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萧胤凤眸凝着虞昭娇美动人的面庞, 他动作不停,却是扬眉道:“那姓谢的和你,可曾这般亲密过?”
虞昭原本被他几番撞得有些晕乎, 此时她不禁抬眸望向男人,心知他还是在意自己和谢承素那段过往。
她依稀记得此前明明和他说过,两人之间一贯守礼,虞昭这会儿只得咬着唇无奈道:“萧胤, 你、这般让我怎么说……”
萧胤听后顿时以为两人之间曾有过亲密之举,他一时静默,连带动作也微微一滞, 整个人仿佛凝固了瞬,旋即又掀起一阵风暴。
男人发狠一般俯下身, 咬着虞昭的唇肆意亲吻。
虞昭躲避不及, 只得被迫接受萧胤这般强势霸道的动作, 片刻后唇上方才一轻。
她蹙眉娇吟了声,忍不住轻咬唇瓣,一边断断续续和他解释道:“你别误会……承素是个知礼之人, 他向来自诩谦谦君子,又怎会成婚前……与我有所越矩呢?”
萧胤听闻虞昭这番解释,终于面色稍霁, 然而男人关注之处又很快转移。
只听他冷声道:“你方才唤他什么?”
虞昭这才反应过来, 方才情急之下,竟又如往常一般说了“承素”二字, 她没料到萧胤连这称呼的醋都要吃,一时略觉好笑地狡辩道:“……我什么也没说, 是你听错了。”
萧胤拧起长眉,他不禁冷哼一声, 当晚都未放过虞昭。
……
三皇子府,书房。
齐靖睿得知消息后,不禁眯起双眼问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属下是从七皇子府得到的消息,连圣上都不知此事。”幕僚微微躬着身子,语气颇为恭敬道,“三殿下,此前您特意派人打听的那位舒姑娘,如今就在承恩侯府。那日七殿下率军包围承恩侯府,就是想把她带走,不料西祈太子萧胤不肯放人离开,七殿下唯有悻悻作罢,表面谎称是因着窃贼进了府中。”
“原来是为了她啊。我说老七为了个窃贼,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齐靖睿摸了摸下巴,漆黑的瞳孔略带玩味,他轻佻一笑道,“没想到齐靖淮还是个情种,原先金屋藏娇的女人跑了,就这般火急火燎地冲过去寻人,结果还没得手。”
幕僚顺势笑着附和道:“看来这位舒姑娘,的确是齐靖淮的软肋,就如西祈太子萧胤的软肋,应当是那位太子妃才对。咱们不妨利用这一点,把两人都一网打尽!”
另一名幕僚听闻此言,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你说的是这道理没错,可那太子萧胤实非省油的灯,就连七皇子此前想对那位太子妃出手,都没占到丝毫便宜。如今西祈太子妃和舒姑娘身旁都有萧胤安排的护卫,咱们又该如何出手呢?”
“是啊,虽说这儿是东楚地界,可西祈边境那数十万大军可不是吃素的,咱们眼下又没那么多兵力……”
话音甫落,齐靖睿面容顿时划过一丝不耐,他本就脾气暴躁,此刻不禁皱眉问道:“先前派人去了北疆,怎也不传个消息回来,交涉得如何了?若是东楚能获取北疆的支援,就算是如西祈这般强敌,面对两国联手,也只能落得个兵败如山倒的下场。”
幕僚们听后面面相觑,最终其中一人只得颤着嗓音道:“北疆那地方蛊毒盛行,派去的幕僚已然许久未曾传信回来,说不定都没命了……”
“那便再派人过去!”齐靖睿听后猛地拍了记桌子,此刻他突然反应过来众幕僚支支吾吾的用意,齐靖睿不禁冷笑连连道,“看来你们此前是有意拖延,就因为没人愿意去北疆是不是?呵,如今乃关键时机,你们这帮废物既然派不上用场,不如都给我卷铺盖滚蛋!”
幕僚们眼见三皇子发怒,纷纷跪下来道:“三殿下息怒。”
齐靖睿随意往地上幕僚的头顶上指了指,他宛如点兵点将般,直接点了三人的姓名冷声道:“你们三个,今晚就启程前往北疆,听见没有?”
那三人顿时惨白了面容,额前渗出涔涔冷汗,沉默着一时不知所措。
眼看齐靖睿并未有松口的打算,他们各自念及一家老小都靠自己养活,只得视死如归地答应下来:“属下遵命。”
齐靖睿这才满意一笑,旋即又朝那三名幕僚道:“如今让北疆派兵增援之事,一时半会还没有眉目,况且我也知晓,北疆是以部落的方式聚合在一起,大大小小内乱不止,首领经常被杀后取而代之,想来也无法分出太多兵力。我最看中的还是他们的蛊毒,你们三人此行,务必要带一群巫医回来,知道么?”
三名幕僚面色苍白地点头应道:“属下明白了,愿能幸不辱命。”
“至于这位舒姑娘,和西祈的太子妃……”齐靖睿思忖了好半响,也不知该如何行事,他遂朝幕僚们问道,“依你们看,该先从谁身上下手?”
幕僚们纷纷进言献策道:“若是西祈太子妃出了事,只怕会惹怒西祈。不如从舒姑娘身上下手,先把她捉来再说,七殿下定会自乱阵脚。”
“三殿下可向承恩侯府下帖子,向西祈太子和太子妃邀约,暗地里再派人潜入承恩侯府,捉住舒姑娘。”
齐靖睿听闻这条主意,顿时眉开眼笑地拍了拍手掌道:“好,就依你说的办!”
……
这日,虞昭收到父亲那儿传来的消息,说是三殿下午时会前来拜访,邀请她和太子萧胤一同用午膳。
她一时不禁有些疑惑,齐靖睿此人,此前她和萧胤都不算熟络,怎突然说要前来拜访?
虞昭连忙去了一趟凌霄院的后院,将这消息告诉了萧胤:“……三皇子午时便要过来,也不提前几日知会侯府一声。依殿下之见,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萧胤原本正在后院练剑,他听后一眼就能看出齐靖睿的打算,遂直言道:“只怕是为了你那好友而来,此前齐靖淮担忧的便是三皇子得到她的消息。如今承恩侯将宴席安排在迎松厅,孤与你若是都去赴宴,耳房附近便只剩下护卫。如此一来,三皇子的人便容易得手。”
“如今为了夺嫡,三皇子和七皇子已然成了死敌,念念此前被齐靖淮藏了起来。眼下若是她落入三皇子手中,势必会吃苦头。”虞昭心中担忧舒念的安危,她连忙开口道,“……我得把念念给看住了。”
说罢,虞昭转身就想去耳房找舒念。
萧胤淡声拦住她道:“不急,孤有计策应对,你且听完再去。”
第162章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承恩侯府正门前, 三皇子府徽记在日光下闪耀了瞬。
旋即车帘被人一把掀起,宦官连忙上前伏低身子,齐靖睿毫不客气地抬脚踩在其后背上, 他体格宽大,这重重一脚压弯了那宦官的脊梁。
只听一声极轻的闷哼响起,齐靖睿顿时不悦地拧眉,回身踹了脚宦官道:“没吃饱饭么?!”
宦官哪敢应是, 慌忙跪了下来,止不住涕泗横流地磕头道:“三殿下饶命!三殿下饶命!奴才实非故意……”
齐靖睿冷哼一声,他朝侍卫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示意处死这宦官,随即他便大摇大摆地走到承恩侯面前, 顺带眯眼瞧了下其身旁立着的妻女。
虞世南对三皇子打量的目光恍若不知, 只姿态恭敬地拱手作揖道:“微臣参见三殿下。”
如今虞明惜已然解除了禁闭, 此刻与曹氏一同行礼道:“臣女(妇)参见三殿下。”
齐靖睿见两人姿色平平,不禁于心中暗道无趣,他转而望向虞世南, 语气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西祈太子和太子妃可在府内?”
“两人已然在迎松厅候着殿下了。”虞世南满脸堆笑道。
齐靖睿对这说法颇为满意,他赞许地笑看了眼承恩侯,旋即大步流星地进了承恩侯府内, 身后仆从侍卫乌泱泱跟了一路。
虞世南双眉暗自皱了下, 旋即快步跟上。
他此前听闻三皇子那位正妃如今病入膏肓,正是另立新妃之际, 原想将四姑娘虞明惜引荐给齐靖睿,不料对方似乎并未看上他的女儿, 看来只得另寻他法了。
虞明惜自是知晓父亲的打算,她本就不愿嫁给三皇子那个膘肥体壮的男人, 此刻暗自松了口气。
可她转念一想,连三皇子都瞧不上自己,顿时心内不忿起来,险些又要跺脚。
曹氏见状连忙推了她一把,虞明惜这才随着众人一同去了迎松厅。
……
虞昭端坐在席间,此刻侍女剥好了一盘葡萄端来,她却全然无心享用,脑海内都是舒念的事儿,便将那盘葡萄推给了身侧的太子萧胤。
男人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旋即低声道:“孤要你喂。”
虞昭眨了眨眼,没料到萧胤此时还有闲情逸致,她看了眼周遭低着头的下人们,又忍不住看了眼萧胤,最终还是用瓷勺舀了个晶莹剔透的葡萄,缓缓凑到男人唇边。
萧胤挑眉一笑,那张好看的薄唇微张,顺势含着葡萄咽了下去。
他暗自抬起大掌扣住她的腰,在周围陈设的遮挡下,萧胤此番举动一时倒是令人难以察觉。
虞昭嗔了他一眼,小手绕到后面轻拍了下萧胤的手掌。偏偏她又不敢太使劲,生怕发出声响,惹得那些东楚侍女注意。
若是身旁都是些西祈下人也就罢了,她生怕外头谣言四起,说西祈太子两人当众嬉闹调情云云。
萧胤却似乎全然未曾放在心上,姿态闲适地收回被打的手。他向来耳力极好,此刻突地听闻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便知是三皇子一行人来了。
随着一记“三皇子驾到”的声响,青玉等一众侍女纷纷行礼。
齐靖睿见萧胤和虞昭都在迎松厅内,他笑了笑算作寒暄道:“二位久等了。”
说罢他一个眼色递给身后侍卫,示意后者趁着这等大好时机,赶紧派人潜进承恩侯府找出舒念。
侍卫很快默不作声地退下了。
萧胤将这有些明显的一幕尽收眼底,与他方才所料分毫不差,一时他凤眸微深,并未多言。
他记得,虞昭此前给的那本小册子里写道:东楚三皇子是储君的有力竞争者之一,然大多是生母家世出众的缘故,其为人狂妄自大,是个有勇无谋的鲁莽之辈。
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第163章
此刻众人依次落座, 齐靖睿似乎笃定这回能找着舒念,他举着酒杯轻晃,面带笑意道:“这酒倒是难得的佳酿, 承恩侯有心了。”
“承蒙殿下厚爱。”虞世南素闻三皇子嗜酒如命,对此毫不意外,他淡淡一笑道,“此酒名为南天青, 在凉州着实难得一见,而今日这一坛酒,微臣特意命人精心酿造, 乃南天青中的上品。”
“原是如此!”齐靖睿显然兴致颇浓,他不忘朝萧胤举杯道, “不知西祈太子可曾尝过这酒?”
三皇子之所以有此一问, 是因为此酒产自东楚, 照理萧胤作为西祈太子,此前应当并未有机会接触南天青。齐靖睿见萧胤此前一言一行如此强势,这会儿便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不料萧胤淡声道:“南天青以汾酒为基, 辅以十余种名贵药材,孤自是尝过。”
齐靖睿一听顿时有些诧异,他不死心地继续追问道:“不知太子是在何处品尝此酒的?”
萧胤哪能不知齐靖睿的小心思, 闻言轻嗤了声道:“西祈东宫。孤早前招募了各地闻名的酿酒师, 别说这东楚的南天青,纵使放之四海, 也鲜有孤没尝过的酒。”
齐靖睿听后愣了片刻,最终只得忿忿转过头去道:“如此说来, 倒是我小瞧了太子。”
虞世南见状,连忙打圆场道:“太子殿下与三殿下皆是爱酒之人, 倒有一番异曲同工之妙。”
齐靖睿这才面色稍霁,他猛地饮了口杯中的南天青,却觉得不及此前那般香甜。
很快乐师和舞姬在侯府管家的示意下,上前奏乐起舞。
三皇子瞧着那些舞姬姣好的身段,当即意动不已,他目光牢牢紧盯眼前这莺歌燕舞的一幕,不禁朝承恩侯隐含深意地笑道:“为首这名舞姬,跳得倒是不错。”
虞世南顿时会意,他朝齐靖睿举杯笑道:“一会儿便送到三皇子府上。”
四姑娘虞明惜坐于席间,她听闻三皇子这番话,顿时皱了皱眉,觉得三皇子实非良配,怪不得三皇子妃如今已然病入膏肓。
酒过三巡,眼见宴席即将结束,齐靖睿见侍卫们久久未曾传来找到人的消息,他不禁有些着急起来,派人连番过去催促,不料皆收效甚微。
侍卫头领此刻满脸为难,在齐靖睿身边附耳道:“也不知西祈太子将舒念藏在了哪儿,属下们连床底下和衣柜内都瞧了眼,承恩侯府内应当也没有暗门才是,可就是寻不到舒念的人影。”
齐靖睿低声怒骂道:“一群废物!”
恰在此时,萧胤挑眉看了眼过来,他看出虞昭此刻已然难以消受周围的酒气,遂起身直言道:“今日宴席时辰够长了,孤与太子妃先回去歇息。”
说罢,男人伸出大掌,亲自扶起身侧的虞昭。
齐靖睿眼看宴席就要散去,他突地灵机一动道:“西祈太子殿下自到凉州以来,想来还未曾好好逛过街市,不如我带着太子殿下前往一观?”
萧胤听后望向虞昭,英挺的眉目神情专注,似乎他眼里只有她。
齐靖睿见此心知他把虞昭给漏提了,遂连忙改口道:“太子妃不如与咱们一道?想来故地重游,应当别有一番风味才是。”
虞昭不欲多事,毕竟舒念此刻就扮作侍女,待在自己身后。可她想起如今念念也没出门的机会,整日待在那小小一间耳房,定然是闷坏了,遂颔首答应下来:“好,就依殿下所言。”
第164章
齐靖睿见虞昭答应, 心知自身计策又得了些时辰拖延,一时自是高兴道:“那我在承恩侯府门口恭候二位。”说罢,他便带着一众仆从侍卫扬长而去。
承恩侯等人起身作揖道:“恭送三殿下。”
此刻虞明惜见萧胤和虞昭两人也要离开迎松厅, 她心底不禁涌起一股子嫉妒,忍不住开口故作怯弱道:“惜儿也想去府外瞧瞧,太子殿下能否带我一同……”
不料她话还未说完,便发觉萧胤头也未回, 扶着虞昭便径直走了出去。
虞世南见此一幕,顿时颇觉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虽不知三皇子今日何故登门,但料想应当也能相安无事应付过去, 哪知四姑娘如此不省心,竟又去招惹西祈太子, 如此低三下四的作派, 哪像是堂堂承恩侯府嫡女!
此刻碍于下人面前, 虞世南只得沉声道:“扶四姑娘回去歇息。”
曹氏心知虞明惜今日此举,已然惹得承恩侯不悦,她连忙起身带着虞明惜回了闺房。
五少爷虞明斌微微叹了声, 正想跟过去劝劝四姐,却听见承恩侯沉声叫住自己道:“妇道人家之事,是你如今该费心思的么?若有空闲, 便好生钻研课业!”
虞明斌脚步顿住, 垂下眼帘拱手道:“父亲教训的是。”
承恩侯这才面色稍霁,衣袖轻挥:“下去吧。”
……
凌霄院。
侍卫暗卫皆守在屋外, 以防三皇子的人还停留在此。
葶花此刻正为虞昭更衣,她忍不住忿忿不平道:“这四姑娘对太子殿下的心思, 当真太明显了,奴婢都瞧得出来, 她怎就这般不知廉耻!”
虞昭听后并未多在意,只淡声说了句:“好了,你这般为四姑娘费神,不值得。”
说罢,虞昭望向欲言又止的青玉,示意对方此时不妨开口。
青玉此前并未去迎松厅,这会儿压低声音向主子禀报道:“按照太子殿下此前的吩咐,方才奴婢特意出了屋子,在院内走远了些,后来便听见衣柜翻动的声响,索性屋内物事一样不少。”
虞昭轻应了声:“嗯,他们是来寻人,若是起了歹心偷窃物件,反倒于行动不便。”
舒念此刻一副侍女装扮,她甚至被易容成了青玉的模样,两人站在一处几乎分不清彼此,然而舒念还是有些惧怕的模样,此刻怯声开口道:“阿昭,我许久未曾出门,再忍几日也无妨……若是在外碰见了歹人,只怕又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虞昭柔声宽慰她道:“三殿下如今早有疑心,认为念念就在承恩侯府。今日让他的人在府内找个遍,若是无果自会认为你不在府内,这般一来,念念今后的处境也会安生些。太子殿下此前便与我商议过,我料想这般挺好,你觉得呢?”
话音甫落,舒念静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她着实期待见到府外的景象,一时有些羞赧地笑道:“那便出门去,我都不记得上回逛街市是什么日子了,今日竟难得还有机会。”
“念念如今愈发坚韧了。”虞昭见舒念如此,不禁抿唇而笑,清丽隽美的娇容欺霜赛雪,“往后外面的大好河山,你还有的是机会好好领略。”
舒念忍不住扑了上来,抱住虞昭呜咽道:“……多谢阿昭。”
虞昭身上衣裳方才穿到一半,她顿时无奈失笑,轻拍了拍舒念的肩道:“才刚夸完你呢,可别又掉金豆子了。”
……
不久后,萧胤、虞昭和齐靖睿一行人来到东楚最热闹的街市前。
百姓们见这儿阵仗不小,纷纷退避至一边,不时望着此处景象窃窃私语:“快瞧,那不是三皇子府的徽记么,旁边那莫非是西祈的马车?”
“那位西祈太子何时与三皇子走得近了?”
齐靖睿率先出了马车,他并未在意旁人的议论,趁此机会忙朝身旁侍卫使了个眼色。见对方依旧惶恐摇头,齐靖睿心中顿时暗骂了声废物,连舒念这么个活人都找不到。
随后只听周围的议论声突地响了起来,齐靖睿不明所以地回头望去,只见萧胤也出了马车,男人眉骨英挺俊美,身姿更是高大挺拔,此刻正亲自扶着虞昭走下马车。
百姓们见此纷纷悄声赞叹道:“这西祈太子,对咱们东楚嫁过去的太子妃倒是颇为宠爱。”
齐靖睿对此不敢苟同,他没好气地偏过脸去,诚然那虞昭长得确实美貌动人,可萧胤贵为西祈太子,倒也不必拿出如此作派,一定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演戏罢了。
他却并未注意到,虞昭身边的侍女已然悄悄换了人,自己要找的人此刻就近在眼前。
萧胤对眼前热闹非凡的景象并无多少意外,他路上吩咐过礼部尚书张钦,因此早已研究过东楚凉州的地图,此刻挑眉望向虞昭道:“想去哪儿瞧瞧?”
虞昭本想带念念直奔成衣铺子,后来一想未免太过惹眼,便轻笑着回道:“不如由三殿下引路。”
她这话回得颇为高明,仿佛两人当真是闲暇之余过来逛街市罢了。
齐靖睿见西祈太子夫妇二人皆一副温厚随和的模样,他心中难免生疑,觉得自己今日莫不是做了番无用功,一时生起闷气咬牙道:“既如此,我便带你们随处逛逛,也算是顺路瞧瞧东楚的风土人情。”
于是一行人便在凉州街市四处闲逛,舒念趁此机会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人来人往的模样,她未免暴露身份,一直不敢多瞧,然即便如此,她心中依然觉得十分满足。
半路若是虞昭看中了什么小玩意儿,萧胤便出手给她买下,丝毫不会拖泥带水。
两人这般其乐融融的景象,让一旁的齐靖睿郁闷不已,总觉得自己被这对夫妇无视了。
何况齐靖睿迟迟未收到承恩侯府那儿传来的消息,他一时耐心尽失,忍无可忍之下寻了个托辞开口道:“……方才府内传来消息,说是皇子妃病重,我只得回去瞧一眼了。”
萧胤不就是娶了个妻么?……他也有!
