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自从验血结果出来, 科室里来了好几拨人。
有专门负责采血的人,有血库的负责人,有急需输血的病人家属。
顿时乱了套。
护士长是护犊子的, 科室里的前辈也向着朱曼玥,他们的实习团更是团结一心。
分明没几个人, 硬是摆出了人多势众的架势。
吵吵嚷嚷, 推推搡搡,吸引来了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围成一圈看热闹。
还有人光看觉得不够刺激,唯恐天下不乱地拿出手机来拍。
事情一下闹大了。
掀起了轩然大波后,院长立刻出面, 将相关人员通通叫进了医院的会议室。
朱曼玥本以为只不过是转移了阵地,没想到在会议室一坐下来,气氛就变了。
刚才和她同仇敌忾的人在严肃凝重的气氛下都失了声,到底是怕为她强出头丢了自己饭碗。
就连素来笑脸相迎、与人为善的崔至洺都不说话了。
人冷静下来, 总会认清现状,为自己的前途考虑很多。
真理与正义也就这样屈从于残酷冰冷的现实。
现场有医院外其他机构的人在, 八成还是这小破医院的头号金主,院长一开口就把矛头指向了当事人朱曼玥。
“你们学校的老师难道没教过你为医先立德吗?为了救人性命,献点血怎么了?至于放下手头的工作,弃其他患者于不顾, 和劝你献血的同志发生这么大的争执吗?给医院造成这么恶劣的影响, 你打算怎么负责?”
这番话的每个字都在树立朱曼玥的罪人形象。
怪她道德品质不好。
不本分工作, 挑起事端。
不该得罪采血的人和背后的势力。
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医院的名声又添了一抹败笔。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罄竹难书。
实际上呢?不过是偷换概念,意图混淆视听, 让她稀里糊涂认罪,忽略掉流程不合规的事实和献血本该出自自愿的人权。
根本不是朱曼玥自私自利, 见死不救。
自她幼年给萧宗延献血后,她这个从前从来不发烧的人连烧了三天,不仅身体不适,免疫力还下降了很多,她不知道自己这次献血以后身体素质会不会一落千丈。
在救人一命这么大的功德上,让她牺牲小我,积累福报,她也不是那么抵触,可血液的流向并不透明,来找她的家属也不一定是真的家属。
人心这么脏,她很难想象能险恶到什么程度。
她不知道她的血液会不会高价卖出去,转个三四五六手。
试问哪个正规组织会绕过流程?
他们想干什么,必须打个大大的问号。
那天在萧宗延父母那儿,当她在饭桌上听王淑华说要为她换家医院、某个好差事时,还在为自己享有特权感到羞愧,一心想要凭借自己力量讨口饭吃。
现在只觉得庆幸。
要不是她亲身经历,绝不敢相信这么离谱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不是靠努力能摆平的事。
她不敢想象自己如果只是一介草民,遇到这种事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或许不仅讨不到公道,还会被倒打一耙,上行业黑名单。
落魄潦倒之下,只得卖血为生,逃不过被抽血的命运。
不管怎么样,在三甲医院,至少人身安全能得到保障。
朱曼玥有背景,有底气,且年轻气盛,正打算不管不顾反抗到底,谁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太多,影响了她拔剑的速度,让一直站在她这边的李乐颖又力排众议,布局权威地挺了她一把。
李乐颖像鹤立鸡群的高大勇士,在鸦雀无声的会议室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有和睦幸福的家庭和爱她的男友,没有太大的胆量,像之前在科室里痛骂外人那样直言忤逆。
但她挺身而出,做了她唯一能做的。
“院长,这件事是我带头挑起的,也是我坚持不让朱曼玥献血,怂恿她闹的。如果说有责任,我难辞其咎。更何况她从进医院就是我带的,算是我的徒弟,不能说学校没有教好她,是我没有教好。”
朱曼玥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她一脸震惊地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李乐颖,伸手抓李乐颖的手,被李乐颖甩掉了。
意思是说就这样息事宁人,是目前最好的处理办法。
他们折腾得这么狠,对方不会再打朱曼玥身上的血的主意,也不会再打电话威胁和骚扰。
打官司的话,战线就拉得太长了,时间拖久了劳心费力,也不能保证他们现在的安全。
舆论也利用不了。要是头部的医院出问题肯定闹得沸沸扬扬,他们医院屁大点地方,别人都懒得关注,大有仗糊行凶的意思。
朱曼玥万分愤慨却无能为力。
她不知道她现在把桌子掀了,有没有人给她收拾这个烂摊子。
她不确定萧宗延在不在她身后,以及听说这件事以后是什么态度,是批评她不该惹事,还是义无反顾为她撑腰。
她和萧宗延的感情进展得是不错,但是他愿不愿意出面是另一码事。
毕竟他是搞金融的,和医疗领域八竿子打不着,这方面的人脉也不多。
会不会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她忍气吞声得了。
这一犹豫,院长已经做出了裁决:“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这件事就由你负主要责任吧,降薪百分之三十,扣半年奖金和年终奖。让你带的实习生回去写封深刻的检讨,这事就算了了。有意见吗?”
李乐颖面无表情地说:“没有。”
“那就这样,散会吧。”
院长显得很忙的样子,一宣布散会就先行告退了。
这会开的也不是什么好会,一结束,众人纷纷如鸟兽散,只剩朱曼玥和李乐颖还在会议室里逗留。
朱曼玥平时看着张牙舞爪貌似厉害,其实就是只纸老虎,身上没有过硬的本事,关键时刻她比谁都怂,不仗人势压根不是惹事的主儿。
说她没心眼,心里边门儿清。
这些年就是靠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风骚操作避开了风浪,平安无事地活到这么大的。
这回让李乐颖帮她挡了枪,她心里怪过意不去的,心虚地对李乐颖说:“颖姐,我今天在你身后躲这一回,你就是我亲姐,以后有什么好处我都想着你。你工资多少?我赔给你吧。”
李乐颖洒脱地一笑,拍拍她的肩膀:“你刚实习,手里头哪有钱?我也是从你这时候过来的,哪能不知道你兜里穷得叮当响。还好保住了你一条小命,没让你的血被这帮人吸干,舍点钱算什么?你啊,不要把院长的话放在心上,就算是在这座小庙里,也把能救的病人给照顾好了。他就是个不下地只动嘴皮子的商人罢了,咱们的医德还用得着他说?”
朱曼玥的眼泪止不住地掉,当着李乐颖的面坚强地抹了一把,却在李乐颖离开后哇哇大哭。
小姑娘回到家后,眼睛已经哭成了两个肿核桃。
萧宗延如约在家里等她。
朱曼玥藏了小心机,就是要让自己楚楚可怜的样子被他看到。
在他过问时,又欲擒故纵地摇头不说,一反常态地不吃不喝,关起门来拿出纸笔写检讨。
明面上写的是检讨,实则是诉状。
她把自己在医院受到的不公遭遇和心酸遭遇,都白纸黑字地记录下来,写得比她口述还要详尽清楚。
坦白说,她就是怕自己在情绪影响下说得语无伦次,萧宗延不能从她的叙述里得知事件的来龙去脉和清晰的原貌。
这样反倒能让他了解更多真相。
写完“检讨”以后,朱曼玥从房间里出来,专程给门留了一条缝,失魂落魄地进了洗手间。
她就是赌萧宗延会关心她,会忍不住进她的房间看她刚才在里面干什么。
朱曼玥进了洗手间后,马上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激灵劲儿,探出脑袋偷窥萧宗延的动向。
果不其然,他当真进去了。
而且进去的时候满脸担心,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
朱曼玥激动一捶手。
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成了。
她等着看好戏。
朱曼玥可不想自己的眼睛一直这样肿着,丑死了,洗了毛巾拧干,冷敷处理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朱曼玥愁眉苦脸地从洗手间出来,萧宗延已经在餐厅里等她了。
桌上摆满了他亲手热过一遍的菜。
见她蔫头耷脑地从洗手间里出来,萧宗延朝她招招手,召唤道:“过来,坐我腿上。”
朱曼玥我见犹怜地抬眼,茶里茶气地问:“这个位置是我能坐的吗?”
萧宗延笑起来:“今日你最大。心情再不好也不能亏待自己不是?饭还是要吃的。”
朱曼玥当即化作手无缚鸡之力的尤物,依言坐上他的大腿,还扭着屁股调整成了舒服的姿势,娇嗔地说道:“那我要你喂我吃。”
萧宗延当真对她百依百顺,不厌其烦地剥了虾壳把虾仁喂给她吃,把手擦净后又用筷子戳下一块鱼肉送到她嘴边:“尝尝这道清蒸鲈鱼,没刺,肉也鲜,就点儿醋吃就很可口。”
朱曼玥乖巧地咽下后,用一湾春水似的柔情眼望着他,别具深意地旁敲侧击道:“看来这阵子,很是宜杀生啊。”
这枕边风,温柔刀,她吹得顺口,舞得顺手。
第32章
伺候好朱曼玥吃完晚餐后, 萧宗延来到书房外延伸出的露台。
围起露台是到胸腹处的透明玻璃,垂首能将院落中的景观尽收眼底。自从朱曼玥搬来家里,为了防止她调皮掉下去, 他在玻璃前种了很多仙人掌,以至于他自己现在都不能靠近围栏边缘。
眼下天光一点点暗去, 云间的霞光也逐渐收进缝隙里, 悬在面前的月亮被朦胧的轻纱掩盖,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到了开灯的时间,户外的灯光次第亮起,将昏黄融入浓稠深邃的夜色。
萧宗延拨出电话后便在露台上的沙发上坐下来,看着一丝杂色都没有的纯净夜空, 耐心等待对方应答。
半分钟后电话才被对面接通,张书婷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嘶哑,听起来很温柔,但温柔中带着疲惫, 和平时干练的形象完全不匹配,仔细听还能听到急促的喘息。
“喂, 萧总。”
“这么早就睡了?”
“嗯……”
张书婷一副难以启齿的敷衍态度,萧宗延也只是寒暄一句而已,无心过问下属的私事。
或许是因为张书婷是女人,萧宗延每次给她派任务语气都挺客气:“我也不想下了班还打扰你, 但遇到了需要尽快解决的麻烦, 涉及到了不了解过的情况。明天你不用来公司了, 去调查一下康宁医院的底细,打听打听他们有没有私下进行违法的勾当。”
“康宁?永诚集团旗下的康宁?”张书婷瞬间就清醒了, “又是永诚集团。”
萧宗延严肃起来,顺势询问:“永诚集团怎么了吗?”
