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生意？”苏恬包完最后一个饺子, 剩下的交给苏妙去煮，才分了一点眼神给苏文祖。
难得回家，苏文祖勤快的跑去烧火, 嘴里念念叨叨的:“之前你不是让我带了几个什么牛肉酱，黄豆酱，猪肉酱罐罐吗？”
“对啊。”苏恬无所事事, 靠在门框上搭话。
苏文祖鼓着嘴往灶台里吹气, 脸上泛着红光, 不知是激动的还是火光映的:“我们商队路过关口梧州县的时候,在客栈休整了几天, 商队嘛，那就是到哪儿生意就做到哪儿。”
“那天忙得很, 根本没空到屋里头吃饭，黄头儿就让兄弟找小二直接端了一大筐馒头过来, 菜也没点，咱们几个就着你给的酱肚子吃了个浑圆，那酱是真香啊, 整个院子都是酱香味儿！正巧就被人注意到了, 过来问了一嘴, 黄头儿就跟那人聊了两句，你猜怎么着？”苏文祖站起身擦了擦汗，给苏恬卖了个关子。
苏恬也来了兴趣, 配合道:“咋了？”
“那人叫伍子坤，家里头也是做生意的, 不过人家可跟咱们这商队小打小闹不一样, 那都是正儿八经的行商！说起来在咱们县城好像也有铺子！”苏文祖示意苏恬往边上挪挪给他让个地，“这伍子坤在家排老小, 家里头两个哥哥，约莫是有了矛盾，反正现在他就是只身一人出来闯荡，寻找机会。”
苏恬听得津津有味，抬手拍了他一下让他继续讲。
“那不显而易见吗？人伍子坤看上咱手里的酱了！原本直接就想定下这个大单子的，但黄头儿说这酱毕竟是你做的，还得回来问问你的意思，所以跟伍子坤解释了一下，他也是爽快，留了个铜叶子当信物，说是商量好了可以直接去县城里头他家铺子递信。”苏文祖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个手指长的铜叶子，上面花纹反锁，背面还印着个伍字。
苏恬接过铜叶子摩挲着，感觉自己之前一直遗忘的地方似乎悄悄地露了个头。
是啊，自家这酱为什么不卖出去呢？先前来店里吃饭的客人都说自家菜的色泽和味道都是外头找寻不到的，定是有不同寻常的秘方，既然自己有这个技术，那直接做供货商不好吗？光是在自家这间小饭馆里消耗，也太大材小用了。
苏恬突然觉得任务繁重，匆匆忙忙吃完了饺子便回房间思索开酱坊的可行性。
熬了个大夜，苏恬顶着个黑眼圈精神萎靡的出了房门。
冲苏文祖招招手，又打了个大哈欠。
“恬姐儿，有主意了吗？”苏文祖给她倒了杯水。
“嗯…”苏恬搓搓下巴，“这样，你先给伍子坤回信，告诉他酱料的准备时长，再问一问具体想要哪几种酱，需要多少，得了准信以后再作打算。”
“成！”苏文祖应的干脆，直接出门就去找黄头儿了。
既然这是黄头儿从中出的力牵的线，那怎么着也不能绕过他，这笔生意就算商队头上吧。
吃了早饭苏恬就拉着苏万清就出了门。
“恬姐儿，这是去干什么事儿？”苏万清一脸茫然地跟在苏恬后头。
苏恬东张西望，似乎在认路:“去牙行，挑两个人。”
苏万清大惊失色:“恬姐儿，你…你买人干什么啊？咱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地儿，有什么事儿自己干了就行…”
“爹…”苏恬哭笑不得，“我买人回来不是伺候人的。”
“那是干什么的？”
苏恬数着手指头给苏万清解释道:“昨天大哥说的事儿你们都知道了，我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开家酱坊，之前在村里的时候做酱就是你和娘帮的忙，该注意的地方都熟悉，到时候我打算让你们俩去看着了，那店里又空了两个位置对吧？”
“对。”苏万清点点头。
“店里大多是家里人，倒也不用避讳什么，现在也就王婶子和田娘子两个外人，虽说没有卖身契，但也经过长时间的相处，都知根知底了，而且王婶子主要都是在打杂，接触不到核心方子，田娘子是我的徒弟，也不用担心，”
苏万清又点点头:“确实。”
“要是招的所有伙计都像她两这样也太费事了，那还不如直接去买两个人，把卖身契捏在手里，这样就没这么多顾虑了是不？还能尽快开工。”苏恬眨巴着眼睛看着苏万清。
“哦…这样啊…”苏万清思索了一番，没有刚刚那么排斥了。
苏恬见苏万清还有一点犹豫，开口道:“人买来了铺子位置还没定，这中间还得麻烦爹带带两个新人，爹可以趁机考察一番，万一人品过不去咱们就退了。”
“行！”苏万清痛快地答应了，等人买来了自己就帮闺女多看着点，总归不会出事儿的。
先前苏恬跟田娘子和王婶子闲聊的时候知道的牙行位置，走了大约一刻钟便到了。
牙行大门就是敞开着的，苏恬二人刚进门先观察了一下，院子打理的还算干净，倒是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
正观望着，从屋里头迎出一个胖乎乎的男人。
“二位可是来看人的？有什么要求吗？”男人目光看向苏万清，显然是把苏万清当成主事人了。
苏万清指了指苏恬:“她来定就行。”
那男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便收了起来，客气地问了苏恬一遍。
苏恬也不在意:“年纪不要太大，身体健康的，人老实，手脚勤快的就行，男女不限。”
男人把苏恬二人带到会客厅，一人上了一杯茶水，让他们稍等一会，他去带人。
没过一会，男人便带了一串子人过来了，苏恬大概扫了一眼，足足有二十来个。
“姑娘，这些都是比较符合你要求的人选。”
苏恬点点头，观察起来。
自家做吃食生意的，自然要注意个人卫生的，苏恬扫了一遍，点了几个，都是衣裳带灰，手上留指甲的，直接就涮了下去。
又去掉了几个孩子，她是来选人干活的，都是体力活，孩子干不了。
就这样挑挑拣拣，面前还剩下十个人。
苏恬围着这些人转了一圈，目光停留在角落的一男一女身上，男的大约二十来岁，和苏文祖年纪差不多，目光坦荡清澈，也不畏畏缩缩的，女的大约十三四岁，看起来比较腼腆，见到苏恬看向自己，也回了一个害羞的笑，两人看起来关系比较亲近。
“你们…是什么关系？”苏恬有点好奇。
“她是我妹妹。”男子开了口。
“…妹妹？”苏恬欲言又止。
似乎是怕苏恬误会，那男子又补了一句:“亲妹妹，同父同母的。”
“…哦好的。”
居然被发现自己在犹豫什么，苏恬恹恹地笑了一下，不过还好是亲兄妹，要是藏着什么其他关系，那苏恬只能忍痛割爱了，毕竟那男子看起来很能吃苦干活的样子。
“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勇，我妹妹叫陈香香。”
“之前在哪家干活？”
陈勇抓了抓脑袋:“之前都是租给别人干些短活儿，盖房子整院子之类的体力活。”
“你呢？”苏恬转头看向陈香香，她到现在还没说过话。
陈香香小脸红扑扑的:“我…我之前就跟着哥哥，带着做点打杂的事儿。”
陈勇把陈香香往身后拦了拦:“姑娘，我妹妹年纪小，我舍不得让她跟着别人出去干活儿，所以都是带在身边的…”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不过面上坚定，大有苏恬不带着自己妹妹一起就不跟着走的架势。
估计就是这样，所以兄妹俩才迟迟没有被买走。
苏恬心里有了底，拉着苏万清便回了会客厅。
那管事的已经候在厅里了:“姑娘，可有满意的人选？”
苏恬将陈勇二人提了，管事的笑的越发真诚:“姑娘，你眼光真毒，这陈勇干活细致得很，之前做活的人家都夸的，只不过得带着他家妹妹，姑娘要是确定了，我给你按便宜的算。”
“一共多少？”
“抹个零头，二十两！”
苏恬还没说什么，苏万清两眼一黑，二十两！怎么不去抢！抵得上自家近一个月的利润了！酱坊还没开成，先倒贴了，不过再怎么震惊，苏万清也没说什么，而是等着苏恬决定。
苏恬这会正在心里盘算，二十两，如果是死契的话，其实不算贵，毕竟是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还是年轻劳动力。
“二十两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我用的不满意你得给我退掉。”苏恬也不相让。
管事的拍拍胸脯:“这你放心，我们这里全都是包退的！写进契书里的那种。”
苏恬满意地点点头，又折腾了一会，再出门的时候就跟着两个小尾巴了。
苏万清怀里揣着两人热乎乎的卖身契脸色有点发青，苏恬也能理解，毕竟一下子就花了二十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本。
陈香香被苏万清脸色吓到了，战战兢兢地跟在苏恬身后，倒是陈勇脸上没什么反应，整个人都十分沉稳。
苏恬心里更满意了。
第42章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饭馆提前挂了牌子从大年三十一直关到正月初十。
正式休息的第一天，苏恬带着女眷们从早上就开始忙活开了。
各种食材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就为了晚上那顿团圆饭！
光是炸丸子就准备了萝卜丸子, 肉丸子，莲藕丸子，胡萝卜丸子四种口味, 更别说炸鱼, 炸花生, 炸酥肉之类的, 那油锅就一直没歇着, 整个屋子都飘着油香味。
吴芬边炸边感叹:“还是现在的日子好啊，搁以前哪儿敢热一整锅油炸吃食。”, 手里的漏勺时不时地敲两下锅里的丸子防止粘在一块儿。
苏妙手里一个接一个的往油锅里拨丸子，听到吴芬的话不住地点头。
灶台旁边已经新鲜出炉了一筐丸子, 苏恬夹了一个吹凉递给安安:“尝尝。”
微微放凉的丸子内里软绵绵的还有些发烫，表面还没有沾上湿气，吃起来咔嚓作响, 安安接过丸子咬了一口又呼出一口热气, 仔细嚼了才咽下去。
“萝卜, 好吃！”
苏恬摸摸他软嫩嫩的脸，又挑了几个其他口味的装在小碗里给他香香嘴。
厨房里热火朝天，院子里也不相让, 往外头看，男人们正卖力地捶打着年糕, 现蒸的米饭掺上些糯米, 增加韧劲，在石槽里冒着热气, 十几斤中的木锤一下一下的压在米团上，拉起黏糊糊的丝，经过一阵子的捶打变得粘性十足，韧而不硬，软糯耐嚼。
剩下的人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贴春联的贴春联，忙活了大半日，把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了，直到太阳西下才消停下来，特殊的日子连烛火都多点了几个，暖暖的火苗跳动着，映着大红的春联和福字，显得格外喜庆。
晚上的团圆饭更不必说，图个吉利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光是凉菜就足足有六个，还有那什么南瓜加排骨做的金玉满堂，白菜裹肉馅的吉星高照，一整条桂花鱼做的年年有鱼，红枣包年糕淋上桂花蜜做的笑口常开，虾仁裹上土豆泥炸的金球报喜等等，全都是吉祥菜，听着就喜庆。