此言正中虞昭下怀,她按捺住心底笑意,料想这下能让念念好好逛一番了。
不料虞昭方才打算开口,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男子略显阴沉的声音:“三哥真是好兴致,竟带着西祈太子和太子妃两人在这街市游玩,引得凉州百姓纷纷围观。”
齐靖淮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冷笑间瞧着这一幕。
他料想三皇子没打什么好主意,是以赶过来瞧瞧,不料心头却是划过一抹熟悉的异样。
而舒念在听见齐靖淮声音的一刹那,顿时便面色苍白,她险些便要站立不稳,幸亏身旁的葶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第165章
所幸齐靖淮暂未起疑心, 毕竟舒念早已精心乔装改扮成青玉的模样,旁人难以察觉其中分别。否则若是齐靖淮此时与三皇子联盟,只怕舒念不久就会落入敌手。
齐靖睿没料到会碰上七皇子, 一时倒是来了兴致,他也不急着回三皇子府了,张口便嘲讽道:“怎么,今日我和西祈太子走得近, 碍着七弟的眼了?”
虞昭与萧胤对视一眼,两人皆以为稳妥起见,眼下还是带舒念离开此地为好。
她略略思索了一瞬, 旋即便伸手捂住腹部,故意拧眉道:“殿下, 我身子有些不适, 不如咱们回承恩侯府吧。”
不料七皇子齐靖淮挑眉望向虞昭:“太子妃这是见了我就跑?”
说罢, 他若有所思地抬手摩挲着下巴,随后轻笑一声道:“当着你夫君西祈太子的面,你怕什么?莫非是身上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太子妃不妨直言, 免得平白惹人误会。”
齐靖淮这话说得暧昧,惹得三皇子齐靖睿不禁朝虞昭侧目,还以为两人之间有何等奸情。
虞昭气得反唇相讥:“我与你素来不熟, 谈何惧怕?七殿下未免以小人之心, 度君子之腹了。”
萧胤目光冷厉地看了眼齐靖淮,他低声吩咐了袁瑞几句, 意思是将身边所有护卫暗卫此时都拨给虞昭,旋即他便下令道:“送太子妃先行回府, 之后寻个大夫给她瞧瞧身子。”
袁瑞连忙领命,命人去牵了马车过来, 待虞昭和两名侍女上了马车后,便扬长而去。
齐靖淮笑着睨了眼萧胤,目光却有些森冷。
萧胤沉下眉梢,他突地上前拍了记齐靖淮的肩头,随后冷声道:“七殿下若心存不满,大可冲着孤来,众目睽睽之下针对太子妃一介弱质女流,实非大丈夫所为。”
这一掌瞧着似乎不重,实则萧胤暗中使了几成力道,若是寻常人等只怕都要跪在地上了。
齐靖淮差点咳出一口血,偏偏他打不过萧胤,此刻更是不好发作,唯有气得掩唇笑道:“太子殿下果然护妻,此事我记下了。”
三皇子齐靖睿瞧着这一幕,还以为两人因此前舒念之事结下了梁子,故而彼此阴阳怪气地嘲讽,他一时并未多想。
萧胤突地瞥了眼齐靖睿,随即沉声道:“孤欲与七殿下切磋武艺,三殿下可要一同?”
齐靖睿如今身量膘肥体壮,早些年习得的武艺已然荒废多年,他一听这话,顿时满脸堆笑道:“不了不了,你们二人比武就好,我有要事在身,先回三皇子府了。”
萧胤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旋即不由分说地带着重伤的齐靖淮,两人很快离开此地。
齐靖睿不禁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眼七弟的背影,心中万分庆幸自己方才言辞坚定地拒绝了,否则只怕要被武艺高强的太子萧胤给打成筛子。
此刻围观的百姓之中,悄然立着一道光风霁月的身影。
谢承素拧了拧眉,他方才依稀听见虞昭说她身子不适,他沉思了瞬,心中还是有些放不下她,又见萧胤与齐靖淮两人一同离开,便转而朝方才马车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
马车在凉州街巷间疾驰,道旁行人见此纷纷侧目。
车厢内,虞昭紧紧握着舒念的手,不时柔声安慰她道:“别怕,不久就到承恩侯府了,那儿有众多西祈精兵护卫,足以护你我二人周全。”
舒念面色苍白如纸,她听后用力点了点头,却还是没忍住怯怯道:“……七皇子他不会追上来吧?”
虞昭凝眉细思片刻道:“你且安心,就算他方才察觉到了异样,太子殿下也应当会拖住他。咱们只需抓紧时辰回到府中,便能安然无恙。”
舒念听罢终于稍稍安心,可不料下一瞬,马车便骤然剧烈摇晃了瞬。
车夫连忙勒紧缰绳,将马车停下后,朝虞昭禀报道:“启禀太子妃,马车轮子突然坏了一个。”
袁瑞原本在侧边骑马跟着,他见状连忙下马,朝虞昭提议道:“太子妃,如今这时辰拖不得,老奴记得太子殿下教过您骑马,不如您带着舒姑娘骑马先行回府。”
虞昭听后思忖了瞬,便果断掀开车帘,带着舒念出了马车。
恰在此时,一道阴沉的男子嗓音在小巷中响起:“西祈太子妃,你要把念念带到哪儿去?”
齐靖淮挺拔的身影从暗处出现,此刻他嘴角噙着抹冷笑,抱臂望着虞昭和舒念二人。
舒念顿时瑟瑟发抖,她眼睫剧烈颤抖着,身子不断往虞昭身后缩去:“……”
虞昭没料到齐靖淮竟然追了上来,她一时微怔,旋即沉下面色问道:“萧胤呢?你对他做什么了?”
齐靖淮听见虞昭情急之下对西祈太子直呼其名,他眉梢微挑,旋即略带好笑地嘲讽道:“都这种时候了,太子妃还是担心一下自身安危比较好。再者我只是趁其不备,给你的太子殿下用了点北疆奇毒,想来他此时应当还倒地不醒才是。”
“反倒是你,如今落入我手中,我是再放蛇吓唬你呢?还是给你也尝点毒药试试?”
虞昭顿时蹙眉,她冷然望着齐靖淮,一时抿唇不语。
若她当真落入齐靖淮手中受辱,成为要挟萧胤的把柄,那她宁可一死。
袁瑞心知太子殿下方才将所有暗卫都给了虞昭,此时连忙下令道:“护卫!”
齐靖淮轻蔑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他不以为意地笑道:“西祈太子果然心思缜密,竟留了后手。只是你们难道以为,我会孤身一人前来么?”
旋即,男人击掌三声,大批东楚禁卫军涌入小巷之中,将虞昭等人团团包围在此地。
方才正是其中一名躲在暗处的禁卫军,偷偷发射暗器,弄坏了马车的车轮。
虞昭咬了咬唇,她并不知身边已有数名暗卫,眼看这等形势对自身极其不妙,然而还不等她开口,便听暗处传来一道淡然却隐含怒气的声音道:“七殿下,如今西祈和东楚重修旧好,西祈太子和太子妃乃因寿王之事奉命前来交涉,而你如今却率军包围西祈太子妃,此举究竟何意?”
谢承素眼见虞昭陷入险境,他攥紧衣袖下的五指,颀长清瘦的身影穿过众多士卒,直奔西祈马车的方位而来,最终毅然挡在了虞昭身前。
齐靖淮有些讶异,他很快睨了眼谢承素身上穿的七品官服,不屑一顾地嗤笑道:“谢使臣,敢问你官居几品?竟敢如此对我说话?!”
谢承素冷然与齐靖淮对视,举手投足间丝毫不见惧意,他不卑不亢地拱手道:“微臣虽人微言轻,却也见不得七殿下如此恣意行事。若冒然处置了西祈太子妃,只怕有损两国邦交,还请七殿下三思!”
虞昭听后不禁有些担忧谢承素的处境,她望了眼对方挺拔如松的背影,忍不住轻声在他身后劝道:“谢大人,你不必如此,快离开这儿吧……”
可齐靖淮还不等虞昭说完,便冷笑道:“谢使臣今日要英雄救美是么?好,我成全你!”
此刻未免夜长梦多,齐靖淮意图速战速决,遂沉声朝禁卫军下令道:“放箭!”
“不!”虞昭瞳孔一缩,旋即眼睁睁地望着一支锋利的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入谢承素的胸膛,地上顿时洒落几滴殷红的鲜血。
谢承素捂着胸口,他整张面容都失了血色,此刻双眸紧闭,身子不受控制地直直倒向地面。
虞昭此时顾不得身后的舒念,她连忙快步上前,纤弱袅娜的身子挡在谢承素身前,以防其他箭矢再次射向他。
谢承素费力地抬起眼帘,便见到虞昭焦急如焚的面容,他不禁扯了扯唇角,仿佛在诉说遗言般轻笑道:“阿昭,我到底还是冲动了……可我不后悔,你会因此一辈子记得我么?”
虞昭见他如此,眼尾顿时落下晶莹的泪珠,她再也无法克制,忍不住低声抽泣道:“承素……你要撑住,都是我不好,你本该有大好的仕途……都怪我,都怪我……”
若非她今日答应了三皇子的要求,之后就不会带舒念出府,眼下这一幕压根儿就不会发生。
谢承素正欲出言安慰虞昭,不料眼前骤然一黑,旋即他便晕了过去。
齐靖淮瞧着这生离死别的惨烈一幕,他抬手制止禁卫军试图再次放箭的举动,旋即就要亲自上前,打算先活捉了虞昭再说,以便事后要挟萧胤索取更多。
不料就在此时,蜷缩在地上的舒念突然红了眼眶,她鼓起勇气起身,颤着嗓音道:“……七、七殿下,我跟你回去,你别再为难阿昭好不好?”
齐靖淮挑眉望着舒念,随后男人咬牙切齿,他压抑着怒气,一字一顿地道:“晚了。”
第166章
舒念一听顿时两眼泪汪汪, 她上前用身子挡住虞昭,旋即小声道:“算我求你了。”
话落,齐靖淮一时微怔。
往日舒念虽然怯弱爱哭, 却从未开口求他任何事,这还是她第一次求自己,却是为了西祈太子妃。
齐靖淮想起西祈如今的强盛,以及对东楚无形之中存在的威胁, 他顿时目光一冷,很快别过脸去斥道:“国事攸关,你怎可胡闹!”
随后他朝禁卫军沉声道:“都愣着做什么, 给我活捉了这姑娘和西祈太子妃!”
七皇子这一声令下,在场的东楚禁卫军纷纷上前, 与西祈护卫短刃相接, 一时巷内刀光剑影不止, 鲜血喷洒在地面上,逐渐汇聚成一片血海,蜿蜒流淌至虞昭和袁瑞脚边。
袁瑞此时心急如焚, 依照东楚七皇子此前所言,太子殿下虽说暂时无恙,可如今不知他身在何方。单凭西祈此行的护卫头领在此主持大局, 太子妃恐无法安然脱身。
思及此, 袁瑞悄悄伸手探入衣袖内,打算危急时刻用太子殿下教过的暗器。
今日他定要护太子妃周全, 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虞昭此时守在谢承素身旁, 她眼看着男人的面色愈发苍白如纸,近乎能瞧见他清俊的面容上青色的血管, 一时不禁眉心微拧。
她心知对方是因自己而中箭,谢承素原本不必过来掺和此事,如今却几乎要丢了性命。
此刻虞昭若说不心疼定然是假的,她抬手拭干泪珠,朝身侧的袁瑞轻声问道:“周围可有随行太医?”
袁瑞一时有些为难道:“启禀太子妃,今日随行太医并未跟来,这一时半会也难以找着大夫。老奴心知谢使臣伤势严重,只是眼下这等境况,恐怕只能听天由命了……”
虞昭听后不禁攥紧衣袖下的十指,她仔细瞧着谢承素胸膛前的箭矢,断然不敢凭自己贸然拔出。
她起身环顾四周瞧了眼,察觉到这片小巷内喊打喊杀声震耳欲聋,却并未见着任何一名东楚百姓露面,显然齐靖淮早已提前清过场了。
如今西祈这边的情势愈发危急,护卫头领带人节节倒退,看来不久后便会想法子撤离此地。
可周围全然是东楚禁卫军,想来逃跑也不是那般容易。
虞昭拧了拧眉,此刻她除了期待萧胤能过来救自己,别无他法。
然而她却很清楚的知晓,这怕是期望渺茫。
恰在此时,一支流箭无意间往虞昭的方位射了过来,忍冬等人正与东楚禁卫军交战,无暇顾及太子妃这边,袁瑞瞥见后连忙惊呼一声:“太子妃小心!”
虞昭睁大美眸,眼看着那支箭矢朝自己心脏的方位而来,她瞳孔一缩,此刻已是避闪不及。
下一瞬,一把极其锋利的佩剑突然从斜刺里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开了那支流箭,随后直直地插入地面。
忍冬瞥见那把佩剑,顿时又惊又喜地回头看去,这下太子妃有救了!
齐靖淮顿时不禁微愣,他很快扭过头去,便见本该昏迷不醒的西祈太子萧胤,此刻骑着一匹通身玄黑的高头骏马出现在此。
萧胤俊美无俦的脸上皆是盛怒之色,即使身侧手臂血流不止,一时也无暇顾及。他结实有力的手臂勒紧缰绳,旋即纵马高高一跃,越过在场众多士卒后直奔齐靖淮的方位。
与此同时,他用力扬起马鞭,精准地抽打在齐靖淮肩头。男人力道之大,竟是径直劈开了对方身上的金丝软甲,致使几块碎片都落于地面。
仅凭这一下,萧胤就让齐靖淮疼痛难忍地跪在了地上。
年轻的西祈太子此刻面容冷厉至极,他沉声道:“受死!”
第167章
齐靖淮眼见萧胤纵马而来, 一时气势如虹,他很快从地上侧身避过。
不料萧胤却将马鞭一卷,眼疾手快地收回自己的佩剑后, 又迅速翻身下马,紧接着一剑横在了齐靖淮的颈前。
动作干净利落,不见一丝拖泥带水。
此刻情势骤然逆转,小巷内的东楚禁卫军面面相觑了瞬, 旋即不再发动进攻,纷纷退至齐靖淮周围呈防御之态。
舒念见齐靖淮陷入险境,她微微一怔, 随后又极快地甩了甩脑袋,不再多往这儿看一眼, 转而走到虞昭身旁关心好友:“阿昭, 你可有受伤?”
“无碍。”虞昭伸手按了下砰砰直跳的心口, 她不禁望了眼前方萧胤高大挺拔的背影。
纵使男人此时背对着自己,依旧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俗语有云,擒贼先擒王。此时萧胤察觉到东楚禁卫军不断靠近, 他指尖微转,锋利的佩剑便径直划开齐靖淮的脖颈,缓缓淌下一道殷红的血迹。
齐靖淮忙道:“都别轻举妄动!尽数退后!”
他自知萧胤武功盖世, 纵使对方身中奇毒, 此时竟也能让自己无法招架。
此刻东楚禁卫军听闻七殿下的命令,遂纷纷止住了步子开始后退, 不敢再有旁的心思。
突地,齐靖淮目光下移几寸, 他瞥了眼萧胤血流不止的左臂,登时明白过来。敢情萧胤这是故意刺伤了自身, 以抵御北疆奇毒带来的麻痹之感。
先前他明明派了不少人看守萧胤,没料到这都被对方给闯了出来。
此人果真不可小觑,一身武艺绝学堪称深不可测。
萧胤上前一把抓住齐靖淮的衣领,将对方押到了西祈护卫面前,随后冷声吩咐众人道:“把此人看紧了,回承恩侯府。”
说罢,他凤眸瞥了眼虞昭,见她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看来应当并无大碍。
虞昭不禁瞥了眼昏迷于地上的谢承素,她不禁欲言又止,生怕惹得萧胤介意,可方才毕竟是谢承素救了自己,这会儿才会性命危在旦夕。
平心而论,她做不到对他见死不救,就算是旁人亦如此。
不料还未等她开口,萧胤便皱了皱眉,语音极快地吩咐袁瑞道:“把地上躺着的也带上。”
话音方落,袁瑞连忙应是,旋即吩咐侍从抬起谢承素,又连忙命人通知随行太医去了。
虞昭不禁一时微怔,但见萧胤此时走过自己,她尚不知该说何话,便被男人一把捉住了手。
萧胤将虞昭带入怀内,与她牢牢十指相扣,显然是怕极了失去她。
由于方才虞昭的马车轮遭到暗器攻击,已没法儿再行驶,萧胤便命护卫头领去抢了两辆东楚的马车,随后扶着虞昭坐了进去。
齐靖淮和舒念等人此时挤在另一辆马车内,她忍不住望了眼对面神情冷静的男人,只见对方并不见多少慌乱之色,反倒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舒念一时咬了咬唇,低头无言:“……”
当着东楚禁卫军的面,萧胤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小巷。
……
马车内。
虞昭瞥见萧胤血流不止的手臂,她忍不住担忧道:“殿下可要包扎一下?”
萧胤毫不在意地垂眸看了眼,左臂上传来的刺痛并不打紧,他早已避开要害,最要紧的是此刻浑身上下涌来阵阵强烈的眩晕感。
他唯有闭了闭眼,一时扶住额头,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倦意姑且赶走。
萧胤察觉到自己撑不了多久,原先约莫是凭着担忧昭昭的强烈心意,因此才能勉强维持了力气,他这会儿恐怕无法抵御那等药性了,遂朝虞昭淡声道:“昭昭,孤先睡一会儿。”
虞昭想起齐靖淮方才所言,知道萧胤约莫是中了北疆的奇毒,她不禁咬了咬唇道:“好,我去派人问齐靖淮要解药。”
萧胤知晓虞昭对自己的关心,他不禁唇角微勾,自怀中取出一柄包裹仔细的匕首,向她解释道:“孤已让袁瑞问他解药的下落,过会儿等解药送来后,你为孤服下便是。若是在此期间有何变故,你便拿匕首刺向孤。只要孤还在你身边,便没人能伤你分毫。”
虞昭想起方才那等凶险的场面,终究还是萧胤赶来救了自己。
她伸出娇嫩葱白的五指,接过匕首放在身侧,随后轻轻揽过萧胤的头,让他倚靠在自己肩上。
旋即,虞昭轻抚萧胤头顶的黑发,柔声道:“应当不会再出现变故,殿下快睡吧。”
“嗯。”萧胤微不可察地应了声,他自是信任她的,甚至昭昭若想趁此时取走他的命,他也心甘情愿死在她怀内。
此刻男人很快闭上凤眸,倚在虞昭肩侧陷入了沉睡。
第168章
半个时辰后, 凌霄院。
袁瑞手中捧了个锦盒,他掀开帘子快步走入屋内,朝虞昭躬身道:“启禀太子妃, 按照东楚七皇子此前所言,老奴亲自去取了解药过来。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向来是出不得闪失,老奴斗胆进言, 不如先将这药给随行太医瞧瞧?”