张书婷顿了顿, 对萧宗延说:“我今年和您一起回的国,对国内的形势没太多了解,也是道听途说的。”
“没关系,你说就行。”
“好。据说永诚集团的当家人黑白通吃,大本营在河北老家,几年前才来北京发展,可他不像别人人生地不熟不成气候,一来就大展宏图,吃了一波特殊时期的红利。康宁医院也是在这个时候建起来的。”
见张书婷说到这里戛然而止,萧宗延吱了一声:“我在听,你继续说。”
张书婷组织好语言接着爆料:“康宁医院在初建时工地上就出了事故,家属开价两百万,最后被永诚的人三十万给了了。”
“三十万?打发要饭的。”
一条人命,保险公司赔的都不止这点钱。
张书婷一丝不苟地说:“怪就怪在这里。意外死亡的那名农民工是北京本地与城区接壤的村庄的村民,现在应该是城乡结合部了,并非外来务工人员。虽然处在三不管地带,但是村民很团结,当时就带了一帮人把医院的工地围了,纠缠了半个月,还是这个结果。可能跟当时到处封锁有关吧。”
萧宗延终于想起问传言的来源了:“这些是从哪听说的?”
说得绘声绘色,连时间信息都这么准确,好像就在现场似的。
张书婷难为情地沉默了片刻,开诚布公地说:“我谈了个男朋友,他最近正好在和永诚打官司,做了详细的背调。天意弄人,就是这么巧。”
萧宗延不关心张书婷的私事,他只想知道更多与康宁医院相关的事情:“听你的话锋,永诚集团应该实力雄厚,怎么旗下的康宁医院规模这么小?”
张书婷认真回答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康宁医院的成建时间比较敏感,很多人都猜这家医院不过是低成本的敛财工具。不管它规模大不大,只要取得了相关资质,附近的人都得就近到它这的点来。现在全国都放开了,应该就废置了?”
“没有废置。”不然朱曼玥也不会有这么恐怖的遭遇了。
萧宗延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这个小作坊水很深。”
说不定涉及到血液器官的黑暗买卖,甚至跨境走私。
张书婷意识到萧宗延对这家医院很上心,温言告诫道:“在京城没点势力做不到这样的。萧总,您还是不要蹚这滩浑水为妙。我们才回国,对国内的势力知之甚少,再说国外还有一堆零零碎碎的琐事没处理完呢。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您,我们回国只是暂居,把国内的项目做完就要飞往纽约了,不太能管得了之后的事。”
张书婷说得很委婉,但萧宗延心领神会,一听就明白了她没有说出口的话。
不论是善是恶,势力都是有限的,地域性比较明显。
说白了就是只能各自占山为王,当一当地头蛇,只有国家才能一统山河。
他的根基的确是在北京,但随着这些年的“南征北战”,早已散成了一盘散沙,国内能任他驱驰的人脉寥寥无几。
他在金融业德高望重,不过是因为别人指望他教他们挣钱,利欲熏心的人是最靠不住的。
他是有很多钱,认识的大官也很多,可说到底也只能让家人享受到他的福祉和荣膺,让家人们能够在他的庇荫下不至于受人欺辱。
犁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自是游刃有余。
要想断人家的财路,动摇人家的根基,无异于自寻死路。
最近的日子过得美好得不现实。
张书婷要是不提醒他,萧宗延差点忘记自己是临时回来办事的,不会在国内久居。
他刚回来的时候,预计两三天就能把朱曼玥劝得退婚。
等退婚后,便可顺理成章无牵无挂地奔赴异国,继续心无旁骛地搞他的事业。
谁能想到他会对小姑娘动了真感情,不但没退成婚,还准备给她补办订婚宴,被迫将他先前的计划全盘打翻。
事到如今,连他都觉得有些棘手。
原本他是从不打无准备的仗的。
像永诚集团这种他听都没听过的势力,他腾不出精力去管,也就不会管这档闲事。
可是现在朱曼玥在医院受了委屈,把他像无敌的英雄一样看待。
那饱含期待的眼神,他是真的抵抗不住。
萧宗延问张书婷:“有机会收购吗?”
张书婷一笑:“我的萧总,您什么时候也这么天真了。收购一般是伴随着债权债务的,康宁医院虽然看着像要倒的,可它实际上可是永诚集团手里的香饽饽。那么多的红利,每天无休无止地进账,怎么可能舍得卖?”
“我就喜欢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萧宗延算了一下时间,“国内的项目起码要冬天才收尾,现在距离我们返回纽约还剩五个多月的时间。走前我要把康宁医院买下来。事不宜迟,今晚我想想办法,拟出方案,明天就开始按方案执行吧。”
虽说兵贵神速,但萧宗延这个行动力还是让张书婷叹为观止。
领导都已经做了决策,她这个下面的人还能说什么呢?
“好的萧总。我明天还是要去永诚集团的总部和康宁医院实地调查走访,明天就不去公司了。”
“可以。”
“还有……没有钱我没办法见到核心人物,也就套不出关键信息来,我需要一大笔投资费用。”
“找财务预支。”
“有您这句话就成,那我就放手一搏了。”
“等你的好消息。”
萧宗延收线后回到室内,朱曼玥正在翻冰箱。
冷冻室的抽屉摩擦着内壁薄薄的冰面,发出“哗啦”一声刺耳的声响。
他站在朱曼玥身后,小姑娘直起身子转身看到他,吓得惊慌失措,手里的冰淇淋“啪唧”掉在地上,呈反扣状。
好在上面还有一层盖子,捡起来照样能吃。
朱曼玥见到他像见到鬼一样,支吾了一阵大声嚷道:“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啊!”
萧宗延见她一脸心虚,问她:“你做什么亏心事了吗?”
朱曼玥眼神躲闪地嘀咕道:“我能做什么亏心事,不就吃盒冰淇淋?”
说着转身欲走。
萧宗延心想不就吃盒冰淇淋,有必要这样提心吊胆?
随后他目光一扫,眼尖瞥见了旁边的垃圾桶。
好家伙。
他打个电话的工夫,小姑娘已经连吃了三盒了,她刚才手上拿的是第四盒。
“等等,你过来。”萧宗延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朱曼玥脚步一滞,浑身一僵,听到他的话反而护着冰淇淋跑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蹿到客厅。
嘶——
萧宗延倒吸一口凉气,追去客厅,冷着脸向她伸出手:“给我。吃了热的马上又吃冰的,不怕拉肚子。”
朱曼玥宁死不给,娇嗔地说:“你说了今天我最大的。”
萧宗延又问了一遍:“给不给?”
朱曼玥把腿也收到沙发上,扭成一条蠕动的虫:“恩嗯~~~不给。我今天在单位受了大委屈,得好好宽慰补偿自己。”
萧宗延气得伸手抢走了她的冰淇淋,把她摁在沙发上,朝她翘起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扇了两巴掌:“你受了委屈,自有我为你出面讨公道,这是你作践自己身体的借口吗?”
朱曼玥只当萧宗延是在和她闹着玩,嬉皮笑脸地冲他撒娇:“这么说你答应给我报仇啦。”
萧宗延长舒一口气,将身上倾斜的衣衫扯正,郑重其事地说:“谁都不可以伤你分毫,否则就是在向我宣战。”
第33章
一回生, 二回熟。
晚餐坐过萧宗延的大腿后,朱曼玥坐什么真皮沙发都不舒服了,就爱往萧宗延的腿上坐。
订婚宴的策划方案也是坐在他腿上选的。
之前萧宗延让张书婷代找婚庆公司, 张书婷帮忙找的几家都是给京城豪门圈里的新贵们量身打造过终身难忘的豪华婚宴的,相当别出心裁。
只不过没人把订婚宴搞得这么隆重盛大, 都是结婚。
大概是豪门圈里夜长梦多, 出什么意外的都有,不是板上钉钉,谁都不敢在婚前造势,免得事没成,已经锣鼓喧天昭告天下, 生生成了一桩人尽皆知的笑话。
萧宗延想着自己年底就要再度出国,国外危险,他也不敢把小姑娘带出国,没准就要两地分居, 试探着问:“不订婚了可以吗?”
朱曼玥的眼睛瞬间睁大,震惊地望着他。
萧宗延不紧不慢地把话说完:“我们结婚吧。”
朱曼玥舒了口气, 想着他也不是缺钱的人,应该不至于为了省去订婚的花销就出尔反尔地取消,定是有别的考虑,于是便刨根问底。
“你吓死我了, 我以为你又不愿意娶我了呢。你不能就跟我说订婚宴不办了, 要说为什么想直接结婚, 不然我会觉得你是图省事在敷衍我。别的女孩子都有求婚的环节,我也想要。只要别人有的一样我没有, 我都会感到很委屈。”
她一言不合就撒娇,弄得萧宗延心神不宁, 都没有办法正常跟她沟通。
她一开口,他就想毫无原则地依着她。
可要这样,美国那边怎么办?
当今的国际形势不容乐观,几乎一天一个政策。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美国人耍无赖,想方设法强行踢他出局,无视规则无故冻结,把那些钱全部侵吞。
如果事态真发展成这样,恐怕他一个人冲锋陷阵也没用,只能国家出面。
等不到五个月后他就得赶在风暴来临前去美国把资产转移回国。
他是能一家人团圆了,可接踵而至的是一场比金融危机还可怕的战争。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当年他远渡重洋,他爷爷就说过,洋装虽然穿在身,他永远都是中国人,背靠的是国家,关键时刻最坚强的后盾也是国家。
那些洋人个个狼子野心,我们中国人虽然聪明,但不可学他们尊大自傲,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要时刻牢记自己是在与虎谋皮。
因此,他如履薄冰,每一天都枕戈待旦,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
从他回国,迄今为止,还不到一个月。
但这短短几周的生活是他从前向往,以为是奢望,如今却实现了的。
他多想就这样泡在温柔乡里,和他的小姑娘过着幸福安宁的日子,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可惜他早就不普通了。
他知道,他进了悬赏刺杀的名单。
不出国,他相对来说是安全的。
可他怎么可能不出国?多少人等着吃这口饭呢。
萧宗延没有跟朱曼玥说得这么清楚详尽,只是温柔地问她:“你早就知道我美国那边还有事业对不对?万一我要是被那边的事务缠住,结婚的事拖个一年两年,你在这一两年里又有了新欢,我花这么多财力和心力养着你,岂不是很亏?”