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凑在一块儿说话，几个小的也格外的开心，人声熙攘中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下雪了！！”
众人纷纷往外头挤，地上果然铺了厚厚一层雪，院子里银装素裹，连树上都积了一节手指厚的积雪。
几个娃娃嚷嚷着就要出去玩雪，被大人扯住套了一层又一层棉衣，裹上围巾还戴了帽子才放出去，一瞬间雪地里扑满了人儿，全都躺在地上滚来滚去。
苏恬也穿上了新做的厚袄子，跟小的们闹成一团，也不知是谁砸的第一个雪球，后来直接演变成一场恶战。
四面八方渐渐传来爆竹声，从一开始的零散作响到后来密集的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整片天空被烟火照的忽明忽暗，映在雪地上显得像白天一样。
“我们也来放鞭炮！”苏恬小手一甩，像个领头的小将军，手底下几个萝卜头立马应了一声跑去抱了满怀的爆竹回来。
这会儿的鞭炮没有那么多的花里胡哨，最多就是红皮长鞭，摔炮和二踢脚，连烟花都没有。
苏文祖把长鞭弯着地摆在院子门口，伸着胳膊用火引子引燃，又飞快的转身跑远。
苏恬早在他打火的时候就拉着几个小的跑远了，这鞭炮虽然喜庆，响起来也是够吓人的。
长鞭燃的很快，噼里啪啦的震天响，苏恬只来得及用手捂住安安的耳朵，自己的耳朵反而露在外面，直接接受了鞭炮声的洗礼，放完之后只觉得整个脑子都嗡嗡的。
回了回神，抓了几个摔炮塞进安安手里让他去玩，摔炮安全性高些不用时时刻刻盯着，苏恬绝不承认是自己也想玩雪了。
苏文阳，苏文安和苏文辰三个大孩子胆子大的很，一人拿了一盒二踢脚溜的远远的开始放，时不时地飞上天一个，都没什么烟花，也能玩儿的一头劲。
狠狠地闹了一个多时辰，院子里还堆起了一排小雪人，个个歪瓜裂枣的，偏偏创造者还十分满意，把胡萝卜削成的鼻子插在最后一个雪人头上，又用炭灰描出嘴巴，苏恬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美滋滋地进屋取暖了。
屋里头早早地就烧了炕，整个房间都暖烘烘的，直叫人昏昏欲睡，不过还得守夜，苏恬便又去装了几盘坚果和水果端了过来，一边吃一边起哄让莫良和宋览讲故事，两人都见识颇多，不过风格相背，你一个我一个的接龙，听的苏家几人如痴如醉，时间倒也不难熬。
……
苏记饭馆的后院。
田娘子和王婶子也张罗了一桌子菜，这次过年苏恬不仅给两人发了什么所谓的年终奖，足足有六百文！还一并给了许多年货，下午的时候还让人送了新炸的丸子和年糕，都不用额外买菜，都能凑出七八道来。
陈勇和陈香香虽说只做了几天的活儿，但还有的员工福利也是有的，奖金发了一百文铜板，年货也是一样规格的。
二人拿到铜板以后回屋里头说了好一会话，陈香香把自己的那串铜钱递给了陈勇:“哥，这钱你收着，之前都是你出去干活儿养家，我都帮不了什么，只能给你添麻烦。”
陈勇点点妹妹的脑袋，语气也带了点温柔:“什么叫添麻烦，哥哥照顾妹妹天经地义，你只要负责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不用担心哥哥，掌柜的是个好人，以后好好干活儿，日子也是能过的下去的。”
二人又你推我让了几次，陈勇拗不过陈香香，终是收下了铜钱，不过等陈香香回屋以后，他便抱出两个盒子，其中一个还标了一个香字，陈勇打开盒子，里头零零散散地放了好些铜钱，他把方才陈香香给他的铜钱串全部放进了这个盒子里，又把自己的那串拆开，数了一半也放了进去，才锁好重新收起来。
“小勇，香香，出来吃饭吧！”外头传来王婶子的声音。
“来了！”
经过几日相处，王婶子和陈勇兄妹十分处的来，平时也对陈香香多有照顾，所以陈香香跟她亲昵了许多，一口一个王奶奶的叫着。
“来，多吃点鱼，吃鱼聪明！”王婶子挑了块鱼肚子上的肉夹给陈香香，“还有田娘，也得来一块补补身子！”。
陈香香腼腆的笑笑，也夹了一块排骨放到王婶子碗里:“王奶奶，你也吃。”
田娘子也给她打了一碗汤，里头料堆的满满的:“王婶子，别关顾着我们，菜多的很呢！”
陈勇在旁边看着妹妹天真的笑脸，心里也喜滋滋的。
外头热热闹闹，时不时地传来鞭炮声还有周围邻居孩童的嬉笑声，两对曾经相依为命的灵魂如今聚在了一起，感受着许久未见的温暖。
……
正月初八，挑着饭馆开门的前两天，苏恬准备再去找刘二看看屋子，这次对屋子地段就没什么要求了，主打的就是一个宽敞和交通方便，不然到时候几排酱缸一排，院子放不下就尴尬了，还有运输，这时候主要运输工具就是马车，周围空间挤的话也耽误事儿。
刘二听了苏恬的要求，拿出本子翻了翻，最终用手指敲了敲其中一页:“有个地儿，在县城边上，离你家一炷香的脚程，主要的就是院子大，屋子只有东西厢房一排，别的没有，就是因为构造古怪所以一直空着。”
苏恬听了心里一乐，这不正是捡了便宜吗？
“刘叔带我去看看呗？”苏恬看完那屋子的记录，决定实地考察一番。
“行，走吧。”
两人来到城边的屋子，说是很偏，但其实距离街道也很近，一条街的距离，而且周围也有几家零零散散地住户，间隔的比较远。
苏恬在外头先绕了一圈，墙体有些矮，到时候得请师傅再砌高一点，上头最好削一些尖头木棍立着，再混合着锋利的砖片，免得有人爬墙。
既然做酱料，那得长期有人看着，本来还想着让苏万清夫妇过来，现在想想还是把陈勇换过来吧，晚上在这儿住着，苏万清可以白天过来晚上回家。
苏恬整体的看完了屋子，心里的想法也转了八百个弯。
“行，刘叔，就这间吧。”
二人又回去办妥了契书，苏恬手里又多了一间屋子啦！
酱坊地址确定了，还得去订酱缸，还有杂七杂八的其他工具，苏恬整整跑了一天才敲定。
晚上到家的时候苏文祖拿了等信在等她:“恬姐儿，伍子坤回信了！”
苏恬给自己灌了杯姜茶，整个人才暖和起来:“写的什么？”
苏文祖三下五除二拆了信。
“他说…酱料就要上次你做的牛肉酱和黄豆酱两种，各要一百斤，他一个月之后派人来运！”
“一个月…一百斤…”苏恬略微思索就点头答应了，这时候天冷，一百斤的酱料做出来保质期也长，不像夏天容易坏，这笔单子可以做，等回头天热了还得再跟伍子坤商量。
第43章
正月初十, 头几天连续下了几日大雪，这两日好不容易放晴，雪化了温度反而又低了些。
出门前苏恬拿了件加厚夹袄穿在外衣里头, 手里也抓了副皮质带棉的手套，狠狠地给自己灌了壶姜茶才出门，外头的寒风吹得她瞬间打了个哆嗦, 苏恬裹紧身上的衣服, 没想到换了个身子这畏寒的毛病也没变。
过完了新年, 县城里又重新忙碌了起来, 街上多了许多行人, 苏家饭馆也准时开门了。
“老板，你这饭馆可是休息了够久啊！可叫我馋死了！”
几位老顾客掐着点溜达过来, 一进门就嚷嚷开了，然后又熟练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今个儿是什么早食？”
都知道苏家饭馆是盲盒早饭, 这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回头客嘛，饭馆最欢迎了，苏恬抿着嘴笑笑：“年前定了一大块羊肉, 今天做羊肉泡馍！”
“成！又是新鲜吃食！就这个！”
奶白色的汤底是昨晚就炖好的, 这会已经在后厨热上了, 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汤底里头选了几根羊腿骨并大块的羊肉，炖的烂烂的, 胶质都炖了出来，骨头的骨髓也都融进了汤里, 更显浓郁, 加上各种大料，最后的羊肉汤闻不到一点膻味。
新鲜烙好的面饼白乎乎又圆滚滚的, 苏恬刚想挑两个装在盘子里，忽地似是又想起什么，撩起帘子问道：“客官，您是自己想要掰馍？还是我给您切好了送过去？”
“这还有讲究吗？”说话的是一个身穿深蓝色棉衣的男子，头上还戴着一个皮草帽。
“讲究什么的算不上，不过我建议您自己来，也算一个乐趣，边吃边掰，有意思的很，不过您要是嫌麻烦，我就给您弄好了，您直接吃就行！”苏恬解释了一番。
“唔那我来自己掰！还没听过呢，这头一回自己弄早饭，高低得尝试一下。”
“好嘞！”帘子外留下一丝尾音，苏恬进了厨房把白馍放进小盘子里，又拿了个空碗一并递给皮草帽男。
“这怎么个掰法？”男子看着馍感觉无从下手。
“掰成小拇指指甲盖大小就可以了，您掰好了就喊我，一定要掰成大小一致的碎丁，这样煮出来的泡馍烂糊糊刮着吃香的很。”苏恬揪了一点下来做了示范。
男子点点头，研究了一下面前的白馍，跟之前肉夹馍的馍饼很像，只不过表面不是酥脆的。
按照刚刚苏恬说的那样，一点一点的撕成指甲盖大小，不一会雪白的碎丁就满满当当的装了一整碗。
男子掰完最后一点馍，左右看了看，有点犹豫，是直接就这么吃吗…？
苏万海在一旁看到了，上前端起碗碟:“客官您稍等，现在就给您煮羊肉泡馍。”
煮好的羊肉泡馍很快被端了上来，馍丁已经被煮透，和浅红色的羊肉交缠在一起，十分浓稠，上头撒着一层香菜和青葱，用勺子搅上一搅，把聚在一起的辣椒油搅匀，浓郁醇厚的香味四散开来，引得男子食指大动。
他迫不及待的来上一口，软乎的馍丁柔软又不失劲道，吸饱了汤汁，里头的羊肉大片大片，挂在勺子上还滴着汤，夹着羊肉一口泡馍一口蒜，火辣辣热腾腾的，热流顺着五脏六腑蔓延至全身，额头冒出一层汗，深冬清晨的寒气被驱散的一干二净。
周围人看到他吃的这么过瘾，也纷纷要求自己掰馍，一时间整个大堂里人手一个掰馍在慢慢揪着。
后厨苏文祖也找了个角落稀里呼噜的喝着泡馍，他这会打算在家待到二月底，等初春了再跟着商队去海城。
“恬姐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做酱？”苏文祖吸了一大口汤，就夹了一大口泡菜，他想这一口想好久了，这会子吃美了整个人摇头晃脑的。
“不急，还有几天就立春了，酱坊得赶在那个时候把豆料下缸，让它慢慢发酵出酱油，伍子坤要的那两种酱等他来的头两天做就行。”苏恬算着时间，还挺充裕，“所以你走之前也得在酱坊帮忙！毕竟是你起的头！”
苏文祖鼓着腮帮子嚼着馍丁，露出一丝呆滞的表情，被苏恬三言两语就忽悠住了。
“行，那一会我跟你一起去酱坊。”
……
“陈勇，都整理的怎么样了？”
上午得了空，苏恬便和苏文祖一起来到酱坊，之前预订的陶罐说好了今天先送来一批，苏万清和陈勇两人便早早过来交接和打扫。
“掌柜的，差不多了，一共送来了二十个陶罐，基本上都清洗干净了。”这几天陈勇吃得饱穿的暖，脸上也长了些肉，看起来壮实了一点，一口气洗了这么多陶罐，热的他脸腮通红，倒是少了几分疏离。
现在距离立春还有几天的功夫，这段时间里要完成对黄豆的浸泡，清洗，蒸煮，冷却，摊凉，拌粉，制曲等大量前期工作，装满二十个陶罐的工作量巨大，需要争分夺秒，苏恬简单交代了一下便让陈勇和苏文祖去收黄豆了。
现在看来凌云楼的豆腐生意做的不错，连带着黄豆的价格都涨了一些，原本几乎都是半卖半送，现在也能卖上一两文钱一斤了。
苏恬脚下一转，没一会便站在了凌云楼的门口，正往里头张望着。
“呦，苏姑娘，真是许久没见了！”有人认出了苏恬，正是上次那位小厮。