虞昭很快将此事应允下来:“袁公公所言甚是,我原也这般打算。”
“太子妃思虑周全,是老奴多嘴了。”袁瑞听后心中稍定, 他这都是为了自家主子的安危着想,此刻袁瑞垂眸打开那锦盒, 将解药交给随行太医仔细研究。
虞昭突地朝身侧的忍冬问道:“今日两军在巷内交战, 东楚宫中没派人过来询问么?照理圣上应当已然知情才是, 还是说……”
忍冬一时也有些纳闷,照理凉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此刻不该如此风平浪静。
此时西祈护卫头领出声道:“启禀太子妃, 属下斗胆推测,东楚七皇子顾及舒姑娘的身份特殊,此前又一直负责凉州城防, 故而提前派人封锁了消息。”
“如今惠安帝年事已高, 一时半会不知情,也算合乎常理。”
虞昭微微颔首, 她美眸望着那护卫头领道:“齐靖淮那儿定要严加看守,在太子殿下醒来之前, 可不能让他跑了。”
护卫头领立即朗声应道:“太子妃放心,按照殿下此前的吩咐, 七皇子如今正被护卫们一顿胖揍,眼下他定是无暇再生事端。”
虞昭听后眉梢微挑,她不禁垂眸望向榻上沉睡的萧胤。
只见男人眉骨深邃英挺,他的左臂已然被包扎过一番,纵使他昏迷之际凤眸紧闭,面容依旧气度不凡,仿佛将后续一步步都能算无遗策似的。
虞昭眨了眨眼,心想果真是擅用兵法之人,倒是不用她再多费心思。
在场众人之中,唯有舒念听见齐靖淮被胖揍之后,心中微微泛起刺痛。然而舒念很快甩了甩脑袋,想起方才阿昭差点因此丧命,七殿下那就是活该,罪有应得!
他果真还是如此令她讨厌,跟往常相比一点儿都没变。
此时随行太医检查了下那解药后,向虞昭禀报道:“启禀太子妃,依微臣之见,这药并无毒性,给太子殿下服用应当无妨。至于能否解毒尚未定论,微臣并非北疆巫医,一时难以分辨其中药理,还望太子妃恕罪。”
虞昭突地想起晗哥儿曾身中蛊毒一事,那时萧胤派人去北疆请了巫医到东楚,想来萧胤应当有法子再次寻到巫医,以防万一还是得请北疆人过来保命才是。
眼下局势愈发复杂,此行远远比她所想还要凶险。如今的东楚也并非她所熟悉的东楚,旁人只会将她看作西祈太子妃,而非承恩侯府嫡女,对她和萧胤出手可丝毫不会手软。
思及此,虞昭拧了拧眉,朝袁瑞轻声问道:“听闻北疆奇毒种类繁多,眼下身边可有巫医?”
袁瑞听后不禁瞧了眼一旁的舒念,在场除了太子妃虞昭,只有她是东楚人。袁瑞行事向来小心谨慎,闲杂人等早已到凌霄院外等候,如今他难免有些信不过舒念。
舒念察觉到袁瑞的目光,她不欲让阿昭为难,二话不说连忙起身道:“我、我回耳房去了。”
说罢,她还不待虞昭开口,便一溜小跑出了凌霄院。
袁瑞见此有些汗颜道:“是老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望太子妃恕罪。”
这下他倒是可以说实话了,在场皆是西祈可信之人。
虞昭并未苛责袁瑞,只淡声说道:“袁公公是殿下心腹,你口风紧些并非坏事。我看你方才面上神色,想来北疆巫医已被太子殿下暗中请了过来,是么?”
袁瑞满脸堆笑道:“太子妃果真冰雪聪明,方才这药丸子已给那位巫医瞧过,只是此次的巫医瞧着有些不靠谱,虽说他医术高明,可老奴认为他毕竟是北疆人,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遂请太医再检查一番。”
虞昭听后并未深思,这位巫医是如何的不靠谱,她眼下只关心萧胤,遂直言道:“既然太医也说无毒,那便把这药给太子殿下服用试试吧。”
太医连忙应是,旋即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解药喂入萧胤口中。
……
舒念走在回耳房的路上,她方才踢了脚旁边的小石子,不料却听到了旁人明显是在拳脚相加的声音,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被打的另一方却始终悄无声息。
她一时愣了愣,想起方才自己所听到的,说是西祈护卫正在把齐靖淮一顿胖揍。
舒念顿时不禁在心中猜想,七殿下可能就在附近,她不禁停下了脚步。
恰在此时,斜刺里的草丛中突然横着出现一道身影,正是被五花大绑的东楚七皇子齐靖淮。
男人身上原本的金丝软甲此刻早已不翼而飞,这会儿他浑身上下衣衫都脏污不堪,密集的青灰色脚印在上好的丝质衣料上分外明显。
他是被那帮西祈护卫给踢出草丛的,方才他们借着树木的遮挡,使得舒念一时并未发现。
齐靖淮显然也并未料到,他会这般形容狼狈地出现在舒念面前。
其实他本可以想法子向宫中传信,然而顾及舒念身份特殊,齐靖淮忍到现在都一声不吭,何况萧胤也不是好惹的人,因此齐靖淮从未想过向父皇求救。
舒念咬了咬唇,她侧身避过躺在地上的齐靖淮,径直走远了。
齐靖淮眼底一黯,他想起之前在小巷内自己都做了什么,终于忍不住朝舒念离去的背影开口解释道:“念念,我本无意害那西祈太子妃,更无意让你为难,方才只是碍于场面吓唬她一声罢了……”
然而就在此时,身后突地响起一道男子低沉冷厉的嗓音:“齐靖淮,你倒还真轻描淡写。”
萧胤此刻已然服下解药,他冷着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容,出现在齐靖淮身后。
第169章
话音方落, 在场西祈护卫们见着萧胤过来,纷纷屈膝行礼道:“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萧胤淡声道:“免礼。”
此刻齐靖淮有些艰难地转过身,回头看了眼萧胤。
他自是恼怒对方将自己弄得形容狼狈, 此刻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依旧没挣脱身上五花大绑的束缚,齐靖淮一时不禁气得咬牙切齿道:“我再如何轻描淡写,也不及西祈太子你出手毒辣, 竟害我在这儿如此丢人现眼。”
舒念离得不远,她难免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忍不住回头望了眼齐靖淮那儿的境况。只见他被萧胤和西祈护卫们团团包围, 显然这情势对于齐靖淮而言颇为不利。
她咬了咬唇,狠下心快步往耳房的方向跑去, 不愿掺和到此事中来。
“你怎不说说自己所为?”萧胤冷笑连连地望着齐靖淮, “多行不义必自毙, 是谁之前信誓旦旦和孤约定交换人质?怎么,一见着那女子,你就迫不及待想把人抢回去了?”
齐靖淮被萧胤说中了心思, 一时沉默无言:“……”
原本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彼时念念就在他面前,虽说她易容成了侍女模样, 可他察觉到她双肩不自觉的颤抖, 很快便将人给认了出来。
若是齐靖淮今日的计策成功,既能夺走舒念, 又能继续拿寿王之事做文章。
然而没料到萧胤此人竟能破局,甚至连北疆奇毒都被给解了, 齐靖淮这下只能自认倒霉。
萧胤不欲与他多话,此刻抽出自身佩剑, 剑芒锋利雪亮,横在齐靖淮脆弱的颈前:“如今你落到孤手中,若是不交出皇叔的解药,孤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你以为此事就这般简单?”齐靖淮微微挑眉,他索性直截了当地坐于地上,面容泰然自若地朝萧胤反问道,“我特地给寿王安排的北疆毒药,那可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奇毒。你若是此刻杀了我,那世上再无人能解他的毒。”
不料萧胤听后却是丝毫不吃他的威胁,反而冷声道:“那便试试,孤倒要瞧瞧,到底是毒药无解,还是你七皇子先丢了自己的性命!”
“你!”齐靖淮一时没料到萧胤竟不信自己所言,亦或是说对方早有应对之策,他有些不敢置信道,“难道你就不顾寿王的死活?”
萧胤此刻无意拖泥带水,他一句话也没多说,直接一剑挥向对方的脖颈。
齐靖淮瞳孔一缩,他尚且来不及深思,只得连忙道:“我说!解药的下落唯有我知晓!”
话音甫落,萧胤瞬时止住了动作,他早已预料到这般结果,此刻不禁轻轻嗤笑一声。
眼下齐靖淮落入他手中,若自己当真受了对方的威胁,从而不敢对齐靖淮动手,才是愚蠢。
其中缘由很简单明了。在齐靖淮眼中,寿王的命和自己的命相较而言,当然是自身性命重要,所以齐靖淮最终定会说出解药的下落。
果不其然,此刻齐靖淮只得咬牙切齿道:“寿王所中之毒,名为天蛛果,解药就在七皇子府书房的暗格中藏着。只是这解药须服用三回才能起效,每回须间隔十五日才成。天蛛果是由北疆狼蛛的毒性提炼而成,毒素极强,若你在此期间强行带走寿王,只怕他受到这等刺激就会毒发,在半路暴毙而亡。”
萧胤听后顿时沉下面容,齐靖淮所安排的毒药可谓用心险恶。按这时日一算,他和昭昭等人还得在东楚待足一个月,方能启程回西祈。
他上前一脚踹在齐靖淮的心口处,旋即冷声反问道:“你故意的?一早便想好了要拖着孤,留在东楚陪你练武不成?”
齐靖淮咬着牙望向萧胤:“什么故意?你能与我好生说话么?方才还派人围攻我,如今你若再踹上一脚,我只怕是要没命了!”
萧胤挑眉看了眼齐靖淮,他想起此前四皇子萧桓总能知晓不少来自东楚的消息,很显然是有内应,而齐靖淮在他来到东楚之后又屡次三番针对自己。
两者这般巧合,不禁令人心生疑虑。
思及此,萧胤突地开口试探道:“孤若是不想待在东楚,西祈随时会派人过来代替孤,比如四弟萧桓。”
齐靖淮听后面色不改,只佯装不知道:“那又如何?就算西祈此时换人过来,寿王依旧在东楚手中。依我看,西祈若换了旁人前来,只怕不出三日便要折在东楚。”
萧胤轻轻嗤笑一声,他凤眸瞥了眼齐靖淮,旋即未再多言。
很快,他动作利落地用佩剑挑走齐靖淮腰间的令牌,扔给一旁护卫道:“去七皇子府取解药。”
第170章
眼下虞昭正坐在凌霄院的书房内, 她手中举着本闺阁时期没读完的古籍,然而却是有些心不在焉,连书中的字看到哪行都忘得一干二净。
此前萧胤醒来后, 他简略朝虞昭知会了一声,便很快赶去对付齐靖淮。
她独自一人待在书房内,这会儿竟有些胡思乱想。
良久后,虞昭迟疑片刻, 终是柔声唤来青玉吩咐道:“青玉,你还是出去打听一下,谢使臣那边情况如何?听说殿下把他安排在凉州一家医馆内, 他此前胸口中箭,我如今着实担心不已……若是他因我而失去性命, 今后我势必无颜面对谢宰相府。”
“奴婢这就去医馆那儿瞧瞧。”青玉见虞昭满脸忧心忡忡, 她连忙安慰自家主子道, “主子放心,谢使臣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平安化险为夷。”
葶花瞧了眼此刻候在一旁的忍冬, 心知这般一来,太子萧胤定会知晓主子这般举动,也不知到时又会生出何等事端。
她忍不住悄声提醒虞昭道:“主子, 太子殿下那边……”
虞昭想起萧胤那个大醋坛子, 她不禁微微蹙眉,然而谢承素是为了救她才会如此, 若她从始至终对他毫无关心,未免太过冷血无情。
这份关心于她而言, 仅仅出自应尽之本分,可谓无关情爱。
虞昭自认问心无愧, 遂抬眸朝葶花直言道:“谢使臣因我而受伤,先前殿下既然未曾对他置之不理,想来我派人关心一下应当不打紧。”
说罢,她朝此时还未离开的青玉催促道,“快去问问。”
“奴婢遵命。”青玉连忙应下,旋即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忍冬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作为旁观者自是能理解太子妃,知晓虞昭是个心地良善之人,才会对谢使臣如此过意不去。
然而就是不知,太子殿下知晓此事后会作何感想,忍冬一时也猜不透自家主子的心思。
片刻后,青玉快步回到凌霄院,向虞昭恭声禀报道:“回主子,奴婢亲自去医馆瞧了眼,大夫说谢使臣胸口的伤处并未伤及要害,如今谢使臣仍旧未曾醒来,但大夫说他性命无虞,只需休养些阵子便能恢复如常。”
此言一出,虞昭总算是展露笑颜,旋即她眼帘微垂,轻声低喃道:“……那便好。”
葶花见自家主子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主子既然这般关心谢使臣,是否改日去探望他一番?”
虞昭听后微抿菱唇,事实上她还未想好该如何面对谢承素,遂只是淡声说了句:“以后再说吧,眼下他还昏迷着,就算要去探望也不合时宜。”
……
且说萧胤自七皇子府得到那三粒解药,又威逼利诱让齐靖淮放松守卫,再派人进去给寿王服下第一粒解药后,方才命人给齐靖淮松绑。
萧胤面容冷峻威严,他沉声警告齐靖淮道:“皇叔那儿剩余两粒解药,若是出了任何差池,孤第一个拿舒念开刀。”
齐靖淮好不容易挣脱束缚,方才从地上直起身来,此刻冷不防听见萧胤又威胁自己,他顿时气得脸色铁青,险些就要上前跟萧胤动起手来:“你敢动她?”
萧胤冷笑了声:“这取决于你,若是你再敢暗中做手脚,孤势必会朝她动手。”
齐靖淮一时气急,他不禁怒而反问道:“那若是旁人做了手脚呢?难不成全算我头上?!”
“不然呢?”萧胤说话也毫不客气,他沉声反问道,“皇叔向来是由你派人看守,凉州城防也是你负责,若是皇叔出了事,你还能撇清关系不成?”
“……好,今日我算是见识了。”齐靖淮气极反笑,偏偏萧胤此言说得颇为在理,他一时竟寻不出说辞反驳,唯有恶狠狠地撂下话茬道,“寿王的安危我会负责,你也给我把念念看好了!”
说罢,齐靖淮胸膛一阵剧烈起伏,便头也未回地径直从承恩侯府北门出去了。
今日属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没把念念夺回来,还把寿王的解药都交了出去。
倘若他再多留在此地一瞬,只怕就要被萧胤给活活气死。
第171章
萧胤处置完齐靖淮这儿的事, 便准备回到凌霄院。
恰在此时,袁瑞突地小跑过来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忍冬那儿传来消息, 说太子妃派人去医馆问了下谢使臣的情况,侍女还询问太子妃,是否改日去探望一番。”
萧胤听闻两人似乎又有相见之意,他难免沉下脸色, 下一瞬便冷声反问道:“她答应了?”
袁瑞不禁抬眸看了眼太子,他有些胆战心惊,唯有字斟句酌道:“太子妃没答应, 她说此时谢使臣还昏迷着,就算要去探望也不合时宜。”
话落, 头顶上方却是良久未曾传来声响:“……”
袁瑞小心翼翼地抬眸望去, 只见太子殿下此刻面沉如水, 他出于安慰自家主子之意,连忙开口劝道:“殿下莫气,太子妃想来是念及谢使臣方才算是救了她一次, 这才心里挂念此事……”
萧胤并未搭理袁瑞一句,他垂眸看了眼自己包扎着绷带的左臂,突地抬手用力掐了把此前的伤处, 正是此前为了赶来救虞昭, 而故意刺伤自己的那一处伤口。
须臾,殷红的血迹很快透过绷带, 不断往外渗了出来。
袁瑞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他从未见太子殿下做出这般伤害自身之事:“殿下, 您这是……”
萧胤对此浑不在意,他面容寡淡地垂下手臂, 高挺的背影朝凌霄院的方向走去。
那姓谢的不过是受了点皮外伤,她就如此巴巴地派人前去询问情况。
既如此,那他如今也受了伤,总能博得昭昭的一丝怜悯才是。
……
“启禀太子妃,太子殿下回来了!”
虞昭坐在凌霄院书案后头,听闻这一声通传,她顿时抬起头,本想问问萧胤齐靖淮那儿的情况,不料虞昭却瞧见萧胤血流不止的左臂,此刻那殷红血迹正有愈发扩散之势。
她不禁微微一怔,连忙从书案后起身道:“怎么回事?殿下的左臂为何又渗血了?”
萧胤见虞昭这般关心自己的伤势,心内顿时升起一抹满意,然则他面上丝毫不显,依旧是一派浑不在意的模样。
方才他用力掐自己左臂,就是想霸占虞昭的关心,姓谢的又没救得了她,是自己救了她才对,理应博得昭昭的全部关注。
袁瑞立在萧胤身后,方才他自是瞧见这伤势是殿下自己掐的,如今见萧胤一言不发,袁瑞灵机一动之际,连忙开口道:“太子妃有所不知,方才那齐靖淮负隅顽抗,竟然拔剑伤着了太子殿下,害得殿下的左臂到现在都还血流不止呢!”
虞昭听后不禁拧眉道:“这齐靖淮当真是过分。”
说罢,她连忙上前拉着萧胤的右手,把他按在了屋内的乌檀木椅子上,旋即吩咐袁瑞道:“袁公公,快去请随行太医来瞧瞧,给殿下的左臂再包扎一遍。”
萧胤轻瞥一眼虞昭焦急的面容,却是满不在乎道:“不必了,就这样。”
说罢,他似乎尤嫌不够,竟故意用左臂抬起茶盏抿了口。鲜红的血迹很快随着他此次的动作,顺势滴落在地面上,发出几记“啪嗒”的声响。
虞昭见了顿时有些心疼,这人也不知爱惜自个儿的身子。
她当即夺过萧胤手中的茶盏,娇软的嗓音此刻沉声反驳道:“那怎么成!袁公公,你快去请太医来,若是殿下在东楚出了个三长两短,我回去后如何向父皇母后交代?”
袁瑞有些为难地看了眼两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事到如今袁瑞自是也瞧得出,太子殿下就是想吸引太子妃注意,方才殿下竟采取自戕的方式,袁瑞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行事。
萧胤此时看了眼虞昭手中的茶盏,突地问了她一句:“你这是在关心孤?”
虞昭微微扬眉,她有些诧异地朝萧胤反问道:“不然呢?”
萧胤听后终于满意了,他抬起凤眸,一言不发地往袁瑞那儿瞥了眼。
袁瑞很快心领神会,此刻连忙笑道:“老奴这就去传话,让随行太医过来一趟。”
说罢,他便一路小跑着出了凌霄院。
没过一会儿,袁瑞回来朝两人装作禀报,实则净是瞎编道:“启禀太子殿下、太子妃,随行太医此刻正在谢使臣那儿,怕是抽不出空闲。老奴只得取了些药具过来,此前也见过太医包扎伤口,只需先涂抹些药粉,随后将绷带一圈圈缠在手臂上即可。”
事实上,随行太医此刻还好好地待在承恩侯府。袁瑞一边瞎编之际一边朝两人察言观色,此刻试探着朝虞昭开口道:“太子妃您看,不如让老奴来给太子殿下包扎一番?”
虞昭微微拧眉,她淡声说道:“不必了,我来便是,你们都下去吧。”
袁瑞心知计谋得逞,他放下手中装着药具的托盘,笑容满面地应了声道:“嗻。”
话音甫落,屋内下人们纷纷鱼贯而出,随后关上了屋门。
虞昭端着托盘走到萧胤跟前,她心知若是要给萧胤的左臂上药,势必要将他身上的衣衫褪去才是。此刻眼见萧胤纹丝不动,虞昭忍不住轻声提醒道:“殿下把衣服脱了,我才好上药。”
萧胤挑眉看了眼虞昭,旋即他一声不吭地解开那条金丝蟒纹腰带,又褪去身上的玄色外袍和中衣,露出宽阔结实的胸膛,以及线条分明的块状腹肌。
虞昭整理好药具之后,转身之际乍然见到这一幕,没过几时她便逐渐面色泛红。
往日她也不是没瞧过萧胤的身子,可虞昭面皮薄,顶多瞧一眼便收回目光,何况那大多是在入夜之时,并未在青天白日之下瞧得这般清楚过。
她一言不发地咬了咬唇,小手故作淡定地拿着小药瓶,靠近萧胤的左臂,丝毫未察觉到自个儿的面容已然红了个透彻。
就在虞昭即将碰到萧胤时,男人突地一把捉住她的手,他高大挺拔的身子坐于椅上,此刻抬起漆黑深邃的凤眸,一瞬不眨地望着虞昭害羞的面容道:“此前你派人去问了谢承素的情况?”