他用玩笑的口气说出来,朱曼玥也没当真,啧啧有声道:“你把我朱曼玥当成什么人了,我喜欢看帅哥不过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之常情而已,对你可是死心塌地,我可以跟你去美国定居啊。专业技能学到手,走到哪里都吃喝不愁,何况你又不是养不起我。像你这样又英俊又富可敌国的男人可不好找,我还是看得清的。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就算我想跟别人跑,你甘心放手吗?我不信我这么聪明勇敢机灵可爱,你却没有爱上我。可不想好好的一桩姻缘,变成社会新闻上的情杀。”
萧宗延笑起来:“我又岂是残暴的男人,不会杀你的,再说我还欠着你一条命,我从来没有忘过。只要你想走,我就放你走,你永远是自由的。”
“你……”朱曼玥感受到他态度的转变,不自在极了,“怎么办?你对我这么好我不习惯。你还是凶一点吧,我喜欢你凶一点。”
萧宗延饶有兴味地问:“怎么会喜欢凶的,你们女孩子不都希望自己嫁给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就你这么特别。”
朱曼玥扭捏了一会儿,羞赧地说:“自从我们同居,我晚上就一直做一个梦,你把我绑在床上,对我酱酱酿酿。我发现我生理反应没有一点,但心理上很满足。可能是我从小就优柔寡断,特别期待有人能坚定的选择我,这辈子就只爱我一个,离开我还会发疯。所以你刚才说放我走我不是很开心,说明你还是会轻易放弃我。我想被一个人爱到骨子里,我就是他世界的中心。”
萧宗延失笑:“你这脑瓜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朱曼玥没羞没臊,格外坦诚:“黄色废料啊。”
萧宗延故意迎上前,不以为意地说:“行吧,我今天就帮你实现愿望。”
朱曼玥一贯是口头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又怂又爱撩,说的时候肆无忌惮,跟她一来真的她就慌了,跑的比兔子还快,径直在沙发上站起来,跳到另一边的同组小沙发上,惊慌失措地说:“我来月经了!而且我们还没结婚呢,怎么也得等领证再说!”
萧宗延无情拆穿她:“来月经你一口气吃四盒冰淇淋?”
朱曼玥的确不在生理期,是情急之下说来骗他的,这会儿不想他觉得她撒谎不打草稿,做贼心虚地避重就轻:“是三盒!第四盒我没吃!你别冤枉我!”
她说得太激动,身形一晃,眼看着就要从沙发上栽下来。
萧宗延再次发挥男友力,站到她身后,就势将她打横抱起,朱曼玥的手顺其自然地搭在了他滚烫而结实的后背上。
他二话没说把她抱到地面上,剥夺了她的选择权:“让你选方案半天选不出来一个,无关紧要的话说一大堆。选不出来别选了,等着试当天穿的礼服吧。”
第34章
马上就要订婚了, 本该甜甜蜜蜜,可朱曼玥晚上做了一场很可怕的梦。
她梦见自己被一只老鹰追逐,拼命逃跑。
那只老鹰总是在空中盘旋一阵, 精准锁定她的位置,快速向她袭来, 用尖喙疯狂啄咬她, 把她啄得抱头鼠窜,衣衫凌乱,狼狈不堪。
她走投无路之下冲进一扇院门,进去以后才看清是一个屠宰场。
场内四处挂满了鲜血淋漓的猪蹄、羊头、牛腿,血腥的画面触目惊心。
屠宰场的中央架着一口大锅, 锅中的水咕嘟沸腾,气泡在水面上炸裂,溅出硕大的水花。
突然,四面八方传来动物凄厉的惨叫。
她举目四望, 却见不到任何杀生的场面。
一直追她的老鹰蓦然消失无踪,无边的黑雾向她席卷而来, 像一张大网,密不透风地将她锁进浓稠的黑暗。
画面一转,她好似来到了一间封闭昏暗的刑房。
刑房里所有动物都化成了人形,没有脚的猪, 没有头的羊, 没有腿的牛……和刚才她看到的破碎肢体拼凑起来才是完整的。
但是也并不是所有的动物都残缺。
消失的老鹰顶着鹰头人身毫发无损地站在这些动物的中央, 手里握着一把巨大的砍刀。
它的身旁是一把破旧的木椅。
木椅上坐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朱曼玥费了好大劲才认出这个人是萧宗延。
他的双臂被狭长的钢钉贯穿,如同遭遇了凌迟的酷刑, 浑身都是血迹,脸上脏兮兮的, 已经失去了血色。
这时“鹰人”开口说了话。
它说猪的脚、羊的头、牛的腿都是萧宗延斩下的,它现在也要把萧宗延砍成一截一截的扔进锅里煮。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不要”,还是没能阻止鹰人手起刀落。
最后,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滚到她的脚边,把她从梦中吓醒了。
她以为醒来会是半夜,没想到天色已经亮了。
她的双眼因做梦高速转动和滴入的汗水疼得睁不开,却迫切的需要光亮的抚慰,强撑起了眼皮,接受阳光的照耀。
朱曼玥一夜没休息好,精疲力竭地从床上坐起来,手止不住地颤抖,冷汗打湿了后背。
房间里的中央空调是开着的,浑身却像被烈日灼烤一样燥热。
这梦光怪陆离,荒诞而惊悚。
比梦见萧宗延劈腿还可怕。
而且,未免也太不吉利了。
是不是因为她去佛祠里讨的法物没有随身佩戴,昨天也忘记把多求的那些捎给朋友,佛祖在告诫她要上心?
朱曼玥赶紧把那些手串通通从抽屉里拿出来,自己戴上了一串,手忙脚乱地把剩下的装进了礼袋里,准备今天送出去。
早晨保姆给煎了鹅肝。
朱曼玥洗漱时路过餐厅,看见被煎得焦嫩的鹅肝,瞬间想起了梦里的血腥场景,“哇”地干呕一声,冲进洗手间,抱着盥洗池,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保姆见状不明所以,问萧宗延:“朱小姐是怀了?”
他都没碰过她一根指头,怎么怀?
萧宗延猜测:“是昨天贪凉,凉到肠胃了吧。给她泡点姜茶喝。”
朱曼玥带着冰凉的水珠从洗手间里出来,捂着眼睛对保姆说:“把鹅肝和肉撤掉。从今天开始,我不吃荤食了。”
平日里朱曼玥最爱吃的就是肉了,谁阻止她吃肉她还跟谁急。
今天她这么反常,一下就引起了萧宗延的注意,连忙柔声问她怎么了。
朱曼玥呜咽着说:“我做了一个超级可怕的梦,梦里被你砍过的动物来讨债,你被它们大卸八块了。”
萧宗延:“……”
敢情这梦还是环保主题的。
“梦里梦到的都是假的,有什么好怕的。”萧宗延淡定地说完,想起件事,“你不是说有人惦记你的血吗?今天就别去上班了。昨天应该受了不少惊吓才会做这样的梦,好好休息一下吧。想去哪里?我带你去散心。”
朱曼玥把头摇成拨浪鼓。
她是想去医院补送昨天上班忘带的法物,又不想让萧宗延觉得自己迷信,顾左右而言他:“我得去医院交检讨。而且我昨天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今天就不去上班了,不是让有心人坐实了我心虚?我身正不怕影斜,不像他们虚伪狡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现在是法治社会,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因为我不献血,强买强卖,杀人灭口了。”
她说的这些,萧宗延在国外都经历过。
他几次在恐怖袭击中死里逃生,枪林弹雨都闯过,对这些凶险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是但凡其中的一件发生在朱曼玥身上,他都心惊肉跳,当即像老父亲一样,拿出叮嘱幼儿园小朋友的口吻,对朱曼玥细说起注意事项。
“这阵子我亲自接你上下班,没见到我不要跟任何人走。到医院以后,除了办公室和病房,哪儿都不要去。”
朱曼玥显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还在跟他皮,作举手状:“报告老师,那我要是中途想上厕所怎么办?”
萧宗延严肃地说:“让你经常提起的那个叫李乐颖的陪你去,不要单独行动。”
朱曼玥拖长尾调“啊”了一声,顿时戏精附体:“我都是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了,上厕所还要人陪啊。”
萧宗延肃着脸叫她的大名:“朱曼玥,我跟你说真的,不要嬉皮笑脸。”
朱曼玥立正站好:“好啦,不要担心了,以为拍电影呢。医院到处都有监控,我丢不了的。”
萧宗延马上说:“监控录像可以销毁,只要有心的话,想要掉包也很容易。就那些弱势群体求助的常见骗局,发生在医院,你十有八///九会上当。”
“那也没办法。”朱曼玥无奈地说,“就医院里那些把自己当上帝,把我们当服务行业的病人和病人家属,不管哪个叫我,我都得跟他们走,不然就会被投诉。”
一句“你不要当护士了”险些脱口而出,被萧宗延及时咽回了肚子里。
他答应过不干涉她的任何选择和决定,给她充分的自由。
在王淑华那里他是表过态的,她跟他在一起后,他不会让她变成攀援的凌霄花,她的人格依旧独立。
他看得出来,这个不着边沿的小混世魔王虽然天生厌学,但有在认真努力地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学力有限,却不失上进心。
为了不靠旁人的力量,自力更生,专心致志地研习着护士这行的门道。
谦虚勤勉,不耻下问,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真诚待人。
这些都是非常难得的品质。
果然,朱曼玥掷地有声地说:“而且也不全因为投诉。我昨天被领导冤枉之后,李乐颖前辈对我说了句话,我突然就很想当一名合格的护士。我想要做到的事定持之以恒,不会因为任何威胁而动摇。我不愿意做的事,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会做。我好像天生就有这股宁死不屈的骨气,不过我爸妈看不上,说我是头倔驴。”
不知道怎么回事,任何严肃正经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都会变得憨态可掬,毫无紧迫感。
萧宗延沉吟片刻,叹了口气,牵住她的手把她拉得离自己近了点,温声细语道:“我知道你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不会屈服于淫威之下,在危机来临时毫无底线地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你很善良,正直勇敢,这没什么错,但是这和保护好你自己并不矛盾。”
朱曼玥猛点头:“对啊,我戒心很强的,我只是不想因为戒心影响到我正常的工作生活,我又没错。如果真的被坏人盯上,我千防万防也防不住。为什么对方什么成本都不用付出,却让我在身心受到重创后还要提心吊胆地思考自己还有什么疏漏呢?”
萧宗延若有所思,随后说:“好,我明白了。”
他会让那些令她产生困扰的人付出代价。
朱曼玥一头雾水。
他明白什么了?
她自己都没明白,还在懊恼自己分明是赞同自我保护的,怎么说到最后像是她已经放弃自保,开始提前撇清责任了呢?
朱曼玥有些后悔刚才无厘头地跟他顶嘴,小声说:“我会注意安全,尽量不让你担心的。”
“没事。”萧宗延说得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惊。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该送你上班了。”
为了不挑起阶级对立,朱曼玥在老吴的提点下,一直以来都是让司机把车停到停车场,下车自己走到医院门口的。
今天萧宗延送她却是明目张胆地直接停在医院大门口的。
朱曼玥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怪他甚嚣尘上,不注意影响。
萧宗延面无波澜地说:“我萧宗延的资产怎么来的,还有谁不知道吗?我送我未来的夫人上班,哪里不合适吗?”
他确实有嚣张的资本。
全国千千万万的股民,都把他当股神拜来着。
朱曼玥听他这么说又欣喜又怕众口铄金,正忸怩地催他快走,和她同级的实习生上班经过,看见他们的亲密举动,顺口夸了一句:“朱曼玥,这你对象?长得可真帅啊。”
朱曼玥“嗯嗯啊啊”地敷衍,回头看见萧宗延笑得春风得意,同时听他笑着说:“怎么样,也没给你造成不良影响吧?”
