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西祈境内, 此时正值午后。
附近人烟稀少的路上,一辆马车离开车队,缓缓停靠在路边驿站的门前。
东楚丹阳郡主, 齐雁雪从马车上走下来,一路走进驿站内,准备找个包厢午憩。
其人年方及笄,如今尚未婚配, 身着一袭豆绿色华服裙裳,行走间发间珠钗佩环叮当作响。丹阳郡主十分注重保养自身面容,此刻脸上涂了层恰到好处的脂粉, 其眉峰微微上挑,显得愈发光彩照人。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若非当着众人的面, 此刻定是要伸个懒腰才成。这劳什子的路, 当真是不好走,坐在马车内颠得她快散架了。
小厮茗玉见着这一幕,他连忙把这消息禀报给另一辆马车内的谢承素:“启禀大人, 郡主她私自去驿站里面了。”
谢承素皱了皱眉,吩咐车夫道:“都停下。”
随后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这次还有不少护卫随行, 都是丹阳郡主从端王府带来的。
谢承素从马车内走了下来, 一路找到驿站大堂内,此刻正坐着歇息的丹阳郡主。
他面容不辨喜怒地望着她:“最多不出半个时辰, 便能到下一座城,此地已然离邺京不远了。你这般私自在驿站歇息, 会影响赶路进度。”
“那又如何?本郡主不管,就要在这儿歇息。”齐雁雪听后却是满不在乎, 她甚至朝谢承素扬唇一笑,“谢大人能拿我如何?”
谢承素沉下面色,却并未多言,只是拂袖而去。
齐雁雪笑了笑,旋即上了驿站二楼包厢内,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又在软榻上睡了一觉。
至傍晚时分,天色已然逐渐暗下来,她这才从驿站内出来。
期间有端王府护卫在附近把守,竟是没人能进去打扰。
齐雁雪施施然走出来后,朝谢承素笑道:“谢大人,我看这天色已晚,不如今晚便在这驿站歇下吧。”
谢承素正立在马车旁,他自是想早些见到虞昭,此刻攥紧衣袖下的拳,一言不发地从齐雁雪身侧走过。
“哎。”齐雁雪追上谢承素,凑上前朝他嬉皮笑脸道,“现在外面遍地传言,说咱们快议亲了,不知谢大人打算何时八抬大轿来娶我?”
谢承素冷着面容道:“休要胡言乱语。”
齐雁雪委屈地扁了扁嘴:“人家先前可帮了你大忙,怎料你竟这般无情。”
谢承素脚下步子走得愈发快了。
诚然丹阳郡主确实帮过他,可谢承素已然登门道谢,岂料她并不接受他的丰厚谢礼。
先前谢承素那不学无术的嫡兄入狱,父亲谢宰相袖手旁观,任凭母亲哭肿了眼求情都没用。后来还是丹阳郡主求了她父亲端王,对方这才想法子把人放了出来。
谢承素并不打算出卖自己的婚姻,此时他沉默之际,只觉颇为头疼。
齐雁雪见他加快步子,便一路小跑地跟着谢承素。
眼看丹阳郡主就仿佛一块牛皮糖,跟在身边怎么也甩不掉,谢承素突地想起一事,忍不住停下来,轻声提醒她道:“郡主,两国邦交并非小事,等到了邺京,你可要收敛些平日的性子。”
齐雁雪撇了撇嘴:“知晓了,这话你都说过几次了。”
“你记着就好。”谢承素淡淡说完这句话,便进了茗玉为他订好的包厢内,关上房门发出“呯”一记声响。
……
两日后,东楚使臣及丹阳郡主一行人到达西祈的国都,邺京城内。
谢承素此行是按照东楚国君之意,打算新增通商条约的内容,扩大两国通商范围。因此建文帝也颇为重视,派了礼部官员亲自来迎接他们,以尽地主之谊。
此刻齐雁雪好奇地掀开帘子看了眼外面的景象,待见到邺京主城内的繁华,她忍不住有些咋舌。
她自幼在东楚凉州待惯了,便以为凉州是世间一等富贵乡,未料到西祈的邺京竟是一点儿也不遑多让,一时间竟有些羡慕起嫁到西祈的虞昭来。
听说虞昭在这儿过得很不错,且已然摆脱了东楚皇室对她的控制,倒是看不出她竟有如此能耐。
礼部官员给谢承素等人安排了客栈,说是明日陛下在宫中设有接风洗尘宴,让他们今日稍作歇息。
……
虞昭自从听说谢承素带着丹阳郡主的消息后,便开始茶饭不思,此时在东宫听闻谢承素到客栈的消息,她瞬间喜悦万分,带着青玉和葶花就要出门,不料却是迎面撞上了袁瑞。
此刻萧胤并不在东宫内,袁瑞看着太子妃匆忙的模样,遂笑着问道:“太子妃这是去哪儿?”
虞昭随口编了个理由道:“我去外面街上逛逛,袁公公不会要阻拦吧?”
袁瑞此时也知晓了谢承素到客栈的消息,他唯恐出什么乱子,便朝太子妃建议道:“如今忍冬伤势已然恢复了,太子妃不妨带上忍冬一同,出门在外也安全些。”
虞昭听后只得答应下来,随即等忍冬过来之后,她坐上马车,便直奔谢承素所在的客栈。
自上回承素不告而别后,虞昭心中一直隐隐不安,如今唯有见到他本人,她方能放下心来。
忍冬此刻也坐在马车内,上回她受伤之后,太子妃给自己送了不少补品过来,因此忍冬一直心存感激,此刻不禁提醒虞昭道:“太子妃,咱们这般冲去谢大人所在的客栈,是否不太妥。况且,您和太子殿下还曾经约法三章,若是被殿下知道的话……”
虞昭此刻满心都想着承素的事儿,哪有心思顾及太子的感受,遂摆了摆手道:“只要你不说,殿下自是不会知晓。”
忍冬听后,不禁抬手擦了下额前冷汗,她觉得是太子妃过于天真了。
太子殿下那么精明的人,只怕袁公公事后与他一说,殿下就全知晓了,压根无需她来开口。
没过几时,东宫马车便停在了客栈门口。
虞昭提着裙走下马车,让葶花去打听了谢承素的包厢所在,便一路快步过去。
此刻她屈起五指叩响门扉,静候着等承素过来开门。
只听“吱呀”一声,两扇木门被人打开,然而开门之人却是丹阳郡主齐雁雪。
“干什么!打扰本郡主好事……”齐雁雪在门口满脸不耐烦地说道,话到一半却陡然愣了下,忍不住打量了下眼前人,眼见其身上华丽精致的衣着首饰,衬得对方愈发宛如九天仙女一般,她有些不敢置信道,“虞昭?”
虞昭没料到会在这儿碰到齐雁雪,她不禁后退了步,冷声道:“我走错了,打扰。”
齐雁雪却是拦住她,有些不怀好意地笑道:“你是来找谢大人的吧?若是的话,那你没走错,进来吧。”
虞昭拧了拧眉,她不知为何丹阳郡主会出现在承素的房内,刚欲开口询问,却听见了谢承素在里面的声音:“何人来访?”
齐雁雪继续笑着答道:“是你之前的未婚妻。”
谢承素听后便走了过来,他一眼便看见虞昭,清俊无双的面容依旧是淡漠的神情:“你来了。”
虞昭眼看这两人站在门内的情形,倒更像是一对夫妻,她不由又想起两人快议亲的传言,一时咬了咬唇,并未开口。
谢承素见状,心知容易惹得虞昭误会,便欲赶走丹阳郡主:“郡主若是无事,便回自己房内吧。”
却不料齐雁雪往门边一倚,竟是大有赖着不肯走的架势。
实际上她只是来找谢承素商量明日接风宴之事的,此刻却平添了几分暧昧之感:“方才谢大人还对本郡主言笑晏晏,怎她一来,你就这般变脸?如今本郡主就是不走,你能奈我何?”
说罢,齐雁雪又上下打量了番虞昭,禁不住开口嘲讽道:“说起来,你如今也是西祈太子妃了,怎还私下与外男见面?这是不是有些……不知检点?”
虞昭顿时气得不行,她素来便与齐雁雪不对付,此刻不禁反唇相讥道:“你以为我愿意来和亲做这太子妃?按理当初圣上就该挑个公主或郡主,最终却偏偏挑中了我,如今你见到我不感激也就罢了,还敢这般嘲讽我,真是可笑至极!”
齐雁雪听后却是笑了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是西祈挑中了你。”
话音方落,虞昭立时愣住,她没想到竟是西祈让自己过来和亲,此刻面色骤然苍白下来:“你说什么?”
齐雁雪见虞昭吃瘪,便得意洋洋地说道:“若非是西祈看中你,你以为东楚为何不挑个公主郡主过来和亲?再者,听说你在西祈过得不错,足以证实我所言非虚,是你一早便被西祈皇室看中了!”
谢承素对此并不清楚,此刻他听丹阳郡主说,是西祈皇室挑了虞昭作为和亲人选,一时也冷下面色。
但此时也有可能是丹阳郡主在添油加醋,因此谢承素出言打断齐雁雪道:“郡主多言了,如今你尚且待字闺中,还是别在我这屋子久留得好。”
齐雁雪顿时不满道:“为何她能待在这儿,我就不能?本郡主偏不!”
谢承素眉心微拧,刚欲开口,突地听闻一阵脚步声传来。
“太子殿下,前面就是东楚谢大人的屋子。”客栈掌柜听闻萧胤到来,便亲自出来迎接,此刻毕恭毕敬地朝身侧男人道。
萧胤沉着面色赶到,他此前回到东宫后,便听说虞昭出门的消息,于是直奔客栈而来。
没想到虞昭还真敢来谢承素所在的客栈!
齐雁雪听闻“太子殿下”这四个字,顿时好奇地看去,只见一个极其俊美的高大男人此刻正朝他们走来,虽说对方沉着面色,却丝毫不影响其英武不凡的模样。
她一时有些嫉妒虞昭,原以为那西祈太子能大败东楚,定是个凶神恶煞之辈,怎料竟拥有如此一副好皮囊。
虞昭回头望了眼,目光与萧胤在半空中碰上一瞬,她立时眼睫一颤,下意识就想逃跑,不料双腿毫无力气,仿佛灌铅了一般在原地动弹不得。
萧胤走到虞昭身前,压抑着怒气问道:“谁让你来这儿的?”
虞昭抿了抿唇,她一时无措,刚欲开口狡辩,便被萧胤一把握住纤细的手腕,往他的方向带去。
男人沉声道:“跟孤回东宫!”
说罢,萧胤便一把带走了虞昭,忍冬几人连忙跟在太子殿下身后一同离开。
谢承素想上前阻拦,不料齐雁雪横在他身前张开双臂,就是不允许他追上去。
他一时无法,只得眼睁睁看着萧胤把人带走。
……
萧胤捉着虞昭纤细的手腕,走到马车前吩咐车夫道:“即刻回东宫!”
旋即,盛怒之下的男人当众一把抱起虞昭,将她塞进了马车内。
虞昭后背方才贴上马车壁,她还未开口说话,萧胤便也上了马车,他顺势倾身压了上来,狠狠覆上虞昭的唇,汲取她口中的香甜。
“唔……”虞昭转身欲躲避,却被萧胤一把按住腰肢,下颔处也被男人霸道地捏住,唯有在原处动弹不得。
她瞳孔微微一缩,没料到萧胤此前才答应了她,说是不再强吻自己,如今竟这般出尔反尔!
良久后,这个绵长旖旎的吻方才结束。
虞昭抹了抹略微湿润的唇,此刻气喘吁吁,几乎要透不过气来,她刚欲开口娇斥,便感到耳尖被男人咬住了。
萧胤薄唇凑在她耳旁,不时有热烫的气息袭来,只听他语气恶狠狠道:“你不仅私下与那姓谢的见面,更是去了他所在的客栈,这约法三章……是一下子被你破了两章?”
第102章
虞昭抬手捂住泛红的耳朵, 听见萧胤说起约法三章,那还是承素上回来西祈时,萧胤与她定下的规矩, 她一时忍不住娇斥道:“那都是过时的东西了!”
萧胤被虞昭这番话给气笑了,他凤眸沉沉地注视着她:“孤可没说过时!”
虞昭气得不行,眼见两人这般距离极近,她抬起纤细的双臂推着他的胸膛, 侧过面容道:“你上回明明答应了,以后不会再强吻我的,堂堂太子怎能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萧胤冷声反问道:“那你以前不还答应了孤的约法三章?”
虞昭顿时无法反驳, 她心中愈发生气,眼看推不开萧胤, 唯有侧身沉默以对
丽嘉。
萧胤见她这般抗拒自己的模样, 顿时就想宰了那姓谢的。
可若是他当真如此行事, 只怕西祈和东楚来之不易的和平就将破裂。然而若是谢承素死在东楚,那就与西祈毫无关系了,因此他并非拿谢承素毫无办法。
此刻马车已然逐渐前行, 正在回东宫的路上,辚辚之声传入耳畔。
萧胤突地眸色一深,修长的手指捏住虞昭的下颔, 迫使她转过貌美秾丽的面容, 随后他愈发欺近她问道:“你是不是与那姓谢的约定了什么?”
虞昭没料到他会这般问,顿时心内发虚, 强自镇定地否认道:“……没有。”
当初她与承素约定之时,萧胤并未向她袒露心迹, 因此虞昭原本自认问心无愧,偏偏此刻面对咄咄逼人的萧胤, 她一时有些心慌,仿佛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一般。
萧胤抬起虞昭的下颔,凤眸直视着她明艳动人的姝容,声音不辨喜怒道:“你若敢跑,哪怕是天涯海角,孤也会把你找回来。”
虞昭面色略微发白,她觉得萧胤这般故作沉静的面容十分可怕,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骇人的模样。
就好似……动了杀念一般,她愈发想躲得他远远的。
萧胤见虞昭迟迟未答,他此刻几乎要失了耐心,便继续追问道:“知道了么?”
虞昭眼睫轻眨数下,飞快地答了句:“……我知晓了。”
萧胤终于松开了虞昭,见她很快躲到马车另一侧,他眸色微深,却并未多言。
他本就是强势霸道的性子,此前为了虞昭已多番忍让,若是还得不到她的心,他宁愿心狠手辣些,先除去那姓谢的,好叫她再无其他念想。
……
翌日中午,宫内为东楚使臣和丹阳郡主一行人设下接风宴。
此刻众人已入席,建文帝在上首吩咐开宴,随后举杯朝东楚的两人笑着打趣道:“此前谢使臣曾来过西祈,未料到这么快又能见面了。至于丹阳郡主,朕还是第一次见,来者皆是客,若是西祈有何照顾不周之处,你尽管向礼部提要求。”
谢承素和齐雁雪纷纷举杯道:“承蒙陛下厚爱,在下愧不敢当。”
建文帝淡淡一笑,旋即朝谢承素道:“上回你来邺京时,是由太子与你协商条约内容,这次不如还是依循旧制,继续由太子负责此事?”
谢承素听后不禁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萧胤,他心知西祈太子才能出众,对此并未拒绝,免得手中差事出了岔子:“但凭陛下安排,谢某没有异议。”
建文帝见太子丝毫未有起身之意,他眉心微微一皱,不禁朝萧胤问道:“太子,你意下如何?”
萧胤这才自席间起身,他只简略说了句:“儿臣听命。”随后便不再多言。
建文帝目光淡淡瞥了眼萧胤,想起上回太子和谢承素两人相处不睦,此刻他也懒得多说什么,遂问向下方的礼部尚书:“礼部和户部可都清楚了?”
礼部尚书赵大人连忙答道:“礼部会从旁协助太子殿下,安排好东楚使臣和丹阳郡主的一应接待事宜。”
他身旁的户部尚书周大人,此刻也面带恭敬道:“户部也听命于太子殿下,协助修订通商条约。”
建文帝听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这帮臣子看着舒心些。已经成年的皇子中,太子和四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大皇子先前又出了那等事,如今后半辈子都得在轮椅上度日……
思及此,建文帝罕见地拧了拧眉。他突地想起当年那件事相关的人,如今全部都死的死,疯的疯……可见其中还是有疑点所在,一时忍不住想找个机会,亲自问一番大皇子萧林。
酒过三巡之际,虞昭忍不住离开席间,到了殿外抄手游廊下坐了一会儿,忍冬和青玉跟在她身边。
没过几时,她便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一时忍不住回头看去。
来人是谢承素,他那清俊无双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依然是淡然至极的模样。此刻他停在离虞昭一步之远的地方,谢承素抿了抿唇,方才出声道:“多日不见,你可安好?”
虞昭款款起身,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和丹阳郡主是怎么回事?”
谢承素轻声答道:“她之前帮了我,仅此而已。”
虞昭听后一时沉默,事实上她有些不太相信,此刻语气有些生硬地继续问道:“此前你为何不告而别?”
谢承素迟疑着开口问道:“你和西祈太子,那天晚上……”
虞昭咬了咬唇,原来承素果真是因着云陇山上那一晚之事,这才不告而别。她静默片刻后,突地开口说了句:“若我已非完璧之身,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谢承素并未回答,他看了眼虞昭,也没再追问下去,只是转移话题道:“这次回到东楚,我发觉时局愈发复杂。随时都有官员被摘下乌纱帽,父亲宠妾灭妻,偏疼我的庶弟,我唯有靠自身之力,寻个合适的人追随……”
虞昭愣在原处,到后来谢承素口中说了什么,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她自是看得出谢承素脸上的介意,可他却什么都没说,上回也是因此不告而别。
此刻纵使虞昭想解释云陇山上的那一晚,可她却觉得如鲠在喉。原先只是觉得难以启齿,而如今,她突地连解释的心思都淡了。
谢承素发觉虞昭并不在听自己说话,他微微扬眉,试探地唤了声:“阿昭?”
这是几年前他曾经对虞昭的称呼,后来倒是用得少了。
虞昭陡然回过神来,她沉默以对,恰好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忍冬见了不禁出声提醒虞昭道:“太子妃,殿下出来了,看样子是来寻您的。”
虞昭听见声响,她回头看了眼萧胤那边的方向,趁他还未发现这边的情形,遂淡声开口道:“他来找我了,我先走了。”
说罢,她径直走过谢承素,袅娜玲珑的身影消失在他目光中,连头也未回。
虞昭沿着抄手游廊绕了一圈后,这才出现在萧胤面前。
她美眸轻眨,想起方才还与谢承素私下见面,忍不住有些心虚,一时朱唇微启道:“殿下是在寻我么?”
萧胤凤眸望着虞昭,他沉声问道:“你去哪了?”
虞昭垂下眼帘答道:“就出来透透气。”
萧胤看了眼她身后的忍冬,见对方有些回避他的目光,显然是心虚的模样。
他心中冷笑连连,一时薄唇微扯,却并未多言,只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别出来太久,跟孤回去。”
虞昭被萧胤牵着往前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嘟囔道:“你走慢些。”
男人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很快放缓了步伐,以便让她跟上。
……
接风宴结束后,众人纷纷散去。
建文帝回了御书房继续处理公务,皇后则瞧着有些疲惫,由贴身侍女带着回了凤桐宫。
萧胤和虞昭两人一同走向太子舆轿,他发觉虞昭走得很慢,忍不住回头朝她问道:“怎了?”
虞昭咬了咬唇,向他解释道:“我有事想问母后,你先回去吧。”
萧胤挑眉看着虞昭,碍于此时人多眼杂,他一时并未问她何事,只沉声道:“你若有事,孤陪你一起去凤桐宫便是,走吧。”
虞昭听后便跟着萧胤,进了太子舆轿内,她自昨日起心内便装着事情,此时垂眸不语。
萧胤见虞昭难得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遂开口问道:“何事让你如此愁眉不展?”
虞昭美眸望向萧胤,她五指下意识揪紧了裙裾,试探着开口问他:“萧胤,你可知当初为何是我来和亲?”
萧胤没想到虞昭会对他直呼其名,然而她嗓音又软又娇,此刻柔声叫着他的名字,就仿佛是在撒娇一般。
他不禁挑眉看着她,一时未曾答话。
虞昭此时也察觉到不对劲,她不禁轻咬唇瓣,低声道:“对不起,我叫惯了你的名字……”
以前她每每一生气,便会对萧胤直呼其名,此时倒是忘记了改口,可别惹他生气才好。
萧胤嗤笑一声,旋即大掌缓缓伸向她。
虞昭缩了缩肩颈,她下意识就闭上了双眼,还以为他要拧自己的脸,不料脑袋上却传来轻柔的触感。
男人动作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随即轻轻一笑道:“无碍,只有孤与你二人在时,就这般唤孤名字便好。”
虞昭听见太子的声音,她悄然睁开美眸看去,只见萧胤已然收回手,他面上神情缱绻温和,毫无责怪她之意。
她在心中暗暗品咂了下他话中之意,虞昭却突地察觉到,太子似乎一直对她颇为宽容。
只是自己此前一直未曾发觉罢了。
萧胤此刻想起她方才所问,遂缓缓答道:“孤当时只知道,是你来做孤的太子妃,并不知其中缘由。昭昭,不管你心中对这桩婚事作何想法,可孤从未后悔过娶你,知道么?”