虞昭没料到萧胤这般快就知晓了,她一时唯有颔首道:“……是。”
萧胤沉默片刻后道:“孤对他那边的情况了如指掌,今后你若想知道,只需派人问孤便是。”
虞昭心知男人还在介意谢承素往日想抢回她的事情,她此刻唯有乖巧地点头道:“好,我知晓了,殿下左臂伤势严重,还是尽快让我为你包扎吧。”
话音方落,那握住她手腕的大掌突地一紧。
萧胤手中稍稍用力,他将虞昭往他怀内带去,一把扣住她细软的腰肢。
虞昭顺势之下只得坐于萧胤腿上,她一时有些无措,清澈的美眸满是不解地望着萧胤,半响后虞昭疑惑地问道:“殿下怎了?难道又是在吃醋……”
她没想到自己派人去问了声谢承素的情况,就惹得萧胤这般询问自己,此刻虞昭话还未说完,便被男人霸道地封住了娇嫩的菱唇:“唔……”
萧胤突如其来的吻,阻止她说出接下来的未尽之言。
笑话,他堂堂西祈太子,怎会做出吃醋这等小肚鸡肠之事!
“萧……你!”虞昭睁大美眸,她只能含糊不清地说出几个字,她念及萧胤身上的伤处还在血流不止,此刻只得任由萧胤动作霸道地吻着自己。
周身全然被他的气息包裹,直到虞昭喘不上气儿开始挣扎,男人这才堪堪放过虞昭。
“……”虞昭面容绯红地倚在他怀内,纤弱圆润的肩头上下起伏不止,她真怕方才要被他闷死。
萧胤将虞昭袅娜有致的身子搂在怀内,他未曾说出口的是,此前自己听闻袁瑞的禀报,一时竟不由惧怕她与姓谢的藕断丝连。
此刻萧胤指腹按在虞昭娇艳欲滴的红唇上,他凤眸紧盯着她娇媚动人的面容,似乎在思考是否要再亲一次。
虞昭顿时察觉到男人的意图,可此时萧胤的手臂还血流不止,她连忙推了推他的胸膛道:“殿下,你左臂的伤到底还包不包扎了!”
萧胤意犹未尽地看了眼虞昭,箍在虞昭腰间的大掌松开些许,终于肯让她帮自己重新上药。
虞昭连忙直起身,之前她也见过随行太医给萧胤上药,此时连忙依葫芦画瓢,在他伤处涂抹止血的药粉。袁瑞拿来的药自是上好的名贵药材,很快便把血止住了。
她仔细小心地给萧胤的左臂缠上一圈圈绷带,最后顺手在萧胤伤口处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旋即不太确定地问道:“是这样么?”
萧胤垂眸瞥了眼那蝴蝶结,他并未露出丝毫不满之色,昭昭给他包扎的自是好看。
他朝虞昭微微颔首,随后猛地一把抱起虞昭,放到了软榻之上。
男人将虞昭压在软榻上肆意掠夺亲吻,大掌一时并未急着解开她的腰带,而是捉住她纤长如玉的小手,与她紧紧十指相扣。
虞昭等他好不容易松开自己的唇,连忙红着脸轻斥道:“你!你怎又白日就想要了?”
萧胤见她美眸湿润含着雾气,一副楚楚可怜宛如初生小鹿的模样,他突地沉声开口道:“昭昭,你心里究竟有没有孤?”
此前她这般直接派人,去医馆询问谢承素的情况,难道就不怕惹他误会?
虞昭双颊微微泛粉,她有些不明所以,此刻咬了咬唇轻声道:“我……我自是心悦你。”
这人真是,偏要叫她把心意这般直白地说出口么?
萧胤漆黑的凤眸定定望着虞昭半响,他突地轻笑了声,俯下身在她小巧圆润的耳垂处咬了口:“昭昭,你可知道?为了这句你亲口承认的心悦,孤等了太久。”
第172章
虞昭不禁捂住泛红的耳尖, 她依稀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类似之言,此刻脱口而出道:“往日孔嬷嬷还在时,我早就对殿下说过爱慕了。”
萧胤听后气得捏了捏虞昭的脸, 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凉凉道:“两者孰真孰假,你当孤如今分不清楚?”
当初她那般信誓旦旦地说爱慕自己,后来还不是理直气壮地破坏与他定下的约法三章,跑去和那姓谢的幽会。
他原本估摸着虞昭早就把这回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没想到她如今竟还能回想起来。
虞昭顿时有些汗颜,她不禁微垂眼帘,却是强行狡辩道:“彼时也许是真的呢。”
萧胤轻轻嗤笑了声, 旋即他俯身吻住虞昭那张能言善辩的菱唇,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男人的大掌趁机在她身上煽风点火, 随后他满意地察觉到虞昭的身子愈发绵软, 便顺势解开了她的腰带。
虞昭只觉得脑袋此时都有些晕乎, 此刻她面容宛如煮熟的虾子,却仍是不忘伸手推开萧胤的胸膛:“……殿下的伤还没好呢,万一又裂开如何是好?”
萧胤略作思索后道:“既然昭昭担心, 那孤听你的便是。”
说罢,他骤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虞昭暗松了口气,心想萧胤到底还知道好歹, 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岂料下一瞬, 她身子便传来剧烈的异样感。
萧胤用右臂撑起身,单手将虞昭一路抱到了玫瑰椅上。
随着他这般走路的姿势, 虞昭只觉这左一下右一下着实难熬得很,一个没忍住之际竟是春潮泛滥:“……”
她不禁咬住唇, 红了面容正对着坐在萧胤怀内,五指紧攥不敢言语。
男人不禁低低地笑了, 连那宽阔的胸膛都微微震动。
虞昭恼怒地伸手捶了下萧胤的肩头,可她如今浑身无力,连使出的劲也是软绵绵的。
萧胤坐在椅子上,他大掌揽住虞昭白皙柔嫩的腰肢,姿态慵懒闲适地开口道:“孤受了伤,着实有些疲乏,不如昭昭自己来,可好?”
虞昭顿时明白了萧胤的意思,此刻他还没离开她体内,她羞红了脸怒道:“你别太过分了!”
说罢,她作势就想从他身上起来,不料慌乱之下动作着实快了些。
受不住这般急剧的刺激,虞昭浑身无力,只得又坐了回去:“……”
萧胤眼看她这般娇憨的情态,险些要笑岔了气,他认命般地摇了摇头,旋即大掌掐住她细软的腰肢,漆黑的瞳孔内仿佛倒映着白雪皑皑的山峦,猛烈起伏之下跃出两道动人的圆弧。
……
凉州医馆内,躺在床榻上的谢承素不禁拧了拧眉,旋即缓缓睁开双眸。
他似乎是遇见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境,有昔日与虞昭诗会相遇的片段,也有后来她对自己的冷漠相待,然而最终这一幕幕都定格在,虞昭在他身侧落泪的那一刻。
谢承素不由心中一痛,也不知虞昭此刻可曾脱离险境了,他连忙按着胸口想要起身,不料却是牵动了伤口,忍不住皱眉道:“嘶……”
第173章
屋外的大夫听闻动静, 便掀帘走了进来。他察觉到谢承素已然苏醒,一时如释重负地笑道:“谢大人,您可总算是醒了, 此前您一直昏迷不醒,草民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医术。”
谢承素乍然见到大夫,他眼底浮现一抹惊讶之色:“是你救了我?”
“草民不敢居功。”大夫连忙摇头否认,此刻朝谢承素如实相告道, “先前是西祈护卫将您送了过来,出了银子让草民医治的。”
谢承素不禁扬眉问道:“那西祈的人都安然无恙么?”
大夫放下手中药具,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谢大人此言何意?”
此前巷内激战那一幕, 齐靖淮特意派人封锁了消息,萧胤也曾叮嘱过手下不得伸张, 因此眼前这位大夫对两军交战之事毫不知情。
谢承素不知萧胤和齐靖淮此前的约定, 一时自是颇为不解, 不料他正待细问时,屋门的帘子便被丫鬟掀起,随后他便见到母亲谢夫人焦急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此前谢夫人宋氏听闻儿子受伤的消息, 她连忙从宰相府赶了过来,这会儿果然见谢承素面色苍白地躺在医馆榻上,她顿时心疼不已, 此刻眼眶微红道:“你这孩子,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外面是愈发危险了, 你出去办差怎也不小心些,竟被流箭给射中了呢?”
“……”谢承素沉默片刻, 他料想虞昭应当平安无事,否则凭那西祈太子的性子, 只怕事态不会这般风平浪静。思及此,他并未选择戳穿事实,只应下承认道,“让您担忧了,是我的错。”
谢夫人用丝帕抹了抹眼泪,纵使她已是当母亲的人,此刻依旧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须臾后,谢夫人突地想起了什么,她连忙止住哭声,朝身旁的大夫问道:“我儿伤得可严重?若是能走动的话,不如将他接回谢府休养。”
大夫先前已给谢承素诊过脉,此刻如实答道:“谢大人并未伤及要害,稳妥起见不如先在医馆待两日,等无碍后再回府不迟。”
“那便听大夫所言。”谢夫人心想反正东楚宰相府也不差那点医治的银子,便应允下来,随后她瞧了眼谢承素虚弱的模样,忍不住朝他面露关心道,“这几日你先在医馆好好歇息,宰相府会给你送饭食来,想吃什么和娘说,知道么?”
谢承素微微颔首,旋即他默不作声地闭了闭眼。
谢夫人见此便知他是累了,她事无巨细地叮嘱了下人们几句后,这才坐马车回了谢宰相府。
……
翌日午时,袁瑞带着数名西祈护卫进了医馆内。
谢承素原以为是宰相府的人过来送饭食,此刻乍然见着袁瑞,他认出此人乃西祈太子萧胤身边的近侍,此时见对方来意不明,谢承素遂并未开口,漆黑的眸子望着他们沉默不语。
袁瑞命侍卫们放下那些买来的人参等物,随后朝谢承素笑了下道:“谢大人昨日受苦了,太子殿下命人送来些滋补佳品,还望您笑纳。至于昨日巷内发生之事,还望谢大人莫要向旁人提及。”
谢承素倚在榻上未动,他并未多问其中缘由,片刻后淡声询问道:“西祈太子妃可有受伤?”
袁瑞笑容一滞,他思虑片刻后简略答道:“未曾。”
谢承素望着袁瑞一副不肯多言的模样,他不由静默了瞬,随后又想只要虞昭无事便好,过了良久方才有些迟疑地问道:“那……她可曾派人带话给我?”
“哎呦,瞧老奴这记性。”袁瑞一拍脑袋,继续笑着说道,“太子妃嘱咐老奴代她向您道谢,还说谢大人接下来定要好生休养,莫让谢夫人担忧。”
谢承素听后一时无言,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他索性闭了闭眼道:“知道了。”
屋内很快寂静下来,谢承素今日颇为冷淡,事实上袁瑞也无意久留。
眼看侍卫们已将太子殿下吩咐的物事尽数送到,袁瑞遂直言不讳地开口道:“老奴身上还有别的差事,便先告辞了,谢大人您务必保重身子。”
谢承素几不可察地应了声,旋即阖上双眸,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袁瑞很快带着人出了医馆,恰好与赶来探望儿子的谢夫人相错而过。
谢夫人不禁朝这些西祈人看了眼,她并未多想,此刻亲自提着食盒走到谢承素床榻前,朝他柔声笑道:“快来尝尝为娘亲手做的汤羹,这可是娘花了一个时辰慢慢熬的呢。”
“辛苦母亲了。”谢承素较之原先稍稍坐起了身,他默不作声地接过瓷勺,面无波澜地将一碗汤羹尽数用完,又尝了些谢夫人亲手做的其他饭菜,随后淡声夸赞道,“母亲的手艺不减当年。”
谢夫人听了极是高兴,她莞尔一笑道:“你身子恢复得如何了?可有让大夫再把把脉?”
“明日应当就能回府。”谢承素言简意赅道。
他面对自个儿的母亲,瞧着有些冷漠得不近人情,仿佛谢夫人的关心不值一提。
事实上他往常的性子便是如此,谢夫人早已习惯,她知晓嫡次子是个面冷心热之人,一时并未介怀,只温声笑道:“如此甚好,那明日娘便派马车来接你。”
谢承素微微颔首,旋即他垂下眼帘似在思索着什么,一时并未作声。
谢夫人见儿子今日有些异样的沉默,她依旧并未多想,此刻起身笑道:“你且再休憩片刻,娘也不在这儿叨扰你,便先回府了。”
不料她方才转身,便听身后的谢承素淡声开口道:“母亲,我有一事相求。”
事关阿昭,他想再尽力挽回她一次。
此前他连生死都尚且能不顾,又何惧区区西祈太子那番威胁呢?
第174章
几日后, 凉州皇宫。
齐靖淮接到圣上旨意进宫,此刻正候在御书房外。如今天气愈渐寒凉,他身披墨灰狐狸毛大氅, 英挺的面容堪称毫无表情,一时让人难以窥探他内心的想法。
不一会儿,宦官的通传便高声响起:“宣七皇子觐见!”
齐靖淮依言走入殿内,他很快朝惠安帝屈膝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惠安帝方才休憩了片刻,如今面容依旧显露疲态,他苍老的脸微微泛白, 此刻抬起浑浊的老眼瞧了瞬齐靖淮,须臾后语音虚浮地开口道:“平身, 赐座。”
齐靖淮这才从地上直起身, 随后坐到了侧边的椅子上问道:“不知父皇寻儿臣何事?”
“你与西祈太子在六合巷内交过手了?”惠安帝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前些日子巷内激战之事, 此刻望着齐靖淮冷声道,“为何不向朕禀报?”
齐靖淮只得摸了摸鼻子道:“此事儿臣没占到上风,遂并未向父皇禀报, 恐受到斥责。”
“哼。”惠安帝虽说如今身子每况愈下,可帝王威仪丝毫不逊当年,只听他凉声嘲讽道, “朕不知你近日忙于何事, 此前你信誓旦旦说有法子对付西祈,如今西祈太子就在凉州, 你准备拿他如何?是杀了他,还是软禁他, 以此来向西祈索取更多利益?”
齐靖淮被惠安帝这般连番发问,事实上早在与萧胤达成约定时, 他便料到会有这一幕,此刻也别无他法,唯有应付搪塞道:“西祈太子此人文韬武略,实非池中之物,儿臣一时还未想好应对之策,还望父皇能宽裕些时日。”
惠安帝听后自是不满,虽说他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却不允许旁人如自己一般无能。他很快冷声斥道:“你身为朕的儿子,莫非连夜长梦多的道理都不知?若是再这般拖下去,等太子萧胤回到西祈,只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齐靖淮一时无可奈何,只得沉默不语:“……”
他原先的确打算拿寿王要挟西祈,再引得太子萧胤入凉州,随后将这两人一网打尽。可不料西祈也不是吃素的,不仅增派数万大军兵临边境,萧胤更是带了三千精兵守在承恩侯府附近。
更遑论对方又手握舒念这个筹码,齐靖淮此前出师不利,如今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惠安帝见他如此没个主意,顿时气得将茶盏掷在齐靖淮脚边,发出阵阵清脆的碎裂声:“无能之辈,你太让朕失望了!”
说罢,他便沉声下令道:“即日起,剥夺七皇子执掌禁卫和城防之权,交由三皇子全权负责!”
齐靖淮未料到惠安帝竟这般轻易地收回了权柄,他不禁垂下眼帘,衣袖内藏着的五指紧攥成拳。
他再如何声名狼藉,可在位时始终兢兢业业,不说是恪尽职守,起码也尽全力维护凉州百姓安危。如今这权柄落入三皇子手中,那等蠢笨昏庸之人一旦得势,只怕这凉州的局势又要乱了。
……
待齐靖淮告退后,惠安帝仍旧怒火难忍,满屋的宫人们见状纷纷跪了一地。
为首的宦官被唤作毕公公,是惠安帝为数不多的心腹之一,此刻他连忙出言相劝道:“圣上息怒。”
“咳……咳咳!”惠安帝连连咳嗽数声后,他望着手中丝帕中央的血迹,面色阴郁至极。
惠安帝看了眼方才说话的毕公公,他很快将帕子折好交给对方,旋即继续若无其事地冷声嘲讽道:“岂有此理,如此大好时机,竟被他白白蹉跎了!”
毕公公知晓圣上的意图,如今万万不能让旁人察觉惠安帝身子亏损之事,一时连忙赔笑道:“圣上膝下子嗣众多,放眼满朝文武,能者比比皆是。眼下为这西祈太子之事,不妨找三殿下和谢宰相进宫商议一番,兴许能寻着解决之法。”
“你言之有理。”惠安帝暗叹了声,随后便吩咐道,“传令下去,宣三皇子和宰相进宫。”
……
约莫一盏茶时辰后,三皇子齐靖睿和谢宰相便出现在御书房内。
谢宰相态度恭敬地朝惠安帝行礼道:“微臣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靖睿方才得知了自己执掌城防禁卫的喜讯,此刻满脸难掩喜色道:“儿臣参见父皇!”
惠安帝抬眸看了眼喜不自胜的三皇子,他目光略带了丝嫌弃,随后面无波澜道:“都平身吧。”
待两人落了座,惠安帝言简意赅道:“如今西祈太子就在凉州,依你们看该如何处置?”
话音甫落,齐靖睿便面带笑意开口道:“启禀父皇,儿臣近日派人去北疆寻求支援,如今消息传来,已算有了些眉目。依儿臣看,只要东楚和北疆结成同盟,纵使强盛如西祈,也难以抵挡两国联盟之势。届时咱们便软禁了那西祈太子,以此先发制人,向西祈宣战,之后再一鼓作气灭了西祈,吞并其国土,让西祈百姓匍匐于脚下。”
惠安帝一时微蹙了眉,他此前被齐靖淮忽悠过一回,如今不会再轻易听信旁人的计策,遂反问了句:“向北疆寻求支援,并与之联盟……此事当真?”
齐靖睿连连点头道:“千真万确,北疆金昀部可汗之女传了信给我,说是有意与东楚结成同盟。”
惠安帝听后难得露出些喜色,不禁朝齐靖睿夸赞道:“不错,这才是朕的儿子。”
谢宰相在一旁笑着附和道:“三殿下此举定能扭转局势,实乃东楚之大幸。”
他如今虽身居高位,却只想着明哲保身,故而并未打算提出任何见解,只想着在御书房和稀泥应付了事。
不料惠安帝此时看了眼谢宰相道:“如今宰相也该多为东楚国事出力才对,若是一直不思进取,只怕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罢了。”
谢宰相闻言心中一凛,他连忙起身拱手道:“微臣谨遵圣上教诲。”
……
片刻后,齐靖睿率先出了御书房,他不忘朝身后的谢宰相得意一笑道:“如今凉州局势日渐明了,相爷也该早做决断才是。”
谢宰相如今只想保住一品宰相的官位,纵使七皇子齐靖淮一时失势,他也断然不会轻易站队,因此谢宰相依旧只是客气有礼地回道:“三殿下说笑了,微臣辅佐天子已十年有余,今后也并无两样。”
齐靖睿听后便知,这老狐狸不肯轻易站队,偏要等到那尘埃落定之时才会尽心辅佐自己,当真是见识短浅。
他一时不屑地冷哼了声道:“既如此,那相爷便等着吧。”
说罢,三皇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这日午后,侍女掀开帘子走进凌霄院屋内,朝虞昭禀报道:“启禀太子妃,宰相府谢夫人派侍女传了口信来,说有件您母亲的遗物,想要亲自交给您。”
虞昭听闻涉及生母之事,她自是不会拒绝,遂问道:“谢夫人可有说何时?”
侍女恭声回道:“谢夫人说太子妃若有空闲,便约您午后申时在尚安坊茶楼一见。”
宰相府和承恩侯府原先也是世交,只是两家小辈原先甚少有机会碰面,虞昭和谢承素还是在诗会上见的第一面,如今谢夫人有她生母的遗物并不奇怪。
故而,虞昭并未多想,她柔声答应道:“我知晓了,便按谢夫人说的时辰见面。”
说罢她想起萧胤今日有公务在身,此刻并未身在府中,谢夫人又恰好是谢承素的母亲。虞昭不欲贸然派人传信打扰萧胤那儿的公务,遂吩咐葶花留在凌霄院道:“若是殿下回来,你便向他知会一声,知道么?”
