利之事,兹事体大,她这是怕他蠢笨到何等境地,才会选择在此时挤兑谢承素。更何况这儿是东宫,若谢承素竖着进来,到头来横着出去,岂非招人闲话。
……
且说这周大人出了东宫后,便直奔温相府。
他与温相爷关系紧密,此前来的次数多了,连守门的小厮都认得户部周大人,无需多言便进去通传了。
此刻周维海进了温宰相的书房,忙笑道:“相爷,下官有一事得向您禀报。”
温宰相原本正在宣纸上挥毫,此刻笔势一顿,他面色不愉,抬眸看了眼周维海问:“何事?”
周维海赔笑着把此前在东宫的事儿说了,随即仔细分析道:“……依下官之见,太子怕是要亲自过问此事,他与咱们一派素来不对付,到头来这掌管两国通商的肥差,未必一定会落到下官头上。”
温宰相冷笑一声,将那名贵的狼毫扔在桌上,登时原本干净整洁的宣纸上出现了几点墨迹:“我早知道他会如此,此人实乃心腹大患,就好似那拦路虎在半道上不肯走,当真可恶!”
周维海心中划过一丝惊讶,连忙询问道:“不知相爷打算如何?”
温宰相望着那脏污的墨迹,眼底划过一抹阴沉:“此事你别多过问,太子既然敢打两国通商的主意,我便让他尝尝厉害。”
……
二月二,龙抬头。
宫里为了准备今日的祭祀大典,内务府忙得如火朝天,总算弄得一切妥当。
因着太后不久前刚逝去,故建文帝一早便定下,由太子和太子妃两人前往太后梓宫停殡之处进行祭奠,即皇陵附近的暂奉安殿。
虞昭掀开帘子看了眼马车外的景象,西祈的皇陵就在邺京城外一片地带,他们已然赶了有一会儿的路。
此刻巍峨的山脉在眼前出现,她自幼养在深闺,这会儿好奇地抬眸看了眼,随即又放下了帘子。
两人此次出宫,带了不少护卫随行,正浩浩荡荡地跟在马车后面。
马车方才到山脚下,还没上山,外面便传来一阵马蹄声。
萧胤掀开侧边帘子看了眼,见来人身着宦官服,是个陌生的面孔,此刻正朝自己恭敬道:“启禀太子殿下,陛下急召,让您即刻回御书房一趟。”
他听后面无表情地问了句:“可有说何事?”
小宦官笑着答道:“陛下未曾言明,奴才也不敢乱说。”
萧胤定睛看了眼那宦官有些宽大的衣裳,随即淡声吩咐马车前的车夫道:“停。”
说罢,他凤眸看了眼坐在身侧的虞昭,似是有些不放心:“孤回宫一趟,等会儿再来暂奉安殿。”
马车很快停下,虞昭轻应了声,朝太子点点头。
萧胤遂出了马车,他临走前吩咐了忍冬几句,随即便独自骑马,跟着那名宦官离开了此地。
他身边只带了两名护卫,从那乌泱泱一大片护卫中挑了出来,武艺只堪堪尚可。
虞昭则坐着马车一路上山,来到暂奉安殿内,按照规矩向太后行祭奠之礼。
由于身边到处是护卫,虞昭并未有何担忧,直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喊打喊杀的声响,以及如雨点般密集的脚步声。
她愣了愣,连忙扭头看去,只见远处一群举着刀剑的黑衣男子冲了进来。
门口的四名护卫顷刻间便头颅落地,四滩血迹融合在一起,逐渐从门口处蜿蜒过来,瞧着颇为骇人。
忍冬见之一惊,终于明白太子殿下此前那番吩咐是何意,显然是殿下有了预感,让她保护好太子妃。忍冬此刻也不知殿下跟着那宦官离开,能否平安无恙,她已无暇顾及此事,连忙朝着一众护卫道:“列阵,保护太子妃!”
黑衣人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来,每人面上神情皆是凶神恶煞,不少人脸上带着刀疤,很快与训练有素的护卫们厮杀在一处。
虞昭吓得脸都白了,被忍冬扶着退到太后梓棺后面,她第一次碰到这等血腥的场面,此刻满脸紧张地看着眼前局势。
她惊讶地发现对方不仅人数众多,瞧着足足是护卫的两倍之多,其身手更是丝毫不差,甚至隐隐比这些护卫还要厉害几分。
一时间,虞昭想起何掌柜此前的那番提醒,说是邺京出现很多生面孔,而且武艺高强,莫非就是这群人!
原来不是为了开武林大会,而是为了来暂奉安殿杀人!
虞昭自认她来到西祈之后,并未惹上什么大人物,也不知这些黑衣人是否冲着自己来,然而她心知若是身边的护卫不敌,只怕自己的性命定然也不保了。
她紧紧抓住忍冬的胳膊,欲哭无泪道:“忍冬,咱们能否逃出去避一避……”
此刻两人身处暂奉安殿,唯有正门一条路可走,纵使出了殿门,也只能继续往前才能出去,依旧会被这群凶悍的黑衣人团团包围。
忍冬看了眼前方的局势,禁不住深深的担忧,她蹙眉道:“太子妃,这暂奉安殿并未设置后门,唯有最前方一道大门可走,如今已被这些黑衣人封死了。对方人数众多,只怕咱们冲出去也难以杀出一条血路。”
“那只能等死么……”虞昭捂着口鼻,只觉空气中血腥味愈发浓重。
眼前不断有护卫倒在地上,被黑衣人无情地踩踏过去,血迹染红了院内整片地面。
忍冬唯有安慰虞昭道:“殿下临行前,说他很快就回来。”
“就算他回来了,那也没用啊。”虞昭听后只觉心内一阵绝望,她记得萧胤走时只带了两个护卫,其余可都在这儿了,就算他回来,又如何能应对这众多凶悍的亡命之徒?
忍冬眼见这些黑衣人马上就要杀过来,一时也拧了眉,朝虞昭道:“太子妃,您先躲在太后梓宫后面,正好能遮挡几分。”
虞昭点了点头,旋即猫着腰躲了进去,瑟瑟发抖地缩在地上。
她很想捂住双耳,奈何全身僵硬无比,此刻那些黑衣人清晰的声音传进耳畔,似是在朝着忍冬说话:“怎就你一人?方才那位貌美的太子妃呢?”
忍冬听见这些黑衣恶霸居然还敢提太子妃,登时面带怒意道:“她早就逃走了,尔等也配肖想太子妃!”
为首的黑衣男子一听顿时笑了,脸上蜈蚣般粗细的刀疤阴沉可怖地抖动着:“兄弟们,杀!这殿内只有后面一道出口,太子妃怎么可能跑得出去?咱们只需把太后棺木夺走,至于那太子妃……老子就要在这儿办了她!”
说罢,他舔了舔唇,笑得极尽放肆张狂。
身侧的黑衣人也不禁发出淫.秽的笑声:“大哥,可要给小弟分一杯羹啊。”
刀疤男是众人之中武艺最强的,大声笑道:“放心,无论是哪个门派的,大家轮着来。”
忍冬听了怒不可遏,上前就与其中一名黑衣人缠斗在一处,她一连发出数枚暗器,然而都被对方堪堪避过。
此刻殿内护卫越来越少,很快便有许多黑衣男子来到太后梓宫附近,众人合力之下,竟将棺木挪了开来。
这下虞昭连藏身之处都没了,她浑身轻颤,慌忙跑了出来,面色苍白至极。那些黑衣人见了纷纷朝虞昭的方向追来。
“啊……”不远处,忍冬捂着重伤的胸口,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虞昭回头看了眼,就发现方才那大放厥词的刀疤男竟已然追了上来,眼看就要追上自己。
其余殿内寥寥无几的护卫见了,纵使有心想赶过来,却快不过那刀疤男,身边也缠着众多黑衣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
虞昭还没跑出几步,便被裙摆绊倒在地,一时摔在了太后梓宫前。
方才那些人说的污言秽语,虞昭自是听见了,此刻眼尾不禁垂下晶莹的泪珠,一边挣扎着想从地上起身。
刀疤男笑着放缓步伐,伸出手就要上前,冷不防就在此刻,外头突然传来阵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
随即一柄锋利的佩剑直直地射过来,飞速刺向刀疤男的掌心,将他伸在半空的手狠狠钉在太后的棺木上,丝毫动弹不得。
“——啊!!!”
虞昭听见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随后便不再有任何动静,她禁不住缓缓回眸望去。
只见萧胤已然冲了进来,身上衣衫也已然被血迹染红,此刻他英挺的面容满是暴怒之色,身后则跟着西祈的众多士卒,以及身经百战的军中将领。
先前那名宦官打扮的人,实际也是个武艺高强的亡命之徒,路上也设下了诸多陷阱,萧胤那两名护卫都被杀了,他唯有亲自快马加鞭去军营搬救兵。
此时虞昭望着萧胤朝自己冲过来的模样,说是宛如天神下凡也不为过,她早已泪盈于睫,随即被赶来的男人一把狠狠抱在怀中:“对不住,孤来迟了。”
第69章
萧胤一想到方才那等凶险的境地, 若是再迟一点……他根本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虞昭身子轻颤,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落在萧胤肩头,小手紧紧抓着男人的衣襟。
幸好他来了。
“没事了, 别怕。”
萧胤一把将虞昭拦腰抱起,他快步将她放至殿内角落,让两名将领立在虞昭身前看守。
旋即,萧胤脸色极沉地走到太后梓宫侧边, 猛地拔出刺在刀疤脸掌心的佩剑,对方顿时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叫声。
刀疤脸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还不待他反击, 只见萧胤手起剑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又一剑刺向他的胸口, 锋利的剑刃顿时贯穿了他的后背。
这还不够, 萧胤将剑柄一旋,随即又狠狠地拔出。
刀疤脸剧痛之下跪倒在地,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害怕想求饶。眼前西祈太子的身手, 竟让他毫无招架之力,唯有被动挨打的份。
他这才意识到惹了不该惹的人,张了张口刚欲说话, 却感到脖子一凉, 旋即整个身子倒在地上了无生息。
此刻有了士卒和将领们的加入,局势立刻发生了逆转。
很快殿内尸体堆积如山, 可谓到处都是,几乎没有落脚之地。暂奉安殿原本是清净之地, 此刻却平添了浓重的血腥之气。
萧胤看了眼太后梓宫上的剑痕,他沉默了瞬, 抬手轻抚其上。
方才为了解救太子妃,他虽控制了力道,应当不至于伤到棺木里面,可终究还是对皇祖母她老人家不敬。
一盏茶时辰过后,将领们半跪在地上,向萧胤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暂奉安殿内的江湖人士已被尽数歼灭,只留了少数活口,我方伤员如今已送往军营医治。”
萧胤冷声道:“将活口全部押回狱中审问。”
将领们齐声应道:“是。”
……
虞昭此刻待在一间清理干净的偏殿坐着,手捧士卒方才递给她的热茶,指尖却止不住微微发颤。
她咬着唇瓣,极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将那茶碗摇摇晃晃地放在一旁,其内热烫的茶水溢出些许,瞬间烫到了她。
恰在此时,萧胤推门而入,修长的大掌端着一碗安神汤。
士卒见状连忙退了出去。
萧胤走到虞昭跟前,眼看她面色苍白如纸、双目无神的模样,他心知她定是受到了惊吓,遂将汤药递给虞昭,温声道:“喝点吧,会好受些。”
虞昭在见到萧胤的那一刻,心中才安定下来,她举起双手正欲接过。
萧胤却察觉到她指尖微红,遂将安神汤先放在一边。他大掌捉住她纤细的小手,拿到眼前定睛看着:“方才手指烫到了?”
虞昭沉默地点了点头,不知怎的心底泪意上涌,她眼尾微微泛红,很快掩饰着垂下了眼帘。
萧胤见状上前坐在虞昭身侧,他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一手揽着她的腰肢,另一只手抬起虞昭被烫伤的指尖,薄唇轻轻地给她吹着气,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虞昭听话地待在他怀中,她一动不动,目光下意识落在萧胤那张好看的薄唇上。
等她指尖终于恢复白皙后,萧胤这才抬起头,却依旧没放开虞昭。
他将那碗安神汤递到虞昭面前,看着她小口喝完了,再将空碗放到一边。
随后萧胤轻声解释道:“今日几乎是个死局,孤见那宦官衣裳不合身,彼时已怀疑起他的身份。跟着他离开后没过几时,险些被他偷袭到要害,幸亏那两名侍卫拖住他片刻。后来他终于不敌,孤好不容易从他嘴里套出话,得知那些江湖人士数目众多,遂快马加鞭去了军营。不料路上也全是陷阱,孤这才来得迟了,险些没护住你,如今你责怪孤也是应当。”
虞昭窝在萧胤怀内,她抿了抿唇,小声道:“我……我能抱你的腰么?”