第103章
虞昭愣神片刻, 面对萧胤突如其来的坦明心迹,她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回避了他的目光。
舆轿恰在此时停了下来, 随即外面传来袁公公的声音:“启禀殿下、太子妃,凤桐宫到了。”
萧胤转开目光,他简略朝外面应了声,旋即帘子从外面被人掀开了。
太子率先走出舆轿, 守门宦官见着萧胤,连忙躬身笑道:“太子殿下万安。皇后娘娘从宴席上回来,她原本准备歇下了, 一听说您和太子妃要来,顿时就来了精神, 此刻在殿内专门等着二位呢。”
虞昭跟在萧胤身侧, 两人一同进了凤桐宫, 向皇后娘娘行了礼:“儿臣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赐座。”皇后娘娘坐在上首的位子上,依旧面容和蔼, 很难从她脸上瞧出岁月的痕迹。
萧胤和虞昭坐在殿内同一侧,很快便有侍女上前沏茶,是江南新产的碧螺春。其叶尖嫩绿如洗, 一看这成色便知是顶尖的茶叶, 是专供皇家享用之物。
此刻皇后浅尝了口茶,她并不知两人来意, 只是笑着望向他们:“难得见你们两人一同过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虞昭分毫未动手边的茶盏, 她如今全无心思关心这些,抿了抿唇道:“回母后, 儿臣有一事相问。”
皇后听了有些惊讶,一时眉梢微挑道:“昭儿但说无妨。”
话音方落,殿内寂静了一瞬。
“敢问母后……当初儿臣过来和亲,是西祈先挑中了儿臣,这才有了这桩和亲么?”虞昭几番思忖后,念及萧胤如今就坐在她身旁,她不敢把话讲得太明白,此时字斟句酌地开口道。
当初和亲前,她原本与谢承素成婚在即,若是因着西祈横插一手,导致最终自己来西祈和亲……
虞昭咬了咬唇,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心内五味杂陈。
萧胤坐在她身侧,他心知昭昭这是还念着和谢承素的婚事,遂沉默以对。然而他也想知道,当初为何是虞昭来和亲,她祖母又究竟是何意。
皇后笑容微微一滞:“昭儿这是听说了什么?”
虞昭听后也没隐瞒,她那双美眸一瞬不眨地望着皇后娘娘,实话实说道:“之前东楚丹阳郡主对儿臣说,是西祈先选的人。”
皇后并未回避虞昭的目光,她面容依旧温和秀美,此刻坦诚地望着虞昭道:“陛下和本宫会选中你,是因着你祖母向太后娘娘送来一封书信引荐,你的画像瞧着颇为令人满意。当时信中并未提及你与人定亲之事,可你祖母也说了,若是昭儿没被选中和亲,只怕境况会更差。”
虞昭细品最后这话的含义,她一时微愣,问道:“祖母此为何意?儿臣若不来和亲,境况会比和亲还要差?”
皇后娘娘解释道:“本宫倒是瞧过那封信,里面没细说。你祖母还说,昭儿嫁到西祈来和亲,承恩侯府自是能拿到不少好处。本宫猜测,这位老夫人也有为承恩侯府谋算之意,至于其中实情究竟如何,恐怕如今只有你祖母一人清楚了。”
虞昭此刻心中可谓满腹疑云,她记得……幼时祖母一贯对她没多少好脸色。
这样的老夫人,会真心实意为自己考虑么?
只怕她这境况更差,不过是个幌子,祖母心中还是以宗族为重。毕竟她和亲可是给承恩侯府带来了泼天富贵,东楚国君对侯府献女和亲很是满意,之后更是直接提了父亲的官职,高升至尚书之位。
皇后见虞昭陷入沉思之中,她笑着问道:“昭儿可相信本宫所言?”
虞昭陡然回神,抬眸看向坐于上首的皇后娘娘,轻轻点头道:“儿臣自是相信母后。”
她相信皇后娘娘的为人,这般善良之辈应当不会因着看中了她,便强行拆散她和承素,否则这与强盗行径又有何异?
皇后听后也暗中松了口气,她并不希望虞昭误会自己的初衷,此刻不疾不徐道:“无论如何,过往已无法改变,你是母后亲自挑选的儿媳,母后也相信你是个好孩子,能放下过往之事,今后跟胤儿好好过日子。”
说罢,她连忙瞥向萧胤,示意他赶紧说些什么哄骗人的话,以挽回虞昭的心。
萧胤只得无奈道:“儿臣定会好好待太子妃。”
虞昭禁不住侧身看了眼萧胤,旋即她低下头,一时并未多言。
……
是日午后,谢承素身边的小厮茗玉来到东宫门口,等着进去通传的宦官回来。
他怀里揣着一个竹简,外加一封薄薄的书信。竹简上是呈给西祈太子过目的新增通商条约,那封书信则是按照自家大人的意思,待会儿要秘密传给太子妃。
这般在人家眼皮底子下办事,着实需要些过人的胆量。
此刻茗玉两腿都微微发颤,好在不多时宦官便传来消息,说是得了太子殿下的准许。
茗玉跟在宦官身后入了东宫,半路上他自怀内取出个钱袋,交给那宦官道:“这位公公,有劳您方才进去通传了,小的记路一向过目不忘,一会儿自个儿出来就成。”
那宦官掂量了下钱袋的份量,发觉是沉甸甸的,遂笑道:“也成,不过你可别乱跑。”
茗玉笑着答应道:“那自然不会。”
宦官心知东宫各门附近皆有人把守,这小子就算敢乱跑,也定然跑不远,一时便没往心里去。
茗玉将竹简送到长定殿书房,进去后一路没敢抬头,此刻他独自出了长定殿,却也不敢松口气,而是在半途悄悄找了名落单的侍女,旋即又取了个更沉的钱袋出来,低声下气地求道:“好姐姐,我有样物事要交给太子妃,你可否替我转交?”
侍女皱了皱眉,原本不欲答应,免得东窗事发后受到太子责罚,奈何那钱袋份量着实太沉了,怕是少说有十两银子在里面。
她一时忍不住意动,最终想想转交物事应当也不要紧,遂答应下来:“好吧,东西给我。”
茗玉心内一喜,知晓这是事情办成了,遂将那封谢承素亲笔书写的信交给了侍女。
……
宁华殿内。
虞昭打开那封书信,见是承素的字迹,顿时定睛细看了一番。
葶花在一旁见了忍不住问道:“主子,谢大人给您写了什么?”
虞昭唇边扬起一抹笑意,她将信件合上,旋即塞进抽屉内,轻声道:“他约我明日文清桥上一见。”
葶花拧了拧眉道:“可是太子殿下一贯不让您和谢大人私下见面,他这封信是送过来了,可咱们如何出去啊,总不见得翻墙吧?”
“寻个借口便能出去了,只是得带着忍冬。”虞昭莞尔一笑,旋即心中灵机一动,突地问道,“你可知忍冬平时都喜欢什么?咱们也得收买她才是。”
葶花见虞昭仍是想与谢承素见面,顿时撇了撇嘴:“奴婢明日试试吧。”
……
翌日,谢承素按照信中所言,算好时辰准备出门,不料他刚走到客栈门口,迎面便碰上了丹阳郡主。
齐雁雪见他这副行色匆匆的模样,顿时心生疑窦,忍不住问道:“谢大人这是打算去哪儿?”
谢承素清俊的面容毫无波澜,此刻正欲绕过她,不料齐雁雪又换了个位置来堵他。
这客栈门距窄,往常只容得下两人并肩而行,因此齐雁雪这般张开双臂,一人便将门口给堵了个结实。
她见谢承素不肯答话,顿时冷笑道:“你该不会是去找虞昭吧?她都嫁人了,如今是一介有夫之妇,夫君还是堂堂西祈太子,你怎敢这般去招惹?”
“别多管闲事。”谢承素有些不耐,随即轻声说了句,“就算是不该招惹……如今也招惹了。”
齐雁雪未听清谢承素后半句话,但并不妨碍她被气得不轻,一时在门口叉着腰道:“谢大人,你怎敢对本郡主出言不逊?你是不是忘了自家嫡兄的事儿,按他这惹事生非的速度,只怕日后你还有的求我呢!”
谢承素原本已准备让茗玉推开丹阳郡主,听到这儿他面色骤然一冷,旋即沉声道:“那你想怎样?”
齐雁雪面露得逞的笑意:“我要你陪我逛街市,给我买好吃的。”
谢承素沉默片刻,淡声应道:“好。”
……
虞昭按照时辰来到文清桥上,她见谢承素还未至,便站在桥上欣赏着河面上的景色。
行人匆匆自她身边走过,却无一人如她这般停留。
然而一个时辰后,依旧未见谢承素的人影,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瞧着似乎在酝酿一场倾盆大雨。
虞昭拧了拧眉,她心沉入谷底,双腿也酸胀不已,站在桥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忍冬此前被葶花骗去铺子里瞧了眼最新款式的暗器,这会儿也回来了,见太子妃还站在桥上,一时忍不住朝身侧的葶花问道:“太子妃这是在等人么?”
旋即,忍冬心底升起不妙的预感,一时额前冷汗涔涔。
她想起太子妃说是出来逛街市的,如今却在桥上等人,莫非又等得是那东楚的谢使臣?
葶花一时未答,她也有些害怕被忍冬看穿她们的计谋。不知为何今日谢大人没来,主子这都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了,他这不是爽约么?难为主子还特地想办法出了东宫!
恰在此时,阴沉的天空中飘来几滴雨珠,随后很快便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葶花见此忍不住劝道:“主子,咱们去寻处地方躲雨吧。”
虞昭眼帘轻垂,看着河面上雨珠砸下泛起的圈圈涟漪。她与承素如今是好不容易才能见上一面,不知为何他却迟迟不曾出现。
那封书信明明是他的字迹,她此刻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淋了个透彻。
第104章
葶花眼见自家主子这般立在雨中, 有些担心虞昭会受凉,不料葶花刚欲上前相劝,就见一道高大挺拔的男子身影径直走了过去。
虞昭突然察觉到身上的雨停了, 不禁抬头望去,只见有人给她撑起一把伞。
她愣了愣,转身看向萧胤俊美的面容,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儿:“……殿下?”
萧胤此刻沉着脸色, 身后跟着袁瑞。他不明白虞昭为何会在桥上淋雨,此刻她乌黑如缎的秀发皆被淋湿,萧胤从未见过这般狼狈的她, 遂朝虞昭问道:“孤处办公务恰好路过,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虞昭垂下眼帘, 她静默片刻, 轻声说了句:“……赏景。”
萧胤拧眉, 他很快望向一旁低头瑟瑟发抖的葶花,以及虞昭身侧面容泛白的青玉,问道:“说, 太子妃在这儿做什么?孤要听实话,你们两人若敢撒谎,回去各打四十大板。”
青玉和葶花听后吓了一跳, 她们心知这么多板子若打下去, 怕是不死也残,顿时慌忙跪了下来, 支支吾吾开口道:“太子殿下饶命!奴婢……奴婢……”
虞昭见这两人不敢背叛自己,她并不想看青玉和葶花受罚, 遂朝萧胤轻声直言道:“我在等承素,与她们无关, 都是我的主意。”
萧胤就知道事情与那姓谢的有关,他压抑着心底怒气,抬起凤眸看向一旁的忍冬。
忍冬方才被葶花拉去看暗器,她先前对此毫不知情,此刻惭愧地跪在地上道:“属下无能,未能察觉到太子妃的动向,还望殿下责罚。”
虞昭也不想连累忍冬,此刻连忙道:“殿下,是我让葶花支开了她,请你别责罚忍冬。”
萧胤冷笑出声,他上前抓着虞昭纤细的手臂,沉声道:“你倒是会替人求情,只是你如今已自顾不暇,竟敢与那姓谢的私自碰面……看你这样子也不像刚来,方才等了他多久?”
虞昭试图挣脱他的钳制,不料手臂却被萧胤握得更紧,她微蹙了眉,抬眸望向萧胤道:“你能不能别……”
她话还未说完,萧胤便直接打断了虞昭,只听他厉声问道:“孤问你,等了多久?”
虞昭抿唇,她不明白萧胤问这做什么,沉默片刻后搪塞道:“没多久。”
萧胤却是不信,凤眸冷然瞥了眼葶花和青玉的方向,他冷声道:“说。”
两名侍女缩了缩脖子,只得照实答道:“……应当有一个时辰了。”
萧胤听后简直要气炸了,偏偏他此刻握着虞昭手臂的大掌不敢用力,只怕弄疼她。他凤眸望着虞昭,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问道:“所以,那姓谢的一直没来,你就在这儿足足等了他一个时辰?”
虞昭听后只是沉默以对,原本明艳端丽的面容,此刻难掩内心失落,瞧着都黯淡了几分。
萧胤见她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气得不行。
他捧在掌心呵护疼宠的女人,竟被那姓谢的如此作践,萧胤一时忍不住咬牙切齿地直言道:“你非要喜欢那姓谢的是不是,孤到底哪儿比不上他?”
恰在此时,谢承素陪丹阳郡主逛完街市,便匆忙往文清桥赶来,一路走来许是因着大雨的缘故,街上早已看不见多少行人。
这会儿谢承素撑着伞正准备上桥,却望见西祈太子和虞昭两人在一处,沉默之际唯有顿住步子。
而萧胤此时也回头瞧见了桥下的谢承素,他眼底厉色一闪而过,便松开了虞昭的手臂,否则只怕会弄疼她。
谢承素思虑片刻,还是装作不经意间偶遇两人道:“太子殿下,倒是巧了。”
虞昭顺着萧胤的目光看去,见谢承素迟到了一个多时辰,此刻他面上却依旧毫无表情,更谈不上愧疚和焦急。
她心里不好受,却也知晓此刻并非解释的时候,遂扯了扯萧胤的衣袖道:“咱们回去吧。”
萧胤见虞昭这副委曲求全的模样,他将油纸伞交给身侧的忍冬,让对方替虞昭撑着挡雨。
随后萧胤走入滂沱大雨之中,他一把拎起谢承素的衣领,问道:“你让她等你一个时辰?”
谢承素手中的油纸伞此刻落在了地上,然而他依旧面色淡漠,此刻反问了句:“那又如何?”
下一瞬,萧胤照着谢承素脸上打了一拳。
他手中仅用了三成力气,若非萧胤不想把人打死,只怕是要用十成。
那样的话,谢承素定是不能活着回东楚了。
谢承素连连后退数步,他并非习武之身,此刻口吐鲜血,眸色晦暗,然而他什么也未说:“……”
虞昭未料到萧胤竟会这般对谢承素动武,她忍不住惊呼一声:“萧胤!”
第105章
事实上, 萧胤对谢承素可谓积怨已深。
此前在云陇山上那一晚,萧胤如今已知晓来龙去脉,当初是颜蓉和谢承素两人联手, 差点把虞昭送去四皇子房内。他一直没告诉虞昭,只是不想污了她的耳朵,但不代表萧胤会容忍谢承素。
岂料谢承素如今变本加厉,竟敢害得虞昭被雨淋湿, 还让她等这般久。
整整一个时辰,都足够马车绕着邺京皇宫跑两圈了,萧胤怎能不气?
虞昭快步走过来, 不顾这倾盆一般的雨势,她挡在萧胤面前, 将谢承素护在身后:“萧胤, 你疯了, 他是东楚派来的使臣!”
萧胤冷睨了她一眼,他并不意外虞昭会过来阻止,此刻挑眉望着她:“你就这般护着他?”
忍冬眼看太子妃走入雨中, 与太子殿下一样衣衫全被打湿,她刚想过去给虞昭重新撑好伞,却停在半路不敢上前, 最终被袁瑞用眼神制止了。
虞昭望了望四周, 她只觉得焦头烂额,生怕萧胤今日的所作所为被旁人瞧见。
幸好附近此时并无行人经过, 这一带大都是民宅,否则只怕那些开门的铺子都能看到这边的景象。
虞昭此刻顾不得那么多, 也来不及深思熟虑,只得脱口而出道:“殿下身为西祈太子, 当街对东楚使臣大打出手,敢问殿下这成何体统?更何况父皇此前还让你负责接洽使臣,若是今日之事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你想过没有?”
萧胤却是冷声朝她道:“你是真心实意在替孤着想,还是在护着身后的男人。”
他并没有在询问她,说到后一句直接用了肯定的语气。
很显然萧胤不相信虞昭会替自己考虑,在他看来,虞昭只是为了维护谢承素,此刻随口编了个托辞。
“萧胤!”虞昭咬了咬唇,她一时也分不清楚,只得语中带了丝哀求,盼望着他尽快收手,别把事情再闹大了。她一直觉得萧胤是何等精明之人,难道他不知道这般当面替她出头,对他自身毫无益处?
萧胤望着虞昭焦急万分的模样,他冷笑了声道:“孤知晓了。”
说罢,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袁瑞连忙撑伞给太子挡雨,同时一路小跑着跟上自家主子,旋即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忍冬连忙上前,给虞昭打着伞,免得太子妃再被淋湿。
虞昭望着萧胤冷漠离去的背影,她心里气得不行,此刻深吸了口气,转身望着谢承素关心道:“你没事吧?”
此刻谢承素正被茗玉扶着直起身,忍不住又咳了口血,方才萧胤那一拳下手着实不轻,他面无表情地擦去唇边血迹,淡声说道:“无碍。”
他一贯是个清冷孤高的性子,纵使心内翻江倒海,面上也能毫无波动。
更何况此时面对虞昭,谢承素自是不会说他的伤势究竟如何,否则岂非显得太弱。
虞昭取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他,旋即吩咐茗玉道:“带谢大人去附近的医馆瞧瞧,诊费我来出。”
谢承素却是轻声开口道:“你不陪我一起么?难得西祈太子不在。”
虞昭微拧了眉,她叹了口气,几乎是下意识道:“我有些累了,你自己去吧。今日是殿下他冲动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谢承素看了眼虞昭,他看在她的面子上,这才勉强答应道:“……成。”
说罢,他被茗玉扶着身子,缓缓朝方才萧胤离开相反的方向走去。
虞昭站在原处怔怔出神,她抬眸望着油纸伞边缘不断落下的雨珠,一时心乱如麻,良久后方才出声道:“咱们回东宫吧。”
……
入夜时分,虞昭早已梳洗沐浴完毕,此刻在软榻上睁开美眸,这已然是她好几次睡不着睁眼了,她不由叹了口气,语带疲倦地朝帐外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葶花今晚值夜,她一直听见帐内传来声音,便心知自家主子并未睡着,此刻连忙答道:“启禀主子,此刻正值寅时。”
虞昭抬手揉了揉眉心,索性坐起身,独自一人倚在墙上,想着今日之事。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面对这般复杂难堪的境地。
此前明明一心认准承素,如今却还是会替萧胤考虑。
白日她看到萧胤对承素动手之时,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其实是此事关乎萧胤的名声。毕竟两人身份特殊,一个是西祈太子,一个是东楚使臣,若是被有心人传出流言,说是太子和使臣当街打了起来,只怕不利于两国邦交,更不利于萧胤在建文帝心中留下的印象。
萧胤虽是太子,却也不能为所欲为吧,总得顾及几分旁人的看法。
然而虞昭想明白这一点后,只觉头愈发疼了。
原本就算承素今日迟到一个时辰,萧胤也不能这般打他,她应该替承素打回去才是。
就像当初萧胤意图强迫自己,她拿簪子对着他一样。
可如今,虞昭似乎已经下不去手,在那一刻,她心中并无任何攻击萧胤的念头。但虞昭不明白这其中缘由,难道她真如萧胤上回所说,心中已然有了他?