“金宝，好久不见呀。”苏恬也笑眯眯地打了招呼。
“苏姑娘可是来用饭的？”金宝把苏恬领进大堂，问道。
“那倒不是。”苏恬凑到他耳边，“张掌柜今天在吗？”
金宝听了这话，心下一转便明白了:“在！在呢！姑娘先坐着等会，我先去回话！”
苏恬点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目送金宝风风火火的就往后头跑。
正吃着店里伙计送过来的免费坚果，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哎呀！苏姑娘！在后头查账耽误了一会，让你久等了！”
张掌柜还是一如既往的富态，而且似乎又胖了点。
苏恬也热情的打了招呼，两人寒暄了几句。
“苏姑娘，要不我们去后头说话？你看…？”
都是聪明人，张掌柜听到苏恬来了的消息，就知道又有生意可做了。
苏恬也很干脆:“还请掌柜的带路。”
两人来到张掌柜的接待室，金宝很有眼力见的给苏恬添了一杯热茶。
苏恬端起茶轻轻嘬了一口:“掌柜的，你我都是旧相识了，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话了。”
“想必掌柜的这段时间也尝过我苏家饭馆的饭菜吧？”苏恬敛了神色，眼底闪过一丝笃定。
张掌柜轻咳了一声:“确实。”
“那依张掌柜而言，可有什么评价？”
张掌柜摸着下巴，似乎陷入了回忆:“味浓色深，香气醇厚，尝着应该是有特殊的调味料，但确实是我未曾见过的层次丰富的菜品，苏姑娘真是深藏不露。”
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呢，苏恬听的有些飘飘然，不过还得谈生意，所以苏恬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张掌柜好味觉，正如掌柜的所说，我家的菜里确实加了独门调料，不知掌柜的对这调料有没有兴趣？”
张掌柜的目光随着苏恬的话语越来越亮:“有，当然有兴趣，哈哈哈哈，苏姑娘可是又想卖方子？”
苏恬摇了摇头:“这次不是卖方子了。”
张掌柜面上露出一丝失望:“那……？”
“实不相瞒，我前些日子又开了家酱坊，张掌柜如果对调料有兴趣，我们可以谈一谈买卖生意。”苏恬又喝了一口茶。
“哦？酱坊？听着但是挺有意思，苏姑娘这是打算卖独门调料了吗？”张掌柜问道。
苏恬也不隐瞒:“正是，目前还在准备阶段，如果能和张掌柜谈成生意，凌云楼将是我的第一位客户！”
张掌柜听出了苏恬话里的意思:“这么说…你给我的调料那外头人都能买到？”，这会子张掌柜的兴趣减了不少，调料么，当然是独一家有的好，这要是大家都买得到，那还有什么意思？
苏恬也不急:“是这样的没错，但是掌柜的有没有想过，我这调料大家都买得到，那到最后岂不是只有凌云楼落后了？况且，张掌柜乐意的话，这调料的价格…我能给你让三成！”
张掌柜一听，好像确实是这样，反正最后都能买到，何不这会子卖个人情做苏恬的第一个客户，还能剩三成的银钱，怎么看都不是什么亏本买卖！
“嘶…咱们来详细说说…”
……
苏恬从凌云楼出来的时候竟感觉到口干舌燥，原来谈生意是这么费事儿的事啊！以后得让苏文祖来！
不过好歹结果是好的，张掌柜也是个爽快人，这次单子直接就定了五十斤酱料，虽然量不多，大概只够一家酒楼半个月的用量，不过也算是支持了一把，毕竟人家酒楼也得看回报率嘛！
但是苏恬相信，只要用过自家的酱料，就绝对舍不得放手！
第44章
跟张掌柜定下交货日期后, 苏恬便全身心地扑在了酱坊上。
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把凌云楼订的五十斤牛肉酱做好先送了过去，又仔细交代了一下做法和用处，保证售后, 剩下的就是专心做黄豆酱和酱油了。
既然打算下个月就开始销售酱料，装酱用的小陶罐也少不了，说到陶罐, 苏恬想着就是定制, 小巧的陶罐上面印着专属于苏家的标记, 外头人一看就知道是自家东西, 到时候摆在店里显眼的位置看着也规整。
说做就做, 苏恬又去了之前订酱油缸的铺子，跟做工师傅磨了许久, 终于敲定最后的成品，虽说是常见的大肚陶罐, 但上头得加上苏恬自己设计的纹路和图案，七拐八绕的最后居然构成了一个‘苏’字，一个陶罐约莫能装半斤酱, 作为调味品来说这个量绰绰有余了。
奔波了一天, 忙完最后这点事苏恬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 一进门就听到李红月惊讶的声音。
“夫子可真是这样说的？让你们参加今年的县试？”
县试？谁要参加？
苏恬也不管酸胀的双腿，快步凑了过去:“怎么了？”
李红月见苏恬来了，面带忧愁道:“文辰说他们学堂的夫子让他们试试今年的县试, 文阳翻了年就十三了，他去就算了, 你说文安和文辰才多大点, 参加这考试不是胡闹吗？”
吴芬也觉得太突然了，连连摇头:“就是就是。”, 对她来说县试多难啊，自家文安才十一岁，肯定也没那个水平。
两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主要意思还是去参加县试不太合适，旁边苏文辰跟苏文安挤在一处，见李红月和吴芬似乎不同意，开口道:“夫子说我和四哥学问虽浅，但也并无不可取之处，今年的县试可以试上一试，若是心下没底，就全当是走个过场多些经验，也好正视自己的不足之处。”
嚯，自家弟弟小小年纪就要参加县试了吗？
苏恬有些另眼相看，转头看了看吴芬和李红月不赞成的脸色，乌黑的眼珠转了一圈:“二伯娘，娘，我倒是觉得文安和文辰可以去试试，反正年纪小，就当作一次历练也不是不可。”
李红月倒还想在说些什么，还未张口，就被身后声音打断。
“我觉得可以。”
苏恬三人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正是苏大树。
“爹。”
“爷爷。”
“夫子都这么说了，文安和文辰两个小子应该也是有过人之处的。”苏大树拍了拍两个娃娃的脑袋，略带慈爱道:“既然决定了试上一试，那就必须得严肃对待，不可投机取巧，也决不能找借口松懈！”
“嗯！”苏文安和苏文辰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神中透出坚定。
吴芬和李红月见这副场景，倒也不再多劝什么。
就是旁边的苏文阳被郑春苗揪着耳朵:“你看看你两个弟弟！夫子都放心的让他们去参加县试了！你呢？！”
苏文阳捂着耳朵就开始求饶:“哎呦，娘！我那不是学问还不够吗！夫子就让我再多学一年！”
“你也知道学问不够啊？那你还不滚去房间背书！再背不出来我就把你那刀给扔了！”郑春苗拿起一节竹竿就扬了起来。
苏文阳一看不妙，撒开腿就往房间跑，还不忘捎上自己的宝贝刀，郑春苗跟着就在后头追，一时间鸡飞狗跳。
……
自从家里同意两人参加县试以后，苏文安和苏文辰也更加刻苦，每日天蒙蒙亮便起身，互相督促着背诵书籍，晚上更是熬到月挂高空才梳洗睡觉。
家里人怕小孩子这么学眼睛不好，蜡烛都给备的足足的，嘱咐二人看书的时候多点几根。
苏文祖也把从关外带回来的暖炉一人塞了一个:“天气潮湿，早晚风更大，你们随身带着这个，也能暖和些，写字的时候冻的不至于手指僵硬。”
两兄弟捧着暖炉乖巧道谢。
苏恬每天也在厨房变着法子的熬补汤，什么萝卜牛肉汤，虫草花鸡汤，猪肚汤，鲫鱼汤轮流着来，几天下来两兄弟的脸就又圆了一圈。
许是临近考试，夫子出的试题更加灵活，有时候苏恬还看到苏文安和苏文辰捧着卷轴跟在宋览屁股后面请他指点一二。
宋览也知道两个小的即将应试，对他俩的问题知无不答，有时候甚至还会主动考教。
苏恬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存了私心没有阻止，毕竟能让沈家看中的老师学问一定是出类拔萃的，苏文安和苏文辰能够得到他的指点，县试也能多一分把握。
有了这个心思，苏恬也对宋览更加感激，具体表达谢意的方式就体现为每日每餐都有单独属于宋览的特色菜。
莫良见了也不直说，只幽怨地飘到苏恬面前晃悠一圈，语气凄凉道:“这做学问到底是不一样的，可怜我空有一身力气没有机灵的脑子，也没那福气尝试新的东西，吃饭也只能勉强多吃两口罢了…”
苏恬被他说的直发笑，当晚便大发慈悲的也给他多做了一份。
宋览慢斯条理地吃着自己面前独一份，哦不，现在是独两份的土豆炖鸡，暼了莫良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莫良也不在意，美滋滋地啃着鸡块，嗯！别人没有自己有的吃起来就是香！
……
正月三十这天，苏恬还在酱坊里忙活，伍子坤要的两百斤酱已经都做好了，今天是约定交货的日子，最后再清点一下，就可以等着伍子坤的人过来了。
约莫申时（下午三点）左右，酱坊外头传来一阵热闹的声音，没过一会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恬姐儿，伍老板来了！”苏文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苏恬快步走过去开了门，只见门外连着停了五辆马车，每辆马车后面还接了一节敞车，最前面的马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脸型方正，眼神清亮，穿着打扮虽然低调但无一不是精品，行为举止也带着讲究，乍一看反而像个读书人，这会子苏文祖和黄头儿都跟在旁边。
“恬姐儿，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伍子坤伍老板！”苏文祖上前一步介绍道。
苏恬笑着行了个礼:“久闻伍老板大名。”
伍子坤双手拱了拱，回了个礼:“想必这边是黄兄和苏兄提到的苏姑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大冷天的在门口寒风中寒暄也有些失礼，苏恬便领着一行人进了酱坊。
院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了近一百个酱缸，上头还盖着用双层竹片编织而成的盖帽，造型奇特。
伍子坤有些好奇:“这就是制酱的工具吗？”
苏恬回头看了一眼:“这是用来做酱油的，伍老板这次要的黄豆酱和牛肉酱并不是用这种工具制作出来的？”
“酱油？”伍子坤闻所未闻，“是何物？”
“嗯…，也是一种调味品，用来给菜肴增色调味，不过制作周期很长，需要近半年时间。”苏恬耐心的解释道。
“这里就是伍老板要的两百斤酱了。”苏恬推开房门，里头满满当当放了一地的陶罐，“伍老板可要验一下货？”
见伍子坤没有反对，苏恬便从陶罐里随机挑了五罐打开，一瞬间屋子里充斥着酱料浓厚的香味。