萧胤听后愣了愣,本以为会听见一番怨怼之语,此刻他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虞昭觉得她的要求有些过分,可如今她毫无安全感,唯有手里抓着东西,才能好受些。
眼见太子一时未答,她低垂了眼帘,轻声道:“不能便罢了。”
“能。”萧胤喉结上下滚了滚,旋即抓着她的小手,便放在自己腰上。
虞昭遂紧紧抱住萧胤的腰,小手绕到他身后,紧抓着他腰后的布料,下巴搁在他颈窝处:“方才我真的好害怕……下回你能不能知会我一声,哪怕事先提醒我一句路上小心也好。”
萧胤被她这般主动抱着,女子独有的幽香侵入鼻尖,仿佛兰花般沁人心脾。他浑身都有些僵硬,思考的能力失去了大半,仅存的那一小半让他连忙承认道:“是孤的错,本想着暗中把事情解决了,以后都先和你通个气。”
“嗯。”虞昭娇软的嗓音糯糯的,分外惹人怜惜,她轻应了一声,随即又问道,“咱们何时回东宫?”
萧胤没料到这事就算过去了,一时心内愈发愧疚,只觉得今后要加倍呵护这个女人。
他知道虞昭定是不想继续待在这儿,遂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肩头的小脑袋:“你可觉得好受些了?”
虞昭最后再用力抱了一把萧胤,把他身上顺滑的衣料都揉皱了,她这才自他怀中起身,点点头道:“好些了。”
萧胤眼底划过一抹失落之色,不过他并未多言,起身朝虞昭温声开口道:“孤先送你回宁华殿,今日之事孤要禀报给父皇彻查,皇祖母的棺木受损也是桩大事。”
虞昭拧了拧眉道:“那些人似乎想夺走太后娘娘的棺木,也不知是为何。”
“许是想让皇室蒙羞,又或者即便孤侥幸能活下来,也要被查办个看守不力之罪。”萧胤冷声分析道,随即他看了眼虞昭依旧有些泛白的小脸,陡然放柔语气道,“倒是吓着你了,孤这便带你回东宫。”
第70章
一个时辰后。
萧胤将虞昭送回东宫后, 此刻立在御书房,将狱中审问出来的结果禀报给建文帝:“据口供所言,这些江湖人士被召集到邺京, 事成后每人能拿三十两银子,而背后主使不知是何人。”
建文帝不由冷笑道:“每人三十两?这幕后之人倒是财大气粗。”
“依儿臣之见,这帮人意图盗走太后梓宫,令皇室蒙羞, 更欲夺取儿臣和太子妃的性命,这等一石二鸟之计,背后应当是温相捣的鬼。”萧胤凤眸划过一抹凌厉, 他沉声道,“虽说目前并无证据表明此事与温相有关, 但能拿出那么多银子的人, 只怕邺京也没几个。”
建文帝听后眉心微拧, 难得沉下了脸色:“此事没那么简单。”
萧胤忍不住皱眉道:“父皇,难道您不打算反击?”
“俗语有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建文帝看了眼太子, 淡声道:“就算要反击,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先回东宫去好好安抚太子妃。”
萧胤沉默了瞬, 唯有开口应下:“……儿臣遵命。”
……
相府书房内。
温宰相听完底下人的禀报, 顿时禁不住大发雷霆。他衣袖一挥,将桌面上的物件全部扫落在地, 质地上好的砚台被摔得四分五裂,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此次为了招募江湖人士, 不知花了府内多少银子出去,结果居然血本无归!
温宰相本以为经此一事, 太子纵使不死也残,至少定会元气大伤,无力再管两国通商之事,很快便能有银钱补足温府这一大笔支出。
怎料……太后棺木没被盗,太子安然无恙,就连太子妃都还活着!
他自以为考虑周全,在途经之地设下重重障碍,为了让江湖人士顺利夺走太后棺木,温宰相心知太子武艺出众,遂想法子先调走萧胤,同时也做了两手准备。
因此,无论太子在上山前是去是留,几乎都是死局。
然而温宰相万万没想到,太子竟能破局,快马加鞭一路去军营搬了救兵,还保住了太子妃,这夫妻两人可谓分毫无伤。
“是可忍,孰不可忍!”温宰相看了眼门口瑟瑟发抖的小厮,冷声吩咐道,“去告诉府内各位主子,近日勒紧腰带过日子,若是哪个敢铺张浪费,一律家法处置!”
小厮听后忍不住问道:“这……温小姐开春后便要与四皇子大婚,如今正是用银子的时候,夫人和小姐那儿怕是不会同意,老爷您看该如何?”
温宰相没好气地吹胡子瞪眼道:“府上如今到底是谁做主?没听懂我的话么,从简!”
自古以来,成婚便有诸多繁文缛节,如今温府几乎只剩了个空壳,一时哪还拿得出多少银子,给温晴云大肆置办?
“……是。”小厮低着头退下,随即去各院传消息了。
……
宁华殿。
待虞昭一觉醒来时,已是戌时。
外面天色昏暗,她目光所及皆是黑漆漆一片。想起方才梦到的那等血腥骇人场面,虞昭有些惊慌地起了身,忍不住唤底下的人道:“青玉……”
话音方落,繁复的帐帘被人拉开,露出男人俊美无俦的面容。
虞昭定睛一看,发觉萧胤竟点着灯来到她床头,殿内并无旁人,她一时微愣地问道:“殿下为何在这儿?”
萧胤瞥了眼虞昭额前汗珠,心知她方才定是在做噩梦,遂拿了条帕子给她擦拭:“孤猜想你会被吓醒,故而在这儿守着。”
虞昭没料到他这般细心,不禁微微收紧指节,一时无话。
有太子在身边,她心中无比安定,脑海中也不再一直想着方才的噩梦。
萧胤给虞昭擦拭干净,他很快收回手,又给虞昭倒了杯水递给她:“喝些。”
虞昭听话地接过杯盏,喝完后抿了抿唇,想起她今日被太子所救,却还未曾向他道谢,便轻声道:“今日多谢你。”
“孤保护你是应该的。”萧胤接过虞昭递来的空杯,淡声道,“眼下天色未亮,你不如再睡一会儿?”说罢,他作势要重新放下帐帘。
“别。”虞昭连忙阻止他,面色有些许苍白,她轻声道,“放下帘子就太黑了,我……我害怕。”
萧胤遂停下动作:“既然你不嫌亮,那便继续点灯。”
虞昭点点头,随即躺回了床榻上。
她侧身背对着萧胤,耳朵却在听着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萧胤回到方才躺的那张小榻上,这平时是给青玉葶花她们用的,宁华殿内也没有别的比这小榻更合适。
此刻萧胤不得不长腿微屈,扯过薄毯盖在身上,他伸手挡在凤眸前,微拧了眉准备继续入睡,毕竟明日清晨便要上早朝。
虞昭悄然回头看去,只见萧胤这般憋屈的模样,她心知如此一来定是苦了他,遂坐起身来开口道:“我让人给你打个地铺吧,你睡地上。”
这大冷天的,别把他给冻坏了。
萧胤听后睁开眼看了下虞昭,想也未想就拒绝道:“不必。”
堂堂西祈太子,在东宫居然要打地铺才能睡,若是传扬出去,岂非令人笑话?
虞昭并不懂太子在纠结什么,让他这般窝在小榻上,她于心不忍,一时讷讷道:“可是……”
萧胤直截了当地打断她的话:“你睡吧,孤没事。”
虞昭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太子,她环顾左右,料想也没有哪儿能放得下萧胤的长腿,除非是……她这张床榻上。
她咬了咬唇,念在萧胤今日救了自己的份上,小声地问他:“要不你上来?”
第71章
萧胤凤眸微缩, 他这次确定自己没听错后,立刻答应道:“好。”
随即他三两下扯开身上外袍,跟虞昭一样脱得只剩白色寝衣, 便掀开她的被褥,迅速钻了进去。
虞昭没料到他动作这么这么快,她一时微愣,这才明白过来自己都说了什么。但萧胤已然上了她的床榻, 虞昭生怕他挤到自己,只好往软榻内侧缩了缩,给太子腾出地方。
她眼见男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不自觉地别过脸去:“只此一次。”
萧胤听后略微颔首,算作答应。
此刻他凤眸微弯, 眼底皆是得逞的笑意。想他堂堂西祈太子, 要上一回自家太子妃的床榻, 呵,还真是不容易。
虞昭不知他心内在想些什么,她背对着萧胤侧身躺下, 裹紧自己的小被子。
萧胤对着她的后脑勺问:“灯要熄么?”
虞昭想了想道:“先亮着吧。”
萧胤心知虞昭定是还在害怕,遂灵机一动道:“你还害怕么?可要孤抱着你睡?”
虞昭咬了咬唇,虽说心底怕得要命, 可她还是嘴硬道:“不用。”
萧胤心里的小算盘被否, 唯有无奈躺在虞昭身侧,他鼻尖轻嗅她身上好闻的香味, 很快闭上眼。
虞昭正尽力入睡,然而白日那些刀光剑影、血肉模糊的画面, 依然在脑海中不时闪现。
昔日她在承恩侯府虽不受宠,却也是养在深闺的娇娇女, 何曾见过如此骇人的一幕?
她这会儿睡不着倒也情有可原,奈何失眠并不好受,更何况身上还冷。
虞昭在床榻上反复睁眼数次,依旧无法入睡,她咬着唇翻了个身子,试图摈弃杂念。
萧胤此刻还未入睡,见虞昭转过身来,顺势一把揽住她的腰,问:“睡不着?”
虞昭沉默地望了眼萧胤,自是察觉到贴在腰间的火热大掌,她垂下眼帘,一时没答话。
承素待她虽好,可远水解不了近渴,今晚先拿太子用一下吧。
萧胤全然不知虞昭心里在想什么,此刻不由失笑,大掌迅速往自己身前收拢,将虞昭袅娜有致的身子拉入怀内:“都说了孤抱着你睡。”
她香香软软的身子手感很好,抱着很舒服,仿佛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
虞昭咬着唇窝在他怀内,第一次与男人同榻而眠,还被他这般抱在怀内,她小脸微微泛红,忙不迭将锦被拉高,这才遮挡住几分媚色。
她尝试着闭了闭眼,这一次,那些血腥的画面并未侵入脑海。
……
凤桐宫。
今晚建文帝也没睡好,他睁开眼发觉入目一片漆黑,遂知道外面天色还未亮。
他看了眼身侧熟睡的皇后,他轻手轻脚地起身,不料刚在床沿坐下,便听见身后女子困意朦胧的声音:“陛下?”
建文帝回头望着皇后,见她还是被自己吵醒了,他忍不住轻叹了声道:“朕回御书房批折子去了,你不必管朕,且再睡些时候。”
皇后此刻已然起身,眉眼温柔地看向建文帝:“何事这般十万火急,明日再批不成么?”
她与建文帝是少年夫妻,彼此之间可谓心意相通,就是建文帝叹口气,她都能猜到对方在想些什么。
此刻皇后面上划过一抹了然的笑意,“陛下可是在为暂奉安殿之事忧心?”