恰在此时,宁华殿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声响,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分外突兀。
虞昭坐在床帐内都听见了动静,她忍不住拧了眉朝葶花道:“去看看外面发生何事了。”
葶花依言应是,随即连忙到院外去打探消息,这会儿匆忙回来朝虞昭禀报道:“主子,是长定殿那边的人,说是太子殿下方才浑身酒气地回来,此刻还在书房内批折子,袁公公叫他们几个都出去打水。有宦官不小心在宁华殿院门处打翻了水桶,这才发出了些许动静。”
虞昭听后沉默片刻,她心知从长定殿出来到水井的路上,宁华殿并非必经之路。
更何况这些下人还如此粗心,发出好一阵声响,显然是有人授意他们,来宁华殿门口传递消息。
只怕是袁公公的意思,让她去一趟长定殿。
虞昭轻叹一声,她心知怕是白日之事惹出来的祸,遂吩咐葶花给她披上外袍,简单挽了个发簪后,便去了长定殿那儿看看情况。
此刻袁瑞正心急如焚地站在长定殿院门处,他见虞昭终于出现,顿时眼前一亮,笑着迎上前道:“太子妃您来了,您可是来寻太子殿下?”
虞昭抿了抿唇,看了袁瑞一眼,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我听说殿下此刻还在批折子,究竟怎么回事?这都寅时了,殿下明日不用去早朝么?”
袁瑞拍了拍自个儿脑袋,满脸无奈道:“许是殿下今日心情不佳,喝了那么多酒回来,当真谁劝都没用。太子妃既然来了,不如带一碗醒酒汤进去,劝劝殿下吧,他这般在深夜时分还批折子,只怕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虞昭听后答应下来,旋即她端起一碗醒酒汤,入了长定殿书房内。
方一进去,她便在门口处闻到了殿内明显的酒味,然而放眼望去并没看见酒杯,想必都是萧胤身上的酒气散发而来,她没想到这酒气竟到了如此浓烈的地步,可见男人今晚不知究竟喝了多少,怕是喝空了不少酒坛子。
萧胤听见推门声,尽管余光瞥见了虞昭的一片妃色衣角,然而他却并未抬眸,只径直落笔批着奏折,速度宛如行云流水一般,瞧着颇为专心致志的模样。
虞昭走到他桌案前,娇软的嗓音轻声开口劝道:“殿下,喝些醒酒汤吧。”
事实上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思,竟会深更半夜跑到长定殿来,想想也是荒唐,却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他。
书房内寂静得落针可闻,男人很显然是在闹脾气,此刻并未理她一句。
虞昭静默片刻未等到萧胤的答复,她只得放下醒酒汤,讷讷开口道:“……今日之事,我想和你解释。”
此话一落,萧胤依旧没抬头,更没作声搭理她,仿佛虞昭不存在一般。
虞昭此刻颇为无奈,她咬了咬唇,见萧胤一副不想同她说话的模样,她想了想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转身离开。
不料虞昭还没走出几步,便听见身后的动静,她有些不知所措,一时步子微顿,暂未回头。
萧胤起身走到她身后,他一把抱住虞昭的身子,旋即动作粗暴地拂开书桌上的折子。
那些折子尽数落在了地上,发出接二连三的声响,给书房内增添了不少凌乱之感。
虞昭顿时变得惊慌失措,然而还不待她挣扎,男人便已然把她放到书桌上,旋即他倾身压了过来,将她推倒在桌案上,冷声问道:“你要跟孤解释什么?”
第106章
未料到太子会如此, 虞昭满脸绯红地望着萧胤,后背只得贴着坚硬冰凉的黄花梨木书桌:“萧、萧胤……你这样让我怎么说……”
萧胤听见虞昭害羞地念自己名字,他冷峻的面容看似无动于衷, 底下凸起的喉结却不禁上下滚动了番:“不想说是么,也可以。”
说罢,他低头强势地覆上她的唇。
反正她此刻想说的话,估计没一句他爱听的, 索性便让她说不出话。
虞昭避不开萧胤的吻,她粉拳紧握,抬手使劲捶他的肩, 却是毫无作用。
良久后,她好不容易才得了换口气的机会, 顿时红着脸怒斥道:“萧胤, 你怎么这样啊……我好心想和你解释, 你不想听就算了,我现在就走!”
萧胤听后抓住虞昭纤细的手腕,把她双手抬高了举过头顶, 毫不费力地做完这些后,他轻轻嗤笑一声:“你倒是走一个试试?”
“你!”这个羞耻的姿势,让虞昭一时倍感难堪屈辱, 她小腿胡乱蹬着萧胤, 又想起他此前答应的不会强吻自己,一时面容带着薄怒道, “你先前分明答应了,不会再强迫我做不情愿的事, 怎能出尔反尔!”
萧胤此时单手握着她的两只手腕,他腾出一只大掌, 捏了捏她气鼓鼓的小脸,反问道:“你都能破约法三章,孤为何不能出尔反尔?”
话落,他又想起今日虞昭和那姓谢的两人私会之事,心间怒火已成燎原之势,萧胤一时难掩讥笑道:“如今你是愈发肆无忌惮了,那姓谢的一来西祈,你就巴巴地凑上去,嗯?”
虞昭望着这般动怒的萧胤,不禁抿了抿唇,一时没说话。
她觉得自己夹在两人中间很不好过,原先一心想让承素带她离开,没料到如今竟会如此为难。虞昭自幼饱读诗书,自是知晓三贞九烈的典故,虽不求与圣人齐贤,最基本的廉耻观她自是有的,知晓一女不侍二夫,她也不可能同时喜欢两个男人,此刻内心十分难堪。
萧胤望着虞昭明艳无双的面容,他冷声朝她道:“那姓谢的今日能爽约,明日就能弃你而去,你到底要喜欢他到什么时候?!”
虞昭拧了拧眉,她不想听见萧胤这般说承素,一时忍不住小声地开口辩驳:“可他应当也不是故意的,你今日这般对他动手,我……”
萧胤差点被虞昭气得快要升天了。
他又狠狠亲了一番虞昭,打断了她的未尽之言。
良久后,萧胤方才抬起头,一字一顿地恶狠狠道:“你再敢喜欢他试试?”
大掌狠狠掐了掐她纤细的腰肢,他亲完她的唇,又一口咬上她细嫩的脖颈。
虞昭被他折磨得几乎快要哭出来,她想到此刻自个儿头上戴着簪子,可这念头转瞬即逝,因为她的双手都被萧胤握着,此刻动弹不得。
萧胤嫌单手在虞昭头顶握住她的手腕碍事,遂一把抽掉她身上的腰带,在她嫩白的手腕处紧紧打了个结。
旋即他抬手触碰了桌案上某处精巧的机关,很快便有一道暗格在桌面上凸起,萧胤顺势将她那腰带穿过暗格中间的孔洞,这下便将腰带和暗格牢牢固定在一处。
凭虞昭自个儿那点力气,根本挣脱不开。
与此同时,她身上的外袍失去束缚,顿时散落开来,直接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
方才她匆忙出了宁华殿,并未穿戴整齐,连头上发簪都是简单挽的,却丝毫无损虞昭的美貌,甚至有一股子清冷俏丽的美感。
萧胤瞥了眼她琳珑有致的身子,只见该丰的丰,该瘦的瘦,他嗤笑一声道:“你就穿这么点来长定殿?”
说罢,大掌覆上肆意妄为。
虞昭实在受不了男人的侵袭,偏偏她双手都动弹不得,一时眼尾不禁落下泪珠,连嗓音也带着哭腔:“你!今晚我是真想和你解释,竟然好心被你当做驴肝肺……放开我,你别碰我!”
萧胤见他又把虞昭惹哭了,他大掌一僵,旋即缓缓收回了手。
虞昭倍感屈辱,她闭上双眼,浓密卷翘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两行清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萧胤遂知晓她不喜欢这姿势,沉默片刻后便给虞昭松了绑。
待那暗格收了回去,他终于直起身,往后退开了些许。
虞昭察觉到手腕处一松,她连忙自桌案上坐了起来,刚欲离开之际,冷不防萧胤撑起双臂,将她圈禁在自己怀内,那双漆黑的凤眸望着她,又绕回此前的话茬道:“你想解释什么?”
第107章
虞昭见萧胤此时终于想起这一茬来, 可她却不想告诉他了,此刻沉默之际抬起柔荑,擦拭干净脸上泪痕, 又拢好散乱的衣襟,便欲从书桌上下来。
萧胤挡在虞昭身前,他想听她的解释,却又气不过她与那姓谢的私会。
他望着虞昭不肯原谅自己的模样, 一时心内微微一叹,许是今晚酒意醉人,萧胤一把捉住她的柔荑, 按在自己胸膛处心脏的位置,轻声问道:“昭昭, 你到底要怎样?”
虞昭刚欲抽回自己的手, 便见萧胤垂下眼帘, 他望着她白皙细嫩的五指,放软姿态问道:“孤心里只有你一人,你呢?可否在你心里给孤留一点位置?”
这一刻, 他抛去了自身西祈太子的身份,仿佛只是一个再卑微不过的男人,一个独属于她的裙下臣。
虞昭动作一滞, 她怔怔地望着萧胤, 没料到心高气傲如他,此刻在自己面前, 竟会变得如此低声下气。
她突地心中一痛,脑海内好似一根弦断了般, 脱口而出道:“我……我今日真的是为你考虑,萧胤, 是你误会了我。你本就不该对承素动手,他后来答应我不追究此事,可若是他有心追究起来,你在父皇面前如何交代?”
萧胤挑眉望着虞昭,只觉她的说辞颇为新奇。
纵使他打了那姓谢的又如何?他早看对方不顺眼了,难道打人还要挑日子么?
她就是护着那人,这才不让他动手。
思及此,萧胤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嗓音低沉地问她:“你是想说,今日你这般劝阻,全然是为了孤着想,没有半点为了那姓谢的考虑?”
虞昭一愣,突地回想起来,这倒好像也有。
她见到萧胤打承素的那一刻,确实先想到了萧胤的名声,可维护承素似乎已成为一种本能,她并不希望两人打起来,双方若真动手,以萧胤那惊人的武力值,吃亏之人必然是承素。
偏偏此时,虞昭也不忍伤萧胤的心,只得含糊其辞道:“你觉得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萧胤握着她的手,冷声反问道:“这叫什么话,你自己的心,你不清楚?”
他拧眉望向虞昭,见她满脸心虚的模样,瞬间便沉下了面色。
定是她自己此刻也想明白了,白日还是在替那姓谢的考虑,替他考虑说不定只是顺带的,亦或者只是她胡乱编造的理由,事实上压根就不存在,该死!
虞昭望见萧胤动怒的模样,一时惧怕地垂下眼帘,她指尖被他灼热的大掌包裹着,此刻微微颤抖了下:“你让我再考虑一番……”
萧胤压抑着心底怒气问道:“考虑什么?”
虞昭下意识接过话茬道:“重新考虑一下我究竟是继续等承素,还是和你……”
此话一出口,殿内骤然寂静了一瞬。
萧胤听后瞳孔微缩,并未立即答话,饶是他亦有些不敢置信她方才所言。
虞昭微微一愣,察觉到自己都说了什么后,慌忙捂住唇想要补救道:“不是……我的意思是……”
……方才她脑袋一片混沌之下,到底和萧胤说了什么!
居然说要重新考虑她和两人的关系,那岂不是要开启二选一!
此时萧胤突地扬唇一笑,既然她态度有所缓和,那说明他未尝不是没有机会。
萧胤等了虞昭回心转意这般久,终于瞧见了一丝希望。
他紧紧抓着虞昭的手不肯放,凤眸熠熠生辉地望着她:“休想抵赖,孤可都听见了,你这是终于打算弃暗投明了?”
虞昭咬了咬唇,美眸扑闪扑闪的,她支支吾吾道:“我……我没有。”
萧胤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他精悍结实的上身朝她逼近了些,问道:“你要考虑到何时?”
虞昭欲哭无泪,抬起另一只嫩白的小手推着他胸膛,她侧过脸,语气磕磕绊绊道:“你误会了,我真的没有……”
萧胤却是不给她反悔的机会,此刻他也不介意,虞昭把自己和那姓谢的放在一起考虑,只要她最终是他的。
男人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沉声问道:“究竟要到何时?”
虞昭不敢答话,只得装聋作哑,目光看向别处。
萧胤冷笑一声道:“不说是么,孤在榻上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
话音方落,他一把抱起虞昭,将她柔若无骨的身子扛在肩头,径直就往内室走去。
“你放我下来!”虞昭红了脸,纵使她不停挣扎,却是拿他一点法子都没有。
她眼看男人抱着自己出了书房,一路到了正殿内的屏风前,幸亏院内下人都去歇息了。
虞昭心知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今晚她的清白只怕就交代在这儿了,一时唯有闭了闭眼开口道:“一个月,给我一个月考虑!”
萧胤停下步子,却并未将虞昭放下来,只是气笑一声反问道:“你要三十日来考虑?”
虞昭粉拳捶着他的肩:“我都答应你了,快放我下来!”
萧胤抬手拍了拍她的翘臀,他望着屏风后近在咫尺的软榻,凉凉开口道:“三十日太多了,不成,顶多三日。”
虞昭面容一红,她自是也瞧见了那张软榻,一时恨恨道:“你这人,不讲道理!”
萧胤却是毫不在意道:“三日后恰好是春猎之时,那日春猎结束后,孤要听到你的答案,知道么?”
虞昭被他气得险些要说不出话,此刻她面容泛红,仿佛煮熟的虾子一般:“……放我下来。”
萧胤嗤笑一声:“你这是答应了?”
虞昭咬着唇不敢开口:“……”
萧胤自顾自说道:“成,孤到时可要问你答案。”
旋即,男人轻轻将她放了下来,面容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瞧着十分愉悦的模样:“你可别让孤失望。”
虞昭气得不行,却也不敢多话,只得快步跑出了长定殿。
第108章
翌日散朝后, 谢承素应萧胤之约,前往东宫商讨新修通商条约之事。
此刻他坐在崇兴殿内候着,清俊无双的面容不辨喜怒, 事实上他自是介意昨日萧胤对自己动手之事,可既然已然答应了虞昭,谢承素只得忍气吞声地坐在这儿,等候萧胤的通传。
然而时辰逐渐过去, 直至他手中的茶盏凉透,都未听见这一声通传。
谢承素拧了拧眉,有些怀疑对方这是忘了时辰, 遂起身走到崇兴殿门口处,准备询问一番。
守门的宦官见东楚使臣从殿内出来, 便垂首恭声问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谢承素面无表情道:“我应西祈太子之邀, 按照他此前定的时辰如约而至, 可如今已过去小半个时辰,为何还未见他派人过来通传?”
宦官此刻也不知所以然,只得回道:“大人稍候, 容奴才前去问问情况。”
谢承素听后轻应了声,随即见那小宦官转身离开,他便回了崇兴殿内继续坐着等候。
如是又过了半个多时辰。
谢承素已几番催促守门的两位宦官, 不料长定殿却依旧毫无动静传来, 而且手边连盏热茶都无人来续上。
此刻他可谓耐心尽数被耗尽,但谢承素始终牢记自身东楚使臣的身份, 并未在此地发作脾气。
这会儿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椅上,虽是看似依旧纹丝不动的模样, 实际上只能望着青花瓷茶盏上的纹样,数数每朵莲花到底有几瓣来打发时辰。
直至足足满了一个时辰后, 此前的那名小宦官方才进来传话,依旧是面貌恭敬的模样:“启禀谢大人,太子殿下传您过去。”
“……”谢承素沉默片刻,轻拂了拂衣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终于起身走出了崇兴殿。
袁瑞此刻立在长定殿书房内伺候萧胤,方才给萧胤换上一盏热茶,书案旁则是堆积如山的折子。
事实上此前一个时辰内,萧胤一直坐在书案后批折子,他完全有那功夫传召谢承素入长定殿,却硬是让对方等了一个时辰,到眼下才肯放进来。
他就是故意在公报私仇,只为回击前日谢承素让虞昭久等,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谢承素也尝尝等人的滋味,想必这姓谢的自个儿也不好受。
若非顾及对方东楚使臣的身份,如有流言传出去会很难听,萧胤只怕连张椅子都不会给。
此时守门的小宦官恭声朝内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东楚使臣谢大人到。”
萧胤依旧在行云流水地批折子,只抽空说了句:“让他进来。”
宦官连忙应是,旋即掀开帘子,露出在外等候多时的谢承素。
谢承素面容冷淡地走入书房内,他行至萧胤桌前,缓缓按照东楚的礼节行礼道:“谢某参见太子殿下。”
此刻殿内这两个男人,皆是相貌俊美,却是各有千秋。
谢承素清俊如翩翩公子,气质清冷出尘,宛若遗世独立。
萧胤五官深刻,堪称俊美无俦,侧脸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凿般。只是他一贯面容冷峻,旁人自是不敢议论其外貌有多俊朗,事实上却是丝毫不输于谢承素。
此刻萧胤头也未抬说了句“平身”,随即他忙中抽空示意了眼袁瑞,便继续批桌案上的折子。
袁瑞垂首取出一卷案牍,他缓步走到谢承素跟前,轻声道:“谢大人此前递来的通商条约,太子殿下已然过目,这是殿下新提出的几条,谢大人不妨先看看。”
谢承素接过一看,只见萧胤全盘同意了他的想法,并附加了有利于西祈的几条。
他自是知晓萧胤也是为西祈百姓的利益考虑,这与他为东楚百姓考虑并无两样,都是意图造福于民。谢承素遂淡声道:“谢某同意太子殿下的想法。”
萧胤笔下仍然在批折子,听后只随口说了句:“既然你同意,孤改日便将这新增条约呈给陛下过目。”
说罢,他毫不客气地朝袁瑞道:“送客。”
袁瑞遂走到谢承素面前,躬身笑道:“谢大人,请回。”
此前萧胤尚对谢承素以礼相待,并未多加责难,一是顾忌对方邻国使臣的身份,二是通商条约并未签订,若是与谢承素谈不拢,此事恐无以为继,三是彼时谢承素与虞昭之间应当没有肌肤之亲,对方也并未苛待虞昭。
如今通商条约已然签订,纵使此次谈崩了影响也不远,大不了下回换个东楚使臣过来便是。
因此,萧胤对谢承素可谓愈发不满,他早已克制不住要磋磨对方。
此时谢承素谈完正事却并未起身,对袁瑞所言更是置若罔闻,他开始朝萧胤诘问道:“既然太子殿下早有决断,缘何此前让谢某久等,怕是该有一个时辰了吧?”
说到最后,谢承素目光微微闪烁,他终于想起了前日自己让虞昭久等一个时辰之事,也大致猜到了萧胤的用意,无非是再次替虞昭出气,却是有些不以为然。
阿昭都并未怪罪于他,这西祈太子有何理由替她出头?简直可笑!
萧胤猛地搁下狼毫,凤眸望向谢承素,他冷笑道:“怎么,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便觉得受不了?”
谢承素沉默了瞬后,淡声开口道:“那日事出有因,谢某会亲自向阿昭道歉,轮不到你出手。”
此刻的他虽然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气势上却是丝毫不肯相让。
“阿昭?”萧胤听了心里对两人的亲密气得要死,俊美的面容瞬间沉了下来,他已然动了怒,此时也毫不遮掩其本性,满脸冷厉地正色道,“孤是她的夫君,她受人欺负,最有资格替她出头之人便是孤,而非你!”
话音方落,萧胤不待谢承素开口,又继续沉声说道:“如今你道不道歉都无所谓,孤已然代她惩罚了你。还有,按理你应当知晓,孤不准她跟你见面一事?”
谢承素此刻终于也忍不住,冷笑连连道:“那又如何?她是嫁给你,可并不意味着要全听你号令。”
“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看来谢使臣的圣贤书都白读了。”萧胤嗤笑一声,凤眸依旧波澜不惊,“事实上,你们二人每回一见面,就没有一回不被孤发现。”
说到此处,他面上突然划过一抹戏谑,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至极的笑话般。
萧胤好整以暇地望着谢承素,一字一顿地冷然开口道:“那你可知道,昭昭每次从你那儿回到东宫后,孤都会对她做什么?”
第109章
谢承素见萧胤这般嚣张霸道的模样, 此刻其话中之意不言而喻,让人很难不往那方面去联想。
他一时被气得胸膛微微起伏,偏偏良好的修养又让他说不出太难听的话, 只得怒骂道:“你这混账!”