“嗯…就是这个味道，没错了！”伍子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跟我在关边那客栈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苏文祖一脸自豪地笑道:“这肯定的，我家妹子的手艺真是没的说，就我家那饭馆，天天都是满客，隔壁开的那家卤味店排队的人就没少过！”
“哦？苏兄家里是开饭馆的？”伍子坤似是来了兴趣。
“啊…对，就离这儿两刻钟的脚程。”苏文祖点点头，“主厨就是恬姐儿。”
别看着伍子坤年纪轻轻，却也是天南地北当初寻觅美食的老饕，不然当初也不会只凭苏文祖带的几罐酱料就订下单子，这会听到苏文祖说自家是开饭馆的，他心里便有了想法。
唤来几个人把陶罐都搬到马车上，又嘱咐了几句，身旁的两个心腹小厮便带着车队离去了。
“这…伍老板，你就这么让车队走了？你不跟上看着吗？”苏文祖有点不解。
伍子坤摆摆手:“如果事事都要我亲眼看着亲力亲为，那我这手下的人可就白养了！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后续了，他们自己会看着办的。”
苏文祖登时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这样啊…”
苏恬看着苏文祖一脸傻样，暗暗叹了口气，转而又换上一副笑脸:“天色也不早了，伍老板不介意的话，就去我家饭馆用饭如何？”
这伍子坤分明就是对自家饭馆有了兴趣，不然也不会直接让车队先走，自己磨磨蹭蹭地东扯西聊的。
“不！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听苏姑娘的安排就好。”伍子坤顺着苏恬的话就往下说，乐呵呵地拍了拍苏文祖的肩膀。
客人都开口了，那主人家肯定得配合，更何况是带来大单子的贵客，苏恬在前头带路，一行人慢悠悠地踩着夕阳的余辉往饭馆走去。
第45章
苏恬前些日子一直想着在店里推出一道新菜——铁板烤鱼, 正巧今天定的烤盘送到了，干脆就拿来两个做一道酸辣味和一道酱香味的给伍子坤他们尝尝鲜。
一个铁盘放一条六斤重的草鱼绰绰有余，周围空着的地方摆了一圈蔬菜, 整个表面铺上满满一层酱料，煮开以后浓郁的汤汁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油花一圈一圈的漾开, 看着就入味儿。
左边酸辣味的烤鱼色泽通红, 味道刺激, 右边酱香味的烤鱼浓油赤酱, 香味醇厚, 不管哪一种那香气都冒着勾子似的往鼻子里钻。
伍子坤从没见过这样吃鱼的，只觉得十分惊奇, 左右看了一圈才下筷，用筷子轻轻一夹, 白乎乎蒜瓣状的软肉便被剥落下来，肉质扎实，一看就是新鲜鱼。
“咳…咳咳！”
旁边苏文祖一个没防备, 被滚烫刺激的汤汁呛的满脸通红, 手里动作却不停, 一口鱼肉一口菜的往嘴里塞。
伍子坤不由得也被带得大口吃喝，不一会额头上就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他拿出手帕摸了一把, 对苏恬招呼道:“姑娘这里可有酒水？这等风味不配着下酒可惜了！”
黄头儿也恍然大悟般的拍肩:“对对！我说怎么感觉少了点什么！苏姑娘，麻烦给我们拿最烈的酒！”
苏文祖不爱喝酒, 便让苏恬给他来点草莓热红茶, 喝起来带着一丝甜味，解辣的很。
三人也是许久未见, 就着两盘烤鱼和一壶清酒就这么聊到月上枝头，直到伍子坤面上涨红，眼神迷离才作罢，由着小厮将他送回客栈，临走前还扒着苏文祖说明个儿还要来。
……
柒云县的百姓们最近又有了新话头:不会还有人不知道苏家饭馆新出的酱料吧？黄豆酱十文铜钱就能买整整一罐，足足有半斤，做饭时候加上那么一点，哪怕是水煮萝卜都滋味十足，要是家里有闲钱的，还能买那牛肉酱，也只要二十文，里头的牛肉粒都是清晰可见，粒粒分明的，什么时候不想做饭了，白面馒头抹上一点就能抵一顿饭！
而且那陶罐漂亮的嘞，用完了还能摆着装饰，没看到苏家饭馆墙边排了一溜子么？扎眼极了，要么就用来装其他东西，实用的很。
伍子坤现在是顿顿都在苏家饭馆解决，也不知道他一个生意人怎么能如此清闲，倒是让苏恬留下了羡慕地泪水。
今天张掌柜差人送来了新单子的契书，这次直接要了两百斤，凌云楼里那些老厨子到底是见多识广，一拿到黄豆酱就把味道用途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选了酒楼里几道菜，做的时候把黄豆酱放了进去，味道果然都更上一层楼，现在天天在张掌柜耳边夸，一听他只订了五十斤，纷纷都不干了，非要张掌柜赶紧多定一些，张掌柜也经不住那几个老家伙催，契书这不就紧赶慢赶的来了，一并送来的还有四分之一扇猪和十斤豆腐，美名其曰让苏恬帮着看看自家做豆腐的技术过不过关。
猪肉都送来了，没道理不吃吧？苏恬登时磨刀霍霍。
那么多猪肉连肉带骨头约莫三四十斤，肥美的很，整条腿骨剔出来，上头拽着些零散的筋肉，用来做酱骨头最好了，中午做晚上就能吃，剩下的肉就先放一放，后面做成包子馅儿，饺子馅儿，肉丸子都行。
算算日子，自从把方子卖给张掌柜以后，豆腐也是许久没有吃上了，拎着装满豆腐的小桶，苏恬决定今天高低得来个豆腐宴！麻婆豆腐，豆腐丸子，小葱拌豆腐统统安排上。
伍子坤看见豆腐便走不动道了，追着问了半天这是什么，苏恬解释了一下以后说什么也要跟着回苏家分上一口，那刚出炉的豆腐丸子一个接一个的炫，丸子表面酥脆爽口，里头却软绵绵的，真叫他爱不释手。
莫良和宋览两人坐在一边，两人表情如出一辙，这么多天了苏恬也算是能读懂这表情表达的意思了，纯纯就是护食，对来抢饭的人表达自己的威慑！
奈何伍子坤神经大条，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两道视线，自顾自地吃的满嘴留油，魂都飘了。
“伍老板，这豆腐丸子你可少吃点吧，不然一会可没有肚子吃其他的了！”苏恬眼见着他半盘丸子下肚，好心提醒道。
“唔嗯嗯!嗯”伍子坤嘴里塞的满满的不好说话，只能连连点头，手里还最后塞了一个丸子进嘴。
这头刚咽下去，那边大菜就来了，满满一盆酱骨头堆得老高，大小不一，苏恬做的时候又放了点脊骨进去，真真是每块骨头的犄角旮瘩地方都塞着肉，酱料放的也足，整个骨头的颜色已经被炖成了棕红色，捞出一块夹带着汤汁，油汪汪黏糊糊的，看着就食指大动，漏下来的汤汁渗进米饭里，光是汤汁拌饭就能下两大碗！
苏文祖给伍子坤夹了好大一块，自己也挑了一块肉多的，两只手按住骨头两端，牙齿一咬，软烂鲜嫩的瘦肉便整块脱落下来，中间还掺杂着丝丝肥肉，嘴里全是粘腻腻的香气，啃骨头嘛，最有味儿的就是嗦骨头，对着骨头缝用力一吸，连里头的骨髓都别放过，吃到最后骨头上不挂一丝肉才算完。
若是连着吃肉吃腻了，这时候来一口清香的小葱拌豆腐，凉丝丝的口感瞬间提神祛腻，香葱的味道也比大葱清淡，只觉得满口留香，爽口极了。
晚上主食特意做了米饭和馒头两种，大白馒头掰成两半狠狠地按进酱骨头的汤汁里，蜂窝状的内里染上浓厚的油脂味，酱香四溢，咬上一口面面的，香到舌根，恨不得整个吞进去。
还有那麻婆豆腐，又是伍子坤没听过的菜品，豆腐裹满红油，里头还有肉沫，浇一勺在米饭上，拌上一拌，连肉沫带汤和豆腐一起下肚，牙齿都没来得及嚼，喉咙就迫不及待地咽了下去，那滋味，神仙来都不换。
安安也像模像样的抱着个酱大骨啃，满嘴满手都是酱汁，小不点会吃得很，一口肉一口饭，还时不时的让苏恬给他夹一个豆腐丸子解腻，吃的小脚都在乱晃。
一顿饭吃的那叫一个满足，没见那伍子坤走的时候都是扶着肚子的吗？
“恬姐儿，你有没有觉得伍老板比刚见面那会胖了？”苏文祖望着伍子坤离开的背影。
苏恬上下扫了他一眼：“你没胖吗？”
""
苏文祖捏捏自己的肚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完了，自己的腹肌！！
越到临近县试的日子，苏家小院里头越安静，大大小小都不约而同地放轻了动作，平时说话也小心翼翼的，生怕打扰到苏文安和苏文辰两兄弟，连莫良都在外头寻了个空地，每天早上直接带着苏文阳和安安离家锻炼去了。
更别说吴芬和李红月了，妯娌两个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在房里诵经祷告，菩萨面前的贡品有一天都没断过，前两天更是抽空去了一趟城外的寺庙，求了两个符回来。
苏恬不由得感叹，这古代重视科举的程度真是不容小觑，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一转眼便到了二月初八，夜里丑时还没过多久，外头更夫就敲响了铜锣，提醒参加县试的考生莫要贪睡，应及早动身，别误了时辰。
铜锣声一响，苏家人便全部都起来了，哪怕是在一旁看着都觉得是在给他们打气。
“东西都带齐了吗？”苏万河开口道。
苏文安无奈地叹了口气：“爹，你已经问三遍了”
吴芬一胳膊肘捣开苏万河：“行了，你别给儿子添乱了，一边儿去。”
“考试时候别紧张，仔细审题，正常发挥就行，娘也不指望你一次就过，尽力就好。”说完，吴芬温柔的摸了摸苏文安的脑袋。
苏恬从厨房拿了两个小木盒过来：“总归一场考试就靠一日，吃食没有准备的太多，里头是几个馒头和肉酱，还有一些提神有味的小菜，牛肉干我也塞了一些，都是不容易弄的到处都是的吃食，你们拿好了。”
苏文安两兄弟乖巧的接过木盒，又做了一次告别，再不走就赶不上了，苏家小院门口的马车才匆匆离去。
这次县试，苏大树和苏万河，苏万海一起送考。
县贡院靠近县城东边，围墙都比周围其他建筑高，显得威严无比，这会子贡院前头的灯火绵延不绝，宛如白日，各种马车熙熙攘攘，都是家里或者学院来送考的，也有家中清苦，坐不起马车的学子结伴走路而来，还未考试面上就带了一丝疲色。
按照规定的流程走完，苏文安和苏文阳的身影便消失在贡院门口，外头三人便原路返回，一场考试要一直考到夜里，在外头空等不如回家带点热乎的果子引过来，还能第一时间给他两暖暖身子。
一直到夕阳西下，苏文安和苏文辰才一前一后慢悠悠地走出来。
第46章
“饿了没？先喝点你姐做的小米黄豆饮暖暖身子。”苏万河上前接过包袱, 拉着二人上了车。
苏文安和苏文辰二人神色有些疲惫，只略微点了点头，接过竹筒一饮而尽, 又歇了几息，总算是恢复了些精神。
跟其他考生一样，考完了聚在一起难免会谈论起今天的考题。
“试题虽然灵活, 但也算是万变不离其宗, 还好平时夫子三令五申, 不然考场上肯定犯了老大难。”苏文安开口道。
苏文辰眨了眨眼：“确实, 不过后头还有四场, 可千万不能大意，今晚我们再把夫子和宋先生提点的地方巩固一番。”
“嗯嗯, 一会回去再向宋先生回禀一下今天的考试情况，看看他有没有什么评价。”
苏万海看着儿子有些发白的脸色, 心疼道：“总归还有两天时间才出榜，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也是可以的。”