葶花连忙应道:“奴婢遵命。”
……
此刻虞昭走进尚安坊茶楼的大堂内,她轻瞥了眼里面的景象,倒是与记忆中差别不大。
“这位客官里面请,是来品茶还是听说书?”店小二热情地上前招呼道,随后定睛一看虞昭美貌动人的面庞,他连忙笑道:“原来是西祈太子妃,您不认得我了吧?”
虞昭听后眨了眨眼,她轻声笑道:“我认得你,这间茶馆我依然记得,只是叫不出你的名字。”
“草民之名不足挂齿。”店小二挠了挠头,他忍不住憨厚地笑道,“原以为您嫁去了西祈,便把东楚的人和事都忘了呢。”
虞昭一时不禁失笑:“怎么会?这儿是我自幼长大的地方。”
“您记得就好。”店小二笑了笑也不敢多言,他见虞昭今日带着众多护卫前来,连忙客气有礼道,“今日宰相府谢夫人定了雅间,此刻正在包厢内等您,草民这便带您过去?”
虞昭轻应了声,便由这位店小二引路,一路到了二楼雅间。
青玉上前掀开门帘,随后虞昭便走了进去,朝里面端坐品茶的谢夫人笑着寒暄道:“许久未见谢夫人,不知您近来过得可好?”
话音方落,谢夫人很快抬眸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华服玉裳的美貌少妇出现在自己眼前。
当初坊间有云,东楚有女,一笑便可倾国,放之眼下亦然。
她心知虞昭原本应当是自己的儿媳,然而当初却被她夫君谢宰相亲手拒之门外,一时谢夫人心里说不出的酸涩,此刻勉强笑道:“我一切都好。反倒是昭儿,出落得愈发貌美了,想当年你还正值豆蔻年华,承素他便对你甚是心悦。”
虞昭乍然听谢夫人此言,她一时眼帘微垂,面露些许尴尬之色:“……”
然而还不待她开口,谢夫人便主动坦白道:“今日寻你过来也不为何事,只是承素他对你思念得紧,故而求我向你邀约。”
说罢,谢夫人突地朝身后某处淡声开口道:“既然人都来了,你还藏着做什么?”
第175章
此言一出, 雅间内顿时寂静了瞬。
虞昭不禁怔住,旋即便见茶柜后走出一道温润如玉的身影,正是连日未见的谢承素。她一时抿了抿唇, 垂下眼帘静默不言:“……”
事实上,虞昭是特意避着他的。
彼时谢承素舍身相救,她自是感激,却没法儿再回应他一丝一毫的情意。
先前虞昭特意让萧胤给谢承素备了丰厚的谢礼, 却吩咐袁公公在探望谢承素时,千万别说是她的意思,也别主动开口提起她。
不料谢承素后来还是问了她, 今日又央求谢夫人约见自己。
此刻谢承素见虞昭沉默着不曾开口,他不禁抬眸望了眼谢夫人, 随后淡声道:“母亲, 我想单独与阿昭说会儿话。”
谢夫人知晓嫡次子对虞昭的心思, 她不禁无奈一笑,便起身并未多言,随后带着侍女出了雅间。
此刻虞昭抬眸望了眼谢承素, 她转身便想要离开,身后陡然响起对方有些着急的嗓音。
谢承素不禁出声唤她道:“阿昭。”
虞昭沉默之际顿住步子,良久后她深吸了口气, 也许终究有些不忍心, 虞昭只得转过身望着谢承素道:“你寻我究竟为了何事?若是太子知晓你我二人这般相见,怕是要动怒。”
谢承素听见虞昭提起萧胤, 他长眉微拧,此刻却并未多言, 只是语气淡然道:“我不会对你如何,你只需瞧一眼窗外的风景, 可好?”
虞昭眨了眨眼,她被勾起了好奇心,遂看了眼身侧的青玉。
青玉上前支起窗户,随后茶馆后院熙熙攘攘的声音便传入虞昭耳中,竟是有人正在吟诵诗句:“春荣秋愈落,此意寄潮生。”
朗朗书声传入虞昭耳畔,显然后院正办着一场诗会,她顿时领会了谢承素的用意,却是望着谢承素什么也没说。
这句诗恰好是两人初遇时,他提笔写下赠予她的。
就连尚安坊这间茶馆,也是当初两人初遇的诗会所设之处,后来虞昭时常会来这家茶馆,期望能见着谢承素,不料后来从未在此碰见他,只除了今日。
……
萧胤从谢宰相那儿处置完公务回来,此刻他走入承恩侯府凌霄院,却并未见着虞昭,遂朝门口候着的葶花问了句:“太子妃呢?”
葶花连忙按照虞昭的吩咐道:“宰相府谢夫人约主子见面,说是要转交她母亲的遗物。”
“……”萧胤一时沉默,俊美无俦的面容突地变得毫无表情,威压感倍增。
他心底已升起不好的预感,东楚宰相夫妇二人今日行事如此巧合,难免令人生疑。
葶花此刻已然被吓得跪在了地上,此时却听萧胤沉声道:“带路,孤去接她。”
……
片刻后,尚安坊茶馆门口处。
小厮茗玉站在侧边的杂货摊旁,他一边哼着小曲,嘴里还叼了串挂着丝儿的糖葫芦。
他正给自家大人放哨,不料突然见着西祈太子的马车停在了门前。
茗玉一时慌了神,他扔下糖葫芦转身就要跑入茶馆,去向谢承素通风报信。
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茗玉脚底一滑,竟是摔在了马车的不远处,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却正对上袁瑞笑眯眯的面容:“……”
萧胤很快掀帘出了马车,他冷睨了眼茗玉,认出这是谢承素身边的小厮。
袁瑞瞟了眼茗玉,自是清楚这小厮出现在此地的含义,意味着他家主子谢承素就在茶馆内,而此时太子妃约莫也在里面,一时他笑里藏刀地开口道:“咱家殿下要见你主子,还不快滚过来带路?”
……
二楼雅间内,虞昭和谢承素两人背对着门口立于窗边,间隔着一段距离。
虞昭浑然不知前院发生的情况,她望着茶馆后院人来人往的诗会,只觉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可不知为何,虞昭此时却能做到心无波澜,娇柔的嗓音出乎意料的冷淡,仿佛从云端飘来一般,陡然砸在谢承素心上:“承素,你可知道?自从我坠崖后,我便下定决心,不会再与你有任何瓜葛了。”
谢承素眼底一黯,他望向虞昭姣好如月的侧颜,忍不住轻声道:“可我已经尽力弥补了,你在六合巷被禁卫军围堵,是我第一个站出来挡在你身前。阿昭,我心知当初和亲之事,是谢府对不住你,也是我没用,如今你再等我一段时日可好?”
“多谢你那日挺身而出,想要何物补偿随时可以提。”虞昭垂眸沉默了瞬,随即她抬起美眸,望着眼前吟风咏月的诗会,嗓音颇为平静道,“如果你在我坠崖前,也是这般抉择就好了,我就不会因此险些摔断了腿。”
“被人弃之不顾的滋味不好受,你该知晓才对,因此那时我就已经决定了,不会再等你。”
她这番话方一落下,谢承素面色骤然惨白了瞬,他从始至终想要的只是她。
此刻谢承素张了张唇想要辩解,却想起当初虞昭躺在农户屋内浑身包扎绷带的场景,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想说出口的辩解是这般苍白无力。
此刻二楼走廊内,萧胤抬手刚欲推开雅间的门,不料竟听见了虞昭的这番话。
他向来耳力极好,一时忍不住在门前止住步子,修长结实的手臂顿在半空,俊美的面容神情认真地听着,仿佛眼前这两扇门后,藏着天大的国事机密般。
周围护卫们自是不敢多言,整条走廊上的人都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此刻众目睽睽之下,雅间门后女子娇柔的声线继续响起,虽说语音有些轻,却无端令人觉得蕴含着坚定。
“今日若非谢夫人邀约,我要知道是你,断然不会来这儿。”虞昭抬眸瞥了眼谢承素,见对方的面容几近失了血色,她菱唇顿了片刻后,终是将那句话说出了口,“如今我已有了心悦之人。”
谢承素听后沉默了瞬,突地开口问道:“你所言心悦之人,是西祈太子么?”
此言一出,虞昭目光依旧望着后院诗会热闹非凡的场景,可她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在这儿,此刻轻声应了句:“是。”
这约莫是谢承素第一次听见虞昭直言的心意,然而却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另一个极其出色的男人。
谢承素承认萧胤此人手段出众,他当初入仕之时,便曾料想若能给自己多些时日,未尝不能与之平起平坐。可惜在这途中,他已然失去了此生最爱的女子。
屋内陷入一阵落针可闻的寂静,直到雅间的门终于被推开,发出“吱呀”一记声响。
虞昭有些诧异地回眸,便见萧胤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她一时只觉得有些惊奇,但见男人此刻面沉如水,并未显露多少动怒之色,虞昭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向他走过去:“殿下怎么来了?……是听说了谢夫人之事么?”
谢承素听闻身后动静,此刻忍不住回头看去,恰好目光在半空与萧胤对上,对方身后则是面色惊慌的小厮茗玉等人。
萧胤凉凉朝谢承素睨了眼,随后朝虞昭温声道:“以后别和谢府的人往来了。”
虞昭听后顿
时知晓了萧胤话中之意,她原本便是这般打算的,遂径直走到萧胤身边,微微颔首答应道:“好。”
萧胤大掌执起虞昭柔若无骨的小手,旋即男人唇角微勾,愈加放柔了语调道:“回去吧。”
说罢,两人的身影便很快消失在雅间门口。
谢承素立于两人身后看着这一幕,一时闭了闭眼,终究是什么也未说。
自西祈太子萧胤出现在这儿后,虞昭从始至终,都未回头看谢承素一眼。往日她的目光从来都只在自己身上流连,如今却淡漠得几近吝啬了。
此刻谢承素不禁伸手按在胸膛前,他终于接受了失去虞昭的事实,心口处传来阵阵剧烈的抽痛,竟是比前些日子中箭时,还要撕心裂肺得多。
第176章
尚安坊茶馆门前, 西祈马车正停在此处,十二名护卫驻守在马车附近,一时颇为惹眼。
不少路过的凉州百姓在此驻足停留, 他们都瞧见了那马车上印有西祈东宫的徽记,不禁议论纷纷,突地不知是谁说了声:“快瞧,西祈的人出来了!”
话落, 众人纷纷抬眸看去,只见西祈太子萧胤牵着虞昭的手走了出来。
顿时人群中犹如炸开了锅,此前他们虽听说这两人颇为恩爱, 但有所耳闻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太子妃真给咱们长脸, 竟得西祈太子这般宠爱。”
“那可不, 咱们这位东楚第一美人名不虚传!”
布衣百姓们的议论声传入虞昭耳畔, 她不禁害羞地咬了咬唇,美眸轻垂看了眼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虞昭尝试挣扎了下, 不料竟未挣开。
萧胤并未放开她,他对东楚百姓的议论置若罔闻,此刻旁若无人地牵着虞昭走到马车前, 方才暂时松开了虞昭纤长娇嫩的手。
男人率先走上马车, 又折身向虞昭伸出掌心。
虞昭抬眸望了眼萧胤俊美无俦的面容,旋即目光往下挪至他指节分明的大掌。
她料想自己该是幸运之人, 与今后相伴一生的夫君彼此心悦。
因此,虞昭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递过小手, 随后被萧胤亲自扶上了马车,待车帘被放下后, 她袅娜纤丽的身影这才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
马车正往承恩侯府的方位而去,虞昭不禁抬眸看了眼萧胤,见太子翘着唇角似乎心情不错,方才见着谢承素在场也并未惊讶动怒,她忍不住问道:“殿下今日的公务都处理完了?”
“嗯,孤特意来接你。”萧胤淡声解释了句,旋即伸手按住虞昭的肩,将她搂入怀中。
方才昭昭在那姓谢的面前亲口承认了他的地位,萧胤若说心内不高兴,未免过于虚伪。
他想起先前见谢宰相的那一幕,此刻难得多提了几句:“东楚宰相是个爱和稀泥之人,净说些无关痛痒的,倒是白白耗费了孤好些时辰。”
虞昭一时眉梢微扬,她没料到萧胤此前见的竟是谢宰相,今日谢承素和他双亲的这番举动,未免有些令人生疑。
事实上,此前正是谢承素求了谢夫人,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动谢宰相出面,使了招调虎离山之计,让萧胤先离开了承恩侯府,才会有今日这么一出。
萧胤此刻掀开车帘,唤了袁瑞过来道:“顺路去买些糕点。”
“嗻。”袁瑞心知这必然是买给太子妃的,左右都出了承恩侯府,正好买些特色糕点带回府中,他对此心领神会,连忙骑着马便往糕点铺子跑去。
恰在此时,周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附近正有热闹的场面。
虞昭顿时有些好奇,她不禁离开萧胤怀内,侧过身掀起帘子望去。
只见一辆款式新颖的精致马车正从不远处经过,与寻常密不透风的马车不同,这辆马车四处垂着纱幔,隐约可见其内坐着的女子身影。
特殊的图腾纹路印在马车各处,平添几分神秘和危险。
周围的数名侍从脸上也印满了图腾,他们腰间佩戴着镶嵌宝石的匕首,以及诸多泛着诡异色泽的墨玉小瓶,瓶身同样是印有暗色图腾,让人一时见了想忽视都难。
虞昭见此微微一怔,她连忙放下车帘,朝身侧的萧胤问道:“殿下,北疆派人来了?”
“嗯,东楚的局势已然发生变化。”萧胤早先便得到消息,说是北疆派了名女子前来交涉,此刻他并未显露多少惊讶之色,顺带与虞昭讲了番近日的局势,“如今七皇子被夺权,三皇子执掌城防,也掌管看守皇叔一事。此前剩余的两粒解药,还得另想法子送去。”
此刻百姓的议论声又传入虞昭耳畔,只是这回带了几分嫌弃和不屑,足见他们对北疆人的憎恶:“看见了么?那些北疆人腰间挂着的瓶子,里面装的都是蛊虫!”
“真是够恶心的,圣上怎会允许这些人来到凉州,难道不怕北疆人残害无辜百姓么?”
“听说是三殿下派人将他们请过来的。”
“世上怎会有这等蠢笨之人,万一北疆人在凉州闹事该如何是好?我看三殿下此人,还不如先前声名狼藉的七殿下呢,起码人家还实实在在为咱们百姓办了些有益之事!”
虞昭坐在西祈马车内默默听着,片刻后那些议论声方才渐渐远去,此刻马车已然离开了那条街一段老远的路程。
很明显,如今北疆的加入,只会让局势愈发混乱。
她不禁微拧眉心,朝萧胤轻声询问道:“殿下可知,北疆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人前来东楚,究竟意欲何为?”
“孤也不知,他们派来的人并不多。”萧胤挑眉看了眼虞昭,他淡声反问道,“怕了?若是你此时惧怕,可以先回西祈,想来母后早已对你甚是想念。”
虞昭学着他的模样挑眉反问道:“当初临行前,母后可是叮嘱我多多提点你,如今你竟要赶我走?”
萧胤一时不禁失笑:“没人赶你走,孤只是多给你个选择的机会。”
虞昭心知他还是不信任自己,她气得咬了咬唇,别过小脸道:“我才不临阵脱逃呢!”
此时袁瑞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启禀太子、太子妃,老奴将糕点买好了,此刻可要送入马车?”
萧胤听后掀起车帘,亲自将糕点接了过来,放在虞昭身侧后打开食盒,顿时热气扑面而来,整个马车内都香喷喷的。
男人温声笑道:“别气了,尝尝。”
若是可以,他自是不愿让昭昭有任何接触危险的机会,北疆盛产奇毒,而且毒性大多残忍狠绝,蛊毒还只是其中一项,极少数的奇毒至今无人能解。
此刻虞昭正欢喜地品尝东楚特色糕点,她浑然不知,身侧的男人已经暗下决心,定要让虞昭离这些毒物远远的。
……
时值中秋,恰逢北疆使臣来到凉州,惠安帝定于今晚在宫中设下中秋宴,并派人给北疆金昀部可汗之女一行,以及西祈太子、太子妃夫妇一行都下了帖子。
昌平公主齐清伊百无聊赖地坐在席间,她特地为了见西祈太子萧胤早些入宫,不料此人竟还未出现。此刻昌平公主想起那张俊美英挺的容颜,顿觉一阵心痒难耐。
她目光往座下扫了眼,恰好见着虞明惜,便派人把对方唤了过来问话:“西祈太子是你姐夫,他为何不和你们承恩侯府的人一起来?”
虞明惜未料到昌平公主会提起萧胤,莫非也是对他有意,她一时微微愣住。
昌平公主见状挑眉:“怎么,本宫问不得?”
虞明惜慌忙垂下眼帘答道:“不、臣女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太子殿下他一贯不与咱们侯府的人打交道,今日想来也是独自带着我三姐姐前来。”
昌平公主想起此前听说的承恩侯府旧事,当初侯府嫡女虞昭不肯嫁入西祈,承恩侯与继室继女商议后一合计,便拿亲弟弟虞晗的性命威胁她,虞昭这才点头答应了和亲之事。
思及此,昌平公主望向虞明惜的目光顿时露出几分不屑,诚然她不喜欢虞昭,可也不待见侯府这等耍心思使手段之举,便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道:“知道了,退下吧。”
虞明惜见昌平公主一副不想与她多谈的模样,她不禁银牙暗咬,面上却不敢多说什么,福了福身子,转头回了自己的席位上。
片刻后,北疆使臣一行人来到殿内,礼官高声通传到:“北疆金昀部可汗之女荣黎,北疆使臣萨尔驾到!”
众人纷纷朝门口望去,只见一男一女的身影出现宫宴殿门处。
使臣萨尔身材高大粗犷,他的手臂和脖子上满是图腾,腰间的墨玉瓶和匕首都在入宫前被除去了,此刻只剩腰带的配饰。
他身旁则站着一位相对娇小的美人,正是北疆金昀部可汗之女。
荣黎生来长发卷曲,身上是匀称的小麦肤色,放眼望去,她唯有在额前点缀了褐色图腾,同时拥有些许金色,手臂和脖颈处都未曾出现图腾的印记。
对于北疆人而言,图腾是必不可缺的,然而身上图腾越少,却代表着身份越尊贵。
荣黎原先在北疆也是小有名气的美人,此刻她扬起下巴,扫视了一圈众人后,便落座于席位间,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自己染了丹蔻的十指。
在场东楚众人见她态度如此高傲,一时纷纷敢怒不敢言。
众所周知,北疆盛产各类奇毒,寻常人等一旦中毒往往难以寻着解药。因此,北疆人在东楚和西祈两国之间向来不受欢迎。
偏偏今日北疆使臣入宫乃惠安帝的旨意,众人能做的唯有侧过身子,尽量离那二人远些。
荣黎对此毫不在意,她身为北疆人,对自己这番处境早已司空见惯,直到她听闻殿外响起一记高声通传:“西祈太子、太子妃驾到!”
话音甫落,殿门处便出现一对璧人的身影,其中犹为引她注目的,自是萧胤高大挺拔的身影。
荣黎登时双眼一亮,未料到西祈还能有这等龙章凤姿的人物!
她不禁朝身旁的使臣萨尔询问道:“这西祈太子……就是此前率军大败东楚之人?”