萧胤对此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她是孤的女人,你早该想到才是。”
谢承素攥紧双拳,他显然已是动了怒,此刻气得面色微微发白, 却是立在原处未动。
他过去是个文人,自是不屑于跟萧胤动手,其自身作为使臣也不能跟西祈太子动手, 更何况若真动了手,谢承素也不是萧胤的对手。
萧胤见谢承素如此动怒的模样, 他登时冷笑一声, 随即示意了眼袁瑞。
袁瑞满脸堆笑地上前, 再次开口道:“谢大人,请回吧。”
谢承素深吸一口气,随即拂袖而去。
……
虞昭听说谢承素到东宫来面见太子, 她心知萧胤不让自己与承素碰面,此时虞昭尚处于纠结之中,未免在这节骨眼上多事, 这次她没溜出去见人。
她坐在宁华殿书房内, 桌案上整齐摆放着笔墨纸砚,以及若干竹简古籍。
然而她均未动过分毫, 从昨晚开始虞昭便思来想去许久,始终是不敢拒绝承素, 萧胤那儿更不知如何拒绝。
此刻虞昭不禁哀叹了声,身子伏在桌案上, 似是要睡着了般。她不知到了春猎那日究竟该如何是好,如今在两个男人之间难以抉择,虞昭一时只觉羞耻,愈发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了。
青玉见此有些心疼自家主子,便开口相劝道:“主子,不如拖延些时日,太子殿下这回有些心急,眼下您不妨把春猎之事应付过去再说。”
葶花在旁边眼珠子一转,忍不住笑着出主意道:“奴婢斗胆给您想个法子,不如您就称病一段时日,料想太子殿下定会心疼主子,不会再咄咄逼人。”
虞昭听后直起身点了点头,她对两人的想法颇感深以为然,遂莞尔一笑道:“都变聪明了,那就按你们说的办。”
旋即她默默在心中筹划了番,决定就在春猎那日开始装病,以便让萧胤措手不及。
……
时值春猎当日。
萧胤方才走出长定殿,准备动身去往皇家猎场。
此刻他已然换了身玄色蟒纹骑装,其身姿高挺修长,英姿勃发的俊美皮囊足以迷倒众多世家贵女,更何况其身份尊贵不凡,不少大臣都想往东宫塞人,奈何都被他拒之门外。
袁瑞刚巧收到宁华殿传来的消息,连忙上前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方才老奴收到消息,说是太子妃突发风寒,今日怕是没法儿去春猎了。”
“她当真病了?”萧胤挑眉,想起虞昭此前答应他的事儿,他心中顿时有了猜测,“去宁华殿瞧瞧。”
宁华殿院内,葶花听闻外面的动静,连忙跑入殿内提醒虞昭道:“主子,太子殿下往这边过来了!”
虞昭举着柄菱花镜瞧了眼,又朝身旁的青玉问道:“我这病容如何?”
青玉仔细端详了瞬,顿时笑道:“完美无缺。”
虞昭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将菱花镜交给青玉藏好,旋即连忙背过身在软榻躺下。
紧接着院内一声“太子殿下驾到”响起,虞昭便知是萧胤过来了,她听见男人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愈发逼近,一时心跳如擂鼓,事实上自那日答应他重新考虑后,两人还并未见过面。
萧胤此刻走入殿内,他一眼便见到软榻上躺着的虞昭,一时沉声吩咐道:“都退下。”
他这一声令下,青玉葶花等人纷纷鱼贯而出,随即关上了殿门。
虞昭也不知这招瞒天过海是否可行,心脏不禁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心房,她此时背对着萧胤,偏偏男人此刻一句话也没说,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否该率先开口。
萧胤故意沉默了片刻,他见虞昭不说话,过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染了风寒?”
虞昭瞬间打起精神,她佯装嗓音沙哑的模样,此刻轻咳了声道:“嗯。”
萧胤忍不住笑了声道:“春季染风寒,倒是少见。”
虞昭听后一噎,心底慌乱了瞬,旋即又很快镇定下来,背对着萧胤反问道:“殿下这是不信么……咳咳……”
就算是春季染风寒又如何?只要她一口咬死自己生病,就不信萧胤会强迫自己去春猎。
萧胤饶有兴趣地抱起双臂:“转身过来给孤看看。”
她到底是真生病,还是假意推脱,其实他一听她的声音便能分辨出来。萧胤阅人无数,又颇为精明,对这种小手段早已习以为常,眼下她这很明显就是装的。
虞昭咬了咬唇,她听见萧胤略带揶揄的嗓音,总觉得他是不信,却没有别的法子,只得自软榻上缓缓撑起身,旋即抬起略显苍白的小脸望着萧胤:“这下你相信了?”
萧胤走上前,随即坐在虞昭床榻前,他漆黑的凤眸望了她片刻,旋即直接上手,捏了捏她的小脸。
虞昭顿时怔住,却是避闪不及,很快妆面受损,脸颊处露出原本白皙红润的肤色。
待她反应过来时,萧胤已然收回手,他给虞昭看了下自己的拇指,其上白色的脂粉印颇为明显。
虞昭没想到自己的小计谋竟然瞬间就被识破了,一时颇为尴尬,若是她此刻脸上没抹苍白的脂粉,只怕早已红了个透彻。
只听男人嗤笑一声道:“去把脸洗干净,即刻动身去春猎。上回让内务府给你做了不少骑装,今日便挑一件穿上。”
虞昭抿了抿唇,小声开口道:“我能不能不去……”
萧胤听后一时没说话,却是突地捉住虞昭的手臂,将她从软榻上一把提溜起来,随后冷笑道:“你这是为了逃避前几日的约定?孤不妨告诉你,今日春猎父皇也会去,你敢逃就死定了。”
虞昭被迫离开温暖的被窝,她低垂着眼帘,一时欲哭无泪。
……
皇家猎场内,此刻已然来了不少人。
西祈向来重视大兴武风,此前各宫早已收到消息,然而今日只有皇后和温贵妃随建文帝出了宫,此刻车驾尚在半途。
萧胤和虞昭两人来得已算晚了,此刻虞昭环顾一圈,发觉不仅是皇室宗族,还有诸多大臣及世家公子都在,气势极为浩大。不少人皆身着骑装,手上搭着弓箭,坐于马背上谈笑风生。
此刻宦官将太子的墨云牵了出来,却不见虞昭的溯光,按理皇族要用的马,会提前一日送到马房由专人照料,此刻早该被牵出来候在一旁才是。
宦官素来知晓太子殿下不好惹,不禁抬起衣袖擦拭了下额前汗珠,此刻他恭声道:“启禀太子殿下、太子妃,马房那儿出了些意外,礼部尚书大人正在调停。”
虞昭心底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她不禁问道:“难不成有人看中了我的马?”
宦官点了点头,额前冷汗涔涔。
就在一炷香时辰前,谢承素和齐雁雪两人应建文帝之邀,由礼部尚书亲自陪同,来到皇家猎场附近的马房挑选马匹。
他们两人不久后也要进入猎场内,建文帝此举既是让他们见识一番,同样也是对东楚的震慑,让东楚知晓西祈骁勇之辈层出不穷,从而不敢轻易再次来犯。
齐雁雪目光在马房内扫视一圈,一眼便看中了此前萧胤送给虞昭的溯光,她顿时指着溯光道:“我要这匹马。”
侍女们听后连忙道:“启禀郡主,这是太子妃的马。”
礼部尚书此刻也认出了溯光,知道这匹马的来头,顿时满脸赔笑地劝道:“郡主您瞧,这儿还有不少毛色漂亮的好马,您不如换一匹……”
齐雁雪一听说这是虞昭的马,她没想到昔日的死对头日子过得如此顺风顺水,顿时颇为嫉妒,这会儿眼睛都快红得滴血了。
何况这匹马看着便是价值不菲的模样,此刻齐雁雪全然忘记了谢承素之前的叮嘱,想也未想便语气蛮横道:“是又如何?我与太子妃同为东楚人,她的马今日借我一用又如何?难道你们西祈不让么?”
谢承素拧了拧眉,他没料到齐雁雪丝毫不知收敛,忍不住在一旁提醒她道:“郡主,君子不夺人所好,还是换一匹吧。”
齐雁雪听见谢承素也维护虞昭,顿时愈发怒道:“你说什么!我今日就要骑这匹马!”
说罢,她不顾礼部尚书等人的阻拦,径直朝溯光走去。
溯光本身颇为聪明,它跟墨云的脾气有些相似,向来只认虞昭这一个主人,此刻被齐雁雪强行牵起缰绳,它奋力甩了甩头,显然很是不喜欢这个陌生的女人。
齐雁雪见此手中愈发用力,她拽着溯光的头部,就想强行把马儿牵出来。
溯光逐渐开始痛苦地嘶鸣,它抬起马蹄试图攻击齐雁雪,不料恰好被她避过了。
恰在此时,虞昭快步赶了过来,此刻她见着这一幕,连忙冷声开口道:“住手!”
齐雁雪回头望去,只见那西祈太子陪着虞昭一同过来,出于对这人的惧怕,她手中缰绳下意识一松。
下一瞬,溯光趁着齐雁雪不注意,撒开蹄子便朝虞昭飞奔而去,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
齐雁雪见到这一幕,她顿时心火难忍,此刻怒气冲冲道:“你的马怎如此不听话!方才我使了好大劲,都没把它拖出来,简直是蠢到不可救药!”
虞昭听后拧了拧眉,她有些不解,齐雁雪明知这是她的马,怎还能如此理直气壮?此前压根未曾知会她一声,便想把溯光骑走,那她今日用什么马?
她不悦地看向齐雁雪,刚欲开口辩驳,便听见身侧萧胤沉声开口道:“孤看不是马蠢,而是郡主无可救药。”
齐雁雪愣了愣,没想到会被萧胤这般直白地怼了回来,她顿时面色胀红,气得跺了跺脚:“你、你说什么!”
谢承素无奈扶了扶额,他心知此事是齐雁雪不占理,偏偏对方毫无所察,一时唯有再次提醒她道:“郡主慎言,你此行也代表了东楚,不可任性妄为。”
齐雁雪听后不禁瞪了眼谢承素,她全然不觉得对方是好言相劝,只觉得这些男人一个两个都护着虞昭,一时气得无以复加。
萧胤冷厉如刀的目光瞥了她一眼,旋即一字一顿道:“这马是孤送给太子妃的,郡主若敢再动,休怪孤不客气。”
此话一落,齐雁雪想起西祈太子在战场上的赫赫威名,她顿时变成了哑巴,不敢再造次。
第110章
礼部尚书见丹阳郡主的态度此时终于有所收敛, 他暗自松了口气,旋即连忙示意了眼侍女:“丹阳郡主,这儿还有不少好马等您挑选, 您不妨过去挑一匹。”
齐雁雪被萧胤的气势所慑,她跺了跺脚,心中满是不忿地跟着侍女离开了。
萧胤对此并未多言,只朝虞昭提醒道:“春猎快开始了。”
虞昭点了点头, 她看了眼留在原处的谢承素,旋即跟着萧胤离开。
……
此刻众人皆聚集在皇家猎场入口前,不少世家子弟皆是一番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的模样。
虞昭牵着溯光回来后, 发现今日薛宁也在,她一时有些好奇, 遂上前笑着问道:“没想到今日你也来了, 怎不见大殿下?”
薛宁转身望见虞昭, 她顿时展露笑颜,解释道:“许是父皇颇为重视今日春猎,此前派人传信到大皇子府, 让我们夫妇二人一同参与,可大殿下腿脚上的老毛病又犯了,只能待在府里, 今日我便只好一人来了。”
虞昭听后微微颔首, 她见到薛宁很欣喜,随后又与薛宁寒暄了一阵子。
此刻见萧胤也没阻拦她们二人说话, 魏旭走至他身边,眼见太子殿下一直盯着自家媳妇看, 顿时笑着打趣道:“太子殿下自从有了家室,如今眼里只有太子妃一人了, 真叫人伤心。”
萧胤冷睨了他一眼:“孤看你闲得很,不如早日成家。”
魏旭刚想回话,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仪仗的声音,原来是建文帝、皇后和温贵妃三人的车驾到了猎场。
此刻众人纷纷行礼,齐声高呼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建文帝走出车驾,通身帝王威仪浑然天成,他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随即淡声道:“众卿平身。”
皇后和温贵妃跟在建文帝身后,今日建文帝要亲自下场狩猎,她们二人则并不参与,有别于皇室小辈。
按照西祈开国皇帝传下来的规矩,今日虞昭、薛宁、温晴云三位正妃都要进猎场,身边可以带一个护卫。叶嫣然虽说也被四皇子萧桓带了过来,但并没资格进入皇家猎场。
三人之中,虞昭还是第一次参与狩猎,她连骑马都是新学的,自是没举过弓箭。
萧胤难免有些不放心她,方才遂多看了虞昭两眼,可纵使是他身为太子,也不能破坏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此刻建文帝骑着马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朗声道:“诸位,西祈春猎的规矩由来已久,为的便是让子孙后辈铭记,西祈的领土是在马背上夺来的。今日朕也将亲自参与,天黑之前获得猎物最多者,朕重重有赏!”
众人听后纷纷高呼万岁,紧接着建文帝一骑当先,不少人跟在他身后一同进入了皇家猎场。
萧胤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高挺的身姿十分引人注目,他凤眸瞥了眼虞昭,仍不忘提醒她道:“今日你别往猎场深处走,也别独自行动,最好是跟着旁人一起,知晓么?”
他作为西祈太子,今日自是要专心狩猎,因此不能带上虞昭一起,就像四皇子也不会带着温晴云在身边一般。
虞昭听后微微颔首:“我跟着大皇子妃一起。”
方才两人寒暄时便一同约好了,进入猎场后彼此搭个伴,在里面待满一个时辰就出来,免得出意外。
萧胤听后便不再多言,进了猎场内便开始专心狩猎。
没过几时,虞昭也坐在了溯光身上,旋即她跟在薛宁身后一同进了猎场内,忍冬则跟在两人身后。
所谓的皇家猎场,其实是一大片茂密的丛林,虞昭还是第一次进入猎场,此刻好奇地左顾右盼,她忍不住朝薛宁问道:“这猎场内,会有猛兽出没么?”
薛宁笑了笑道:“若是不进入密林深处,想来应当是看不到的。”
“原是如此。”虞昭点了点头,心想怪不得萧胤不让她进入密林深处,想来是不想让她遇上危险。
此时她突地想起两人此前的约定,一时只觉为难得很,原本是想拖延一阵子再说的,没想到最终还是被萧胤从软榻上拖了出来,强行来参加今日的春猎,连反悔的机会都无。
待会等春猎结束后,只怕就要对上萧胤了,虞昭此刻毫无头绪,小脸满是茫然之色,她就跟着薛宁在猎场内晃荡,也没射什么猎物,甚至连后背上的弓箭都没取出来。
第111章
薛宁见虞昭浑然一副神游天际的模样, 遂提醒虞昭道:“太子妃,虽说密林外围一般不会有猛兽,可咱们还是得当心些。”
虞昭听后顿时回过神, 她没想到连薛宁都看出自己的分心,遂微微颔首答应下来。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虞昭回头望去,见是谢承素此刻独自一人骑着马过来, 她美眸划过一丝欣喜,直接脱口而出道:“承素,你也进了猎场?”
谢承素见虞昭坐在马上, 他自方才起便很惊讶她竟然会骑马,此刻淡声开口道:“我见你入了猎场, 有些不放心来瞧一眼, 你是何时学会了骑马?”
虞昭如实回答道:“是太子殿下教我的。”
谢承素听后面色一暗, 他没料到两人如今已亲密至此,一时沉默下来。
薛宁骑着马儿在两人身旁,她大致听说过虞昭和谢承素之间的关系, 此刻面色有些尴尬。
虞昭料想这是承素第一次见到薛宁,遂轻声介绍道:“这是西祈的大皇子妃。”旋即又朝薛宁开口道,“这是东楚使臣谢大人。”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随即蜻蜓点水般地微微颔首。
薛宁眼看谢承素似乎有话要对虞昭说的模样, 此刻便不欲久留,找了个托辞道:“我去附近瞧瞧, 有没有小野兔捕一只,也算是交差了。”
虞昭料想有忍冬跟在身边, 应当并无大碍,遂答应下来:“好。”
薛宁忍不住轻声提醒一番虞昭:“别往猎场深处去, 这儿还是有些危险的。”
虞昭点点头,旋即跟在谢承素身侧,与他一同骑着马在茂密的丛林间闲转。
此刻两人虽说身处猎场之中,却均无多少观察猎物的兴致。
谢承素心中自是介意虞昭和萧胤之间的关系,他还是没忍住,轻声朝虞昭问道:“你与那西祈太子……如今是日渐亲密了?”
话音方落,虞昭不禁微微一愣,没料到承素会有此一问。
她一时有些无措,又想起此前还答应了萧胤要重新考虑,此时愈发心乱如麻,遂沉默下来。
谢承素见虞昭不曾答话,他拧了拧眉,心中罕见地升起一丝不安。
两人在密林之间静默片刻,就这般漫无目的地闲转着,也不曾言语。
忍冬跟在虞昭和谢承素身后,她此刻满脸尴尬,甚至可以说是手足无措,不知事后如何向太子殿下解释。
就在此时,三人身后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好啊,你们两人竟敢在此私会!”
虞昭回头望去,只见丹阳郡主齐雁雪此刻正骑着马过来,顿时拧了拧眉。
齐雁雪硬生生挤进两人中央,随即她朝谢承素怒目而视道:“我就说你方才怎走那么快,一心想丢下我,原来是要过来找虞昭,你就那般喜欢她!她如今都已是有夫之妇了,你居然还纠缠着她,方才在马房更是向着她,本郡主此前帮你多大的忙,你竟如此对我!”
谢承素冷声开口:“郡主慎言。”
虞昭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咬了咬唇,她心中不由想到,丹阳郡主并未说错,如今自身确实是有夫之妇。在旁人眼中,她与承素便是不合适私下见面的。
此刻齐雁雪听见谢承素让她慎言,顿时气急败坏道:“我哪句话讲错了!”
谢承素无奈揉了揉眉心,他只觉丹阳郡主仿佛一块牛皮糖般,怎么也甩不开,遂目光越过丹阳郡主,转而朝虞昭道:“换一处地方说话。”
虞昭自是轻声答应,旋即两人骑着马儿就想离开。
齐雁雪见谢承素和虞昭竟又打算丢下自己,一时心内气极,她在两人身后怒道:“我看你们往哪去!”
说罢,她举起背后的弓箭,朝虞昭的方向一箭射去。
忍冬顿时一惊,她连忙纵马上前,试图挡在虞昭身后,不料这一时之间已是来不及。
那支箭却是射偏了些许,此刻与虞昭惊险地擦肩而过。
虞昭被吓了一跳,禁不住转身朝后面看去,她心知齐雁雪会些武艺,一时不禁微微拧眉。偏偏此时对方作为东楚人来到西祈,她不便让忍冬动手,否则怕是会影响两国邦交。
齐雁雪嘲笑地看了眼忍冬,她肆意朝对方叫嚣道:“你是虞昭的护卫吧,那般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真射中她!”
忍冬抿了抿唇没说话,算是领教了东楚这丹阳郡主的嚣张刁蛮。
虞昭听后顿时没好气地瞪了眼齐雁雪,不料她刚欲开口,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小兽的惨叫,此刻在寂静的密林之间分外明显。
四人纷纷回头望去,只见一只棕熊幼崽被一箭穿心,此刻倒在了地上,殷红的鲜血从箭尖处溢了出来,它很快便没了生息。
虞昭见此愣了愣,齐雁雪倒很是高兴,她率先骑马过去瞧了眼,一把拎起那鲜血淋漓的棕熊幼崽,笑着炫耀道:“看,本郡主就是厉害,随便一箭就能射中棕熊!”
忍冬却忍不住担忧道:“此地怎会出现棕熊幼崽,莫非……”
她话还未说完,一声暴怒的野兽嘶吼声便在离几人不远之处响起,在寂静的密林之间可谓震耳欲聋。
齐雁雪顿时面色一白,吓得手中幼崽的尸体都落到了地上,她抬头望去,只见一只体格硕大的棕熊,正朝几人的方向跑了过来。
它看着像是头母熊,此刻獠牙毕露,速度极快,似是发了疯一般,没过几时便朝四人逼近。
显然,之前被丹阳郡主射死的那只小棕熊,应当是这庞然大物的幼崽。
忍冬一时也难以应付得了这头体格硕大的棕熊,在场这四人中,除忍冬之外,齐雁雪虽学过武艺,却只是略通皮毛,谢承素一介文人,虞昭自不必多说,这会儿压根无人是其对手。
此刻忍冬连忙提醒虞昭道:“不好,太子妃咱们快跑!”