今日才是县试的第一场，一般称为正场, 可以算是县试当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通过者一般即可参加后面的府试, 后面的两场依次成为初覆、二覆，最后四五场称为四覆和末覆，这四场是否参加由考生自己决定, 每考完一场两三日便会出榜公布名单，通过者继续考下一场, 考试与考试之间并没有那么紧凑, 所以苏万海才会这么说。
苏文辰也知道父亲是在关心自己，乖巧开口道：“今晚我就复习一遍, 早点歇下就行。”
苏万海这才松了口气。
一行人回到家，隔老远就闻到飘出来的饭香味，不知是谁的肚子咕噜一声，被本就安静的街道趁得格外清楚。
其他人听到以后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两下，只剩苏文安两耳微红，小脸绷紧，脚下步伐迈的老大，努力装作不是自己的样子，背影里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苏万海几人在后面憋笑，看样子还是饿狠了，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苏文安还在回想着今天的题目，没有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等回神的时候就看到苏文辰已经走出去好远：“文辰！你怎么走这么快？等等我呀！”
两个小的一前一后地进了大堂。
“回来啦？”苏恬正指挥苏文祖把一个大铁锅放在桌子上，“刚刚出炉的小鱼锅贴，还是热乎的。”
铁锅里巴掌大的小鱼还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里头加了青红辣椒，红红绿绿的好看极了，铁锅周围贴了一圈白面饼子，个个都有手掌大，半个饼皮泡在汤汁里，铲一块下来背面炕的脆脆的，筋道弹牙，咬上一口有种在吃锅巴的感觉。
苏文辰连着吃了三个才放慢速度，李红月还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顺顺嗓子，生怕他噎着。
小鱼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肉松松散散，轻轻一抿就整条脱骨，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刺，若是牙口好的，连鱼刺都能嚼嚼给咽了，酥酥脆脆的。
抓紧时间吃了饭的两兄弟也不多耽搁，招呼了一声便又一头钻进了房间
两日后便是正场出榜的日子，一大早苏文安和苏文辰就拉着苏文祖和苏恬往贡院去，本以为已经来的够早了，未曾想整条街早就挤满了来看榜的各家学生，小厮和百姓，熙熙攘攘的，热闹的很，苏恬几人挤不进去，只能找了个角落等着。
还没等多久，贡院门口就有了动静。
“让一让，让一让啊！”前头衙差吼了两嗓子，动作麻利地贴出榜单。
等人一走，周围候着的人群全都一股脑地挤了过来。
苏恬一个女子不太好往里头挤，就在外头等着，只见人高马大的苏文祖灵活的扭来扭去，不多时便凑到了榜单面前。
正场榜单成圆饼状，从内到外共一共三圈，小圈二十人，次圈三十人，大圈五十人，正中间用红笔标了个‘中’字。
苏文祖嘴里念念有词：“乙排六座丙排十一座”
这团榜写的全是考生的座位号，不写姓名籍贯，所以看榜时还有些费力。
“找到了！！！”苏文祖一个嗓子嚎了出来，兴奋不已，拨开人群就往外冲。
苏文安和苏文辰两人本就紧张，这会伸着脖子眼睛紧紧盯着苏文祖。
“找到了？谁过了？”苏恬一把揽过两个小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苏文祖这会乐开了花：“都有！文安和文辰都在上头！！”
“！”
“大哥可看仔细了？当真是我和弟弟都在上头？没有戏弄我们？”苏文安一连串话语冒了出来。
苏文辰也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
苏文祖挨个把他两抱起来转了一圈：“看到了看到了！绝对不会错！”
“啊！！”苏恬激动的和苏文辰抱在一起，两个人蹦蹦跳跳的转着圈。
旁边围观的百姓一看面前的娃娃这么小居然还过了正场，还好奇地问了一句年纪，得知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以后，登时唏嘘不已。
苏恬几个早就乐的忘乎所以了：“走走走，赶紧回家去，告诉爷奶这个消息！”
奔走到家，好消息传满了整个院子，吴芬和李红月更是抱在一起默默流泪。
最后还是苏大树稳住了局面：“行了，这正场过了心里便有了底，不过后头还有四场，虽然影响不大但是也跟最后的排名有关系，文安和文辰还需得静心复习。”
方才喜悦的心情有已经发泄了出来，苏文安和苏文辰现下已经平静了许多，不过两双眼睛都透着亮亮的光，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知道了，爷爷。”
宋览在一边晃着羽扇，莫良靠在旁边捧着把板栗吃的喷香：“苏家这两小子有点东西，是吧？”
“有点天赋，但还需沉心打磨。”宋览伸手顺了几颗剥好的板栗，丢了一句话给他。
莫良撇了撇嘴，认命的继续剥板栗。
因着后头还有考试，最终结果还没有出来，苏家也就没有声张，只是苏家饭馆已经连续几天都半价，着实让新老客户都欢喜得很
在苏文安和苏文辰准备最后一场末覆的时候，伍子坤前来告别了。
双头马车稳稳停在苏家小院门口，两个小厮目不斜视地候在一边。
“若不是家里传信，我多少还得再留一段时间！”伍子坤含情脉脉地盯着苏恬手里的木盒，“这是给我的吗？”
苏恬满脑子黑线，但面上还是十分客气：“伍老板路途辛苦，这是我前些日子烤制的肉类零食，叫猪肉脯，看书逗趣儿地时候可以香香嘴。”
伍老板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却一点也不客气的接过木盒托在手上。
“若是能在府城也可以吃到苏姑娘的手艺那该有多好”伍子坤一脸可惜，这次回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空再来柒云县。
苏恬思索了一下：“若是以后有机会，应该会考虑去府城开家分店。”
伍子坤神情一亮：“此话当真？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等着了！”，方才失落的气场一扫而空。
苏恬被他看的发毛，僵硬的点了点头。
终于送走了伍子坤，苏恬和苏文祖两人进了屋子。
“恬姐儿，你啥时候有去府城开分店地打算的？我怎么没听你说过？”苏文祖挠挠头，以为是自己错过了什么。
“刚刚。”苏恬漫不经心的回道。
“啊？”苏文祖一脸震惊。
苏恬回头：“对啊，刚刚。”
苏文祖追了上去：“为为啥？什么刚刚？你说呀”
再说伍子坤不舍地上了马车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苏恬给的木盒。
里头的猪肉脯四四方方的，一片差不多半个手掌大小，颜色红润，凑近点还能闻到一股甜腻的香味，应该是放了蜂蜜，上头密密麻麻的撒了一层芝麻，看上去就十分诱人。
伍子坤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捻起一片咬了一口，猪肉脯压的十分薄，但却十分有嚼劲，吃起来干而不柴，回味无穷，若是嚼的时间久些，肉中的肉汁和酱料的味道被挤压出来，咸中带甜，让人口舌生津。
一连吃了五六片，伍子坤才喝了一杯茶润润嗓子，数了数剩下的猪肉脯，依依不舍地盖上了盖子，他算好了，一天吃五片，能吃十多天呢！
又过了三日，县试五场考试全部都结束了，综合前面四场的成绩，今天便是最后的放榜日。
照例是一大早就去蹲着，到底是心里有了底，苏湉几人还有闲情说说笑笑。
等到前头人散的差不多了，才结伴凑了过去。
“有了有了，文安排第五十九，文辰排第四十七！”苏文祖眼尖，没多久就找到了两个名字。
“不错不错，排在中间靠前呢！”苏恬一手牵着一个，忍不住各摸了一把脑袋。
苏文安和苏文辰此刻脸颊染上一层红色，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忍不住抱成一团嬉笑。
“走！回家咯！”苏恬带头冲了出去。
剩下的三个一看，也不承相让，你追我赶的往家赶。
第47章
苏文安和苏文辰过了县试的事儿苏家都没跟外人说, 毕竟后面还有个府试，府试也过了才是正儿八经的童生。
不过对于两人这个年纪，能过县试在苏家众人看来就已经是老祖宗保佑了, 所以还是在家里好好的庆祝了一番，连苏大树都破天荒的饮了两盏浊酒，拉着张桂花絮絮叨叨地说话, 晕乎乎的在院子里坐了好一会。
话说榜单出来以后, 两个小子便去给学堂的夫子报喜, 那夫子先是夸赞了几句, 转而又直言道:“四月府试虽还需上心, 但也可以试上一试，冲一冲, 倒是后面那院试，可以先略等一等, 沉淀沉淀，免得过于冒进，心浮气躁。”
两兄弟回来把夫子的话同家里细说了一遍, 苏家哪有什么意见, 只交代二人按夫子的安排走, 宋览在一旁听了一耳朵，也是很赞同这位夫子的安排，直道难得在这小城里有眼光如此毒辣的先生, 不知是否是隐于市的某位先生，以后若有机会必将上门叨扰。
苏文祖自年前回来在家一共呆了一个多月, 县试成绩出来没多久就收拾包袱跟着商队往海城去了, 心里头还惦记着去年苏恬用海货做的各种美味，说什么今年也要弄好些回来。
他临走前又让苏恬给他备点酱料, 苏恬怕天气渐渐热了，酱料放太久会变质，就没敢装太多，惹得苏文祖一阵哀嚎。
短短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连着走了两个闹腾的人，苏恬突然就觉得周围安静了许多，过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三月，天气稍显回暖，但风中依然带着丝丝凉气，这会儿到了吃五色糯米饭的时候了。
五色糯米饭，俗称五色饭，又叫作乌饭或者花米饭，顾名思义，是由黑、红、黄、紫、白五种颜色组成。
将紫蕃藤，黄瓜，枫叶，红蓝草等纯天然植物汁液研磨熬煮提取出来，再各倒上洗净的糯米浸泡一晚，这样蒸出来的糯米饭便组成了五色饭。
搭配上咸菜，肉沫，腊肠，蔬菜等配料，直接团成整个饭团，五颜六色的，好看又好吃，特别讨姑娘妇人孩子的欢心，虽说也有那男子嫌弃这模样过于花哨，但也架不住这糯米饭团便宜又顶饱，一个能有拳头大，早上吃下去一直到中午都不觉得饿。
这五色饭倒是很受欢迎，受客人的强烈要求，一连做了四五天，从苏家饭馆门前的街上走过，十个有七个手里都拿着饭团，更别说谁家早上出门要是没带回来一份五色饭，都可是要挨说的！
……
府试的时间是在四月中旬，从柒云县到青潞府大约需要七天左右的车程，故而苏恬一行人在三月底便出发了。
