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宁潇不是脑子一热,突然这么决定的。
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
她很清楚,要把他们的关系扳回原点,就像要把一团乱线整理清楚——而且她还得克服习惯。
宁潇从前有个好习惯,如果将要度过一段艰难时间,她会提前想好给自己的奖励。效果嘛,就跟在小驴面前吊个胡萝卜差不多吧。
虽然不想承认,但池蔚然确实是个相当不错的sexpartner,床品好、服务意识强,甚至事后还会线上补健康报告给她。
她偶尔会做梦,梦到一些十|八|禁|的内容,醒来以后,一想到未来这些还会发生,心里甚至会有一丝满意的期待。
这点期待就像胡萝卜。
所以,宁潇一开始没想断的。
她现在可是个没什么毅力的成年人了好不好。成年人的生活里乐子能有多少啊?就那么一丢丢!
从场馆回来后,池蔚然忙得不见人影,虽说住对面,基本也不看不见他。
宁潇也懒得管那么多,正常上下班,姜知瑶还经常晃过来,把刷卡买的吃的用的搬来,跟个小田螺一样,有时候待得晚了,干脆就不回酒店了,宁潇晚上跟宁钧廷聚餐,叫她她也不来,就说想在家里待待。
姜知瑶最近打跨国电话打得少,宁潇看得出来她心乱,也就随她去了。
到了第三天,宁潇下班后先回了趟家,看到家门口很是热闹,正忙活着搬什么东西,姜知瑶靠在走廊墙上。
“你买什么了?”
宁潇走过去问。
“我没有啊,我对这种高雅艺术又不感兴趣,还想问你呢。”
姜知瑶耸了耸肩,纤细食指一点:“不过你可以问问他?”
这边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灵活矫健地钻了出来,突然出现在宁潇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你好,我是小钟啊,你记得吧?”
钟亦翎眉飞色舞。
见宁潇没太反应过来,主动拉过她手猛握了握:“钟医生是我姐!”
“我知道,钟医生人很好——”
宁潇礼貌地笑笑,把手抽出来,指了指:“这个是?”
“这是bas的画啊,啊,就是你喜欢的那个涂鸦艺术家。”
钟亦翎看着面前两人逐渐惊悚的表情,赶紧补充了一句:“……复刻复刻,池哥让我找人弄的。你客厅那边的墙不是有点空吗,吃饭的时候看着喜欢的画心情也会好的,我姐就是这么干的!”
“多少钱啊?”
宁潇一听是池蔚然弄的,也就断了让人再把东西搬出来的心。
他这人给出来的东西,想塞都很难塞回去。
只能退而求其次,关注些更实际的。
“几千块吧……我忘了,”钟亦翎有些尴尬地笑着挠挠头:“还是小一万,反正不是什么大钱。”
宁潇噢了声:“你手机多少?我存一下。”
钟亦翎刚报完没几秒,就听见手机一震,有转账信息跳进来。
一万整。
钟亦翎叹气,挠了挠头:“你不用算这么清。”
“就这么多。”
宁潇边往里走边扬了下手机,似笑非笑:“多了我可不管。”
钟亦翎被那一眼扫得愣了愣。
“行,谢了!”
姜知瑶笑得眼眉微弯,路过时在他肩上轻拍了下,小声道:“你就说你不知道就行了,不用替池哥编的。”
池蔚然什么调性,姜知瑶都清楚,一万根本买不到这么像的高仿。
这幅画是小众涂鸦,一眼看过去像地图式的迷宫,角落有两个潦草的小人,很跳脱的画风,背景却是黑色的。
宁潇初中时喜欢模仿这幅画,压力大的时候就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想一比一复刻。
这么久过去了,陡然再看到它,她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画就摆在餐桌对面的地上,靠着墙。
“你有工具没?”
姜知瑶撸袖子:“我帮你挂墙上。”
“有也不能用啊,房子是房东的,我在墙上钻孔,退房的时候,我的钱包也得留个窟窿。”
宁潇揉了把自己头发,无奈地叹气:“我放立柜上吧,宽度应该差不多够。你帮我看看有没有能盖住的塑料布之类的,我到时候再去订框。”
“行!”