建文帝听后双眉微拧,他沉默片刻后,终是承认道:“是,朕不仅是忧心,更是在后怕。”
“此话怎讲?”皇后挑眉问道。
“那些人敢在邺京附近对太子出手,朕事先却毫无所察,可见朕这个做父皇的失职。”建文帝说到这儿,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道,“若非太子机敏过人,朕只怕要痛失一员身边大将,届时朝堂局势将愈发艰难。”
皇后见状连忙宽慰他道:“若是事事都能提前知晓,那世上一切都有迹可循了,陛下该相信太子能化险为夷才是。至于那些江湖人士,今后凡是入城的,都派人仔细核查身份后方能进入,如此也能避免此事今后再发生。”
建文帝微微颔首:“皇后所言极是。太后棺木也该换新的,有劳你去盯着内务府操办了。”
皇后莞尔一笑道:“臣妾这儿不打紧。倒是陛下,明日清晨还要早朝,不如今晚还是宿在凤桐宫吧。”
建文帝轻应了声,随即掀开被褥坐在皇后身边,朝她轻声道:“朕能得皇后一人,实乃大幸。”
皇后笑了笑:“臣妾能得陛下的心,也深感荣幸。”
……
与此同时,宁华殿。
萧胤听着怀内女子均匀的呼吸声,屋内灯火未熄,他禁不住睁开眼,漆黑的凤眸一瞬不眨地盯着虞昭的睡颜。
他虽有心一同入睡,奈何睁眼闭眼都是虞昭身上的香味,一时竟没法儿睡着。
正当萧胤好不容易垂下眼帘,有些昏昏欲睡之时,突然感到一抹温软贴上自己的胸膛。
萧胤睁开眼看去,见虞昭依旧处于睡梦中,只是她身子更贴近了自己些许,原先抓着衣襟的手也松开了,襟口处也顺势扯开些许,那柔软白皙的两团没了束缚,高耸如皑皑雪山般,此刻贴在他胸膛前互相挤压,露出一条诱人的玉沟。
他暗道不妙,赶忙闭了闭眼,又偷偷再看了一眼,面容噌地一下就红了。
萧胤念及虞昭如今的心思,他不想趁人在睡梦中唐突了她,大掌在她腰间轻推,试图把人给推过去仰躺着。
如此一来,他定是看不到什么了。
不料就在下一瞬,腰间突地缠上一双小手,虞昭在睡梦中似是怕冷,不肯轻易离开他灼热的怀抱。
那一对娇嫩又贴了上来,这一次更甚,在他胸膛前仿佛被压扁的面团。
萧胤咬紧后槽牙,凤眸牢牢盯着那两处,面上几乎都要烧了起来。
此刻他全身逐渐变得僵硬,尤其是某处地方更甚,可谓坚硬似铁。
他突地有些后悔上了她的床榻,更恨如今只能看得见,吃不着。
直至灯油烧干了,殿内变得一片漆黑,萧胤这才浅浅睡了一会儿,梦里皆是在铺子里揉面团。
……
翌日,葶花清晨轮值,她料想太子此刻差不多该去上早朝了,便推开宁华殿的门走了进去,准备一会儿伺候主子梳洗。
不料正巧遇上萧胤,他此刻正准备去上早朝,一时待在宁华殿未离开,此刻正坐在床榻边系腰带。
葶花猛地瞧见这一幕,又见自家主子在床榻内侧睡得正香,她险些要石化一般。
只见太子殿下面色微沉,眼底略微发青,瞧着似乎有些疲倦。
葶花捂着唇压住心中的惊呼,她忍不住默默想道:昨晚这么激烈?!
萧胤动作利落地系好腰带,他起身看了眼葶花,并未解释一句,径直走了出去。
待殿门一关,葶花连忙小跑过去,她按不住自己呯呯直跳的好奇心,连忙推醒虞昭道:“主子、主子您昨晚留元帕了没?”
虞昭正是睡意朦胧之时,她一时未听清葶花所言何意,被叫醒后嗓音糯糯地问了句:“什么元帕?”
葶花忍不住拔高了嗓音道:“您昨晚不是与太子殿下圆房了么?”
虞昭这下彻底清醒过来,她听见葶花这般误会,还以为是萧胤趁她熟睡做了什么。
此刻她连忙起身,检查了下贴身衣物,发现只是衣襟处领口微松,胸前也没有可疑的痕迹。
虞昭遂放下心来,她拢了拢衣襟,轻轻弹了下葶花的脑袋道:“……哪有的事,你别乱讲。”
葶花却是不信,还以为自家主子有意隐瞒,又扬声问道:“那太子殿下怎会从您床上出来?”
她说这话时,外间几个侍女听闻里面有动静,已然端着托盘推门走了进来,听闻葶花所言,几人皆是愣在原处。
虞昭红着脸瞪了眼葶花:“反正没圆房,你别多问。”
第72章
金銮殿内, 温宰相当着众朝臣的面,严词厉色地向萧胤质问道:“太后娘娘方才停殡没几日,如今尸骨未寒, 竟被太子一剑刺中,致使梓宫损毁。此等不忠不孝之举,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臣闻所未闻!”
此言一出, 满朝寂静了瞬,朝臣们开始议论纷纷。
建文帝面色微沉,为保太子妃清誉, 当时的实情并未告知众人,此刻却成了温宰相口中的把柄。
魏大将军虽说不知当时究竟发生何事, 只知太后棺木损毁, 此刻也替萧胤开口道:“温相爷, 太子殿下一贯尊亲孝道,那等混乱的局面下,定是迫不得已。”
温宰相好整以暇地望着萧胤, 似是在等对方的解释:“究竟是何等局面,竟让太子连棺木都弃之不顾了?”
萧胤冷笑一声,淡定从容道:“彼时有个歹徒妄图打开棺木, 孤不欲扰皇祖母清净, 唯有事急从权。”说到这儿,他又加重了几分语气, “温相剖根究底,非要孤亲自给你解释一番, 如今满意了?”
众朝臣听后一惊,太后棺木损毁虽说不太光彩, 但与棺木被贼人打开相比,后者显然更为严重。
温宰相被太子这无懈可击的理由一噎,登时悻悻作罢,不再多言。
“好了,太后棺木损毁一事,朕已命内务府想法子,由皇后亲自操办,往后休要再提。”建文帝沉声开口,威严的目光扫视着殿内众人,“说起来,此事还得归功于邺京混入的众多江湖人士,敢问左监门将军何在?”
被点名的左监门将军,掌管进入邺京之人的盘查,此刻冷汗涔涔地上前道:“……微臣知罪。”
“仅仅是知罪?”建文帝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即厉色道,“朕看你这乌纱帽,是不想要了!”
左监门将军听后,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用求救的目光看了眼温宰相。
温宰相满脸倨傲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偏过头去,对此置之未理。
经此一事,左监门将军自是官运到头了,这属实正常,又能怪得了谁?
二人这番暗流涌动的情形,建文帝坐在上方尽收眼底,他见温宰相也无意保这颗废子,登时毫不手软道:“即刻夺去左监门将军的职务和爵位,杖责三十后贬为庶民!”
旋即他微微抬手,示意宦官们将此刻鬼哭狼嚎的左监门将军拖了下去。
不少温宰相一派的官员见了都胆战心惊,都觉得陛下这回看似宽宏,实则可是下了狠手。
寻常人被打二十大板便已然动弹不得,之后需养伤数月,这三十大板一下去,怕是不死也残了。
待殿内恢复清净后,建文帝沉默片刻,又道:“新任左监门将军的人选,众卿家若有合适人选,可向朕递折子举荐,今日无事便退朝吧。”
……
散朝后,萧胤与几位大臣寒暄了一番后,便坐着舆轿回了东宫。
按着太子的习惯,袁瑞让舆轿落在了长定殿。不料萧胤掀开帘子见了,突地想起昨晚虞昭害怕的模样,他沉默了瞬,随即吩咐道:“去宁华殿。”
袁瑞愣了愣,赶忙道:“起轿,摆驾宁华殿!”
虞昭此刻方才用完早膳,便听闻太子过来的消息,她有些惊讶,转身看去,便见到萧胤颀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萧胤瞥了眼虞昭的面色,见她看着好转许多,遂问了句:“好点没?”
虞昭微微颔首,她美眸眨了眨,总觉得今日的太子瞧着颇为疲倦的模样,一时也忍不住关心道:“殿下昨晚没睡好么?”
萧胤见罪魁祸首此刻满脸无辜的模样,他不禁轻轻一叹,有些无奈地说了句:“……孤无碍。”
恰在此时,外间侍女传来消息:“启禀太子殿下,东楚谢大人来了,说是草拟了个通商条约的折子,要给您过目,这会儿正在崇兴殿候着。”
虞昭一听“东楚谢大人”几个字,便知晓是承素来了,顿时双眸一亮。
萧胤微拧了眉,见虞昭一脸期待的模样,不禁心中一气。
明明都是与他同床共枕过的女人了,竟还如此朝三慕四,她心中究竟把他置于何地?
虞昭浑然不知太子的心思,她一时眉眼弯弯,笑着提议道:“殿下,既然有客来访,我去给你们沏壶茶。”
萧胤冷睨了虞昭一眼,他自是不会让她计谋得逞,遂毫不留情地否决道:“一个使臣罢了,东宫自有下人服侍,需要你来沏茶?”
“你!”虞昭自从在暂奉安殿受惊以来,便一直想见谢承素倾诉一番,如今却被萧胤兜头浇下一盆冷水,她抿了抿唇,上前扯住萧胤的衣袖,开始据理力争道,“这约法三章又没破,殿下你不如就带我……”
萧胤沉声打断她道:“谢承素一来,你就要亲自沏茶。孤来了宁华殿这么多次,怎也不见你这般殷勤?”
说罢,他再不管虞昭是何反应,神情冷淡地拂开虞昭的手,径直转身出了宁华殿。
袁瑞跟在太子殿下身后,他小跑着气喘吁吁,只觉得自己险些要跟不上了,忍不住说道:“殿下、殿下慢点……”
萧胤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丝毫未有慢下来的意思,只听他冷声吩咐道:“去敲打一番宁华殿的下人,没眼色。”
袁瑞心知太子这是在说那传话之事,唯有连声应道:“老奴遵命!”
方才那侍女居然敢当着太子妃的面,提及谢大人的名讳,怕不是个缺心眼,回头他便把人撤换了!
第73章
此时萧胤回到长定殿书桌后坐着, 并让宦官给他沏了一杯热茶。
他那双深邃的凤眸望着茶盏杯沿,见其袅袅升腾起白雾,修长的指节在桌面上轻敲着, 似是心情不佳。
不久后,谢承素被宦官引了进来,他手持一本折子,动作客套地向萧胤行了礼:“参见太子殿下。”
萧胤冷着脸一言不发, 单单只是示意了眼身边的袁瑞。
袁瑞见状连忙上前,自谢承素那儿取过折子,随即躬身呈给自家殿下。
萧胤很快阅看了遍, 将那折子往桌上一扔,沉声道:“明日孤会呈上去, 有劳谢大人亲自跑一趟。”
说罢, 他言简意赅地吩咐道:“袁瑞, 送客。”
谢承素今日可谓专程来了东宫,不料连杯热茶都没见着,就被萧胤这般赶客, 一声淡淡的讥笑溢出他唇边。
然而他也没多话,起身便出了长定殿。
萧胤看了眼袁瑞,后者心领神会, 知晓绝不能让太子妃与谢承素碰面, 遂一路上都把此人看得紧紧的,亦步亦趋地跟在谢承素身侧。
直至把人送出东宫, 袁瑞这才松了口气,回长定殿朝萧胤复命。
“没碰上太子妃?”萧胤挑眉问了句, 虞昭没在半路作妖,他倒是觉得有些稀奇。
袁瑞恭声答道:“确实没碰见, 许是太子妃把您的话听进去了。”
萧胤嗤笑一声,事到如今他仍有些不信,遂继续吩咐道:“你再去一趟宁华殿,瞧瞧她是否在里面。”
袁瑞听后连忙应了,又马不停蹄地跑去宁华殿,然而进了主殿竟未见着太子妃的人影,唯有几名侍女在殿内洒扫,擦拭器物。
他心中预感不妙,忙问道:“太子妃呢?”
侍女们眼见袁公公过来,慌忙停下手中的活,支支吾吾答道:“……回袁公公,太子妃方才出去了,奴婢们也不知她要去哪儿。”
袁瑞一拍脑门,心想这事坏了。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太子妃定是去外面见谢承素了!
……
东宫门外。
虞昭见着谢承素出来,遂悄然跟了上去,她身边只带了葶花一人。
忍冬上次因医治及时,捡回了一条命,如今正在侍卫处养伤,正好不用带在身边。
谢承素听见身后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径直往前走,然唇角微勾,顺势向宫内一处僻静的亭子走去。
虞昭眼见谢承素入了亭内,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只见男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眉目淡然地转过身,虞昭与他视线对上,登时有些羞赧地笑了。
她款款朝他走去,轻声唤道:“承素。”
谢承素轻瞥一眼虞昭,待她走进亭子,他淡声道:“这才几日未见,怎瞧着变瘦了些?”