这趟跟来的也只有苏万清和苏恬两人，这是早就商量好的，其他人跟在后面送了好远，毕竟家里没人去过青潞府，人生地不熟的，还有两个半大小子，怎么也不放心。
还是苏万清再三保证三日送一封信回来他们才罢休，吴芬和李红月给两个小子塞了满满一包袱的衣物，有鞋垫、贴身衣物，还有两顶帽子，都是她两晚上熬夜赶出来的，生怕两人温书的时候冻着。
田娘子和王婶子也跟着过来了，两人没什么可以送的，就一人织了一条围巾递了过来，上头还花功夫绣了两朵梅花，怪好看的。
挨个的告了别，苏万清驾着马车带着三小只渐渐远去。
苏恬这趟其实还揣着个任务——物色饭馆分店地址！之前伍子坤走的时候絮絮叨叨念了好久，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吃上苏家饭馆的饭，这倒是点了苏恬一下，开饭馆的，总会有一个终极目标，那就是开全国连锁店！不过现在来说，全国连锁还有些困难，但是一家分店还是可以幻想一下的！
说到这个，等到了青潞府，应该能和伍子坤碰到，到时候见上一面，没准还能打探打探消息。
心里有了计较，苏恬面上不禁带了丝笑意，看的苏文安一头雾水。
“姐，你想什么呢？”
为了让苏文安和苏文辰路上也能有个温书的环境，家里特意把马车修整了一番，前后都扩大了十来公分，苏恬加两个弟弟坐在里面一点都不拥挤，不仅里头铺了厚厚的垫子，就连车厢上都裹了一层棉布，既防风又隔音，还做了两个矮桌，方便读书写字。
平时苏万清在前头赶路，苏恬便带着两个弟弟坐在里头，四月的天气还透着寒气，也是怕苏万清顶着寒风赶路受凉，隔几个时辰苏恬便会热好一杯姜茶递给他驱寒。
听到苏文安的声音，苏恬一瞬间回了神:“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以后的安排，饿了没，一会想吃叫花鸡不？”
“吃！吃吃吃！”
苏文安一听有吃的，立马把原本要说的话忘的一干二净，旁边苏文辰也放下了书目光灼灼的看着苏恬。
赶路的这几天虽然基本上都在驿站休息，但总归味道比不上自己做的，吃不香睡不好的，所以苏恬也会时不时地捣鼓些野外吃食解解馋，在有限的范围内不亏待自己。
鸡是之前在驿站找后厨买的，还麻烦人家给处理干净了。
苏恬探个头让苏万清找了个空地停下，自己从车厢门边的小柜子里把包好的两只生鸡拿了出来。
家里的调料都被苏恬用小瓶子分门别类的装好带了过来，每样调料都抹上一点，给鸡肉做个全身按摩帮助入味，腌制一刻钟，现在这个时候没有荷叶，苏恬就包了好几层油纸代替，再糊上调好的泥巴封口。
方才生起的火堆已经熄灭，苏万清在下头挖了一个坑，苏恬把裹好的鸡整个埋了进去，上面盖上滚烫的灰烬压实，闷上半个时辰。
“应该好了！”
看着火堆最后一丝火星灭掉，苏恬迫不及待的拿起小铲子就开始扒拉。
不一会，两个黑漆漆的泥土球就滚了出来。
“呼…呼…”
拍了拍上头的尘土，苏恬用力的把泥球往地上磕了两下，烧热的泥土很容易的就裂开了缝，透出里头深色的油纸。
鲜甜蜜汁的焦香味从尘封的外壳中飘散出来，飘荡在周围，苏文安和苏文辰在一旁不停地咽着口水。
太香了，这泥巴做的鸡肉居然这么香。
苏恬小心翼翼地剥开外面的油纸，棕黄色的表皮露了出来，表面的蜜汁油润透亮，肉汁被紧紧的锁在里头，撕扯的时候还顺着手流了下来，衬的鸡肉愈发诱人。
苏恬给苏文安和苏文辰一人扯了一个鸡腿:“吃吧。”
两个小的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了上去，鸡肉经过腌制按摩十分入味，咬开皮以后香浓的肉香猛地冲进口腔，因着封闭烘烤的缘故，鸡肉的汁水全部保留了下来，一口连汤带肉，软嫩弹牙，鲜的舌头都打颤。
吃完手里的最后一口肉，苏恬还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嘴，感叹道:自己这手艺真是了不得。
旁边苏万清三人嗦完骨头也舒坦的叹出一口气。
简单收拾了一下，一行人接着赶路。
这会天已经有些暗了，得抓紧时间到下一个驿站才行，不然晚上就得露宿野外，实在是不怎么安全。
……
又过了三日，总算看到了青潞府的城门。
府试将至，青潞府倒是多了不少外地口音的读书人，苏恬几人在城外排队等着进城的时候就辨别出好几个地方的。
青潞府辖内包含柒云、玉溪、陇山三大县，这三个县城里，所有通过县试正场的学子都可以来参加府试，虽说每个县城有资格来考试的学子只有一百名出头，但三个县城加起来也足足三四百名。
更别提最后仅录取六十人，难度比县试高了不少。
一进城，第一件事便是找地方住宿，这住处要求还是挺高的，既要足够的安静也不能离府试贡院太远，幸好苏恬几人到的比较早，距离府试还有五六天，前来订房的学子来的不多，青潞府的客栈院子应该还有空余。
不过一时半会还找不到合适的客栈，然而对于苏文安和苏文辰来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府试前的每一刻钟都十分重要，所以苏恬便和苏万清商量，先简单的找个幽静一点的客栈，定一间房让两兄弟先呆着，略做休息一番还能安静的温书，免得跟着一起跑了。
安顿好两个小的以后，苏恬和苏万清约好汇合时间，便兵分两路，分两个方向挑选客栈，节省时间。
苏恬沿着主道一连看了三家客栈，都不是很满意，不是卫生环境不好就是隔音差，吵闹的很，住在这里跟住在菜市场没什么区别了。
苏恬叹了口气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心里盘算着下一家去哪里，额头已经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苏姑娘？”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苏恬下意识的回头，只见身后距离自己五六步的地方站着三四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有段时间没见的伍子坤。
第48章
“还真是你！”伍子坤大步走近, “我还以为是因为太过于想念饭馆的饭菜出了幻觉。”
“伍老板！”苏恬喜出望外，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没想到第一天就遇到了伍子坤, 原本还打算安顿好之后再给他留下的地址去信呢。
“苏姑娘怎么来这里了？”伍子坤寒暄道。
苏恬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大概同他说了下。
伍子坤面上露出一丝意外:“没想到两位小兄弟如此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崭露头角！”
听到别人夸自家弟弟，苏恬心里美滋滋的, 不过嘴上还谦虚了一番:“两个小子确实从小就机灵些, 倒也没有像伍老板说的这么夸张, 这次县试也是侥幸, 更别说后头还有府试呢…”
“诶！可别这么说！这县试虽说是科举的第一道门槛, 那也都是百里挑一的！苏姑娘可千万不能说这种话，小心泄了气！”伍子坤煞有急事地打断了苏恬。
“还会这样？！”苏恬一惊, 登时捂住了嘴。
伍子坤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当然，刚刚听你说你们在找这段时间的落脚点？”
“是啊, 看了好几家客栈了，都不太合适，也不知道我爹那边怎么样了。”提到这个, 苏恬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在贡院旁边倒是还有一间院子, 苏姑娘不介意的话, 不如就去那里吧？”
苏恬连连摆手:“不不不，不用了，哪用得着麻烦伍老板！”
开玩笑, 非亲非故的，这样不合适吧…
伍子坤‘啪’的打开手中的折扇, 慢悠悠的晃了几下:“我那院子之前可是上一任秀才公住的地方, 苏姑娘真的不考虑一下？”
苏恬在旁边感受到冷风嗖嗖的吹，默默的离远了一点, 但是一听是秀才住过的地方，愣是停住了脚。
伍子坤见苏恬有些心动，又加了把火:“又不是免费让你们住的，最多就是住宿费便宜一些，我们之间还有生意往来，这都不算什么。”
“嗯…”
秀才公住过的地儿，环境好还有福气，没准文安和文辰也能沾沾喜气，别说苏恬封建迷信，都穿越过一次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人都说成这样了再推脱就不礼貌了，大不了后头的酱料单子再给伍子坤放个水！
苏恬思索了片刻，当即应下道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伍老板。”
伍子坤收了扇子，爽朗笑道:“苏姑娘客气了，我这就让小厮跟你回去，给你们带路，前头还有客户在等着我，今天怕是不能作陪了，等明后天有空，我做东，咱们再聚聚。”
“好好，难为伍老板费心了，还耽误您的时间，您先忙您的吧，我这边自己来就行。”苏恬送了送，便互相告了别往回走。
原路返回顺着街找到了苏万清，解释清楚以后两人便带着伍子坤的小厮回到了方才的客栈。
“文安，文辰，东西收拾收拾，姐带你们去住秀才住过的院子！”苏恬神神秘秘的跟两兄弟嘀咕。
“哇，秀才公？！”苏文安睁大眼睛和苏文辰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兴奋。
苏恬也在动手收拾行李:“对啊，猜猜我刚刚遇到谁了？”
“谁呀？”
“伍老板呀！”苏恬笑弯了眼，“这院子可是伍老板租给我们的，租金还便宜呢！真是个好人呀。”
“嗯嗯，好人！”苏文辰赞同的点点头，“不过还是姐姐厉害！没有姐姐就没有伍老板！”
“你这小子…”苏恬被他夸的红了耳朵，宠溺的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
“苏姑娘，前头右转就是我家主子的院子了。”小厮侧过身伸手向前指了指。
苏恬顺着他指的方向转了个弯，便看到一扇足足有四人宽的如意门，颜色鲜红，门口还立着两个小石狮。
小厮上前开了门，往边上让了让:“这里头平时经常有人打扫的，姑娘直接住下就行。”
“好的，多谢小哥了。”
院子确实不大，就是简单的一进式，总共就一间正屋加左右两间厢房，院子很干净，中间有一个不大的花园，地上零散的躺着几片落叶，时不时地被风吹来吹去，幽静的很。
再三跟小厮道了谢，苏恬几人开始收拾屋子。
这次来满打满算得住上近一个月，苏恬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交代苏万清出去买一些生活必备品，自己也转身去了厨房。
忙活了大半天肚子早就饿扁了，自从苏恬捣鼓了许多吃食以后，出门在外都吃不惯外头的饭了，所以这次出门从家里带的泡菜调料干货就沾了马车的三分之一，连卤味的卤汤都带来了一点。
苏恬把卤汤热上，往里头夹了些菜肉炖着，后头想吃就可以直接拿了，很方便。