姜知瑶对她这很熟悉,高高兴兴奔到房里了。
过了半分钟,宁潇才想起来主卧柜子里还有拆了一半的——
她拔腿往卧室跑,在门口就收住了脚步。
……看表情宁潇就心知不妙。
“是谁?”
姜知瑶尾音都在颤。
宁潇有点手足无措:“我不是不想告诉你,事情太突……”
“到底是谁这么好运气!!”
姜知瑶拔高声音,猝不及防地跳到她怀里,一把环住她脖子:“恭喜潇崽儿会谈恋爱咯!!”
本来瞒着姜知瑶,她就觉得挺过意不去,这下更是,彻底完了。
“我交代,”宁潇小学生举手式发言,声量渐渐变小:“不是恋爱。”
姜知瑶狂喜的笑意卡在一半。
“崽你现在这么……这么时髦了。”
姜知瑶张了张嘴,话都捋不顺了:“是p——”
宁潇的回答像蚊子叫。
姜知瑶凑近听了两次都没听清。
“什么什么?”
“池蔚然!”
宁潇破罐子破摔地喊了一声。
姜知瑶原地变冰雕,连公主小卷都不动弹了。
“我认识的那个?”
沉默了半天,姜知瑶才颤颤巍巍问道。
“……嗯。”
宁潇艰难地点了点头。
姜知瑶默默握住她的手:“你扇我一巴掌。”
……
就这样,熬了一个大长夜,经过宁潇老实交代,姜知瑶已经初步掌握了情况,最后拿出了较有用的小锦囊。
——当务之急,是要分清她对池蔚然的感觉。
姜知瑶坚定道。
——怕什么,就算是喜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好歹你们俩熟啊。比没有基础的好多了吧,多的是喜欢得把自己折磨疯,人家对面还不认识他的情况呢。
宁潇摸摸后脑勺:“这也太离谱,真的有吗……”
“当然有!”
姜知瑶想了想:“宝崽,平心而论,池哥这人做朋友真不错。”
宁潇迟迟等不来她下半句:“做别的呢?”
“是勇士。”
姜知瑶拍了拍她肩,拍出任重道远,拍出意味深长。
宁潇清醒了。
两天后又迷瞪了。
主要是跟宁均廷去吃火锅,这一吃,宁潇发现想控制好眼睛和心脏,真是太难了。
……还有,她很少见到这么适合穿小羊绒的人。
池蔚然穿了件小羊绒针织衫,冰晶混色,米色交织灰蓝,他性格特质里那点利刺都裹住了,把混不吝都收成了安定底色,在喧嚣的火锅店里,雾气袅袅上升,那双带着笑意的黑眸仿佛有漩涡。
回去的路上,车上只剩两人,等红灯的时候,宁均廷冷不丁问她:“你一直看他,看什么呢?”
宁潇答得淡定:“啊,他毛衣挺好看的,想给你搞一件。”
宁均廷笑了下,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头看了她一眼:“loropiana。那种贵公子风,你觉得适合我吗?”