虞昭此时也被吓了一跳,她怔愣之际看了眼身侧的谢承素,随即执起缰绳道:“承素,咱们快离开。”
说罢,几人纷纷掉转马头离去。
齐雁雪此刻骑马落在最后面,她离那棕熊也最近,此刻骤然惨白了面色,只恨今日自己为何没带护卫进入猎场。她是进来捕猎的,可不想成为那棕熊的口中餐!
棕熊看到四人有意逃跑,速度愈发迅猛地冲了过来。
忍冬见此试着朝那只棕熊发射了几枚暗器,却均未射中其要害。
四人虽一时骑着马,然而在这障碍遍地的密林之中,马儿也跑不了多块。
谢承素想起方才是丹阳郡主一箭射中了那棕熊幼崽,或者这头成年棕熊的目标便是丹阳郡主,此刻他连忙朝虞昭道:“阿昭,你往另一个方向跑!”
虞昭愣了愣,她回头看了眼那棕熊的方向,不禁朝谢承素问道:“承素,那你呢?”
谢承素并未多想,此刻沉声道:“我和郡主一起!”
目前他们只碰见了一头棕熊,它也只能朝着一个方向追去,因此谢承素让虞昭从另一个方向离开,料想此举至少能确保她的安全。
不料齐雁雪却是看出了谢承素的意图,她一时不禁怒道:“谢承素你什么意思!你此时让虞昭先跑,就是想让她活命是么?我偏不,我就要跟着她!”
谢承素听后连连拧眉,一贯云淡风轻的他,此刻朝着齐雁雪忍不住厉声怒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此添乱!若非你方才射中那幼崽,又怎会碰见眼下这等境况,如今能活一个是一个,我让阿昭先跑,与你有什么关系!”
齐雁雪从未被谢承素这般吼过,她一时眼眶微红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今日活不了是么!”
谢承素见齐雁雪被他激怒,只得强自冷静下来,他一边策马一边放缓语气道:“算我求你了,你让阿昭先跑,我定会想法子护你周全。”
岂料齐雁雪压根不肯听谢承素所言,此刻她执拗脾气一上来,那是谁劝都没用,一时冷声道:“我就不,就算我今日必死无疑,我要拉上你们两个垫背的!”
谢承素听后顿时无奈,方才那一箭本来就是齐雁雪射的,若非她如此任性妄为,兴许压根就不会发生这桩意外。如今齐雁雪竟还想拖上另外几人共赴黄泉,其用心可谓极其自私险恶。
此刻四人往同一处方向逃去,很快便到了猎场尽头的一处山崖前,一时可谓退无可退。
虞昭缓缓勒马停下,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等场面,她心中自是害怕,此刻转身望着那头棕熊,可谓束手无策,下意识朝身侧的谢承素道:“承素,怎么办……”
那头棕熊许是知道四人已无路可逃,此刻放缓了速度,逐渐朝四人逼近。
忍冬义无反顾地挡在三人面前,她心知身后除了太子妃,东楚的两人身份特殊,也不能在西祈出了岔子,因此她要尽力确保三人的安全,虽说忍冬擅长的是暗器和短刃,料想此时应当能抵挡些时辰。
与此同时,忍冬不忘自怀中取出一枚烟花弹,朝着天空发射,顿时炸开一团绚烂的烟火。
皇家猎场的另一边,萧胤望见天空中的信号,他拧了拧眉,立即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猎物,转而就朝烟花发射的方向纵马而去。
四皇子萧桓挑眉看了眼太子,见对方神色匆匆地离开,显然是出了什么事。而能让这位太子殿下如此挂心的,他料想此时也只有虞昭了,想来应当是她遇到了危险。
萧桓遂命贴身宦官将方才萧胤一箭射中的野猪收好,随即一同朝着太子离开的方向而去。
第112章
山崖前方不远处, 忍冬正用短刃与那只棕熊搏斗,对方体型庞大,动作却极其灵活, 她一时无法近身,手臂被划开好几道口子,此刻并未占据上风。
谢承素看出这一点,他不顾身下马儿的害怕, 上前挡在虞昭身前。
若是待会棕熊要攻击他,势必得让阿昭先跑。
然而他并未想到的是,变故就在此时发生。齐雁雪见此一幕, 她气得快要发疯,于是趁着忍冬对付那头棕熊之际, 她突地马鞭一扬, 纵马朝着虞昭就冲了过去!
虞昭顿时吓了一跳, 她手握缰绳,前方有谢承素挡着,一时避闪不及。
于是齐雁雪身下的马直直地朝溯光撞去, 企图把虞昭连人带马撞下山崖。
谢承素回头看去,顿时瞳孔一缩,他怒道:“齐雁雪, 你做什么!”
不料溯光嘶鸣一声, 它快速仰起前蹄,避过了那匹马的攻击。然而虞昭此时毫无防备之下, 直接被溯光此举给摔了下去,她伸手胡乱抓着周围的东西, 此刻惊险地挂在山崖峭壁上。
她不禁往下望了眼,这山崖下方云雾缭绕, 也不知有多高,此刻瞧着十分骇人。
另一边,齐雁雪没料到溯光会避开,她未能及时勒马停下,此刻马儿四蹄踏空,嘶鸣着摔下了悬崖,而她本身会些武艺,此刻连忙抬手抓住山崖上的石块,和虞昭一样挂在了山崖边缘。
两人都需要谢承素去拉一把,此时他连忙翻身下马,朝着虞昭的方向过去:“阿昭,别怕,我来救你了!”
虞昭自是想活下去,她丝毫不想在这山崖峭壁上多待,一时忙道:“承素,我撑不住多久……”
丹阳郡主听见谢承素要去救虞昭,气得眼睛都快红了,她压根不想让虞昭活下去,遂厉声道:“谢承素!我此前帮了你解决兄长之事,今日你若不先来救我,等回到东楚,我就把你兄长再送进诏狱去,让你母亲哭成泪人!”
此话一落,谢承素愣在原处,他沉下脸色,齐雁雪的这番威胁无异于点了他的死穴。
山崖两边的女人,他只能先救一个。
此刻一边关系着嫡兄的安危和母亲,一边是他的心上人,谢承素在这极短的瞬间内必须做出抉择,他思考的时间拖得愈久,对两人而言愈不利。
齐雁雪忍不住催促道:“快来救我啊!”
谢承素眉心紧锁,他终于迈出了步子,朝着丹阳郡主的方向而去,一边对虞昭说:“阿昭,你要撑住,我很快就来。”
虞昭不禁愣了愣,没料到谢承素会先救齐雁雪,她手中一松,险些就要摔下山崖。
泪意逐渐涌上眼眶,可她什么也未说,此刻唯有咬着牙苦苦抓住那山崖边缘的石块,等着谢承素救完齐雁雪之后,再把自己救上来。
齐雁雪抓着谢承素的胳膊,形容有些狼狈地爬上山崖后,她面上却是扬起一抹诡异的笑意,此刻一脚踢在谢承素的膝盖上。
谢承素吃痛之际,正欲开口说话,却见齐雁雪径直朝虞昭的方向跑去,他忍不住怒吼道:“不!!!”
齐雁雪一脚踢开虞昭的手,随后亲眼看着虞昭坠入山崖下方的云雾间,她瞧见对方那张美貌无双的面容满是震惊,似是不解她为何要如此害人。
她冷笑一声道:“本郡主早就看不惯你了,这下你也算死得其所!”
谢承素赶到山崖边看去的时候,已经不见虞昭的身影。
他动作一滞,随即面容痛苦万分地扭曲着,此刻脸色煞白地捂着胸口,仿佛心脏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似在嘲笑他的无能。
为了顾及兄长的安危、母亲的感受,他没能第一时间救虞昭,如今竟又失去了她。
谢承素眼眶猩红,他站在山崖边缘,第一次如此失态地跪在了地上:“阿昭!”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说到最后,他已然失声痛哭,喉咙间传来野兽一般的呜咽。
忍冬此刻回头看了眼,只见山崖边上已不见太子妃的身影,她一时不察之下,被棕熊一爪子重重拍向旁边。
齐雁雪回头看去,只见那只发疯的棕熊此刻朝自己冲了过来,她顿时花容失色,惊声尖叫起来。
不料棕熊冲到半路,却是停了下来,旋即四肢一歪,朝侧边倒去。
其后背,已然被赶来的太子萧胤一箭穿心。
齐雁雪顿时松了口气,却又想起方才她推虞昭坠入山崖,一时又提起了心。
萧胤面容冷厉,他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凤眸望了眼山崖边上的景象。
他送给虞昭的溯光还在,却独独不见虞昭。
四皇子萧桓跟在萧胤身后赶到,他从马上翻身下来,此刻瞧着眼前一片混乱的景象,不禁微拧了眉。
忍冬捂着伤势上前,“扑通”一声跪在萧胤面前,她眼眶微红,一时竟是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启禀太子殿下,忍冬护主不力……太子妃她、她……”
萧胤面色极沉地问道:“怎么回事?”
齐雁雪面色苍白,她素来听闻西祈太子的威名,此刻抢先答道:“方才太子妃失足坠崖了。”
她料想谢承素与自己都是东楚人,应当不会供出自己才对,此刻便撒下了弥天大谎。
萧胤听后瞳孔一缩,他大步流星地上前,走到满脸颓然的谢承素面前,一把提起对方的衣领道:“回答孤,她原先好好的,为何会坠崖?!”
谢承素丝毫不介意被萧胤提着衣领,他瞥了眼齐雁雪,随即一字一顿地冰冷道:“郡主害的。”
忍冬此刻擦干眼泪,她自然知道太子妃不能枉死,至少要捉住齐雁雪这个真凶,一时在旁边补充道:“郡主以为我方才没听见么?你先是纵马撞向太子妃,随后自己失足坠崖,又让谢使臣先救你,之后太子妃就不见了,世上怎有你这般恶毒之人!”
此言一出,四皇子萧桓面色冷然地望着丹阳郡主,眼底皆是暴虐之意:“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
萧胤此刻松开谢承素,他骤然沉下面色,凤眸间风暴不断凝聚,瞧着颇为骇人,随后朝齐雁雪一步步走来。
在他们身后,袁瑞和郑昌祥此刻都未开口,两人皆是不悦地望着丹阳郡主,只觉此人在西祈境内所为,简直是嚣张肆意、无法无天,未免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齐雁雪眼见这些西祈人满脸愤怒地望着自己,忍不住后退了步:“我推了虞昭又如何,你、你们要做什么……”
萧胤一把掐住齐雁雪的脖子,将她整个身子往高处提了起来,大掌用力得很快让对方面容变成猪肝色。
齐雁雪此刻完全没法呼吸,她第一次感到离死亡如此之近,一时小腿胡乱蹬着,目光楚楚可怜地看着萧胤。
片刻后,萧胤突地松了手,凤眸望着她的目光毫无温度。
齐雁雪坐在地上喘息,她捂着脖子重重咳了几声,随即轻声嘲笑道:“你是西祈太子又如何,还不是不敢杀我。”
萧胤仿佛听见了一个笑话般,凉声反问道:“是么?”
说罢,他迅速拔出佩剑,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刀刃瞬间抹了齐雁雪的脖子。
齐雁雪在不敢置信中没了生息,此刻缓缓倒在地上,眼眸圆睁的模样有些骇人。
萧胤冷笑一声道:“你方才死得太慢了,孤只是不想浪费时辰。”
旋即,他吩咐一旁的袁瑞道:“把她的尸体剁了,喂狗。”
袁瑞连声应是,随即他看了眼身侧的郑昌祥,纵使两人平日里不对付,此刻却难得齐心协力,抬起齐雁雪的尸身离开此地。
紧接着,萧胤拧紧双眉,凤眸冷然瞥了眼谢承素,只见对方形容狼狈,此刻坐在地上不曾言语。
萧胤并未多言,对着谢承素丢下一句“废物”便转身离去,随即他命忍冬押着谢承素先行收监,免得对方逃回东楚后传出对西祈不利的消息。
至于萧胤自己,则是翻身上马,即刻率领东宫侍卫前往山崖下寻人。
他要找到虞昭,她好不容易才答应了他重新考虑,他不信她会这般离自己而去!
四皇子萧桓看着这一幕,他面色微沉,旋即一同加入了寻找虞昭的队伍,之后还命郑昌祥调了些人过来。
……
虞昭坠崖的消息传到了外面,建文帝听说后增派了许多人手,协助萧胤共同寻找太子妃的下落。
此刻袁瑞正在帐内,朝建文帝和皇后娘娘单独禀报道:“据谢使臣在诏狱内的口供,东楚那丹阳郡主先是想撞下太子妃的马,让太子妃挂在了山崖边上,随后自己不察也险些坠崖,她威胁谢使臣先救自己,等谢使臣把她救上来后,就将太子妃给踢了下去。”
皇后听了不由气极道:“难怪太子要杀了她,这等恶毒的女子,当真令人发指!”
建文帝此刻也沉下面色,他朝袁瑞吩咐道:“如今太子正全力寻找太子妃,此事你便多跑跑腿,让在场之人守紧口风,就说丹阳郡主是失足坠崖,暂时别提她推太子妃坠崖之事,就说这是朕的意思,如此一来东楚和西祈面子上也好看些。”
袁瑞连忙应道:“嗻,老奴一会儿就去办。”
建文帝随后又问道:“谢使臣那儿,他态度如何?”
袁瑞听后字斟句酌道:“据诏狱传来的消息,谢使臣如今不吃不喝,太子妃坠崖之事似乎对他打击颇大。此前他亲口指认丹阳郡主害了太子妃,想来此人死有余辜,他也不会为此人向东楚国君说情。”
建文帝微微颔首,对此并未多言:“那你把朕的意思也传达给他。”
……
山崖下方,袁瑞将建文帝的口谕传达给太子萧胤和四皇子萧桓。两人此前分头带队寻找虞昭,此时碰了面。
此刻萧桓笑了笑道:“知晓了,此事我会守口如瓶,并且让郑昌祥烂在肚子里。”
萧胤听后看了眼四皇子,对此未置一词,他看得出萧桓是真心想找到虞昭,这山崖底下非常险峻,占地也极为辽阔,尽管已经调了军中士卒过来,可如今多一个得力帮手,虞昭就多一线生机,因此他并未拒绝萧桓的帮忙。
待袁瑞离开后,两人找了几块大石席地而坐,取出军中干粮随意吃了几口,便准备继续寻找虞昭。
恰在此时,一名侍卫传来消息:“启禀太子殿下,诏狱处传来消息,说是谢使臣也想过来寻找太子妃。”
萧胤听后冷声道:“这山崖地势险峻,他一个文人过来添什么乱,让他好好在诏狱内待着!”
侍卫连忙应是,随即下去传话了。
萧桓忍俊不禁道:“太子殿下此前骂得没错,这姓谢的当真是个废物,先前在山崖上,他一个男人在场,竟还保护不了二嫂,真是成事不足、 败事有余。”
两人第一次如此默契,旋即分开去找虞昭去了。
……
三日后。
山崖底下迟迟未曾传来虞昭被寻到的消息,皇后等人皆是焦急不已,这春猎原本要持续数日,如今却是停了下来,众人都在等待太子妃的音讯传来。
不料虞昭一时之间踪影全无,对此有人不禁推测,太子妃是被山崖底下的野兽给吃了。
毕竟此处地方并不在猎场之内,在场也没人前往过一探究竟,一时众说纷纭。
此时薛宁亲自前来,朝皇后娘娘请罪道:“启禀皇后娘娘,原本我和太子妃一同进入猎场,后来我与她先行分开,她便出了意外。此事说起来我也有责任,若我当时能看着她,兴许就不会出意外了……”
皇后连日来愁容满面,此刻依旧笑着拍了拍薛宁的手道:“好孩子,母后不怪你。”
薛宁望着面容和蔼的皇后娘娘,她心中一痛,忍不住磕了个头道:“此事是我考虑不周,我自请面壁思过三日,为太子妃抄写经书祈福。”
……
温贵妃坐在帐内一边用着时令瓜果,一边忍不住奚落道:“照本宫看,虞昭早就没命了,还找什么?继续开启春猎才是正事。”
温晴云已有三日没见到萧桓,忍不住嘟囔道:“四殿下也真是,好好的凑什么热闹,偏要一同去寻太子妃。”
话音方落,温贵妃顿时面色微沉,自己这儿子什么秉性,她自是清楚,绝无可能救一个他不喜欢的女子。
他是何时开始对虞昭有意的,竟瞒着她这个做母亲的这般久!
突地,温贵妃愣了愣,她又想起萧桓颇为宠爱那叶嫣然,而那叶嫣然的相貌瞧着又与虞昭有些相似……
思及此,她顿时放下了手中的瓜果,连忙朝着身侧侍女吩咐道:“去把四殿下叫回来,就说是本宫的命令!”
……
转眼时辰已过了五日。
四皇子萧桓自那日被温贵妃给叫了回去后,便没再过来,连此前带来山崖底下的侍卫也被撤走了。
唯有萧胤一直在这儿寻找虞昭的下落,他已然连续找了五天五夜,心中逐渐升起一股执念,面色也愈发黑沉。
袁瑞在一旁忍不住劝道:“殿下不如歇会儿吧,若是再这般找下去,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恰在此时,这条山间小路经过一对猎户夫妻,瞧着面貌都颇为年轻,手中提着新捕获的山鸡。
事实上两人方才新婚不久,此刻见到这儿的阵仗被吓了一跳,一时不禁面面相觑,在路中间停下了步子。
萧胤看了眼他们没说话,径直打算走过这对猎户夫妻。
此刻那妇人却忍不住开口道:“这位将军,是否在找一位坠崖受伤的女子?”
第113章
没过几时, 萧胤带着随行医女及东宫侍卫若干,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在山间小道上。
先前碰上的那对猎户夫妻,此刻两人正给他们带路。
男人叫韩大, 女人叫宛娘,两人均是年纪轻轻的布衣百姓,他们自幼居住在这一片山林之中,对这儿的地形十分熟悉。然而纵使如此, 两人也不敢轻易靠近山崖那一带,地势险峻不说,还总是有猛兽出没。
若非他们那日追着一只野兔过来, 也不会在半山腰发现虞昭的身影。
此刻宛娘往后看了眼身后的阵仗,她长这么大,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宛娘忍不住与她男人窃窃私语道:“你说, 后面这群人到底什么来头?先前咱们救的那女子生得如此美貌, 一看就不像寻常人家能养出的人儿,她又是什么身份?”
韩大听后沉下面色,漆黑的瞳仁不禁白了她一眼, 他低斥道:“你管这做什么!再说你这声音太大了,也不怕被后面的人听见!”
两人正窃窃私语,冷不防听见身后突地传来一道男人低沉的嗓音。
萧胤沉声开口问道:“先前你们救的那位女子……伤势如何?”