累了好几天，苏恬也不想大动干戈做什么满汉全席，挑出一小块腊肉直接切成了碎丁，又把香菇干，木耳干泡上。
外头传来一阵动静，有小商贩过来送米送面，应该是苏万清买好拜托店家送货上门的，苏恬对了一下单子便让他们帮忙把东西搬进了厨房。
拆了一包新面，舀上小半盆，今晚就做臊子面吃。
腊肉丁直接下锅煸出油脂，加入泡好的香菇碎和土豆丁炒香，放入一点黄豆酱和少许酱油增色调味，因着腊肉本身就自带咸味，不用再另外放盐。
再加水没过表面，放入木耳碎闷煮上片刻，趁这个机会去煮面。
刚揉的面条柔软有弹性，下锅煮熟以后过一遍凉水，口感会更加顺滑。
臊子出锅前加入半碗淀粉水，盛出来便是黏黏糊糊的挂勺酱汁了。
面条分到四个碗里，一碗浇上一勺臊子，再撒上一点炒熟的鸡蛋花，褐色的香菇碎，黄色的土豆丁，黑色的木耳碎，还有红棕色的腊肉丁，搭配着雪白的面条，一整碗面条好看的很。
面条做好的时候苏万清也回来了，苏恬把面条端进屋里，四人话也不说直接就稀里呼噜的往嘴里扒拉面条。
把面条和臊子搅拌均匀，整根面条都被染上酱色，香气随着搅拌的动作四散开来，苏文安和苏文辰闷头苦干，显然是饿狠了，等速度慢下来是碗里已经几乎见了底。
“还要点吗？”苏恬怕两人不够。
苏文安抹了把嘴:“不用了，吃的太饱一会温书时候犯困。”
苏文辰也表示一样。
苏恬想起自己以前念书时候，吃撑了确实会昏昏欲睡，也就不强求:“也行，今早你俩别看太晚，赶了这么久的路，体力跟不上，还是要早些休息。”
苏文安和苏文辰乖巧点头。
吃了饭苏万清把洗碗的活儿揽了过来，催着苏恬赶紧去洗漱。
苏恬确实累着了，就没有推辞，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瘫在床上了，本来还想着盘算一下后面的安排，结果眼睛眨巴两下困意就席卷而来，睡了过去。
……
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因为伍子坤这院子是真的很安静，苏恬几乎是一夜到天亮，今天起床的时候又恢复了元气满满的状态。
“爹，今天早上吃烧麦啊！”苏恬把昨晚泡上的糯米滤了水，问道。
苏万清正准备再去外头书店看看有没有两兄弟需要的，有的话还得买回来。
“都可以，你看着办！”
苏恬笑了笑，感觉自己问了也白问。
猪肉剁碎和香菇丁一起下锅爆香，调味后和泡好的糯米搅拌在一起，再撒上胡椒粉和葱花，内陷儿就调好了了。
包烧卖的皮儿擀成薄薄的圆片，挖上一大片馅儿在中间，从底部慢慢收口，最后顶上留一个口子，开口处收紧，让里头的馅料受到挤压露出来，整个烧麦圆鼓鼓的。
包好的烧麦一个小小的，摆了满满一桌，正好以后面皮变得有些透明，好似兜不住里头的糯米馅儿一般，隔着面皮都能见到馅料的颗粒状。
苏恬装了两碟子递给苏文安和苏文辰，又另外装了两层木盒，把剩下的放在锅里温着，等苏万清回来以后吃，自己拎着木盒就出了门。
昨天伍子坤留了地址，人家毫不吝啬的帮了忙，苏恬心里十分感激，想着自己没什么其他特长，伍老板好一口吃的，自己正好也有不错的手艺，便想着做点吃食也顺带着多做一份送过来。
问了几回人，苏恬终于摸到了伍子坤的住处，这院子可比苏恬昨天住下的院子气派得多，光是院门就是蛮子门，左右延伸出去的墙体一眼还望不到头，只怕是整个地段都是伍子坤的。
苏恬摸了摸木盒，上前敲了敲门锁。
过了一会，侧门被打开了一个小口，一个小厮从里头探出脑袋:“请问你找谁？”
“我找伍子坤伍老板。”苏恬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那小厮面上没什么表情:“有提前下帖子吗？”
帖子？什么帖子？
“额…没有……”
“那你下了帖子再说吧。”那小厮说完便无情的关上了门。
苏恬面对着禁闭的大门有些茫然，原本还想再说两句话，想了想还是算了，转身打算离去。
第49章
还没走两步, 身后大门‘吱呀’一声又重新打开，一阵凌乱的脚步在身后响起。
“快快快，马车呢？！怎么还没来！赶紧去看看！”
苏恬回头一看, 门口正是伍子坤，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厮，急匆匆的从院子里赶了出来, 衣领歪歪扭扭的, 发冠也没戴整齐, 显然是误了时辰。
其中一名小厮听了伍子坤的话, 也着急马车怎么还没来, 连忙进屋去催。
“伍老板！”苏恬跑了两步，站在伍子坤面前。
伍子坤伸手扶了扶发冠, 抬头一看:“苏姑娘？哎呦，一大早的怎么来了？出了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事儿, 就是早上做了烧麦，想着给您也送一点，这不赶巧了。”苏恬笑眯眯地把木盒递给伍子坤旁边的另一个小厮。
那小厮正是昨天带路的那一位, 知道自家主子和苏恬关系不错, 又好她做的一口吃食, 看伍子坤没有拒绝，便伸手接了过来。
伍子坤乐呵呵地:“烧麦？又是新奇玩意儿，那我就不客气了。”
“鸿禧, 你先把木盒送进屋，等我回来再跟夫人一起尝尝。”
“诶！伍老板, 这烧麦还是趁热乎的时候好吃, 一会凉了再热就少了那般滋味了。”苏恬开口阻止道，“况且我今天特意做的小巧了些, 一个一个的方便拿，伍老板要是赶时间的话，等会坐在马车里吃也是一样的。”
“是吗？”伍子坤摸摸下巴，思索了一下，“这样，鸿禧你…分出一点给夫人那儿送去，她听我念叨好久苏姑娘做的吃食了，早有耳闻，这不得给她尝尝，剩下的你换个盒子再带过来吧，好把苏姑娘的木盒还给人家。”
鸿禧应了一声，转头进了屋子。
“夫人？没想到伍老板居然已经成家了，倒是还没听您提起过呢。”苏恬和他寒暄道。
伍子坤“嗐”了一声摆摆手:“老夫老妻了，也算是青梅竹马，哪有什么特意提起的必要，等文安和文辰考完府试，咱们两家就聚上一聚，到时候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话是这么说，提起自家夫人的时候伍子坤语气还是放软了些，说着说着还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跟苏恬讲了好些夫人和自己的往事。
看样子伍子坤和他夫人感情是真不错呢，真好。
又东扯西扯了几句，马车从拐角处赶了过来，稳稳当当的停在了一边，鸿禧也重新拎着木盒回来了。
“那…苏姑娘，我这就先走了，约了友人还在等我，已经有些迟了，实在是不好意思。”伍子坤站在马车前向苏恬拱手，面带歉意。
苏姑娘也行了一礼:“伍老板客气了，是我没有提前递帖子，冒然过来唐突了，不过那烧麦还是得记得趁热用。”
“苏姑娘来的话哪儿还需要递帖子，下次直接来就是了，都是朋友。”伍子坤听完苏恬的话特意交代了一句。
最后做了告别，伍子坤便进了马车，鸿禧也和苏恬打了声招呼，挥上马鞭‘吁’地一声驾车离去了。
苏恬在原地目送了一会，刚要走，方才拦着她不让她进院子的那个门房凑了过来行了个礼:“小的不知姑娘是主子的朋友，多有冒犯，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这不怪你，你也是个尽职尽责的。”苏恬淡淡一笑。
……
再说伍家主院里，一位淡雅的女子坐在饭桌前，桌上摆了大大小小数十个碗碟，只是那女子神色恹恹的坐在桌前，面对着桌上美味的早饭似乎提不起一丝兴趣。
过了良久，只听她轻轻叹了口气:“老爷早上也没用饭就出去了，把桌上这些都撤下吧。”
见她这样，旁边站着伺候的丫鬟咬了咬唇，轻声劝道:“夫人多少也用点吧…您这样，老爷知道了又要担心了…”
那女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起身便想回房间。
这时门口进来一个圆脸丫鬟，看着就喜庆，声音像银铃一般，当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听她抿嘴笑道:“夫人，您看，老爷出门了都还惦记着您呢！”
女子看见贴身丫鬟进来，脸上也带了一丝笑，嗔怪道:“春桃，就你嘴贫！看我一会怎么治你！”
被叫做春桃的丫鬟手里端着个碟子，上面堆了三四个白乎乎软绵绵的面点，瞧着倒是没见过。
“夫人，我才没有嘴贫呢，您瞧，这是老爷刚刚让鸿禧送来的，说是叫什么…烧麦！就是那位苏姑娘做的。”春桃也不怕那女子，绕过屏风把碟子放在她面前。
“是吗？”女子有些好奇的往碟子看去，伍子坤前两天倒是和她提了一嘴，据说是苏姑娘的两个弟弟来参加府试，租了一间院子给她，本想着以后认识一下，没想到今天便送了些吃食过来。
碟子中软软嫩嫩的烧麦此时还散着热气，造型就像一朵盛开的花，凑近了闻上一闻，一股淡淡的油香飘了过来，惹得女子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春桃见状，心下一喜，极有眼力见的递了一双银筷给女子，盼着女子能吃上一口。
只见女子抬起筷子夹了一个烧麦，烧麦也就比鸡蛋大了一小圈，皮薄馅多，里头应该是糯米，湿湿软软的，混合着肉丁油香和浓郁的香菇香味，表面泛着油润的光泽。
张开嘴轻轻咬上一口，糯叽叽的表皮破开，丰富的味道在嘴里回荡，蒸熟的糯米劲道弹牙，细细咀嚼还透着一丝甜味儿，恰到好处的胡椒味儿中和了肉丁油脂的油腻，唤醒了原本没有什么食欲的胃口。
一连吃了好几口，一个小烧麦便消失在红唇间，女子擦擦嘴，眼神往方才桌子上的白粥瞄了一眼，吃完一个烧麦觉得有些口干，肠胃叫嚣着来点喝的滋润滋润，春桃连忙盛了半碗白粥放在一边。
女子喝了一口白粥顺了顺，舔舔嘴唇稍稍犹豫了一下，又夹起了第二个烧麦。
春桃在身后惊讶的和另外一个丫鬟对视了一眼，脸上笑容压不住:夫人今天胃口比平时好了不少！这苏姑娘真真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
一连吃了两个烧麦，女子才放下筷子，摸了摸肚子，竟久违的感觉到了饱腹感。
看着碟子里剩下的烧麦，女子觉得有些可惜。
“剩下的且拿去放着吧，一会还能温一温吃了。”
春桃应了一声，示意另一个丫鬟收拾桌子，自己扶着女子便往屋里走。
“夫人，看来这叫烧麦的面点很合您的胃口呢。”春桃眨巴着眼睛说道。
女子慢慢的踱步走着，听到春桃的话抬手捏了一把春桃的肉脸:“这都被你发现了，那烧麦今儿吃着倒确实没那么抗拒。”
春桃吐吐舌头，眼睛亮亮的:“那等老爷回来奴婢可得好好跟他说说，难得有夫人喜欢的吃食！那不得请苏姑娘多费心一点！”
女子掩唇笑了笑，面上泛着一丝红润:“又不是自己厨子，哪儿能指望人家天天给我们做饭，你呀……”
……
四月十五，府试开始，大燕朝的府试同县试一样，分为五场，最重要的也为第一场，也称为正场。
来了青潞府以后，苏恬和苏万清都全身心的保障苏文安和苏文辰，自然没什么心思去外头看铺子，只等着两人考完以后找时间打听。
“…像上次县试一样放平心态就行。”苏万清把两人送到贡院门口，最后一次嘱咐道。
“知道了，爹爹/三叔。”苏文安和苏文辰笑嘻嘻地应了一声，看样子似乎没有特别紧张。