虞昭抿了抿唇,想起暂奉安殿那等凶险的局面,她最终还是没讲给谢承素听,只浅浅一笑道:“近来夜里浅眠,见到承素后心里就踏实了。”
谢承素听后眉眼一弯:“我这么有用?”
虞昭点了点头,清澈的眼底倒映着对他的喜欢。
谢承素缓缓开口道:“既然你见到我心里踏实,那不如多见见,正巧通商之事暂且告一段落。”
“好呀。”虞昭自是答应下来,明艳动人的面容满是欣喜,“今日恐怕不行,我估摸着太子快追出来了,不如你我三日后在咸兴街东门一见?”
谢承素略带好笑地看了眼虞昭:“你我于宫内寒暄一下罢了,西祈太子真会亲自追出来?”
虞昭禁不住回头看了眼,旋即无奈道:“怕是发现我不在宁华殿,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谢承素听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成吧,那就三日后见。”
虞昭此刻听见周遭一阵脚步声响起,虽不知是何人,可她心里莫名一慌,连忙道:“我先走了,你也赶紧离宫吧。”
谢承素无奈应了,随后两人皆出了亭子。
……
萧胤走出东宫没多远,便碰上了从外面回来的虞昭。
他冷笑一声,见虞昭似乎想径直走过自己,遂把人拦住道:“又偷偷跟谢承素见面了?”
虞昭满脸无辜地抬起头,搬出事先想好的说辞道:“没啊,我待在宁华殿嫌闷,出来散散心。谢大人已经走了?”
萧胤见她这般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心知两人定是见过面了,他一把捉过虞昭纤细的手腕,就将她往回带去。
虞昭一看这架势有些慌张,她咬了咬唇:“……你放开!要带我去哪儿?”
萧胤头也未回地说道:“回长定殿,教你规矩。”
虞昭愣了愣,不知他要如何对她“教规矩”,还以为太子要对她动用家法,她不禁开始挣扎起来。
不料却被萧胤一把拦腰抱住,直直往长定殿书房带去。
这一幕被东宫的侍女宦官们瞧见,纷纷垂下眼帘不敢多看,后来在宫内又是好一阵广为流传。
此刻书房内再无旁人,两扇殿门也被下人从外面关上。
萧胤将虞昭放下来,想起昨晚见到的那等艳色,他凤眸划过一抹暗沉,旋即将她压在门板上便吻了下去。
大掌放在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侧,逐渐向上攀爬,修长的指节方才触碰到软肉边缘。
“唔……”虞昭身子一颤,两只小手紧紧按住萧胤的大掌,樱桃般的檀口一下子咬在他薄唇上。
萧胤吃痛之际,身子唯有退开些许,他抬起指腹在薄唇上擦了下,竟发现了一丝血迹。
他有些不敢置信道:“你咬孤?”
虞昭气鼓鼓地看着他,她小脸绯红,只觉太子如今愈发过分。
萧胤事到如今拿她没法子,既然自家太子妃不让他碰别处,那便只能再亲几口了。
下一瞬,男人温热的薄唇继续凑近,很快又落在虞昭娇嫩的唇瓣上。
到最后,虞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使劲推了推太子,气得咬牙道:“你再这么亲下去,我都要晕厥了!”
萧胤却是面色从容淡定,只听他沉声警告道:“你安分守己一点,否则的话,孤可不是吃素的。”
……
三日后正午,新任左监门将军魏旭下值后,来到咸兴街一家酒楼前正准备进去,恰好与萧胤迎面碰上。
魏旭笑了笑,摘下铁胄道:“太子殿下,这么巧?你是专程在这儿候着的?”
萧胤嗤笑一声,心知魏旭常来这家酒楼,遂开口道:“恰好处理完公务,又想起你今日当值第一天,便来这儿逮人。”
魏旭自幼便想从军,奈何此前武艺不够,这会儿他学着军中将领那般抱拳一礼:“末将多谢太子殿下举荐,今日我请你喝这儿上好的酒!”
随即两人上了酒楼二楼雅间,此时酒菜已全然上齐,萧胤抬起白玉酒杯正准备饮一口,他无意间往街上一瞥,登时在人群中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一时手臂顿在原处。
竟是他的太子妃。
虞昭跟在谢承素身侧,她笑得眉眼弯弯,怀中抱着一盒热腾腾的美食,她本就出众的美貌此刻仿佛全然舒展开来,让人见了便挪不开眼。
两人此前约好了在咸兴街见面,这会儿正一同走在街上。
“殿下这是在瞧什么,怎不喝酒?”魏旭顺着萧胤的目光往街上看去,待见到那一对璧人的身影后,他顿时噤了声,只觉邺京着实太小了些,太子妃与人私会,竟这般巧地被太子在楼上瞧见。
萧胤缓缓放下手中酒杯,在桌上发出一记脆响,他的目光此刻落在虞昭娇俏动人的小脸上。
咸兴街,便是此前萧胤假借皇后娘娘之名,带着虞昭来买糕点的这条街。
如今她身边却是换了旁人,而且笑靥明媚无双,他从未见过她在自己身边这般高兴的模样。
虞昭为何会来这儿,萧胤也想得明白。
她就是个小吃货,咸兴街零嘴铺子多,谢承素见了自会给她买。
可萧胤依然克制不住地动了怒,只是这次他并未阻拦,闷头用碗喝了一大口酒。
……
晚间,虞昭回到东宫后更衣梳洗毕,便去了软榻上就寝。
她今日出了趟门,此刻很快就入睡了,可后来迷迷糊糊间却感到身上一凉,有人将她的锦被掀了开来。
随即浑身酒气的男人钻进她的被窝,大掌抱着她的腰肢肆意捏着。
虞昭被对方这番举动弄得惊醒过来,她回眸看去,此刻殿内恰好烛火未熄灭,遂见到了萧胤放大的俊脸。
恰在此时,腰间大掌一个用力,虞昭被他捏得身子发软,险些便要惊呼出声。
她连忙娇斥道:“你,谁让你上来了!”
萧胤凤眸微微泛红,不知是酒气还是别的什么,他见虞昭这会儿转过身来,俯身就亲在她白皙细嫩的颈子上,大掌肆意在她上身流连,动作有些粗鲁。
虞昭好几次都被他弄疼了,一时羞愤难当:“你别碰我!谁允许你碰那儿了……啊……”
偏偏她使劲也挣扎不过萧胤,很快眼尾变得通红,晶莹的泪珠落在脸颊上。
萧胤要被她给气疯了,他指腹重重捻着她的柔软,一边恶狠狠道:“那谁能碰你?那姓谢的么,他今日碰你哪儿了?”
“他没碰我,承素与我向来守礼,哪像你!”虞昭早已被气哭,此刻唯有捂着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羞耻的声音。
萧胤望着身下女子泪盈于睫的模样,他手中动作未停,沉声说了句:“孤与你是夫妻,还要守什么礼?”
说罢,他再度俯身,咬了下那张软嫩的菱唇后,一字一顿道:“今夜,孤便要了你。”
随即便开始用牙齿一颗一颗咬开她寝衣的盘扣。
虞昭慌张之际用小腿胡乱地踢着萧胤,好不容易寻到个机会起身,白嫩的藕臂方才探出床帐之外,便被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掌捉住,一把按回在软榻之上,举过头顶被迫迎向他。
“萧胤!你不可以……”虞昭被他堵在墙角,她已然泪水涟涟,纤弱的双肩此刻一抽一抽的,瞧着分外可怜。
一阵凉风钻进帐内,萧胤望见虞昭哭红的眼,以及那红艳的菱唇,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不忍心伤她,却也没松开禁锢她的动作。
他放软姿态,嗓音暗哑道:“孤哪儿不如你那个未婚夫了,你说说。”
第74章
虞昭此刻大片白皙的肌肤裸露在外, 她听见萧胤所言,终于想明白了,他定是知道了她与承素今日见过面。
她一边抽泣一边道:“我与承素少时相识, 心悦他是一辈子的事。”
“一辈子?”萧胤漆黑的凤眸注视着她,凉声反问道,“自你嫁入西祈的那一刻起,你这辈子今后都属于孤, 那姓谢的能时刻待在西祈么?难道为了他,你就一辈子不让孤碰你?”
虞昭听见他这般质问,顿时哭红着眼道:“是你先在新婚夜丢下我的!你说过让我安守本分, 休要有非分之想,我一直将你的话记在心里, 可太子殿下如今又在对我做什么?”
萧胤微微一叹:“孤收回那些话可以么?”
虞昭深吸了口气, 娇软的嗓音此刻冷淡至极道:“你收不收回都没分别, 我想明白了,我这辈子心悦之人只会是承素,你若心中不平, 大可以休了我!”
此言一出,萧胤登时怒道:“你休想!”
说罢,他气得不行, 俯下身便继续堵住虞昭的唇, 好叫她再也说不出那等绝情之语。
虞昭双手被萧胤松开,此刻在软榻边缘胡乱一阵摸索, 指尖竟是触及一根发簪。
她很快将那簪子握在手中,抵在萧胤的后颈上, 不知为何并未用多少力气。
男人察觉到身后冰凉的触感,顿时一把抓住虞昭的手。
他直起身来, 待看清楚她手中为何物之后,有些不敢置信道:“你拿簪子对着孤?”
虞昭眼尾处缓缓落下一滴清泪,自她秾丽明艳的面容一路划落至锦被中。
其实她也不想这般对他的。
萧胤冷笑一声,瞬间松开禁锢虞昭的大掌,他语气毫无温度道:“既然你这般厌恶孤,倒是孤自讨没趣了。”
说罢,他便下了虞昭的床榻,径直离开了宁华殿。
片刻后,虞昭方才撑起身子坐着,她垂眸看了眼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红痕,尤其是胸前全是暧昧的印记。虞昭不禁咬了咬唇,连忙拢好散开的衣襟,她并未伸张,只是将锦被重新盖在身上。
当晚,两人皆是一夜无眠。
……
如今宫内茶花盛开,总算有了些开春的迹象,为宫内各处增添了几分艳色。
温贵妃被闷在殿内一个冬季,许久未曾宴请旁人,见此机会便寻个由头,在宫内宝春园设下宴席。
许是由于岁数渐长,温贵妃如今已不太爱瞧那些年轻的妃嫔争奇斗艳,遂大多邀请的是皇室小辈。为图个热闹,她不仅邀请了四皇子和温晴云,连太子和大皇子那儿也依旧发了帖子过去,只是大皇子夫妇称病没来。
此刻虞昭坐着东宫马车,独自一人抱着暖炉出来,身边跟着青玉和葶花。
“太子妃还是那般光彩照人,倒真是人比花娇呢。”温贵妃见了笑道,虽有些阴阳怪气,可面容已然瞧不出先前的毒辣,毕竟今日她是东家,“怎不见太子殿下和你一起过来?”
虞昭面容有几分苍白,许是在路上冻着了,此刻她未曾多言,只淡淡一笑道:“殿下公务繁忙,怕是抽不得空闲。”
四皇子听后挑眉,他并未在虞昭身侧看见上次那女护卫,这会儿已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莫不是他们夫妻两人吵架了?二嫂生得如此貌美动人,太子竟忍心与她冷战?
温贵妃听闻虞昭这番解释后,她并未多问,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记通传声:“太子殿下驾到!”