宁潇嘶了声,摇头:“算了,咱们老实搬砖,穿点耐磨的。”
宁均廷欣然点头,笑意忍不住加深:“很有觉悟啊。”
“宁潇。”
下车的时候,宁均廷突然叫住她:“池蔚然是个好人。是有能力守住自己的那一类好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宁潇目光微动,没说话。
“他对朋友也讲义气。能结识这样的人,是件好事。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希望你们的关系越稳固越好,像学生时代那样,其实是最稳固的。但那只是我的想法。具体要怎么样,你得自己去想。”
宁均廷望着她的眼睛,认真严肃,话到最后,抿了抿唇角:“快去休息吧。”
“哥,晚安。”
宁潇唇角弯了弯:“我明白的。”
世界上最不牢靠,最不稳固的关系。
——男女关系。
最终,宁潇决定编辑信息,发送。
发完后她直接关了手机,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在床上发疯游了会儿旱泳,把被单都揪乱后,宁潇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
宁均廷跟姜知瑶说了不同的话,但意思殊途同归。
也是。由荷尔蒙主导,大脑分泌多巴胺开始,把人拽入快乐陷阱。
期待爱就是最坏的开端。
期待就意味着……有可能落空。
这种时候,理智占上风是好事。
宁潇想。
她用最快的速度走完了签证,跟出差的同事赵屿订好了时间和酒店。
在出差前一天,宁潇意外接到了一个电话。
束清打来的,约她见一面。
姜知瑶劝她好好休息,回来再说,但她还是去了。
第二天去机场的时候,宁潇迟到了十分钟,好在她跟赵屿约见的时间早,还是提前三个小时到的。
候机的时候,赵屿看她一直盯着手机,神情郁郁、心事重重的,便递了颗路上买的糖给她:“喏。”
宁潇接过,愣了一下。
是话梅糖。
她沉默地攥了会儿,扯出一个微笑:“谢啦。”
“放轻松,甭管什么事,就当度假了。说不定还有艳遇呢,就跟泰国那次一样。”
赵屿对着宁潇眨了下眼睛。
上次公司团建,赵屿就跟她分到了一个房间。也是那次,遇到了许久不见的池蔚然。
宁潇笑都快成苦笑了,拆了话梅糖压到了舌尖底下。
航班是直飞,宁潇睡了一路,下飞机的时候,背都僵了。
“这次客户资料你看了没?他们公司还挺厉害啊,才几年都独角兽了。”
出机场上了车,赵屿跟宁潇道:“不过你这行程也太赶了,今晚就要面谈啊。”
赵屿是负责另一个case的宣传,跟她的日程完全不同步。
“好像也是从欧洲赶来的,估计在这待不久。”
宁潇翻着资料,沧桑地叹了口气:“早结束好啊。”
纽约很大,但被当做代表性的地区只有一个。
manhattan。
客户约她见面的地方是半岛酒店大堂,在第五大道和55街交叉口。
离圣诞不远了,节日氛围很浓,巨大的圣诞树已经遥遥可见。
宁潇在中央公园晃荡了半小时,逛了好几家店,买了一个卡通小挂件,又在附近甜品店买了两个小蛋糕,边走边吃,吃完了刚好也就到了。
离约定的六点还差二十分钟,宁潇决定先去占个好位置。
刚踏进去,她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宁潇。”
是窗边传来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一道清冷高挑的身影立在窗边,大衣搭在椅背上,正微微含笑望过来。
宁潇呆了几秒,很快笑开:“哇,好巧。”
她的高中同学。
任清越。
所以说,相遇这种事是要看场合的。
在国内同学聚会相见时,还有三分说不出的尴尬。
现在这就属于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了,说不出的亲切。
宁潇走过去,任清越笑着跟她握了握手。
“来出差?”
宁潇爽快点头:“对。你呢?也是吧。”
任清越顿了几秒,哑然失笑,有些无奈:“你……猜我姓什么。”
宁潇飞快反应过来:“人工智能——啊。”
她也笑了:“对对,我这脑子,真是不好用了,你那时候说过的,我没想到是你。”
反应过来后,宁潇面上笑意就客气了很多。
“那就不浪费时间了,我们开始吧?就在这边吗?还是等会议室空出来?我问过了,大概七点左右会空出来。”
偶然意外,跟设计过还是有区别的。
坦白说,宁潇并不喜欢后者。
任清越敛了笑意,帮她拉开椅子:“等会议室吧,不急,可以先简短聊聊。”
“好。”
宁潇拿出笔记本,展开的时候余光从窗外划过,动作忽地停滞。
曼哈顿的冬很有特点,黑夜降临后,它的本相才会从火树银花中显露。繁华又精致,慵懒又贵重。
今夜雪薄,落下来也不压人。门童拉开车门,从黑色轿车后座上下来一个人。
很年轻的男人。黑色大衣里一件深色衬衣,袖扣似乎是水晶的,光亮折了一瞬就看不清了,如同他静而平的心绪。
他身边还有个中年人,一眼望过去就是上位者当惯了的人,从头到脚都显贵,身形偏瘦,架副银边眼镜,看着温和,眼里却深不见底。
中年人不介意落后他一两步,在过酒店旋转门时也示意让他先走。
他们身后还跟着不少人,但她没再看。
宁潇极少……不,应该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池蔚然。
漠然,冰冷,华美。一把锋利到令人心惊的刃。
身后这座流光溢彩的城,跟他适配到极致。
恍惚间,宁潇耳边又响起那道柔和的女声。
——我们不了解他的地方太多了。
——他有他自己的世界,别人是进不去的。
——你虽然喂了东风,但那次不是你的错,也不能全怪你。
——他为什么不告诉你?可能我们都不属于他的世界。
一个欢快的影子骤然从脑海掠过。
宁潇手摁在兜里的小挂件上,那是一只小狗,她看着觉得眼熟,就买了下来。
隔着一层布料,她像被烫到似得,猛地一抖,把刚上的咖啡碰倒。
“没事吧?”