第35章
萧宗延的科尼赛克Agera缓缓驶离朱曼玥的视线。
她在原地停顿两秒, 兴高采烈地撒丫往医院里跑,压抑着越喉欲出的尖叫,欣喜若狂。
萧宗延真的A爆了!
萧宗延在即将上公路时一打方向盘, 把车停在了路边的角落里,给张舒婷打了一个电话。
“喂, 书婷, 和康宁医院洽谈时记得换个身份,公司用五年前Gabriel注册的那家医疗器械公司。”
他行事一贯周密,这边明火执仗地暴露了自己是朱曼玥的未婚夫后如果再用集团的名号和康宁医院接洽,势必会打草惊蛇,事后还可能遭到永诚集团的报复。
他要的就是掀起轩然大波后全身而退, 查无此人。
在和朱曼玥秀恩爱前,他早已把一切都考虑周全,以保万无一失。
张舒婷言简意赅地说了句“收到”。
萧宗延挂掉电话,重新把车开上路, 前往酒店订婚宴布置现场亲自把关,又是衣冠楚楚、疼爱未婚妻子的“好好先生”了。
朱曼玥一到科室就把从雍和宫求来的法物挨个发给了科室里对自己友善的小伙伴, 收获了N声道谢。
轮到给李乐颖的时候,李乐颖跟她多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
“为什么不来?”朱曼玥眉开眼笑,活泼开朗,语气轻松, “你是觉得我会吓得不敢来, 还是没脸见你?”
李乐颖怔了怔, 会心一笑:“你的性格是真好,换成别人估计早就吓得尿裤子了。”
“不是什么大事儿。”朱曼玥轻描淡写地揭开伤疤, “我读书的时候曾经被我以为最好的朋友伙同那些霸凌犯锁在过学校天台上,当时是冬天, 天上还飘着雪,天台没有高墙挡着,我差点被冻死。”
李乐颖瞠目:“这么恐怖。”
朱曼玥点点头:“当时我们班上,也可以说是整个学校,没有几个正常家庭出身的。要么家庭不睦,被父母吵得不愿回家,要么父母给他们换了七八个后爹后妈,他们都对大人恨之入骨。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从小被我父母溺爱着长大,真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乌鸦的世界,天鹅是原罪,然后我这个听大人话的乖乖女就被他们讨厌啦。”
她的同学非富即贵,有的家里有矿,有的父母在非洲做石油生意,有的家庭背景是榜上有名的邻省首富,家里直升机都不止一架。
但是豪门家族里的内斗很凶猛,导致子女的身心受到重创,说不健康都委婉了,准确地说是畸形。
他们即便不学习,也有出国这条后路可走,于是精力全在学习之外,越过攀比的低级形态,自发在学校里建立阶级,玩很变态残忍的食物链游戏。
朱曼玥只是听说过,没有亲历。
自从她差点被弄死后就对危险有强烈的预感,逃得飞快,对那些危险分子敬而远之。
她不敢想象局中的漩涡中心有多可怕,也没有能力去管旁人的死活。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她从小就知道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简单,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端正地把自己摆在弱者的位置上,从不逞能做没办法负责的事。
况且,刀不落在她身上她不会痛的。
现在她同样尊重他人命运,要不是这次的抽血事件她是当事人,也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李乐颖不解地问:“是因为你小时候经常告状吗?”
这种受害者有罪的论调听在朱曼玥耳里让她觉得很不爽,冷冰冰地澄清道:“谁没事告状啊。我小时候很淘气的,成天背着家里闯祸,我以为我跟他们是同伴来着,结果只是我以为而已。”
李乐颖叹了口气,把话题拉回来,问她:“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有始有终吧,先把考核过了再说。”
“会换家医院工作吗?”
朱曼玥笑起来:“也得有别的医院肯收我呀。反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更好的出路,我必然跳槽哇。一码归一码,感情不是枷锁,谁出来打工不是为了钱,有情怀也该是对行业而不是对医院,没那么忠心的。对了——”
说到这里,她特别强调,“但是要我落荒而逃是不可能的,我会反抗。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超级可怕的梦,现在醒来就是后悔梦里的自己怎么被追只会跑,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被杀却一动不动,我又没有被绑住。我该搬起地上的石头砸爆它的脑壳,再对着它狠狠踩上几脚的。”
李乐颖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忍俊不禁道:“你可真有意思。”
说完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又补充道,“不是贬义。”
崔至洺进来只听到她们最后几句谈话,一如既往地笑着,试图挤进她们的对话:“砸爆谁的脑壳?女孩子这么暴力可不好啊。”
朱曼玥可牢牢记住了昨天崔至洺在领导面前连一个屁都不敢放的样子,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加上他今天一开口就施予了女生柔弱不能自理的刻板评价,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吃了枪药似的怼道:“我就这么暴力,你管我。”
崔至洺不以为意:“哎呦,脾气还挺大。”
朱曼玥开始对他产生反感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与人交往还是要信日久见人心,多长几个心眼。
不要认识一个人,被表象蒙蔽,觉得他是个好人就对人掏心掏肺。
幸好她见到崔至洺后只是维持了一下表面关系。
这要让他知道了她的秘密或是抓住了把柄,今后想撕破脸都得顾忌三分。
崔至洺来后,朱曼玥不冷不热地说:“不说闲话了,干活吧,我去洗个手就来。”
她本来看起来是很清冷的,结果出门后想起萧宗延的叮嘱,三步并作两步折返回去,抱住李乐颖的胳膊就往门外拖:“颖姐你陪我一起洗。”
李乐颖每天都来得很早,早就做好所有准备工作了,被她拉扯时喊了一声:“哎,我已经洗过了。”
朱曼玥不容置喙,口不择言地说:“那你刚才也被我玷污了,再洗一遍吧!”
“你这小姑娘,看着文文静静,怎么张口就乱说话呢?”
朱曼玥说话没过脑子,听李乐颖这么说,才发觉李乐颖是误以为她在开黄腔,登时脸一红。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解释就是掩饰,只会越描越黑。
她索性哑巴了。
又是忙碌的一天。
中途朱曼玥推着推车去大厅的药房拿药时,远远看见张书婷众星捧月般被院长和医院的一干领导恭敬客气地迎往电梯。
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
是张书婷没错。
张书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半晌,她想起早上和萧宗延的对话,猜到是萧宗延有了动作。
不禁感慨萧宗延的办事效率也太高了,这就安排了?
傍晚萧宗延准时来接她,朱曼玥有了种回到小学被父母接的错觉,上车以后特别兴奋,在他耳畔叽叽喳喳地求表扬:“我今天是不是超级乖,都没有到处乱跑。”
做到了最基本的就开始没脸没皮地邀功的,天底下独她一个。
萧宗延还是给面子地夸了夸:“很棒。”
朱曼玥嘿嘿笑:“我今天看到书婷姐了。她是不是来帮我夺回属于我的一切的。”
萧宗延早有预料,只不过信任她罢了:“你看见她了?没上前认她吧。”
“当然啦!我才不傻咧!”朱曼玥抱着他的胳膊,脑袋往他脸上蹭,“我没敢坏你的好事,毕竟受益者事我。我是不是可以梦一个老板娘的身份,翻身农奴把歌唱。”
萧宗延挑了挑眉:“之前在饭桌上王女士要给你找工作,你不是拒绝了,说要靠自己的力量一步一个脚印地爬吗?”
“不一样。”朱曼玥娇嗔道,“老板娘怎么能和打工人一样呢?她要给我的是工作,我要的是身份。尊贵,雍容,拥有凌驾在恶人之上的权力。”
萧宗延就问:“你不已经是我公司的老板娘了吗?当初和闻静漪碰上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行使你身为老板娘的权力?”
朱曼玥皱起眉头,当真认真思忖起来,良久娇俏地回复他:“可能是我当时还不觉得你的就是我的,但是现在,我愿意和你绑在一起啦!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嘛。”
萧宗延被她哄笑:“你也可以用我的钱开你自己的公司,这样就不必给人家打工了。自己当老板不好吗?非要做老板娘?”
朱曼玥贪得无厌:“那你还不如教我炒股,让我躺着赚钱。”
说到专业领域,萧宗延就格外郑重了,他一本正经地教她:“你要先看可转债,弄清转股价格,把债券转成股票。再看赎回触发价,表示股价达到这个价格,你还不把债券转成股票的话,公司有权把债券强制回收。你要看可转债和股价间有无套利的可能,基于金融中无套利均衡的理论,两个价格最终必然趋于一致——”
还不等他说完,朱曼玥就头痛欲裂,捂着脑袋说:“痛痛痛痛痛,这些专业名字就是紧箍咒。我还是安心花你挣的钱吧,学不了一点。我还想多活几年。”
萧宗延不禁啼笑皆非,宠溺地说:“你啊。”
第36章
朱曼玥逛街买的那些大件小件陆续到货了, 大部分都在运输过程中拆成了一堆零件,到了家都是要组装的。
这下朱曼玥晚上可有事干了,当即化身动手小能手, 组装前还贴心地把客厅昂贵的手工羊毛地毯卷起来立在一边,然后二话不说开始干活儿。
许多钢架上都抹了机油, 手一摸, 黢黑一片。
弄巧成拙,把萧宗延那好一千一平的实木地板也给搞得脏兮兮。
小姑娘干了坏事不知所措,见萧宗延从面前经过,连忙一蹦,挡在了污渍面前, 和萧宗延大眼瞪小眼。
萧宗延和她面面相觑,见她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不明所以地问道:“干什么?”
朱曼玥羞怯地揉弄着背在身后的手,缓解紧张情绪, 随后支支吾吾地说:“我把你地板弄脏了。”
萧宗延想当然地说:“脏了可以自己擦,有手有脚的, 非要保姆大姐来收拾?”
话说那么难听,平时他自己不也等着保姆大姐来打扫哇。
不过朱曼玥有错在先,不好意思跟他顶嘴,见不易表达, 便又老老实实地让开, 将被污染的地方露出来, 同时举起双手给他看同样乌黑的手,瓮声瓮气地说:“我不知道这上面有机油, 我以为自己可以装好的。”
萧宗延当是什么大事呢,闻言反倒松了口气, 指着她说:“我来接手,你不许哼。谁让你养成的一犯错就撒娇逃罚的毛病?”
朱曼玥撇撇嘴,想说“你”。
谁叫萧宗延就吃这套。
但萧宗延现在看起来很严肃,她不敢在这时候招惹他,六神无主地说:“那我去哪里呢?”