话音方落,几道看好戏的目光纷纷落在虞昭身上。
温晴云勾了勾唇,心想虞昭先前还说太子抽不得空闲,这会儿他便来了,看来她和太子殿下近日关系不睦嘛。
萧胤颀长挺拔的身影出了舆轿,他目光落在虞昭苍白的面上一瞬,很快又收了回去,只装作没看见。
温贵妃笑着看了眼虞昭,随即朝萧胤道:“方才太子妃还说殿下公务繁忙,不料这会儿倒是见着人来了。”
萧胤听后面无表情地解释道:“原先确实如此,眼下恰好空了下来。”
虞昭眼帘轻垂着一言不发,事实上方才那不过是她编的理由,她与太子已然许久未曾碰面了。
此刻萧胤正朝她走来,随即冷着张脸坐在自己身侧。
从始至终,虞昭和萧胤依旧静默着,谁也不肯多说一句。
别处热闹的景象,似乎都与这两人无关。
虞昭看着眼前色泽俱佳的糕点,只是百无聊赖地小口用了些,随即便放下筷子。
她没什么胃口,只想这宴席快点结束,好让她回去睡觉。
温晴云见此心中莫名的快意,她眼看萧胤和虞昭两人各顾各的,直至宴席结束也没人开口说话,登时一个念头在心底生出。
……
此刻四皇子萧桓走在太子身侧,两人在一座石桥上停了下来,如今湖面方才破冰,鱼儿在他们脚下游来游去。
萧桓忍不住问太子道:“你们夫妻两人吵架了?”
萧胤听后沉默了瞬,他并未多言,只淡淡应了个字:“嗯。”
四皇子俊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真是难得,太子不准备哄哄她?”
“哄不哄都一样。”萧胤冷声说了句,旋即他便准备离开桥上。
四皇子轻笑着摇了摇头,恰好他此时瞧见对面的走廊间,虞昭和温晴云两人狭路相逢,眼看温晴云咄咄相逼,萧桓生怕虞昭吃亏,忍不住提醒太子道:“温晴云和太子妃碰上了,眼看这势头不妙,太子可要去替太子妃解围?”
萧胤听后看了眼那处走廊,他丝毫没说话,只径直朝桥下走去。
直到一声女子的惊呼传入他耳中。
萧胤转身看去,只见虞昭被温晴云推在地上,一时仿佛难以起身的模样,他这才面色微变,大步流星地赶了过去。
四皇子见此不禁失笑,看来太子还是在意她。
……
方才宴席结束时,虞昭想在附近散散心,遂站在走廊上望着湖面发呆。
不料温晴云出现在此,一边朝虞昭靠近,一边奚落道:“太子妃这是怎了?在东宫不受太子宠爱,在这儿打发时光么?”
虞昭见来者不善,便想从温晴云身侧走过,不料被对方结结实实地推了一把:“啊!”
她脑袋险些摔在廊柱上,脚踝处更是传来一阵刺痛,一时疼得直蹙眉。
“怎么?这就站不起身了,想不到你也有今日!”温晴云眼看虞昭面容痛苦,心底却是无比快意,她甚至踢了踢虞昭受伤的脚踝,“先前太子命人打的那十五板子,我还没还你呢!”
虞昭禁不住发出一声轻哼,额前落下冷汗:“唔……”
青玉和葶花两人见状,连忙想要上前,不料却被温晴云的两个侍女拦住,一时急得不行。
“你还真是娇弱。”温晴云朝着虞昭嗤笑一声,随即抬起她的绣花鞋,眼看就要踩在虞昭的脚踝上。
冷不防一声男子的怒斥传来:“放肆!”
温晴云愣了愣,随即抬起头,见太子大步走了过来,她连忙收回脚,连连后退数步。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小脸,此刻顿时变得煞白。
萧胤上前从地上一把抱起虞昭,他凤眸注视着那张痛苦难忍的小脸,问她:“脚又扭到了?”
虞昭点点头,小手紧紧抓着萧胤的衣襟,身子窝在他怀内。
萧胤目光冷冷瞥了眼温晴云,随即便带着虞昭快步离开,临走前不忘吩咐袁瑞道:“去把今日之事告诉母后,务必严惩此人。”
……
虞昭被太子一路抱回了宁华殿,男人将她放在床榻上,脱去了虞昭的鞋袜看了眼。
只见脚踝处有些红肿,幸好没上次那般严重。
萧胤取出随身带的药膏,握着她纤细的脚踝处涂抹了一番。他乃习武之身,身上总是会带些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从始至终,他依旧一言不发。
不久后,虞昭面色便缓和过来,脚踝处已觉得好些了,没有方才那般刺痛。
她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想跟他道谢。
毕竟方才若是没有太子,她恐怕还得受那温晴云一顿磋磨。
只是虞昭的“多谢”二字还未说出口,萧胤便放下她的脚踝,旋即他拿帕子擦干净手上膏药,转过身人影便消失在门外。
第75章
揽月宫。
温贵妃坐于殿内主位, 她姿态慵懒地抬了抬眼皮,面无波澜地听着温晴云在下方的哭诉。
原以为是桩小事,不料温贵妃听到后面直蹙眉, 忍不住打断了温晴云道:“晴云,你为何要招惹太子妃?你是不是还对太子有心思?”
温晴云本就是恶人先告状,此刻她膝行上前,跪在温贵妃脚边哭着道:“是那太子妃欺人太甚, 横在路中间就是不肯走,情急之下……晴云这才推了她一把,不料正巧被太子殿下看见……”
温贵妃听后有些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倒也没全然听信温晴云的一面之词。
事实究竟如何还有待商榷,退一万步说, 就算太子妃真的挡了路, 温晴云便能把人推倒在地?
虞昭本就身份尊贵, 莫说温晴云如今还不是皇子妃,即使她将来真成了四皇子妃,也不可这般莽撞行事。
温晴云生怕温贵妃不信, 此刻眨着眼睛说道:“姑母,您要相信我啊,事实当真就是太子妃她……欺人太甚!”
温贵妃望着温晴云闪烁其词的模样, 她本就脾气火爆, 一时也失了耐性,此刻冷冷开口道:“你若不说实话, 本宫自是没法帮你,只能送你去东宫请罪了。”
话落, 温晴云浑身一个激灵,她没胆儿面对萧胤, 连忙支支吾吾地把事情经过说清楚了。
温贵妃听完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伸手点了点温晴云的额头,满脸无奈道:“你呀,净给本宫惹事生非!”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声宦官的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
殿内两人顿时起身,朝迎面走来的皇后娘娘行了礼:“臣妾(女)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瞥了眼跪在地上的温晴云,旋即径直坐在主位上,方才开口道:“平身。”
温贵妃起身后抬眼看去,眼见皇后面色不佳,心中便猜测到了对方此次的来意,怕是与今日之事有关。
自家侄女总是得护着的,温贵妃遂吩咐侍女们给皇后上茶,随即先声夺人道:“此前臣妾听晴云说起,她与太子妃之间发生了一点口角,还望皇后娘娘念在晴云年幼的份上,宽恕她这一回。”
皇后抿了口侍女递来的热茶,扬眉反问了句:“只是口角?”
温贵妃动作一滞,满脸赔笑道:“确实是晴云这孩子不懂事,不如让臣妾来好好管教她……”
“不必了,此事太子和本宫已有主意。”皇后直截了当地堵死了温贵妃的退路,随后她目光微寒地看着温晴云道,“晴云,你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孩子,怎可如此任性妄为?而且你不仅当众推太子妃,若非太子及时赶到,你还打算踩在她受伤的脚上,是么?”
温晴云被皇后说得羞红了脸,只得再度跪在地上道:“……晴云知错,求皇后娘娘宽恕。”
皇后叹了口气,淡声道:“本宫倒是想宽恕你,只怕太子不答应。”
温晴云面色微沉,未料到太子竟不肯放过自己,一时心中暗恨。
她咬了咬唇,听着皇后娘娘对自己一番严厉的训话:“今日你对太子妃不敬,便是对本宫和太子不敬,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你自己选吧,是打板子还是抄书?”
温晴云几乎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后者:“臣女愿抄书悔过。”
“好。”皇后按照此前和萧胤商量好的内容,毫不留情地宣布道,“那便罚你抄女戒女则二十遍,宫里会派嬷嬷亲自监督你,每日至少要抄六个时辰,你可有异议?”
温晴云听后身形一晃,险些便要晕倒在地,这下连面子里子都没了。
她苍白着脸磕头道:“臣女叩谢皇后娘娘天恩。”
……
温晴云被罚一事在宫中流传开来,消息很快传回了宁华殿。
虞昭倚在软榻上养伤,她面容淡漠,听着葶花眉飞色舞地讲道:“主子,你没瞧见那温小姐的脸色,据说在皇后娘娘宣布对她的惩罚后,温小姐双眼泛白,险些要昏厥过去呢!”
青玉连忙看了眼葶花,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了,没瞧着主子此刻面色不佳么?
葶花扁了扁嘴,不明白虞昭为何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明明温小姐受罚是件大喜事才对。
虞昭见葶花终于收了声,遂轻声开口道:“我要歇息了,你们都退下吧。”
……
她这一养伤,便养到了开春之后。
期间谢承素曾派人来东宫传信,表达自己挂念虞昭的伤势,不料信件都被萧胤给派人截下了,通通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虞昭对此也有所耳闻,但她并未多言。
安安静静、不理世事的模样,仿佛宁华殿内不存在她这个人一般。
直至这日,袁瑞亲自过来传了个消息,说是太子让虞昭去一趟长定殿。
虞昭听后有些意外,面上却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缓缓起了身,连日来第一次踏出了宁华殿。
此刻袁瑞在书房前轻轻叩门道:“启禀殿下,太子妃来了。”
话落,里面传来太子低沉磁性的嗓音:“进。”
虞昭推门而入,袁瑞则极有眼色地留在了外面,并未跟进来。
她随意在殿内瞥了眼,只见萧胤端坐在书桌后,他此刻正专心批折子,并未抬眼看向她。
萧胤很快批完一本折子,似乎这才注意到虞昭,遂取出抽屉内一张薄薄的纸。
他面无表情地递向虞昭,看这架势,倒颇像在递给她一份休书。
虞昭抿着唇接过,结果展开一看,发现是张银票,里面数额足足有上百两。
她不明所以地抬眸看向太子。
萧胤见此淡声解释道:“锡云茶馆的利钱,你近日总不出门,何掌柜只能把银票送往东宫了。”
虞昭听后收好银票,她转身便想离开书房内。
萧胤未料到虞昭一句话也不肯与他说,此刻不禁叫住她:“右脚可曾恢复如初了?”
“嗯。”虞昭淡淡地应了声,心知他说的是上回的伤势,从始至终她并未回头,只是步子微顿了瞬,随后径直走出了殿门。
袁瑞原本在外面候着,此刻见太子妃这般快地就
出来了,他面上神情有一瞬间的讶异,随后连忙吩咐下人将太子妃送回宁华殿。
书房内,萧胤凤眸望着虞昭纤弱袅娜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一时连折子也不想批了,搁下狼毫置于一边。
她身上独有的幽香,此刻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
他沉默片刻,突的取出一张干净宽大的宣纸,提起狼毫在其上写了个“昭”字。
萧胤字如其人,一贯龙章凤姿,这个“昭”字被他写得极其漂亮。
写完一遍似乎还觉不够,萧胤很快又写了第二个“昭”字在旁边。
“昭昭……你让孤拿你怎么办?”
他轻声念道,指腹在字面上缓缓摩挲,仿佛这般柔情缱绻地念着,就能纾解他心底的欲念。
第76章
如今天气渐暖, 嫩绿的枝芽不断冒出树梢。
然而谁也未曾料到,宫内一时竟接连夭折了两位小皇子。
更为巧合的是,第二位小皇子夭折的日子, 恰好在太后仙逝两个月后。一时宫中人心惶惶,都以为这是上天在冥冥之中的暗示,今年定是多灾多难的一年。
建文帝为平息谣言、安抚人心,率领宗室群臣登云陇山, 在此设坛祭天,意图祈求上苍庇佑。
此刻东宫的马车停在了后山一处客院前,随即车帘被人掀起。
萧胤率先出了马车, 他转身正准备去扶虞昭,不料她已然从另一边被侍女扶着走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 唯有收回伸在半空的手, 背在身后。
很快便有小沙弥上前道:“阿弥陀佛, 两位施主请进。”
虞昭蹙眉看了眼这间客院,也不知其内究竟有几间房屋,她总觉得这般同住一院, 离萧胤太近了些。
待她跟在萧胤身后进了院门,才发现这客院是给夫妻二人同住的,主屋内仅有一张床榻。
小沙弥察觉到虞昭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便试探着问道:“这位女施主, 可是这院子有哪处不合心意?”