“正是此人。”萨尔正观察着萧胤,他直觉此人身手极好,怕不是等闲之辈。
荣黎勾唇笑了下,一时竟直言不讳道:“他若能做我夫君,倒是极好的。”
此言一出,萨尔不禁替她捏了把汗,他望了眼四周后连忙压低声音道:“公主,您此前说过,咱们是来和东楚结盟的。”
荣黎却是满脸轻松道:“无碍,和谁结盟都一样。”
若是惠安帝和三皇子听闻荣黎这话,只怕要气得吐血。他们怎么也未料到,荣黎只是见了萧胤一面,便起了反悔的心思。
此刻虞昭浑然不觉昌平公主和荣黎都在觊觎她的夫君,她与萧胤一同坐在席间,后来也瞧见了对面的北疆使臣两人,一时倒是颇为好奇地打量了眼对方。
没过几时,随着一记“圣上驾到”的声音响起,惠安帝和皇后等人纷纷出现在殿内,连带三皇子齐靖睿,此时竟也姗姗来迟。
齐靖淮冷眼瞧着三皇子志得意满的模样,他不禁在心内无声嘲讽。
如今变数太多,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以齐靖睿那个蠢蛋的行事作风,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跌落云端。
惠安帝碍于萧胤面前,自是不会提及与北疆结盟之事,因此只拖着疲惫之躯说了些场面话:“黎公主远道而来,商讨两国通商之事,实乃东楚之幸。若是底下的人有招待不周之处,你大可派人告诉朕。”
这一番话落入萧胤和虞昭耳中,倒是能解释北疆派人来的缘由,倒也极有可能只是表面的幌子。
荣黎笑着回道:“承蒙圣上厚爱,本公主在东楚过得极是舒心畅快。”
惠安帝听后并未多言,只淡声吩咐道:“开宴吧,等到戌时,诸位爱卿可至御花园赏月,朕已命人备下美酒佳酿。”
此为东楚中秋宴固有的惯例,诸位世家大臣听后纷纷答谢道:“多谢陛下赏赐。”
……
如今惠安帝的身子已然撑不了多久,中秋宴开始后没过几时,他便寻了个托辞回寝殿歇息去了,只剩穆皇后主持大局。
此刻戌时已至,虞昭和萧胤随众人一同起身,来到御花园赏月。
一名小宦官此时走到萧胤身旁,朝他低声道:“启禀西祈太子殿下,圣上有请。”
萧胤挑眉,他看了眼虞昭身侧的忍冬,示意后者好好保护太子妃,随后他便带着袁瑞一人,跟在宦官身后离了御花园。
他并不知惠安帝今夜传召自身的意图,直到那引路的小宦官越走越偏,压根儿不像是去往惠安帝寝殿的方向,萧胤立时止住步子,冷声问道:“何人指使了你?”
小宦官没料到萧胤这般快就识破了,然而他也是被逼无奈,那北疆女子用毒要挟自己,小宦官只得假传了圣旨,幸亏此时不远处响起一道高傲的女子声音:“久仰西祈太子大名,本公主只是想见识一番。”
话音方落,荣黎从暗中现出身来,她略带好笑地看了眼小宦官瑟瑟发抖的模样,随手扔了个小药瓶给他,目光却始终落在萧胤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上。
小宦官接住那药瓶,随后连忙朝荣黎问道:“其内装的可是解药?”
荣黎笑道:“本公主言而有信,你把差事办成了,解药自是归你。”
小宦官打开那药瓶一看,见里面果真有解药,便忙不迭将药瓶揣在怀内,随后一溜烟跑了。
萧胤见此冷声道:“你派人引孤过来,最好是有正事。”
荣黎听后轻笑一声,她目光略微轻佻地望着萧胤,走上前正欲伸手抚摸男人宽阔的胸膛。
不料萧胤很快后退了步,他那双凤眸寒光凛冽,见荣黎一时并不急着开口,他转身就打算离去。
荣黎此时只得出声笑道:“西祈太子,你就不想听听与北疆结盟之事?”
此言一出,萧胤果然止住步子,他暗道这女子这般轻易地暴露来意,当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荣黎连忙在空中撒了抹药粉,正是一种北疆奇毒,能在短时间内使人动作迟缓,甚至体弱之人吸入这等药粉后,便会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荣黎从腰带间隙取出一个墨玉小瓶,她伸出双指捏着一条蛊虫,正是她精心培养的情蛊。
此物能强行使中蛊之人转变情意,不可自拔地爱上下蛊之人。
而让萧胤爱上自己,正是荣黎目前梦寐以求的。
此刻眼看那条蛊虫就要顺着那墨玉瓶,爬到萧胤的身上。说时迟那时快,萧胤猛地自怀中取出一条玄色丝帕,将那蛊虫连瓶子一起包裹起来。
随后他大掌用了些劲,那蛊虫很快便爆体而亡,顿时一股恶臭味在空中弥漫开来。
荣黎见状惊讶不已,她指着萧胤问道:“你,为何方才的药粉对你无用?”
说罢,她又瞧了眼袁瑞,见后者依旧也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样,荣黎顿时瞪大了眼,心中猜测两人的身边有北疆巫医相助,定是提前服用了那名贵的解毒丹!
萧胤皱眉将那帕子连同里面的物事扔在地上,发出一记清脆的声响。
他此前对北疆蛊毒之术略有耳闻,知晓一旦蛊虫侵入体内,其人定会中蛊,日后想要解蛊更是难上加难。眼前这女子上来便对他下蛊,当真好毒辣的心思。
然而还不待他开口,荣黎便很快反应过来,装作委屈地哭道:“方才那蛊虫自个儿跑了出来,我全然不知情,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萧胤冷眼看着荣黎变脸,如今北疆使臣受邀入了东楚凉州,就算他把事情捅到惠安帝那儿,只怕对方也会偏袒北疆,不会为自己伸张。
因此,他只是冷笑一声便转身离去,还不忘吩咐袁瑞道:“把地上的东西带走。”
袁瑞连忙应了声,旋即俯身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条玄色丝帕,他甚至还摊开看了眼那恶心的蛊虫尸体,见墨玉瓶也一同在里面后,再重新用丝帕包好,跟在萧胤身后离开了此地。
待两人走后,荣黎很快止住了哭声。
她目光骤然变得有些阴狠,心中又对萧胤有了更多兴趣。
这男人倒还挺厉害,第一次有人能避过她的蛊虫,行事还这般谨慎细致。
若是他并未派人将那帕子收走,她兴许还能利用这块丝帕,上演一出男女私相授受的戏码,让西祈太子不得不纳自己为妾,如今却是指望不了这一出了。
荣黎思忖片刻,料想萧胤身边确有巫医存在,便准备改日去承恩侯府会一会对方,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177章
萧胤冷着张脸回到御花园, 待见到虞昭正坐着与人品茶闲谈的身影,他这才面色初霁,独自坐在一处石桌旁, 望着不远处自家太子妃貌美动人的模样。
昌平公主坐在虞昭对面,恰好背对着萧胤,浑然不觉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就在身后。
此刻她有意和虞昭套近乎,遂试探着轻声问道:“听闻太子妃与西祈太子琴瑟和鸣, 我倒是很想讨教一番你二人夫妻相处之道,以便成婚后派上用处。”
虞昭闻言不免看了眼萧胤,她有些不解昌平公主为何有此一问。
对方名声在外, 整日豢养面首寻欢作乐,此前虞昭便有所耳闻, 这会儿唯有笑着应付道:“也没什么值得讨教的, 大体相敬如宾罢了。”
昌平公主听后自是失望, 她上身前倾,进而问道:“那太子殿下的喜好你可都清楚?”
虞昭微微颔首:“自是知晓一些。”
“譬如?”昌平公主目光牢牢盯着虞昭,似乎势必要问出些消息, 否则便不肯罢休。
虞昭眨了眨眼,她当然不会随意透露太子殿下的喜好,此刻便清了清嗓子, 示意萧胤开口:“殿下, 公主想知晓你的喜好,不如你来说。”
萧胤挑眉看了眼昌平公主:“公主此言何意?”
昌平公主没料到正主就在身后, 她转头看去一眼,顿时吓得直起身, 抚着胸口故意矫揉造作道:“哎呀,你吓到我了。”
虞昭若是此刻还瞧不出昌平公主的意图, 那她可算是白活了,偏偏碍于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发作,她只得冷着一张俏脸,起身离开石桌旁。
萧胤见此一同起身,他目不斜视地走过昌平公主,跟在虞昭身后。
男人刚欲发话,不料斜刺里又出现荣黎回来的身影。
萧胤想起这女子方才还欲对自己动手脚,他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上前便捉着虞昭的手腕,将她拉入自己怀内,用身子挡开了荣黎。
虞昭有些不明所以,险些就要撞上萧胤宽阔的胸膛:“……嗯?”
今日究竟发生何事了?这些人的眼神都奇奇怪怪。回头她得好好问问萧胤,别是男人到处在外沾花惹草,弄了满身风流债。
荣黎见萧胤如此护妻,她此时是真的生气了,眼底浮现一抹阴狠,却是转瞬即逝。
昌平公主瞧见不远处这一幕,她心想这西祈太子当真容易招蜂引蝶。看来自己得把心思藏好了,和太子妃虞昭多套近乎,方能寻到机会取而代之。
……
夜色愈浓,夫妇两人回到承恩侯府凌霄院。
下人们掐准时辰替虞昭备水沐浴,此刻净房水雾氤氲,青玉葶花刚欲上前伺候主子,冷不防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她们二人回头看去,见西祈太子萧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虞昭方才褪去外衫,此刻正走向热气袅袅的浴桶,不料却突然被男人自身后一把抱住。她一时眉心微拧,有些不悦道:“放开,凌霄院内还有一间净房,殿下去那儿便是。”
她已然听说了荣黎给萧胤下蛊毒之事,又想起昌平公主此前有意无意的打听,虞昭只觉得心内憋闷不已,遂想挣脱萧胤的怀抱。
萧胤对虞昭今晚的冷淡感到有些疑惑,他稍许收拢大掌,不让虞昭离开自己胸膛前:“……好端端的,这又是怎了?”
虞昭闻言微微沉默,她垂眸看了眼腰间骨节分明的大掌,半响后方才说道:“那么多女子心悦你,我心里膈应。”
萧胤不禁挑眉问她:“这些都是旁人的心思,又非孤之过错,如今你来怪孤?”
“……”虞昭抿抿唇,一时没回话。
按理来说萧胤他是没错,可她就是心里不好受,一想起自家太子被旁人觊觎,虞昭浑身上下就没一处舒坦的地方。
萧胤想起此前虞昭和谢承素的瓜葛,他大掌从她身后伸过来,轻捏了捏虞昭的脸道:“先前你回回与那姓谢的幽会,孤几次三番被你弄得气急攻心,如今总得让你也吃回飞醋才好。”
虞昭下意识就想躲避他的大掌,她蹙眉道:“你怎还提这些陈年旧事?”
说罢,她还是气不过,小手攀在萧胤结实有力的手臂上,就要向前挣脱而去。
萧胤顺势松开虞昭,却是扳过她的肩头,旋即他俯身吻上虞昭的菱唇,大掌紧紧按在她的细腰后头,让怀内袅娜玲珑的美人愈发贴近自己。
虞昭不得已,只能被迫承受他的吻,男人胸膛滚烫坚硬,她都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
良久后,萧胤方才松开气喘吁吁的虞昭,他凤眸望着她娇艳欲滴的面容,沉声道:“孤心里只有你一人,别为这些无谓的事情生气。”
说罢,他亲自上手褪去虞昭的衣衫,吻在那一身冰肌玉骨上。
……
翌日,虞昭睁开困倦的双眸,发觉自己正被萧胤抱在怀内,脑袋枕在他手臂上。
她不禁揉了揉眼睛,想起昨夜后来叫了三趟水,一时只觉面红心跳,小手悄然摸索到腰后,轻轻捶了下自己酸痛的腰肢。
男人如此热衷情.事,于她而言也不知是好是坏。
虞昭时而觉得自己的身子骨,真承受不住他的猛烈。偏偏每回晨时和萧胤讲了动作轻些,他表面是答应得好好的,到了夜里动作依旧大开大合。
萧胤难得清晨时分躺在虞昭身旁假寐,此刻察觉到她终于醒了,他睁开那双深邃的凤眸,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都日上三竿了,你倒是贪睡。”
“殿下知道我贪睡,昨夜还不早些停下。”虞昭没好气地瞪了眼他,旋即又觉得有些奇怪,不禁询问道,“殿下今日没公务么?”
萧胤摸了摸虞昭的长发:“午后去与三皇子交涉,近日皇叔那儿得派人去探望,把解药送入他口中。否则若是错过日子,难免前功尽弃。”
虞昭顿时想起那十五日之期就快到了,寿王那儿急需那第二颗解药,她一时有些好奇道:“等皇叔病愈,想来东楚便没理由继续把人扣下,只是原先殿下想亲自去探望,被东楚阻拦,这回殿下还是派太医过去么?”
萧胤听后解释道:“孤打算让袁瑞去。三皇子与七皇子不同,孤并未与他达成约定,此次袁瑞过去,行事得避人耳目,相较于太医,还是他行事周到些。”
虞昭微微颔首,她想起寿王中毒之事,一时心中只觉得蹊跷:“殿下,当初齐靖淮平白无故给皇叔下毒,如今又交出解药,你说他是否别有用心?”
“显然如此。”萧胤凤眸微沉,事实上他向来对此事预感不妙,“不知为何,孤近日有些担忧父皇那儿的处境,却碍于皇叔之事,被困在凉州难以启程回去。”
虞昭微微一怔,脑海中突地浮现出“调虎离山”四个字,此刻她心内不免有些发憷,只得将脑袋倚向男人颈窝,轻声安慰他道:“再过半月之期,咱们便能启程回邺京,想来父皇和母后定会相安无事的。”
萧胤几不可察地轻应了声,有昭昭陪在身边,他内心总是很快能平静下来。
齐靖淮无缘无故给寿王下毒,实乃不义之举。若西祈拿此事做文章,选择与东楚开战,已然师出有名。然如今北疆虎视眈眈,虽部落分散,可一旦其深恐唇亡齿寒,念及西祈强大,派兵支援东楚,只怕西祈的士卒会因那些北疆毒物损伤大半。
何况他早已和昭昭承诺,不会让她为难。
就怕东楚意图对西祈做些手脚,把他困在凉州,对邺京出手。
临行前,建文帝将掌管边境军队的兵符,以及增派的数万大军调令全然交给了萧胤。如今他打算派人暗中前往邯城,抽调数千精兵驻守邺京皇宫,起码能保宫中局势安稳些。
恰好虞昭此时欲起身梳洗,萧胤遂松开放在她腰间的大掌,起身时只觉半边身子早已酸麻,他对此习以为常。
此刻萧胤面不改色地穿上云锦织就的玄色金丝蟒袍,便大步流星地走去了外间。
他低声吩咐了袁瑞几句,随后突地想起一事,不禁朝袁瑞询问道:“昨晚那蛊虫的尸体,可去拿给巫医瞧过了?”
袁瑞暗自捏了把汗,此刻只得如实禀报道:“那巫医昨夜不知所踪,问旁人也都说不知其下落,老奴没寻着人,只得将东西先留在自个儿身边,不敢假手于人。”
萧胤冷声道:“今日再去一趟,若再寻不着其踪影,就派侍卫向北疆阐明缘由,让那儿的线人换个巫医过来。”
袁瑞连忙应下,旋即命侍女将准备好的三颗百清丹,送去太子妃那儿以备不时之需。
事实上,这百清丹便是北疆人自个儿研制的药丸,用于抵御多数奇毒。而对于东楚和西祈两国百姓来说,甚少能买到这百清丹,其一是没有门路,其二是没有足够的银子。
因此,多数布衣百姓碰上北疆奇毒,唯有等死一条路可言。
恰在此时,虞昭从内室走了出来,她见着侍女手中敞开的锦盒,不禁拧了拧眉,朝萧胤问道:“这药难不成日日都得服用么?我听说每颗药丸便价值不少银子,昨晚就服用过一颗了。”
萧胤挑眉看着她:“这些给你随身带着,碰上北疆人服用便是。你身边的侍女,还有忍冬等侍卫为了防身也需服用,不必心疼银子。”
虞昭听后思忖片刻,她确实也不想给萧胤添乱,此刻唯有吩咐青玉和葶花把药丸都收了起来,藏在身上之后以防万一。
若是今后不再碰上荣黎等北疆人,这自是最好,也能为太子省出一大笔开销。
萧胤凤眸望着虞昭谨慎对待药丸的模样,他突地沉声开口道:“等回到东宫后,你的月例也该涨一涨了。”
此言一出,虞昭顿时愣了愣,她连忙摆手推拒道:“殿下不必如此,我原先的月例就和揽月宫齐平,再涨就要超过贵妃娘娘了。”
然而萧胤却不容她拒绝,男人身姿颀长挺拔,立在虞昭面前颇为沉稳可靠的模样:“无妨,区区一个贵妃罢了,孤会替你向母后去说。”
虞昭闻言菱唇微抿,萧胤是她的夫君,既然他如此直言不讳,她只得听他的。
萧胤见虞昭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他一时眉梢微挑,并未多言。
他的昭昭,将来可是西祈的皇后,没准儿温贵妃今后还要看她脸色度日,只是她如今全然未曾认识到这一点。
罢了,届时等封后大典一过,昭昭自会知晓她在西祈的地位。
第178章
此刻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 袁瑞与小福子两人骑马疾驰于街巷间,去往凉州某处府邸寻找那名北疆巫医。
两人匆匆拐入一条巷弄内,方才勒起缰绳, 翻身下马。
徐太傅府门前,那名守门的小厮见此连忙笑着迎上前道:“两位公公,是西祈太子妃有事寻咱们老爷么?”
袁瑞笑着颔首,身后的小福子拎起手中食盒道:“此为凉州宁瑞堂的云片糕, 太子妃知晓太傅大人平日最爱吃这个,特命咱家两人带来,说要亲自交给太傅大人。”
小厮闻言顿时笑意盈盈, 还以为事实当真是如此:“太子妃有心了。”
此前徐太傅身边的管家特意吩咐下来,说只要西祈太子和太子妃手的人来访, 太傅府便一律放行, 不得有丝毫阻拦, 因此守门的小厮都对袁瑞等人和颜悦色。
事实上,云片糕等点心确实是虞昭派人一早便备好的,以供掩人耳目之用。
今日袁瑞和小福子会来太傅府, 却是萧胤的意思。因为从北疆请来的那位巫医,就一直藏身于太傅府内。
西祈太子夫妻二人联手瞒天过海,齐靖淮等人至今不曾料到这一点。
……
此时守门小厮亲自带路, 引着袁瑞和小福子来到徐太傅的书房院内, 随后便极有眼色地退下了。
袁瑞却是看了眼书房门口的书童,示意小福子将糕点交过去, 两人与书童简略寒暄一番后,便径直往书房后院而去。
后院与前院恰好有道围墙间隔, 需触动墙上的某处机关方可进入。
此处原先就作为徐太傅秘密会客之用,徐太傅身为东楚朝臣, 如今朝堂局势混乱,惠安帝时常受奸佞蒙蔽,他自是要留些后手。
寻常人等并不知这院内另有玄机,如今恰好派上了用场。
小福子眼看后院的门渐渐开启,忍不住轻声嘟囔道:“这北疆派来的巫医,也忒不靠谱了,竟屡屡翻墙出去,也不知他今日还在不在……”
袁瑞目光直视着前方,他虽说心内也有些摸不着底,这会儿却并未多言。
此刻暗门开启,发出“吱呀”一记沉闷的声响。
书房内的徐太傅听后,便知是西祈的人来了。他看了眼面前的云片糕,知道这定是虞昭特意准备的,唯有她知晓自己爱吃这个。
徐太傅向来严肃的面容上,此刻难得露出了丝笑意,他寻思着不如今日让虞昭再来一趟太傅府,也好久未曾见过她了。
……
后院内。
小福子见着眼前的北疆巫医,不禁在心底暗松了口气,幸好此人今日在太傅府,否则只怕要耽误太子殿下的要事。
此刻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肤色白皙的少年,他躺在在后院的藤椅上,手背随意地放在光洁如玉的额前。其脸颊偏下方有着淡金色的图腾纹路,衬得其人在日光下愈发白皙耀眼。
明明是有些稚嫩的面庞,此刻无端却显出几分漫不经心,仿佛世上没有什么能入他眼一般。
夏尧听闻不远处传来的声响,他缓缓睁开那双淡琥珀色的瞳眸,朝袁瑞两人的方向瞥了眼,淡淡扬眉问道:“又有何事?”