萧宗延没好气地说:“哪都可以,一边玩去。”
朱曼玥成功解放双手,洗干净手后,再度变得百无聊赖。
她跑去房间里搬了两把小板凳,一把撂在廊道上,一把塞在萧宗延屁股下,顺势眼疾手快地在萧宗延的翘臀上拍了一把。
手感真不错。
她这巴掌惹得萧宗延怒目而视。
朱曼玥趁他的手被工具的零件占着,肆无忌惮地挑衅:“怎么啦,老虎屁股摸不得。”
萧宗延冷哼一声:“接着皮,看我装完怎么收拾你。”
朱曼玥拍着胸脯得瑟:“我好怕怕哦。”
萧宗延不再跟她计较,手上组装的动作逐渐变得娴熟起来,三下五除二就拼出了一个全新的置物架。
兀自起身,从朱曼玥身边经过,惹得她一个激灵闪到了一边。
朱曼玥还记得他不痛不痒的威胁,以为他要找自己麻烦,下意识地躲闪,见他只是又自觉拿了下一件要组装的物件,打算帮她全部装完,顿时有点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
萧宗延见状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似笑非笑地说:“你的骨气呢?”
脏活粗活都让他包圆了,她还要骨气干什么呢?
朱曼玥毫不扭捏地说:“我没骨气。你继续干活吧,我不打扰你了。”
倒还识时务,知道适可而止。
萧宗延便不再同她嬉闹了。
朱曼玥捧着脸坐在小板凳上,目不转睛地旁观萧宗延干活。
不得不说,萧宗延这个庞然大物蹲坐在小板凳上形成的反差感太令人心动了。
他健硕的肌肉将毫无弹性的衬衫撑出形致,将他的力量感和雄性荷尔蒙放大了无数倍。
措置裕如地拼装时给人很可靠的感觉,让她的心境踏实平和,安全感爆棚。
朱曼玥被他面无表情展示出的张力诱惑得神魂颠倒,几乎把持不住,心痒难耐地撩拨他:“萧宗延,我们坐的是情侣凳诶。”
可不是吗?
一模一样。
买回来就两把,和露台上的小桌板是一套。
八月一号就要订婚了,彼此都将有正式的名分了,她还像暧///昧期搭讪一样搞这些有的没的,未免幼稚了些。
初用时还有些新意,次数多了被萧宗延总结出套路和规律,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把戏,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萧宗延对她爱答不理,对她的态度似乎恢复了最初的冷漠。
朱曼玥唉声叹气:“果然是感情淡了,不再爱了,我的往后余生可怎么过。”
萧宗延气笑,伸手便作势要捞她。
朱曼玥吓得四处逃窜,尖声道:“你别拿你的脏手糟蹋我~”
说得跟他要怎么她似的。
萧宗延学着她的强调回敬:“果然是感情淡了,不再爱了,我为了你,不惜脏了自己的手,你倒嫌弃起我来了。”
朱曼玥扑哧笑出声,怪难为情的。
她找到自己的包,从包里掏出还未拆封的备用湿纸巾,拆开后抽出一张来,走到他身边,拉过他温热干燥的手,潦草地在他掌心擦拭起来。
濡湿的纸巾冰凉刺激,随着她用轻柔的力道在敏感的脉络间圈画,油然生出几分微妙的痒意,一直蔓延到心里。
萧宗延看朱曼玥的眼神晦涩难明,鬼使神差地握上少女纤细的后颈。
朱曼玥被冰得一哆嗦,还没反应过来,手也被他抓住,顺其自然地十指交握。
他的掌心较于她略微粗粝,明显的摩挲感激起一阵战栗。
在冰与火之间,感官变得异常敏感,朱曼玥感觉自己的腰上像过了道点,顺着她的后脊窜上大脑皮层。
她讷讷望着萧宗延那张俊脸一点点靠近,等到连他浓密的睫毛都能被她看清时,她的唇被他衔住,收到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吻。
“唔……”她只来得及嘤咛一声,声音便被萧宗延吞吃入腹。
他的唇最初贴紧她时是凉的,没多久就有了火热的温度。
他的吐息在她的鼻尖流连,覆盖住了她的呼吸,两股气流抵触排斥,让她感受到了强烈的窒息感,被迫用舌尖抵住他的齿关换取些许氧气。
可这一动作恰恰被萧宗延视为了主动迎合。
他更加凶猛地撬开她的唇齿,攻城略地,手也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腰上掐紧了。
朱曼玥被他挑起陌生的欲望,却不知是何物,只觉得这种恍若置身云端的感觉很美妙。
她悄无声息地踮起脚,勾住萧宗延的脖子,让粘腻的啵嗞声愈发激烈。
两个人都沉浸式地体验了一番源自本能的初吻,吻得酣畅淋漓,难舍难分。
最后双双急促地喘息着,却都意犹未尽。
朱曼玥整张脸从脖颈红到耳根,额前胎毛般的新生茸毛上挂上了晶莹的汗珠。
她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双脚落地的同时叹了声:“好累。”
惹得萧宗延笑得意味深长。
朱曼玥见自己被他嘲笑,强势辩解:“踮脚站了这么长时间确实累嘛!不信你自己试试!都怪你长得太高,还不把头多低一点,我不踮脚都碰不到你的嘴唇!”
底气这么足,哪像是累的样子。
萧宗延眼底的笑意更甚,温柔地说:“好了,不生气了,以后都迁就你好不好?”
她倒也没有生气……
朱曼玥看向别处,含羞带怯地说:“别的没什么,我只希望你下次能让我做好准备……也太突然了吧……”
亲她也不事先跟她打声招呼,让她酝酿一下,先吸口气。
这样可以吻得持久一点。
不必像现在这样,她还想要,却不好意思开口,只觉得抓心挠肝,整个人都不好了。
萧宗延觉得她此刻的样子可爱极了,忍不住在她头上rua了一把,温声说了句“好”。
这个吻相当于奖励,让付出辛勤劳力的萧宗延有了干劲,他从容不迫却效率极高地将剩下的东西一丝不苟地组装完,才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不论是他刚才汗津津的样子,还是洗完澡后带着没擦干水珠的样子,都让朱曼玥浮想联翩。
她的想法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以至于再也不是当初把保证书当宝贝,担心萧宗延会对她霸王硬上弓的那个朱曼玥了。
她馋起了他的身子,打起了睡了他的主意。
她真的好想摸摸萧宗延的肌肉,看一看是什么样的质感。
还想看他在床上有多么凶悍。
她洗澡前从萧宗延的衣柜里顺走了一件他的衬衫,洗完澡后又成心在萧宗延面前晃来晃去,像只难缠的妖精一样撩拨:“萧老板,你看我一眼呀。难道我不够美吗?”
美,太美了。
美得他想无所顾忌地扑上去,将她剥得干干净净,摁在床沿贯穿她娇艳欲滴的身体。
好在他理智尚存,纹丝未动,手指已经在床单上抠出道道褶皱,佯装有着无懈可击的定力。
他不想吓到她。
朱曼玥见他还忍得住,不禁怀疑起自己的魅力。
她忍辱负重地问他:“如果你性///冷淡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满足你的癖好。你喜欢什么?兔女郎?小女仆?性感辣妹?”
萧宗延咬牙切齿,每个音节都如同沉进了盆地:“朱曼玥,你是在哪看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朱曼玥难为情地龇牙笑道:“不好意思,涉猎太广了噢。超出你的认知了的话,我们不妨一起学习一下。哪位大学问家说的来着?学无止境嘛。”
萧宗延闭上眼:“婚前你不准进我的房间。”
第37章
还没涉及到高端消费, 朱曼玥就一夜在萧宗延的卡上刷了五十万了,不好意思再向萧宗延讨订婚礼物。
不过既然是订婚,总得有点仪式感。
王淑华已经在群里要求萧宗延在订婚宴上求婚了, 所以求婚戒指他是一定会准备的,她是不是也该投桃报李送他点什么?
她都给那些不是特别熟的人送了法物了, 不给萧宗延这个已经和她有肌肤之亲的人送点定情信物实在说不过去。
送点什么好呢?
大金链子?
好像不太符合萧宗延的身份……
手表和手链萧宗延也不需要。
他手上现在戴的表和链子都对他有纪念意义, 她也不至于不懂事地非要他换成她买的东西。
萧宗延貌似不喜欢刺激性的气味,香水应该也不合他的心意。
衬衫?西装?
她看他的衣帽间里已经挂满了,姑且不论她买的款式他喜不喜欢,买给他也没位置挂呀。
要放到行馆去吗?可他又不常住在那边。
那……袖箍?领带?皮带?
还是别了吧。
这几样到时候不是用来抽她的,就是用来绑她的, 她可别给自己找事儿了。
总结一下就是,萧宗延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而且不像她这样喜新厌旧, 他的物品有好多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的。
她真没用。
仔细想想,就连她自己对他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 也怨不得萧宗延一开始不愿意接受这门一早定下的娃娃亲。
光是没用也就算了,她还老惹他生气。
萧宗延年纪轻轻的,被她这般气,是不是会折寿?
他本来就比她老, 再折个几年寿。
她岂不是有好长时间会伶仃孤苦, 当个寂寞的小寡妇?
绝对不行!
她一定要让他延年益寿!
朱曼玥一拍脑袋做了决定。
她要送他一瓶降压药, 起码不能让他被她气得死于心脑血管疾病。
朱曼玥虽然经常心血来潮,但她办事效率极高。
有了想法, 她当天就去医院的药房找同事开了一瓶氨氯地平片。
但是没过多久她就冷静下来了。
萧宗延好像没有高血压,不然早就被她气晕了。
这毕竟是处方药, 万一被他误食,她不就又闯祸了吗?
出于安全考虑,她把瓶子里的药片都倒进了下水道,去超市买了盒彩虹糖替换进去。
嗯!心意和态度在就可以了!