宛娘被吓了一跳, 忍不住目光望向身旁的韩大, 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韩大挑起半边眉看着她,他向后努了努嘴, 示意宛娘自个儿开口,毕竟那女子是她主张救下的。
宛娘瞪了韩大一眼, 随后她只得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朝萧胤答道:“先前都是我给她处理的伤势, 她伤得太重了,尤其是双腿膝盖往下之处,如今这女子还昏迷不醒。民妇两人发现她是在半山腰,推测这女子是从山崖上方掉下来的,不然不会伤这么重。她运气还算好的,若是掉到山崖底下,定会没命的。”
说到最后,宛娘见萧胤已然沉下面色,她立马缩了缩脖子,以为自己说错话了,登时不敢再多言。
萧胤见此略微缓和了面色,他装作毫不在意道:“无妨,你接着说。”
宛娘咽了咽唾沫,她见这位将军让她继续说下去,遂壮着胆子道:“她的气息很微弱,然而求生的意志很强,一直撑到了现在,只是民妇从未见她醒来过。原本她若是再不醒来,民妇便准备去邺京找个大夫过来,给她瞧瞧伤势了……”
萧胤听后淡淡应了声:“知晓了。”
片刻后,两人将萧胤一行人带回了日常所居的小院。
院内盖了几间简易的平房,虽说用料不贵,但瞧着十分结实,事实上这些屋子的一砖一瓦都是韩大砌的,一看便知男人是个会干活的。
宛娘打开门扉后,朝身后的萧胤轻声解释道:“咱们这院子小,就没几间空余的屋子,先前救了她之后,只得将人先搬到了柴房内,如今那间屋内柴火都搬出来了,很干净的,也有窗户可以通风。”
萧胤点了点头,他并未多言,随即径直朝柴房大步走去。
宛娘一愣,她只说了女子在柴房,没料到萧胤一看就知道是哪间屋子。宛娘猜想这男人应当是女子的丈夫,此刻一心想见到重伤的妻子,于是她连忙跟在萧胤身后打算走入柴房,不料却被袁瑞拦在了外面。
韩大眼看不少侍女模样的人都跟着进去后,他默默将宛娘拉到一旁,示意她别挡了人家的路。
这群人,他们定是惹不起的。
萧胤走在最前面,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旋即率先推门而入。
只见屋内摆了张简易的木床,一看便是近日才做好的,床角用几块木头固定,瞧着费了不少心思。想来那对猎户夫妻应当都是善良的人,这才会对虞昭照顾有加。
床榻上静静躺着一位女子,然而萧胤几乎看不清她的面容,他只能透过那卷翘的眼睫和紧闭的美眸,勉强认出那是虞昭。
昔日的东楚第一美人,如今大半张脸都缠着纱布,一直延伸到脖颈处。
就连她额前,此刻还缠着厚厚的一圈纱布,其下隐隐有干涸的血迹透出来。
床榻边上也有不少沾着血迹的纱布,许是前不久才换下来的,瞧着触目惊心。
纵使萧胤早已有所准备,可此刻他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遂扭头朝医女哑声道:“……给她治伤,用最好的药,那些百年人参,还有稀世补品任你们选用,事后都算在东宫头上。”
四名医女连声应是,屋外还立着太医院院首和张御医,若是医女们对虞昭的伤势吃不准,也会出去询问他们太医的看法。
萧胤大步来到屋外,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胸口,他没料到虞昭伤得这么重,一时不禁心痛万分。
宛娘和韩大拎着手中山鸡,两人望向院内人来人往的模样,只得在一旁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宛娘没忍住,有些害怕地朝萧胤询问道:“民妇二人方才猎得几只山鸡,原本准备给夫人用的,此刻不如给她炖个鸡汤,最是滋补不过了……”
萧胤听后示意了眼御医,那太医院院判和张御医对视一眼,便开口应允道:“也成。”
“好,那我这就去炖汤。”宛娘遂十分欣喜地去忙活了。
韩大挠了挠后脑勺,干巴巴地开口道:“那我也去帮忙。”
萧胤看了眼这对老实夫妻离去的背影,他并未朝两人多言,却是低声吩咐了袁瑞几句。
……
一个时辰后,青玉和葶花也赶到了小院内,负责照料太子妃接下来的日常起居。
两人见到虞昭昏迷不醒的模样,以及身上严重的伤势,皆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几乎是一边哭一边收拾屋子的。
她们的主子自幼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等苦楚!想想主子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摔下来,该有多疼啊……那丹阳郡主确实该死,竟敢如此谋害主子,就算把她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当日午后时分,许是因着众人悉心照料的缘故,床榻上的虞昭终于蹙了蹙眉,旋即缓缓睁开美眸。
她一眼便见到守在床头的青玉和葶花,身上却是疼痛难忍,四肢百骸仿佛断裂了般,虞昭不禁闷哼一声:“唔……”
两名侍女见到她醒了过来,顿时高兴不已:“主子,您终于醒了!”
虞昭望着两人欣喜的模样,不禁微微愣住。
她想起自身坠崖前那等骇人的景象,一时有些不敢置信地动了动指尖,不料却是阵阵刺痛袭来,她忍不住微拧眉心,轻声问道:“我这是……还活着?”
葶花含泪点了点头:“主子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丹阳郡主已经被太子殿下处死了!”
青玉见虞昭满脸疑惑的模样,在一旁补充道:“主子您坠崖后,是一对猎户夫妻发现并救了您,随后带着太子殿下等人过来。如今医女瞧了您的伤势,说是不宜挪动您的身子,眼下咱们还在人家院内。”
虞昭听后只得眨了眨眼,现如今她连点头都做不到,下颔处也缠了厚厚的纱布:“……改日我亲自向他们二人道谢。”
随后她又想起坠崖前的景象,记起承素是先救了丹阳郡主,而后才轮到自己。
虞昭一时闭了闭眼,两行清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并未料到自己并非承素的首选,而此前在虞昭心内,一直是把承素当作首选,纵使萧胤如此强势,她都未曾松口答应他,如今却落得个坠崖卧病在床的下场。
青玉和葶花见此,心知主子定是想起了坠崖前的伤心事,一时皆静默无言。
虞昭抿了抿唇,嗓音有些沙哑道:“你们都出去吧。”
葶花有些讶异,她心想此时主子身边还需要人照顾,一时还欲再言,却被青玉给拉了出去。
此刻青玉轻轻关上柴房的门,只留一道缝隙,方便两人随时留意屋内的情况。做完这些后,她看了眼面露不解的葶花,听声道:“主子若有需要,定会开口唤咱们的,此时便让她静一静吧。你若真关心主子,便多从门缝里观察她的情况便好。”
葶花听后点了点头,旋即隔着门缝努力往里面瞧了眼,发现虞昭正默默垂泪。
……
半个时辰后,萧胤得知虞昭醒来的消息,立刻从建文帝那儿赶了回来。
此刻他见青玉和葶花站在门外,便朝两人问道:“太子妃如何?”
葶花扭头望了眼门缝内的景象,轻声开口道:“主子她吃不下任何补汤,醒来后只叫奴婢进去过一回,喂了些白水,奴婢们从门缝里瞧她一直在垂泪,遂没敢进去打扰。”
萧胤听后拧了拧眉,他沉声吩咐道:“你们两人继续在门外守着。”
说罢,他便推开门扉,径直走了进去。
虞昭原先哭了许久,早已疲倦至极,又许久未曾进食,此刻迷迷糊糊间听见开门的声音,她抬起泪眼看去,便见到萧胤挺拔修长的身影走了过来。
萧胤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登时拧起长眉,他大步上前,坐在虞昭床榻边上,取了条干净的巾子给她擦拭面上泪珠,一边嗓音低沉道:“哭什么,你还活着。”
虞昭听后不禁咬了咬唇,美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道:“……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萧胤动作一顿,望着虞昭脸上厚厚的纱布,每次都看得他分外心痛。
他给虞昭擦干净面容,收回手后凉声问道:“你觉得呢?”
虞昭听出了萧胤的言下之意,未料到这男人一句安慰话都没有。
她美眸逐渐变得湿润起来,眼看又要落泪,却在此时听见萧胤轻声开口道:“你知道孤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有多心疼么?”
虞昭一时沉默,她没想到萧胤会如此直白,此刻竟有些不知所措。
萧胤端起她床榻边上的一碗虫草炖鸡汤,正是之前那位猎户妻子熬的,太医在里面加了些上好的宫廷补品,后来青玉又拿去热了几回,此刻还冒着些许热气。
他用瓷勺舀了鸡汤,轻轻吹了会儿气,旋即凑到虞昭唇边,柔声劝道:“孤已经命人给你上了最好的药,可你都五天未曾进食了,这般不吃东西,如何能养好身子?”
虞昭静默片刻,此刻见到他这般哄自己,她眼中泪意再次夺眶而出:“萧胤……”
萧胤对虞昭可谓极其有耐心,此刻连忙放下瓷勺,再次拿巾子给她轻轻拭泪,一边温声问她:“怎了?”
虞昭此刻终于忍不住满腹委屈,嗓音带着哭腔地问他:“我身上好疼,动一下都疼,我的腿……”
萧胤开口打断她的话:“会好起来的。”
虞昭咬着唇,那双美眸水凌凌地望着萧胤:“真的么?”
萧胤动作轻柔地拭去虞昭眼尾泪珠,轻声开口道:“嗯。如今你的伤势不宜挪动地方,便先在这户人家院内待一阵子,等你伤好后再回东宫。至于害你坠崖之人,孤已经处死了。”
虞昭美眸微微睁大,她想起青玉和葶花之前告诉自己的事儿,一时不禁迟疑地问道:“你说的是丹阳郡主?可她是东楚端王嫡女,她此行是随使臣一同来邺京的,竟然被你在西祈处死了,你怎么能……”
萧胤伸手摸了摸她头上未受伤的地方,似是安抚:“无碍,父皇会安排好一切,她死有余辜。”
虞昭听后愣了愣,随即又轻声问道:“那……承素呢?”
她记得自己坠崖时,承素也在场,不知萧胤是否也处罚了他。
萧胤没想到此时虞昭还关心谢承素的安危,明明对方只是个废物罢了,他此刻微微沉默后道:“在诏狱。”
旋即,他趁着虞昭愣神之际,将一勺补汤喂入她口中。
……
却说谢承素这边,他多次向建文帝和太子那边传信,保证不会逃回东楚,只想出诏狱寻找虞昭的下落。
狱卒被谢承素磨得极不耐烦,只得三番四次去跑腿报信。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今日太子那边竟然同意了。
此刻袁瑞亲自过来传消息,说是即刻放东楚使臣出狱,狱卒听后不疑有他,很快便把谢承素带了上来,并解开了他身上的枷锁:“谢大人,请吧。”
谢承素此刻自己也有些不敢置信,他不禁抬眸看了眼袁瑞,认出这是西祈太子身边的近侍,遂感激地开口道:“多谢袁公公。”
袁瑞此时面无表情道:“谢大人客气了,老奴只是按太子殿下的吩咐行事。”
谢承素随后跟着袁瑞出了诏狱,他抬眸看了眼头顶的日光,只觉一阵眩晕感传来,然而谢承素却无暇顾及自身,此刻连忙朝袁瑞开口道:“劳烦袁公公带我去那处山崖下,与太子殿下一同寻找太子妃。”
袁瑞冷睨了他一眼道:“不必了,太子妃早已被殿下寻到,如今谢大人不妨跟老奴一同,去面见太子妃。”
第114章
谢承素没想到虞昭活了下来, 他一时又惊又喜,快步跟在袁瑞身后,连忙询问道:“可是太子妃要见我?她可无碍?”
袁瑞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他并未多言,只是冷声道:“待谢大人见到太子妃,自然便知晓了。”
谢承素听后愣了愣,他不解袁瑞这是何意, 一时愈发想见到虞昭。
……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谢承素出了马车,跟随袁瑞进入猎户人家的小院, 他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不禁问道:“为何太子妃会在这儿?”
袁瑞一言不发地在前面带路, 直至走到柴房门前, 他轻声叩响门扉, 朝里面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东楚使臣谢大人到了。”
不多时,简易的木门被人推开, 萧胤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出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谢承素,旋即冷声道:“进去吧,她想见你。”
谢承素心中愈发不解, 没料到西祈太子竟允许他们两人见面, 当真是日出西方,他一时忍不住问道:“如今是什么境况, 她可有受伤?”
“你进去不就知道了。”萧胤跟袁瑞方才一样,对虞昭的伤势绝口不提。他俊美的面容此刻极其冷淡, 若非昭昭此前跟他说明了意图,他决计不会让这个废物再靠近她半步。
谢承素此刻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一时面容微沉,他缓缓抬手,推开了那两道门扉,旋即瞬间愣在原处。
只见虞昭原本清丽无双的面容,此刻缠了好几圈白色纱布,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她双眸紧闭着,这时候仰面躺在那张木质床榻上,甚至都没法儿坐起来。
青玉和葶花守在一旁,见着谢承素终于到来,两人亦很是沉默。
谢承素未料到虞昭伤得这般重,他心知她坠崖有一半缘由在自身,一时身形微微一晃,险些便要站不稳。
良久后,他哑声开口道:“阿昭,对不起。”
虞昭原本睡得有些迷糊,此刻听闻声响,终于睁开美眸,然而她没法儿转头,只得用余光望向谢承素,她轻声开口道:“你来了。”
谢承素走到虞昭床前,他目光直直地望着重伤的她,向来是人称“牙尖嘴利”的谢使臣,一时竟静默无言。
虞昭轻轻眨了眨眼,她无意勾起谢承素的愧疚,此刻淡淡开口道:“我让太子殿下唤你过来,是想跟你说之前答应你的事儿。”
“你是说……愿意等我那件事?”谢承素愣了愣,旋即忍不住哑着嗓子道,“阿昭,你能否听我解释一番?你坠崖前,我原本真是先想救你的,可丹阳郡主她……拿我嫡兄的性命威胁我,我那嫡兄一贯不学无术,母亲又极其看重他这长子,若他真丢了性命,只怕母亲也没法活下去了。她在府内日子原本也不好过,小妾嚣张肆意,因此那时……我当真别无他法。”
说到最后,一贯淡漠自持的谢承素,此刻却近乎是哽咽着开口,他眼眶微微泛红,继续说道:“你若要怪我也成,可这回事出有因,你能否再给我一次机会?”
事实上,虞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失态的谢承素,近日萧胤也十分反常,两人望向自己的目光都变了,仿佛她大限将至一般。
她不禁微微一叹,沉默片刻道:“我不怪你。”
此言一出,谢承素顿时面色一松。
然而他还来不及高兴,便听虞昭继续开口道:“……只是我累了,不想再继续这般,在西祈日日夜夜苦等,等着你接我回东楚。”@无限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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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素愣在原处,他迟疑着问道:“阿昭,你放弃了?”
“先前你和丹阳郡主暧昧不清,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会允许她跟着你一起来西祈,来到我面前……”虞昭望着谢承素,她面容淡漠,此刻娇软的嗓音徐徐开口道,“后来我想明白了,如今你意图入仕,谢宰相他不肯帮你,你便要借旁人的权势。而我,就算我能与西祈太子和离,日后你也力排众议,当真迎娶了我,可我在承恩侯府不受宠,压根没法借你一丝一毫的权势,甚至你还会受人诟病。”
谢承素拧了拧眉,此刻只觉心脏撕裂般的疼痛,他没料到虞昭将局势看得这般明白,一时唯有哑然道:“我从未说过要娶丹阳郡主!阿昭,我知晓这次是我没用,未曾保护好你……”
“承素,你不必多言。”虞昭此时已感到阵阵疲倦袭来,她淡声打断他的话,“你我本是金玉良缘,如今看来不过是兰因絮果,徒留感伤罢了。”
谢承素怔怔地望着虞昭,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她拒绝,此刻颀长挺拔的身姿仿佛静止了一般,立于原处一动未动。
虞昭等了片刻未曾听见回音,便示意青玉和葶花二人送客。
……
待谢承素走后,虞昭却是一时无法入睡,她静静望着上方的横梁发呆,不多时眼尾便不受控制地划过泪珠。
她与承素青梅竹马的缘分,终究是断在了今日。
萧胤方才一直在柴房外偷听,毕竟这屋子隔音效果不好,自然知晓虞昭已经拒绝了谢承素。
此刻他推门而入,只见虞昭又在床榻上默默垂泪,男人连忙大步上前,动作轻柔地抬手帮她拭泪。
虞昭闭了闭眼,她已醒来两日有余,可双腿处依然毫无知觉,压根动弹不得。她愈发觉得不对劲,只觉得心灰意冷,如今像个废物一般躺在床上,着实没什么意思。
此刻虞昭望着男人细心体贴的模样,遂忍不住道:“我这腿怕是好不成了,殿下若想休了我也成,如今我只求安度余生。”
萧胤拧起双眉,冷声道:“你说什么胡话。”
说罢,他忍不住朝虞昭沉声问道:“昭昭,你还记不记得,春猎前曾答应了孤什么?”
虞昭听后自是想起她曾说过重新考虑一事,此刻泪意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道:“可是我,我如今……”
萧胤低叹一声,旋即伸手摸了摸她并未受伤的头部:“孤会一直等你的回答。”
……
接下来几日,萧胤一直都待在猎户小院内,他命人搬了张书桌过来,有时虞昭睡着了,他便坐在书桌后批折子,动作放得极轻,生怕吵醒了她。
若是虞昭醒了,他便想法子与她说会儿话,生怕她闷坏了。
虞昭自是察觉得到男人的体贴,如今他可谓把自己含在嘴里怕化了,然而尽管如此,她却依旧心情不佳,连带面容也恹恹的,平时用膳也没多少胃口。
宛娘来给她送过几回膳食,自是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不敢多言。
这日,萧胤被建文帝传唤过去,一时还未回来。青玉和葶花正准备出去给虞昭换水,两人见宛娘恰巧进来,便拜托她照顾一番虞昭:“您只需看好主子,免得她想不开,劳烦您了。”
宛娘听后自是答应下来:“放心,这事包在民妇身上。”
旋即,她便端着手中补汤来到虞昭床榻前,中途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之后立在一旁不曾言语。
虞昭发现身侧立着个生人,又见宛娘一身布衣打扮,她心中大致有了猜测,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这位妇人,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宛娘一惊,旋即笑着推辞道:“夫人言重了,说是您的救命恩人着实谈不上。民妇和夫君只是在半山腰发现了您,随后将您带回了院中,由民妇给您简单包扎了伤口,可您一直未曾醒来,直到那位将军带了人过来。若说救您性命的,当是将军才对。”
虞昭忍不住莞尔一笑,随即又听见宛娘对萧胤的称呼是将军,她料想萧胤并未将两人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遂默认下来:“此前你进来过几回,那时我便有了猜测,想寻个时机亲自向你道谢。”
第115章
宛娘于是在心中确认了虞昭的身份, 以为她是将军夫人,此刻并未居功自傲:“夫人不必如此,民妇照顾您是心甘情愿的。”
说罢, 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虞昭见此,还以为宛娘是有话想说,遂柔声问道:“怎了?”
宛娘不禁抬眸看了眼虞昭,她料想这位夫人是个好脾性的主子, 犹豫片刻才敢开口道:“民妇这几日一直在偷偷观察……虽说将军他面相凶了些,可民妇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对你好。”
虞昭听后愣了愣, 似是没料到宛娘会说这个,她一时垂下眼帘, 心下有些害羞。
宛娘见此笑了笑道:“夫人, 民妇斗胆说一句, 对于咱们女人来说,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夫君,那是多大的福气。您可要好好珍惜将军的一片心意, 振作起来才是。”
虞昭听出宛娘话中之意,是想让自己重振信心,她怔了片刻, 随即轻声道:“……你说的是。”
……
接下来一段时日, 虞昭食欲明显恢复了许多,此刻正坐在床榻上认真用膳。
虽说她原本就吃得不多, 但如今的食量与前阵子相比,已然令人放心不少。
萧胤也发觉了这一点, 他凤眸瞥了眼一旁的青玉和葶花,见两人也满脸茫然的模样, 便知此事与两人无关。
虞昭见萧胤一直盯着她瞧,忍不住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面容,她不禁迟疑着问道:“怎么了?是我脸上沾了饭菜么?”
此时她面上纱布已尽数拆下,露出原本貌美无双的小脸,医女给虞昭用的都是最上等的好药,因此并未留下任何疤痕,如今只剩下身上几处伤口还缠着纱布,以及尚未恢复知觉的双腿。
萧胤对她的变化自是高兴,此刻淡声道:“没有,明日想吃什么?孤让人送来。”
虞昭听后笑道:“就想吃豆沙馅的粽子。”
萧胤随手取了卷空白的案牍,这原本是用来上书公文的,此刻写了几个虞昭平日爱吃的膳食,外加豆沙馅粽子,随后他示意了眼旁边的青玉和葶花道:“送到袁瑞那儿,之后不必进来。”
两人很快依言退下,恰好虞昭此时已然用完晚膳,青玉和葶花便撤走了她面前的托盘。
萧胤之前便简单用过晚膳,他批完今日呈上来的折子置于一边,随即打开书桌的抽屉,取出一个包装精致仔细的锦盒,拿到了虞昭面前。
虞昭见男人在她床榻前坐下,又瞧了眼他手中锦盒,不禁问道:“送给我的?”
萧胤轻应了声,低沉的嗓音听着漫不经心道:“打开看看。”
虞昭心中顿生好奇,解开那锦盒的骨扣后,发现里面放着一叠书卷,待拿起其中一本翻了片刻后,虞昭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眉眼弯弯,美眸一瞬不眨地望着萧胤:“殿下居然送我话本子?”
萧胤见她高兴,向来冷峻的面容此刻也带了丝极淡的笑意:“怕你嫌闷。”
“多谢殿下了。”虞昭有些忍俊不禁,她伸手翻了翻这些话本子,这应当是市面上时新的一批,此前她都未曾见过,想来足以打发近日养伤无聊的时光。
随后两人一个阅兵书,一个看话本子,很快便到了入睡的时辰。
萧胤走到屏风外面,这儿给他铺了张简易的床榻,他让袁瑞进来服侍梳洗后,脱去外衣便睡在了这张小榻上。
……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虞昭的身子逐渐恢复如初,到了拆绷带的时候。
医女替虞昭检查了下全身的情况,此刻笑着道:“恭喜太子妃,您身上并未留疤,如今新生的肌肤愈发滑嫩了,可谓因祸得福。”
“如此甚好。”虞昭对此很满意,随即她坐在床榻上拧了拧眉,发觉双腿依旧动弹不得,不禁问道,“只是我的双腿还是没有知觉,到底何时能恢复?”