袁瑞想起昨晚都没碰见夏尧的人,此刻他纵使依然一副笑面虎的模样,语气却带了几分质问道:“大人昨夜去哪了?”
岂料话音方落,夏尧便轻轻嗤笑了声,似在嘲笑两人的多事一般:“你既然唤我为大人,那又有何权过问我昨夜的去处?”
小福子听见这话顿时气得不行,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狂妄之人,险些就要上前骂道:“你!你以为自己是谁,竟敢对袁公公如此无礼!”
“无礼又如何,不无礼又如何?”夏尧此刻依旧躺在藤椅上,他甚至连身子都未曾动一下,毫不在意地朝两人说了句,“不过一个奴才罢了。”
小福子一时被夏尧给气得跳脚,偏偏又拿对方无可奈何,这回北疆只派了一位巫医过来,就是眼前这位不靠谱的主。
近日他们还得依靠此人,否则若是有人中了北疆奇毒,势必性命垂危。
袁瑞此刻不怒反笑,他不动声色地自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正是装着萧胤那条玄色丝帕、墨玉瓶和蛊虫的尸体。
他走上前递向夏尧道:“劳烦夏大人瞧瞧,可认得这蛊虫?”
夏尧此时终于放下挡在额前的手臂,他轻瞥了眼那尸体,顿时嫌弃地皱了皱眉道:“不认得,是不是你家主子在外惹什么风流债了?”
小福子立时横眉倒竖道:“你竟敢对西祈太子口出狂言!”
袁瑞冷然望着眼前的少年,他听闻夏尧谈起风流债三个字,想起那晚中秋宴的情形,倒是恰好能对得上,那荣黎瞧着确实对太子殿下有些意思。
可偏偏夏尧说不认得此蛊,一时让人觉得颇为蹊跷。
袁瑞有些狐疑地反问了句:“夏大人当真不认得?”
夏尧听后拧了拧眉,他伸出白皙修长的五指,不耐烦地推开袁瑞手中的锦盒道:“说了不认得就是不认得,快把这令人倒胃口的东西拿远点!”
“老奴自是信任夏大人所言,既然夏大人说不认得,那便是不认得。”袁瑞压抑着心内怒气,合上那锦盒后继续问道,“今日既然见着了夏大人,老奴还得再问你一桩事,听闻北疆部落繁多,此次有位名叫荣黎的公主前来凉州,敢问这位黎公主当真是金昀部可汗之女?”
夏尧却是已经开始闭目养神道:“不知道,我一介小小巫医,哪能知晓这些?”
话落,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轻轻讥笑一声道:“不过既然有人盯上你家主子,看来他可得当心些了,免得被咱们北疆人带回去当压寨夫君。”
袁瑞冷笑一声,忍不住沉声回怼道:“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罢,他转身就离开了后院。
一旁的小福子满脸怒色,忍不住瞪了眼闭目养神的夏尧,随后跟着袁瑞一同离开,今日他们碰上这北疆巫医当真晦气!
……
午后时分,萧胤已然不在承恩侯府中,虞昭照例去往鹤元堂探望老夫人。
此刻院内增添了不少时新的花草,正堂内陈设也一派整洁如新的模样,老夫人正坐于主位端起茶盏,赞叹了声道:“这茶不错。”
荷月笑着打趣儿道:“多亏了西祈太子妃呢,老夫人如今能安享天年了。”
她话音方落,门口处的帘子便被人掀起,随后便见虞昭带着侍女走了进来,荷月不禁掩嘴笑道:“瞧,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呢!”
虞昭听见了荷月方才所言,她一时忍俊不禁道:“我只是尽些绵薄之力罢了。”
“昭儿来了,快坐老身边上。”老夫人如今瞧着气色不错,面相也慈祥和善不少,她笑着拉过虞昭的手道,“的确是多亏了你,老身才得以苟延残喘。”
“祖母说的这叫什么话?”虞昭听后微微挑眉,“您本就该安享天年,如今太子殿下在鹤元堂留了些人,父亲那儿也不敢再苛待于您了。”
“太子殿下和昭儿此番大恩大德,老身心内感激不自胜。”老夫人轻拍了拍虞昭的手背道,“可话虽如此,鹤元堂也不能长久占着你们夫妻俩手底下的人,将来他们总是要回西祈的。”
虞昭心知老夫人这是在担忧今后她与萧胤离开东楚之事,她笑了笑道:“孙女断然不会让您再受了欺负去,东楚还有我舅父太傅大人在,孙女可以让他来承恩侯府代为探望,也可以派人传信给祖母,问问您的近况。”
老夫人顿时放下心来,舒展眉眼看向虞昭道:“倒是叫昭儿费心了。”
恰在此时,侍女青玉掀开门帘,她福了福身子,前来向虞昭禀报道:“启禀太子妃,马车已然备好了。”
虞昭遂起身向老夫人告退道:“祖母,舅父唤我今日去一趟太傅府,我这便过去了,改日再来探望您。”
老夫人听后了然一笑道:“好好,你快去吧,别在祖母这儿耽误了时辰。”
……
与此同时,北疆使臣萨尔正朝荣黎禀报道:“启禀黎公主,据探子来报,说是近日有人见到一位北疆少年在街上闲逛,随后还见着他翻墙回了徐太傅府。探子还向您禀明情况,根据路人的描述,那人应当不是咱们的人。”
荣黎原先正坐在驿馆内百无聊赖地用着糕点,她对凉州的菜肴颇为不满意,此刻她听闻那巫医的下落,顿时来了精神。
“所言当真?”荣黎连忙放下手中的糕点,朝使臣萨尔询问道,“看来对方也没打算隐藏自己的行踪,莫不是特意让我们发现的?”
萨尔半跪在地上笑道:“千真万确,既然咱们北疆还有人出现在凉州,想来极有可能是西祈太子请来的巫医。”
荣黎勾唇一笑道:“既如此,我得想法子去太傅府会一会此人,瞧瞧究竟是何方神圣。你这就去安排一番,让我伪装成侍女模样混进去便成。”
“属下遵命。”萨尔恭敬应道,随后便领命退下。
此刻荣黎坐在椅子上,她抬起手掌半支着下颔,陷入了沉思。
她此行来到东楚实则别有用心,事实上自己在北疆那儿压根没有话语权,万一那位巫医知晓她的真实身份,揭穿自己的谎言,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思及此,荣黎顿时面露狠辣之色,她喃喃道:“你最好别坏我好事。”
若是对方当真知晓自己的身份,她今日便带着萨尔一同潜入太傅府,见面时便寻机会毒杀了那人。
死人自是没机会来揭穿她的秘密。
……
约莫半个时辰后,虞昭正坐在太傅府书房内,与徐太傅等众多亲人言笑晏晏,嫡小姐徐采容绕在太傅膝下撒娇,欢声笑语不时回响在院内。
众人浑然不知,荣黎和萨尔两人已然潜进了太傅府。
这两人都会些防身的武艺,此刻装扮成侍女和小厮的模样,一时把太傅府都快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却一无所获。
就在两人躲在书房前院围墙边的树上,愣是没发现后院的存在。彼此一筹莫展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记漫不经心的慵懒嗓音:“是在找我么?”
荣黎猛地一惊,她转身看去,只见围墙上突地出现一道少年颀长纤瘦的身影。
夏尧颇为淡定地立在不远处,却是一眼识破了两人的伪装,他掀开眼前的树枝,钻进枝叶茂密的树下,问道:“你们也是北疆人?哪个部落的?”
荣黎听后顿时放下心来,看来夏尧并不认得自己,也就没机会揭穿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并未告诉对方事实,自己仅仅是个小部落的可汗之女,此刻只是趾高气昂地笑道:“我是金昀部可汗之女。”
所谓金昀部,指的便是如今北疆最强盛的部落,也是北疆境内话语权最强的一个。其可汗已然选定了年纪轻轻的嫡子做小可汗,惹得部落长老对此颇有微词,觉得那幼子过于稚嫩了些。
夏尧眼底浮现一抹淡淡的讥笑,他表面不动声色,装作配合地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大部落出来的,想来你就是近日来到凉州的那位黎公主吧?”
荣黎扬起下巴点头道:“正是。”
夏尧看了眼荣黎和萨尔两人,他不禁淡声问道:“你们来凉州为了何事?”
“这你就不懂了吧?”荣黎以为夏尧当真全然不知情,此刻有些得意地笑道,“我原本是想代表北疆,过来与东楚结盟的,没料到在这儿碰见了西祈太子。他仪表堂堂,着实生得俊朗不凡,因此我如今还在考量。”
“你代表北疆?”夏尧心中觉得好笑,忍不住轻轻嗤笑一声。
荣黎顿时涨红了脸,她挺直腰杆道:“对啊,我可是金昀部的嫡公主!”
夏尧微微颔首表示知晓,旋即他又问道:“西祈太子应当好对付,此人只是空有一身武艺罢了,他压根儿未曾学过蛊毒之术,你身份如此尊贵,直接用蛊毒让他跟着你回北疆不就成了?”
荣黎拧眉低叹了声道:“可他心里只装着那太子妃,那晚宫宴上不仅用帕子捏碎了我的情蛊,他还极其护着那女子,跟什么宝贝似的,我看她长得也一般嘛!”
夏尧听后略微挑眉:“这西祈太子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般大费周章?”
荣黎气得反驳道:“你懂什么!”
说罢,她还欲张口训斥夏尧,恰在此时书房内的欢声笑语由远及近,藏在树上的三名北疆人顿时不再出声。
夏尧依旧漫不经心地朝书房门口看去,此时透过树叶缝隙,只见徐太傅亲自送着一位拥有绝世美貌的女子,两人从书房内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太傅府其余主子。
然而太傅府这些女眷的容貌,却没一位能比得过那女子娇艳。
她的一身美貌,就宛如世间最耀眼的明珠,亦或是秾丽无比的牡丹国色,只需站在人群中便能艳压四方,轻易夺走旁人的全部心神。
徐太傅朝虞昭温和一笑道:“时辰也不早了,改日舅父再与昭儿畅谈书画,回去的路上仔细些,别像幼时那般摔着脚了。”
虞昭眉眼间满是笑意,她颔首应道:“多谢舅父关心,那我便回承恩侯府了。”
说罢,她带着侍女款款转身出了书房院内。
夏尧望着虞昭离去的背影良久,直到荣黎再次开口,他依旧目视着方才虞昭走过的地方,此刻少年面容有些失神般地问道:“什么?”
荣黎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我说,西祈太子相貌极其出色,他是我见过的世上最俊美的男子,自是要费些心思的!”
夏尧却仿佛没听荣黎说话一般,他不禁问道:“方才那离开的女子是谁?”
荣黎冷声道:“还能是谁?不就是那西祈太子妃么!”
夏尧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后,此刻眉眼全然舒展开来,再不复此前漫不经心的慵懒模样,只见他轻轻一笑道:“是,如今我也站在你这边,愿意助你去拿下西祈太子。”
荣黎:?
第179章
袁瑞方才从软禁寿王的院内出来, 他好不容易办完太子殿下吩咐的差事,此刻不禁在门口长叹一声,心底宛如巨石落地般轻松。
若是不知情的见了, 只怕还以为寿王命不久矣。
小福子等袁瑞叹完气,便上前恭声禀报道:“启禀袁公公,那北疆巫医通过侍卫传话来,说他对那具蛊虫尸体有了新发现, 想到承恩侯府亲自求见太子殿下。”
袁瑞对此有些纳闷,上午他们去找夏尧的时候,此人还极其嚣张狂妄, 如今竟就这般转了性儿?
他不禁有些狐疑地问了句:“当真是那巫医传来的消息?你没弄错?”
小福子有些汗颜道:“徒儿哪敢诓骗师父,方才侍卫突然传话过来, 这消息千真万确。”
袁瑞听后摆了摆手道:“得, 那便禀报给太子殿下, 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罢,两人一同离开院前,骑马回到一处凉州茶馆内。
三皇子齐靖睿如今志得意满, 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听台上茶馆的戏班子唱戏,他甚是喜欢这些凉州特有的靡靡之音, 还不时扭头朝萧胤闲谈道:“太子殿下以为这东楚的戏曲如何, 可合你口味?”
萧胤不动声色地往台上瞥了眼,旋即语气寡淡道:“尚可, 与西祈各有千秋。”
齐靖睿闻言笑了下,随口说道:“若有机会, 我倒还真想去邺京听一回戏,看看是如何个各有千秋法。”
话音方落, 袁瑞恰好从外头回到茶馆内,此刻恭声朝萧胤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老奴去瞧过寿王殿下了,他面容苍白憔悴,虽脉象尚可,但神智也不甚清楚,一直未曾醒来,的确是不适宜走动的模样。”
齐靖睿浑然不知袁瑞已暗中给寿王喂下第二颗解药,他此刻笑着看了眼萧胤,振振有词道:“本来就是如此,不过你们不放心也实属正常,这下总该安心了吧。”
如今三皇子的算盘很简单,他想利用寿王之事拖着西祈太子在凉州,待与北疆达成联盟之后,便将萧胤和寿王等人一网打尽。
此时东楚与北疆联盟之事尚未达成,故而凉州城内一片风平浪静的景象。
萧胤如今也知晓了齐靖睿的主张,此刻他面上不显,甚至颇为配合地说了句:“多谢三殿下了,既然皇叔的身子还不适合启程,那便过段时日再说。今日孤先回承恩侯府了。”
“成,那我便不恭送了。”齐靖睿以为这是把萧胤给应付过去了,还在心中暗自窃喜,打算坐在茶馆继续听会戏曲。
萧胤起身走到茶馆外,待他上了马车后,一行人拐入僻静的巷弄内,周围全然是护卫严防死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袁瑞这才在马车侧边轻声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老奴幸不辱命,按您之前教的,把药给寿王殿下喂下去了。老奴是觉着,兴许寿王殿下也恢复了些许意识,他虽躺在榻上双目紧闭,起先不肯咽下那药。后来老奴说自己是西祈太子殿下的近侍,特意过来瞧瞧他,寿王殿下这才咽下了那药,眼皮子还动了动呢。”
萧胤坐在马车内听完,难得夸了袁瑞一句:“你做得不错,看来那解药确实管用。”
“殿下谬赞了。”袁瑞低头笑道,旋即他又想起一桩事,遂继续朝萧胤禀报道,“那北疆的巫医老奴上午去寻过,不久前又派人传信来,说是有了那蛊虫的线索,想到承恩侯府求见。”
萧胤听后一时并未多想,他命人在凌霄院后新添了处用于公务会客的小书房,遂吩咐道:“那便让他去小书房候着。”
……
凌霄院。
虞昭自太傅府回来后便闲来无事,这会儿她在书房临窗而立,一边亲自动手修剪花枝,一边等着萧胤从外头回来用晚膳。
往常若是萧胤有公务在身,来不及回府用膳的话,都会派人提前半个时辰知会一声。不知为何,萧胤向来在这一点上做得极好,纵使有时朝务繁忙,可他从未有忘记时,这已然成为两人之间不可言说的默契。
因此,虞昭也愿意尽一个妻子的本分,安心在凌霄院等着他回来。
此时已堪堪将近傍晚时分,暖黄的暮色透过窗棂照在虞昭姣好无双的侧脸上,恰到好处地落下暗影,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清丽隽美。
虞昭方才打理好一盆秋菊,她放下手中剪刀,抬眸望了眼院中的日晷。
今日还没收到太子在外用晚膳的消息,算算时辰,想来萧胤应当快回来了。
就在虞昭重新举起剪刀,打算搭理另一盆秋菊时,突地听见外头传来一记宦官的声音:“哎呦,夏大人,您别往那儿去……那儿可是凌霄院,是太子妃住的!”
话音未落,书房内顿时闯入一位肤色白皙的少年,正是此前躲在树上偷看虞昭的夏尧,此刻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目光滚烫地盯着她。
虞昭因夏尧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不明白怎会有人敢大摇大摆地闯进凌霄院,她不由地捏紧了手中锋利的剪刀,袅娜玲珑的身子愣在原地。
夏尧对外面宦官的呵斥声置若罔闻,他直勾勾地望着这般近距离之下的虞昭,心中不由暗道,她果真还是那么美。
虞昭此时察觉到夏尧脸颊处的淡金色图腾,她想起萧胤曾和自己讲过,北疆人身上图腾是必不可少的,然图腾纹路越少的人,身份才越尊贵。
她想起此前见过的北疆金昀部可汗之女荣黎,也仅仅在额前拥有一处图腾,而且比眼前少年脸上这块还更多些。
虞昭不由在心中想道,莫非此人的身份,竟比荣黎还要尊贵?
外面的宦官此刻有些着急,没料到夏尧一个不留神就自己溜了进去,这下可要没法儿跟太子殿下交代了,可凌霄院他也轻易进不得,唯有在外面再次喊道:“夏大人,您走错屋了!”
夏尧依旧未曾搭理外面的宦官,此刻他双眼一瞬不眨地望着虞昭娇美动人的模样,整个人仿佛静止了般,根本无暇顾及旁人的呵斥。
他终于察觉到眼前的绝色美人也在打量自己,遂朝她笑了,露出皓白的牙:“初次见面,我是北疆派来的巫医,名叫夏尧。”
虞昭美眸轻眨了瞬,她望着书房内站着的少年,见对方似乎有些不谙世事的模样,但瞧着对自己并无恶意,便并未对他采取攻击之举。
她依旧捏着手中剪刀,娇软的嗓音轻声开口道:“幸会,只是你走错屋子了,这儿是我的书房,太子会客的小书房在靠近北门的院外。”
夏尧听见虞昭如此悦耳动听的嗓音,一时只觉得身心愉悦,宛如天籁入耳般。
虽说未曾听见她亲口说自己的名字,可他早已知晓她叫虞昭,此刻夏尧竟觉得自己能站在这儿见到她,便已颇为满足。
他薄唇微张,喃喃回应了句:“幸会。”
旋即,少年的耳根子便有些红了。
毕竟此前从未有过心悦之人,今日乍然见到意中人,他自是要脸红的。
夏微这般给自己寻了个理由,旋即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圈书房内的陈设布置,只觉分外淡雅别致,如今能够对虞昭多一分了解也是好的。
青玉和葶花等人此刻纷纷上前,将虞昭护在身后。
忍冬自袖中取出一柄短刃,她挡在虞昭身前,朝夏尧冷声质问道:“谁允许你私自擅闯太子妃闺房的?”
“原来这儿是你闺房?”夏尧挑眉望向虞昭,此刻少年的关注点已然偏移到不知哪儿去了,那双琥珀色瞳眸满含炙热和滚烫之意。
他竟是不假思索地开口问道,“你还未曾出阁么?”
“……咳。”虞昭没忍住抬手捂住唇角,轻咳了声,她都嫁作人妇了,自是早已出阁。
眼前这位北疆少年看向她的目光,着实过于热烈了些。
凌霄院原先确实是她的闺房,如今已成了她和萧胤共同的寝院,只是这话她没必要和夏尧多费口舌解释,这都是她私事罢了。
夏尧见虞昭不愿多言,他对此浑不在意,此刻朝虞昭展露笑颜道:“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没有人能用蛊毒伤害你。”
说罢,他也不管虞昭听后作何想法,此刻施施然转身,自行出了凌霄院。
虞昭不禁有些诧异,她不解为何好端端的书房外冲进来一位少年,此人又对自己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此刻竟又这般自顾自离去了。
青玉拧了拧眉,她快步走到凌霄院外,朝方才那名宦官冷声道:“今后把人都看好了,别再让人进来冲撞了太子妃,你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赔!”
宦官心知他方才确实是神游天际了,回过神来后方才发现夏尧进了凌霄院。
此刻他连忙低头应诺,待青玉转身回到凌霄院内后,宦官方才敢抬起脑袋,怒瞪了眼夏尧悠闲离去的背影。
北疆派来的这都什么人,害得自己无辜被青玉姑娘训斥!