任清越脸色一变,忙走过来,蹲下捉过她的手查看伤势:“这个很烫——”
他招手叫来侍应。
“没事没事……没事的。”
宁潇低声说了三次,果断地抽出手背,接过侍应给的冰袋,摁住,调整好神情:“抱歉,电脑应该没事——”
“这时候还要管电脑吗?”
任清越沉默几秒,抬眸望向她:“宁潇,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做自己就可以了。不要这样勉强……”
“我没有勉强。我只是要工作。”
宁潇低下头,盯着任清越的眼睛,一字一句:“你是我的客户,我有义务对你负责,对我们组的提案负责。”
“除非你的初心不是想来工作。”
顿了顿,宁潇轻声道:“应该不是吧。”
“工作。”
任清越点了下头,有些无奈,很快语气坚定道:“那就走吧。有一间会议室提前腾出来了。”
“好。”
宁潇收了电脑,跟在任清越身后,走到大堂时脚步一顿。
正撞进一双黑眸。
施落崭站在他身边正讲话,讲到一半发现男人低气压,视线顺路望过去,一张相当顺眼漂亮的脸,好奇地挑眉:“认识?”
池蔚然淡淡收回视线,语气漠然:“你继续。”
“继续什么……啊,人来了,走咯。要小美女还不简单,要多少我给你介绍多少。”
有西装革履的人刚好从电梯处赶来,为他们开路。施落崭笑眯眯对他道,转身时,还在讲:“早说你感兴趣嘛,怎么样,后天忙完陪你去lasvegas咯,你当时陪我爹在那地方也够艰苦的,母蚊子都遇不到吧……”
“还好吗?”
任清越视线温和地看向她。
那些人早都走了,宁潇还在原地。
“好。”
她咳了一声,才找回声音:“走吧。”
会议室租借时间是一小时。
宁潇只用了半小时,任清越的状态也转得很快,问题犀利,宁潇回答到还剩一个时,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有想干呕的感觉,她沉沉地出了口气:“我可能……要去趟洗手间。”
“好。”
任清越很快把面前的水拧开,递给她,关切道:“你先喝点。”
宁潇接过水,道谢,她拉开门,踏到走廊的地毯上。
一步。两步。
她走到了尽头,无人的拐弯处,仰头靠在墙上,壁纸的触感是沙沙的。
让人想起风的声音。
“谈了挺久。”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很快,人影也出现,走到她对面,轻笑着挑眉,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聊得挺开心啊。”
宁潇没说话,疲惫地提不起力气,撑了撑墙,就要离开。
却被人一把扣住手腕,拽到了身前。
池蔚然垂眸,声音很轻。
“你不是说要做朋友吗?知道做朋友的第一要义吗?”
他大拇指指腹从她唇边摩挲而过,带点轻柔的狠意:“要互不相欠。”
宁潇闭了闭眼,声音有些沙哑:“你先放开我。”
烫伤的地方疼。
但她宁愿疼着。
谁知道,就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池蔚然的怒火。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被一道清冽的男声突然打断:“不管想聊什么,要不要先放开宁潇?”
池蔚然抬眸望过去,忽然笑了,笑意很冷。
“你是什么东西?我们说话,你有插嘴的资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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