医女笑容微敛,随后安抚虞昭道:“先前问过几位御医,说是再过段日子当能恢复了。”
虞昭沉默片刻,连日来都得到相同的答案,可双腿处却迟迟未传来动静。此时她也不欲为难医女,便轻声道:“如今我可否沐浴?”
医女思忖片刻后道:“眼下沐浴应当不打紧,太子妃伤势恢复得甚好,只需注意别磕碰双腿便是。”
虞昭微微颔首,青玉和葶花上前给她穿好衣裳,免得让主子着凉。
医女笑着福了福身道:“若是太子妃没别的吩咐,我这便退下了。”
虞昭自是应允,随即吩咐青玉二人道:“去备水沐浴吧。”
……
萧胤自宫中回到猎户小院内,他径直推门而入,见屏风后水汽氤氲,顿时明白过来是虞昭在沐浴,遂沉声朝里面吩咐道:“都下去吧。”
虞昭正坐在床榻上,身上衣裳刚脱一半,只剩下件小衣。她听见萧胤的声音愣了愣,慌忙拉过一旁的锦被盖在肩头,旋即示意两个侍女留在这儿。
青玉和葶花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满脸为难,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萧胤大步绕到屏风后面,见两名侍女还留在屋内,他凤眸一抬,睨了眼青玉和葶花道:“还不下去?”
两人不敢违抗太子之意,只得垂首应道:“……奴婢遵命。”随即便到外面守门去了。
虞昭轻咬唇瓣,她双手撑在床榻上,往后缩了缩,显然不想让萧胤看见自己的身子。
萧胤对此嗤笑一声,他上前坐在虞昭床榻前,随即朝她问道:“伤势恢复得如何?”
虞昭迟疑着答道:“身上没留疤,只是我的双腿……”
萧胤却是径直打断她的话:“当真没留疤?”
虞昭以为萧胤介意这一点,她只得小声道:“……当真没有。”
然而她话音方落,萧胤便一本正经道:“孤不信,你先前伤得那么重,给孤瞧瞧。”
虞昭不敢置信地抬眸望着他,她咬了咬唇,终于明白过来萧胤的意思,敢情他就是想看她身子!
她连忙抬手护在身前,不料萧胤先人一步,直接将虞昭身上的锦被扯了下来。
虞昭面容微红,她闭了闭眼,欲伸手阻挡在身前,不料却让春光愈发诱人:“萧胤!”
萧胤轻笑一声,目光上下打量了眼虞昭,只见她一身瓷白如玉的肌肤已然恢复如初。他眼底一暗,喉结上下滚了滚:“看来是好了。”
虞昭心中又羞又气,偏偏双腿在床榻上动弹不得,她只能用娇软的嗓音轻斥道:“你出去!”
萧胤挑眉问道:“方才不是想沐浴么?”
虞昭愣了愣:“你……”
还不待她说话,萧胤便将虞昭一把抱了起来,两人身后放置着一个浴桶,他便将虞昭轻轻抱了进去,随即脱去自身衣物,一同进了浴桶内,将她的双腿仔细放在他身上。
虞昭对此欲哭无泪,柔若无骨的小手按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推拒着男人的进一步靠近:“你想干什么……”
萧胤嗓音暗哑道:“帮你洗。”
虞昭摇了摇头:“我不需要……唔……”
旋即,她娇嫩的唇瓣便被男人衔住,或许是这阵子都未与虞昭亲热,此刻萧胤热烈而狂放地吻着她。
虞昭顿时不知所措,唇齿间全然是他的气息,她想起这些日子里萧胤对她的好,纤长的十指微微蜷缩,随后她终是没忍住,抬起嫩白的藕臂勾住男人的脖子。
萧胤瞳孔一缩,他知道虞昭鲜少如此主动,内心炸开狂喜,一时他愈发用力地覆上她的唇。
两人缠绵旖旎良久后,虞昭方才得了一次换气的机会。
不多时,萧胤俯身便想继续,虞昭却抬手轻推他的下颔,她红着脸小声道:“你亲也亲了,就别闹了,让青玉葶花她们进来吧。”
萧胤挑眉道:“孤伺候你不成么?”说罢,他轻轻一笑,“不必害羞,你的身子孤又不是没看过。”
说罢,他径直扯掉虞昭身上的束缚,大掌覆上她白皙柔软的身子。
第116章
……
良久后, 萧胤好不容易才将虞昭从浴桶中抱了出来,他轻轻将她的身子放在椅子上,毕竟虞昭如今行动不便。他用一块宽大的浴巾将她全身裹好, 确保虞昭不会着凉后,这才开始穿自己的衣裳。
虞昭小手按住身上的浴巾,她心内羞怒不已,双颊早已红了个透彻。
萧胤穿好自身衣裳后, 他搬了张稍矮些的凳子过来,旋即坐在虞昭身前,大掌解开她的浴巾, 亲自动手给她擦拭身子。
虞昭美眸气鼓鼓地瞪着他。
世上怎有如此趁火打劫之人!萧胤方才把她浑身上下都碰了个遍,这人简直是厚颜无耻!
萧胤见此失笑, 用巾子给她擦了下头发, 顺势揉了揉她的脑袋。
虞昭此刻浑身上下懒得动弹, 反正方才都被他看过了,索性任凭男人给她擦拭身子。
待她身上干爽后,萧胤取来方才侍女放在一边的衣裳, 准备给虞昭换上。
他先是拉过虞昭的手,随即给她一层层穿上衣裳,从小衣到中衣, 再到外衫, 男人仿佛特地学过这些动作般,此刻出乎意料地顺畅。
虞昭不禁看了他一眼, 问道:“你何时学会的给女人穿衣裳?”
萧胤挑眉反问:“在云陇山上那回看过一遍,自然就会了, 还需要学?”
虞昭抿了抿唇没说话。
萧胤给虞昭穿好衣裳后,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仿佛在养闺女一般,最后他还不忘把虞昭换下来的衣裳给亲自带了出去,交给屋外守门的青玉和葶花二人。
两人眼看太子殿下手中提着主子的衣裳,自是垂眸不敢多言,连忙退下去换洗了。
虞昭虽说待在屋内,却不难想象到外面的场景,此刻蒙在被子里的小脸早已红透,她只觉得自己在这小院内都没法见人了。
……
萧胤走到院外,见几名太医和医女此刻欲言又止地望着他,他顿时沉下面色,示意几人走到院外,直到离虞昭所在的屋子足够远了之后,萧胤方才开口道:“何事?”
先前给虞昭查探伤势的那位医女,此刻字斟句酌地开口道:“据太子妃今日所言,她双腿依旧全无知觉,想来是此前坠崖后还未恢复的缘故。如今到底何时能恢复也不好说,少则一月,多则一年,甚至……这辈子好不成了也有可能。”
萧胤听后冷声问道:“孤要你们何用?”
此言一出,几名太医和医女慌忙跪下道:“太子殿下恕罪!微臣几人已然竭尽全力,可……太子妃她此前伤得太重了,如今着实是无力回天啊!”
萧胤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此刻跪了一地的人,他沉声道:“既然此前的法子都没用,那就换法子。尔等继续给她治伤,直到太子妃腿好为止。若是治不好,孤要你们的命!”
太医和医女听后顿时冷汗涔涔,几人颤着嗓音道:“微臣知晓了。”
……
翌日,四名医女带着一应药具来到虞昭屋内,太医院院首和此前那名医痴张御医也在。
萧胤放下手头没批完的折子,此刻抱臂站在一旁。
虞昭愣了一瞬,见他们这群人此刻纷纷鱼贯而入,顿时明白过来,自己这双腿的伤势非同小可,她一时并未多言,只乖乖配合医女在她腿上的动作。
医女伸手按着虞昭腿上穴位,问道:“我此时按的是阴谷穴,太子妃可有知觉?”
虞昭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若非是亲眼所见自己的穴位被人按着,她几乎要以为医女是在诓她。
医女很快又换了一处穴位,再次朝虞昭问道:“中都穴呢?”
虞昭听后还是摇头,她腿上压根毫无知觉。
医女逐渐面色凝重起来,随后她接连按了太子妃腿上所有的穴位,得到皆为相同的答案后,连忙起身与周围的太医窃窃私语了一阵。
太医院院首此刻不敢说话,最终还是那医痴张御医大着胆子朝萧胤道:“微臣有个热敷的法子,辅以草药方子,可用在太子妃身上。纵使这法子不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萧胤听后微微颔首,算作答应。
话音方落,太医和医女们纷纷告退,下去准备热敷的法子。
虞昭抬眸看了眼男人线条冷硬的侧脸,她不禁开始担心这些太医和医女的安危,怕他们治不好自己的腿后全都被萧胤给杀了,她不禁轻扯了下他的衣袖,美眸满含忧虑地望着他:“若是真治不好,你可别处罚他们,这不是他们的错。”
萧胤没料到此时她还有心思顾及旁人,一时微拧眉心道:“别乱讲,你的双腿定会恢复如初。”
虞昭听后点了点头,心内苦涩却是如潮水般泛滥开来。
若自己的腿当真治不好,只怕将来萧胤休妻便是板上钉钉之事了,他是西祈太子,将来可是要登基称帝的,届时大典上陪伴在他身侧之人,总不见得是一位残疾的皇后吧?
……
接下来一段时日,虞昭便配合医女开始用热敷的法子治疗双腿,她觉得上身热得要命,唯独腿上丝毫没有知觉,每日都要沐浴净身,然而却迟迟不见好转。
萧胤本想帮她沐浴,但见虞昭十分抗拒,遂不敢再亲自动手。
自从上回他帮她洗完后,虞昭足足一整日没与他说话,有了这等前车之鉴,男人自是不敢再抢了青玉和葶花的活。
这段时日期间,太医和医女们皆是急得焦头烂额,已然瞒着虞昭偷偷又试了几种法子,然而依旧毫无起色。在他们眼中看来,太子妃的双腿经过如此长的时间还未恢复,今后怕是当真好不成了。
有的太医和医女自觉没了活路,甚至已然开始动笔写下遗书,准备托人往家中寄去。
虞昭近来望着医女们愁云惨淡的模样,她只觉心仿佛沉入谷底一般。
这日沐浴结束后,虞昭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她坐在为自己量身定做的轮椅上,让青玉和葶花二人推着自己到了院外,旋即她一眼便见到那群太医和医女围着萧胤,似乎正在商讨她的病情。
萧胤抬手示意太医等人噤声,随即朝虞昭温声道:“怎么出来了?”
虞昭美眸望着萧胤,她抿了抿唇,突地开口道:“殿下,你能扶我起来,在外面走走么?”
萧胤听后凤眸瞥了眼身旁的御医,见对方微微点头示意,他便上前轻轻扶着虞昭起身。
韩大和宛娘正从外面打猎归来,两人见着这一幕,顿时明白过来,将军夫人的伤势并未恢复,遂停在一旁看着。
虞昭此刻几乎全身都倚靠在萧胤怀内,勉强站了起来,虽说男人将她扶得极稳,可若是萧胤一松手,她势必马上就会跌坐下来。
她不欲为难萧胤,想来他这般扶着自己也会很累,遂轻声对他道:“殿下松手试试。”
萧胤拧了拧眉,他沉默了瞬后缓缓松手。
果不其然,虞昭的身子几乎是瞬间就往下滑落,幸亏萧胤及时再扶住了她。
青玉和葶花站在两人身后,此刻很是心疼自家主子,不由暗自把那丹阳郡主骂了一遍又一遍。
虞昭欲哭无泪,只得坐回轮椅上,她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唯有抬眸可怜巴巴地望着萧胤。
萧胤凤眸微沉地望着她,他察觉到虞昭朝自己投来的目光,只觉一阵刺痛,正当他打算出言安慰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声响。
原来是看守在此的东宫侍卫,此刻上前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大皇子夫妇此刻求见。”
萧胤听后顿时冷下脸,问道:“他们两人来做什么?”
第117章
侍卫冷汗涔涔道:“大殿下方才说, 他有一张方子能治好太子妃。”
此言一出,萧胤不禁嗤笑一声,若非虞昭就在身侧, 他定是要出言嘲讽萧林一番。
拖着一介残废之躯赶过来,萧林自个儿的腿都没好,竟敢说能治好昭昭?
外面此时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是薛宁见太子萧胤似乎不肯放人, 便往前推着大皇子的轮椅,意图强闯过来。
侍卫们纷纷上前阻拦,尽管两人如今毫无任何威胁。
萧胤望了眼不远处的景象, 出乎意料的是,他此时冷声道:“让他们过来。”
侍卫们听后便不再阻拦, 放了萧林和薛宁二人畅通无阻地进来, 随后垂首立于一旁。
萧林面色有些苍白, 此刻坐在轮椅上,他微微仰头望着萧胤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话音方落,萧胤却是凉声反问道:“孤凭什么相信你?”
大皇子萧林对此毫不意外, 他看了眼此时同样坐在轮椅上的虞昭,淡声道:“你不想她的腿好了?”
萧胤拧眉看了眼大皇子片刻,最终还是应允下来, 转身准备朝猎户院内走去。
薛宁于是推着萧林过去, 虞昭见几人就要离开,事关自己双腿的伤势, 她连忙道:“我也要一起。”
萧胤遂推着虞昭的轮椅,带着大皇子夫妇两人一同, 回了虞昭此前住的那间屋子。
此刻宛娘站在路旁,她微微侧过脸, 悄声朝自己的男人问道:“方才那侍卫在说什么?我离得太远了,没听清……他说什么殿下?”
韩大顿时拧了拧眉,他方才也没听清,此刻对于宛娘的好奇有些不悦。韩大生怕宛娘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利,于是沉声道:“旁人的事,你要听得那么清楚做什么!咱们快回自己屋里!”
……
先前虞昭住的那间屋内,此刻只剩下了四人,所有下人都被支了出去。
萧胤站在虞昭身侧,朝大皇子萧林冷声道:“你要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萧林听后毫不废话,他转身见薛宁已然关好了门窗,遂掀开盖在腿上的薄毯,随后直接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这一幕属实是把坐在旁边的虞昭给惊着了!
她没想到萧林竟是装残,一时不禁想起四皇子大婚那日,薛宁险些被那群纨绔子弟欺负时,萧林都未曾暴露自己双腿已好的事实。
虞昭不禁抬眸看了眼薛宁,见对方此刻眼底毫无惊讶之色,便知薛宁也早就知晓萧林的腿好了。
想来也是,两人毕竟是夫妻,那日不过是在忍辱负重,可他们究竟为何要这般?
萧胤瞳孔一缩,旋即眼底很快闪过一抹杀意,他没想到萧林的腿压根没废,而且看样子对方还装了许久,此人心机之深沉、心肠之歹毒,潜伏在身边终究是个祸害,因此断然不能久留。
他面色骤然阴沉下来,凤眸锋利如刃:“你的腿是何时好的?”
萧林就知道自己站起来后,萧胤的第一个念头是杀了自己,他嗓音微凉道:“你若此刻杀了我,只怕太子妃的腿再无机会痊愈了。”
萧胤嗤笑了声,旋即大步上前嘲讽道:“你敢威胁孤?”
他身姿本就高大挺拔,此刻骤然靠近对方,足以让人感到十足的压迫。
萧林面容依旧淡然,只是额前鬓发微微湿润。
事实上他在大皇子府为避人耳目,即使是在自己房内,也鲜少会这般站着,大多数时候都是坐在轮椅上,此刻挺直着腰杆竟还有些不适。萧林却是一声不吭,他咬牙强忍着,面上甚至还带了丝极淡的笑意:“不敢,但料想太子殿下为了太子妃,应当会答应我的条件。”
萧胤冷声问他:“你如今想做什么,为自己沉冤昭雪?三弟已经被你害得丢了性命,你还想如何?”
虞昭听着愣了愣,她没想到三皇子的夭折另有缘由,难怪萧胤一直对大皇子没个好脸色。
犹记得听宫人曾经说过,这位三皇子自幼天真纯善,同为皇后娘娘嫡出,是众皇子中与萧胤血缘最亲的胞弟。
萧林微微垂眸,只听他沉默了瞬道:“我不想如何,萧林自知罪孽深重,如今只想与太子殿下联手,对付四殿下及温宰相的势力,也算是了此残生。”
萧胤沉下脸色,此刻面无表情地望向大皇子问道:“你为何要对付四皇子的势力?”
萧林对此却并未直言,只是道:“当事实水落石出的那一日,太子殿下便会明白。”
诚然,此刻萧林所言无疑是极其诱人的,若他真有法子能治好虞昭的腿,那不管他开出任何条件,想来萧胤都会答应下来。纵使两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可虞昭总不能一辈子坐轮椅,新仇旧账之后再清算便是。
因此,萧胤思忖片刻,便沉声道:“孤可以答应你,但前提是你有法子治好太子妃。”
萧林清朗如松的面容上,此刻露出一抹毫不意外的笑容:“这是自然。”旋即他淡淡瞥了眼薛宁,又轻声道,“不过,与太子殿下联手仅是其一,萧林还有第二个条件。”
说罢,萧林身上着实不适难忍,遂坐回了轮椅上继续道:“想来太子殿下也知晓,如今我与薛宁在大皇子府的日子可以说是举步维艰,不知太子殿下可否高抬贵手……”
萧胤冷睨了他一眼道:“大皇子府的吃穿用度,皆由父皇口谕定下,你以为孤能越过父皇?”
萧林脸上并未出现丝毫失落之色,只淡声道:“你总有法子的。”
“此话另说,孤可不想在你身上费多大心思。”萧胤不禁嗤笑一声,“你还没说,此前害死三弟,被父皇派人打了那么多板子,彼时几乎血肉模糊,后来你的双腿是如何好起来的?”
萧林听后顿时以为萧胤不肯答应他,明明对这位太子殿下而言,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何况大皇子府如今穷得都快揭不开锅,连厨子都快请不起了。
他不禁看了眼身旁的薛宁,只见妻子朝他摇了摇头,示意萧林别在乎这些小事继续说下去,他只得无奈一叹道:“我当年腿确实废了,后来薛宁暗中替我遍寻名医,机缘巧合之下才治好了双腿。方子我都命人记下了,那位坊间名医说是好不容易寻来的秘方,对治疗腿伤具有奇效,你只需找医女给太子妃一试便知。”
说罢,萧林自怀中取出一张方子,抬手递给萧胤。
萧胤接过方子看了眼,不禁挑眉道:“东楚的针灸之法?”
近日太医和医女群策群力,不时商讨解决太子妃腿伤之法,萧胤有时在一旁也听了些,如今他也算略通药理。
萧林颔首道:“西祈的大夫多数擅长食疗、制药,东楚那边则擅长针灸,先前我的伤口深可见骨,后来双腿也慢慢恢复了,想来这方子对太子妃定然有用。”
萧胤将方子收了起来,随即冷然看了眼萧林道:“你走吧。”
萧林听后并未多言,他重新盖好腿上的薄毯,待身上都伪装完毕后,便让薛宁推着他出去了。
临走前,薛宁不忘朝虞昭微微颔首,算是两人之间的寒暄。
萧胤望了眼大皇子坐轮椅离去的背影,不禁拧了拧眉。
事实上萧林为梅妃生前所出,若非当年他母妃亲口认罪,萧胤也不会相信是萧林害死了三弟,还让皇后娘娘再无法怀有身孕,彻底断了嫡脉。
……
没过几时,萧胤便命人请太医进来,他将方子拿给太医院院首等人,此刻直接询问道:“这方子是否可行?”
张御医端详了这张方子良久,随即他赞不绝口道:“依微臣看值得一试,这方子的内容不仅有针灸,还辅之以食补,颇有些奥妙之处蕴含其中。”
太医院院首没好气地看了眼张御医,对这老家伙第一个开口感到不悦。
萧胤听罢便即刻吩咐道:“那今日就着手开始试。”
于是乎这日晚膳后,医女便带着药具过来,给虞昭行针灸之法。
虽说这法子在施针时有些疼,可虞昭为了双腿能恢复,皆是一声不吭地咬牙挺了过来。
今夜是针灸的第一晚,晚膳也按照那方子的食疗烹饪,然而她的双腿还没多大反应,虞昭对此并未在意,料想也需要些时日才能恢复知觉。
翌日清晨,虞昭睁开美眸后,她见到床头摆着的茶碗,抿了抿唇想取来喝些水润润嗓子,不料双腿却已然轻微地动弹了下。她一时又惊又喜,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朝外面唤太子的名字道:“萧胤!”