他肯定不会拆开看的。
她这么贴心,萧宗延一定很开心。
反正她自己对精心准备的这份礼物很满意。
朱曼玥兴高采烈地把药郑重其事地装进礼盒里,打了一个十分完美的蝴蝶结,暂时先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就等着订婚宴这天给萧宗延一个惊喜。
八月一号如期到来。
建军节这天是周二,工作日,不是整十的纪念周年,连官方的声势都不是很大,没有阅兵和庆典。
老板们忙着谈生意,打工人忙着上班,豪门圈的朋友们个个事务繁杂,只有晚上才有空闲时间。
因此订婚宴设的是晚宴。
朱曼玥只跟医院请了半天假。
他们的假可难请了。
病假要在自家医院开证明,小毛病原地就给治好了,只是做做检查的话更快,该有的仪器设备医院都有。
事假嘛,婚丧嫁娶,她倒是沾边,但她不愿意让身边的同事和她的名媛圈子挂钩,提到订婚,不请一两个同事参加宴席又显得她孤僻。
她跟护士长说她前阵子因为“强制抽血”的事留下了心理阴影,这几天又被累到了,心态和工作状态不是很好。
护士长对她表示理解,还给她做了半小时的思想工作,进行了简单的心理疏导,让她充分感受到了人文关怀,倒有些愧疚了。
今天中午还是萧宗延来亲自接的她,但是他又换了一辆车,也是朱曼玥不认识的牌子。
朱曼玥一上车就跟他抱怨:“你怎么老换车呀。我一般都是看车牌号上车的,要不是你每辆车的车牌号都够独特,我都认不出来了。让同事看到了也不好,到时候传我被八个土豪包养,还以为我是多水性杨花的女人。”
萧宗延被她臆想的后果逗乐:“我又不是你,每天家和医院两点一线。我一天要去不同的场合,每个场合都有讲究。有的车开豪了,他觉得你赚他钱了,有的车开差了,他嫌你寒酸,觉得你实力一般上不了台面。你要是不想被传闲话,自己开车不是更好?惯得你舒舒服服坐车还挑三拣四。”
说的也是。
感觉什么时候学车都不合适,夏天太晒,冬天太冷,春秋要把闲暇时间拿去旅行。
还要花钱去挨教练的骂。
她娇生惯养的,可吃不起这些苦头。
要她自己开车那是不可能的。
朱曼玥无话可说,安安静静地系好安全带,举起拳头:“出发!”
萧宗延把造型师请到了酒店,给朱曼玥现场做妆造。
他自己穿得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西装都是高定,价格昂贵。
只有朱曼玥被同年龄段的少女带的爱穿便宜货,出街也不能都穿礼服。
但他可以一年四季每天都穿西装。
造型师给朱曼玥化了个略微浓艳的斩男妆,把她的头发临时卷成大波浪,让她从清纯的少女,变得有了几分妩媚多姿的风情。
随后,朱曼玥换上了blingbling的曳地吊带礼裙,在昏暗的夜色中璀璨如星。
他们的订婚宴办的没有王淑华计划的那么浮夸,也没请七大姑八大姨,宾客都是豪门里有头有脸的新贵,年轻人居多。
宴席的地点在酒店的后花园。
场地布置成了爱丽丝漫游仙境主题。
户外草坪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新鲜花束,花束中散落着五彩斑斓而明亮的灯串。
遮天蔽日的树林也布满了绿色的氛围灯,如同真的步入了幻境。
酒店的主体建筑是地中海奶油风的城堡,圆弧拱门巍峨气派,也给周围的环境增添了几分童话气息。
草坪旁就是泛着幽蓝荧光的泳池,以及露营的简易帐篷和烧烤摊。
萧宗延邀请了米其林主厨来,当着众宾客的面,现场做精致的法餐。
主厨还练就了一手精湛的表演技艺,似酒吧的那套热闹玩法搬了过来。
跳跃的火焰在啤酒瓶上方,主厨如杂耍般抡着啤酒瓶,让翡翠般透明的啤酒瓶在半空中映出月色的光辉。
现场一片欢呼喝彩。
宴席是一人一座,有单独的桌位和餐具,席间没有觥筹交错的寒暄,但品尝过美味的餐食后便可下座位推杯换盏。
未婚夫妻是今天的主角,却不是全场的焦点。
在萧宗延的安排下,刻意淡化了宴请的目的,将自由松弛淋漓尽致地展现在每一个环节中。
直到星空中的烟花炸裂,绽放出灿烂盛大的冷焰火。
悉尼歌剧院首席交响乐团的成员来到现场,降格演奏了一曲浪漫的《Something Just Like This》。
在悠扬的旋律中,萧宗延手捧带着水珠的玫瑰花束来到朱曼玥的身边。
高大的身影笼罩过来,引得正在观赏烟火秀的朱曼玥侧目而视,不由得一怔。
萧宗延双手捧花,单膝跪地,彬彬有礼且深情款款地问朱曼玥:“玥玥,你愿意嫁给我吗?”
朱曼玥从没见过这么英俊的萧宗延,他五官中的每一个都被灯光和月华映衬得格外生动立体。
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亲昵地喊她的乳名,给她的感觉和别人这样唤她时截然不同。
她的少女心被隐隐触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嚎了一声:“唔哦——”
场面顿时沸腾起来。
王女士作为头号cp粉头,从一众年轻人里挤出来,不顾自己穿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踩上已经成为摆设的椅子,挥手呐喊:“儿子!再说一遍!大点儿声!”
萧宗延意外地没被无语到,而是依言坦诚真挚地又问了一遍:“你愿意嫁给我吗?”
虽然朱曼玥早就通过群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剧透将订婚宴的策划方案大致了解了一遍,心里有数,但是真到了求婚这步,她心中的滋味还是玄妙得难以言喻。
她心跳如雷,不由自主地说:“我愿意。”
萧宗延会心一笑,回头拿过等在一旁的侍应生恭敬端来的丝绒首饰盒,打开后取出全球独一无二的钻戒。
这枚钻戒的切割工艺是世界顶级的,他以一亿元的成交价拍下来,送给他最心爱的小姑娘。
他们双方的父母率先鼓起掌来。
接着便掌声雷动。
随着瓶塞的弹跃,庆祝的香槟被打开,成股灌进杯塔。
在场的所有人举杯恭贺。
让这场惬意却不失华贵的订婚宴拉上了圆满的序幕。
之后喜欢热闹的人留下来烧烤续摊,要早点回家陪伴家人的现行离场。
朱曼玥终于逮到机会和萧宗延单独聊天。
她没忘记自己提前准备的礼物,小声对萧宗延说:“我也有惊喜要给你。”
天知道萧宗延闻言后有多期待,却只是矜持而配合地问道:“在哪里?”
朱曼玥神神秘秘地说:“回家再告诉你。”
萧宗延从没有这么想立刻回家。
第38章
有了朱曼玥这句话, 晚上再招待客人的时候萧宗延都是心猿意马的状态。
宾客们也是识趣。
他们皆是世家子弟,宠命优渥,哪里少得了寻欢作乐的机会, 平时娱乐活动很多,不差这一晚上的休闲放松, 玩得差不多了也就乘兴而归了。
给这对未婚夫妻留足了夜间独处的时间。
只是双方父母这阵子极少见他们回家, 又对订婚宴很重视,耳提面命嘱咐了许多,显而易见是把订婚宴也当成了婚姻大事的一部分。
车轱辘话反复讲,大多是曾经已经说过千百遍的。
总结一下就是让萧宗延对朱曼玥多些包容,不要欺负她, 让朱曼玥懂事一点,不要太调皮。
然后是对他们两个人的期许——好好过日子,不要轻易发生争执。
送走了两边的父母,萧宗延一路风驰电掣载着朱曼玥回家, 急不可耐地等着朱曼玥送他礼物。
回到家后,朱曼玥牵着他的手来到她的房间。
早晨临出门的时候, 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并不像被突击检查那样手足无措。
朱曼玥慢条斯理地打开储物柜,单手从里面拿出一掌可握的礼盒,思前想后觉得单手不太合适, 送给他时换成了双手奉上。
这仪式感可拉满了。
萧宗延接礼物时屏住了呼吸, 内心暗含期待。
他不紧不慢地拆开礼盒上的蝴蝶结, 以为打开盒子就能看到她送给他的礼物是什么。
没想到朱曼玥跟俄罗斯套娃似的包得里三层外三层,萧宗延光是拆包装就拆了好久。
后面的动作逐渐加快, 也暴露了他心底的急躁。
最后,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瓶降压药。
萧宗延不禁大失所望, 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如果他是朱曼玥的同龄人就好表达了,直接一句“就这”就行。
然而他与朱曼玥有代沟,为人沉稳成熟,唯有沉默能代表他此刻的情绪。
朱曼玥倒是自以为这份礼物准备的很用心,萧宗延在拆的时候她可谓翘首以盼,也很期待他的反应。
结果见到萧宗延拆完礼物后面无表情,心下当即凉了一截,一本正经地问他:“不喜欢?”
萧宗延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朱曼玥思忖片刻,超然洒脱地一挥手:“没关系,我们进行下一环节。”
经历过刚才的失望,萧宗延已经不再相信她能给他什么惊喜了。
朱曼玥走到床头柜前,冲着半空中喊道:“萧小二,关灯。”
四下当即陷入一片黑暗。
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响起萧宗延沉缓而带着些许不可思议的声音:“你把家里智控系统的名字改了?”
朱曼玥也在黑暗中回答他:“昂,就今天中午,我让大姐帮忙改的。”
她振振有词道,“这套智控在你买回来的时候就归你所属了,为什么还要保留原装的默认设置?”
萧宗延的头已经开始疼了。
他隐约有不详的预感,觉得接下来发生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正当他对朱曼玥的操作无力吐槽的时候,更令他无语的事件发生了。
在这片浓稠的黑暗中,他的手被朱曼玥牵住。
黑暗中的所有感官都变得敏锐起来,她细腻的肌肤和掌心的温度让他魁梧的身躯为之一震,那颗铁血丹心也随之撼动。
花好月圆,也许朱曼玥是要趁此良夜做些撩动他心弦的旖旎之事吧。
萧宗延不算太抵触,也并没有很支持,他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待着她的“临幸”。
忽然见,他听到清脆的“咔哒”声,随即感到手腕上多年未取下的金属链滑落了下去。
沉甸甸的金属链应声而落,在实木地板上又砸出“咚”的巨响。
萧宗延被迫喊出智控系统那滑稽可笑的新名称:“萧小二,开灯!”
明亮夺目的灯光瞬间洒满房内。
只见朱曼玥手里握着夹钢丝用的铁钳,笑着露出两排整整齐齐的白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危险,娇俏地说:“给你剪彩啦。以后你就不会是野兽了,不论摘不摘手表,你都是堂堂正正的人类。”
虽然当时那段话是他在他以为她因醉酒神志不清的时候说的,但是他们的关系今非昔比,想来他是不会在乎自己是在什么状况下说的话。
反正这话是出自他口就对了。
萧宗延一言不发看向落在地上的金属链。
它本是一条环形的手串,因为断裂缺口蜿蜒成了蛇形。
最重要的是,它砸落在地板上,将原本平坦的地板砸得凹陷了下去,形成了一个梨涡大小的坑。
朱曼玥也没想到这条手链这么重,砸在地上能把地板砸成这样,心知自己闯了祸,但她从来不认错,“你怎么在手上戴这么重的东西啊,当心得腱鞘炎诶。我这也是为你的健康着想……哎哎哎——”
萧宗延怒不可遏地伸手抓她:“朱曼玥,你一天不找事心里就不舒坦是不是?”
朱曼玥拔腿就跑,在偌大的别墅里飞快乱窜。
呜呜,早知道她就不把降压药倒掉了。
这种时候还能顶点用不是?
