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马?养伤?
叶从意还记得上一世谢元丞被刺客捅个对穿,第二日都要强撑着去上朝。如今闭府养伤还一连好几个月,那他伤得得有多重?
她心里担忧,不自觉问出口:“开春到今日已三月有余,辅城王缘何还未将养好?”
话一说出她就有些懊悔,生怕惹人起疑,又添上一句给自己找补道:“自我归府就未见父亲,许是朝事繁冗,脱不开身。若辅城王将伤养好了,想必父亲和霍伯父才能得清闲。”
叶夫人又打了一张牌:“你父亲亦忙,小半月没回府了。不然我与你霍伯母怎么会日日打马吊来打发时间。”
“是呢。”霍夫人跟牌,“据我所知,王爷身边没个可心人。太后这几个月不知给指了多少个世家小姐,可王爷愣是一个都没看上。偌大的王府没个知冷知热的,他一个人如何能照顾好自己,这伤也不知要养多久。”
叶从意:“……”
她胡乱打出一张牌:“世家小姐不懂岐黄,知冷知热就能将伤痛治好么?”
“胡了!”叶敏连输好几局,被叶从意一张好牌喂翻身,不管叶从意说的什么话她都异常顺畅,兴奋得不行,“姊姊说得对!”
放牌的是叶从意,赢的是叶敏。
霍夫人丝毫未损,也接话道:“话是这样没错,但哪家好儿郎里不需要个管事的主母呢?”
叶夫人点头认同。
“说到这……”霍夫人看叶从意一眼,余光又瞥向身边的霍哲。
对着叶夫人说:“还记得你家老叶当年应下的婚约吗?”
叶夫人怔愣一瞬,而后才把目光转向叶从意。
叶从意神色始终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情绪。
叶敏随了叶夫人的性子,闻着八卦的味儿就来了。
她看了看叶从意,又看了看霍哲,眼神直在二人之间打转,兴奋道:“什么?什么婚约?爹爹从未曾提及呀。”
“自然是意儿与府上犬子的婚约了,当年你们都还小。”叶夫人抿嘴一笑,“连你姊姊都不知的事,你自然也没听过了。”
叶敏听得直皱眉:“霍伯母的意思是我姊姊的婚事她自己不知道?”
难怪今日都这个时辰了霍夫人都没回府,感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她颇为同情地看叶从意一眼。
她们家风一贯比较开明,长辈从不干涉晚辈的事,怎么到了叶从意这里就不一样了?而且看霍夫人这个架势,分明就是有备而来,特意带着儿子相新妇来了。
叶从意察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说:“确实不知。”
她这话说得半真不假。
按照上一世的时间线来算,此刻的她确实对于这桩婚事一无所知。但她重活过一遍,所以从一开始她看见霍夫人母子的那一刻心里就门儿清。
而她上一世也确实差一点就要与霍哲成亲。
——如果没有给她和谢元丞赐婚的那道圣喻的话。
叶夫人脸色不太好看,从霍夫人提及婚约开始就一直没说过话。她最烦男人三两酒下肚就在酒桌上高谈阔论轻易许诺,尤其是论及女儿家的终身大事。
也不高兴霍夫人未经商议就当着叶从意的面贸然说出此事,多多少少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
她此刻看着叶从意,眼眸中不知夹杂着何种情绪,良久,才问了句:“意儿,你意下如何?”
叶从意自然不愿意。
随口搪塞道:“女儿还未在父亲母亲膝下尽孝,尚未考虑婚事。”
霍夫人“诶”了一声,说:“叶霍两府乃是至交,我与你母亲亦是闺中密友,若与我儿成亲,两府亲上加亲,届时也不影响你向双亲尽孝。”
叶从意刚要张嘴,就听见叶夫人替她婉拒。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叶夫人说,“但我家大姑娘自小便不在老爷身边,对她已是十分歉疚。如今她才入京,瞅瞅这小脸白的哟,精气神都没养回来,现在谈婚事还是太早了些。”
叶从意颇为诧异。
委实没想到她这继母会如此为她说话。
叶从意适时地咳嗽两声。
谁料她这一咳就咳了个撕心裂肺,怎么都停不下来,险些背过气去。
把在场人吓得够呛。
叶夫人赶紧朝着屋外喊,急得口音都出来了:“人呢?都死球了?请个郎中老半天还不拢屋?”