萧胤此时恰好就在屋外不远处,听闻屋内的声响,他立即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入。
男人走到虞昭床榻前,见她小脸满是欣喜的模样,不禁问道:“怎了?”
虞昭有些不敢置信,她连忙狠狠拧了把大腿,不料痛得她眼泪都快呛了出来:“好疼……”
萧胤顿时明白过来,昭昭这是恢复了双腿的知觉,他忍不住轻笑一声后在她床榻边缘坐下,大掌替她揉着腿:“眼下可有感觉?”
虞昭用力点了点头,旋即她发现萧胤动作暧昧,意识到男人这是在占她便宜,连忙用小手拍开他的大掌。虞昭一时面容微粉,低声轻斥了句:“你别毛手毛脚的!”
萧胤听后觉得好笑,大掌轻捏了捏她的脸,毫不在意道:“你是孤的妻子,就算是毛手毛脚又怎了?”
虞昭明显察觉到如今萧胤终于也放松下来,此前他就宛如一张拉满的弓那般,瞧着随时都要处决了那些太医和医女,她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心弦紧绷,幸亏自己这双腿的伤势终于迎来了转机。
思及此,虞昭再也忍不住,落泪哽咽道:“如今我恢复了知觉……腿是不是能好了……”
萧胤轻叹一声,知晓昭昭这些日子经历了太多,可谓一时之间大起大落,他将她揽在自己怀中,大掌轻抚她的后背道:“嗯,想来过阵子便能恢复了,等你伤势恢复之后,咱们便回东宫。”
虞昭倚在萧胤怀内,她轻轻点了点头,抬起柔荑擦拭眼尾泪珠。
萧胤此时取了块巾子出来,在她面容上轻点数下,旋即他俯身吻了下她的额头:“孤替你高兴,昭昭。”
虞昭觉得脸上有些痒,她眨了眨眼,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旋即笑中带了泪,虞昭仰头望着萧胤道:“这回也要多谢殿下了。”
若是没有萧胤无微不至的陪伴,以及这么多人的悉心照料,这一关她当真挺不过来。
第118章
转眼间又过了些时日。
萧胤向建文帝禀明了情况, 说是要照料虞昭,因此送来的折子减了不少,他也不必再批折子到深夜。
虞昭的双腿如今逐渐恢复, 她每日都会在萧胤的陪伴下,来到院外的山间小路上练习走路。毕竟她此前在床榻上躺了那么久,难免动作生疏,幸亏有太子在一旁看着。
每回虞昭身形不稳时, 男人总会眼疾手快地伸手将人一把揽住,从未让她摔过跤。
是日,萧胤扶着虞昭纤细的手臂, 她正一边缓步练习走路,一边与身侧的男人闲谈道:“萧胤, 你能否与我讲讲当年之事, 好让我心中有个底……这次我双腿能恢复, 多亏了大殿下送来的方子。如今邺京无人不晓,大殿下与薛宁日子过得很苦,可我瞧着他也不像恶人的做派, 三殿下真是他害死的么?”
萧胤静默片刻,方才淡声开口:“此事你的确应当知晓,免得今后犯了宫中忌讳。萧林是孤的兄长, 也是父皇膝下长子, 他母妃是梅妃,如今已然不能再提这个名字。原本萧林德行出众, 在诸位皇子中出了名的谦逊贤德。孤从未想过是他害死了三弟,然而事实便是如此。”
说罢, 萧胤想起当年骇人的场景,以及失去胞弟的无尽痛楚, 他顿了顿方才继续道:“那年元宵,萧林带着一锅汤圆来到凤桐宫,孤与三弟恰好都在母后身边。他说这是梅妃特意命宫中新来的厨子烧的,让咱们几人尝尝。三弟最是贪吃,很快那碗汤圆便见了底,母后浅尝了一口,觉得味道有些奇怪便没再喝,孤不爱吃汤圆,因此一口没碰。后来三弟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在太医赶来之前便没了鼻息。”
虞昭听得揪紧了心,既然三皇子吃完汤圆后便不省人事,说明那汤圆是有毒的,而皇后娘娘也尝了一口,她忍不住问道:“那……母后呢?”
萧胤看了眼虞昭,旋即沉声道:“那锅汤圆里面含有剧毒,尽管母后中毒较轻,却也好不容易才捡回性命,只是太医说她体内余毒恐怕难以根除,今后无法再生育。后来父皇严刑审问梅妃和萧林等人,梅妃一口咬定是大皇子在汤圆之中下了毒,萧林不肯认罪,但所有证据都指向他。”
“后来梅妃在慎刑司自缢而亡,并留下一封悔过书,说是她教子无方,愧对列祖列宗。父皇许是念及梅妃已死,再加上梅妃的母家力保萧林,这才留了萧林一条性命,当年之事尽数不许再提,包括梅妃。”
虞昭没料到事实竟是如此,她愣神之际,径直往前面走去。
萧胤见她开始走神,全然忘了两人此时正在练习走路之事,他趁此机会缓缓松开了手。
虞昭丝毫未曾察觉到男人的动作,她径直一个人往前走去,口中喃喃自语道:“萧胤,你说……世上真有人能隐藏得如此之深么?”
不料话音落下,虞昭一时却并未听见男人的回音,她忍不住回头望去,发觉她已然独自走到十步开外了。
萧胤笑着看了眼她,嗓音低沉醇厚道:“昭昭,你如今恢复得不错。”
虞昭垂眸望了眼地面,确认是独自走了那么远后,她顿时又惊又喜,转身缓缓走了回来,一下扑到男人怀内道:“萧胤,我能独自走路了!”
萧胤不禁一怔,他大掌下意识捉住她的腰,低声道:“你当真许久没朝孤投怀送抱了。”
虞昭听后顿时愣了愣,发觉自己动作暧昧后,她连忙想松开手。
不料男人却将紧紧禁锢着她的腰,萧胤挑眉望着虞昭:“说起来,孤待你这般好,你是否该给点赏赐?”
虞昭面容泛红,语含怯怯地问道:“什么赏赐?”
萧胤见她如此害羞的神态,他不再压抑内心的欲望,抱着虞昭转身,将她柔若无骨的身子压在树干上,俯身狠狠地亲了下去。
过了良久,方才松开她。
……
过了几日,医女再次给虞昭查探伤势后,发觉太子妃的双腿已全然恢复,连忙将这好消息禀报给了太子殿下。
萧胤遂命人收拾行装,准备离开猎户小院,他让袁瑞安排了数辆马车过来,此刻下人们正在院门口来来回回地搬物事。
宛娘正巧此时回来,见一行人准备离开的模样,她顿时有些不舍。
说起来,这位将军夫人当真貌美,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天仙下凡一般的女子,每日只恨不得多看两眼才好。
虞昭走到院门外恰好见着宛娘,顿时莞尔一笑道:“我们准备离开了,多谢你们夫妻二人这阵子的照顾。”
韩大此刻正在院外劈柴,他并未多言,只是保持了沉默。
宛娘连忙推辞道:“不必多谢,一切都是咱们心甘情愿的。”
先前有下人打算给两人一笔赏钱,说是将军的意思,被宛娘和韩大给拒绝了。虽说他们夫妻二人日子过得不甚宽裕,但照顾虞昭并未花多少银子,是以不敢接受将军的好意。
萧胤此时一同走到院外,他朝虞昭温声道:“下人们都收拾好了,上马车回东宫吧。”
宛娘在一旁听着愣了愣,她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禁问道:“东宫?什么东宫,难道……”
袁瑞看了眼太子殿下的面色,他命身后宦官端着个宽大的锦盒,此时走到宛娘眼前。
宦官打开那锦盒,里面足足放着好几排金元宝,显然价值不菲,锦盒内一侧还放置着一块玉佩,瞧着也是做工精巧的模样,宛娘还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饰物。
萧胤淡声道:“给你二人的报酬,拿着吧。”
宛娘没料到会收到如此丰厚的赏银,她摆了摆手,连忙就想推辞。
袁瑞笑眯眯道:“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您还是别拒绝为好。”
宛娘听闻“太子殿下”四个字,顿时便惊呆了,没料到他的身份如此尊贵,既然眼前的男人是太子,那位“夫人”……莫不是东楚来的太子妃?!
一旁的韩大也有些愣住,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斧子。他想到萧胤和虞昭两人的身份不一般,是以一直不敢让宛娘和两人走得太近,未料到对方竟是东宫太子和太子妃。
他听闻太子殿下先前率军大败东楚,赫赫威名如雷贯耳,没想到便是面前这位。
虞昭见宛娘和韩大此刻呆愣在原处,有些惶恐不安的模样,不禁笑道:“这是你们应得的。”
萧胤出言解释道:“不必推辞,若非你二人先行发现了太子妃,只怕她就没命了。今后若遇到麻烦,可凭这枚玉佩来东宫,孤若能帮得上忙,自是会帮你们夫妻二人解决麻烦。”
宛娘听得一愣一愣的,只知道频频点头,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了。
韩大见宛娘呆愣在原处,他快步走过来,拉了下宛娘的袖子,随即正欲跪下谢恩。
萧胤示意袁瑞上前扶起韩大,虞昭则亲自扶起准备一同下跪的宛娘,她浅浅一笑道:“不必多礼,眼看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便先走了。”
宛娘心里十分感激二人,今后他们的日子也不必再紧巴巴地精打细算,至少能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此刻她只得颇为激动地朝二人道谢道:“多谢太子殿下、太子妃的大恩大德,民妇二人永世不忘。”
虞昭笑着与萧胤对视一眼,随即男人便将她扶上了马车,一行人启程回到东宫。
……
等虞昭带着侍女回到宁华殿后,便听下人们禀报,说是皇后娘娘得知太子妃今日回宫,特意送了好些补品和时新的料子过来,此刻先收到了后院的库房里头。
虞昭微微颔首道:“我知晓了,待会便去一趟凤桐宫,亲自向皇后娘娘道谢。”
随后青玉和葶花在一旁看着宫人,将搬走的物事放回原位,虞昭见此特意吩咐道:“把殿下先前送我的话本子放抽屉里,收好别丢了。”
宫人们纷纷应诺,仔仔细细地将那些话本子在抽屉内摆好位置,刚巧放满在一个格子内。
没过几时,凤桐宫便派人过来传话道:“启禀太子妃,皇后娘娘挂念您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说是若您方便的话,此刻去一趟凤桐宫。”
虞昭听后自是应允,她走到宁华殿院门口,恰好遇上步履匆匆的太子萧胤。
男人问了她此行去哪后,向虞昭解释他如今有事在身,没法陪她一同,随后让虞昭坐自己的舆轿过去,他自己则坐马车一路出了宫。
……
凤桐宫内,皇后坐在主位上,此刻正柔声询问虞昭的伤势:“昭儿如今可全然恢复了?此前母后听闻你坠崖的消息,夜里都无法入眠,心口处都闷痛起来。后来太医过来开了方子,又听闻你被太子寻到,这才有所好转。”
虞昭连忙开口道:“让母后挂心了,儿臣多亏了太子殿下悉心照料,如今算得上腿脚利索,并无大碍。”
皇后听后心头终于巨石落地,随后她向虞昭解释道:“东楚那边,你父皇都摆平了,他派人传了信给东楚惠安帝,明面上丹阳郡主是失足坠崖,实情已让惠安帝知晓,不会再外传。惠安帝那边也应允了,命谢使臣也守口如瓶,如此事态便能平息。”
虞昭点了点头道:“父皇费心了,儿臣也不想引起两国之间的争端。”
皇后笑了笑道:“放心,一切都如咱们所愿。东楚端王是有些权势,那也大不过惠安帝,他虽痛失爱女,对此事却不敢有异议。”
说罢,皇后娘娘又开口询问道:“说起来,本宫已然许久未见太子了,听说他此前一直与你待在那猎户人家的院子内,今日怎没来凤桐宫?”
虞昭想起之前碰上萧胤的那一幕,遂轻声答道:“殿下似是有急事出宫去了。”
“这孩子,当真是成天忙于公务。”皇后微微颔首,语气听着有些无奈,随即她话锋一转道,“母后既然见不到他,便只能问问昭儿你了,近日你们夫妻二人相处如何?”
虞昭没料到皇后会如此发问,她微怔了瞬,想起两人此前在山间树林内亲热的一幕,虞昭一时心内有些局促,不禁微微垂下眼帘,面露几分害羞之色。
皇后见此顿时会心一笑,心知这是两人相处不错的表现。
此前皇后也知晓虞昭坠崖的真实缘由,那谢使臣居然先救了丹阳郡主,随后丹阳郡主害得太子妃坠崖。此事对于女子来说,若昭儿真心爱慕那谢使臣,是决计不能容忍他如此行为的。
故而眼下看来,自家的太子可谓胜算极大。
皇后有心想帮助萧胤抱得美人归,此刻又加了把火道:“昭儿可知,你坠崖后,太子找了你整整五日,期间夜里都几乎没合眼?”
虞昭听后又是一愣,她轻声道:“殿下从未和我提及过此事。”
她并不知萧胤找了自己那般久,只知自己醒来后,经常是萧胤陪伴在她身边。他身份贵为太子,却如此亲自照料她,虞昭心内若说没有触动,那自是骗人的。
皇后了然一笑道:“本宫就知道,太子这个闷葫芦,这般重要之事,竟忘了告诉你。”
虞昭顿时明白过来皇后娘娘的言下之意,是想让她更多地看到萧胤待她的好。
她眨了眨美眸,突地意识到一直以来皇后娘娘待自己都十分宽容,反倒是自己有些对不起皇后娘娘的一番栽培,虞昭一时愧疚地垂下脑袋,咬了咬唇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弥补。
皇后此刻就坐在虞昭对面,她伸手摸了摸虞昭的头,并未出言催促,随后没多久便放太子妃回去了。
第119章
此刻, 邺京一间茶馆,底楼雅间内。
萧胤推门而入,见大皇子萧林坐着轮椅在内, 动作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沏了杯茶。对方穿着简朴至极,素色的腰带仅挂着条细细的穗子,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其他饰物。
大皇子瞧见萧胤面无表情地走来,他淡笑着说了句:“看来太子妃的腿已全然恢复。”
萧胤未曾答话, 他撩起衣袍坐于萧林对面的椅上,静默之际看了眼萧林身边跟的小厮。
萧林很快会过意来,让那小厮到外面去守着, 他不疾不徐地给萧胤也沏了杯茶,随后温和一笑道:“雅间内只剩你我二人, 太子殿下有话不妨直说。若是愿意与我联手, 萧林欢迎之至。”
萧胤接过茶盏却并未动一口, 他锋利如剑的目光望向对面之人,长指在桌案上轻敲:“你当年,究竟是不是被冤枉的?”
话音一落, 萧林瞬间笑容微敛,他放下手中茶壶,垂下眼帘道:“就算我说了, 你也未必会相信, 不是么?”
萧胤冷声道:“长兄若想与孤联手,就别再藏着掖着。”
萧林听见太子唤他长兄, 顿时神情恍惚了瞬,可他仍心有顾虑, 一时不禁陷入犹豫。
萧胤见他如此瞻前顾后,不禁沉声提醒道:“你不肯提当年之事, 无非是怕孤转头告诉旁人,可现如今你与孤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还有所隐瞒?”
萧林拧了拧眉,随即微微一叹:“既然殿下都说了,咱们是一条船上的,那我也不妨直言,我当年的确是被冤枉的。而这冤枉我之人,便是我母妃,当年她为何要一口咬定是我下的毒,至今我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萧胤听后面容不辨喜怒,若萧林所言为真,那这一点的确匪夷所思,世上竟有诬陷亲生子的母亲。
当年的人证除了御膳房的那几个厨子,其余便是梅妃。若说厨子还能被人收买,那梅妃也能被人收买么?
因此,萧胤并未全信,只淡声道:“知晓了。”
萧林满眼无奈地望着太子,他就知道对方不会轻易相信自己:“殿下约我见面,就是为了听这个?今日这茶馆的银钱我可付不起,还得劳烦太子殿下去结账。”
萧胤对此未置一词,他自怀中取出个沉甸甸的钱袋,置于桌案上后,推到了萧林面前:“茶钱都在这儿了。”
萧林毫不客气地接过,旋即打开一看,他见里面都是金元宝,顿时双眼一亮。萧林想着回去能顺带买只鸡,给薛宁补补身子,于是越发笑得开怀:“多谢太子殿下,出手果然阔气。”
萧胤嗤笑一声,旋即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雅间。
萧林看了眼面前那壶茶,只觉浪费着实可惜,又不方便带回大皇子府,便留在雅间内细细品尝片刻,随后才准备离开。
许是很久未曾品过这等好茶,萧林坐在桌案后,不禁回想起当年他们几个皇子在上书房时的光景。
彼时他求学态度最为端正,萧胤则最为聪敏、一点就通,两人都极受太傅大人偏爱,坐的位子也近,就在一前一后的地方,他回头就能看见萧胤。
三皇子天真活泼,总喜欢黏着萧胤不撒手,四皇子脾气暴戾,总是打骂伴读,但对他们几个兄长还算恭敬,至少还懂得装作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
而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萧林默默攥紧那来之不易的钱袋,随后唤身边唯一的小厮进来,推着自己出去了。
第120章
翌日, 虞昭一早便接到凤桐宫传来的消息,说是今夜宫内举办宗室宴,内务府掌事文公公亲自过来了一趟。
此刻那文公公朝着虞昭恭敬道:“此前皇后娘娘特意吩咐内务府, 说是给太子妃做三套时新的衣裳,要用最好的料子,让您今晚选一套去参加那宗室宴。不如老奴给您瞧瞧那三套衣裳?”
虞昭自是答应下来,她柔声笑道:“有劳文公公亲自跑一趟了。”
文公公自是不敢托大, 连忙道:“不妨事,此为老奴份内之事。”说罢命身后的侍女将那三套衣裳呈上来,给太子妃逐一过目。
虞昭瞧了眼那些衣裳, 三套都是奢华精致的款式,一套胜过一套华美, 瞧着料子便是流光溢彩的上好云锦。
她有些不解皇后娘娘为何如此大手笔, 不禁朝文公公问道:“这……未免太过隆重了吧?今晚不是宗室宴么?”
文公公笑道:“此为皇后娘娘之意, 太子妃身份尊贵,自是担待得起。”
虞昭迟疑了瞬,她无意在宗室宴上出风头, 之后还让葶花亲自去凤桐宫跑了一趟,得知确实是皇后娘娘的吩咐后,这才挑了三件中式样最简约的那一件换在身上。
时至傍晚时分, 萧胤派人向宁华殿传了消息, 说是舆轿已外面候着。
虞昭此时恰好梳妆打扮完毕,她提着裙摆跨过院门, 一眼便见到太子的身影。
萧胤等在舆轿边上,原本并未多注意, 直到眼前突地一亮。
他抬起凤眸望去,只见一位盛装华服的美人款款走了过来, 其容色姣好无双,丹唇皓齿,肌肤细嫩如玉,让人不由心生联想,这世上约莫是不会有比她更美的女子了。
虞昭见萧胤目光一直盯着她看,不禁愣了一瞬,问道:“怎么了?”
萧胤瞬间回过神来,他淡声开口道:“无事。”
旋即男人走上前,大掌执起虞昭的小手,与她一同坐进了舆轿内。
虞昭不禁又是一愣,她看了眼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虽说往日他也不是没牵过她的手,可不知怎的,她今日心内有些紧张,手心渐渐沁出细汗。
幸好萧胤不久后便松开了她的手,虞昭便将小手缩进了衣袖内,免得被他发觉。
两人一路无话,待舆轿停在宫殿门前,萧胤率先出来,旋即他回身不由分说地将虞昭扶了下来。
虞昭有些不太习惯男人如今的细心体贴,她禁不住小声开口道:“我自己也能下来的。”
萧胤扯了扯唇角,他刚欲回话,冷不防见一位小宦官走来,动作恭敬地行礼道:“启禀太子殿下,陛下请您在宗室宴前去一趟御书房。”
“知晓了。”萧胤听后看了眼虞昭,只见她身边跟着忍冬,料想在宫里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他便言简意赅道,“孤晚些时候回来。”
虞昭点了点头,旋即转身入了殿内,她一眼便看到了鲜少露面的大皇子妃薛宁,只见对方独自一人坐着,虞昭遂笑着上前寒暄道:“今日是吹的什么风,竟把大皇子妃您给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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