萧宗延穷追不舍,很快把她逼到了客厅的角落。
朱曼玥蜷缩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膝盖,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萧宗延冷着脸撸起袖子,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说:“别哭,眼泪留着挨揍的时候用。不给你点教训你真是什么样的惊喜都能给我,今天这顿打你一点都不冤。”
朱曼玥早听说过萧宗延家的家风很正,家法很严,在他家呆着远不如她自己家自在。
他也曾说过,她要不是女孩子,在他们家的话,这么皮屁股早开花了。
朱曼玥不知道他是来真的,还是吓唬她,不管怎样她都娇滴滴地示了弱,噙着泪水叫他:“宗延哥哥。”
果然,萧宗延身形一僵,肉眼可见地动容。
她再接再厉,抓着他的衣袖道歉:“对不起嘛,我也是想让你早日忘记过去的那些不愉快。我知道那些回忆对你来说深刻又痛苦,你并不是沉湎于过去,只是想用前耻敦促自己不懈奋进,永立巅峰。但是你现在有我了啊。你把保护我当做动力,不是一样的效果,也能达成相同的目的吗?”
萧宗延再次该死的被她说服了。
他分明已经不生气了,却仍然沉着脸问她:“你的歪理怎么这么多?”
朱曼玥目光炯炯,眼神灵动:“歪理也是道理,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嘛。”
萧宗延深舒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在她身侧坐下,等同于默认了她的道理。
好险,屁股保住了。
朱曼玥放松紧绷的神经,趁势坐上他的大腿,圈住他的脖颈,轻快地说:“那我就当你答应保护我了?”
萧宗延依然保持着缄默。
朱曼玥蹙眉,环着他的脖颈摇了摇,他的上半身也被牵连着晃动。
良久,萧宗延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朱曼玥得寸进尺地追问:“嗯是什么意思,到底答没答应?”
萧宗延忽地一笑,转过脸来和她对视:“又要我给你写保证书?”
朱曼玥突然对上他的目光蓦然一惊,不知所措地红了脸,别过脸看向别处,微不可闻地说:“也不是不可以。”
萧宗延伸手将她鬓角因逃窜散乱的碎发捋到耳后,语重心长地说:“保护好你是我作为丈夫的责任,不是你为所欲为的资本。我不会因为你剪断我一条手链生气,也不会因为你把地板砸出一个坑责备你,你想给智控系统换什么名字,随你高兴。但是你不该以为我没了手链这种形式上的束缚,就解除了禁制。放在别人那里也一样,在我们眼中,这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
他认真地教她,“你觉得你这么做能永诀后患吗?不能的话,你的这一举动只能激怒对方,很可能就会招惹来对方的致命一击。你根本没有考虑即将面临的后果你能不能承受,也不能立刻想到立竿见影的应对之策,靠耍小聪明的不行的。有时候只会害了自己,而有时候会祸及他人。”
朱曼玥天真地说:“可是你不一样啊……”
萧宗延摇头:“我没有哪里不一样。你要是当我不一样,那么我就会成为你不理智的根源。人只有在清醒的时候才有能力救人救己。”
萧宗延沉静地对她说:“我的小姑娘终究是要长大的,也是要和我并肩同坐在王座之上的。”
他说到这里不禁有些感慨,“我从前想,我萧宗延要娶也是娶一个能和我并驾齐驱势均力敌的女人为妻,如此也好风雨同舟,相互策应。但是现在,我希望这个人是你。”
朱曼玥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类型,给她一点颜色她能开染坊,同样给她一点鼓励,她就能够做出斐然的成绩。
她听了他说的话异常高兴,喜出望外地说:“那就承蒙信赖,多多指教啦。”
萧宗延忍俊不禁,把她从自己身上撵下去:“洗澡去吧,早点休息。”
朱曼玥突然想到一件事:“现在订婚了,我能进你的房间了吗?”
萧宗延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想我对你做什么,尽管进。”
朱曼玥心说不要说得这么露骨嘛。
这样她还怎么好意思觊觎他美好的肉///体。
第39章
虽然强制献血的事告一段落了, 但是朱曼玥一直如鲠在喉。
即便接下来的日子里没人再找她的麻烦,朱曼玥也始终提心吊胆的记挂着,生怕院里的领导卡她的实习报告和最终考核, 影响她就业。
好在之后的一个月都风平浪静,考核结果也差强人意, 总算是有块像样的敲门砖了。
到了告别的时候, 朱曼玥跟一起并肩作战的小伙伴们已经产生感情了。
离别时,朱曼玥送了李乐颖好大一束鲜花。
用李乐颖的话说,她男朋友过情人节送的花都没这束大。
朱曼玥是知恩图报的人,但碍于医院严格的各项规定,她没办法给李乐颖送礼, 只能千恩万谢地说了一堆发自肺腑的话。
“颖姐,我刚来医院的时候把在学校学的知识都还给老师了,对基本的临床实践一窍不通,是你一点点把我教会的, 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现在想想,我当时挺混蛋的, 还在背后偷偷骂你,但关键时刻,还得是你不计前嫌地罩住了我,我对你感激之情真的无以言表。”
“大恩不言谢, 这样的客套话就不说了。”李乐颖依依不舍地挽留道, “你的考核成绩虽然没进前三, 但想要留下来也是符合标准的。真的决定要走了吗?”
朱曼玥点点头:“有一家医院的心外科特别缺人,离职率也挺高的, 有好多人七天试岗期都坚持不下来,我想去试试。”
这份工作不是罩着她的大佛帮忙找的, 是负责她毕业论文的导师在朋友圈发的招聘信息。
一朝被蛇咬后她变得谨慎了些许,让萧宗延帮忙核实,确认确有其事后她才投出了简历。
本来以她的本科成绩不可能进三甲医院的,但她有真实的实习经验,对方招人招得急,导师又偏爱自己的学生,就让她捡到了这个大漏。
李乐颖实话实说:“一个人留不住是那一个人的问题,一群人都留不住肯定是那个岗位有问题。你都决定要去了,我在这给你泼冷水也不合适,但是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你,本身心和脑这两个科室都不是凡人能呆得住的,更何况还是三甲医院,你一个新人,难上加难。”
朱曼玥已经习惯李乐颖一张嘴就没好话的腔调了,知道李乐颖心眼不坏,就是闲事管太多,听多了让人有点烦,志得意满地说道:“我就喜欢挑战高难度,没难度我还不上咧。”
如果没有这个契机,她对自己安稳踏实的现状还挺满意的。
工作轻松,制度上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相对自由,同事之间打打闹闹,有说有笑,团结友好。
钱没挣多少,但日常花销有萧宗延这个巨佬补贴。
最重要的是能按时下班,周末假期不需要加班。
这些条件对一条咸鱼来说已经足够优越了。
但是也一眼望得到尽头。
她都可以想象得到,她离职一年两年再回来,这份工作的职能和范畴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听说护士长自医院成立之初就是他们科室的护士长。
上面的领导不往上升,不论她在这里呆多少年都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护士,成长空间聊胜于无。
她还这么年轻,不趁着敢拼敢闯,见见外面的天地,永远只能坐井观天,在有限的上限上原地踏步。
本来她是甘于平庸的,但是有萧宗延这么个优秀卓越的男人在身边,压力实在是很大。
他又时常把她当做有潜力的进步青年看,夸得她忘乎所以,一不小心就把和他并驾齐驱当成了人生理想。
李乐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祝福:“看你这么有信心,一定马到成功。”
朱曼玥拱拱手:“借你吉言。”
至此,朱曼玥和康宁医院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奇怪的是,她前脚刚从康宁医院出来,康宁医院就上了社会新闻的头条。
说是涉嫌上不了台面的黑暗交易被群众举报了,目前警方正在立案侦查,案件的后续情况将在查明后像社会公众公布,接受各界监督。
朱曼玥早知道其中有鬼,也知道这件事在萧宗延插手后很快就会得到解决,但当这些阴沟里的耗子被提溜到公众视野里的时候,她还是很担心会把萧宗延牵连进来。
她问萧宗延,会不会给他招来麻烦。
萧宗延只是四两拨千斤地打趣:“你问,我当然说会了。”
朱曼玥发现他越来越爱戏弄她了。
话是说得轻松,但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朱曼玥都难得见他一面。
萧宗延过上了早出晚归的生活,曾经给她设下的禁制,他自己都没办法遵守了。
最初的几天,朱曼玥还开着灯在沙发上等他。
三天里,只有一天他是在凌晨回来,在她迷糊昏睡间把她抱回床上的。
其余的两天,她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萧宗延彻夜未归。
朱曼玥开始感到一丝委屈和不习惯。
萧宗延最初刚回国的那阵子,虽然看起来对她爱答不理,但是口嫌体直地围着她转,万事以她为重。
仿佛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
可他这会儿忙起来,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才意识到萧宗延日理万机的不是吹的,他真的能忙碌到连句早安和晚安都不跟她说。
朱曼玥知道他忙不是他的错,甚至他的忙碌有一部分是她间接造成的,可她还是感到很委屈。
有一天晚上她情绪爆发,很暴躁地想:是不是因为他们订婚以后,她板上钉钉是他的人了,他就没那么在乎她了。跟她说让她懂事一点,做个自立自强的大人后,就没有那么宠她了。她贬值了,不值得他心疼了。
朱曼玥因为胡思乱想哭了一宿,早上醒来眼睛肿得老高,却不见萧宗延的身影。
连对他倾诉自己的委屈,讨他心疼都不可以。
她好生气。
但是又怕自己因为这点小事跟他闹会惹他烦心,只好把这些委屈通通咽回肚子里。
她不想乖,不想成天想着他。
有一瞬间,还耍脾气不想嫁给他了。
朱曼玥自顾自生着闷气,决定把心思都放在新工作上,短期内忘了他。
谁能想到,新工作更难搞。
朱曼玥被指定跟着一名主任医师。
向她打听现状的原同事听了都很羡慕她,说多好啊,只跟着一个人,工作性质不复杂,只要搞定一个领导就没问题了。
对此她只有苦笑。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朱曼玥是只有一位老板,可这位老板不是一般难伺候,她都快成为他的私人助理了,一天到晚都在挨骂。
她的这位老板叫严振青,听名儿就像个老古董,却是他们这家著名三甲医院脑外科最年轻的专家,副教授,博导。
人才三十三岁,只比萧宗延大四岁。
之前朱曼玥在私立医院工作的时候,萧宗延换几辆豪车送她都没人说,结果她第一天报到,被司机用萧宗延送她的白色迈巴赫送了一下,被严振青看见了,直接问她是来上班的还是来显摆的。
朱曼玥当然知道自己这样不好,毕竟她一开始也紧张兮兮地怕被有心人拍到做文章,只是不知不觉间在私立医院养成了习惯,一时没改过来,就被这样不留情面地批评,面上实在挂不住。
严振青比萧宗延还不懂得怜香惜玉,没看见她都快被骂哭了,还冷着脸一本正经地问她:“你有什么不满吗?”