冬芷在外院等半天都没见着自己小姐的影子,现下听见里面乱成一锅粥,生怕自家小姐受欺负,哪儿还顾什么规矩,着急忙慌跑进去,结果就看见叶从意被叶敏搀着去坐下。
冬芷眼眶都红了,倒杯热茶递过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叶从意的背给她顺气。
“好冬芷。”叶从意缓过劲儿,眼眶还有些发润,看着冬芷着急的模样心下一软,宽慰道,“我没事。”
霍夫人养尊处优,府中的小厨房日日煨着上好的人参鹿茸养身体。哪里见过孱弱成这样的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动作。
还是一时没说话的霍哲争着表现,说:“从意妹妹的身子要大补,来日我从府中带些上好的人参来给妹妹熬汤喝。”
“对,对。”霍夫人接话,“让哲儿日日将熬好的参汤送过府也行。”
叶从意:“不……”
不必。
“灵芝人参我们府里也有,就不劳烦了。”叶夫人打断道,“口头上的婚约到底算不得正经,没有正式定下婚事之前,哲儿与意儿还是少见面的好,未出阁的姑娘最要紧的就是名声。”
霍夫人脸色一僵,启唇欲言,又听见叶夫人话锋一转扯开话题。
叶夫人朝叶敏吩咐道:“去看看那些人把郎中请到哪里去了,这么些时辰了也不见人,耽误了你姊姊瞧病有他们好看的。”
叶敏贯懂得看脸色,连忙应声就要出门。
不曾想还未踏出屋门,就听见院外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那男子说:“街头巷尾的民医终归不能与宫中御医相比,既要替叶大姑娘瞧病,本王想着还是请御医问诊会更为妥帖。”
叶从意一怔。
随着那个声音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被随从推着进院门,身后还跟着几个和尚打扮的人。
男子继续说:“事先未曾与叶大人打招呼,不请自来,是本王叨扰了。”
这人嘴上说叨扰,却没半分直闯朝廷命官家眷内院的自觉。
他没等叶夫人回话就径直到门口,脸上虽挂着笑,但怎么看怎么不像善茬,倒像个笑里藏刀凶神恶煞的杀神。
叶敏与男子迎面相撞,莫名地打个寒颤。
她思绪飞转,迅速在脑海中给面前这人匹配相应的身份信息。
自称本王还坐着轮椅。
满朝王子皇孙除了三月前骑马摔断腿的那个辅城王以外,叶敏想不到还有旁的什么人了。
叶夫人已经迎了出来,朝着谢元丞就要行礼。
谢元丞抬手虚挡了一下,没让这个礼行成。
然后觑一眼旁边还躬着身子的霍氏母子,过了几息才说:“不要在意这些虚礼。”
叶从意跟在最末,所有人都忙着应对谢元丞突然驾临,也就没人注意到她从始至终都没欠下身,视线还一直停留在谢元丞身上。
充满探究意味。
谢元丞状似不经意对上叶从意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叶从意:“……”
叶夫人往旁侧了侧,让出一条道请谢元丞进屋。
谢元丞毫不客气,只路过叶从意身侧时不着痕迹用手指勾了勾叶从意的衣摆。叶从意几乎已经肯定谢元丞也如同她一般重生了。虽不知是何缘由,但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见谢元丞安置好后,叶夫人才恭恭敬敬询问:“不知王爷驾临敝府所为何事?”
她其实问了句废话。
谢元丞方才说的话虽然不够大声,却能叫在场所有人都听清——他是特意带了为了给叶从意问诊来的。
明面上是说看诊,但非功不禄,叶夫人实在琢磨不定这位摄政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若换作旁人问这种毫无意义的话,按照谢元丞以往的作风铁定会面露不虞。可他今日难得的兴致好,竟先向叶夫人低眉颔首,耐心且规矩答道:“今日前来确有一事要相求于叶侍郎与叶夫人。”
“可我家老爷尚未归府。”叶夫人皱眉,想不明白这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会有何事要相求于她们小小的侍郎府。
谢元丞眼神从叶从意身上掠过,道:“无妨,此事同叶夫人商议也是一样的。”
叶夫人:“那敢问王爷,究竟是何事?”
“此事不急。”谢元丞说,“先等御医替贵府大姑娘问过诊再说不迟。”
“这……”叶夫人有些犹豫。
谢元丞瞧出她心中疑虑,宽慰道:“叶夫人放心,既是相求,本王决计不会强人所难。”
叶从意一早就看出谢元丞心里那点打算,故意道:“王爷从进府开始,似乎格外致力让御医替叶大姑娘瞧病问诊。王爷所求,莫不是与也大姑娘有关?”
叶从意分明是明知故问,谢元丞也就乐得陪她做戏装糊涂。
他道:“倒是没错。”
叶夫人:“?”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叶从意道:“何解?”
“自本王开春意外坠马,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卧病在府耽误了不少朝事。离奇的是,自那以后本王府中流年不利,诸事不顺。”谢元丞说。
叶从意眼皮跳了跳:“然后呢?”
“无奈之下,本王只得去了一趟护国寺求问方丈。大师说,本王命格虽贵,八字中却有小鬼作祟。叶侍郎府中大姑娘的八字与本王最是相称,可旺夫。”谢元丞戏谑地看着叶从意,问,“不知这位姑娘是叶侍郎的哪位千金呀?”
叶从意不想搭理他。
这么扯淡的理由亏他能想得出?还特意找了几个和尚来为他圆谎么?
叶夫人被震惊得嘴都合不上。
见叶从意不回话,谢元丞将头微微偏向屋中唯二的年轻少女,余光却还瞟着叶从意:“不答话,那想必另一位才是叶大姑娘了?”
叶敏差点把头摇成拨浪鼓:“不不不,我不是我姊姊。”
叶夫人抬手就掐叶敏一把,把人拧得吃痛。
叶从意说:“我就是叶从意。”
“哦?”谢元丞将头侧回来,意味深长地说,“倒是本王眼拙。”
“不是王爷眼拙,毕竟你我二人从未见过。”叶从意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谢元丞颇为认可地点头:“那我方才所言,叶姑娘可有意见。”
“王爷先前说的是有事要相求于我父亲母亲。如今却不为求事而是求人,商议的还是我的婚事。”叶从意认真地问,“可若是我不同意呢。”
毕竟谢元丞才说过不会强求这句话,叶从意很好奇他会怎么回答。
“也是,若姑娘不同意本王也不能强抢不是?”谢元丞思考一瞬,佻达地看着叶从意,“那便只能上奏,请圣上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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