“那就行，去吧，别误了入场时辰。”看到两人状态还行，苏万清把两人往前推了推，示意他们去排队验身。
还是一样的流程，连着近半个月，府试的五场才悉数考完，只等着考官们批改完试卷，择日张榜告示了。
重获自由的苏文安和苏文辰仿佛一只小鸟一样，嘀嘀咕咕地安排好了每天的行程，拉着苏万清在青潞府到处跑，看那架势仿佛要把整个府城玩个遍。
想着前些日子两兄弟专心备考，伍子坤也不好叨扰，这不府试刚结束，他的请帖就递了过来，说是一日后带着家眷在明月居聚一聚。
自从上次苏恬送过一次烧麦之后，伍子坤那边还特意递了消息说自家夫人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原本没什么胃口都能吃下不少。
没想到热爱美食的伍子坤的夫人居然和他恰恰相反。
不过听到伍子坤和他夫人这么夸自己，苏恬自然就隔三差五的做些吃食递过去，这么一来二去，竟然也和夫人熟悉了一些。
如今如果要聚一聚，苏恬觉得还是在自家放松些，便回了帖子，说不必如此正式，就在这边院子做些新鲜吃食等着他们来。
伍子坤听到苏恬亲自下厨，那自然不会拒绝，当日掐着时间点到了门口。
一进门，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侵略性极强的香气。
“苏姑娘，你做的什么吃食，这味道真是霸道！”
第50章
“今个儿去街上逛了逛, 正好有小贩装了一筐螺蛳在叫卖，这不，全给我买来了, 弄好了一会给你们下酒！”苏恬从厨房探出头，招呼伍子坤两人进屋。
这个时候的螺蛳新鲜的很，把尖儿上剪出一个小口子, 吐半个时辰沙子, 下猛料爆炒入味儿, 苏恬还加了几颗泡椒进去, 辛辣刺激的味道弥漫整个院子, 飘到屋子里，呛的人鼻子发痒。
嫩嫩的香椿细细切碎了和鸡蛋一起炒, 只撒上盐巴和一点胡椒，完完全全的激发它本身的特殊香气, 吃起来就是自然纯朴的味道。
还有直接去周边农户地里摘的平菇，焯了水再加些香醋，蒜泥等调料拌匀, 就是一道爽口开胃的凉菜。
林林总总也摆了满满一桌, 念着伍子坤的夫人林黎身子柔弱, 苏恬还买来一只乌鸡炖汤。
“来，机会难得，终于和伍老板再次相见, 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我们的帮助，以后酱坊生意还得有劳伍老板照拂。”苏恬起身给伍子坤倒了一杯酒, “我以茶代酒, 敬您一杯！”，说着便端起茶碗跟伍子坤碰了个杯。
简简单单的开场结束, 苏恬张罗着让众人吃菜。
伍子坤早就盯上那盘油光水亮的炒螺蛳了，挑起一个螺蛳放在嘴边，双唇微撅，舌头一吸，连汁带肉的冲到嘴巴里，再咪一小口酒，整个人都飘乎乎的。
苏文安和苏文辰之前没吃过这玩意儿，看着黑不溜秋的有些犹豫，但看到伍子坤他们吃的滋滋作响，不由得吞了吞口水也挑了一个。
笨拙的把螺蛳转了一个圈，才找到口，学着苏恬的样子凑上去吸了一口，螺肉很轻松的就被吸了出来，到嘴的一瞬间泡椒的汁水也呲进了口腔，呛的两人疯狂咳嗽，脸都憋红了。
苏恬见状，给两人一人倒了一碗热水:“这螺丝我特意做的辣了些，忘了跟你们说了，受不了的话就滚一边热水再吃。”
苏文安和苏文辰边咳边点头，手上动作却不停，这螺丝吃起来又辣又烫，过瘾的很，也没见他俩放热水里涮一涮。
这边苏恬拿过林黎的碗给她盛了一碗乌鸡汤:“夫人，这汤里我放了些菌菇，红枣和枸杞，补得很，您多喝点。”
林黎接过碗道了声谢，原本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但看苏恬都亲自盛给自己了，不喝一口也说不过去，便拿起勺子浅浅抿了一口。
“！”
好鲜！不知道苏恬加了什么佐料，这乌鸡汤没有一点禽类的腥味，汤水金黄透明，上头飘着一层翠绿的葱花，喝下去满口鲜香，汤汁从喉咙顺到肠胃，暖意划过四肢，有些冰凉的手脚都温暖起来。
不一会，一小碗鸡汤就被林黎喝了个干净。
伍子坤在一旁看到自己夫人吃的脸颊微红，又给她添了一碗，还挑了一块鸡肉，末了还夹了一筷子凉拌平菇给她，林黎见状，有些害羞的用胳膊碰了一下他，伍子坤才乐呵呵地放下筷子。
人多了吃饭就很香，再加上苏恬的手艺本就一绝，一顿饭结束每个人都有点撑，就连林黎也喝了两碗鸡汤，就着菜蔬吃了小半碗米饭。
伍子坤今天和苏万清喝了个痛快，这会儿眼神还有些迷离。
“苏姑娘，嗝儿，就这么说好了，等你回去，务必把我定的五百斤酱料尽早做出来，上次那些…根本不够卖啊！不够……”
林黎示意小厮把伍子坤搀扶着，有些无奈的和苏恬告别:“让苏姑娘见笑了，明日我会提醒老爷把契书送过来的，多谢今天的招待，饭菜都很好吃，我已经许久没有吃这么多了…”
苏恬看着林黎有些削瘦的肩膀，语气里带了些关心:“若是夫人喜欢我做的吃食，尽管跟我说，不必客气，我在这儿的这段时间也能做了送去给您调理调理身子，而且正好我也有在府城开分店的想法，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看铺子和地段，只好难为夫人等上一等了。”
“是吗？在府城开分店，真是厉害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跟我们说，我们虽说不算大富大贵，但也算是在府城有点路子的。”林黎拉着苏恬的手亲切地说道。
苏恬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谢谢夫人。”
“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时候也不早了，路上还要多加小心。”
又嘱咐了几句，伍家马车便消失在黑夜中。
……
五月初五，张榜告示。
虽然嘴上说着顺其自然，但苏文安和苏文辰还是一大早就起来穿戴整齐候在大堂，盼望着报喜的衙差队伍敲门。
如果不是苏恬发现两小只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还真以为他们没那么紧张呢。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远远的似乎能听到前头得了信儿的人家放鞭庆祝的声响，相比而下，自家院子连空气都是凝固的。
苏恬给三人一人倒了一杯热水:“动一动吧，喝点水，别一会真个人都僵了…”
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一阵响亮的敲门声。
“是柒云县苏家吗？？”
听到声音苏文安和苏文辰从板凳上弹跳起来，一个箭步就冲到门口，苏万清紧跟其后。
三人在门后站定，做了几次深呼吸，两兄弟还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互相对视了一样以后，苏万清伸手打开了门。
“是！是柒云县苏家！”
外头站了两列身着红衣的衙差，为首的一个胸前还別了个大红花。
“恭喜恭喜，苏家文安和苏家文辰在本场府试分别取得五十四名和四十七名！”
说完便猛地敲响手中的铜锣，笑眯眯地跟苏万清说了几句喜话。
原本苏万清还有些愣神，苏恬赶紧在后头伸出手戳了戳他的后腰。
苏万清被戳的一激灵，连忙从胸口掏出提前包好的小红包给几位衙差一人分了一个，嘴里也说着一些感激的话。
磨磨蹭蹭了好久，终于送走了衙差。
等到院门关起来以后，苏文安和苏文辰终于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啊啊啊！！过了！！三叔！！我们是过了对吧？！”
苏文安眼睛亮晶晶的，脸上的笑容根本收不住，苏文辰也笑的眼睛弯弯，脸颊上挤出了浅浅的酒窝。
苏万清眼圈泛红，但在孩子面前又硬生生的压了下去:“没错没错！赶紧收拾收拾，咱们下午就出发回家！”
苏万清带着两兄弟在家收拾行李，苏恬在厨房忙活了一阵，带着两个木盒便去了伍子坤家。
正巧伍子坤和林黎都在家，下人见到苏恬便把她带去了会客厅。
“伍老板，夫人，这是我刚做的玫瑰鲜花饼，觉得味道不错，给你们送点。”苏恬笑吟吟地把木盒放在桌子上。
伍子坤看苏恬整个人似乎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不由得问了一嘴:“苏姑娘这是遇到喜事了？瞧着心情很好啊，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府试放榜的日子，可是有好消息了？。”
“算是吧，多亏伍老板，刚刚报喜的衙差来了，我家两位弟弟不才，将将榜上有名…”苏恬起身给伍子坤行了个礼。
伍子坤和林黎惊讶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家两位弟弟一个才11岁，另一个才9岁吧？”林黎脸上有些惊讶。
“是了，今年过了年便是11岁和9岁了。”
伍子坤拍拍林黎的手:“你只见了一面许是不清楚的，苏姑娘那两位弟弟，可是对文曲双子星！”
苏恬连连摆手:“伍老板太过赞了，这话可不能让他两听到，不然那尾巴都得翘上天了！”
“哈哈哈哈…”
“对了，伍老板，这结果已经出了，家父已经决定下午便启程回柒云县，我来是特意跟您说一声的。”
伍子坤微微挑眉:“这么快吗？不多留几日？这等好消息怎么也得庆祝一下再走啊。”
“好消息还是想尽快和家人分享，伍老板的心意我就替两个弟弟心领了。”苏恬解释了一番。
“那下午何时启程？”见苏恬坚持，伍子坤便不强求。
“约莫未时左右。”
伍子坤思索了一番:“那我未时便在城外别亭送你们一程，这可不能拒绝！”
苏恬见伍子坤也是一番好心，又谢了一番，便告别回了院子。
未时，苏恬四人远远的便看到伍子坤和林黎在别亭处等着，连忙驾着马车赶了过去。
“伍老板，夫人，久等了！”苏恬一个小跳下了马车，“文安，文辰，下来打个招呼。”
苏文安和苏文辰跟着下了马车，走到伍子坤和林黎面前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
林黎看着虎头虎脑的两兄弟，面上欢喜的不行:“瞧瞧这模样，真是有福气的。”，说着还挨个摸了摸头。
伍子坤抬手让小厮端了个木匣过来，转头和苏恬说道:“这是给两位小兄弟备的礼物，恭喜他们榜上有名，也不是些珍贵物什儿，都是我和林娘的一片心意。”
“这…”苏恬有些意外，“伍老板，您真是打了我一个猝不及防，早知道您这样，我就不说启程时间了。”
伍子坤和林黎相视一笑:“迟啦！收下吧，赶紧赶路，不然晚上到不了驿站咯。”
说着就推着几人上了马车。
苏恬无奈的摇摇头，探出个脑袋:“伍老板，夫人，那我们出发了，你们保重身体，过段时间我还会再来的！”
“走吧走吧。”林黎笑眯眯地看着，还冲他们挥了挥手。
“驾！”
苏家的马车踩着正午的阳光缓缓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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