萧胤听后转过身来看着她。
与虞昭截然不同的是,男人脸上并未有丝毫不自在, 相反瞧着还隐隐有一丝期待。
终于又能和昭昭同房了,哪怕只能抱着她入睡也好。
不料下一瞬, 便听见虞昭直言道:“这院子挺好,只是我夜里浅眠, 想单独住一间院子。”
话音方落,萧胤登时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小沙弥听后说道:“如今倒还有几间空院,女施主不如随我来。”
他只顾着虞昭这边,倒是全然没瞧见萧胤刀子似的目光。
这小沙弥久居寺院,头脑也养得十分简单,今儿还是头一回接待贵客,不知不觉间已然把当朝太子给得罪狠了。
袁瑞见了哭笑不得,若是这小沙弥在他手下,他非得把人狠狠骂一顿才行。
此刻虞昭全然不顾萧胤是何想法,她跟着小沙弥一路来到空院,周遭茂林修竹环绕,瞧着倒是颇为清幽雅致。
小沙弥朝虞昭笑了笑:“施主瞧这院子如何?”
虞昭进去简单瞧了几眼,遂满意地笑道:“有劳了,我这儿自有侍女伺候,你去忙便是。”
旋即,她命青玉和葶花将包袱都搬进院内,接下来怕是要住上一段时日。
……
谢承素作为东楚使臣,倒是也被邀请到山上一同观摩祭天仪式,此刻已带着茗玉安顿下来。
他正准备去打听一下虞昭的院落,不料方才出门,竟迎面碰上了颜蓉。
谢承素步子微顿,神情淡漠地瞥了眼颜蓉,问道:“何事?”
颜蓉好不容易打听到谢承素的院子在何处,此刻见到他本人,她不禁心中松了口气,笑了笑道:“谢大人,不知你可还记得咱们联手之事?”
“记得。”谢承素毫无温度的目光望着颜蓉,“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谢大人果真聪明。”颜蓉笑得眉眼弯弯,随即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道,“我想知道太子殿下和四殿下此次住的院子在哪儿。”
谢承素听后反问道:“你要知晓这两人的住处做什么?”
颜蓉咬了咬唇,只觉有些难以启齿,她一时岔开了话茬:“谢大人不必多问,此前我帮你两回,这次你帮我一回,可谓钱货两讫了。”
谢承素沉默了瞬,突地讥笑一声:“颜小姐,你该不会打算自荐枕席吧?”
第77章
颜蓉没料到谢承素一猜即准, 竟是瞬间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心内顿时羞臊不已。
她抬眸看了眼谢承素,有些恼怒地说道:“我的事你别多管!”
谢承素见颜蓉这般跳脚的模样, 心中顿时有了底,他细想了番她之前所言,禁不住有些怀疑地看了眼颜蓉:“你是打算同时向这两人自荐枕席么?”
颜蓉听后脑袋一蒙,涨红了脸:“你!我怎会做如此伤风败俗之事?”
谢承素此刻瞧着倒是颇为淡定的模样:“你把话说清楚了, 否则我没法帮你。”
颜蓉拧了拧眉,一时不肯答话。
谢承素悠然开口道:“不说我走了?”说罢,他作势要出门般。
颜蓉急忙拦住谢承素, 她咬牙切齿道:“成,我说便是。明晚我想去太子院内, 至于四皇子那儿, 我要送一名侍女过去, 今后方便打探消息。”
谢承素听后失笑了声:“你这算盘打得还挺多。”
颜蓉跺了跺脚,她从未想过谢承素竟会如此毒舌,一时气急道:“谢大人, 你到底帮不帮我?”
“此事你为何不自己打听?”谢承素却是反问道。
颜蓉何尝不想亲自打听,奈何她自身不方便行事,此刻唯有解释道:“我如今尚未出阁, 一介女流之辈, 如何能打听外男之事?若谢大人以朝务之名,说要拜访两人, 自是更容易得到消息。”
谢承素淡淡地看了眼颜蓉:“你想当太子侧妃?”
颜蓉满脸无辜且单纯道:“是,谢大人心悦太子妃, 我心悦太子殿下,两者并不冲突。再说若我进了东宫, 也能陪太子妃说话解闷,互相照应一二。”
谢承素听后勾了勾唇,他一时并未说话,垂眸似在思考。
片刻后,颜蓉心内开始着急起来,忍不住轻声催促道:“谢大人,你该不会临阵反悔吧?”
“不会。”谢承素淡漠一笑道,“颜小姐此前帮了我两回,若是没有你,太子妃至今对我还误会颇深,如今我自是要帮你。”
颜蓉得了定心丸,顿时松了口气,她微微一笑,双眸弯如新月:“你对太子妃一片心意,我自是要成全。”
话落,谢承素不禁在心内冷笑了声,面上却并未显露出半分。
……
转眼到了翌日,盛大的祭祀典礼在普海寺举行,一直从清晨持续到了傍晚时分。
待宦官终于宣布祭祀结束时,虞昭从地上蒲团缓缓起身,许是由于今日跪得久了些,她忍不住身形微微一晃。
萧胤在旁边见了,连忙伸手一把扶住她纤细的手臂。
他眉心微拧,忍不住轻声叮嘱虞昭:“今晚好好歇息,明日祭祀还要继续。”
虞昭点了点头,随即静默着收回了手。
谢承素在后面恰好见到这一幕,周遭一些西祈官僚的议论声传入他耳畔:“听说太子和太子妃两人分别住一个院子,还以为他们夫妻两人相处不睦,今日一见,这瞧着也不太像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太子妃是东楚人,未必与咱们齐心。”
谢承素听后并未多言,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
此刻天色已黑,虞昭主仆三人走在回后山客院的路上。
葶花提着一盏灯笼走在前头,青玉则在后面扶着虞昭,一边说道:“这祭祀持续得久,主子定是累坏了,回去后奴婢给您泡些药汤。”
虞昭只觉得浑身酸痛,不料她刚欲开口,后颈处便被人劈了一掌,随即昏迷了过去。
青玉大惊失色,刚想开口喊救命,冷不防身后侍女上前,把浸过蒙汗药的巾子捂在她口鼻前,葶花那儿也是如法炮制。
很快三人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颜蓉从暗处走出来,点着灯笼瞧了眼虞昭,只见其双眸紧闭,却依然难掩清丽绝世的容颜,她冷笑了声,吩咐自己的侍女道:“把太子妃送去四皇子院内。”
侍女连忙应是。
……
片刻后,颜蓉按照谢承素给的地图,摸黑偷偷溜进了太子的客院内。
她早已买通守门的宦官,此刻和四皇子那儿一样,主屋内已点好催情的熏香。
这香是一早便准备好的,不仅价值千金,而且药效极猛。
常人只需吸入三口,便可动情。
正是由于其珍贵,颜蓉这才一不做二不休,将虞昭送去给四皇子成事。她知晓虞昭和萧胤两人一直都未圆房,如今这般一石二鸟之计,既对她有益,又能除去虞昭,何乐而不为?
此刻颜蓉将外衫尽数除去,钻进太子的床榻内等着。
她不禁屏住气息,心中期待着和萧胤的第一晚,也不知这男女之事究竟是何等滋味。
一盏茶时辰后。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逐渐传入她耳畔,紧接着是门扉被推开的声音。
颜蓉听着男人的脚步声在门口处停了片刻,而后逐渐靠近床榻,一颗心忍不住砰砰直跳。
直到来人将被褥一把掀开,露出那张带着些许兴味的俊脸。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并非太子萧胤,而是四皇子萧桓!
颜蓉愣了愣,旋即惊得从床榻上坐起,连忙将被褥挡在自己身前道:“怎么是你……”
萧桓将手中火折子靠近颜蓉,待见到她清秀的面容后,顿时显露出几分轻佻。
只见他挑眉笑道:“我当是谁躲在被褥里,原来是颜府小姐。怎么,皇后娘娘不肯帮你,你就跑到我这儿来自荐枕席了?”
颜蓉咬了咬唇,慌乱之中就想起身离开,不料却被四皇子一把握住手腕。
他俊美如玉的面容划过几分戏谑与暴戾:“既然来了,就别想再逃跑。你记着,我可不是好招惹的人。”
……
此前谢承素打听到了两个院子所在何处,却是调换了位置告诉颜蓉。因此,颜蓉去的便是四皇子所在的院子,而那名“侍女”则会到萧胤的院子里去。
在他眼里,颜蓉过于心机深沉,把她送去太子那儿,谢承素到底还是不太放心。
但若仅仅是一名侍女,应当无伤大雅。
萧胤若是真对虞昭好,便不会接受那名侍女爬床;反之若他并非真心,正好让虞昭看清这位西祈太子的真面目。
只是他却不知,颜蓉口中的侍女,便是虞昭本人。
……
萧胤正在回客院的路上,他眉目冷淡地听着袁瑞的禀报。
“不知哪个胆儿肥的,竟敢把主意打到了殿下头上,幸亏老奴发现及时。如今屋内熏香还点着,听守门宦官传来的消息,说是已有女子被抬进屋内,咱们此刻回去正好来个瓮中捉鳖!”袁瑞喋喋不休道,显然对此事很是不满。
他家殿下最是洁身自好,除了太子妃以外的女人那是一概不碰。究竟是谁这般缺德,想了这么个馊主意出来!
萧胤听后拧了拧眉,问道:“被抬进屋内?”
袁瑞一时微愣,随即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来:“那小宦官是这般说的,莫不是他讲错了?”
“被抬进来,和走进来不是一码事,应当不会错。”萧胤顿时沉了面色,没料到竟有人将昏迷的女子送到他床上,还点了烈性的熏香以作催情之用。
常言道女子失节事大,其幕后主使的居心着实狠毒,这无疑是要毁了对方的一辈子。
待萧胤回到客院内,正要入主屋时,他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时止住步子。
袁瑞跟着停在太子身后,见自家殿下一时无话,他自是不敢擅自开口。
此刻萧胤朝袁瑞沉声吩咐道:“你留在外面,没有孤的吩咐,不得让任何人进屋,听见了么?”
袁瑞听后虽不解其意,却依旧应了个嗻。
萧胤深吸一口气,随即屏住气息,推门进了主屋。
殿内熏香极其浓烈,他缓缓走向床榻,那名躺着的女子未有丝毫动静传来,很显然是处在昏迷之中。
萧胤自怀中取出个火折子,点亮后一看,发现那女子竟是虞昭后,他立时瞳孔一缩。
……
另一边,四皇子院内。
温晴云与四皇子大婚在即,她想到一桩事正巧想去商量,不料到了客院前却被人拦下了。
小宦官认出这是未来的四皇子妃,可想到里面正在发生的事儿,他顿觉为难,只得朝温晴云满脸赔笑道:“温小姐,四殿下如今不方便见您,不妨改日再来。”
温晴云眉梢微挑,她原本并未多想,直到一记女子细碎的娇吟声传入她耳畔,伴随着男子低沉的调笑声。
很显然,里面两人正在颠鸾倒凤。
温晴云愣了愣,她反应过来后,登时大怒道:“你给我让开!四殿下到底和何人在里面,竟然能比我这个未婚妻还重要?!”
宦官心知这下坏事了,可偏偏萧桓此前吩咐过不准让人进去,一时心直口快道:“这……您就别进去打扰殿下好事了……”
话音方落,一记耳光重重地甩在那小宦官脸上,留下五个清晰的红指印。
温晴云亲自动的手,此刻她冷然睨了眼那宦官,怒斥道:“放肆!本小姐乃堂堂宰相之女,你区区一介阉人,竟敢如此阻拦我!”
旋即,温晴云便带着自己的侍女,进了院内的主屋。
四皇子萧桓早就听闻外面的动静,却是依旧没停下动作,此刻堪堪披上一件外袍,他连头也未回,继续将颜蓉压在身下肆意纵情。
颜蓉此刻未着寸缕,身上遍布青青紫紫的痕迹,很显然萧桓对她并未有多少怜惜。
她眼看着屋门被温晴云推开,顿时哭着推向四皇子道:“四殿下,你饶过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温晴云闯进来见到这一幕,她没想到两人还在床榻上并未停止,登时红了脸,指着四皇子的背影怒骂道:“萧桓,你无耻!”
萧桓嗤笑一声,他被温晴云搅合得此时失了兴致,终于停下动作,低头整理了一番衣衫。
温晴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个巴掌狠狠扇在颜蓉的脸上,发出一记清脆的声响:“贱人,竟敢觊觎我的男人,谁给你的胆子!”