……
暮色渐浓,天色已然有些暗了下来。
西祈太子的马车停在承恩侯府北门前,萧胤掀起帘子出了马车后,便听闻了夏尧擅闯凌霄院之事,幸亏当时太子妃在书房内。
萧胤听后不禁皱起长眉,问道:“谁放他进去的?”
护卫头领低着脑袋轻声禀报道:“据说当时是宦官引他进了承恩侯府内,护卫们正值换班,几乎都守在北门外。那宦官也没把人看好,凌霄院守门的侍女也拦不住人,夏大人于是就进了书房内,与太子妃说了几句话,随后自行出来了。”
“荒唐。”萧胤都要被这群下人给气笑了,他冷睨了眼护卫头领道,“分批下去领罚,只留必要的人继续值守,今日值守的所有下人都去挨板子。若再有下回,你们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脑袋,还够不够砍的。”
护卫头领连连应是:“属下知错,这就下去领罚。”
旋即他摸了摸鼻子,躬着身子灰溜溜告退了。
今日承恩侯府众多西祈护卫和下人在此,竟连个门都守不好,他还是护卫头领,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幸亏那混小子没闯进寝房内,今日只是去了书房。否则若是事关太子妃名节,只怕太子殿下就不会这般轻易放过他们了。
袁瑞心知太子殿下的脾性,知晓萧胤已然动怒,他一时愈发如履薄冰。
此刻眼见萧胤大步流星地先回了小书房,袁瑞料想那夏尧也在里面候着,遂快步跟在自家殿下身后。
萧胤看了眼屋内坐着的夏尧,朝对方沉声道:“何人准许你去太子妃那儿?”
夏尧此刻浑然变了副模样,他此时就宛如一个犯错的孩子般,难得乖巧地低声开口道:“我自己走错了屋子,实非故意冲撞太子妃,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说罢,他已然红了眼眶,在周围白皙肤色相衬下赫然十分醒目,仿佛顶着对兔儿眼似的,看着倒是浑然一副小可怜样。
想当初在部落里,他那位父汗便最吃自己这一套了。
夏尧本以为西祈太子会如父亲那般轻轻放过自己,岂料萧胤看了他半响,突地冷笑一声道:“你小小年纪,心机倒是颇为深沉。”
袁瑞此刻也板着张脸不说话,这小兔崽子莫非以为哭个两下,自家殿下就会心软不成?今日他擅自闯入的可是太子妃闺房,简直是岂有此理!
“……”夏尧见萧胤和袁瑞无动于衷,他只得抿了抿唇,心想这西祈的两人还真是不好对付。
此刻萧胤看了眼夏尧脸颊处的淡金色图腾,他突地问了桩看似毫不相干之事:“你在北疆究竟是什么身份?”
对方这等年纪,行事举止又像是一向嚣张惯了,莫非是……
思及此,萧胤蓦地拧眉,他目光冷沉地望着夏尧,凤眸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夏尧察觉到萧胤身上陡然升腾而起的杀气,他忍不住后退了步,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之色,他佯装镇定地辩解道:“不是早就说了么?我是北疆的巫医。”
“看来你是要搜身才说实话。”萧胤想起北疆的传闻,据说那边地位尊贵之人都会拥有一块独特的身份令牌,他说话间大掌已是搭在佩剑上,随时准备拔剑相向。
凭他一身武艺,此刻拿下夏尧不在话下。
夏尧顿时瞳孔一缩,看来西祈太子是怀疑起了自己的身份,这显然在他意料之外。
眼下他孤身一人身处承恩侯府,如今局势显然是敌众他寡,一旦动起手来,他几乎没有胜算。
因此,夏尧只得高高举起双手,无奈解释道:“我父汗是金昀部可汗,他膝下子嗣众多,我是他亲自定下的小可汗。你若现在杀了我,只怕北疆立刻会和东楚联盟。荣黎那边自然也就得逞了,我从未在部落内见过她,据我猜测,荣黎仅仅只是个小部落的嫡出,压根儿谈不上什么公主。”
萧胤听夏尧讲完,他顿时眉梢微挑,没料到眼前的少年才是北疆真正的嫡系:“那你们一个个跑来东楚做什么?尤其是荣黎,她为何迟迟不曾与东楚定下盟约?”
说罢,萧胤还不待夏尧发话,他突地挑眉看了眼夏尧脸颊处的淡金色图腾。
那块独特的身份令牌,没准儿夏尧今日并未带在身上。然而既然是身上图腾越少,便表明身份越尊贵,那不妨派人验证一下夏尧身上的图腾究竟有多少。
以金昀部在北疆号称第一部 落的威势,对方脸颊这处应当就是唯一的图腾。
于是萧胤冷不防又吩咐道:“袁瑞,把他衣服扒了。”
夏尧顿时气得后退道:“你在怀疑什么?”
这西祈太子为了验明身份,居然敢下令让自己当众脱衣,夏尧自认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么大的羞辱,一时气得面色铁青!
袁瑞并未听见萧胤改口的吩咐,此刻遂不疑有他,上前就要扒掉夏尧的衣裳。
夏尧连连后退数步,直到后背都靠在了墙壁上,眼看袁瑞愈发逼近,最终他无奈之下,只得自怀中取出一物,竟是北疆金昀部的小可汗令牌。
他料想若是眼前的宦官当真扒自己衣裳,定然也会发现此物,一时唯有认命地将令牌递给袁瑞道:“这块令牌是我父汗给我的,世上独此一块,这下你们总该相信我所言了吧?”
说到最后,夏尧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他说话之际,脸上淡金色图腾突地流光溢彩,仿佛会流动的金子一般,其神奇之处令人不由惊叹。
萧胤见这一幕心里大致有了底,这等流光溢彩的图腾,确为金昀部身份尊贵之人的标志。他自袁瑞手中接过令牌一看,眼前古朴的“金昀”二字分外显眼。随后萧胤便把令牌收在了怀中,冷笑了声道:“这令牌孤先替你收着了,若此物当真贵重,你今后就安分一点。”
说罢,萧胤满意地看着夏尧面色陡然沉了下来,又凉声开口道:“待孤与太子妃等人回了西祈,这块令牌便还你。”
俗语有言,打一巴掌赏个甜枣,说的便是萧胤此刻之举。
夏尧顿时颇为无奈,早在西祈太子一眼识破自己身份之际,他便明白今日就算侥幸不死,也要被对方扒层皮下来,此刻只得沉默地点了点头。
萧胤冷然望着夏尧片刻,念及他身份特殊,好歹对方也是北疆金昀部落可汗的爱子,万一今后又被旁人识破了身份,只怕北疆即刻会派兵过来。
而皇叔如今的病情又不适宜动身,一旦战火蔓延到了凉州,只怕是性命堪忧。
何况他与虞昭半月之后就要离开东楚,如今没必要和北疆撕破脸面,免得局势再有变化。若是把夏尧带在身边,于萧胤而言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夏尧还自称是个巫医。
萧胤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凤眸望向夏尧道:“说说,你们来凉州做什么。”
……
转眼日暮西斜,晚膳时分已至,然而凌霄院内仍不见萧胤的身影。
虞昭原本正等着萧胤回屋,后来听说他先去了趟小书房,她一时有些不解,听闻那小书房内只有一位客人,是此前出现在她书房内的少年。
她不由在心中猜测道,莫非是因为对方身份特殊?
此刻侍女掀起帘子进来传话道:“启禀太子妃,太子殿下派人传信过来,说今日有桩突发之事,让您不必等他,先用晚膳便是。”
虞昭微微扬眉问道:“殿下可有说是何事?”
侍女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太子殿下并未言明事由,可要奴婢再去问问?”
虞昭听后拧了拧眉道:“不必了,免得打扰到他。既然殿下都回了承恩侯府,想来应当是公务繁琐了些,我在这儿等他一起用膳便是,不必再去传话了。”
侍女应诺,旋即低着头退下了。
……
此刻夏尧不得已之下,唯有将他此前从荣黎那儿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萧胤:“荣黎原本打算代表北疆与东楚结盟,后来她说见到你西祈太子相貌不凡、仪表堂堂的模样,就重新考虑与谁结盟之事了。”
说到后来,他的语气忍不住带了几分促狭之意:“太子殿下当真艳福不浅,不如你就从了那荣黎,跟她回北疆的小部落,与那位貌美的太子妃和离吧。”
萧胤坐在主位上,听闻夏尧此言,他不由冷笑了声道:“你最好收起自己那些小算盘,别以为孤不知晓你在打太子妃的主意。”
夏尧浑不在意地轻哼一声,料想若非自己的令牌被萧胤收走了,他也不至于如此受这西祈太子掣肘。
此刻萧胤暗自思忖了番夏尧此言究竟是否为真,随后他抬起凤眸望向对方道:“当初孤问北疆要的是三名巫医,为何后来只派了你一人来凉州?”
夏尧听后淡声开口道:“我是听闻底下的小部落又蠢蠢欲动,还派了人来凉州,这才跟过来的。北疆如今局势极其混乱,虽说金昀部目前在北疆暂居众部落的龙头,可若是荣黎真与东楚结了盟,只怕会带着东楚的军队威胁金昀部的安危。”
“届时无论是我父汗,还是我,只怕都落不到好下场。”
“所以你就孤身一人过来?”萧胤略略挑眉,心中暗叹夏尧竟如此天真,以为凭一己之力能抵过千军万马,连荣黎都至少还知晓带着“使臣”和侍从过来。
眼前的少年,居然敢单枪匹马来到凉州闯荡。
夏尧没好气地瞥了眼萧胤道:“我本就擅长北疆蛊毒和医术,又有一身好武艺,若非今日是在承恩侯府众多护卫包围之下,想要全身而退自是不难。”
萧胤此刻听夏尧说起蛊毒之事,他很快又想起那晚宫宴上,荣黎给自己用的蛊虫,遂故意上下打量了眼夏尧,语气颇为怀疑道:“就凭你?之前连个蛊虫的尸体都认不出来。”
夏尧心知西祈太子在对自己用激将法,奈何他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遂索性都老实交代道:“我那日看一眼便知道了,她给你用的是情蛊,只是当时没说罢了。”
袁瑞听后不禁问道:“何为情蛊?”
话音方落,袁瑞揣摩了番这蛊毒的名字,心中便大致有了猜测。这荣黎莫非是看上了太子殿下,想让自家主子对她有意,这才如此行事?
夏尧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萧胤,他语气平平地解释道:“所谓情蛊,便是能让中蛊之人,不可自拔地爱上那下蛊之人。”
袁瑞听后诧异地挑眉,他跟在萧胤身边这些年来,没少碰上中意太子殿下的女子,却还是第一次有女子用蛊毒之法,迫使殿下爱上自己,当真是手段毒辣。
萧胤沉思片刻,他突地想到今日三皇子志得意满的模样,如今凉州坊间都早已流传开来,是三皇子齐靖睿将北疆的人请了过来。
若是荣黎答应与东楚联盟,哪怕她说的话不作数,只怕齐靖睿那等蠢笨之人也会当真,进而采取手段向西祈宣战,比如率领士卒朝承恩侯府发难,而皇叔那边还差半月之期才能动身。
看来此人留不得,必须尽快除去,否则他和昭昭都会被置于危险之中。
……
待萧胤回到凌霄院时,早已过了晚膳时分。
然而他却发觉虞昭正坐在膳桌后头等着自己,许是百无聊赖之下,她手中举着本凉州时新的话本子,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
此刻虞昭见着萧胤高大挺拔的身影,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话本子,朝男人柔声问道:“殿下回来了?”
“嗯。”萧胤看了眼满桌冒着热气的菜肴,以及虞昭毫无怨言的娇美面庞,他顿时心底一软,抬手示意下人们都出了屋子,只留下青玉等心腹在此侍膳,“你等了孤很久么?”
虞昭轻笑道:“也没多久,看着话本子时辰过得很快。”
萧胤坐到她身边准备一同用晚膳,他向虞昭解释了夏尧之事,并简略说了番他接下来的打算:“孤准备尽早抽身,若在凉州待久了,只怕局势愈发混乱。”
袁瑞趁着太子殿下开口之际,连忙夹了些菜肴给他。
虞昭听后顿时有些吃惊,她没料到夏尧的真实身份竟是如此,此刻她想起书房内夏尧闯进来的那一幕,遂向萧胤坦白道:“说起夏尧此人,彼时我正在书房内修剪花枝,他突地走了进来,宦官呵斥他也不听。”
“放心,他今后不敢行事如此张狂。”萧胤沉声说道,随后他自袖中取出那块金昀部小可汗的令牌,递给虞昭瞧了眼。
虞昭顿时失笑:“殿下这是把他家底都扣下了,难怪今日你们二人在小书房待了那般久。”
萧胤见虞昭光顾着与自己说话,都未曾用几口晚膳,遂亲自给她夹了些爱吃的菜肴到她面前的碟子中。
旋即男人想了想,还是向虞昭坦白道:“据夏尧所言,那晚中秋宫宴期间,荣黎对孤用的应当是情蛊。这些北疆奇毒可谓防不胜防,孤打算今后将夏尧伪装成侍卫,放在身边暂且当巫医用。”
虞昭闻言微微沉默,她没想到荣黎如此大胆,竟敢对堂堂西祈太子用蛊毒之术,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遂一言不发地用了会儿晚膳:“……”
萧胤眼下也不敢再提谢承素之事,更不敢拿此事再打趣,他如今算是明了,夫妻二人没必要再互相吃醋,毕竟谁都不喜欢尝这滋味,日后彼此都该好好防范这些外人,不让对方多疑担心才是。
就如今日夏尧闯了虞昭的书房,萧胤听说后便不可抑制地动了怒。
昭昭那日得知荣黎和昌平公主两人的心思,她会生气也很正常。
想通了这些关窍后,萧胤遂试探着温声开口道:“日后孤会更加洁身自好,把那些莺莺燕燕都给拒之门外,不让你再担心这些。昭昭别再为此生气了,孤如今离不开你。”
虞昭听闻萧胤这番语气诚恳之言,她一时微叹了声,想当初自己还觉得萧胤小肚鸡肠,容不下自己与谢承素那段过往。
如今这吃醋的滋味落到自己身上,任谁也欣喜不了。
她至今方才懂萧胤那时的感受,也知晓当初自己占着西祈太子妃之名,却跑出去和谢承素幽会,此举极不妥当。
此刻虞昭放下手中碗筷,神情认真地向萧胤保证道:“殿下所言极是,今后我也会更加注意这些。”
说罢,她咬了咬唇,不知是否该向萧胤道歉。
可若是此刻开口,虞昭难免又要提到与谢承素之事,想来萧胤也不爱听这些。
那时候虽说她满眼都是谢承素,行事却着实有失偏颇了些,再怎么说也不该随意出去见谢承素,丢下萧胤一人动怒才是,他那时也是自己的夫君。
恰在此时,萧胤挑眉看了眼虞昭,男人温声开口道:“不说这些了,用膳吧。”
第180章
两人在凌霄院内方才用完晚膳, 便听闻东楚宫中传来了消息。
此刻一位宦官掀帘走了进来,其人面白无须,瞧着便是一副奸佞模样。他躬身行了礼数, 嗓音极为尖细:“奴才参见西祈太子、太子妃。”
萧胤淡声道:“免礼,何事?”
眼前这名宦官被唤为蒋公公,乃东楚穆皇后的心腹,此刻他满脸堆笑道:“夜间叨扰二位, 实属奴才的不是。只是皇后娘娘千秋将至,奴才奉中宫皇后之命,前来向二位下帖子。”
说罢, 蒋公公自怀中取出一张帖子,袁瑞见状上前接过, 随后双手呈给萧胤。
萧胤面无表情地看了眼, 便将帖子递给虞昭, 朝蒋公公沉声道:“孤知晓了,届时会和太子妃一同赴宴。”
虞昭原以为是何十万火急之事,没想到只是穆皇后的千秋宴, 且又不是明日就办,凉州宵禁时辰一贯早,蒋公公此刻还跑到凌霄院来, 莫非是今日必须办完这趟差不成?
蒋公公此时毫无歉意地笑道:“那奴才们到时便恭候二位大驾了。”
说罢, 他转身便走了出去。
虞昭将帖子随手交给青玉:“先收起来吧。”
此刻萧胤并未多言,只起身对她道:“孤去一趟小书房。”
等太子殿下离开后, 侍女们皆是悄悄松了口气,葶花想起那日千秋宴之事, 遂朝虞昭问了句:“主子可要挑选一番赴宴的衣裳?”
虞昭轻声应了,随后起身走到紫檀木衣柜前。她略作思忖之下, 在众多精美的华服中挑了件黛紫云锦湘妃裙,瞧着不算突兀。
这颜色对于她在东楚的千秋宴来说恰到好处,应当不会抢了旁人的风头。
青玉在一旁笑道:“奴婢也觉得这件最合适。”
葶花提议道:“不如此刻主子试试?若有不合身之处,还能稍许裁剪一些。”
“也好。”虞昭听后便褪去外衫,此刻正对着宽大的铜镜望去,她纤腰依旧不盈一握,胸前鼓鼓囊囊,衣裙正是最合身的尺寸。
恰在此时,萧胤走进了内室。
男人见虞昭平日里鲜少穿这颜色,此刻自是眼前一亮。
葶花等侍女纷纷赞不绝口,她们浑然不觉太子殿下回来了,还朝虞昭打趣道:“这套衣裙是用当初西祈皇后娘娘给太子妃的料子织就而成,和太子殿下那身是一套呢,只是似乎还没见殿下穿过。”
“主子不如和殿下提一嘴,到时在千秋宴上,你们二位同穿色泽相近的衣裳,俊男美女宛如天作之合,定会羡煞旁人!”
虞昭望着镜中依旧身量纤细的自己,她无奈一笑道:“若真这般未免太惹眼,还是罢了。”
突地,身后传来萧胤低沉醇厚的嗓音:“有何不可?孤让袁瑞去找找,看是否将那身衣裳带入凉州。”
虞昭听闻声响,她有些诧异地回头:“殿下这般快就回了?”
“取桩物事罢了。”萧胤将方才取来的地图随手扔在椅上,一边朝虞昭笑道,“长夜漫漫,孤自是要与昭昭同度。”
说罢,太子淡声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
青玉和葶花等人会意,纷纷低头鱼贯而出,最后轻轻合上门扉。
虞昭望着朝自己走来的萧胤,她欲言又止,思忖再三之后还是朱唇微启道:“眼下咱们不宜树敌,如此一来是否过于惹眼了?我还是先换下来吧。”
“好。”萧胤并未多反驳,此刻只顺着她的话应道。
虞昭刚欲更衣,突地发觉青玉和葶花都在外面,正想唤两人回来,头顶陡然落下一片阴影,她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去。
萧胤凤眸深邃幽暗,骨节分明的大掌自然无比地伸向她腰间:“不必再唤下人了,孤替你更衣。”
虞昭顿时知晓,男人这是又想要了。
她不自觉抬手想要阻止萧胤的动作,冷不防他就已然抽走了她的腰带,衣裙在这般不受束缚之下,很快散了开来。
男人动作又快又准地剥掉了她身上的外衫,轻轻丢到了侧边的桌上。
“你,别……”虞昭脸颊立时烧了起来,眼下还未到就寝之时,她自是有意阻止,免得萧胤又弄到深更半夜,反倒延长了夫妻行房的时辰。
可不知男人用了什么法子,三两下就把那些繁复的宫装都除了,寝衣自是更不用提,此刻已然堪堪松垮地挂在虞昭身上。
虞昭不得已唯有捂住衣襟,她转身正欲逃跑,却险些撞上那面宽大的铜镜。
萧胤在虞昭身后紧紧扣住她的腰肢,任凭她有些惊慌地胡乱挣扎道:“萧胤!别在这儿……”
虞昭只觉羞耻,正对着这面宽大的铜镜,能毫无保留地映照出两人的全身。
说话间,男人不知何时也褪去了衣裳,那双大掌铁箍似的,不给虞昭任何逃跑的机会。
他猛地从身后撩开虞昭的寝衣,镜中顿时暴露出大片诱人的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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