朱曼玥终于知道她前任的几波人是为什么留不住了。
她也窝了一肚子气没处发,默默在心里把严振青的祖宗十八代咒了一万遍。
然后开始了旷日持久的加班期。
三甲医院的病人数量几乎是康宁医院的八倍,每条走廊都挤得水泄不通。
朱曼玥头一次在医院见到这么多人头。
她无时无刻接收着严振青的命令。
有的时候上一件事还没干完,下一项任务就布置了。
当任务在手里积攒得超过三样,朱曼玥就会感到急躁,变得手忙脚乱起来。
但是她得一边应对严振青的催促,一边因为忙中出的纰漏被严振青斥责。
一天工作下来,她总是沮丧得想哭鼻子。
可是某个加班夜,她听到严振青在和别的医生交谈的时候,顺便提到了她,说:“等一下,我们科室新来的小姑娘也还没吃,我问问她想吃什么,一起点吧。”
难得他还惦记她。
严振青说完就走过来给她报了菜单。
朱曼玥都饿迷糊了,一点也不客气地点了一盘牛肉饺子、一碗拉面、一堆烧烤。
后来连她自己都因为觉得自己点太多不好意思起来,严振青却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吃饱了好干活。”
朱曼玥感动的泪水瞬间被逼了回去。
不得不说,填饱肚子对中国人来说可太重要了。
朱曼玥吃着热乎乎的饭菜,鼻翼一酸,心说自己可真好哄。
就在这时,萧宗延终于发现了她不在家,打来了电话,用从来没用过的温柔语气问她怎么加班到这么晚。
朱曼玥再也绷不住了,泪水如决堤一般涌出来,哇哇大哭。
“萧宗延,你怎么才回来。”
第40章
朱曼玥困得眼皮打架时, 昏昏欲睡地爬上了萧宗延的车。
她累得精疲力竭,又哭了一小阵,上车后没有马上系上安全带, 而是作依偎状,轻轻靠在了他温暖可靠的肩头。
萧宗延的洗澡频率没有继续保持, 身上常带的那股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消失了, 更让朱曼玥觉得他们同命相怜。
他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上被拉下,离她又近了一点。
以前朱曼玥宗觉得他高不可攀,现在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是她的爱人了。
此时萧宗延也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合过眼了,但在朱曼玥面前却强撑着,看不出丝毫睡意。
他拨弄着少女额前的碎发, 不自觉地想亲吻她。
可惜朱曼玥枕在他肩头,离他太近,他扭过头就已经很艰难了,没法将唇贴上她的脸颊。
她看起来着实累坏了。
一定在他不在的这几天里辛苦极了。
萧宗延看她的眼神透露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怜爱, 在她耳畔沉缓地低语:“回家再睡?”
他要是不出声,朱曼玥都秒睡了。
他的声音让她从短暂的睡眠中倏然惊醒, 头狠狠地点了一下,随即挠了挠额头,不情不愿地将坐姿摆正,蹬腿扭动, 直到身上的筋骨都舒展开, 怎么舒服怎么来。
她哭的时候其实有很多话想对萧宗延说。
除了因为委屈蓄积的苦水需要倾吐, 遇到的严苛上司想要骂,她还有很多思念和爱意想要传达给他。
可是现在她精疲力竭, 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脑海里如填满了浆糊般浑沌不堪。
这些想要对他说的话都化为了软乎乎、粘腻腻的咕哝, 仿佛回到了初生时最原始的状态。
萧宗延还是很想吻她,但是看她睡意这么浓,又怕惊扰她,倾身径直拉过她那边的安全带替她扣上,把车载空调的扇叶扒向一旁,重新发动了引擎。
北京这座繁华的大都市有它特有的加班文化。
凌晨一点,高架桥上依然川流不息,路上的行人也不少。
巍峨的写字楼里灯火通明,途经的商场霓虹闪烁,连柏油马路上的路灯都比别的城市亮一些。
所有人都在努力而艰难地活着。
刚才萧宗延回到家的时候夜色深浓,保姆大姐已经下班走了,却专程给他发了条消息,说朱曼玥这几天都睡在他的房间,可能偷偷哭过,因为在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很多揉成一团略带濡湿的纸巾,有几团方方正正地粘在一起,明显是拿来擤过鼻涕的。
可怜见儿的。
怎么他几天没顾得上管她,她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了。
车进了院子,萧宗延停好车后,朱曼玥还没醒。
他在车里稍等片刻,见她没有转醒的迹象,便解开他们两人的安全带,先行下车。
随后他绕到朱曼玥那侧打开了车门,轻手轻脚地将她从车里抱出来。
朱曼玥被他挪动,不舒服地嘤咛了一声,毛茸茸的脑袋直往萧宗延怀里钻。
她隐约听到萧宗延关车门的沉闷声响,但她沉浸在梦靥之中,想醒却醒不过来,只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像挂在云端,陷进了柔软的云层里。
萧宗延想着她这些天鸠占鹊巢,在他的床上睡惯了,说不定认床,便将她抱到了自己床上放下。
他也熬了两个通宵了,无心换到客房去睡,去楼下的浴室随便冲了个澡就回到了主卧。
朱曼玥在床上睡得歪七扭八,要不是他的床足够大,她一个人就能将整张床占满。
在朱曼玥住进来之前,家里的空调一直是恒温二十六度。
小姑娘火气旺,贪凉,一鼓作气把温度调到了十八度。
冷,又不肯把温度调回去,冻得瑟瑟发抖便找保姆要了被子,每天晚上盖着被子吹空调。
这会儿在睡梦里也知道冷,下意识地钻进被窝里,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萧宗延刚听保姆说她哭过时,还以为她是把自己折腾感冒了。
再这样冻几天,不生病才怪。
萧宗延不动声色地将家里的室温调回原来的温度。
过了没多久,温度回暖,朱曼玥便三下五除二将被子蹬掉了,翻了个身缩成一团,自然地将大半张床腾了出来。
萧宗延见状觉得好笑,带着笑意端详了她半晌。
朱曼玥天生一张受了欺负似的无辜脸,圆润丰盈的脸颊带着略微的婴儿肥,让人无端想在她脸上捏一把。
但除了这张脸,她身上的其他部位都很纤瘦,肤白胜雪,柔若凝脂,不堪一握。
他在必须和她发生肢体接触时总是不敢用太大力气,害怕自己下手稍微一重,就把她哪里握折了。
之前给她上药的场景历历在目,他根本想不通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娇弱怕疼的人。
此刻朱曼玥羽睫如扇,覆在眼睑的卧蚕之上,安安静静,好梦正酣,像水中沉睡的金鱼一样,翕动着微张的樱桃唇。
我见犹怜。
萧宗延望着她眼下浅浅的泪痕,生生忍下了抚上她脸颊的冲动,关灯睡觉。
今天他没用智控系统,伸手摸到床边的开关,熄灯后便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这张大床本就是睡两个人的,终于日渐派上用场。
可惜萧宗延失眠了。
朱曼玥倒是不打小呼噜,没有给他制造噪音干扰,但他兴奋了将近四十个小时的神经一时间无法松弛下来,仍旧异常活跃。
再加上有这么一块温香软玉在侧,他怎能高枕无忧?
眼看着将近凌晨三点,他还是没能入睡。
朱曼玥倒是貌似醒了,迷迷糊糊地触碰到他,下意识地翻身抱住他,把腿架在了他身上,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和他纠缠在一起。
萧宗延顿时浑身僵硬,手足无措,认栽地闭眼冥想,力求心无杂念,倒真起了奇效,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朱曼玥这些天在难缠上司的迫害下,工作压力巨大,梦里都还在手术台前给严振青递止血钳。
不过梦里她浑身是胆,再一次被严振青骂得狗血淋头后,她奋起反抗,英勇地回怼了严振青一番。
酣畅淋漓!大快人心!
一激动她就从梦中醒了。
随后,她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她怎么和萧宗延同床共枕了!
最近大脑的超负荷运转,让她染上了鱼的记忆,差点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从医院回来的了。
哦,对,萧宗延给她打电话来,她没忍住在电话里哭了,哭着喊着要萧宗延来接她。
然后严振青也出来消防通道接电话,正好撞见这一幕,就放她回去了。
她上了萧宗延的车便放心睡起觉,接着就睡到了天蒙蒙亮。
她中途没对萧宗延做什么吧?
啊,不,萧宗延没对她做什么吧?
朱曼玥看看身旁依然熟睡的萧宗延,又看看自己完好穿在身上、只是压出了纵横交错的褶皱的衣服,感觉自己身上沾满了黏湿的汗液,心想他怎么也不帮她洗个澡?
订婚和结婚也没什么区别吧,反正她都是他的人了,帮她脱下衣服洗个澡怎么了?
她又不怕被他看……
朱曼玥蹑手蹑脚地收回攀在萧宗延身上的手脚,萧宗延还是没醒。
这得劳碌什么样才能睡成这样?
朱曼玥有点心疼他了,本来准备捏住他的鼻子戏弄他一番,都没有动手。
她认真观察起近在咫尺的萧宗延来。
他侧脸的线条完美无缺,英朗帅气自不必说,眼睛一闭五官便湿了一半的神韵,古铜色的皮肤略显粗糙但不怎么看得出毛孔。
她在他的浴室里没有找到男士护肤品,说明他不怎么注重容颜的保养,只是看重仪表和给人的第一印象,在让自己外形看起来精致上费了不少心思。
和她们女孩子在意的点完全不同。
朱曼玥性别意识淡薄,家人和学校对她的性教育缺失,生物书里介绍得很粗浅,在院系里也没有学到相关的知识。
她头一次这么深切地感受到异性和自己的区别是在萧宗延身上。
她肆无忌惮地在他的身上寻找着他和自己的不同。
目光从他圆润性感的喉结,移到他平坦坚实的胸膛,再到窄劲带感的腰腹,最后落在了他两腿之间鼓鼓囊囊的大包上。
她的眼里充满了好奇探寻的眼神,像一只懵懂审视着人类的猫咪一样,坦荡而毫不避讳地盯着人类的敏感地带。
他那里真的一碰就会硬起来吗?
那二两肉看起来分明这么柔软。
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吗?
正当她疑惑地窥探遐想时,萧宗延猛然睁开了眼睛。
刚醒来时他的双眼没有平常那么锐利,但是在看到她目光的轨迹后已然清醒,语气沉沉地问她:“你在看哪里?”
“我在看——”朱曼玥险些脱口而出,话音戛然而止。
萧宗延粗重地呼吸了一下,撑起身子坐起来,自重地拢起浴袍挡住胸肌,利落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蓬乱的头发。
朱曼玥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是不解,语不惊人死不休:“你们男人早上起来的时候不是都会晨///勃吗?”
她用词怪专业的,换来萧宗延的一记狠瞪。
他淡淡道:“怎么,起火了你负责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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