说罢,她尤嫌不够,命侍女按住颜蓉后,上前撕扯着颜蓉的头发,一个接一个的巴掌扇在颜蓉的脸上,很快对方两边脸颊处皆高高肿起。
颜蓉哭着不停求饶,可这对于盛怒之下的温晴云而言,显然毫无用处。
萧桓走到一边穿戴整齐后,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他如今也算了解温晴云的脾气,此刻也不出声阻止,只是坐下来无奈地笑了笑。
四皇子客院这番动静极大,里面尖锐的的怒斥声字字清晰,可谓远近能闻。
越来越多的人在院门口围观,很快皇后和温贵妃都赶了过来处理此事,屋内的声响这才平息了下来。
谢承素这会儿就在附近,面色淡淡地瞥了眼院门,随即想起西祈太子那儿,一时倒没有消息传来,不如这边热闹非凡。
他心想别便宜了萧胤,若是对方打算暗地里偷吃,此刻势必也得闹大了,把事情戳破才好。
于是谢承素来到太子客院门前,不料却见袁瑞牢牢地守在门口,不时东张西望着,看这架势连只苍蝇都不肯放进去。
他拧了拧眉,突地想起今夜一直未看见虞昭,禁不住面色微变。
第78章
此前萧胤发现是虞昭后, 便用手掐灭了那熏香,支起窗户通风,随后唤了袁瑞进屋吩咐道:“你速速带着这香炉去寻随行太医, 得到解药后再回来,听明白了么?”
袁瑞忙不迭应道:“老奴这就去寻解药。”
他没忍住好奇心往床榻上瞥了眼,待发觉那女子是太子妃后,顿时脚下生风, 一溜烟跑了出去。
萧胤望着床榻上的虞昭,此刻她面容笼罩着淡淡一层月华,却是蹙着眉, 脸红得厉害,显然很不舒服的模样。他不欲伸张此事, 因此并未请太医直接过来。
待屋内熏香气味散了, 萧胤便亲自动手放下窗户。
纵使他事先有所防备, 可这熏香药性着实浓烈,此时也逐渐浑身燥热起来,唯有背过身去不看虞昭, 坐于床沿闭上凤眸忍耐着。
袁瑞一路跑得气喘吁吁回来,将小药瓶双手交给萧胤道:“启禀殿下,太医说这熏香名为媚春风, 药性极猛, 这瓶药只能作略微纾解之用。若是中药后一个时辰内未能行房,周身气血不畅, 日后恐怕会落下病根。反之若能及时行房,倒是不会有什么大碍。”
萧胤听后沉默了瞬, 问道:“此言当真?”
袁瑞擦了擦额前汗珠:“老奴自是不敢欺瞒殿下,太医所言确实如此。”
萧胤凤眸望向床榻上的虞昭, 他并不知她是何时中了媚春风,此事越拖下去对她越不利,遂吩咐袁瑞道:“你去外面守好了。”
袁瑞恭声应了,随即便退了下去,关上门扉。
萧胤倒出小药瓶里面的药丸,大掌托住虞昭的后颈,往她菱唇内喂了一颗进去。
虞昭倒是乖巧地咽了下去,她情不自禁转过面色潮红的小脸,在他掌心处蹭了蹭。
萧胤动作微微一滞,他沉默地抽回自己的手,同样服用了一颗药丸。
旋即他脱去身上衣物,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以及精悍结实的宽肩窄腰。
……
虞昭此刻仿佛置身火海一般,感觉到身上微微凉意袭来,便迫不及待地顺势扯开绸衣,露出杏色之上的一枝梨花纹样,以及大片欺霜赛雪的肌肤。
萧胤凤眸幽暗如墨,他喉结上下滚动着,捧起虞昭的脸便亲了下去。
虞昭蹙了蹙眉,终于睁开眼,入目所及是萧胤俊美的面容。
萧胤发觉虞昭醒了,他语音轻柔道:“昭昭,你中了药,唯有孤才能做你的解药。”
虞昭怔愣片刻,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况,登时又羞又气,想伸手打他,不料方才抬起手便无力地垂了下来。
“住手……萧、萧胤,你别弄了……”
“萧胤!你混蛋!”
……
谢承素此时在院外,听见屋内这一声声嗓音娇软的怒斥传来,很显然是虞昭的声音,他登时反应过来里面在发生何事,一时面色极沉,眼看就要闯进去救出虞昭。
袁瑞拦在谢承素面前,他见对方都听见了,遂直言不讳地笑道:“谢大人,这儿是太子殿下住的客院,眼下他们夫妻二人行房,您此时进去……怕是不太方便。”
谢承素冷声上前,一把推开了袁瑞:“让开!”
不料很快便有侍卫上前站在谢承素面前,锋利的刀刃顿时出鞘,在夜色下闪着寒芒。
谢承素不得已停下步子,他这回被气得不轻,面容青白交错。
袁瑞笑着重新拦在谢承素面前,他只觉这回自家殿下总算是扬眉吐气了,遂语带揶揄道:“谢大人若是不想听一出活春宫,便请回吧。”
谢承素攥紧双拳,片刻后,终是拂袖而去。
……
转眼间到了第二日,雀鸟在枝头叽叽喳喳,吵醒了睡梦中的虞昭。
她蹙眉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萧胤亲密地抱在怀内,身上连件肚兜都没穿。
虞昭立时不敢置信地坐起身,拉过锦被裹在身上,整个人缩在床角处,一时仿佛不会说话了一般:“……”
萧胤察觉到身上一凉,遂也醒了过来,待见到虞昭美眸睁得圆圆的,目光在两人身子之间来回流连,他轻笑了声,丝毫不介意被她看了去:“昭昭昨晚在孤身下的模样,可真是……”
虞昭红着脸,连忙打断道:“你住口!”
她想起昨晚自己先是被人打晕,随后醒来便被萧胤压在身下,此刻更是浑身酸痛,她忍不住呜咽一声,捂着脸不敢相信地问道:“昨夜,我们难道……?”
萧胤并未多作解释,他见虞昭如此抓狂,上前欲拨开她的手,不料却被虞昭一巴掌打在手背上。
虞昭忍不住深吸了口气,怒而质问萧胤道:“为何我昨夜会在你屋内?是不是你派人打晕了我?”
萧胤念及昨夜的仓促,昭昭一时不能接受也是理所应当,遂淡声道:“孤无需用那等下作的手段。此事孤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虞昭死死地咬着唇瓣,心想这下没法跟承素交代了,她明明答应了要等他,如今却与萧胤……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一记高声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萧胤吩咐外面的袁瑞道:“让母后稍候片刻。”
说罢,他迅速起身穿上衣裳,虞昭见了连忙蒙住自己的双眼。
萧胤嗤笑一声,他将虞昭昨晚的衣物,包括那肚兜都放在她跟前,一边动作利落地整理好衣冠。
虞昭咬了咬唇,在被窝里自己穿着繁复的衣裳,然而穿了半天还没穿好外衫。
萧胤见此颇为好心地问道:“可要孤帮你?”
虞昭红了脸答道:“不必。”
他又没给女子穿戴过,怎知这衣裳的穿法。
她自己在被窝里摸索片刻,好不容易才将衣裳穿戴整齐,便下了床,然而三千如瀑青丝只得垂在腰间,这会儿着实来不及梳头了,也没人在铜镜前服侍她。
萧胤命袁瑞到外面去传话,大掌细心地给虞昭拢了拢额前碎发,总不至于显得太过凌乱。
皇后娘娘在外面久等片刻,此刻已然心急如焚,进了屋内便道:“胤儿,太子妃身边的侍女过来找本宫,说是太子妃她不见了,你可知她在……”
话还未说完,皇后便见到虞昭小脸微红地出现在萧胤房内,她一时微愣:“你们这是……”
先前太子和太子妃两人分别住一个院子,皇后也有所耳闻,未料到今日便见着这般光景。眼看太子这儿看不出端倪,然而虞昭此刻并未梳头,显然是方才从床上出来的模样。
难道两人昨晚圆房了?
皇后娘娘顿时喜上眉梢,她笑了笑,拉着虞昭的手坐下道:“好孩子,母后终于可以等着抱孙子了。”
虞昭身上恰好有些酸疼,此刻坐着倒是能缓解些许不适。
她心内委屈不已,忍不住向皇后娘娘诉苦道:“昨晚儿臣……是被人打晕了送到殿下房内的,也不知何人心肠这般歹毒,儿臣昨晚浑身无力,母后可要为儿臣做主!”
皇后娘娘一听,便知她的猜测八九不离十,顿时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还得强忍笑意道:“此事确实蹊跷,母后定会好好派人查明事实,你如今身子可有大碍?”
虞昭咬了咬唇,她此前压根儿没有经验,避火图也没好好研读过,唯有小声道:“只是身上有些酸。”
皇后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回头让侍女给你揉一下腰。”
随即她见虞昭红了脸,知道太子妃面皮薄,便吩咐自己的贴身侍女道,“秋碧,去叫辆马车过来,送太子妃回她先前住的院子。”
虞昭分外不自在地坐着,她趁着皇后娘娘转头之际,狠狠瞪了眼萧胤。
萧胤见她误会了昨晚之事,此刻也没出声解释,只略带好笑地偏过视线。
昨夜他看了她的身子没错,可并未进去过,只是用手帮她弄了出来。
至于萧胤自己,则是在她柔嫩的腿心间释放,虽说是隔靴搔痒,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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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晋江为保护读者权益,本章经修改后,字数不得低于2834字。前后的几个章节也因相关保护机制,无法挪字数过来,故在此感谢,如影响阅读体验,真的很抱歉
第79章
马车到了院门前, 秋碧扶着虞昭,将她送了上去,吩咐车夫带她回原先的院子。
屋内, 萧胤见皇后似乎有话和自己说,遂坐了下来。
皇后笑着看了眼萧胤,问道:“昨晚和太子妃圆房了?”
萧胤实话实说道:“没有,是她误会了。”
这客院虽说环境算得上雅致, 然而落在萧胤眼中还是简陋了些,不及东宫宽敞舒坦。
他并不希望在这客院内,仓促完成两人的第一次。
皇后听了有些惊讶, 忍不住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萧胤眉心微拧,他抬起茶盏抿了口, 冷然道:“昨晚儿臣屋内被人点了烈性的催情熏香, 守门的人后来发现有人被抬了进来, 儿臣回房后发现是太子妃,无奈之下只能帮她解毒。”
皇后没料到其中还大有文章,一时也语音微寒道:“方才太子妃说她被人打晕, 看来是有人蓄意如此。”
旋即,她想起昨晚还发生了一桩事:“昨晚四皇子那儿也出了事,你可听说了?”
萧胤尚未来得及听袁瑞禀报, 遂问道:“何事?”
皇后见他这般反应, 便知晓此事与萧胤无关,此刻不禁低低一叹:“温相爷的女儿去找四皇子时, 发现颜蓉与四皇子正在房内苟且……随后便厮打起来,本宫和温贵妃赶过去时, 颜蓉连件衣裳都来不及穿好,脸上也是伤痕累累。那温家小姐, 手段未免过于毒辣了些。”
萧胤听后面无波澜,只是念及颜蓉是皇后的侄女,此刻才多问了句:“那颜府小姐将来便是四皇子侧妃?”
皇后满是无奈道:“是啊,温家小姐和四皇子的婚事,乃陛下亲赐,总不能收回了。既然正妃的位置已板上钉钉有人坐了,那颜蓉只能做侧妃。这还是温贵妃看在本宫的面子上,才勉强把人收了。”
萧胤对此未置一词,他总觉得一夜之间发生两桩相似的事,着实有些蹊跷了。
“陛下得知后气得不轻,恰好早上落了场雨,原定今日的祭祀便往后延了。”皇后只觉头疼得很,她揉了揉眉心道,“本宫亦然,颜蓉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孩子,原本有本宫在,她做个正头娘子绰绰有余,现如今却只能屈居侧妃之位,真是造化弄人。”
萧胤突地拧眉问了声:“昨晚四弟房内可有点熏香?”
皇后愣了愣道:“这倒是未曾注意,本宫依稀记得屋内有个香炉,去的时候并未点着香。你是觉得,昨晚这两桩事出自同一人之手?”
萧胤淡声开口:“事实尚待查明,太子妃她估计并不知晓多少,母后不妨问问四弟和颜小姐。”
皇后思忖片刻后,微微颔首道:“你这猜测也有道理,只是四皇子那儿温贵妃拦着,本宫问不出什么。颜蓉这孩子还在养伤,此时也不宜过问太多。昨晚之事发生在普海寺,夜色昏暗不说,也没个人证,一时倒比较难查。”
萧胤听后沉默片刻,可惜他并不知颜蓉对自己的心思颇深,否则还能发现些端倪。
他直觉问题出在四皇子那儿,只是对方如今不肯说。
皇后忍不住提醒萧胤道:“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太子妃定是觉得她受了委屈,你定要好好安抚她,别再横生枝节,知道么?”
萧胤想起虞昭昨晚在他身下落泪的模样,遂颔首道:“儿臣会好好待她的。”
皇后笑了笑,她素来知晓自家太子的为人,可谓言出必行。此刻有萧胤这句保证,皇后顿觉省心不少,起身由秋碧扶着道:“那母后便回去了。”
萧胤一同起身道:“儿臣恭送母后。”
待皇后娘娘离开之后,萧胤问一旁的袁瑞道:“昨夜外面可发生何事?”
袁瑞连忙向他禀报:“只有谢大人来过一趟,他听见里面的声音意图强闯,被老奴给拦住了。”
萧胤听后眉心微拧。
只是想想也不会是谢承素把虞昭送过来的,他遂没多理会。
……
虞昭回到自己的院内,方才缓缓走下马车,青玉和葶花两人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扶着她。
青玉眼看虞昭走路姿势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葶花更是泪眼汪汪道:“咱们在地上醒来后就没见着您,这都找您一整夜了。”
虞昭见两人面色如常,便知青玉和葶花只是被打晕在地,并未受伤。她安抚地拍了拍两人的手背,轻声道:“回屋里说。”
茗玉躲在暗处见着这一幕,知道太子妃终于回来了,他连忙回去将消息禀报给自家大人。
谢承素听说后,便带着茗玉快步来到虞昭院门前,不料却被守门的小顺子给拦了下来。
小顺子便是此前虞昭和萧胤从四皇子手中救回来的那个小宦官,他自是向着太子殿下的,此刻朝着这主仆二人板起脸,传达虞昭方才的吩咐:“太子妃今日闭门不见客,二位请回。”
谢承素抿了抿唇,他昨晚可谓间接把虞昭送到了萧胤床上,此刻示意了眼茗玉。
小厮茗玉心领神会,连忙取了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小顺子。
然而小顺子却是不肯接过,无论茗玉费多少口舌都无用,依旧板着张脸看守院门。
谢承素见状只得道:“我确有要事寻太子妃,劳烦进去通传一声。”
小顺子见这俩人跟块牛皮糖似的,杵在太子妃院门前半天,被旁人看见了终究也不太好。他便推开茗玉给的钱袋,径直转身进了院内,轻轻叩响屋门道:“启禀太子妃,东楚谢大人求见。”
虞昭方才俯身趴在床榻上,由葶花给小心翼翼地按着腰,此刻不方便见外人。
况且,她也无颜面对承素,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昨晚之事,遂思忖片刻后便道:“就说我身子不适。”
小顺子很快将虞昭的话告诉了谢承素,他冷声又补充了句:“……太子妃着实不便见外人,您请回。”
殊不知,谢承素昨晚都听见了虞昭的声音,他自然忍不住会猜测一二,昨晚整夜都未曾睡好觉。此刻听闻虞昭身子不适,他顿时明白过来,定是萧胤昨晚把她要得狠了,一时气得攥紧了拳。
恰好此时萧胤到了虞昭院门前,小顺子见是太子殿下,顿时换了一副态度,他殷勤地朝萧胤通风报信道:“太子殿下,太子妃今日有些身子不适,您这是过来看她?”
萧胤微微颔首,他看了眼身旁的谢承素,不知这人大清早过来寻虞昭做什么,看样子是被拦下了。
袁瑞见到谢承素吃瘪,顿时心情大好,一时笑着朝小顺子打趣道:“咱们殿下来看望太子妃,你还敢拦着?”
小顺子忙赔笑道:“殿下里面请。”竟是连进去通传都免了。
萧胤对此并未多言,他是虞昭名正言顺的夫君,更是东宫之主。因此这些下人从来不敢拦他,此时萧胤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连个正眼都未看向谢承素。
谢承素眼看袁瑞和小顺子这两个下人状似亲密的模样,还以为虞昭和萧胤之间也是如此,他禁不住冷笑一声,随即气得拂袖而去。
原来竟是他多事了。
……
虞昭听闻身侧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禁不住回头看去,只见萧胤进了她的屋子,袁瑞则被留在了屋外。
此刻虞昭身上只穿了内衫,她连忙拉过一旁的锦被,盖在身上遮住玲珑曲线。
想起这人昨晚的强势霸道,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觉得身上酸痛。
虞昭气得咬了咬唇,娇软的嗓音轻斥道:“你来做什么?出去!”
萧胤并未停下步子,他走到虞昭俯卧的床榻前,凤眸冷然看了眼葶花,一边问虞昭:“腰酸?”
葶花顿时没那胆子留下,唯有起身退了出去,旋即关上门扉。
虞昭气得只得从床榻上撑起身,不料却被萧胤的大掌按在原地,顿时便仿佛重若千钧,让她动弹不得。
萧胤坐在虞昭身后,掀开盖住她身子的锦被,大掌替她揉着腰,力道恰到好处。
虞昭忍不住轻哼一声,腰间大掌的温度传来,烫得她立刻就想起身躲避,却是避无可避。
她一时唯有娇斥道:“你别乱按……啊……”
萧胤凉声问她:“你确定是腰酸?”
虞昭红着脸没说话,突地感觉到身上一凉,她禁不住回头看去,未料到这不看还好,一看虞昭险些就要跳起来,面色红得能滴血似的。
只见萧胤掀开她的裙摆,大掌伸了进去,在她腿心间点了点:“难道不是这儿酸?”
第80章
“你……你做什么!”虞昭脑海中有一瞬的空白, 她下意识夹紧了双腿,小手按住萧胤的手臂想把他的大掌拿开,“青天白日的, 你未免也太……”
萧胤听后一言不发,大掌略微用力,便撑开些许,他用温热的掌心给她按着。
虞昭本就身子敏感, 昨夜已突破了她的底线,不曾想今日更是令她始料未及。
此刻她试图奋力挣扎,然而不仅抵抗毫无作用, 还被男人的另一只大掌牢牢按在床榻上。
虞昭不禁咬了咬唇,娇软的嗓音近乎是用哀求的语气道:“你出去, 萧胤……”
萧胤自是知晓昨夜他在何处用力, 此刻手中使的力气恰到好处, 最是能缓解她昨夜的酸痛。
虞昭轻哼一声,但想起太子在碰她那等羞耻的地方,她登时委屈得嗓音都带了哭腔:“你别太过分了, 出去啊……”
萧胤拧了拧眉,无奈道:“昭昭,孤只希望你好受些。”
“你唤我什么?”虞昭愣了愣, 似是第一次听他这般唤自己, 她突地想起昨夜男人动情之时,也曾咬着她的耳朵这般唤过, 原来是在叫她的名字。
萧胤又念了一遍,嗓音低沉醇厚, 此刻似乎带着别样的温柔缱绻:“昭昭。”
虞昭背对着萧胤,一时没说话。只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一抹绯红悄然爬上她的脸颊。
她被他这般姿态亲密地弄着,不知是因着昨晚初经人事还是别的,此刻竟逐渐变得湿润起来。
虞昭察觉后顿时羞红了脸,她闭了闭眼,试图挪开身子,好不让萧胤发觉,不料依旧被男人动作霸道地一把按住腰肢,丝毫动弹不得。
萧胤一时没察觉虞昭的变化,掌心继续替她按着,他想起虞昭之前对自己那般漠视的态度,此刻淡声道:“昭昭,你明知孤心悦你,别对孤如此冷淡,成么?”
虞昭顿时想起那天晚上,萧胤满身酒气地到她床榻上来强吻自己之事,她一时忍不住道:“明明是你过分,你、你之前那晚对我那么凶……就不能像以前那样相敬如宾么?”
萧胤听后沉默,他听她又说起相敬如宾,手中不自觉加重了些力道。
虞昭知晓他这是不高兴了,纤长的十指抓紧锦被,留下几道深深的痕迹。到后来她着实受不住他的力道,唯有红着脸开口道:“你轻些,弄疼我了。”
萧胤这才有所察觉,连忙放缓了力道,随即他低叹了声,没说话。
突地,他似乎察觉到什么,抬起指尖来看了看,忍不住轻笑着问虞昭:“何时开始湿的?”
虞昭小脸“噌”地一下愈发红了,她气得都快要结巴起来:“你!还不是你……”
萧胤嗓音低沉地笑起来,大掌此时终于离开虞昭的裙摆,却是拍了拍她的翘臀:“可觉得舒服些了?”
虞昭气得要死,此刻她还被男人按在床榻上,唯有娇斥道:“你快松手,别碰我!”
萧胤不禁失笑,他终于肯收回手,拿帕子擦去指尖银丝,眼底划过一抹兴味。
虞昭自软榻上撑起身来,抄起手边一个软枕便砸向萧胤,瞧着颇似恼羞成怒的模样:“你给我出去!”
萧胤毫不费力地单手接过软枕,置于一边,他顺手将虞昭的外衫拿了起来,轻轻披在她身上:“昨夜的熏香或许有毒性,孤让太医给你诊脉。”
虞昭一心只想把萧胤赶出去,此刻她拢了拢衣襟,却是嘴硬道:“我没事,不用。”
萧胤直接朝外面唤道:“袁瑞。”
袁瑞此前在屋外等候多时,已提前派人去请了随行太医,此刻他听闻太子吩咐,带着太医便进来给虞昭把脉。
虞昭见人都来了,顿时没法子,只得乖乖配合。
此刻太医沉吟片刻后道:“太子妃除了有些气虚之外,倒是并无大碍。待微臣开张方子,再调理些时日便可。”
萧胤这才放下心来,眼见太医提笔开方子,他吩咐虞昭道:“之后按时吃药,知道么?”
虞昭点了点头没说话。
袁瑞见状连忙朝太医道:“既然大人都来了,不如也给咱家殿下诊个脉。”
太医听后自是答应,他重新取出药枕,朝萧胤道:“太子殿下请。”
萧胤凤眸瞥了眼袁瑞,知晓对方是关心自己,他遂并未作声,让太医给一同把了脉。
太医很快笑道:“素闻太子殿下乃习武之身,这脉象十分平稳,说明殿下身子颇为康健。”
袁瑞心中这才巨石落地:“这便好,倒是让老奴白担心了一场。”随即笑着亲自送了太医出去。
等两人走后,虞昭忍不住朝萧胤问道:“昨晚到底发生何事,你如今可查清楚了?”
萧胤听后向她解释道:“母后正调查此事,只是这山上闲杂人等太多,昨晚又天色昏暗,估计会多花些时日。”
旋即,他想起颜蓉之事,便问虞昭:“你昨晚可曾见到颜府小姐?”
“你是说蓉儿?”虞昭略微扬眉道,“别说昨晚,昨日一整天都没碰见,这又是怎了?”
“如今外面应该都传遍了,你若想知道,派侍女打听一番便知。”萧胤见虞昭满脸茫然的模样,便知如今的线索算是都断了,他也不欲提及四皇子房内的景象,免得污了虞昭的耳朵,遂起身问道,“身上可还有哪处不适?”
虞昭咬了咬唇道:“没有。”
他不说此事还好,一说她心里便气得要命。若非昨晚有人打晕了她,还对她用了熏香,她也不至于白白被萧胤这般肆意轻薄了两回,还美其名曰做她的解药。
萧胤望着虞昭气鼓鼓的小脸,便知她犹在生气,他一时失笑,也不欲在这儿碍她的眼:“孤还有些事,便不陪你了,明日还有祭祀,记着好好歇息。”
虞昭眸色复杂地看了眼萧胤的背影,她刚欲窝回被褥里躺着,突地想起方才被他那么一弄,待会势必又得净身,一时气得捶了下床板,在屋内发出沉闷的一记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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